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c)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 鲛人侄儿有点撩[重生] 作者:菊长大人 文案: 前世拿错反派剧本的撒娇伪侄儿与口嫌体正直恐鱼小叔谈恋爱的故事 上辈子,杜言疏能令魑魅魍魉闻风丧胆,却有个众所周知的小秘密——他怕鱼! 这辈子,杜言疏依旧怕鱼,却将一只鲛人少年捡回家,性格好模样正,还唤他声小叔,从此过起了捉妖拿怪互撩互嫌的热闹日子…… 诶等等是我圈养的画风不对?这便宜“侄儿”看我的眼神好像有点儿热,是该装高冷呢高冷呢还是高冷呢? 身体灵魂皆无血缘关系,伪叔侄! 杜引之:小叔,鲛人非鱼 杜言疏:……滚 杜引之伶俐一滚,顺势将他压在身下…… 杜言疏扶腰:……这是条喂不饱的鱼 护妻狂魔忠犬鲛人侄儿攻(伪的)X清冷貌美恐鱼傲娇小叔受(装的) 此文又名→_→ 《这只鲛人总想推倒我》 《小叔喜欢装高冷是什么骚操作》 食用指南: 1.年下叔侄,无血缘关系!(重要的事再说一次); 2.攻君前期温顺撒娇系,后期半黑化撒娇系→_→; 3.非正经修真,偶尔御剑看心情,为了吃吃喝喝拒绝辟谷orz; 4.老规矩he。 内容标签: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重生 甜文 主角:杜言疏;杜引之(宋珂) ┃ 配角:杜言明;柏旭;裴匀;戚桑 ┃ 其它: ===   ☆、杜三公子   观津城杜三公子杜言疏是个不好相处的人,至少看起来不怎么友好。   整日端这张凉水般的面容,不冷不热,无喜无怒,旁人与他说笑,他倒也笑,唇角浅浅一勾,面皮子动了动,神情依旧是冷,直瞧得对方透心的凉。   性子冷也就罢了,偏一张脸又生得淡而美,白瓷的面皮上吊着一双细长的眼,瞳色不深,平日里还只穿素色衣衫,细软的头发松松束在脑后,偶有几根银白发丝露了出来,不仅毫无违和感,偏偏还有种恰到好处的意境,配上他那副敛了七情六欲的清冷神情,似一幅年深月久褪了墨的丹青,让人觉着别有一番风味却又欢喜不起来,太没烟火气。   好看清冷的模样是与生俱来的,一瞧见鱼类就浑身起鸡皮疙瘩的毛病也是从娘胎里带来的。   断奶后的杜言疏第一次上桌吃饭,恰巧席上有一道清蒸鲈鱼,他瞪着鱼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吓得全家鸡飞狗跳,丫鬟奶妈子团团簇拥在这小少爷身边连哄带骗如临大敌,直到少爷哭得小脸煞白险些气绝,才渐渐消停下来,吃一堑长一智,至此杜家的厨子就再没见过一尾鱼;   碰上清风艳日的好天气,奶妈子抱着还不会走路的杜言疏去花园里玩耍,瞧见一池子摇头摆尾的锦鲤在荷叶水波中嬉戏玩闹十分有趣,便指与他看,不料这小少爷面色一变,又是一顿撕心裂肺天崩地裂地哭,大有不到气绝不罢休之势,至此,杜家的池塘里只养王八不养鱼。   大过年的,奶妈子没留意贴了张年年有鱼的年画在小少爷床头,不满两岁的杜言疏夜夜对着那张画,不说不闹就是哭,一哭哭一夜,直哭得木架子床都要生出蘑菇来,至此,别说与鱼相关的画了,就连带有鱼字的门联都撤了去。   幼时是个见人哭人见鬼哭鬼的小哭包,长大后的杜言疏却没再流过一滴眼泪,不光是不哭,甚至连喜怒哀乐都省了去,永远冷着脸不言不语,生生活成了一张背景板。   冷漠,难伺候,背景板,这些都是外人眼中的杜言疏,可在杜二公子杜言明看来,他这弟弟只是性情上有些不坦诚与迟钝,爱屋及乌,凭着对亲弟弟的溺爱,那一点冷淡迟钝的调调也觉十分可爱。   自家的弟弟,即使是背景板,也是一张好看讨喜的背景板,就是这个理儿。   可这段日子,他那一贯两耳不闻窗外事,更对鱼类怀有恐惧嫌恶之意的弟弟,突然对一只“人鲛混血少年”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甚至调动上千个灵奴进行探查寻找其踪迹……   杜言疏不主动说因由,杜言明也不会开口问,想说时他自然会说。   只从未见过杜言疏对修行以外之事这般执着,很值得留意一番。   ……   这日天色阴沉,刺骨的寒意直窜到骨缝里,瞧这光景夜里怕是会落雪。   杜言疏趁着天黑前御剑而归,今儿去西郊乱葬岗抓了几只作祟的负尸过过手瘾,这还是他重生回来后第一次运转周身灵力,比想象中的要得心应手,虽然十年前的自己灵力修为还稚嫩得很,但毕竟身体是自己的,总没有谁比自己更了解自己。   他重生回了十年前,彼时自己还是养尊处优的杜三公子,悬在腰间这把不归剑,仍完好无损明若秋水,日子也还算太平,偶有魑魅魍魉兴风作浪,捉妖除鬼权当消遣怡情。   谁能想到,如今这位风光无限形似谪仙,令魑魅魍魉闻风丧胆的杜三公子杜言疏,十年后会惨死在一个鲛人魔头手上?   惨死,那是真惨——死前眼珠子被生生剜了出来,让鲛人魔头当下酒菜嘎嘣嚼了去,眼珠子咽了,酒喝足了,那鲛人魔头也心满意足了,冷笑说,他这小叔不仅眼睛生得美,滋味也是顶好的。   “小叔,你可别怪侄儿,侄儿自小无爹娘疼爱管教,你们口中的正道与我不过是笑话,阻碍我的事物,我自然要清除干净。”   “何况,小叔也从未在意过我的存在罢。”   “毕竟,我不是杜家的血脉,身上流着肮脏的血,是人人得而诛之的祸害。”   “只可惜,斩草未能除根,是你们失策了。”   “小叔若是肯哭着求我,兴许我就舍不得剜了你这双眼睛了。”嘴角噙三月春光的笑意,眼中却是腊月的寒冷凛冽。   殷红的血从眼眶中滚落而下,顺着脸颊滑落,在下巴凝成一抹触目惊心得红,这种眼眶湿热的感觉,对长大后的杜言疏来说,真是久违了。   小叔——?   杜言疏在心里默念这个词,将头脑中那团年代久远的记忆翻出来理了理,胡乱猜测了一番,眼前这魔物,难道是当年叛出家门的宋斯如与鲛女所生之子?可这些年全没宋斯如的消息,更别说知晓他有个孩子了……   兜头一盆冷水,所有的恨意与怒意都浇凉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不知所措的动摇——   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万没想到杜家的劫数竟是这孩子,当真世事难料。   还未等他回过味来,那鲛人魔头便俯身舔掉从他眼窟窿中流下的血水,拍着他的脸笑冷冷道:“侄儿名叫宋珂,记住了罢?”   话音刚落,从魔物指尖蔓延疯长的指甲便朝杜言疏胸口直刺而去,精准狠厉穿心而过,一招毙命,倒是省却很多痛苦,杜言疏在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海腥气中灵力神魂散尽,渐渐失去了意识——   自他懂事后,再没为任何事哭泣过,这次,从眼中流出的不是泪,而是滚热的鲜血。没想到,最终自己还是死在了最讨厌的鱼类手上……   从此魔物率百鬼为祸人间,沿海诸国寸草不生,尸横遍野,生灵涂炭,人间如同地狱。   要是能重来一次,早些遇见这孩子——   ……   杜言疏前脚刚跨入正厅门槛,抬眼便瞧见兄长杜言明遥遥迎了出来,一袭月白苏缎广袖长袍,腰间依旧没有佩剑。   杜言明一双桃花眼弯了弯,面带欣喜道:“灵奴那边来消息了,说是有一队巫莱国商人渡船而来,此时正在归州码头停泊歇脚,私自售卖些奇珍异兽,那些异兽中有一位青目黑发的少年鲛人,恐怕便是言疏你所寻之人。”   杜言疏淡色的眸子闪过一丝波澜,微微颔首道:“有劳兄长,我这便启程前往归州。”   观津城至归州,快马加鞭也有三日路程,杜言明眉间微蹙,面有忧色道:“现在天色晚了,今夜怕是有雪,你等明儿早上再启程也不迟。”   杜言疏毫不迟疑道:“无妨,夜长梦多”,说着对兄长颔首示礼,正欲转身回屋简单收拾些灵器符咒——   “言疏——”杜言明叫住了他,瞧对方面有疑惑,旋即温和一笑道:“我知你着急,可好歹也用了晚饭再走罢,路途遥远,别饿着肚子上路。”知弟莫若兄,杜言明晓得他这弟弟的性子,一旦决定了的事儿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哪里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只得随了他去,却又担心他冻着饿着,他这哥哥都做到爹娘的份上去了。   杜言疏怔了怔,面上短暂的一片空白,旋即嘴角抽了抽,再抽了抽,又抽了抽,终于抽出一个还算暖和的笑来,温言道了声好。他面上虽冷,心里却是十分明白的,兄长的一片心意,可不能辜负了。   杜言明得了这声好,心满意足眉花眼笑,忙吩咐下人准备一桌清淡滋补的饭菜,这天冷,吃好了才能御寒。   吃罢饭,天彻底黑了,雪虽未至,刮在面上的风却如冰刀般让人生疼,一辆裹满御寒之物的马车停在杜家庄门口,掀开帘子,融融暖意扑面而来,杜言明早已施了咒术,让车内温暖如春。   “言疏,带几个侍从在身边罢,路上也有个照应?”杜言明关切道。   杜言疏浅淡地摇了摇头,温声安抚道:“不必了,我十日内必定回来。”   杜言明不死心道:“那至少把柏旭带上?”   与一般的侍从不同,柏旭是杜言疏的侍见,侍见的身份要比侍从高许多,家主从最信任的属下后人中挑选一个年龄相仿天资聪颖的孩子,自小与主子同吃同住同*修行读书,即是玩伴又是保护者,长大后还能成为主子的心腹。   杜言疏闻言眉头微蹙,似想起什么不愉快的回忆般面色又沉冷了几分,定了定心神才道:“我一人前去便可,兄长无需担心。”   杜言明多少瞧出了些端倪,却也琢磨不透这自小亲厚的两人何时生了嫌隙,又不好多问,只柔和一笑道:“好,此番事毕早些回来。”   杜言疏眉眼间又恢复了平淡,对兄长毫不迟疑地点头应允。他与柏旭之间并无嫌隙,只不过上一辈子,他亲眼看到柏旭为了保护自己死在宋珂剑下,头颅被整齐地切了下来扔在他脚旁,瞳孔放大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满是不甘与悔恨,熟悉的面孔染上了血污与尘土,一动不动……而他没有头颅的尸身,以谢罪的姿态笔直地跪在前方,双拳紧握,为无法守护主人到最后而羞愧自责……   直到看着马车消失在夜色里,杜言明才恋恋不舍地转身回屋。   马车向东疾驰而去,杜言疏深吸了一口气,似有所思地靠在引枕上,不经意右手触到一件包裹,疑惑间打开一瞧,不自觉地笑了起来,原是一袋子糕饼,桂花糕绿豆饼蛋黄酥豌豆黄等各取几件,精巧香甜,十分诱人。   在杜言明眼里,杜言疏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怕他在路上饿了馋了,遂备下一大包点心,当真事事都为他这弟弟考虑周详了。   可上一世,他连兄长临终前的最后一面都未来得及见,杜言疏仍记得将苍白冰凉的尸体揣在怀里,茫茫然不知所措,胸口似被开了无数个洞,风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直冷到骨子里去。   宋珂,这一世,他的事我一个人面对就好——   思及至此,杜言疏闭目深吸一口气,忽见帘子被风扬起,漏进几缕雪光,他怔了怔,挑开帘子,才惊觉初雪已经降临了。 作者有话要说:  攻君:……一开篇仇恨就刷这么高?恩? 废柴作者:咦,你拿错剧本了(*/ω\*) 攻君:……小叔你听我解释! 小叔: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攻君:切~小哭包 小叔:……滚 憋到今天开坑,因为上一本大结局刚好是八月十六,且刚好完结一个月,一天不多一天不少…… 废柴就是这么有仪式感的人设→_→ 其实就是因为懒拖了一个月(划掉   ☆、鲛人侄儿   将最后一小块豌豆黄放入口中,轻轻抿碎,细细咽了下去,细软幼滑,甜而不腻,他早过了喜欢吃甜食糕饼的年纪,却对兄长备下的点心十分欢喜珍惜。   杜言疏用巾帕将手指一根根擦干净,挑起车帘子,雪停了,冬日暖阳融融,映在雪地上却是晃眼。   瞧着一地刺目的雪光,他微微眯起眼睛轻叹了口气,说起这鲛人侄儿,又是一段令人唏嘘的往事。   杜家本还有一位大少爷,姓宋不姓杜,名叫宋斯如,是杜家家主义兄之子,最得疼爱。   当年杜家主杜子循有一位至交好友,叫做宋雪明,两人意气相投结为义兄弟,并肩持剑游历修行数年,轻狂年少逍遥胡闹了一阵,后各自寻了道侣成了家有了娃,兄弟情义却分毫不减,时常一道儿玩赏风月狩魂猎怪,杜家与宋家,也成为北垣境内两大修行镇灵家族。   可好景不长,后宋雪明夫妇双双陨落,原因无人知晓,树倒猢狲散,宋家彻底败落,杜子循便将他们的孩子接来养,因担心他被府上人欺负,还认作义子,视如己出,待他比自己亲儿子还亲厚。   宋斯如比杜言疏年长整整十岁,在杜言疏不甚清晰的记忆里,这位大哥哥只是一道模糊的影儿,整日铁着一张不苟言笑的面孔,跟棺材板似的,也鲜少与他们说话,更别提玩闹了。   如果说杜言疏给人的感觉是清冷疏淡,那宋斯如便是严酷肃杀,有背景板与棺材板之别。杜家庄上上下下面上恭恭敬敬唤他一声大少爷,背地里却都躲着他,生怕一不小心招惹了去。比起笑若春风斯文俊美的杜二公子,宋斯如可以说相当不得人心,况且,又不是杜家的血脉,唯一肯真心待他好的,只有家主杜子循。   在宋斯如十八岁那年初冬,杜子循仙逝,杜家庄里里外外一片雪光一片白,在兵荒马乱的哭丧声中,宋斯如在杜府最后的靠山轰然倒塌。   第二年开春,宁州沿海有叛变的鲛人族出没作乱伤人,宋斯如亲自率众族人灵奴前去围剿,却不料作乱的鲛人没剿灭,宋斯如却把自个儿的后路名声都剿没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杜家大少爷携着作乱的鲛族女子私奔了,是那年春天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丑闻,据说民间都出了好几版话本,戏班也唱了好几处戏,一出比一出精彩,一出比一出离奇,世人皆道,杜家二公子手段高明了得,杀人不见血,是个做家主的料。   思及至此,杜言疏冷声一笑,这些诽谤兄长的狗屁话,他是一个字都不会信。   而据那鲛人魔物所言,他便是宋斯如与鲛女所生之子,宋珂。   杜言疏暗暗琢磨着,他们虽无血亲,却多多少少脱不了干系,心中自有定夺——   重活一世,我虽未必立刻取了你鱼命,至少也要将你放在眼皮子底下,管束调*教一番,让你再无可能为祸人间,不行则杀,晾成鱼干喂猫,绝不姑息。   况且,你还唤我一声小叔不是。   ——是,你叫宋珂,小叔可记住了,呵。   ……   归州是个颇为富庶之地,东面靠海,城池内河港交错水运便利,东南西北海内外客商云集,自古丰饶,可此地盛产鱼虾海产这一点,让杜言疏多多少少有点心里发毛。   落了夜,车窗外闪过星星点点的灯火,杜言疏知已身处归州地界,便从衣襟中掏出一张符纸,指尖在其上潦草勾画一番,注入灵力默念咒决,漆黑的空间里有一抹冷森森的白影闪现而过,若隐若现十分虚弱,阴灵悬于半空中,朝杜言疏毕恭毕敬地行了礼。   杜言疏对这驻守于归州的灵奴微微颔首,灵奴会意,飘忽轻盈的灵体渐渐缩作一团,化成一蹙冷幽幽的鬼火,飘在马车前方,引杜言疏朝码头疾驰而去。   这日正是十五,海生明月,码头上月色渔火半明半昧,天黑后商贩将货物都收进了舱内,水面上一派平静寂寥,循着鬼火的踪迹,杜言疏停在一处船舱前,舱门紧闭,从门缝中隐隐透出火光,舱内传出觥筹交错的热闹声响。   杜言疏轻叩舱门,船内的声响顿时凝住了,片刻,窗扇被拉开一条缝,一位颇为富态的中年男子探出脑袋来,面有疑色瞧了眼杜言疏道:“公子何事?”   私贩异兽向来是见不得光的买卖,商贩自然格外小心谨慎些,提防着官府来拿人。   杜言疏尽量和缓神色,拱了拱手道:“在下杜玖,此番想与老板买一鲛人。”杜言疏的大名,可不是寻常能用的。   老板闻言顿时眉目舒展,又瞧对方衣着不俗气度非凡,定是只能宰的肥羊,遂眉开眼笑道:“在下尹平,公子请进来讲话。”说着便拉开舱门,引杜言疏入内。   杜言疏矮身进入内舱,借着幽幽烛火瞧见一船人正在用晚饭,皆做番邦打扮,众人停下了碗筷,直勾勾静悄悄地盯着这位模样俊美的小公子,目光森森神貌诡异。杜言疏浑不理会,跟着尹老板穿过内舱,拐过一道暗门,不多久,行至暗仓。   “公子,我这儿的鲛人,可是新鲜的上等货,模样身段没得说,是一等一的风流,重点是,都是干净的雏儿。”   暗仓腌臜,常年不透风,一股陈年腐朽味儿混着鱼腥血腥气扑面而来,杜言疏猝不及防胃部一阵翻搅,忙敛息闭气,定了定神,遥遥望去,暗仓内摆放着几只木桶,月光暗淡,也瞧不出木桶里是个什么内容,偶有哗啦一声水响,估摸着是活物。   中年人擦亮了烛火,木桶中的活物觉察到了亮光,三三两两地探出头来,借着幽微的光线,杜言疏瞧见六七张湿漉漉的人脸,皆隐在五颜六色的长发后惊恐地望着他,偶尔一声水花溅落,鱼尾划出水面,在清冷的月色下泛着粼粼的光彩。   本是诡丽奇异的景象,在杜言疏看来却十分可怖,他深吸一口气暗暗别开眼,望向老板道:“可有一位青瞳黑发的鲛人少年,十四五岁的年纪。”   这尹老板闻言,眼睛顿时一亮,鲛女生来极貌美,又是一副人身鱼尾的独特身段,很能勾起部分猎奇男子的占有欲,所以虽然明知官府查的严,仍有一些爱财如命的商贩铤而走险私自售卖,只为赚一笔大钱。   鲛女好卖价,鲛人男性却无人问津,除非某些爱好品味特殊的男子……但少之又少,养着还费粮食,故而无人售卖,前些日子他们无意中捕捉到一只鲛人,初看眉清目秀以为是姑娘,捕上岸了才发觉是个少年,而且还是个人鲛混血儿,十分不纯正,只有遇水才变成鱼尾。本想就此放生,又担心他得了自由回去通风报信,坏了他们的门路,所以便将就着关了起来,毕竟是人的面孔模样,下不去杀手,却也不给吃喝,打算待他饿死刮了鳞卸了甲尸骨扔海里罢了。   万没想到,此番竟有金主寻他而来,真是天降一笔横财,老板眼角眉梢堆满笑,顶起满是油光的大拇指道:“有的有的,公子好眼光,青瞳黑发乃人鲛混血儿,正是千万年难得一见的珍品,遇见全凭机缘运气,且那鲛人模样生得俊美非常,性格也温顺可人,一看便让人……”   “在哪——”杜言疏皱眉,截了他天花乱坠的吹嘘,言简意赅问道。   被杜言疏清冷细长的眸子瞧得浑身一颤,老板怔了怔,旋即讪讪笑道:“公子请随我来。”   杜言疏微微颔首,目不斜视地跟在老板身后,穿过盛放鲛人的木桶,偶尔余光瞧见泛着柔和光泽的鳞片,心底一阵恶寒。   即使内心翻江倒海的厌恶,面上依旧是八风不动的清冷,转过一只人形大缸,老板在他前方停了脚步,指着不远处一只铁笼子道:“就是他了。”   杜言疏顺着老板所指望去,怔了怔,并没瞧见预想中鲛人模样,而是四肢齐全的普通少年人,当然,那双天青色的眸子他绝不会认错——   拿在手中的烛火闪了闪,灯花噼啪作响,被锁在铁笼中少年人警惕地抬起眼,在光影错落间,四目相对。   暗仓内一片寂寂的静。   少年人赤*裸着身子,因为不属于「商品」,已经饿得脱了形,身上爬满鲜红狰狞的鞭痕,被烙铁烫熟的皮肤已经溃烂出脓。从凌乱微湿的长发间露出一双清亮澄澈的眼睛,天青色的眸子似平静的水面掀起一丝波澜,闪烁不定,戒备又好奇地瞧着站在不远处的杜言疏。   烛影重重,少年的目光掠过对方细长浅淡的眉眼,最后停留在杜言疏眼尾那粒血红的痣上。   这粒生在右眼的红色泪痣,一直是杜言疏的心结,每次他瞧见那点嫣嫣的红,总觉着触目惊心的违和与厌恶,一张清淡的相貌因这点煞风景的痣破了。   却不知,在别人眼里,这点妖娆的冲突却十分赏心悦目,再和谐美妙不过。   杜言疏沉吟片刻,微微抬起下巴,目不斜视冷冷道:“这条鱼,我要了。”   “……”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叔:这条鱼我要了 宋珂(悄咪咪开心):要被这位好看的大哥哥捡回家了? 老板:客官,这鱼要清蒸还是红烧? 小叔:腌了 宋珂:……已经仿佛是条咸鱼   ☆、买鲛   老板闻言先是一愣,回过味儿来眼角眉梢堆了笑,却还佯作一副童叟无欺的口气:“公子要不要先验验货,瞧瞧他的鱼尾形貌成色?”   杜言疏听到鱼尾两字心头一紧:“不用验。”   老板瞧这小公子如此痛快,眼珠子贼溜溜一转,便开了个天价,杜言疏也丝毫不犹豫,掏出银票会了账,难得遇见如此阔绰好应付的客人,老板一脸肥肉都快笑出油来,反复叮嘱道:“公子记住,这少年是人鲛混血,只将他的腿浸入水中,鱼尾便显出来了,鲛人恢复力极强,他身上这些伤,不出半个月定能痊愈,保证不留疤。”   杜言疏太阳穴隐隐跳动,面上只淡然点了点头,微眯起眼打量瑟缩在笼子角落里的少年人,瞧他瘦得可怜,只剩一层薄皮包着骨头,街头的小叫花子怕是都比他多几两肉,手脚爬满青紫的冻疮,小腿手臂上几十条深红渗血的鞭痕触目惊心,身上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整个人似从地狱爬回人间的可怜鬼,只得一双眼睛清透有力,不卑不亢。   少年将两人的话一字不落地听在耳中,知晓自己被当做商品卖与人,又羞又恨,面上一阵青一阵红,狠狠用前牙咬住嘴唇,血腥气弥散开来仍不罢休,身子越缩越小紧紧蜷做一团,一双天青色的眸子却隐藏在遮脸的黑发后,炯炯地盯着这位面目清冷的买主,恨不能飞天遁地隐了身形。   “寻些衣裳让他穿了罢——”杜言疏顿了顿,又补充道:“用棉被裹着也行。”   “……”   似觉察到少年的窘迫,杜言疏敛了目光移向别处,没想到啊没想到,纵横一世无恶不作的鲛人魔头小时候竟混得这么惨?再遇的心境比预料中要平和得多,他很难将眼前这个困兽般的少年与那丧心病狂的魔头看做同一人,竟生出一些些不被自己承认的怜悯之情……   老板得了一笔横财,心中喜悦面上和气,领了吩咐便点头哈腰退出去寻合适衣裳,脚步声渐行渐远,舱内又恢复了沉寂。   杜言疏与宋珂两两相望,彼此不言语,僵持着都不愿先移开视线,半晌,杜言疏微微眯了眯眼,从牙缝里挤出清冷的声音:“你叫宋珂?”虽是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声音不大,低似自语,耳力敏锐的宋珂却捕捉到了,身子明显颤了颤,面上血色顿失,猛然抬起脑袋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陌生人。   原来这世上还有人知晓自己的名字,宋珂——   从未有人将他当做一个真正「人」来看待,更不会关心他叫什么名字,只梦里依稀听到爹娘唤他宋珂……少年的嘴唇微微发颤,虽有疑惑,心底却觉出一种模糊的怀念来。   杜言疏将宋珂动摇的神情瞧在眼里,先是不解,揣摩了一番也渐渐回过味儿,反而不知接下来要说些什么,他不会更不愿抚慰人,气氛顿时有些局促尴尬。   恰好此时尹老板寻了套簇新的衣服来,朝负手立于旁的杜言疏殷勤一笑,将烛台放于台阶上,便手脚麻利地取出钥匙打开铁笼子,把衣服递与宋珂让其换上。   宋珂抱着衣裳仍缩着身体无动作,杜言疏会意,想十四五岁的少年也知羞了,故侧过身子垂下视线不去瞧他。   衣料窸窣摩擦的声音传来,更显沉寂,杜言疏低头望着自己的脚尖,对宋珂现在的悲惨境况有些诧异,怎么说他爹宋斯如也曾是杜家大公子,怎的把儿子养成这可怜模样,竟流落到鲛人贩子手中差点活活饿死?   难不成早已遭遇不测……   正当他百思不得其解时,台阶上的烛火闪了闪,倏忽灭了,从天窗漏下的月光此刻正移至铁笼子处——   “救命啊啊啊吃人啦啊啊啊——!”   尹老板凄厉的哀嚎打破沉寂,杜言疏瞳孔骤然一缩,猛然转过身去,清冷的月色下隐约瞧见尹老板跪倒在地,捂着手臂哀嚎不止,瑟瑟发抖从笼子里滚了出来,而此刻宋珂抬起眼,冷冷月色下原本天青的眸子已变成混浊的血红色,嘴角残留着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自喉间发出咯吱咯吱的怪异声响,活脱脱一具异变的鬼尸……   而他面上的神情,杜言疏看得分明,惊惧交加,没有一丝半点嗜血的暴戾。   泣血蛊——!   杜言疏面色不变,敛息凝神将灵力汇于指尖,身形微动,月影轻晃,人已移至宋珂近前。   宋珂只觉头部胀痛欲裂,四肢僵硬百骸凝滞,心神混乱似被恶灵附体不受控制,被蛊惑般直朝杜言疏脖子处扑咬而去。   电光火石之间,杜言疏一手捏住他下颌,一手按住他眉间,源源不断的灵力汇入宋珂体内,温暖和煦的灵流在他全身经脉中游走,无孔不入渗透骨髓,柔和的灵力将他层层叠叠包裹了起来,躁动不安的情绪缓缓被抚平,宋珂感受到了魂核深处久违的安宁——   混浊的血色渐渐褪去,天青的眸子又恢复了清明透彻,月色下似有泪光闪烁,宋珂抓住救命稻草般紧紧拽住杜言疏的衣袖,苍白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一句谢谢到了嘴边,还未来得及说出口,气力全失的身子骤然倒下,双眼一合,沉入深不见底的黑暗中。   杜言疏下意识的托住倒下去的宋珂,略微迟疑了一番,最终还是没放手,只将手从对方腰部移至后领口,以提小猫的姿态,轻而易举地将宋珂半拎半拉拖出了铁笼。   可这宋珂哪里是什么小猫,明明是条惹人烦的鱼……这般想着,杜言疏面上显现几分不易察觉的嫌弃。   作为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宋珂的身子真是轻得骇人,杜言疏皱眉,垂眼瞧了这昏迷的家伙片刻,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泣血蛊乃是最诡秘狠毒的巫蛊之术,夜行鬼女一族最喜以人类幼子身体培养此巫蛊。   十多年前夜行鬼女为祸人间,专盗取人类男童关在洞府中圈养,日日喂食妖血,以男童身体为容器养制泣血蛊,那些被作为蛊虫容器的男童十之八*九都命丧于蛊毒,幸存下来的孩童也失了人的本性,变成一具嗜血的傀儡,碰上根骨极佳意志力极强的,平日里与普通人无异,只十五月圆之夜方露嗜血本性。   杜言疏更是肯定,当年宋斯如定是遭遇不测,使得幼子落入夜行鬼女手中,成为培育泣血蛊的容器。   蛊毒入髓,渡灵气虽能暂时抑制泣血蛊毒的发作,却不能根除,要想彻底治愈,毒发之时万不可沾染血腥,每个月圆之夜得硬生生捱过去,忍受比剥皮抽筋还要难熬千百倍的痛苦,辅以清净决调理,挨够三十六个月圆夜,蛊毒方解。   这少年真是命途多舛,身体里流有一半鲛人的血统不说,又泣血蛊毒深入骨髓,十年后还有可能成为为祸人间的大魔物……思及此,杜言疏几乎想把他就此抛尸大海,死了一了百了,清净简单。   想归想,他自然不会真如此做,至少暂时不会。   拎着这条昏死的“鱼”上了岸,杜言疏将他往马车内随意一塞,又从衣襟里取出几张符纸,潦草勾画注入灵力,三四只阴灵白煞煞地悬于半空中,杜言疏与他们低语了几句,灵奴会意,身形一闪便消失在海面上。   还未等杜言疏的马车驶出码头,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阵此起彼伏的叫骂呼救声——   “快来人啊船要沉了,救人——诶别急着救人先守住货物,别让他们跑了!”   “亲娘啊我这一船的货可要游走了,血本无归啊——!”   在深夜的海面上回响不绝,热热闹闹,杜言疏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人不救也罢,他的灵奴不会真伤了人命,至于那艘船嘛,自然要沉得彻彻底底的。   这一船的「货物」,终于可以重获自由了。   ……   宋珂模模糊糊有点转醒的意思,头脑倏忽闪过一丝清明,眼睛却睁不开,似昏睡了许久,混混沌沌酸麻无力。定了定神,微微恢复知觉,浑身大大小小的鞭伤烫伤似消失了般,彻彻底底不疼了,宋珂确认似的摸了摸原本伤口溃烂的胸膛,竟光滑平整得连疤痕都没有,愣住了——   那个人知道我的名字,把我从鲛人贩子手中救出,替我抑制了血蛊毒发,又为我治好了浑身的伤……   躺在柔软洁净,微微透着日光*气息的被褥中,四下寂寂无声,宋珂吁了一口气,体会到久违的安心感。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门咯吱一声被推开,漏进半扇日光,宋珂勉强裂开一条眼缝,先是瞧见一双洁净的云纹薄绸靴子,随后是一袭轻盈素净月白衣衫,最后才是那张清冷俊美的脸,融在冬阳暖暖的光线中,也令人生出几分温煦亲和的错觉来。   杜言疏缓步走至床榻边,将微温的汤药放在案上,只垂下细长的眼眸瞧着对方苍白的面孔,他记不大清宋斯如具体是什么样貌,印象里只有一张棺材板似的模糊轮廓,如今这孩子倒是生得青瞳乌发眉目俊朗,就是有些瘦得脱了形,虽然不想承认,这五官倒是挺让人赏心悦目的。   宋珂觉得自己躺着失了礼节,勉强撑着酸麻的身子端端正正坐于榻上,四目相对,此番是他先开的口,语气小心又郑重:“那日,多谢哥哥救了我——” 他琢磨着对方年纪应该比自己大不了太多,叫哥哥总没错。   杜言疏显然没料到对方一开口就谢他,还唤他一声哥哥,微微挑眉,饶有兴味地瞧着他,不语,半晌才点了点头。   杜言疏是家中最小的,即使是比他年纪小的玩伴,也都恭恭敬敬唤他一声三少爷,加上他这人性情清冷疏离,更无人敢待他亲近,宋珂这一声「哥哥」倒是让他觉出些意思来。   宋珂瞧对方不言语,顿时有些紧张,鼓起勇气又一字一句郑重道:“哥哥的救命之恩,我宋珂铭记于心,一定会报答。”   杜言疏闻言,微微眯起眼,细长的眸子掠过一丝波澜,似笑非笑冷声道:“如何报答?”   宋珂眨了眨眼睛,这个问题确实不好回答,虚伪的漂亮话他不是不会说,只不过不想对眼前这位好看的恩人说,琢磨了一番,一字一顿道:“从今往后,我这条命便是哥哥的了。”   说出这话,宋珂的确有送出性命的觉悟,因为自小到大,从未有人待他如此好,所以这份恩情,他定铭记一辈子。   倒是杜言疏怔了怔,旋即唇角微微扬起,眼中隐着半明半昧的笑意,“既然如此,明儿便启程与我回家,可愿?”虽做出一副征求同意的样子,语气却是不容反驳的坚定强硬。   回家——?宋珂活了十四年,从未听到有人与他说起过这个词,不知怎的,心间忽而觉出一丝暖意来:“好!”   哟,上辈子没察觉,这鱼儿还生了颗小虎牙呢。 作者有话要说:  废柴:恭喜攻君解锁「被老婆捡回家」成就 吃瓜群众:你这侄儿哪来的? 小叔:买的 吃瓜群众:你家攻君哪来的? 小叔:买鱼送的 吃瓜群众:…… 小叔(默默掏出爪机):强买强卖,已拨打消费者投诉热线 废柴知道这坑很浅,可手速渣我也很无奈,只能日更3000哭唧唧→_→ 要不你萌养肥点再看●v● 恢复日常表白大天使~   ☆、恐鱼患者   “衣服,脱了。”杜言疏居高临下,朝宋珂抬了抬下巴。   “……?”宋珂愣愣的眨了眨眼,脱衣服?   杜言疏看他无动于衷眼神发直,淡淡补充道:“给你看伤。”   他瞧不惯小鱼儿浑身皮开肉绽的凄惨形容,在其昏睡的时候,掰开他的嘴硬塞了颗续命生肌的血参丸,又渡以灵气运化,帮助他愈合伤口。因为嫌弃,杜言疏并不想亲自为这小鱼儿宽衣解带查看伤势,此番对方醒了,让他自个儿脱,勉强还是能看一看的……   宋珂回过神来,点了点头,手指有些迟疑,脸却先红了起来。杜言疏瞧在眼里,眉峰微动,觉着好笑,这半大不小的孩子,难道还害羞不成?   默默无言地解开腰间的束带,中衣衣襟半敞,宋珂垂下眼,脸上莫名其妙地燥热了起来。   杜言疏面上八风不动,心中却微微诧异,这小鱼儿身上的伤竟彻彻底底痊愈了,连疤痕都没有……虽说血参丸是灵药,却也没般神效,这孩子果然不简单。   先前渡化灵气的时候,他还顺手为小鱼儿进行灵脉探查,探得其灵脉宽广,根骨资质极佳,甚至远在他与兄长之上,虽然十四岁了仍无一点儿根基,按常理说已错过最佳的修行年纪,不过,以他的资质,再晚个几年估计都不成问题。   杜言疏犹自琢磨出神,可怜被遗忘的宋珂光着膀子,脸臊得通红,半晌,他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哥哥如何知道我名字?”   回过神来,杜言疏避而不答,只淡淡道:“不是哥哥,是小叔。”   “小叔——?”天青的眼睛眨了眨。   杜言疏用一贯轻描淡写的态度,言简意赅地说明了此番来归州的目的,就要将他这个侄儿带回观津城杜家教养。   只没料到,自己的小叔身份,对这条小鱼儿的冲击颇大,宋珂先瞪大眼睛发呆,又微微张嘴发愣,愣了许久,末了,才涨红着一张小脸,小心翼翼再次确认道:“小叔——?”   “恩”   “小叔?”   “……恩”   “小叔?”   “……”杜言疏微微挑眉,不耐烦了。   “小叔,我可以穿衣服了么?”   杜言疏怔了怔,才意识到,小鱼儿正赤身裸体地与自己进行这番严肃的身世对话,忙点了点头,顿觉气氛有些局促,再不想言语……   谈话终结这事儿,没人比他杜言疏更擅长了……   宋珂虽赤I裸 | 裸地被冻起一身鸡皮疙瘩,心中却是欢喜的,自失了双亲后,世上还有亲人这种事,十多年来连做梦都不敢想,如今却被对方告知是自己小叔。   天上突然掉下个小叔,还是这般貌美,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小叔,说不出是欢喜还是震惊,亦或是在突如其来的真相面前不知所措。   简而言之,就是懵了,懵得彻底,待回过味儿来,竟有些心荡神驰的飘飘然,也不怀疑到底真假,兴许是因为下意识里晓得,即使是假的最好也成了真。   ——横竖有了叔侄这层关系,他总不会抛下我了罢?   那厢宋珂欢喜得措手不及,这边杜言疏担忧得一筹莫展,虽然重生回来后已打定主意要将侄儿圈养起来,可真正面对一个活生生的孩子,仍旧有些不知所措。   他向来不喜欢孩子,一来他生性喜静又有些洁癖,受不了孩子的吵闹与邋遢,二来他实实在在吃过熊孩子的亏,烙下了心理阴影……不过比起矫情这些有的没的,杜言疏对宋珂现下乖顺温良的性情更感兴趣,上一世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如此斯文温顺的孩子变成暴戾嗜血魔鲛?   “你怎沦落到这地步的?“自从宋斯如叛出家族后,十多年来他的行踪一直是个谜。   宋珂抿紧嘴唇,片刻垂下眼摇了摇头:“记不清了。”   他从记事起就被囚禁在暗无天日的鬼女洞中,再往前的记忆,只是零零散散的碎片而已,爹娘对他而言只是梦里模糊的剪影。   杜言疏心下明了,点了点头也不再多问,其中真相因由,日后再细细探查。   至于这侄儿,暂且先捡回家养着,走一步是一步,毕竟重活一世,世间的因果已被打乱重置,一切都有可能发生。   只是——   这小侄儿也太瘦了些,为他探查灵息都嫌硌手,杜言疏嫌弃地想,云淡风轻地摇了摇头,还是先将他养肥罢。   ……   说到做到,冬日昼短夜长,天色微暗,带上新捡的侄儿寻了家馆子,挑了个临窗的位置,落了座,虽有些冷,景致却好。   小二一双眼睛也是在油锅里炼过的,瞧杜言疏的衣着气度不凡,绝非寻常人可比,便格外殷勤地送上菜单子,杜言疏淡淡地扫了眼,随口报了五六样菜,什么水晶肘子汽锅鸡粉蒸肉仔姜鸭,皆是油淋淋腻乎乎的大肉,只想尽快让对面的小侄儿长几斤肉,他自己倒口味偏于清淡,要了一碗梗米粥两块萝卜糕。   末了,才像想起什么似的,抬眼望向对面正襟危坐的宋珂,漫不经心道:“还想吃什么?”   宋珂似没料到自己还有点菜权,有些受宠若惊,却也不敢放肆:“一切全凭小叔安排。”他倒没说谎,有得吃已经相当满足了,还能下馆子,这在从前是完全不敢奢求的。   杜言疏眉尖微蹙,有些不耐烦:“快说”。   宋珂沉吟片刻,小心翼翼开口道:“鱼——”   鲛人喜食鱼,虽然他只有一半的鲛人血统,这口味偏好却彻彻底底的继承了下来。   杜言疏微微挑眉,佯作没听见,将菜单子还与伙计:“劳烦先上这些,多谢”。   “……”   伙计笑吟吟地领了吩咐,一溜小跑挑着门帘进后厨准备菜肴去了。杜言疏提着茶壶倒了茶,碧中泛黄的茶水落在瓷杯里,涮一涮,倒掉,再沏,再倒,直涮了三遍,茶水方能入口。   噙了一口茶,味儿粗糙权当解渴,杜言疏漫不经心地瞧了宋珂一眼,发觉对方也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神色一言难尽,琢磨片刻,料想是方才没给他点鱼,少年人心里不愉快,遂做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道:“只要我在,餐桌上便不允许出现鱼。”   宋珂面上微露诧异之色,顷刻又掩了去,恭恭敬敬应道:“侄儿明白。”   片刻,杜言疏又道:“如果吃了鱼,也不能让我晓得。”   宋珂一双眼微微弯了弯,依旧是沉稳应了声好,顿了顿又道:“我今后也再不吃鱼了。”   杜言疏终于满意地点点头,半晌,又道:“也不能在我面前露出你的鱼尾巴。”   宋珂怔了怔,终于忍不住笑了,小小的虎牙露了出来:“好,我记住了。”原来这神仙似的小叔是真怕鱼。   这条小鱼侄儿百依百顺的形容,倒是让杜言疏有些发懵,微微觉察到自己是长辈,这般欺负小辈有些不合适,却又抹不开又冷又硬的老脸,沉吟片刻,正色道:“这是规矩,正经点。”   宋珂闻言果真立刻敛了笑,端端正正道:“侄儿下次不敢了。”   杜言疏淡淡的点了点头,再抬眼瞧他时,发现这侄儿面上虽十足恭敬端正,一双天青的眸子里却是藏着笑意的,如风吹过湖面荡起的涟漪,柔和得让人无法再计较下去,遂侧过脸瞧着窗外的景致,大冬天的,夜色渐浓,雪未化净,风吹得门窗咯吱咯吱直响,明明是清冷的夜晚,却让人瞧出一种萧索又绵延的温情。   ……   宋珂想必是饿久了,面对一桌子脂香四溢的菜肴,眼睛都亮了几分,又害怕自己贪食的形容惹这位谪仙似的小叔嫌弃,将面上的欢喜之情拼命敛了去,正襟危坐不敢妄动,小小的喉结微微一动,深深咽了咽口水。   杜言疏眼皮都懒得抬一抬,只端起那晚热乎乎的梗米粥送到嘴边抿了一小口,淡声道:“吃罢。”   宋珂得了允许,眉眼弯了弯,又瞟了几眼对面神仙人似的小叔,才小心翼翼地拿起筷子吃了起来。期间杜言疏胡乱喝了几口粥,潦潦草草便结束了进食,用余光瞧了几眼对面的宋珂,看他吃得津津有味又有条不紊,斯文有礼的作风对于一个常年流落在外的少年来说当真难得,心中不自觉又欢喜了几分……   正在举筷下箸之时,忽而听到隔壁桌传来一阵唏嘘:“听说前两日又掉下去两个,真吓人,我可不敢让娃儿坐船渡河咯!”   一旁皮肤黝黑的男子叹了口气道:“吴水河最近真不太平,掉下去那两个又是谁家的孩子?”顿了顿又压低声音补充道:“可还活着?”   刚才那人啧啧了两声,将几粒毛豆塞进嘴里:“陈家的老二与李家的三娃,活是活着,就是和先前落水的孩子一样,都变得痴痴傻傻的,原本多精明的孩子呐,真可惜。”   另一位须发花白的老者道:“据我所知,落水的孩童倒不是痴傻了,而是失了记忆,连爹妈都记不得咯!”   两人五感敏锐,都听得分明,杜言疏闻言来了兴致,微微垂下眼,凝神继续倾听对方的谈话。此时宋珂也渐渐将筷子放下,一双耳朵不自觉地竖了起来。   黝黑男子道:“真是邪乎,怎的落水之人统统都失了记忆,怕是真脑子进水了?”   老者压低声音悚然道:“哪能这么巧,怕是这吴水河里,有魑魅魍魉作怪罢,听说昨夜三更后有人叩李家的门,又轻又急,李婶披衣穿鞋起来开门,却见门外空无一人,只北风猎猎分外阴冷,打了个哆嗦回去继续睡,后半夜一直听到有人唤她娘亲娘亲,口气语调极像她家失了记忆魂儿的三娃,怕是她这三娃的魂离了身,游荡在外,自个儿找娘亲去了。”   杜言疏端着瓷杯噙了口茶,心中微微琢磨了一番,便猜出了个大概,抬眼望向宋珂:“小鱼儿,可吃好了?”   宋珂抬起少年人澄澈透亮的眼睛,眉眼里是柔和的恭敬:“谢谢小叔,我吃好了。”   杜言疏淡淡点了点头,招呼伙计会了帐,朝宋珂道:“那就走罢——” 整了整衣衫站起身,眼底闪过几分欢喜几分犹豫,稍纵即逝:“小叔带你去吴水河赏赏夜色。”   落水鬼祭——喜群居迁徙,随波逐流,行踪飘忽不定,可不是寻常能遇到的河妖水怪,全凭机缘运气,此番怕是能将他们一锅端了,有趣是十分有趣,对付这些精怪也十足容易,只是……   杜言疏生来怕水,水性极差,甚少行船,要是一个不小心自个儿落水里去……   暗暗在心里啧了啧,杜言疏安慰自己道,总不会好端端地掉水里去,哪能这般倒霉? 作者有话要说:  宋珂:小叔,你在文末立了个flag…… 小叔:……你是在剧透么? 宋珂:不算,这flag太明显小天使们都看得出来啊…… 小叔:……哦 宋珂:恩 小叔:所以我会掉水里……的意思? 宋珂:我家小受反射弧太长还有得治么? …… 咦今天字数又爆掉了~ 往后的十几章都是互相猛刷刷刷刷刷好感→_→ 嘛~反正攻君即使半黑化了也依旧很甜很撒娇嘛就是这种画风●v● 日常表白大天使们~这么浅的坑对不住你萌○| ̄|_   ☆、夜游吴水   化雪的寒风刮在身上,直冷到骨缝里,宋珂一张小脸冻得通红,手背上的冻疮此刻已紫到发黑,他咬牙强忍住透骨的寒意,尽量不让身体哆嗦而显得懦弱,一路小跑着勉强跟上杜言疏的步伐。   杜言疏用余光瞧了眼身侧这个不言不语默默忍耐的少年,心中有些好笑,又见他衣衫单薄得可怜,迟疑了半晌,漫不经心开口道:“冷么?”   少年毫不迟疑道:“不冷”。   不冷?呵,那你声音抖什么抖?杜言疏从衣襟里掏出一袋银子,重重地抛向宋珂怀里,被猝不及防一击而中,宋珂险伶伶接住钱袋揣在胸前,捂着那一点儿余温,面上有些诧异。   杜言疏停下脚步,也不看他,只冷冷道:“自己去挑些厚实的衣裳”,迟疑片刻,又道:“挑贵些的,别丢了我的脸。”   宋珂眨了眨眼睛,旋即会意,抬眼四下张望,果见街旁有家成衣铺,从门帘缝里隐隐有烛火透出,映在将化未化的雪上,还未打烊。   他抱着钱袋却不动,天青的眸子掀起一丝涟漪,无比动容地望向杜言疏:“谢谢小叔”,此番声音颤抖得更厉害了,他原本觉得这小叔是个好人,可以信任,却没想到竟是如此面冷心热,真正顾及他冷暖。   只要旁人对他有一丝善意,他必会千百倍回报,宋珂暗暗咬着牙根,小跑着进了成衣铺,掀开厚厚的棉帘,店里烧着碳火,一阵融融的暖意扑面而来,兴许是冷热交替,竟觉得鼻子微微有些发酸……   杜言疏也不进店,只负手站在门外静静地等,细细琢磨落水鬼献之事。   落水鬼献,乃投河自尽之人死后怨气不散,与湖泊山林中的瘴雾异气郁结而生出的鬼怪,被生前痛苦悲惨的回忆所困不得安宁,遂用妖法引诱渡河行船之人落水,食人记忆以换掉自己生前的悲痛回忆,道行稍高者甚至能在三更时上岸寻找与新记忆相关的人事,寄托念思。   只有将吴水河中的落水鬼祭净化,那些郁结成鬼的魂魄往生了,被吸食记忆之人才可恢复如初,净化鬼灵对杜言疏来说算不上难事,只不过从客栈那些人口中所言推测,这吴水河时常出现落水失忆之事,怕是有相当大量的落水鬼祭,全都净化怕是要花费很大一番功夫。   片刻,覆在残雪上的烛影微微一晃,披着雪白狐氅的少年人挑着门帘走了出来,此时的宋珂比杜言疏矮大半个头,他稍稍抬头,恰巧杜言疏也低头一望,兴许是雪光烛火影影绰绰让人瞧不真切,杜言疏发觉他这小侄儿在狐裘的簇拥下,越发显得丰神俊朗面若冠玉,天青的瞳色隐隐有光华流转,只眉目间还有些许少年人的稚气未褪尽,心中不禁啧啧赞叹,他那棺材板大哥哥宋斯如没这俊俏的模样罢,这孩子怕是随了他那鲛人娘。   长大后怕也是个风流胚子,不,风流魔头?不对,应该说是一条风流鱼儿,话说回来一条鱼又能风骚到哪里去……   待杜言疏收回居高临下的目光,宋珂直感觉从面上烧至耳根,难以名状的害羞与焦躁感腾腾升起,煎得他浑身发烫,再不觉着冷了。   杜言疏不再瞧他,淡声道:“可暖和了?”   宋珂轻呼一口气,定了定神眉目舒展道:“暖和了,多谢小叔”,语气真诚恭敬至极,听得杜言疏十分受用。   “小鱼儿,可站稳了——”只听得铮的一声响,悬于杜言疏腰间的不归剑破鞘而出,明若秋水的剑刃划破四周清寂的空气,杜言疏一把抓住宋珂的衣襟,像提小猫般纵身跃上剑脊,宋珂勉强站稳脚跟,脚下的不归剑陡然凌空飞驰而去,气流平稳毫不颠簸——   御剑而行!宋珂险些惊呼出声,热血流遍四肢百骸,一颗心在胸腔里狂跳不止,从小到大都未曾这般欢喜激动过。   杜言疏察觉身后的宋珂呼吸急促不匀,料想鲛人常年生活在水里,怕是有些恐高,将宋珂激动的情绪曲解为害怕紧张,做了一番颇为艰辛的心理建设,提了一口气,强压住嫌弃的情绪迟疑道:“害怕就抓紧我。”   他言简意赅地说「抓紧我」,却没明确指出可以抓哪儿……   宋珂虽无害怕之意,却毫不迟疑地应了声好,一双手抬了起来,顿了顿,不知朝哪儿抓去……   是拽住小叔衣角呢还是得寸进尺抓住对方的手?虽然本心上他想选择后者,可……末了他还是小心翼翼只拽住杜言疏的袖口。   猎猎风声呼啸而过,半晌,宋珂道:“小叔,可否教我御剑之术?”声音很轻,却丝毫不含糊,言下之意,想让小叔带他修行入道。   杜言疏沉吟片刻:“可以——”顿了顿,挟着刺骨的寒风,声音越发沉冷严肃:“但,你若不走正道,我定亲手宰了你喂猫。”   宋珂闻言欣喜非常,天青的眸子弯成一条缝,露出小小的虎牙:“侄儿定不辜负小叔的期望!”他并没纠结于什么正邪之道,只将重点放在不辜负小叔上。   杜言疏没心思琢磨细想,只不自觉抽了抽嘴角,心道,小侄儿呐,你如今踏着这把不归剑御风而行风光无限很惬意是罢?可上辈子也是你亲手将此剑化作齑粉的呢!   ……   这夜无月,天阴风急,泊于吴水河畔,不归入鞘,杜言疏蹙眉沉思,这寒冬时节,河水却不结冰,湍湍奔流水雾弥漫,再一次确定了是落水鬼祭捣的鬼。   最近河中多出事故,入夜后船家再不敢行船,四五艘载客小船泊在滩前,舱内隐隐有灯火透出,四下却静悄悄一片。   “剩下的银子,你拿去雇艘船”,有了跑腿使唤的,杜言疏自然无需事事躬亲,动动嘴皮子摆摆长辈架子轻松得很。   宋珂领了吩咐,片刻便办妥,杜言疏用灵力驱动船身破水而行,负手立于船头,隔着浓浓水雾也看不清两岸风光,湿寒之气深重,已过子时,困倦感慢慢袭来。   虽说落水鬼祭不是什么难缠的鬼怪,可身处漫漫江水之中,杜言疏是万不敢掉以轻心的。只是有些后悔心血来潮便出来了,明明本应该是捂在被子里睡大觉的时间……   用余光扫了眼那小鱼儿,瞧他双目炯炯地睁着,兴致颇高地四处瞧瞧望望,大多数时候还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瞧,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又念他是个孩子,杜言疏冷声道:“你若是困了,便闭眼歇息片刻。”   宋珂坚定摇了摇头:“侄儿不困,”顿了顿又笑道:“我醒着,说不定待会还能帮些忙。”   杜言疏闻言觉得好笑,这小家伙连此刻为何身在此处的原因都不清楚,能帮上什么忙?不自觉嘴角扬了扬,回头望着宋珂微微挑眉道:“你晓得此番来的目的?”   宋珂心头一紧,一双眼睛依旧清透有力,迟疑片刻,语气平稳对小叔道:“除河里那些使人失去记忆的鬼怪。”   杜言疏的笑意更深了:“你连是什么鬼怪都不知,如何帮忙?”   宋珂这才微微垂下头,咬了咬嘴唇,片刻又抬眼直视杜言疏,双目炯炯道:“侄儿日后定会加倍努力修行,将来……将来保护小叔。”   杜言疏一张脸没崩住,险些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忙敛去面上的笑意道:“好,小叔等着。”   童言无忌,岂可当真?   宋珂的眉目终于又舒展开来,他的笑容还没来得及荡开便又凝住了,河面上无波无浪,可船身却突然剧烈一晃,浓烈的腐腥气弥漫开来,猝不及防的晃动让宋珂脚下一踉跄,险些没站住落入水中,幸而弯腰扶住了船沿才稳住身子……   可是……   一阵又湿又凉的触感从手背直爬上小臂,宋珂定睛一看,不禁心下一凉,一双连着腐肉烂筋的白骨爪子此刻正从水下伸了出来,紧紧的拽着他的手臂试图将他拉入河中,宋珂面无惧色,不哭不喊,只咬紧牙关拼尽气力与白骨爪子做对抗。   铮的一声,杜言疏催动灵念,不归出鞘划破白雾,迅捷无伦地朝白骨爪子直刺而来,剑刃寒光乍现,还未来得及看清怎么回事,宋珂身子因惯性猛然向后一仰,那只挂着腐肉的白骨爪子从手腕处断裂,也被带到了船上。   杜言疏立在宋珂跟前,微微蹙眉,嫌弃地看了眼湿淋淋的爪子,宋珂会意,拎起爪子便往河中扔去。   瘴雾渐浓,白茫茫的糊住了人的视线,杜言疏没料到这小鱼儿被落水鬼祭缠住后仍面不改色,豪不露怯,倒是有些胆识,淡声解释道:“河里还有千百只这秽物,今夜得一并净化了。”   宋珂点了点头,知如今的自己大概还帮不上忙,却也忍不住好奇问道:“小叔,这鬼怪是何物?”   杜言疏道:“落水鬼祭,回家后你去藏书阁自个儿查。”   宋珂眼睛一亮:“侄儿明白!”   敏锐如他,自然知晓这句话的分量有多重。 作者有话要说:  宋珂:我会努力修行,将来保护小叔! 小叔:别着急,下一章你就保护了…… 宋珂:我要努力赚钱,将来圈养小叔! 小叔:好,我等着 宋珂:我要努力做家务,好好服侍小叔 小叔:好,我等着 宋珂:我要阅遍天下小黄*书,将来伺候好小叔 小叔:好,我等着 …… 小叔:恩?好像有哪里不对??? 今天后台抽了,收到10瓶营养液却看不到小天使ID哭唧唧~不能在评论区感谢啦●︿● 就在这里感谢那位「没能留下姓名的灌溉者」 日常表白大天使们~下一章真落水啦   ☆、落水   散发着腐尸腥气的瘴雾浓白如织。   船身的晃动越发剧烈,从船底部传来咚咚咚的敲击声,声响愈来愈急愈来愈大,瞧见宋珂不明所以地紧蹙眉头,杜言疏气定神闲解释道:“头盖骨撞击甲板的声音。”   “……”   杜言疏低头一看,船沿处覆满森森白爪,没有上千也有上百只,咯咯咯吱吱吱——骨骼关节扭动的怪异之声此起彼伏。白爪也不敢贸然往船上爬,只打鼓似得拍击着船身,小船随着拍打的节奏左右摇晃,渐渐有水漫入船内。   画面肃杀诡异之至,杜言疏面上八风不动,嘴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小鱼儿,你若害怕就闭眼歇息,半个时辰便可清除干净——!”   话音未落,杜言疏衣袂扬起,凝心敛神将灵力汇入不归,长剑绕船破水而行,迅捷无伦,俊逸绝俗,凛凛剑意激起一道高数丈的水墙,阻断千百只正朝他们靠近的鬼祭,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上百只白骨爪子与水浪一道腾空而起,如乱花坠叶落入江中。   一叶扁舟在水瀑尸浪间显得十分渺小,却遗世独立岿然不动,宋珂面上不但没有惊惧之色,天青的双瞳反而闪过一抹稍纵即逝的动摇,他直勾勾地盯着被剑意笼罩,面上平静无波,眼含笑意的杜言疏,眼睛一眨不眨,只觉天地万物寂静无声,眼前这人让他莫名移不开眼,心中升起一种异样微妙的感觉,飘飘然与漫天水花共沉浮……   待最后一道水幔坠入江中,不归入鞘,河面又恢复了安宁,浓雾渐散,凄凄切切的鬼哭声从河底渐渐弥漫上来,冷森森的声音直浸到骨缝里,让人全身寒毛直立。   杜言疏再度敛气凝神催动净化决,清澈柔和的白光从他指尖流溢而出,如光河漫过夜空缓缓汇入鬼气森森的水中,漆黑的河面顷刻流光点点,一簇簇淡蓝色的鬼火从水面上升腾而起,迎着夜风飘到远方,消失于漫漫天际。   鬼泣声渐渐远去,熙熙攘攘的净化之火明灭闪烁,映得这冬夜如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   待最后一簇灵火消失于夜色中,世间恢复清明宁静,杜言疏额角已浸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子,定了定神,将已经微弱到即将枯竭的灵息收敛了去,才缓缓睁开眼,一口气净化上千个灵体,可不是寻常人能办到的,即使是杜言疏,也几乎耗尽了灵力,而且这副十年前的身体修为还青涩得很,杜言疏明白自己有些逞强了。   不过好歹此番算是解决了……   他正要松一口气,原本平静的水面忽然掀起一股不大不小的浪,船身微微晃荡,杜言疏此时全身已脱了力,四肢百骸隐隐作痛,一下子没站稳,险些摔下河去,幸而宋珂一步抢上前扶了他的肩,杜言疏才勉强站住。   对方手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淡淡的温存却让他身子一抖,害怕与人肢体接触,也是他多如牛毛的小怪癖中的一个。   “小叔,你怎么——?“宋珂抬眼瞧见冷汗涔涔面无血色的杜言疏,担心道。   “无妨”,杜言疏截了他的话,面上仍清冷如凉水,想即刻甩开握住自己肩膀的手,却生生忍住了。   低头迎上少年人焦急关切的目光,有些动容,放柔了声音道:“刚才,多谢了”,上一世,这双天青的眸子里满是暴戾,映着血海枯骨,没想到也曾这般清澈明净过……   宋珂不言语,只摇了摇头,暗暗咬紧牙根,对刚才自己只能愣愣站着帮不上忙感到羞愧之极,恨不能立刻拥有一身修为,能守在小叔身边为他分担一些。   杜言疏稍稍敛气调息一番,不动声色从宋珂的手臂中移开身子,还未等他缓过神来,又是一阵大浪打来,船身晃了晃,这回杜言疏倒是站稳了,只眉头越皱越紧。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q i s u w a n g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q i s u w a n g .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无端端的,平静无波的河面怎么可能起浪!   惊觉不对,杜言疏忙试图运转灵力,可灵脉已近枯竭,只要稍微调动灵力便全身针扎一般密密麻麻的疼,身子也因透支而微微有些颤抖,太勉强了——   “小叔,怎么回事?!”宋珂觉察到杜言疏面上神色凝肃苍白,知事情不妙。   杜言疏一改往日云淡风轻,正色道:“事不宜迟,你快下船!”   宋珂闻言怔了怔,立刻会意,小叔知他是鲛人水性极好,让他跳船独自逃生。   杜言疏看宋珂不言语,以为他没听明白自己的意思,急急补充道:“从这船上跳下去,赶紧的,难道要我推你下去么!?”   宋珂一双眼似能将杜言疏的脸看穿,语气平稳坚定:“我不跑”。   杜言疏看着这顽固不开窍的少年,从牙关挤出沉冷的声音:“我可没把握护得住你!”   宋珂一字一字道:“那我保护小叔。”   杜言疏微微睁大细长的眼睛,看着眼前这一脸固执的少年,哭笑不得,这鲛人魔头年少时不仅单纯,脑子还少根筋呢!   宋珂瞧他一脸无可奈何,双目炯炯郑重重复道:“我保护小叔。”   杜言疏扶额,移开眼不去看他,声音清冷决绝:“用不着你,自觉点,现在滚——”   在这节骨眼上,说什么不自量力的蠢话,他最瞧不上没有自知之明的狂妄之徒。   船身一阵剧烈摇晃,杜言疏心中一跳,脚下的船正急剧加速朝河心驶去,定神眺望,原本平静无波的河面不知何时形成一个黑洞洞的旋涡,搅得整条吴水河翻滚不息,似要将所有物体都吸进深不可测的黑暗里。   是他失算了,在短时间内净化了大量落水鬼祭,原本存在于阴阳交界处的灵体瞬间被清空转移,一时间虚空难填,直接导致阴阳失衡翻涌异常,江水阳息回流,形成暂时的暗潮渊,也就是这个巨大到可以吞噬一切的旋涡。   杜言疏再也顾不上其他,捻动指决,枯竭的灵脉即刻传来密密麻麻的疼感,似万蚁撕咬噬心蚀骨,可不归剑并未应声而出,果然如他所料,当下的灵力已无法维持御剑。   正在他一筹莫展万分焦急之时,忽而听到哗啦一阵水响,侧脸一瞧,果然不见了宋珂的身影,心中暗暗松了口气,以鲛人的水性天赋,独自逃脱暗潮渊虽然有些勉强,却也还有一线生机,如今自己自身难保,他只能自求多福了。   杜言疏拼尽最后一丝灵力,稍稍稳住颠簸船身,可这点残存的灵力实在太微不足道,根本不足以降低船只卷入旋涡中心的速度!   船身发出嘎吱嘎吱木板折断的声响,杜言疏明白这船片刻后即会散架,与其什么也不做被吸入旋涡最中心,还不如现在纵身跃入河中……   可是——   他!怕!水!   应对魑魅魍魉面不改色毫不畏惧,可唯独对水和鱼没有法子克服与生俱来的恐惧……   眼见四下无人,杜言疏终于撤下那副云淡风轻气定神闲的面具,露出一副欲哭无泪手足无措的神情,深吸一口气,前牙紧紧地咬住嘴唇,还未来得及做好心理建设,身体却先一步动了起来——   噗通一声水响,一道纤长的白色身影从即将支离破碎的船上跃起,坠入翻涌不息的河水中。   黑漆漆的水封住了视线,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的身体吸向河心,情急之下杜言疏下意识地挥动僵硬的四肢,可所有的努力都无济于事,身体越来越沉,翻涌的河水猛烈撞击耳膜传来嗡嗡的声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让他胸腔内火辣辣的疼,清明一分分褪去,连恐惧都变得模模糊糊混混沌沌……   看来此番是真要死了,毕竟重生这种好事,哪能一而再再而三让自己遇到?意识渐渐抽离之际,杜言疏开始隐隐有些后悔,他应该拉着那条鱼一道儿死,甚至死前亲手宰了他才值当,万一他此后遁入邪道重蹈覆辙,岂不是又要搅得天翻地覆生灵涂炭,兄长与柏旭也要因此丧命……   真不该听那家伙甜甜软软地叫几声小叔,便一时心慈手软酿成大错……   正当他意识若即若离之时,蓦的瞧见一道泛着粼粼白光的事物在漆黑的水中划过,轻盈自在游刃有余,杜言疏心中一凛,想再看仔细些,奈何水迷了他的眼,再睁不开,大概是意识游离之际的错觉罢……这般想着,杜言疏突感身子一轻,不断下沉的身体似被人托了起来抱在怀里,他下意识地伸手朝搂住他的事物一摸——   “……!!!”   这手感还真是又湿又滑还有点黏……   心下一沉,细思恐极,不用睁眼也能猜到八*九分,这小鱼儿又游回来了,还是以鲛人的姿态……   如那位鲛人贩子所言,他这小侄儿双腿一沾水,鱼尾巴就露出来了……   披着人皮的鱼……   “小叔,你且先别睁开眼睛——”   宋珂嘴唇未动,柔和笃定的声音却传到了杜言疏的耳中,怀中人浓长的睫毛动了动,身子僵硬到极限。   “忍耐一下就好。”宋珂担心小叔被卷入旋涡中,用鱼尾将他一圈圈牢牢缠住,双臂还紧紧地捁住他的腰,一点点往外游,可旋涡的冲击力太大,拖着一个人实在力不从心。   又湿又滑的鳞片将自己紧紧包裹住,比起溺水而死,被一条鱼卷在怀里似乎也好不到哪去,不过,此时,他似乎没得选。杜言疏心中涌起一阵认命的安心,不再抵抗,听天由命,终于在恐惧与嫌恶感中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宋珂:从这一章开始漫漫攻略之路啦 小叔:……我并不想知道 宋珂:小叔,我可以治好你的恐鱼症 小叔:……不信 宋珂:小叔,我可以治好你的肢体接触恐惧症 小叔:……不信 宋珂:你的小毛病我都能治好 小叔:弃疗 宋珂身体力行,发动强行治疗技能 小叔:这种疗法有后遗症,腰疼 …… 嘛嘛嘛~小鱼儿加油,开始攻略啦●v● 虽然是主受视角,但是废柴对攻略小叔有浓厚兴趣啊啊啊啊拉我一把←_← 鞠躬感谢PiKi 22233941 骨碌碌 小天使的营养液投喂 日常表白各位看文小天使~北方天冷啦大家不要着凉呐   ☆、孤岛   重生回来后,还是第一次梦到这些景象。   火光冲天,血流成河,放眼望去皆是残缺不全的尸块,空气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腐肉味,简直是人间地狱——   碗口粗的铁索穿透手心,将杜言疏牢牢地钉在石柱上,他疼极了,却不愿发出一点声响,只忍耐着咬破舌头将血往肚子里咽,抬起散乱的目光,迎上对方似笑非笑的眼睛,天青的眸子闪过一抹淡蓝色的火焰,俊美阴沉的脸也因兴奋微微泛出病态的红。   冰冷的手指似蛇信子在他眉眼间游曳,勾勒着细长的眼部轮廓,末了,停留在眼尾那粒鲜红的泪痣上,反复摩挲挑拨:“小叔这双眼睛,生得真美——”两片薄唇向上勾起,天青色的瞳眸映着火光含着笑意,好看,又让人不寒而栗。   “这么美的一双眼睛,滋味一定更好罢——”   ……   杜言疏蓦然睁开眼睛,迎上那双天青的眼眸,身体下意识一哆嗦,喉结上下滑动,硬是将猝不及防的惊呼咽了下去。   瞧见小叔转醒过来,那双眸子中的焦急一分分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纯粹的欢喜,弯了弯,宋珂松了口气:“总算醒了,小叔发烧了。”   杜言疏怔怔地瞧着少年的脸,混沌的意识逐渐清明,他重重的喘着气,心脏仍狂跳不止,灼痛感从太阳穴一路延伸到四肢。   被噩梦魇住了,竟一时不知今夕何夕,稍稍缓过一口气,明灭闪烁的火光映入眼帘,吴水河净化落水鬼祭的情形一点点浮现出来,最后的记忆停留在溺水的瞬间,自己好像被一条鱼缠在怀里……   等等……   鱼——!!!   杜言疏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本就苍白的面孔更无血色,冷汗涔涔地往外冒,宋珂将他过激的反应瞧在眼里,愣了愣,回过味儿来,柔声道:“小叔放心,尾巴已经烘干了。”   杜言疏将信将疑地眨了眨眼,稍稍扭动脖子,对上一片雪白的衣料,怔了怔,温暖的触感从紧贴面颊之处传来,一时有些懵,自己此刻枕着的,又暖又柔又软……   难不成是……大腿?!   他再也不能装淡定了,一个鲤鱼打挺从宋珂的腿上弹了起来,一块湿布从额头滑落掉在了地上。   膝枕——这个打击对他来说决不亚于看到鱼尾,他自小因性格疏淡又有轻微洁癖,鲜少与人进行身体接触,更别说膝枕这种暧昧轻浮的行径了。   幸而不是鱼尾……   “侄儿担心小叔枕在石壁上硌脑袋,所以自作主张……”看一向云淡风轻的小叔面露慌乱之色,宋珂小心翼翼解释道,因担心唐突了对方,眼底有些许惶恐。   “很……很好,谢谢……“口干舌燥,声音有些低哑,他晓得这是对方的一片心意,道声谢总是应该的,况且……虽然羞耻,但他确实枕得很舒服……   明明占到便宜的是杜言疏,他却像是吃亏的一方,一张脸红得透透的,从面颊直烧到耳根,四目相对,他才发觉宋珂的眼底隐隐一片乌青,略感愧疚地别开视线,凝滞的思绪渐渐活络,他发觉此刻正身在一处山洞,刚才躺着的地方垫着几大片叶子,不远处燃着一簇熊熊的篝火,心中便明白了几分,轻咳了一声,佯作漫不经心道:小鱼儿,我昏睡多久了?”   宋珂从未看到过小叔脸红的模样,一时有些痴了,片刻才回过神来如实说道:“一天一夜,昨夜侄儿无能,最后还是被卷入漩涡,醒来时我们便身处这个岛屿了。”   一天一夜,足够为昏迷不醒的小叔渡气,捡柴生火,为其褪去湿衣服,仔仔细细烘干再为他穿上,还从自己的衣服上撕了一块布料,沾了凉水替他降温……   方才起得太过着急,有些头晕,杜言疏揉了揉额头,抬起细长的眼望着宋珂道:“昨夜多亏你救了我。”   宋珂得到了肯定,眼底闪过一抹掩盖不住的欢喜,隐着笑意扬起脸,十足恭敬郑重道:“这是侄儿应该做的。”   杜言疏将他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瞧在眼里,莫名觉得有趣却又心酸,梦魇的阴影早烟消云散了去,又寻思着这一日一夜他定照顾自己不得歇息,有些动容,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难得柔声道:“小鱼儿,想笑便笑,今后不用忍耐。”   闻言宋珂怔了怔,突然眼睛一亮,欢喜地点了点头,笑得毫不吝啬,露出小巧的虎牙,眉目间落了三月春光。   ……   走出山洞遥遥一望,夜色正浓,无星无月,海阔云底,沉沉的天幕似酝酿着一场大雪。   吴水河连着东海,此番他们被暗潮渊卷入了河底暗流,一并冲入大海,落在了这座荒无人烟的岛上。   海上流雾漫漫,让人有种身处虚空幻境的错觉,杜言疏试着运转周身灵力,发觉昨夜损耗太过如今仍力不从心,得静养几日才能恢复到御剑程度。   他们如今既无船只也无针碗罗盘,只能靠御剑离开海中孤岛,心中隐隐有些焦躁,怕是要听天由命,在此停留三两日了。   在洞外逗留片刻,实在是太冷,又不舍得耗费灵力取暖,杜言疏便拢着袖子回到山洞里,抬眼一望,宋珂正坐在篝火边摆弄着湿水后黏作一团的狐裘,双眉紧蹙,火光映照下,面上是毫不掩饰的失落。   杜言疏不声不响走到篝火边坐下,宋珂看到他,面上的不快瞬间烟消云散,恭恭敬敬地道了声小叔,又继续拨弄那一坨坨粘连的毛。   用余光瞧了一会儿专心致志的少年,杜言疏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别弄了,回去再给你买件新的。”   宋珂一双眼弯了弯,倒也不客气推脱,微微笑应了声好,又将手上那件不成样子的狐裘揣在怀里异常珍惜道:“不过这件我也要留着。”后面那句‘因为是小叔送的‘终究还是没好意思说出口。   杜言疏自然体会不到少年人细腻的心思,面上不言语,心里啧啧啧不停,心道这小鱼儿舍不得扔东西的坏毛病倒是和他过世的娘亲一模一样,最后堆了一屋子杂七杂八的没用物件,小小年纪还是个男人,真要不得,以后定要叮嘱他改正。   两人相对无言枯坐片刻,杜言疏便凝神入定修复灵脉。宋珂坐在一旁时而为狐裘捋毛,时而拨弄火堆,更多时候,是暗悄悄地抬眼盯着云淡风轻的小叔瞧,光线明灭闪烁不定,火光错落间勾勒出一张俊美的侧脸,那粒红泪痣异常妖冶触目,一种微妙的情绪在少年的心中弥漫开来,说不清道不明,淡淡的,淡得连自己都察觉不到,从洞外刮来一阵潮湿的海风,呼呼刺骨的冷,那点心绪便被吹散了,无影无踪。   宋珂打了个哈哈,泪光潋潋,一日一夜未曾合眼,实在是有些困了,揉了揉眼睛,虽有些担心热症未退的小叔,却也抵挡不住席卷而来的困意,裹着狐裘滚到一旁,闭眼便入黑甜。   杜言疏将灵息渐渐平复,睁开眼时,篝火已燃尽,只零零星星从灰烬中闪着几点火光,薄薄的晨雾漫进洞中,寒意更深,余光扫过身侧裹着狐裘瑟缩做一团的少年,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打了个响指,灰烬里又腾起一簇小小的火焰,虽不热烈却足够温存。   一切办妥,心满意足,杜言疏也和衣躺在先前的大叶子上睡了,他睡眠轻,模模糊糊醒来过一次,心下一惊,发现原本睡在火堆旁的宋珂不知何时挪到了他身侧,彼此不过两寸的距离,过近的接触让他微微有些不适,但见对方呼吸匀长面颊泛红,睡得正是香甜,又不忍心惊醒,只轻手轻脚地向后挪了挪,闭上眼,假装什么都没看见,打算再睡个回笼觉。   洞外白晃晃一片,四下寂静,只有落雪绵绵之声消融在茫茫白光里,杜言疏又睡着了。   ……   一场好眠再度醒来,睡足了,也饿透了。杜言疏揉了揉眼睛坐起身,篝火仍在烧着,环顾四周却不见宋珂的身影,他歪着脑袋思索一番,不经意间瞧见火堆旁有一张折成圆弧状的大叶子,蓄着满满一汪水,伸手试了试,因为靠近火堆,水是温的。   大叶子旁还摆着一节竹筒,也盛着一杯清澈的水,凑近了闻一闻,洁净中透着淡淡的清甜气,杜言疏双手捧着竹筒,怔了怔,竟弯着一双细长的眼笑了。   此时,宋珂手里提着一只拔了毛放了血,用雪水处理干净的山鸡往回赶,停在山洞入口处,看到的便是小叔眉眼弯弯捧着竹筒发笑的画面,脸上没来由的一红,从面颊一路烧到脖子根,愣愣的再挪不动步子,一颗心在胸腔里砰砰砰狂跳。   杜言疏觉察到脚步声,侧过脸,面上的笑意没来得及敛去,看着满头满身都是雪的少年:“外边冷,快进来罢。”   宋珂彻彻底底愣住了,嘴唇哆嗦了一下,舌头似让小猫叼了去。 作者有话要说:  宋珂:小叔呛水了,给他渡渡气 宋珂:小叔衣服湿了,给他脱光光,顺便看光光 宋珂:小叔衣服干了,给他仔细穿上 …… 小叔:睡了一觉,什么事也没发生,开心^_^ 宋珂:恩,没发生←_← …… 废柴:小鱼儿请注意,似乎嗅到了情敌的味道 日常表白看文大天使~   ☆、与世隔绝   杜言疏负手而立,看洞口处少年愣愣的模样,又是淡然一笑:“冻傻了?快进来。”兴许是睡足了心情好,今儿他总是不自觉就笑了出来。   宋珂暗暗掐了一把自己大腿,下手颇不留情,疼得一哆嗦才回过神来:“啊,小叔醒啦——”   觉察到自己在说废话,面上红潮未褪,目光从对方微弯的眉眼移至手中捧着的竹筒:“水是采叶子上的雪化的,绝对干净,应该可以喝。”声音渐渐低下去,手拽着衣角,他也不确定叶片上的雪水能不能入得了小叔的口,可四周茫茫大海也没别的可以选择。   杜言疏将他面红耳赤的样子瞧在眼里,自己也莫名跟着有些不自在,可端着长辈的架子,只能强做云淡风轻点了点头:“不用这般折腾,仔细受凉生病。”   听出小叔言语中的关心之意,对孤苦伶仃没爹疼没娘爱惯了的宋珂而言,冲击实在是太大了,声音都有些欢喜得颤抖:“不折腾,小叔不嫌弃便好。”   杜言疏觉察到氛围有些微妙怪异,淡淡的嗯了一声,视线移到少年手上那只处理得干干净净的山鸡上,微微扬起下巴:“我饿了——”   宋珂明朗一笑:“稍等,我这就去烤!”说着便手忙脚乱的找来些干净的树杈子,将山鸡架在火上翻转炙烤。   杜言疏边用叶子中的温水洗漱,边唏嘘不已,没想到,那杀人不眨眼嗜血成性的鲛人魔头,十年前竟然如此软糯温顺会伺候人,简直单纯听话得让人有些不忍心使唤了,这落差……   难不成当年是被人夺舍了?漫无边际地瞎想着,杜言疏微微叹了口气,将笑意隐在雪光里,不得不承认,对于这小鱼儿的伺候,他十足满意。   从火堆出传来滋滋滋的声响,架在木枝上的山鸡已呈焦黄色,脂香四溢,令人食指大动。   两人挨着坐在火堆旁,宋珂直勾勾地盯着不断冒油的鸡肉,眼中是毫不掩饰的饿与馋。   在食物诱惑下,饥肠辘辘的杜言疏仍旧维持着那一副寡淡无欲的模样,可是……   咕咕咕——他面色一沉,空空如也的肚子很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杜言疏很少这般失态过,面上一阵青一阵红,竟有些不知所措,宋珂却不以为意,爽朗一笑:“再等等,片刻便好。”   杜言疏讪讪地点点头,喉结动了动,是真馋了。   宋珂用尖枝划开烤得外焦里嫩的山鸡,割了一只腿递给杜言疏,眉花眼笑嘱咐道:“仔细烫。”   杜言疏接过滋啦冒油的鸡腿,放在嘴边吹了良久,迟疑片刻才张口咬去,火候正好鲜美绝伦,眼底闪过一抹掩盖不住的欢喜,虽细嚼慢咽有条不紊,却一口一口的停不下来。   宋珂瞧他欢喜,笑得险些合不拢嘴,先前还有些担心无油无盐的不合小叔口味,现在终于彻底放下心来,自个儿也大快朵颐地吃了起来,险些将舌头都吞了下肚。   两人吃得十分畅快,不多时,一只肥鸡被解决得干干净净,宋珂自己还未来得及擦一擦油油的小嘴,就朝杜言疏递过一方湿手巾,杜言疏怔了怔,一直被这侄儿百般照顾实在有些过意不去,又放不下架子和颜悦色,正有些纠结——   “干净的,小叔放心。”看小叔犹犹豫豫的模样,误会他嫌弃脏,遂微微笑着解释道。   杜言疏轻轻的恩了恩,接过手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感觉对方一直盯着自己,面上一阵热,故而分散注意力,抬眼看他油叽叽的嘴唇,佯作嫌弃道:“满嘴的油,你也擦一擦。”   宋珂下意识的啊了一声,自己被嫌弃了——!   刚想抬手抹去油污,举到半空中的手猝不及防被杜言疏截住,一方温暖洁净的湿手巾又轻又柔地磨蹭在自己唇上,意识到小叔亲自给自己擦嘴,宋珂呼吸急促心慌意乱,气血上涌直冲脑门,晕晕乎乎整个人都不好了!   “用手抹嘴是坏习惯,得改。”虽是责备的话语,却不严厉,轻描淡写中混了一丝柔和的调调,杜言疏将刚才自己用过的一面折了进去,换了干净的一面,细致地为宋珂擦掉油污。   宋珂五感都变得迟钝起来,他愣愣地点了点头,愣愣地答了声侄儿明白了,又愣愣地看着为他擦嘴的小叔,只觉手巾所到之处,热热的,激起一阵奇异的酥麻感……从未有过……   ……   大雪连着两日不停,燃着篝火的山洞变成一个与世隔绝的存在,洞内柴火劈啪作响温暖如春,洞外白茫茫一片天寒地冻,杜言疏站在洞口处,遥遥望了眼被雪覆盖的海岸线,时间并不如他想象的那般难熬,甚至可以说,过得相当舒坦。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有人无微不至地伺候着,能不舒坦么?调息入定睁开眼,那小鱼儿守在他身边,一觉醒来,小鱼儿还是守在他身边,吃吃喝喝都准备妥当周全,前前后后不厌其烦地跑,杜言疏向来不是会使唤人的类型,宋珂却自个儿把自个儿使唤得团团转,杜言疏真有些哭笑不得。   看宋珂乖巧懂事,横竖闲着也是闲着,调理灵息的间隙,杜言疏也教他一些入门心法招式,宋珂天资聪颖资质绝佳到令人发指,寻常弟子没个一年半载参不透的心法,他只需两日便已略有所悟,照这情形不出半月定能悟得要领融会贯通,饶是阅才无数如杜言疏,也暗自惊诧不已。   宋珂小心翼翼察言观色,看小叔面色怪异,以为是自己资质愚笨惹他烦闷,嘴上不说心里也颇自责失落,为博小叔欢喜青睐,只加倍勤奋努力。   直到第三日,雪收住了,杜言疏歇息调理了两日,神清气爽灵息顺畅,估摸着再歇一夜,便可御剑离开这海中荒岛,抬眼一望,茫茫雪地中有个小小的身影,唇角不自觉地扬了扬。   踩在雪上的宋珂恰好扬起头,看到小叔正站在不远处等自己,长身玉立衣袂飞扬,与漫天漫地的雪光融为一体,迷了人的眼。心中瞬间涌起一阵热流,暖融融的笑肆无忌惮地绽在脸上,不自觉地加快步伐,没膝厚的积雪也浑不在意,一路小跑着朝杜言疏奔去。   杜言疏看着手提野兔,深一脚浅一脚踩在雪里笑得傻里傻气的少年人,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短短几日功夫,这小鱼儿已经变得很不一样了,先前拘谨谦卑的姿态就跟唬人似的,彻彻底底烟消云散了,如今倒是撒得一手好娇。   “小叔,饿了罢,今天捕了只大野兔,哎呀——!”眼看就要跑到杜言疏跟前,宋珂只顾着笑没留意脚下,踩到一处凝成冰的水洼,脚底打滑猝不及防摔了个大跟头,一张脸直扎进雪堆里。   “……”杜言疏扶额,瞧宋珂没立刻起身,担心他摔坏了,眉头微蹙上前一步蹲下身,刚想伸手去扶,却不料宋珂从雪堆里抬起脸,满头满脸的雪仍朝他傻笑:“小叔,侄儿起不来了!”   “……”   杜言疏似笑非笑,伸出的手一偏,抓了一把雪裹成球朝宋珂不轻不重地砸去,不冷不热道:“傻气!”拍掉手上的雪末儿转身便走。   宋珂不但不恼,反而被这雪球砸得相当受用,也腾地一下从雪地上站了起来,抖掉一头一脸的雪,屁颠屁颠跟在杜言疏身后,保持着一步之遥,面上的笑都不带收敛的。   杜言疏走在前方突然停下脚步,头也不回,云淡风轻道:“可摔疼了?”   宋珂迟疑了片刻,笑答道:“还挺疼。”   杜言疏一句活该到嘴边,迟疑片刻又收了回去,冷冷的抛出一句:“娇气”。   无论是前世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鲛人魔头,还是如今站在雪地里笑得傻呵呵的小鱼儿,都与娇气这个词沾不上边。   ……   宋珂将用尖枝串好的野兔架在火上翻来覆去的烤,他的烧烤功夫了得,火候总是分毫不差,不多时,滋滋滋冒油的兔肉便香味四溢,勾人食欲。   本是暖融和煦的光景,杜言疏却毫无征兆地面色一沉,他五感极灵敏,隐隐约约听到有人踏雪而来,朝他们所在的山洞走近。   “有人来了——”他压低声音对宋珂道,从脚步声可判断出对方的修为不低,决不是可掉以轻心的对象,杜言疏站起身朝洞外走去,宋珂也跟着站了起来,杜言疏扬了扬手,示意他坐着别动。   “别捣乱!”声音很轻,却是不容置疑的肯定,宋珂知不是闹着玩的事儿,故不敢唐突,只失落地点了点头,按照小叔的吩咐留守原地,胸中堵着一口无能为力的闷气。   杜言疏将手搭在不归剑鞘上,打起十二分精神,大雪天造访海中孤岛,定是为他而来,且不知是敌是友——   脚步声越来越近,积雪滋滋作响,他身形迅捷一闪跃出洞外,脚步声骤停,四目相对,杜言疏怔了怔,握剑的手松了松,欢喜之色在他无波无澜的脸上渐渐晕开——   “柏旭——!”杜言疏细长的眸子不自觉地弯了弯,尾音微微上扬。   站在雪中的墨衣男子躬身行礼,扬起一张沉稳俊朗的脸:“属下来迟,此番让三少爷遭罪了。”   杜言疏看着风尘仆仆的柏旭,很难得地笑了笑。 作者有话要说:  宋珂:摔倒了,要小叔亲亲抱抱才起得来︿( ̄︶ ̄)︿ 小叔:正好把这鱼埋了,做花肥 宋珂放出技能「撒娇」 小叔内心os:怎么办这条鱼有点可爱啊但我不想表现出我觉得他可爱啊所以他还要这么可爱下去么……心好累╭(°A°`)╮ 宋珂:小叔不诚实,只能扑倒了 …… 这一章应该算有点甜的吧~ 终于写到小鱼儿死皮赖脸撒娇了~(≧▽≦)/~ 日常表白看文大天使~一个个抱起来蹭   ☆、侍见   作为杜言疏的侍见,柏旭能最先感知到杜言疏身处危险境地。两天前他前往北疆除百幻兽,途中突感四肢百骸剧痛如万蚁噬咬,心中一凛,知是「血绊」起了反应,便火急火燎日夜不眠从北域赶到极东的归州,御剑循着灵息所指在海上又飘了一日,才找到这座岛屿。   所谓血绊,便是侍见与主人自小结下的血之契约,主人一旦身陷危机,侍见能第一时间感知前往救援,血绊还有一个逆天的用途,当主人性命垂危时,可以侍见的魂脉为其续命,说白了,就是替死鬼。   这两日柏旭御剑而行未曾停下歇息过,灵力早已损耗严重,比起身体灵脉的疲劳,焦急担忧的情绪更消耗心血,他无数次后悔没坚持跟着杜言疏前往归州,时时守护其身侧……   如今看到杜言疏全须全尾的站在自己面前,他终于松了一口气,提着的一颗心也安安稳稳的放下了,消耗过度的身子一瞬间就垮了下来,顿觉脚下虚浮,可依照他的个性,是决不允许自己在杜言疏面前露出软弱的一面,只咬着牙摆出一副沉稳的模样。   杜言疏放缓了声音:“一路辛苦了,进来歇息一会儿罢。”自小与柏旭一道儿长大,杜言疏深知他要强的性子,待他也比旁人柔和宽容些,方才早将他隐忍不适的模样瞧在眼里,也不说破,只做出一派云淡风轻的样子。   柏旭点了点头,随杜言疏进了山洞,只觉脂香四溢,温暖如春,心中暗暗惊讶,他最是知晓三公子出门在外一切从简的性子,极怕麻烦,又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在外边宁可饿着冻着,也不会主动生火捣鼓食物,更别说还如此香气四溢,令入食指大动……   难不成还有其他人在——?   果一抬眼,就瞧见坐在火堆前容貌清俊的少年,少年人天青色的眸子在火光映照下透出清亮的光,让人观之难忘。   柏旭晓得杜言疏此番前来归州是为了寻一名人鲛混血少年,故而理所当然地揣测道:“三少爷,这便是那鲛人少年罢?”   杜言疏下意识地扬了扬嘴角,面色和缓:“对,这条小鱼儿已经被我买下了。”   “……”   “……”   “回去的时候,捎上他,有劳了。”   ……   杜言疏以命令的姿态,才勉强说服柏旭歇息一晚再出发,一来他知晓柏旭已到极限,现在从容的模样都是勉强装出来的;二来明日他能自个儿御剑而行,不会给柏旭带来太大负担。   三人坐在篝火前分食那只肥美的野兔,杜言疏只说因宋珂也算是自己侄儿,故此番将他领回杜家教养,尽一个做小叔的本分,前世的事儿一字不提。   柏旭安安静静地听着,不言不语,绷着一张不苟言笑的脸,只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动摇。   自从柏旭来后,宋珂又恢复到先前拘谨沉默的模样,笑容也收敛了,只在一旁静静瞧着小叔,看他吃好了,掏出洁净的湿手巾,看他嘴唇有些干燥,端来盛着融化雪水的竹筒,这两日杜言疏也习惯了小侄儿的伺候,用得相当顺手舒坦,毫无变扭之处。   柏旭在一旁默默观察,三少爷突变的画风对他而言冲击颇大,北风呼呼的刮过心口,独自一人暗暗凌乱……   填饱了肚子,三人围在火堆旁默默无语,气氛略显局促,杜言疏索性闭目入定,不到两个时辰便有些乏了,躺在宋珂铺好的大叶子上和衣而眠。   半梦半醒之际,听到一阵极轻的窸窸窣窣声,料想是那小鱼儿又暗悄悄挪到他身侧,也不点破,佯装不知闭着眼继续睡,刚要睡着,又是一阵窸窣声,他心下疑惑,平日里宋珂只要躺下便不再有所动静,怎么……   杜言疏微微睁开一条眼缝,瞧见柏旭正轻轻巧巧的提着宋珂的后衣领,将他拎到离自己远远的地方,宋珂则是一脸的不情不愿,又不敢说话怕吵醒小叔,正是敢怒不敢言,十分郁闷,像极了气绝的鱼……   杜言疏将笑吞回肚里,索性装睡装到底。   翌日醒来,洗漱用水照旧准备妥当,当然,没有柏旭的份。杜言疏刚想与宋珂道声谢,抬眼瞧见他眼下乌青的一片,便知他昨夜生了闷气没睡好,心里觉着好笑又可怜,遂自然而然地抬起手,在他小小的脑袋上揉了揉,嘴角还捎着淡淡的笑意:“这三日,谢谢了。”   天青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不可置信地盯着杜言疏,小小的嘴唇抖了抖,莹白的脸蛋刷的一下红了,直红到脖子根。   杜言疏不解地歪了歪脑袋,觉得这孩子乖巧温顺又会照顾人,什么都好,就是时不时犯傻,有些可惜。   洗漱罢,仪容整理得一丝不苟的柏旭恭敬道:“三公子,路途遥远,启程罢。”   杜言疏这三日歇足了,神清气爽灵力充盈,点了点头,也不多废话,催动剑诀,不归应声出鞘悬于脚下,宋珂很自觉地跟在他身后正欲上剑,杜言疏朝柏旭那边抬了抬下巴,不容置疑道:“小鱼儿,你随柏旭哥哥——”,抬起眼望向柏旭道:“捎上我这小侄儿,有劳了。”   宋珂闻言一脸错愕,不可置信地僵立在原地,柏旭会意点了点头:“三少爷放心,属下明白。”   宋珂垂头丧气地跟在凶神恶煞的柏旭身后,长剑凌空而起,御剑飞行的兴奋之情早已烟消云散,他生无可恋地在空中飘着,只偶尔探出脑袋,瞧见前方衣袂翩然御风而行的小叔,天青的眸子才闪现出一抹欢喜来。   杜言疏将笑意隐在面皮下,小孩子就不能一直惯着,会翻天。   ……   三人行至岸上,赶巧归州今日有集市,人山人海很是热闹。   柏旭深知他家三少爷最害怕的就是热闹,遂寻了家僻静的茶馆,彼此喝一盏茶,歇息整顿片刻,自个儿置办回程的车马去了。   柏旭前脚刚走,宋珂面上立刻又暖和了起来,微微笑着露出小虎牙问道:“今后还是小叔带我修行罢?”   杜言疏端着茶杯,很慎重地沉吟片刻:“你灵脉宽广天资极佳,我不擅长教人,让你二叔带你。”   他这倒是真心话,自己的性子自己清楚,没耐心又懒得言语,实在不是个为人师表的料,只怕会误人子弟,即使对方是前世宿敌小鲛人,这几日相处下来戒备心虽在,恨意早消弭了大半,若是耽误了他,良心会疼。   宋珂闻言,兜头一盆凉水浇下来,期待之情尽数冷了去,面上毫不掩饰的失落:“侄儿明白了……”再不情愿,宋珂也不敢吵着嚷着说我不要二叔就要小叔这种无理取闹的话,既然小叔这般安排肯定有他的考量,兴许是自己不够好被他嫌弃了……   看来必须得加倍努力让小叔刮目相看才行……   杜言疏半抬起细长的眼,瞧宋珂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也摸不准少年人的心思,只当他是害怕未曾谋面的二叔,轻描淡写道:“你二叔很好相处。”   兄长性子和善平易近人,从容弘雅笑若春风,上上下下打点得十足周到,从未有人说过他一句不好。   宋珂敛了面上的失落,郑重点头:“我会努力,绝不辜负小叔的期待。”   杜言疏十分受用地点了点头,沉吟片刻,与店家要来纸笔,寻思着宋珂这事儿已然定下,理应写封信提前告知兄长,挽袖提笔,片刻书成,用灵力化为灰烬传回观津城。   书罢,杜言疏漫不经心地举着茶盏望向窗外,天气好,暖阳融融,雪化干净了,不似前几日那般冷,他凝视着人群中的一点,若有所思地微眯起眼,舌尖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   将小叔舔唇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宋珂心中一跳,面上燥热呼吸微窒,他眼神闪烁地循着小叔的视线向窗外望去,熙熙攘攘的人群里,隐约可见一家成衣铺子。   柏旭将马车停在茶馆下,杜言疏下了楼,一派云淡风轻地绕过马车,径自朝人群中走去,宋珂晓得小叔的意思,乐滋滋地跟在他身后,只可怜不知前因后果的柏旭,一脸错愕地看着三少爷挤进人堆里,惶恐不安地跟着,面上还要强作平静,这……还是他熟悉的三少爷么?!   杜言疏向来说到做到,进了成衣铺子,目不斜视言简意赅,朝宋珂扬了扬下巴:“挑罢。”之前在孤岛上许诺过这小鱼儿,再送他件新的衣裳,怕拖久了忘记,赶紧解决了好。   宋珂也不再与他客气,眉花眼笑道了声谢谢小叔,就专心地挑起了衣裳,杜言疏百无聊赖地等了片刻,瞥见侍立于一旁不苟言笑的柏旭,瞧他衣衫也单薄得很,温言道:“柏旭,你也挑几件厚衣裳罢?”   柏旭再也装不了淡定,微微睁大眼睛,语调不稳:“多谢三少爷,属下……不用了。”与三少爷逛成衣铺子买衣裳这种事,说出去杜家庄上下怕是都不会信。   杜言疏微微眯起细长的眼睛,声音不大却不含糊:“挑罢”   柏旭怔了怔,一板一眼答道:“是!”   恭敬不如从命,他再不敢推脱。   杜言疏这才满意地扬了扬唇角,云淡风轻地掏出了钱袋……   众人上了马车,杜言疏用余光瞧见宋珂抱着新衣裳,一脸爱不释手的笑意,心中又是欢喜又是忧,微微蹙眉,心道,这条鱼儿年纪小小却这般臭美,骚模骚样的,以后还了得?啧啧啧——   ……   两日后,大雪初霁,观津城,杜家庄。   杜言疏一挑车帘子,便瞧见另一辆金镶玉嵌花团锦簇的马车停在杜家庄门前,怔了怔,脸瞬间黑了下来。一旁的柏旭也神色莫测的垂下眼,还未等宋珂揣摩出个所以然来,就听到府内传来朗朗笑声——   “可是三哥哥回来了?三哥哥,我想死你了——!”   杜言疏扶额,太阳穴跳了跳,叹了口气,忍住调转马车离去的冲动,从从容容地下了车。 作者有话要说:  宋珂:今天写了篇作文《我的小叔超有钱》 小叔(自言自语):……以后还不是你的 宋珂:???感觉被包*养了 …… 恭喜小叔终于将攻君牵回家见兄长啦~ 想了一下,距离长大还有5-6章→_→ 日常表白大天使们~天冷了你们好暖呐(^з^)-☆   ☆、二叔   这蠢模蠢样品味庸俗的马车,这一声浪里浪气的“三哥哥”,来人除了裴小公子,还能有谁?   观津城第一富商裴家的小公子裴匀,生了一张俊俏风流的皮相,也养成了一副纨绔风流的性子,富家公子纨绔不羁,本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可惜裴匀纨着绔着却把纨绔的方向弄歪了。   某天裴匀脑子一抽,再不去寻花问柳,突发奇想学人家修仙问道,不求飞升成仙,只为修一身捉妖除怪的本领,干一番名垂千古的事业。   屁——!   富家公子想玩修仙,去哪门哪派不行,偏偏对杜家死缠烂打?整日厚着脸皮要拜杜言明为师,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下流伎俩使得风生水起。   裴匀不要脸,软磨硬泡,杜言明性情温善,还有某些不愿与外人道的原因,狠不下心来拒绝,终于答应教他些术法本领,但不承认师徒的名分,裴匀仔仔细细琢磨了一阵,不敢逼得太紧,也欢欢喜喜的妥协了。   全天下都晓得,裴匀是个断袖,断到骨子里扳不会来那种,全修真界人也都听过,他曾吟过一句惊世骇俗的词——   「衣带渐宽终不悔,想和师尊亲亲嘴」   没错,这个师尊指的自然是杜言明,虽然杜家上下从不承认有这个弟子。   要是在从前,杜言疏定会毫不掩饰脸上嫌弃的神情,让柏旭想法子把这厚颜无耻的家伙打发走,可上一世,他是亲耳听闻裴匀为救他兄长,明知死路一条却义无反顾前往,最后生生被鲛人魔头撕裂了魂元,灰飞烟灭不入轮回。   杜言疏对裴匀的厌恶嫌弃之情,也随之消弭殆尽,这人虽然一副纨绔无耻的调调,却也是痴。   ……   杜言疏冷着一张脸下了马车,就瞧见裴匀摇头摆尾笑咧咧地迎了出来,眼看他走近了,遂心平气和地唤了声裴公子。   裴匀倒是被杜言疏突然温和的态度弄懵了,傻兮兮的笑凝在脸上,一时无言。   柏旭站在一旁木着脸补充道:“裴公子,请注意距离,一丈外。”这是杜言疏曾立下的规矩,裴匀必须离他一丈之外,不然他就要立刻去洗澡。   裴匀回过神来,向后退去两步,对柏旭毫不生气,摇着扇子反而笑得更欢喜:“三哥哥真是好看,连冷清的样子都这么让人欢喜,哈哈哈~”   “……”杜言疏倒抽一口气,细长的眼半抬不抬,眉头微蹙,暗暗摇了摇头,这小流氓真是……让人喜欢不起来。   裴匀却自得其乐,正以一种看自家小舅子的欢欣之情,欣赏着风华清绝的杜言疏,心中啧啧称赞,他赞着赞着,眼睛一瞥,就瞧见立于杜言疏身侧的俊朗少年,天青的眸子让人过目不忘——   “这位俊俏的小公子是?”   杜言疏垂眼瞧了瞧有些不知所措的宋珂,猜他怕生,毫不含糊道:“刚买回来的侄儿——”顿了顿,缓和了神情压低声音对宋珂道:“放心,这混小子不是我们家里人。”言下之意,杜家庄的人都相当正常,绝无这般不靠谱之辈。   可在宋珂听来,重点完完全全在「我们家」三字上,十多年来,还是头一次有人把他当做自家人看待,只觉鼻间微微一酸,担心小叔察觉又不敢吸鼻子,只微微垂下头做出一副怕生的模样。   杜三公子买人回府,可是太阳打西边出来的稀罕事儿,裴匀愣了愣,旋即用折扇敲着手心笑嘻嘻道:“不愧是三哥哥,买回来的人都这般好看。”   杜言疏的面色又沉了沉,气氛正有些尴尬,幸而此时,杜言明遥遥走了出来,一袭青衫在风中扬起,飘动的褶子如水波荡漾,看到杜言疏便佯作责备道:“言疏,你可算回来了,先前还说十日内回来,你算算,这都第几日了?”言语间是一贯的关心宠溺,嘴角扬起和煦的笑意,直到瞧见站在杜言疏身侧的宋珂,笑容凝了凝,旋即又一层层荡了开去。   杜言疏微微颔首:“兄长,我自作主张将侄儿带回来了。”   杜言明两日前已收到了弟弟传来的信,心中已有所准备,可见到活生生的人时还是愣了愣神,片刻又温雅一笑望向宋珂:“珂儿,一路上辛苦了。”   他早已练就一番沉稳自持功夫,即使面对令自己动摇的事儿,面上仍旧可以从容不迫笑若春风,此刻自然不例外。   宋珂颔首示礼,恭恭敬敬地道了声二叔。   他瞧得仔细,这二叔有一双水光潋潋的桃花眼,喜欢笑,笑起来眼睛便弯成月牙儿,面颊也显出两个浅浅的酒窝,温雅可亲面若春风,从相貌到气质与小叔截然不同,但在宋珂心里,二叔还是远远及不上小叔,晓得这般比较很失礼,宋珂却控制不住自己,甚至今后出现在他眼前的每个人,他都下意识地在心里暗暗拿来同小叔比较一番,直将对方远远的比了下去,他才心满意足。   至于为什么,他说不清,就似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   杜言明朝弟弟莞尔一笑:“言疏,你将侄儿寻了回来,这是好事儿——”顿了顿,打趣道:“看来你是真喜欢这孩子呢,太难得了。”   “……”   众人闻言在心里猛的一阵点头,杜言明所言正是他们心中所想,太难得了,一向最懒与孩子亲近,淡漠疏离的杜三公子,却亲自将流落在外多年的小侄儿领了回家,啧啧。   ……   领风尘仆仆的三人进了屋,下人已经沏好茶备了点心,众人围坐喝茶,裴匀也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坚持要吃完这顿接风团圆宴才肯走。杜言明不好直撵他走,只悄悄瞧了眼杜言疏,见他没露出嫌恶的神情,才稍稍松了口气。   杜言明只温言询问了宋珂一些幼时的事,他爹娘去得早,之后又被鬼女带走,经历了一番非人的折磨苦难,导致记忆不全,只剩一些断断续续零零星星的碎片,挨饿受冻,晦暗无光。   杜言明唏嘘了一阵,又很是自责了一番,不光彩的陈年往事众人不愿提及,废话也不再多说,只温言安抚宋珂说,从今以后,这就是他的家了,再有什么事,二叔小叔都会护着他。   宋珂点头,面上仍是十分拘谨恭谦,与在海中荒岛时偶尔撒娇的小鱼儿判若两人。   杜言疏从头到尾一言不发,只一副若有所思心不在焉地噙着茶,茶水清寡,喝着喝着就饿了,他抬手挑了一块豌豆糕,细细的品着,甜糯幼滑,十分合心意。   宋珂的目光也随着他手中的动作,轻抿的薄唇,无意识舔唇的动作移动,不自觉喉结上下滑动了下,吞了口唾沫。   杜言疏看在眼里,将一盘豌豆糕推到宋珂面前,示意他别客气随意吃。宋珂迟疑了番,犹犹豫豫地也拿了一块糕饼,心不在焉,也吃不出什么滋味。   末了,杜言疏对杜言明道:“这孩子天资极佳,兄长若是肯指点一番,将来怕也能有些出息。”此话一出,虽然委婉,让兄长带宋珂修行的意思却也明白。   杜言明闻言沉吟片刻,嘴角的笑意还未来得及荡开,一旁的裴匀突然嚷道:“不行不行,师尊只能有我一个徒儿,就算宋小公子是师尊侄儿,我也不同意。”   “……择思,别胡闹。”择思正是裴匀的字,杜言明虽笑着,可面上一阵红一阵白,也有些挂不住了。   杜言疏眉头微蹙,甚是无语,这小无赖戏也忒多了。   裴匀咧着一张嘴耍无赖:“我不是闹,师尊若是真另收徒弟,我便要想法子日日缠着师尊,让师尊分不了心教别人,只能日日对着我。”   杜言疏的太阳穴跳了跳,真的,胡搅蛮缠这套功夫,天下没人及得上他裴小公子。   杜言明无可奈何地轻叹口气,不去理会无理取闹的裴匀,转对杜言疏道:“言疏,珂儿的事……”   杜言疏明白兄长的顾虑,他也清楚裴匀绝对说到做到,一个纨绔公子哥儿,最不缺的就是胡搅蛮缠的时间精力,况且这种情况下若还让宋珂强行跟着兄长,面对一个如此无赖的「师兄」,他心里想必也十分不乐意,遂点了点头,从容不迫道:“交与我罢。”   其实真想要治住裴匀,法子多得是,可……既然兄长默许他这般胡闹,自己又瞎操什么心?   杜言明得了弟弟的应允,彻底松了一口气,裴匀也心满意足的摇了摇扇子,毫不掩饰欢喜之情,宋珂则默默垂下眼睛,小心翼翼地将笑从面上隐了去,柏旭站在一旁,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杜言疏又喝了一盏茶,此事便定下了。   众人吃罢饭,裴匀本还想留宿一夜,被忍无可忍的杜言明赶了回去,已吩咐下人收拾了一间客房,对宋珂柔声笑道:“今夜委屈你暂住客房,之后再为你仔细准备一间厢房可好?”   宋珂恭恭敬敬地点头:“劳烦二叔挂心了。”只暗暗祈求自己的房间能离小叔近一些。   杜言明微微笑着揉了揉他脑袋:“珂儿真懂事——”   顿了顿,面上的笑容一敛,转向杜言疏郑重道:“言疏,待会与我去一趟偏厅,有些事与你商讨。”   杜言疏心中猛地一跳,怔了怔,心中隐隐有了猜测,兄长此时的神情话语,与上一世那日一模一样……   终究还是会来么?可是为什么,明明已经在一切变故到来之前找到了他,努力改变了事情发展的方向—— 作者有话要说:  宋珂:衣带渐宽终不悔,想和小叔亲亲嘴 小叔:……不要和裴匀学坏了 宋珂:红杏枝头春意闹,小叔给我捡肥皂 小叔:……马上,滚 …… 惯例公布一下身高: 杜言疏:179 宋珂现在:170→187 柏旭:185 杜言明:182 杜言疏:等一下,为什么我最矮 废柴:小鱼儿会给你举高高怕什么? 衣带渐宽那句,好多年前看到叫兽的一条微博…… 日常表白大天使们,感谢看文感谢花花~天冷蹭蹭~( ̄▽ ̄~)~   ☆、杀意   廊下的琉璃灯光线昏昏,夜风一吹,浮在地面上的灯影也晃了晃。   “言疏,数年后,有一劫,你我怕是躲不过。”杜言明的脸隐在错落的光影间,让人瞧不分明,与上一世一样的场景,一样的话语,杜言疏再不去看兄长的脸,只盯着地上那一点摇曳的灯影发怔。   沉默半晌,杜言明又道:“不光你我,怕是整个北垣,都躲不过这场劫难。”   生灵涂炭,人间地狱——   杜言疏终于抬起眼:“兄长,可有破解之法?”上一世他也说了同样的话,可即使联合各仙门世家共同对抗,仍对当年的鲛人魔头束手无策,可以说全军覆没。所有的努力都付之东流,只能眼睁睁看着希望一点点被宿命踩在脚下,碾碎融入尘埃血水里,灰飞烟灭。   和预料中的一样,杜言明沉默不语,杜言疏敛回目光:“我来想法子。”地狱他已亲眼见过,这一世手上握着关键人物,结局未必又重蹈覆辙。   杜言明心一沉,望着弟弟的眼神满是担忧,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末了叹了口气:“言疏,你放心,无论出了什么事,为兄一定会护你到底。”   上一世兄长也说了同样的话,最后,他也确实守护自己到生命的最后……   兄长,这一世,就让我来守护你罢——杜言疏嘴上不说,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对了,言疏” ,他刚想离去,兄长的声音就在身后响起。   “兄长还有何事?”   杜言明迟疑片刻,末了叹了口气道:“宋珂那孩子不容易,我们以后待他好些。”   杜言疏神色莫测地点了点头,片刻,犹豫道:“宋大哥当年离开后……有与家里联络过么?”   见兄长只轻轻地摇了摇头,杜言疏皱眉,不好再问什么。   “过去之事,为兄不希望你太过执着。“杜言明的声音冷又轻。   杜言疏的脚步顿了顿,极淡的应了。   ……   宋珂坐进宽大的浴盆里,热腾腾的水气混着玄草的清香,他舒服地在水中摆着鱼尾,激起涟涟水响,十分惬意地将头靠在浴盆边沿上,闭上眼睛轻呼了口气。   如今能躺在暖烘烘的热水里,抬头是能遮风避雨的屋顶,一柜子暖和好看的衣裳,再不用担心明天是否会挨饿受冻,也不用时时戒备鲛人贩子将自己猎杀售卖,还拥有一个谪仙似的小叔,简直就如同做梦一样。   如果真是梦,最好永远不要醒来——   宋珂漫无边际地想着,兴许是舟车劳顿又时时绷着神经,此刻热水一泡,藏在身体里的疲惫都顺着毛孔散了出来,想着想着,就有些迷糊了。   也不晓得过了多久,身子变得轻盈缥缈,渐渐升腾至半空中,月色清凉,云雾缭绕,乘着夜色御剑飞行,漫天星空似流光划过天际,映出前方影影绰绰半明半昧的身影,长身玉立衣袂飞扬。   宋珂看痴了,紧紧跟在那人身后,风太大,流光似火,那人回过头,朝他翩然一笑:“小鱼儿,赶紧跟上——”   一夜的星辉都落在了他身上,天地瞬间变得暗淡无光,宋珂一颗心跳得飞快,全身的血液直往脸上涌,悸动得无法呼吸,一个不留神,脚底猝不及防打了滑,从剑上翻身坠入云海——   小叔救我——!   ……   风卷着残雪从回廊吹过,窗户没有扣紧,咯吱咯吱的响个不停。   宋珂浑身一哆嗦,从渐渐变凉的水中惊醒,喘着粗气惊魂未定,还未回过神来,就听到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宋珂五感极灵,从脚步声便知来人是小叔,心中一阵悸动,却又慌乱了起来——鱼尾露出来了!   他脑子转得飞快,可杜言疏的脚步更快,他轻叩了两声门,还未等宋珂答应,便推门而入——   “小叔别看——!”   杜言疏闻言怔了怔,前脚刚跨入房门,就瞧见宋珂一脸错愕地缩在浴盆里,用湿漉漉的长发小心翼翼地遮住水中若隐若现的鱼尾,立刻别过血色顿失的脸,倒抽一口气,浑身上下顿时爬满鸡皮疙瘩……   来得太不是时候!   宋珂也顾不了那么许多,手一挥,桌案上的烛火闪了闪,灭了,屋中顿时漆黑一片,这夜无月,只有游廊的灯火隐隐浮于夜色中。   窘迫至极——   杜言疏此刻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末了还是硬着头皮将另一只脚迈进门槛,关上门,将廊上的灯火也隔了去,屋中一片黑漆漆的静。   杜言疏轻咳一声:“我……我来的不是时候”,他是没料到,怎么有人过了子时还在洗澡的,不过未等对方同意就推开门,也是他唐突了……   随着哗啦一阵水响,似乎有个银白的事物从黑暗中闪过,一跃而起,噗通一声落在地上,伴着瓷器翻倒在地碎裂的声响,听着就挺疼。   宋珂伏在地上道:“稍等片刻,我擦干尾……腿便好。”说着便伶伶俐俐地爬上床榻,抓起被褥便往尾巴上擦,十分慌张用力,差点将鳞片都搓掉了。比起尾巴的疼痛,被小叔嫌弃更让他难以接受。   可无论他怎么擦,尾巴上总是湿淋淋的抹不干,直到一阵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开来,他才察觉方才慌里慌张的,不小心被碎裂的瓷器划破了尾巴,血一直止不住往外渗。   宋珂顿时慌了神,只得用棉被遮住被血水浸得湿淋淋的鱼尾,小心翼翼道:“小叔,我……对不起……”他答应过小叔决不在他面前露出鱼尾,如果说上次在吴水河人命关天情有可原,那么这次他笨手笨脚的,就不可原谅了……   杜言疏眉头紧蹙:“你受伤了?”血腥味渐浓,即使是寻常人都能闻得出来,杜言疏打了个响指,烛火瞬间燃起,火光灼灼,照得一室光明如昼,屋内碎瓷满地血迹斑斑的狼藉样儿一览无余。   怔了怔,杜言疏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走到床榻边,居高临下地凝视着面上一阵青一阵红,眼神闪烁,上身胡乱披着外袍,下半身裹在被子里的宋珂,放缓了声音:“怎这么不小心?”语气一改往日的云淡风轻,有些微责备的意思。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刚伸出手想掀开被子替宋珂查看伤势,宋珂立刻慌张地按住他的手:“不可,尾巴还在。”   杜言疏的手顿了顿,四目相对,少年人眼里的自责与羞愧一览无余,杜言疏看他辛苦隐忍的模样,心中十分不忍,又做不到像兄长一样柔声细语说些安抚的话,只微微俯下身,将灵力汇于掌中,从上往下轻抚而过,隔着厚厚的棉被替他止血疗伤。   一股柔和温暖的灵力如漫漫细水,缓缓抚过鲜血横流的伤口,血水凝固痛感消失,裹在棉被下的一条鱼尾化成了腿。   杜言疏看宋珂眉头渐渐舒展开来,知对方好受了些,慢慢收敛了灵力,这一闹腾,让来时的杀意彻彻底底消失殆尽。杜言疏突然有些后悔,为何不在初遇见时就将这小鱼儿宰了喂猫?相处了这小半个月,自己感情用事也好,妇人之仁也罢,实在是下不去杀手了……   留着他,终究是威胁,但杀了他,也不一定就能化解预言中的劫难,说到底,这孩子仍是变数。   索性赌一把——   宋珂抬眼看到小叔一改往日的云淡风轻,眉头紧蹙面色凝肃,以为他在为自己惹出祸事烦闷生气,小心翼翼赔罪道:“侄儿知道错了,以后再不会如此愚蠢莽撞。”说罢狠狠地咬了咬牙,恨不能就此将这条罪魁祸首的鱼尾切了干净。   闻言,杜言疏抬起细长的眼,定定地看着一脸自责不知所措的小侄儿,半晌,轻飘飘地吐出两个字:“傻气”   宋珂怔了怔,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地啊了一声。   杜言疏淡淡地摇了摇头,气定神闲道:“我说,你们鱼类傻气。”   嘴上说得轻巧,心中却唏嘘,哪里能有这般傻的?为了不让我看到你的鱼尾,竟然蠢到手忙脚乱弄伤自己,这也就罢了,连止血疗伤都可以忽略掉,直接藏进被子里……这么傻的生物,是怎么存活繁衍到如今的?想着想着竟不自觉地扬了扬唇角,傻模傻样,真是够了。   他这一嘲一笑的,倒是把气氛缓和了,宋珂吐了吐舌头:“又被小叔嫌弃了。”   顿了顿,瞧杜言疏面色又缓和了些,继续大着胆子道:“侄儿蠢笨,日后还请小叔多多指点。”   咦,杜言疏微眯着眼歪了歪脑袋,这家伙的语气,难不成是在跟我撒娇?遂敛了笑容,摆出一副不冷不热的脸,抬起手朝宋珂脑袋揉了揉:“收好鱼尾,一切好说。”   宋珂被揉的十分受用,笑得一颗虎牙露了出来:“侄儿谨记。”他心中清楚,小叔嘴上不说,行动间却是真在关心他。   杜言疏点了点头,有些无奈道:“为鱼类治伤,我这还是头一回。”   宋珂眨了眨眼睛,天青色的眸子闪过一簇蓝色的火焰,心中喃喃道,如果小叔能一直这般为自己疗伤,让他日日挨个十刀八刀也不是事儿,嘴上却只玩笑似的反驳道:“小叔,侄儿早就想说了,鲛族非鱼……”   杜言疏一怔,抬手便往他的脑门上不轻不重地敲了敲:“话多”   都是长鳞片有尾巴看起来滑腻腻的家伙,有什么区别?一样不讨喜……   宋珂揉了揉脑门,不觉得疼,只觉着被敲的地方莫名发热,像被火舌撩了一下,挠得心里痒痒的。   杜言疏又摆出一副凉白水般的脸,淡淡的,淡淡的收回手,佯作不经意状,手背在衣摆上蹭了蹭,心里却十分后悔纠结,刚才一时得意忘形,是不是表现得太轻浮欢脱?   直悔得暗暗咬牙,为自己清冷端庄的长辈形扼腕叹息。   动摇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儿,他定了定神,此番深夜来访,目的自然不是与侄儿坐榻长谈—— 作者有话要说:  宋珂:小叔想要杀我么? 小叔(纠结了一下):再养养,观察一阵。 宋珂:哦,那我还得加把劲撒个娇卖个萌才行 小叔:……去磨刀 …… 这一章应该也算是甜的吧?虽然标题是「杀意」~ 又不会真杀(* ̄rǒ ̄) 今天有大大说会有逆cp既视感,诶~废柴也很无奈就喜欢这种年下养成攻哭唧唧 等小鱼儿长大了长高了就十分攻了真的,会撒娇那种←_← 日常表白大天使们~蹭蹭   ☆、魂契   “小鱼儿,若我说要与你立下魂契,你可愿?”   杜言疏面上虽轻描淡写的试探着问,手心却微微浸了汗,一旦立下了魂契,从者就相当于将灵魂卖与主方,可操控范围比主仆间定下的血绊更逆天,如果说血绊是主家从下属中挑了个替死鬼,而魂契就是完完全全将对方的魂魄玩弄于股掌间,并在其魂核中留下一个永不磨灭的烙印,生生世世逃脱不得。   立下魂契,主从关系一旦确立,只要杜言疏身死,宋珂也会跟着魂爆而亡;杜言疏若是动了杀念,只消轻念咒决,随时可以要了宋珂的命。可以说霸道之极,即使最下贱的灵奴仆人,都不会允许被人结魂契,一旦契成,只有魂核灰飞烟灭才可破解。   宋珂微微睁大眼睛,天青的眸子闪着亮光,毫不迟疑答道:“一切听从小叔安排”,语气毫不勉强甚至有点儿迫切。   对方毫不犹豫的回应倒是让杜言疏怔了怔,片刻回过味儿来,料想是这孩子不知「立下魂契」意味着什么,遂难得耐着性子解释了一番,末了十分郑重道:“知晓其中利害,你可还愿意?”   谁知宋珂听罢不但没有退缩,反而肯定地点了点头,坦荡荡道:“侄儿愿意”。   他隐隐约约知晓柏旭与小叔之间有血绊相连,关系非同寻常,柏旭能在第一时间感知小叔身处险境前来相救,甚至能用自己的寿元为小叔续命,自从晓得这些后,他对能与小叔立下血绊这件事十分向往,又对身份特殊的柏旭隐隐有些羡慕,如今听到小叔主动提出要与自己立下羁绊更深的魂契,自然是欢喜都来不及,哪里会退缩拒绝?   “……”烛火噼啪作响,杜言疏歪着脑袋一脸不解地望着宋珂,很认真地怀疑这孩子是不是缺心眼,简直是追着赶着将魂魄双手奉上……   当然,作为卖人那方他实在没资格质疑这些……   杜言疏琢磨片刻,此乃大事非同儿戏,遂蹙眉迟疑道:“横竖不急,这几日你可以去藏书阁翻阅相关典籍,考虑清楚,三日后再做决定也不迟。”   虽然他还未考虑清楚,若是宋珂不同意,自己下一步该如何走,但若对方是在不清不楚的情况下立下魂契,他绝对会愧疚一辈子。   宋珂一双眼睛闪闪发光,摇摇头:“小叔,三天后我也是一样的回答。”言下之意,不如现在就开始结下魂契,夜长梦多,三天后小叔自个儿反悔了可怎么办?   “……想清楚,可没后悔药。”   “决不后悔”   “……不问我原因?”   “我相信小叔”一双天青色的眸子望着杜言疏,清澈澄透,坦坦荡荡毫无虚伪之意。   “……”被这样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杜言疏竟觉得一阵心虚,垂下眼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小鱼儿,你信我,我可信不过你,应该说,信不过将来的你。   杜言疏向来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人,可对这百依百顺的少年,他总是狠不下心,话说回来,他现在是这等乖巧懂事的模样,世事难料,说不准今后又——   一时无言,夜风从未关紧的窗户漏进屋,咯吱咯吱,烛火闪烁,光影明灭间,杜言眼尾的红色泪痣显得越发妖冶,恍恍惚惚间竟有几分暧昧的意味。   沉吟半晌,杜言疏终于抬了抬下巴,看向宋珂的眼神深不可测:“可能会有些疼,你忍一忍。”既然对方都如此说了,他再犹犹豫豫便不成样子了,只得狠下心来,再次凝神敛息,缓缓运转周身灵力。   宋珂神色笃定地点了点头:“小叔,我要如何配合你?”   别人要把你卖了还替别人数钱?杜言疏揉了揉眉心,这傻孩子真愁人……   愁归愁,也不能忘了正事,他将灵力汇于掌中,云淡风轻道:“把外袍脱了,闭眼。”   “啊——??!!”宋珂满脸错愕,随即泛起一阵红晕,怎么又要脱……   “脱衣服”   “是”   这声是答得顺口,人却没有下一步动作,只眼神闪烁地瞧着从容淡定的杜言疏,一张脸似要烧起来。   “……难不成要我亲自给你脱?”杜言疏微眯起眼,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是!”宋珂脱口而出。   “……”杜言疏扬眉。   “不不……不是……我……自己来……”宋珂乱了方寸,一阵心虚,舌头都打了结。   “好” 杜言疏依旧云淡风轻,微微侧过脸不去看他动作,立魂契有个很羞耻的过程,就是要结下魂魄主从关系的两人「坦诚相对」。   坦诚相对,恩,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赤*裸裸,坦荡荡,当然,裤子可以穿的……   窸窸窣窣一阵衣料摩擦的声音,片刻,宋珂已赤*裸了上半身,少年人的骨骼修长匀称,日后想必也是高挑个子。   感受到小叔的目光,宋珂直觉得一阵心悸,连呼出的气都灼人的疼,垂下眼睛再不敢直视对方那张好看的脸。   杜言疏微微蹙眉,半眯着眼饶有兴味地瞧着眼神闪烁全身红透的少年:“害羞?”心道,害羞什么,你又不是没被我看过……   宋珂支支吾吾嗯了嗯,又摇了摇头,杜言疏没憋住嗤的一笑:“闭眼”。   他这一笑,宋珂更不好受了,整个人似被架在火上烤,喉咙干渴不停地吞唾沫,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咬牙闭眼,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   杜言疏面上依旧挂着似有若无的笑,伸手不慌不忙地解开腰间的束带,将外袍中衣亵衣有条不紊一一褪去,脱下的衣物还整整齐齐端端正正叠好放在榻上。   宋珂听到声响惊觉不对,暗悄悄的睁开一条眼缝,心骤然一跳,整个人更不好了——摇曳不定的烛光下,小叔一张瓷白的脸清冷中透着艳冶,赤*裸的上身散发着莹白柔和的光泽,胸前两点淡粉的玲珑隐约透出暧昧禁忌的意味。   “别偷看——”杜言疏面上从容淡定,心里好笑,两个大男人有什么可看的?   宋珂闻言立刻紧紧闭上眼睛,呼吸越发乱了章法,喉结动了动,微妙又秘不可言的滋味在胸中翻江倒海,搅得他不得安宁。   杜言疏脱靴上榻,跪坐于宋珂身前,坦诚相对,敛气凝视,低吟成决,汇于掌中的灵力化作一簇小小的绿色火焰,幽微的灵火轻盈跳动,映着少年人红云灼烧的脸。   “屋中已结结界,疼尽可喊出来,不必忍耐。”声音低低的浮于空气中,说话间手中灌满灵力,幽幽跳动的灵火朝宋珂丹田处直逼而去——   魂契之焰!   宋珂双眉骤然一拧,身子剧烈颤了颤,从丹田蔓延而上的灼烧疼痛感让他脸上血色顿失,额角冷汗涔涔,即使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也不愿发出一点儿声响,将削骨噬心的痛苦尽数咽进肚子里去。   少顷,幽绿的火团闪了闪,尽数没入宋珂体内。屋中的烛火不知何时燃尽,霎时漆黑一片,黑暗中将他粗重的呼吸听得分明。   片刻,幽冥的绿火再次燃起,烈火灼烧的痛苦从四肢百骸蔓延至魂核深处,就似三魂六魄被生生剥离开来,投进地狱的业火中焚烧燃尽。   杜言疏将宋珂痛苦得抽搐又咬牙忍耐的模样瞧在眼里,心中一沉,又不敢分神,将灵力一股脑地灌进对方魂核中,化为刺刀,刻下属于自己的烙印——   再忍一忍,快了。   削骨噬魂的痛感渐渐收束放缓,一点点,从四肢百骸渐渐汇于心口,缩成小小的一点。长久忍耐剧痛消耗掉了所有精力,疼痛消失的瞬间,意识混混沌沌,宋珂感觉身子陡然一空,脑中的清明倏忽退去,双眼一黑向前倒去,扑在某个柔软冰凉的事物上,一动不动。   结下魂契消耗了太多灵力,杜言疏微微喘着气,被陷入昏迷的宋珂扑了个满怀,怔了怔,肌肤贴着肌肤,汗水黏在一起,最讨厌与人肌肤接触,有轻微洁癖的他,居然迟疑了,任少年挂在他身上,甚至抬起手,轻抚过对方汗津津的背脊。   让你受罪了——   静默了片刻,杜言疏微微叹了口气,轻手轻脚将挂在怀里的小鱼儿放倒在榻,仔仔细细擦干他身上的汗,先前交错的鞭痕已经痊愈,握着湿巾的手抹过对方胸口光滑的皮肤,在心口上方微微凸起处顿了顿,指尖摩挲片刻,皮肤微烫,是新烙下的痕迹,这魂契,结得很成功。   掖好被子,将对方安置妥当,才有条不紊地披衣穿鞋,杜言疏恢复淡定从容的模样,撤下结界推门而去。走在回廊上,顿觉疲惫感如潮水涌来,不经意间抬头,东边的天空渐渐泛白。   熹微晨光中,隐约瞧见一人立于游廊尽头的木虞花丛下,一双漆黑的眸子静静的看着他,也不言语,常年严肃板正的脸隐隐透出疑惑之色。 作者有话要说:  宋珂:看到小叔的果体,感觉死一死都值得 小叔:……那你怎么还活着 宋珂:不急,等着看不穿裤子的 小叔:……禽兽 废柴:是鲛人,不是禽兽啦←_← …… 恭喜第一次互看果体ヾ(≧O≦)〃 攻君长大后绝对武力担当相信我,虽然现在很软糯,看他前世就知道了~   ☆、同居   杜言疏心下了然,柏旭与他连着血绊,昨夜那番动静,他自然能感知一二分,却也不打算多做解释,抬起眼瞧着对方微乌的眼圈,轻描淡写道:“我去药室一趟,你先去歇罢。”   态度明白,不愿多说。   柏旭颔首,沉稳恭敬道:“属下明白。”   漆黑的眸子暗暗凝视着杜言疏没整理好的衣襟,口中发酸,忙用舌尖抵住下齿关,眼底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   杜言疏心中自有考量,柏旭其人,虽然绝对可以信任,只严肃太过,游刃不足,面上虽隐忍不言,内心却十分要强敏感,特别是对待与自己有关的事情上,柏旭尤为偏执,若让他知晓天劫之事与宋珂有关,那孩子定不好过。   以后若有必要再做解释罢,这般想着,杜言疏径自朝药室走去,伤筋动骨都要一百天,何况是生生在魂魄上烙了个契印,这段时日还需让那小鱼儿好好调养了,思及至此,还真有点伤脑筋。   晨雾渐浓,柏旭颔首静立原地不动,眼中是暮春的薄寒,直到看着杜言疏的身影消失于雾色中,才转身离去,也不回屋,直奔道场修行。   亲自抓了药,将药材置于灵泉水中浸了半个时辰,才放入玄砂壶中小火煎制,看着药雾腾腾升起,四下无人,杜言疏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奔波数日又一夜未合眼,实在是困,可这事儿交与下人又担心生了枝节,百无聊赖,索性闻着一室药香入定调息。   诶,反正火也生好了,大锅也是现成的,不如直接将那条鱼宰了炖了省事。   ……   那厢杜言疏正煎药犯困,这厢宋珂蓦地睁开眼睛,冷汗涔涔惊魂未定,被梦魇住了。   此时天已大亮,日光从窗格漏进屋中,梦中的情形已尽数忘了去,可深刻的恐惧与入骨的绝望却留在了身体里,宋珂睁大眼睛愣愣地看着头顶的帷帐,心脏在腔子里突突突地狂跳不止,他抬起手捂在心口上方,手指猝不及防摸到凸起的一小点,细细摩挲,触感灼热又陌生,像是刚烫出来的伤口,却不疼。   掀开盖在身上的棉被一瞧,愣了愣,心口上方多了一块粉红的印记   ——魂契的印记。   脑中一片混沌,情绪也不甚分明,即便如此,手指反复摩挲着心口上方这微凸的印子,还是觉出一种迷迷糊糊的安心来。   方才出了一身热汗,热症倒是退了,除了有些头昏脑涨,并无不适,昨夜屋中的狼藉也被收拾妥当,宋珂披上中衣,走到桌案边坐下,摸了一杯冷茶定定神。   自己与小叔已立下魂契,所以,梦里恐惧与绝望的情绪,是小叔曾切身经历过感受过的——?   宋珂再不敢往深了想。   正当他神游天外心不在焉之时,咯吱一身门响,明晃晃的日光大片大片漫进屋中,宋珂的眼睛一时不适应强烈的光线,微微眯起眼,待他看清来人后,立刻恭恭敬敬地站起身来,面上不自觉地扬起笑,梦魇残留在胸中那点郁闷,彻彻底底烟消云散了。   四目相对,杜言疏也怔了怔,这小鱼儿的治愈恢复能力也忒吓人了,烙下魂契寻常人要不省人事一个月,体格好根骨佳之人少说也要迷糊晕厥个十天半月,可这条鱼竟然睡了两个时辰就跳起来喝茶,还一副精神饱满的模样,难道这是鱼类的种族天赋?   杜言疏心中虽犯嘀咕,面上仍是清冷淡定:“怎么爬起来了?”顿了顿,眉间微蹙,一副长辈关心晚辈的模样端得十足:“还有哪里不舒服么?”   宋珂接过杜言疏手中的药碗,露出小小的虎牙,摇了摇头:“多谢小叔关心,侄儿已经大好了。”他说的是实话,刚才那一点头昏脑涨的不适,在看到小叔的那一刻就痊愈了。   杜言疏点了点头,示意让他坐下,将灵力灌于指尖,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将手指覆在对方眉间,灵息顺着指腹渗入宋珂体内,在他四肢百骸游走了一遍,当真如他所言,经脉顺畅内息平稳,除了脸色略显苍白,并无大碍。   亏得自己一路上还愁闷,如何给这昏迷不醒的小鱼儿灌药呢,连万不得已渡药的法子都差点儿想到了,恩……其实是想到了,又让自己生生给摁灭了……   “虽然无碍,也不能大意,好好调养总没错。”这般说着,杜言疏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宋珂捧在手中的药,心道,好歹是我熬了两个时辰的药,总不能浪费。   顿了顿,敛回目光,云淡风轻道:“药凉了,喝罢。”   宋珂点了点头,将药送到唇边,忽然顿住了,杜言疏佯做没看到,瞧对方没下一步动作,心提了提,毕竟,这是他第一次亲手熬药。   “小叔,方才我睡着的时候,你是在给我熬药么?”宋珂抬起脸,看着小叔眼下淡淡的乌青,又是欢喜又是心疼,内心十分纠结。   杜言疏怔了怔,片刻漫不经心道:“调理内息的时候,顺带把药熬了。”   “谢谢小叔!”少年人笑得明朗透彻,没有一丝一毫的假意逢迎,头一仰,片刻一碗药便见了底。   药虽苦,可喝在宋珂嘴里却是甜的,蜜甜蜜甜,毕竟是小叔彻夜未眠亲手熬制的。   杜言疏用余光瞧见宋珂喝得十分畅快,一碗下肚大有眉目舒展回味无穷之态,遂奇道:“好喝?”   宋珂抿了抿嘴,毫不犹豫道:“好喝。”   “……恩……”杜言疏越发愁了,这药他熬的,有多苦多涩他最清楚不过,却被对方说好喝,这孩子看来真是缺心眼……   不过,这句笃定的‘好喝’倒是让他十分受用。   ……   回到所住的归荑园,杜言疏心不在焉地抬了抬眼,愣住了,十几个灵奴搬着座椅床榻被褥毛毯忙进忙出,这是……要给自己拆房子?   “言疏,你可算回来了。”   杜言疏一回头,便瞧见兄长拿着一卷画轴,正朝归荑园走来,眉眼含笑似有什么值得开心的事儿。   杜言疏颔首示礼,看着忙活的灵奴奇道:“兄长这是——?”   杜言明莞尔一笑:“珂儿一直住在客房不合适,早些收拾出屋子,让他安顿了好。”   闻言,杜言疏更懵了,这可是他的归荑园,为什么要让那小鱼儿住了?   杜言明瞧出他面上的疑惑,笑着解释道:“难得你喜欢那孩子,珂儿也如此依赖你,你们住的近些好,不然来回折腾也不方便。”   “……”杜言疏不晓得此刻应该在面上摆个什么表情,索性面无表情。   杜言明继续道:“为兄看归荑园仍有几处空屋,以后珂儿搬来与你同住,你就不用再像昨夜那般不得回屋安寝了。”   “……还是兄长想得周到。”敢情他去客房呆了一夜,全天下人都晓得了?   横竖解释不清楚,既然兄长已经决定,索性坦然接受,他确实是讨厌孩子没错,但那小鱼儿也半大不小了,况且性子温顺乖巧,又深谙伺候人之道,倒也不是那么讨厌,这段日子,他嘴上不说,却已习惯那小鱼儿在身侧陪伴。   主要是,能时时刻刻将他放在眼皮子底下,总归是没错的。   在心里唠唠叨叨了一番,杜言疏总算把自己的毛捋顺了,坦然接受了小鱼儿将要与自己同住的事实。   杜言明笑得一脸透彻:“兄长自然是晓得你的。”   杜言疏嘴角抽了抽,无语。 作者有话要说:  宋珂:小叔,万不得已的灌药法子到底是什么? 小叔:……话多,没想过 宋珂:那我猜一猜 小叔:……猜对也不告诉你 宋珂:那我试一试 小叔:……??!!!! 被鱼咬嘴唇了!!! 再过一章就长大啦啦啦啦~撒娇值有增无减的大鱼儿 毕竟 【武力值=撒娇值】 是的就是这么智熄的设定→_→ 我把专栏改成了【年下攻养殖场】【年下攻养成商铺】有兴趣的可以戳专栏围观orz 日常表白大天使们~一天不见好想你萌   ☆、暗查   归荑园内房舍四五间,一色白墙黛瓦,虽时值冬日,园内却花正香绿正浓,芭蕉掩掩,翠竹森森,水声清泠,奇花烁灼,倒是个清修避世仙所。   灵奴手脚利索,不到半日便把东南角的随室收拾妥当了。随室与杜言疏所居正室仅隔了一间静室,曾是柏旭的居所,柏旭及冠后搬出归荑园,随室便一直空着,灵奴平日里打扫得勤,倒也没什么尘土气。   杜言疏喜静,自从柏旭搬出归荑园后,偌大的园子没一丝烟火气,平日里打扫园子,端茶送水,照顾三公子起居的是些灵奴与纸人偶,常年见不到除杜言疏外的活人,现今杜言明安排宋珂入住,怕也是想为归荑园添些人烟气。   房间打扫布置妥当后,杜言明自个儿来瞧了一遍,觉着还算满意,本想拉着杜言疏来看看,见他歇下了,便不舍得打扰,傍晚时候就把宋珂亲自带来了。   “珂儿,这屋子可还满意?”杜言明问道,对这新捡的侄儿笑得十分亲切。   宋珂知这是小叔的园子,乐得心里开了花,哪还有不满意的道理,恭恭敬敬谢过二叔后,当晚便住下了。   翌日清晨,睡了七八个时辰,杜言疏越发昏昏沉沉恹恹无力,简单洗漱罢,推开窗,漫天漫地的白,竟是落了一夜的雪。   归荑园内雪景融着春*色,正是一番别致的光景,遥遥的瞧见一人踏雪而来,轻薄的墨色衣衫随风扬起,杜言疏不自觉地轻笑着摇头,自小到大皆是如此,柏旭都不会觉得冷的么?   柏旭不动声色地瞧了眼乌发垂肩衣带轻束,面上仍残着睡意的三公子,只觉对方瓷白的面容竟比漫天雪光更刺眼,瞧得自己一阵恍惚,忙敛了目光,颔首示礼,喉结微动。   杜言疏在柏旭这里,倒不似在旁人面前那般沉静清冷,笑容也多了几分,毕竟是一道儿长大的,知根知底,除兄长外,柏旭便是他最信任的人了。故而也不拘束,让柏旭一并坐下,亲自沏了热茶。   落了座,柏旭此番来是与三公子汇报昨夜在未梁山狩魂的事,也是他一贯的风格,言简意赅,条理清晰,十句话便把事情说得明明白白。   捧着热茶静静听着,杜言疏瞧柏旭眼下乌青,八风不动的脸隐着倦色,便知他又一夜不眠去捉妖除怪,他这侍见从小便这样,做任何事都拧着一股劲儿,比寻常人要努力数倍,非要做到最好不可,把事情交与他办十足十的放心。   待对方言毕,杜言疏淡声道:“柏旭,现下有些旧事,需劳烦你调查一番,倒也不急。”   柏旭明显怔了怔,正色道:“三公子请说,属下定竭尽全力。”   杜言疏用盖子拨去茶水上的浮叶:“查一查当年宋大哥的死因。”   顿了顿,抬起浅色的眸子深深看向柏旭:“此番调查只有你知我知,动静越小越好。”言下之意,不必让兄长知晓。   他并非不信任杜言明,而是在查出真相之前,不想让兄长担心。那日兄长的态度分明,并不想让他对过去事太过执着,可越是如此,他越是担心,兄长是否独自背负着什么沉重的事实……   而且这件事,兴许与宋珂上一世魔化有关。   柏旭面色又沉了几分,恭恭敬敬地应下,点到为止不再多言,与杜言疏坐了片刻,便请辞离去。   前脚刚踏出门槛,杜言疏的声音便在身后响起:“柏旭,你心里是不是有什么事儿?”能让杜言疏关心其情绪的,世上恐怕没几个人。   柏旭脚步一顿,转过身来郑重道:“属下无事。”   杜言疏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面色沉稳的柏旭,似能将他的脸看穿,试探着问道:“让那小鱼儿住随室,你会不会介意?”   柏旭嘴角抽了抽,面上依旧无波无澜:“属下不敢。”   杜言疏瞧他不愿多说,也不想继续为难,微微叹了口气便让他退下了,心中有一丝闷闷的不快,再早几年的时候,柏旭虽也是一副不声不响沉静克制的模样,却也没这般拘泥于主仆之礼,偶尔也会与自己说笑打趣,彼此长大之后,倒是越发生疏了。   杜言疏思付着,问题大概出在自己身上,除了兄长愿意处处哄着他逗他欢喜,身边的人都渐渐疏离,无可奈何地扬了扬嘴角,横竖这副不好相处脾气,谁又愿意亲近呢?   ……   柏旭一走,杜言疏检讨了一番自己性格的缺陷,又心平气和地敛息凝神入定调息,片刻,再也静不下心,睁开眼睛淡声道:“进来罢”   宋珂不知何时暗悄悄的杵在门外,不言不语不敲门,拎着个食盒傻愣愣地站着,得了小叔的允许,忙咧着嘴笑推门而入。   杜言疏抬起细长的眼看他:“为何不敲门?”   宋珂道:“怕打扰了小叔,横竖没事我等等也无妨。”   杜言疏心中好笑,余光扫过他拎着食盒的手,看已冻得通红,又觉得一点儿都不好笑了。   宋珂觉察到他的眼神,晃了晃手里的食盒道:“小叔,该吃早饭了,我不知你喜欢吃什么,所以每样都拿了一些。”   杜言疏心情有些复杂,说不出什么滋味,却控制不住做出一副责备的语气:“把你带回家,不是让你与灵奴抢活干的——”顿了顿,觉着自己语气太严肃,有些后悔,又缓了缓道:“以后这事儿不需要你亲自做。”   宋珂愣了愣,倒也不往心里去,只吐了吐舌头:“侄儿错了,所以,小叔先吃早饭罢?”他自然不介意小叔对他凶,据他观察,小叔在人前总是一副不咸不淡的模样,也只有在二叔与柏旭面前会露出些许笑,至于责备的样子,也只有他一人能看到。   “……”杜言疏无语,敢情这小子是没听进去呢?!   宋珂看小叔不说话,就当他默许了,赶紧手脚麻利地将食盒放于桌上打开,刚伸手将盛了点心的盘子拿出来,顿了顿,犹豫片刻,抽手,再度盖好食盒。   杜言疏瞧在眼里,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怎么了?”   宋珂道:“点心都冷了,我拿去热热。”   杜言疏怔了怔,这小鱼儿倒是比想象的还要细致周到,心情复杂道:“不用了,拿过来罢。”   宋珂依言将食盒交与小叔手上,杜言疏只稍稍施以术法,一整盒的点心又变得热乎乎暖融融的了。   看着宋珂笑吟吟的模样,杜言疏无奈地摇了摇头:“整日琢磨些没用的事,前几日教你的心法,可领悟了?”   宋珂点了点头,杜言疏不大相信,伸手去探他的灵脉,目瞪口呆,这小鱼儿已经将旁人一年半载才能参透的心法领悟得透透的了,这几日不仅在路上奔波劳顿,还结了魂契伤了他元气,究竟……如何做到的?!   这已经不是天资过人可以形容的了,这样一对比,世人口中‘根骨极佳’之人也成了废物!   杜言疏便不好再说什么,静静的看着宋珂将点心仔仔细细地摆在他面前,一盘一盘怕是有十七八样,觉得好气又好笑,自然,心里还是十分受用的。   “以后别拿这么多,浪费。”   “小叔挑自己喜欢吃的好了,剩下的我吃,不会浪费。”宋珂眉眼里都是笑意,小叔说以后,那就是默许他可以日日送早饭了。   “你也坐下一起吃罢。”   “好!”   早上胃口没开,且杜言疏一向没有好好吃早饭的习惯,喝了一碗梅花粳米粥,吃了两块芋头糕便放下筷子,仔仔细细的用手巾擦了嘴。宋珂果然如他所言,将剩下的点心都吃了个精光,又仔仔细细地收拾了碗筷。   “小鱼儿,以后想进来,敲门便是。”末了,杜言疏轻描淡写道。   “好,侄儿记住了!”宋珂笑,笑得纯粹,小小的虎牙又露了出来。   杜言疏瞧他兴致勃勃的样子,心中竟生出一丝甜腻腻的暖意,差点儿要忘了眼前这人便是前世杀了兄长杀了柏旭,将人间变成地狱的魔物。不经意间余光扫过他的白皙修长的手指,又道:“以后指甲都得修短,越短越好。”上一世,宋珂正是用指甲剜了杜言疏的眼,挖了他的心。   宋珂笑着应了声好,收拾妥当正欲离去,行至门前突然顿了顿,回过头来犹豫道:“侄儿有一事想请教小叔。”   杜言疏瞧他神色有异,正色道:“什么事?”   宋珂眼神灼灼,迟疑片刻:“为什么小叔再不叫我名字了?”   杜言疏心一沉,脸色也跟着沉了下来,宋珂这名字,对他而言,可不是什么值得欢喜的回忆—— 作者有话要说:  宋珂:柏旭偷看我小叔,还咽口水,记小本本上 小叔伸头:你这小本本还记了什么? 宋珂:小叔的口味作息睡姿爱好…… 小叔:……你这样小天使会觉得不够攻 宋珂:小叔,腰还疼么?别吃辣乖 小叔:……把这鱼阉了 …… 嘛我想了一下,宋珂的攻气组成:撩叔技能(满点) 武力值(全书最高) 撒娇值(乱入) 下一章侄儿就长大啦,武力值直接拉到小叔之上…… 诶我把专栏全都改成了【年下相关】感兴趣的可以围观下qaq 年下……一只废柴找到了梦想…… 日常表白大天使们~暖蹭   ☆、杜引之   看小叔变了脸色,宋珂晓得自己说错话惹小叔不痛快,心一抽一抽的疼,可又不甘心,静默片刻,脑子转得飞快,想了个法子道:“要不,小叔再给我取个名字罢?”   这个念想已经存在心里很久了,并非一时为了讨小叔欢心而提议,爹娘给了他第一次生命,而眼前这位小叔,则让他再次作为人而活,况且自己叫他一声小叔,有个杜姓名字也并无不妥。   杜言疏怔了怔,思付片刻道:“取名是大事,岂能儿戏的。”   宋珂一双眼睛灼灼的望着他:“正因为是大事,才交由小叔决定。”   杜言疏沉吟半晌,不冷不热地说了句胡闹。   宋珂一反常态没有退缩,坚定炙热的眼神似能将人看穿:“我想与小叔一道儿姓杜。”   “孩子气——”杜言疏冷声道。   “我没有!”宋珂反驳。   “那也不行”杜言疏不动如山。   “小叔——!”宋珂打算动之以情   “……”杜言疏以沉默做对抗。   “小叔!”宋珂摆出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杜言疏终于不耐烦了,蹙眉冷声道:“你回去罢。”   宋珂心一沉,下一句‘小叔’到了嘴边硬生生又吞了回去,察言观色再不敢多说,只垂头丧气地退了出去。   被冷风一吹头脑清醒了大半,顿感懊恼不已,不知方才怎么跟中了邪似的,竟与小叔顶撞了起来,无精打采浑浑噩噩过了一整天,直到晚饭后,纷纷扬扬的大雪渐渐停了,一地青白的月光。   屋内的炉火烧得正旺,宋珂一颗心却四处透风凉飕飕的,心不在焉地翻着一本剑谱,索然无味失魂落魄,忽而听到有人叩门,声音很轻,怔了怔,回过味儿来心中一阵狂喜,一步并做两步跑去开门——   月色融进雪光里,映得杜言疏一张瓷白的脸越发清冷俊雅,眼尾的红痣似晕开的朱砂,他垂下眼,浓长的睫毛投下深深浅浅的影子,颤了颤,直挠到宋珂心里去。   “杜引之——你可喜欢?”杜言疏也不进屋,站在廊下做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询问道。   “啊?”宋珂犹自看着小叔的脸发愣。   “名字——”   “名字?”宋珂眨了眨眼   “……你白天说的。”   待宋珂回过神来,顿觉全身的血液直往脸上涌,嘴唇颤了颤,却说不出一句话。比起话语,身体先动了起来,他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头脑一热双臂一张,顺势将小叔揽入怀中,刚沐浴过后的身体,散发着洁净温暖的清香——   猝不及防的拥抱让杜言疏思维停滞了许久,身子无比僵硬地任宋珂揽在怀里,血液凝滞呼吸停顿,自小到大连兄长都未曾对他做出如此亲昵的举动……片刻后惊觉不对正想推开宋珂,却听到对方一叠声说了十几个喜欢。   “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   彼时宋珂比杜言疏矮半个头,拥抱时下颌正好抵住他的肩膀,鼻息缠绕于脖子间敏感的皮肤上,温热中透着微微湿濡,是一种陌生又异样的温存。   “子子孙孙,勿替引之”   时光流转,一晃眼,杜引之这名字,不知不觉便喊了三年。   ……   腊月十五,又是个落雪的天气,年关近了,魑魅魍魉也出来凑热闹,杜家庄上上下下忙作一团,年货好办,邪祟难除,杜小少爷出了半个月的门,今儿总算匆匆忙忙赶回来了,与他二叔打了个招呼,茶也没喝一口,直奔归荑园而去。   入了夜,归荑园内四五间房舍黑寂寂的,没有一丝烛火,月色映着积雪,倒是明如白昼。   静室内,隐隐约约是两个人影,相对而立,窃窃私语。   “小叔,赶紧把我捆起来罢?”杜引之笑着掏出一捆缚仙绳,便往软塌上一躺,四肢舒展语气轻松惬意,对接下来要忍受的一切浑不在意。   已经捱过了三十五个月圆之夜,忍过了今晚,杜引之身上的泣血蛊毒就彻彻底底清除了。   杜言疏以居高临下的姿态,与杜引之四目相对,错落的雪光月影勾勒出青年俊美深刻的五官,这孩子,真是长大了——   接过他手中的缚仙绳,杜言疏迟疑了片刻,淡声道:“躺平了——”   杜引之依言躺成一个大字,老老实实似砧板上的鱼肉,一条满心欢喜迫不及待等着被宰割的鱼……   杜言疏捻动指决,缚仙绳应声而动,一圈一圈将杜引之牢牢缠绕在榻上,决毕,缚仙绳打了个牢不可破的死结。   杜引之试图挪了挪身子,发现果真全然动弹不得,十分满意,笑眯眯俏皮道:“多谢小叔赐‘绑’。”   杜言疏哭笑不得,晓得以引之现在的修为,根本无需自己帮手,只消轻轻打个响指就能操纵缚仙绳,一口一个小叔的,分明是在撒娇,心里明白,嘴上不说破,只责备似的冷声道:“皮痒!”   杜引之依旧是笑嘻嘻接了他的话:“是,所以任凭小叔收拾。”俨然一副我欠揍我该死小叔你拿我怎么办的撒娇样儿。   “……越来越没规矩。”杜言疏扶额,这孩子也不知随了谁的性子,小时候温良恭顺会伺候人,十分讨喜;长大后虽然依旧对自己言听计从,伺候人的功夫也有增无减,却越来越会说俏皮话,时常将杜言疏哄得哭笑不得,杜言疏晓得自己嘴上讨不了便宜,也从不自讨没趣,任他将俏皮话说上天,自己则摆出一副无喜无怒的圆寂脸,淡淡的,淡淡的,只在心里波涛汹涌翻天覆地将对方怼了个遍。   杜言疏自觉这一招无声胜有声,以不变应万变相当之高明。   月光从桌案移至床榻处,杜言疏望了眼窗外,月未至中天,估摸着距离蛊毒完全发作还有半炷香的功夫,横竖等得也无聊,便寻思着找个蒲团垫坐入定。   刚想转身,杜引之的声音就在身侧响起:“小叔过来坐,陪我说一会儿话好不好?”   杜言疏低头,迎上杜引之满含期待的视线,天青的眸子流转着光华,他手脚被死死地缚住动弹不得,只能抬了抬下巴,示意杜言疏坐他身侧。   作为一个知情识趣的长辈,侄儿主动要求促膝长谈,自己自然不能拒绝,杜言疏怀着这样的觉悟,沉稳地点了点头,捋了捋衣摆笔直端正地坐在榻边上。   月色清明,杜引之一抬眼,便再移不开视线,从窗外透进的雪光将小叔的轮廓映得清晰分明,瞧着瞧着,却又觉得飘飘渺渺如梦似幻,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那一点血红的泪痣似一簇熊熊烈火,直烧进他心里。   “忍过今夜,蛊毒就彻底解了,你再不用像今日这样匆忙折腾回来。”杜言疏看他让自己坐下又不言不语,只瞪着一双鱼眼死死盯着自己瞧,很不自在,只得寻了句还不算无聊的话开场。   杜引之咽了咽唾沫,这才回过神来,一双眼睛依旧灼灼地望向杜言疏道:“即使以后毒解了,每月十五夜我还是要与小叔一道儿过。”   杜言疏闻言,只觉得这孩子气的话十分有趣,自然不会当真,只要笑不笑道:“腿长在你身上,和谁过自然随你。”   杜引之得了对方不坦诚的应允,笑了,小小的虎牙露了出来,小时候看是一副俏皮可爱的模样,现在看,又是一番别致的风流。   杜言疏瞧得有些恍惚,忙敛了目光望向窗外。   “小叔——”杜引之的声音低似耳语,绵绵缠绕而来。   “嗯?”杜言疏依旧望着窗外,突然有些不自在。   “借你的手给侄儿凉一凉?”被蛊毒侵噬的血液渐渐燥热,杜引之的眼角眉梢微微有些潮红。   杜言疏终于侧过脸低下头,声音尽量温和:“这么大的人了,不害臊?我去给你取块湿手巾罢。”他晓得每次蛊毒发作前,杜引之都被毒血熬得燥热难耐,全身皮肤烧得灼灼泛红,一触,竟是烫手的热,可想而知他有多难受。   而杜言疏本身体凉,手一年四季都是冰冷冰冷的,刚开始瞧他难受的样子,心中可怜,便试探着将自己冰冷的手覆在对方灼热的脸颊上,蹭了蹭,谁知这一蹭,倒是让杜引之尝到了甜头,之后次次撒娇要小叔用手替他降温,死皮赖脸的程度都要赶上裴匀了。   杜言疏甚至想过,若不是他的身子被缚仙绳捆住,怕是会整个人跳到自己身上来不撒手……   杜引之闻言“哦”了声,语气是毫不掩饰的失落,片刻,杜言疏便取了用雪镇过湿毛巾来,仔仔细细地折了三折,轻轻覆盖在杜引之滚烫的额头上。   “小叔——”   “怎么?”   “没有你的手舒服。”   “……”   “小叔——”   “嗯?”   “我有点热。”   “忍一忍”   “小叔——”   杜言疏终于忍无可忍,蹙眉,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一副‘你又怎么了’的不耐烦样子。   杜引之呼吸开始急促,眼中也渐渐爬满血丝,身子像被人架在火上烤一般,从四肢百骸到骨缝都燥热难捱,望着杜言疏的眼神却依旧清亮澄澈:“下个月的十五,是上元节,我带你逛灯会可好?”   杜言疏沉吟片刻,淡淡的道了声好。他这小侄儿,心心念念想要一睹上元节灯会盛况,每年都要叨念一遍“小叔,以后有机会带我去逛灯会罢?”   这一念便念了三年,只可惜每年正月十五夜,他都被绑在静室中,生生忍受着比剥皮抽筋还要痛苦千百倍的泣血毒发,此番蛊毒清除干净,终于能让他了却这个心愿。   只是,杜言疏稍稍注意到,他这小侄儿再不说“小叔带我去逛灯会”,而是“小叔我带你去逛灯会”,虽然分别不大,却觉出一种奇妙的滋味来,琢磨片刻便作罢,再不愿往深了想。 作者有话要说:  杜引之:泣血蛊毒什么的,还不是为了玩捆绑play╮(╯▽╰)╭ 小叔:……皮痒 杜引之:小叔帮挠挠 小叔:……勉强答应 小叔:???怎么挠着挠着挠到榻上了 腰疼…… …… 废柴第十五章必甜定律 小鱼儿终于长大啦~我也松了一口气(* ̄rǒ ̄) 感觉故事才开始,熬到这里的你萌一定是真爱了(づ ̄3 ̄)づ 日常表白大天使们~鞠躬感谢你萌耐心等小鱼儿长大   ☆、血蛊   月至中天,清辉正好映在杜引之血色全无冷汗涔涔的脸上。   天青的眼眸中似有暗潮汹涌,杜引之此刻就似被人拿着刀子一片片把肉剜了下来,锋利的刀尖直钻入骨头里,密密麻麻的痛楚搅得内息翻涌,望向杜言疏的眼神渐渐散了——   杜言疏将灵力源源不断地汇入他体内,却只能得到些微缓解,依旧疼,钻心蚀骨的疼。   杜引之的神志渐渐混沌,被紧缚的身体震颤不已,周身气脉乱串暴走,缚仙绳因他强大的灵力发出滋滋滋的声响,紫蓝色的火花迸溅而出,幽幽的光线映在他因痛苦扭曲的脸上,越发可怖骇人——   “小叔……快断了我的灵脉……”抓住最后一丝清明,杜引之从牙缝中挤出嘶哑的声音,眼看缚仙绳就要封不住他的灵力了,若不及时断了他灵脉,他不晓得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别废话,念清净决!”杜言疏不为所动,续为他提供灵力辅助,难得他如此灵脉宽广根骨绝佳,断了灵脉不就是废人一个了么,暴殄天物,开什么玩笑?   “小叔——”我怕我会控制不住伤害了你……话到嘴边却无力说出口,牙齿被咬得咯咯作响,视线渐渐染上一层血色的模糊,整个人仿佛坠入地狱,被千万恶鬼撕裂啃食……   杜言疏眉头紧蹙,探得杜引之的神脉渐渐散乱微弱,有些慌了神,却强行说服自己镇定下来,用颤抖的手抵在他眉间,长久的灵力消耗让他有些吃不消,额角早已挂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子。   突然铮的一声响,杜言疏瞳孔骤缩,捆在杜引之身上的缚仙绳尽数断裂,顷刻便被他的灵力化成齑粉,万没想到引之的灵力已经如此浑厚,在自己全力抑制下还能将缚仙绳挣脱,还未等他下一步动作,一股炙热汹涌的灵流从掌心反噬而来,杜言疏顿觉内息翻涌,全身灵脉瞬间倒转逆流,胸口憋闷喘不上气,猛地咳嗽,竟是一阵腥甜!   杜言疏不敢耽搁,全力抑制逆流的灵力试图控制住暴走的杜引之,可为时已晚,杜引之已如失去控制的鬼尸般坐了起来,关节发出咯咯咯骇人的声响,混沌血红的双眼空洞洞的盯着他——   “引之——!”杜言疏捁住他的肩膀,将所有灵力都灌于掌中,可对方混浊的双眼却丝毫没有恢复清明的迹象,嘴角僵硬的抽了抽,小小的虎牙在月色下泛着凛凛寒光,朝杜言疏喉结处扑咬而去——!   杜引之——   声音还未来得及发出,杜言疏的喉咙已被冰凉锋利的齿尖锁住,他身子猛然一颤,脑中倏忽闪过上一世被鲛人魔头剜目掏心的画面。   喉结处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冰凉的牙似已没入皮肤刺入血肉,杜言疏心中一凉,杜引之只消稍稍再用力,他的喉咙便会被轻而易举咬断!   他闭上眼睛绝望地想,难道这次,又死在这小鲛人手中么?   时间似被凝固了般,彼此粗重的呼吸声交叠,喉结被对方含在口中,滚烫湿濡,却再没有下一步动作——   “小叔——?”   脖子间湿濡的触感终于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双炙热的手捧着他的脸,眼前这双望着自己的眸子,血色已褪,混浊散尽,恢复了澄澈的天青色,眼神却是让人心疼的焦急与惊恐。   杜言疏吁了一口气,万幸,在最紧急的时刻控制住了蛊毒。   “小叔……我……你……”杜引之神志还未完全恢复清明,太阳穴阵阵剧痛,可现在对他而言,眼前嘴角含血眼神散乱,全身因灵力消耗过度颤抖不止的小叔更让他难以接受。   差点咬断小叔的脖子——!   杜引之手指微微哆嗦,像对待易碎的瓷器般珍惜又惶恐地将奄奄一息的杜言疏揽入怀里,自己竟然伤害了小叔……   “小叔,我……”   “我没死!”杜言疏看他一副六神无主的慌乱样哭丧脸,心头莫名窝火,咬牙切齿地吐出这句话,顿觉胸腔一阵翻涌,又是一口腥甜,直喷在对方玉色的衣衫上,触目惊心一片红。   吐了一口血,倒是舒服了许多。   ……   杜言疏转醒过来时,天未亮透,薄薄的晨光浸入屋中,婉转鸟鸣忽近忽远。   微微睁开一条眼缝,熟悉的帷帐映入眼帘。他躺在自己的床榻上,屋中的炉火烧得暖融融的,被子也盖的严实,竟有些热。   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脖子,没被咬断,全身除了灵脉微微有些刺痛,倒无大碍,正要松一口气——   “侄儿错了,请小叔责罚。”   杜言疏稍稍侧头,便瞧见跪在榻前的杜引之,他把身体挺得笔直,膝下是一卷惩仙藤。   惩仙藤的厉害之处,就在于藤条上布满密密麻麻的尖锐小勾子,直刺进皮肉又不见血,是仙门惩戒弟子必备之物,罚跪鞭笞皆宜。杜引之之所以选择惩仙藤,就是看中其有隐血之效,不会让他因沾血水露出鱼尾巴吓到小叔。   杜言疏抽了一口气,是该说这小侄儿考虑周全呢还是缺心眼呢?   “你说说,错在哪?”杜言疏扭了扭脖子,并无不适。   杜引之直视小叔,眼神毫不避闪:“伤了小叔,差点害了小叔性命。”他的身子明显一颤,紧握的拳头骨节发白,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不对——”杜言疏坐了起来,细长的眼眸半抬不抬的,仍残着倦意,长发松松的散在肩上,几缕发丝滑进半敞的衣襟里。   杜言疏心知肚明,有魂契相连,即使昨夜他被杜引之杀了,他也会随之灰飞烟灭,独活不得。   杜引之嘴唇微微颤了颤,满眼疑惑地看着他,伤害小叔这件事,在他看来已经是最深重、不可饶恕的罪孽。   “你错在,不该私自行罚。”杜言疏淡声道。   杜引之一愣,一时不晓得该如何回应。   杜言疏瞧他仍旧傻愣愣地跪着,蹙眉不耐烦道:“知错了还不快起来?”   杜引之这才彻底回过神,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只觉心头一热,使劲全身气力才控制住自己没扑过去抱住小叔,眼神灼灼似能烫伤人,隐隐露出的小虎牙倒是俏皮:“小叔是,心疼我了?”   “……”   明知故问,杜言疏憋得一张脸微微泛红,轻咳了一声:“说这话你也不害臊——”顿了顿,突然想起道:“引之,你去将铜镜拿来。”   杜引之依言取来铜镜,杜言疏对着镜子将昨夜被咬之处瞧得仔仔细细,确认没破皮流血,只留了淡淡的齿印,心中的大石头方才落下,若是见了血,引之三年来忍受的痛苦又百搭了,真是万幸。   他没立刻将铜镜递还与杜引之,盯着镜中那张面目寡淡的人瞧了片刻,微微叹了口气,杜言疏并不喜欢自己的样貌,清淡得索然无味,所以也甚少照镜子,此番一瞧,才发现又多了几根白发。   少年白这病,这两年越发严重了,随意拨开一簇发,就能看到白发三两根:“引之,帮我把白发挑了拔掉罢。”   杜引之心中一跳,悄悄在衣摆上蹭了蹭手心的汗,走到小叔身侧跪坐而下,姿态笔直端正,迟疑片刻,无比珍惜地揽过小叔一头柔软的发丝,杜言疏微微低头,瓷白修长的脖子便露了出来。   杜引之手指有意无意蜻蜓点水般掠过细腻莹白的肌肤,一阵燥热,蓝色的火苗从指尖直烧到他心里。   “小叔,你的白发生得好看,拔了怪可惜的。”   杜言疏没忍住嗤的一声笑:“别唬我,白发哪有好看的?”说罢便闭目调息,一颗脑袋任杜引之折腾。   杜引之只得应了声好,小叔的头发生得细而软,凉凉的垂在掌中,挠得手心一阵痒。他定了定神,专心致志地挑出缕缕白发,连根拔了,落了根的发丝被他整整齐齐的摆在褥子上,趁小叔没留意,一并收进衣袖里。   折腾了许久,窗外晨雾散尽,天已经彻底亮了。   ……   因伤了灵脉,此事又怕外人知晓生了枝节,杜言疏这三两日没踏出归荑园一步,躲在暖烘烘的屋子里,将志怪话本瞧了个遍,杜引之天未亮便爬起来,为小叔端来早午饭,一一摆好,沏上热茶并用灵力持续加温,一切打点妥当才依依不舍出门上山捉些不安分的山精鬼怪,又匆匆忙忙赶在天黑前回到归荑园,与小叔一道儿用晚饭,每日忙得脚不沾地却乐在其中。   现在就连灵奴都很少来归荑园了……   天色近晚,杜言疏凝息闭目入定片刻,忽觉一阵风从门廊处吹了进屋,嘴角不自觉地扬了扬:“今天你倒是早。”   那人明显怔了怔,笑道:“言疏,难得看你笑得这么欢喜。”   杜言疏蓦地睁开眼,笑意瞬间凝在脸上。 作者有话要说:  引之:惩仙藤什么的还不是为了以后玩捆绑play 小叔:……变态 引之:小叔的头发我要一根根收集好藏着 小叔:……痴汉 废柴:咬了一口喉结什么的,也算是吻吧╮(‵▽′)╭ …… 最近天冷下雨,废柴也想甜一点调节心情嘛~ 现在小鱼儿还处于贴心甜系,以后以后会有崩坏甜设定 诶~因为河蟹文名改了→_→ 日常表白大天使们~抱抱举高高(就不亲~   ☆、锋芒   “言疏,姨母捎了信来,想让引之去浣青城过年。”   杜言疏怔了怔,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要说鱼是他幼时最害怕的事物,那位浣青城的姨母——戚夫人绝对可以排第二,那时娘亲还在,杜家庄也比现在热闹得多,姨母每年都会来一趟陪妹妹说些家常话。   戚夫人为人直爽泼辣,肆意潇洒,喜欢穿红衣喝烈酒,活得风生水起,逗孩子的方式也别具一格,当时一逮住粉团儿似得杜言疏,觉得软糯可爱,张口便往他脸上咬,咬是真咬,杜言疏自然吓得嚎啕大哭,他越是哭,戚夫人越是咬得起劲。   爹娘奶妈子丫鬟灵奴站在一旁,劝也不是逗也不是,僵着一张笑脸,瞧着这让人头痛的一大一小两人束手无策,心情忐忑,却也热热闹闹。   幼时的杜言疏心中有个定义,姨母等于食人魔。   后来戚夫人坐上了浣青城戚月宫宫主之位,事务繁忙,便鲜少再到观津城来,后来娘亲去了,戚夫人与他们杜家的关系更淡了,上一世,他与这位风风火火的姨母再没见过一面,只隐隐听说围剿鲛人魔头时,戚家也折兵损将遭受重创,之后的事他便不晓得了。   这一世,她怎么突然惦念起他们来了?   杜言疏奇道:“姨母点名让引之去?”   杜言明道:“姨母的意思,是引之一定要去,我两随意。”   “……”杜言疏扶额,不知这食人魔又打什么主意。   杜言明瞧这位平素喜怒不行于色的弟弟露出一副纠结苦闷的神情,笑道:“引之天资极高,又肯下功夫,这两年锋芒毕露,意气风发,早已在各大世家间赫赫有名,姨母她怕是也想瞧瞧这位甥孙罢。”   杜言疏意识到自己表现得太过在意,敛了情绪轻描淡写道:“话是如此,不过也得让引之自个儿愿意去。”话音刚落,杜言疏便回过味儿来,果然一抬头就迎上杜言明笑意盈盈的视线……   “兄长——”杜言疏扶额,他是最害怕应对长辈的,特别是那位给他幼小心灵造成阴影的食人魔姨母。   杜言明温和的笑笑,眼睛好看的弯成月牙儿:“言疏,此事你无需有太大压力,你……引之若是实在不愿意,倒也罢了,我捎信去与姨母说一声便好。”   兄长越是这副好脾气,杜言疏越是没办法,且他虽清冷淡漠名声在外,却也不能太驳了长辈的面子,脑仁一阵疼,面上仍佯做一派云淡风轻道:“待引之回来,我便与他说,若他愿意去,明儿便要动身了。”   全杜家庄上下都晓得,只要杜言疏开口,没有什么事儿是杜引之不愿做的,有了他这应允,杜言明便放心了。   杜言明留下喝了几杯茶,与弟弟说了一会儿话,窗外雾霭渐浓,天色已然暗了下来,他知自己这弟弟向来清净惯了,也不打算久留,正欲离去,突然咯吱一声门响,刺骨的寒风灌了进来——   “小叔,晚上想吃什……”杜引之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看到笑得一脸春风和煦的二叔,神色一滞,还未说完的话硬生生吞回肚里,调出一副恭敬谦和的神情:“二叔。”   杜言疏嘴角抽了抽,今儿大家怎的都不喜欢敲门?一张脸红了绿绿了红,明明没做什么亏心事,却觉得臊得慌。   杜言明笑得和气,点了点头,温言对杜引之道:“在外奔波了一日,累了罢,快进来歇着。”   顿了顿,用余光瞧了眼面上五颜六色的弟弟,又看了看笑得坦荡荡的侄儿,笑意更深了,起身对杜言疏道:“既然引之回来了,我就先回去了。”   杜言疏觉着这话怎么听怎么变扭,一时又说不出哪里别扭,下意识感觉现在让兄长走很不对劲,遂道:“兄长好久没来了,用过晚饭再走罢?”   杜言明毫不迟疑推脱道:“不了,今晚裴匀会过来探讨修行之事,他若知晓我在你这,又该跟来烦你了。”   瞧兄长这般说,杜言疏也不便再挽留,与杜引之送他到归荑园外,心中却疑惑,为什么兄长摆出一副讳莫如深的神情,还拿出裴匀做理由定要离去?全杜家庄人都晓得,即使裴匀死皮赖脸一哭二闹三上吊,他也甭想进得了归荑园一步。   杜言明转身离去之前,再一次叮嘱道:“言疏,姨母的事儿就拜托你了。”   杜言疏语调平缓道:“兄长放心。”   杜言明点了点头,望了望清逸俊朗的小侄儿,又瞧了瞧淡漠出尘的弟弟,三年时间,引之竟比言疏高出半个头了,觉着十分有意思,竟忍不住莞尔一笑。   “……”   “……兄长为何发笑?”杜言疏实在憋不下去了,自从引之回来后,兄长就一直笑,笑笑,笑笑笑,还笑得十分有内容的样子。   杜言明淡淡的哦了声,欣然道:“瞧你们叔侄情谊深厚,我觉着十分欣慰。”   “……”   “侄儿定会好好伺候小叔,和二叔。”杜引之倒是很‘合时宜’地插了话……   “……”   杜言明笑也笑够了,踏着夜色终于离开了归荑园,一路上似有所感,原先一直以为,陪在言疏身边,与他最亲近之人,会是作为侍见的柏旭,果真世事难料……   也好,侍见虽有血绊相连,却终究是要替主人奉上性命的,惦念太过,反而自伤。   思及至此,杜言明微微垂着头,如水的月色漫过石头小径,明如镜,寒彻骨,想来明儿定是暖阳融融的大晴天。   即使知晓月色正好,他却不敢抬头看一眼。曾经有个人与他说过,冬夜里清冷的月光落下来,心中的思念便再藏不住,简直无处可逃。   原来是真的,月色苍白又寒冷的夜晚,会让人觉得凄凉呢。   ……   终于又只剩下杜引之与小叔两人,他松了口气,撤下恭敬谦和的面孔,换上暖洋洋的笑,继续刚才被硬生生吞到肚子里的话:“小叔,晚上想吃什么?”   杜言疏不理会他的发问,眉头微蹙,语气淡淡的却很笃定:“引之,今晚就别折腾晚饭了,赶紧去收拾收拾行囊,明日一早启程去浣青城罢。”   杜引之愣了愣,比起问为何而去,他第一反应是:“小叔与我一道儿去么?”   杜言疏沉吟片刻,道:“浣青城戚氏家主戚夫人,也就是你姨姥姥,因为没见过你,想瞧瞧,你理应去陪她过个年,我就不跟着去凑热闹了。”   杜引之一张脸瞬间沉了下来,毫不掩饰失落道:“我先去准备晚饭,再收拾也不迟。”   杜言疏看他无精打采的背影,好气又好笑,他这侄儿画风太不稳定,在人前永远一派得体沉稳的作风,在他面前却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喜怒哀乐全然不知收敛。   虽然有些愁人,却也不算讨厌倒是……   两人默默无言吃罢饭,杜引之默默无言收拾了碗筷,杜言疏默默无言回屋打坐入定,杜引之默默无言经过小叔的房门口,默默无言望了眼,离开,默默无言回随室收拾包裹。   杜言疏全瞧在眼里,看破不说破,权当不知晓,敛息凝神修复灵脉。   月上中天,杜言疏有些乏了,收敛灵力睁眼后发觉已过子时,料想引之已经睡了,便唤灵奴端来热水沐浴。   人躺在热水里,神经松弛的状况下容易瞎想,许多白日里在心中一笔带过的念想,被热水一泡便翻涌出来折腾不休,他仔细琢磨了一番,这食人魔姨母定不会无缘无故让引之去浣青城,要想看这甥孙,早两年便看了,为何等到今日才突然急急让他去过年?   此事恐怕另有蹊跷……   杜言疏越想越放心不下,不知是泡在热水里太久还是内心着急,他这寒凉体质的人额角竟微微渗出汗来,神思恍惚心不在焉,不知不觉这个澡一泡便泡了半个时辰。   忽而听到一阵极轻的敲门声,杜言疏心下一惊,按理说夜深人静,他的五感也还算灵敏,有人走到近前,不应该敲了门才察觉,要么是因为他方才想得太过投入,要么是对方修为灵力已远在自己之上。   旋即是极柔和的询问:“小叔可歇下了?”   杜言疏迟疑了片刻:“进来罢。”   门外的杜引之也迟疑了番,推开门,即使已有心里准备,看到坐在浴盆里的小叔还是有些不知所措,燥得满面通红。   氤氲水雾中隐约可见他细白瓷似的肩膀,微湿的长发拢到一边,白皙修长的脖子在柔和的烛火下泛着粼粼水光。   对方心念已动,杜言疏却全然不知,懒懒的靠在木桶边缘上闭着眼,心不在焉道:“明日要早起赶路,怎么还不睡?”   杜引之定了定神,坦言道:“就是想着明儿要出远门,睡不着。”   他在榻上辗转了一番,实在睡不着便披衣穿鞋打算到园子里吹吹风静静心,碰巧瞧见灵奴将浴盆往小叔屋中送,等了许久,也不见小叔吩咐灵奴来收拾,便有些担心小叔泡着澡睡着了着凉,才下定决心敲的门。   杜言疏懒懒一笑:“没瞧出来,你倒是恋家。”杜言疏这么一想,才意识到,平日里引之出门修行历练,从未有超过半个月不回家的,一个大男人这么恋家可还行?   杜引之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哪里是恋家,分明……自然,这种话他绝说不出口,握紧拳头,只一副做错事的大孩子般低下头:“侄儿还需历练。”   杜言疏半睁着眼睛,沉吟片刻道:“罢了,这次我与你一道儿去。”让这条温顺乖巧的小鱼儿独自深入食人魔老巢,他确实放心不下。   杜引之呼吸一滞,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欢喜得声音都打颤了:“我立刻替小叔收拾行李!”   杜言疏闻言眉头一皱,冷声道:“不用,你给我回去睡觉。”   “是!”杜引之果然利利索索的退了出去,乖乖滚回屋里去了。   杜言疏无奈地笑笑,估计现在他让这孩子做什么,他眼眨都不眨就会同意罢,早知如此,当年又何苦结下那魂契呢?   所以,前世的他到底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引之:小叔,我不是恋家,我恋你 小叔:……不听,不信 引之:那只能用行动证明了。 小叔下不来床:……这鱼喂不饱 兄长:最近归荑园的床怎么都坏了? …… 下一章柏旭要发点光和热啦~ 这里说一下,以后小鱼儿就叫杜引之不会改回来啦,虽然会有些不习惯,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_→ 你萌不觉得「小鱼儿身体灵魂甚至连名字都是小叔的」这种感觉很色气带感么●v● 至于兄长心中的白月光,以后会说啦~ 日常表白大天使们~感恩看文~最近三次元太魂淡,有你萌废柴太幸运啦~   ☆、修罗场   翌日天未亮,杜言疏便爬起来洗漱,待他将自己收拾利索,杜引之已打点好行囊等在门外。   即使有在晚辈面前不能太随意的自觉,杜言疏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哈哈,一双眼睛水雾潋潋。杜引之瞧他睡不醒的样子很是喜欢,就连脸上的枕印都觉得可爱,忍不住笑了笑,嘴上却乖乖巧巧的道了声小叔。   杜言疏晓得对方在笑自己这副懒懒散散的模样,早上他不爱说话,也懒得理会,只想着待会在路上好好补个觉是正经事儿。   行至正厅与兄长辞行,恰巧裴匀也在,大冬天的摇着把扇子笑得骚模骚样,站在一旁十分浪荡。   杜言明早就料到弟弟会跟着一道而去似的,毫不惊讶,只笑着嘱咐了一些琐碎事务,无外乎路上注意安全照顾好自己,代他与姨母拜年问好云云,又让灵奴拿了几样仙器抬了数担灵石,仔仔细细塞进马车里做拜礼,虽戚夫人不在乎这些,杜家总不能两手空空而q去。   等杜言明交代完毕,一旁的裴匀笑微微的,对杜引之打趣道:“引之你紧不紧张,三哥哥带你去见长辈呢~”   “……”杜言疏一张睡意未退的脸直接绿了   杜引之倒是笑得坦坦荡荡:“我三年来未曾去看过姨姥姥,实在是不合礼数,此番确实应该去拜访。”   杜言疏心中一笑,这孩子在人前确实谦和得体,十足拿得出手。   被杜引之这般温文有礼地怼回去,裴匀反而不知如何回应了,他脸皮厚倒不怎么在意,仍旧笑嘻嘻的:“那你小子路上可要照顾好我三哥哥了啊。”   “……”   杜引之还未回话,杜言明心疼弟弟,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轻咳一声责备道:“裴匀,不要乱说笑。”   裴匀面上得意,嘴上却乖巧:“徒儿口无遮拦,师尊莫要动气。”   杜言疏觉气氛有些诡异,兄长要交代的也都交代完了,便打算告辞离去,杜言明与裴匀一路送他们到杜家庄门外,杜言疏一抬头,便看柏旭站在马车旁,腰悬长剑,目视前方,天寒地冻,他仍旧是一袭薄薄的墨色衣衫,笔直挺拔,不带一丝哆嗦。   瞧见柏旭,杜言疏才发觉自己昨夜欠考虑了,此番出远门,也不知姨母要留他们多久,恐怕一时半会都回不来,理应要带上侍见同行的,他却忘了告知柏旭收拾准备,十分不妥。   柏旭依旧是平日那副无波无澜的脸,朝众人躬身示礼,杜言疏心中有些过意不去,朝他淡然一笑:“此番决定得太仓促,忘了提前与你说一声。”   柏旭也难得地回以一笑:“三爷出行自然无需与属下汇报。”顿了顿,漆黑的眸子掠过一丝波澜:“属下定会时刻警惕,护三爷周全。”   杜言疏微微笑道:“辛苦了。”   柏旭敛了目光:“应该的。”   杜引之眼睛直盯着往另一辆马车搬运仙器灵石的下人瞧,面上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裴匀将三人的一举一动瞧在眼里,笑得意味深长:“三哥哥,你们三人两辆马车,如何坐?”   此言一出,原本就寒冷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杜言疏只沉吟片刻,云淡风轻抬了抬下巴,朝杜引之柏旭道:“你两坐这一辆,后面那辆放置了许多仙器,理应我去守着。”他做出这个决定,倒是没多想,只寻思着自己是长辈,又承柏旭唤他一声三爷,理应多担些责任,若是有什么闪失也怪不到旁人头上。   杜言疏都这般说了,旁人自然不会多言,柏旭还是那副板正的面孔,瞧不出个所以然;杜引之面上云淡风轻,毕竟这么大个人了,总不能像三年前从荒岛回来那次,将不乐意明明白白摆在脸上让小叔为难。   其实他那小叔一点都不为难……   各人静默无语上了马车,杜言明又与弟弟嘱咐了几句,实在怕对方不耐烦了才退回马车外,直到马车消失在视线里许久,才依依不舍地进屋。   裴匀一直笑而不语立在他身侧,听他叹了口气才笑嘻嘻道:“师尊这兄长做得,当爹又当娘。”   杜言明怔了怔,随即摇头笑笑:“你这张嘴呐,就不晓得收敛。”   裴匀道:“我若不言不语,如何哄得师尊欢喜?”   杜言明难得地白了他一眼,无语。   裴匀又咧嘴道:“徒儿以为,他们三人在路上定会十分有意思。”   “……”   “也不晓得最后谁同谁坐一辆?哈哈~”   “……”   “我猜引之那小家伙,不出一日定会钻进三哥哥的马车里。”   “……”   “师尊,现在杜家庄上上下下冷清得很,徒儿陪您过年罢?”   “你有那份闲心思,多用在修行之事上罢。”杜言明无奈一笑,虽然觉着裴匀聒噪,心中那一点离愁别恨却也被他噪没了,倒真是轻松了许多。   裴匀瞧师尊神色缓和,终于住了嘴,心满意足地继续摇扇子。   ……   裴匀还真是猜错了,杜言疏一直安安静静入定补觉无人打扰,舒服惬意。   临近年关,各人归乡筹备年货,临街店铺都关了门,直到天黑透了,三人好不容易寻了间仍营业的客栈投宿,彼此才说上启程以来第一句话……   “这家客栈,怕是有些不干净。”三人从马车上下来,杜言疏微眯着眼,倒是一副极有兴趣的样子。   不干净,指的自然是魑魅魍魉,算它们幸运,今儿撞对了人。稍稍用灵识一查,便可探知都是些不成气候的冤魂,狠有余,厉不足,愁绪怨气郁结无法往生,调服净化了便可。   杜言疏淡声道:“引之,你去处理罢。”   杜引之端端正正地应了声是,便先一步进入客栈净化患鬼,这种程度的鬼怪,凭他如今之力,连所佩无妄剑都不需出鞘,勾勾手指的事儿。   柏旭将马车上所有物件都加了灵锁,一切料理妥当后,看杜引之还未出来,迟疑片刻对杜言疏道:“属下去助小少爷一臂之力罢?”   杜言疏淡然一笑摇头:“这种程度他自己处理就好,无需我们操心。”他虽未真正见识过引之全力应战的状态,也鲜少与他一道儿修行游历,平日里只稍作点拨指导,但从灵力上隐隐察觉,如今的杜引之,修为恐怕早已在他之上……   若不是深知小鱼儿这一世品性端正纯良,又对自己百依百顺,还有魂契作为最后一道屏障,杜言疏定会惶惶不安。   柏旭闻言便不再言语,静立于杜言疏身侧。恰巧一阵风卷着雪絮吹来,扬起了杜言疏的衣摆,柔软的布料不经意间擦过柏旭的手背,一阵灼热的酥麻感从手背直窜到他心里。   淡淡的冷香弥漫而来,他甚至想再靠近一些,幻想着对方的发丝擦过自己的脸又是种怎样的滋味,想归想,却不敢逾越,全力收敛面上的表情,只喉结动了动。   “柏旭,平日里不要太过勉强,修行之事,随性些好,我让你探查之事,也不急于一时。”借着月色,杜言疏瞧柏旭的面容清癯,眼下乌青隐现,身形也比前两年消瘦了许多,担心他平日太过奔波辛劳,遂温言关心。   这三年来柏旭亲自四处奔走,又暗中有亲信灵奴探查,却寻不到一丝半点当年宋斯如死因的情报,当真蹊跷……   正当柏旭心猿意马,杜言疏百思不解之时,杜引之一脸轻松地从客栈中走了出来:“小叔,患鬼已净化完毕,房间也让店家去收拾了,稍等一会儿便可入住。”   杜言疏淡淡地点点头:“有劳了。”心中却十分满意,引之这孩子办事越来越周到了。   杜引之听得出小叔语气中的赞许之意,心中早笑开了花,却碍于有柏旭在只温文一笑:“这是侄儿应该做的。”余光瞧见柏旭与小叔紧挨着,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垂下眼,敛了目光。   三人进了客栈,杜言疏瞧店里的掌柜小二皆面色青白一脸鬼气,常年在冤魂不散的场所待着,身上的阳气损耗严重,若非今日赶巧碰上他们,怕是阳寿耗尽命不久矣。   杜引之自然晓得小叔的心思:“我已将归阳丹分与店里的人,小叔放心。”说着一转头,两片薄唇扬起,露出小小的虎牙。   杜言疏此刻很想抬手摸一把他的脑袋以示满意,舔了舔嘴唇,最终还是忍住了。   不过他舔唇的小动作,却没逃过另外两人的眼。   各人安顿妥当,杜言疏喝了几口店家送来的茶,寡淡无味权当解渴,也没胃口,调息片刻便躺下睡了,兴许是舟车劳顿,双眼一合便入黑甜,一夜无梦。   翌日清晨,杜言疏躺在床上还没清醒透,便有人轻声叩门。   以为是引之又自作主张伺候早饭来了,也不急着整理洗漱,只淡淡的应了声请进。   只没想到,来人竟是柏旭。 作者有话要说:  引之:我这么周到乖巧,小叔快表扬我*^_^* 小叔:……表扬你 引之:小叔快夸夸我 小叔:……夸夸你 引之:小叔快来爱我 小叔:……爱你 小叔:???好像有哪里不对??? …… 撒糖撒糖~修罗场也是撒糖嘛~ 诶其实我挺喜欢裴小公子的,虽然聒噪了些噗(°ー°〃) 日常表白你萌~希望甜甜的糖能暖到你萌~~ 扑过去蹭ε==(づ′▽`)づ   ☆、戚月宫   “三爷,属下给您准备了早饭。”依旧是一袭轻薄墨色衣衫,端着一张冷峻严肃的面孔,手中拎着五六包隐隐浸出油渍的纸袋,实在有些违和。   柏旭其人,比起端茶送水伺候人,舞刀弄剑捉妖拿怪的画风显然更适合他。   杜言疏怔了怔,觉察到自己躺着太不成样子,忙蹭的一下坐了起来,又意识到如今自己一副披头散发睡眼惺忪的形象,更不成样子,躺也不是下床也不是,面上臊得一片红。   柏旭一双漆黑的眸子无波无澜深若寒潭:“属下是否来得不是时候?”说话间已垂下眼眸,他自然瞧得出杜言疏的不自在,却假意不知。   杜言疏定了定神:“无妨,你坐着稍等片刻,待我洗漱完一道儿吃罢。”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杜言疏尽量平缓了语气,佯作云淡风轻的样子。   其实他与柏旭间本不该如此生分,为了加深彼此羁绊,伺候主子起居甚至暖床也是侍见职责的一部分,只因杜言疏生性孤僻不喜与人接触过近,柏旭知他性子,担心扰其清净,及冠后便主动提出搬离归荑园。   说实话,柏旭离开随室后,杜言疏心中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失落的,毕竟这人自小与他一道儿长大,是除了兄长外最亲近之人,他一离去,偌大的归荑园空落落的。依杜言疏的性子,他绝无可能主动挽留,柏旭提出,他便应了,清冷着脸,都不带犹豫的,更显淡漠无情。   也都是些陈年旧事了,况且隔了一世,回忆起来更觉模糊渺茫,不提也罢。   与其瞎想那些有的没的,如今的杜言疏只在心里嘀咕,引之那小子跑哪去了,一大早没来烦他还真有些不习惯了……   柏旭坦坦荡荡地进了屋,将烧饼包子油条烧麦等食物一一从纸袋取出,摆弄妥当,摸了张凳子了下来,慢条斯理为三爷沏茶。   他坐的方位,正好能将三爷的一举一动瞧在眼里,白皙的手指有条不紊,将衣物一件件披上,抚平褶皱,端端正正。细长的眼眸里隐着尚未褪去的睡意,倒有些水光涟涟的意味;瓷白的脸上压了枕巾的红印,淡淡的引人遐想;兴许刚起床气血上涌,两片嘴唇也比平日里红润些;垂下的发丝被一点点拢起,柏旭发现,比起前几日,杜言疏的少年白要少了许多,估计是被人新拔掉了。   能替三爷挑白发之人,除了那位小少爷还能有谁呢?   思及至此,柏旭觉得心痒痒的同时,也生出了一丝涩涩的酸意。不知不觉间,他的一双眼睛已经移不开杜言疏,克制又隐秘——   而天未亮就起床,为了买早点从邻镇御剑而归的杜引之停在客房外,瞧小叔房门虚掩,有些疑惑,推门而入,瞧见柏旭用一种说不去道不明的眼神看自己小叔,顿时心中一团无名火,却又压着不敢发作:“小叔,我给你带早饭来了。”   柏旭这才回过神来,站起身朝他颔首示礼:“少爷早。”   杜引之稳稳当当一笑:“柏旭哥,久源镇的蟹黄包很是地道,你也尝尝罢。”   柏旭竟也难得笑笑:“好,属下今日有口福了。”   只杜言疏尚未觉察到空气中的肃杀之意,疑惑着回头问杜引之道:“久源镇离此地有三十多里路程,你怎么——”话未说完他便明白过来,这混小子,一大早竟御剑飞去买早饭!   杜引之笑:“侄儿曾去久源镇降地狼,吃过一次当地的蟹黄包,觉得滋味十分好,昨天夜里嘴馋了,便想着横竖也不远,御剑来回不过大半个时辰,今儿一大早便去买了。”   “……”杜言疏无语。   “小叔你洗漱完赶紧来尝尝,凉了味道就差了。”   杜言疏哭笑不得,摇头道:“你今后可别养成裴匀那副纨绔德性才好。”   杜引之坦荡荡一笑:“侄儿不敢,若是哪天一不小心真纨绔了,小叔打我一顿便是。”   “……”杜言疏气结,睡了一觉,引之的脸皮倒是比昨天厚多了,也是捉摸不透。   柏旭将两人的一颦一笑瞧在眼里,照旧默默不语。   于是,这顿早饭,就变成三人围坐在杜言疏房里吃,热闹又局促,只有杜言疏一人怡然自得,什么也没觉察到。   吃罢饭退了房,三人继续上路,山一程水一程,重复着早饭永远买多的日常,八日后抵达浣青城。   ……   戚月宫建在浣青湖心一处避世的岛屿上,必须渡船而至。   三人抵达浣青湖畔时天色近晚,时值寒冬腊月,湖面已经结了厚厚一层冰,早无船只停泊歇脚,四下空阔无人寂寂一片。   于寻常人而言,冬日湖面结冰相当于封了路,对能御剑而行的修士并无大碍,可……   杜言疏回头望了眼马车上那一堆仙器灵石,暗暗头疼……   总不能扛着这几百斤的物件在天上飞罢……   正当他扶额之际,杜引之已经手脚麻利地将马车上大大小小的包裹卸了下来:“小叔,这些我扛着就好。”   “……太勉强了……”杜言疏设想了番无妄剑上堆满货物凌空而起的画面,总觉着太不优雅……   “无妨,一趟不成飞两趟。”   “三爷,属下也可以捎带些。”   “……”   “不用了——”杜言疏遥遥一望,茫茫雾霭中有一艘船朝他们缓缓驶来,破冰而行。   船上立着两人,红色斗篷在白茫茫的冰湖中十分显眼,驶近了瞧,是两名女弟子,果然如传说中的一般,戚月宫的女弟子容貌都是一等一的好,足以让寻常男子心旌荡漾。   可惜,在场三人皆不能归为寻常男子……   船泊在岸边,两名女弟子下船款款走来,杜言疏发觉,引之似一直盯着其中一位稍高挑的姑娘瞧,眼睛都发直了!   心中顿时一阵莫名烦躁,这小子也太经不起诱惑了罢,都还没进戚月宫就被迷得七荤八素了?   正在杜言疏胡思乱想之际,两位姑娘已经行至跟前,朝他礼了礼,杜言疏也颔首回礼。   那位高挑些的‘姑娘’仰起脸朝他潋潋一笑,细长的眼眸弯了弯:“久闻言疏表哥大名,今儿终于见着了。”   在场的三人全然目瞪口呆,不是因为这‘姑娘’容貌有多惊艳,也不是因他唤杜言疏一声表哥,而是,他的声音,分明是个男子……   是了,杜言疏终于想起,很小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娘亲说过,他有一个表弟,与姨母姓戚,单名一个桑字。只没想到姨母喜欢女孩子竟到这地步,连自己亲儿子都养成了一副姑娘家家的样子。   另一位红衣女修士,则是戚桑的师姐戚蓉,巧笑倩兮,温柔可人,兴许是初见三名陌生男子,面色微红不常言语。   彼此寒暄了一番,上了船。杜言疏接受了女装表弟的设定,也不觉着有什么违和,态度是一贯的疏淡自然;杜引之方才忍不住盯着这位表叔瞧,是隐约觉得他与小叔容貌有四五分相似,如今真相大白,寻思着横竖旁人怎样都比不上他小叔,心中宽慰满足;柏旭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瞧不出个什么情绪……   这船加持了咒符,在冰面上行驶平稳顺畅,速度颇快。夜风急急,呜呜有声,杜言疏立于船头,下意识将手拢进袖子里,杜引之瞧小叔耳朵冻得通红,很是心疼,恨不能为他捂住取暖,可众目睽睽之下不好逾越,只取了狐裘抱在怀里捂暖了,才走到小叔身后为他披上。   感受到背后的温存,杜言疏猝不及防身子一僵,也不方便说什么,安然披着,十分受用。   一旁的戚桑笑道:“侄儿如此孝顺懂事,表哥有福气了。”   杜言疏嘴角动了动,刚想挤出个谦虚的笑,戚桑又笑说道:“近来浣青城鬼怪猖獗,伤人事件频发,娘亲打算让引之在戚月宫住上一年半载,帮着捉妖除怪,表哥可愿意将侄儿借出?”   杜言疏挤到一半的笑僵在脸上,定了定神,将笑未笑道:“这事儿得引之自己做决定,我不干涉。”说着抬起细长的眼,冷冷地瞧向一旁面色铁青的杜引之。   场面顿时有些局促——   众人都未曾留意一旁默默不语的戚蓉,此刻一张小脸埋得低低的,生怕别人瞧出她羞得满面通红的模样。   幸而此时戚桑潋潋一笑打破沉寂:“与表哥说笑的,娘亲总不至于夺人所爱。”   杜言疏淡然道:“哪里,孝敬姨姥姥,也是引之的应尽的本分。”   话说到这份上,他暗暗松了口气,才发觉不知何时额角已浸出汗水,夜风一吹,倒是有些刺骨的湿冷了。   行了一刻钟的功夫,忽见水雾四起,婉转缭绕,氤氲间有数盏红灯笼影影绰绰,照亮了一湖夜色。 作者有话要说:  引之:好开心要见姨姥姥了 小叔:……开心什么 引之:他会抖好多小叔黑历史~(≧▽≦)/~ 小叔:你为什么又剧透(°Д°≡°Д°) 废柴:所以下一章小叔会被抖什么黑历史呢…… 【废柴下跪·请假通知】 明天(周三)请假一天,去……修文T^T 前几章实在太糟糕了,放心决不影响后续阅读~ 周四凌晨准时回来更新~废柴保证,从不食言哒 不然给你萌看大石碎胸口←_←   ☆、醉酒   戚夫人做了多年家主,总算是沉稳了些,将咬人的毛病暂时治愈了。   可又染上了新的毛病……   “来来来,不必如此拘束多礼,让我好好瞧瞧你们。”一语未了,戚夫人已走到躬身行礼的言疏引之近前,毫不避讳地将二人细细打量起来,瞧着瞧着,眉眼含笑,甚是欣慰:“你们这对叔侄,倒是生得好看。”   “……多谢姨母夸奖。”杜言疏抬起头,面上尽量维持着恭肃的神情,而一旁的杜引之,因生得端正俊朗,只消笔直地站在那里,轻而易举便可讨长辈欢喜。   戚夫人嗤的一声笑,毫不矜持地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杜言疏忽而闻到淡淡酒气,心中一跳,隐隐觉得不妙,他这姨母是出了名的嗜酒,还是酒品很不友好那种,幸运的是她酒量极佳,甚少能喝到发酒疯的程度……   “言疏呐,小哭包,你生得这么好看一张脸,老是绷着板着做什么?”   说着便抬起手,朝杜言疏瓷白的面孔捏了去,口中还喃喃道:“小时候瞧你粉嫩可爱得紧,总忍不住咬一口,一咬你就哭,哭的样子可让人欢喜,哈哈,那时姨母还担心你大了长歪,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倒是越大越好看,就不晓得哭起来还似从前那般可爱不,哈哈~”   杜言疏一张脸都绿了,却又被戚夫人生生捏得一阵阵红,恭敬得近乎咬牙切齿:“姨母说笑了,我懂事后再没哭过。”   戚夫人啧啧了一阵:“那有些可惜了。”   “……”杜言疏无语。   这边杜言疏被‘调戏’得一脸生无可恋,那边杜引之却瞧得心绪翻涌,他何曾见过清冷疏淡的小叔被人揉捏脸蛋,面色潮红眼神闪烁却不敢躲闪,心中说不出的滋味,似有一只小野猫子用爪挠他心口,直痒到骨髓里去,垂下眼帘再不敢细看。   可以做到垂目不看,却做不到闭耳不听,戚夫人那句‘一咬你就哭,哭的样子可让人欢喜’一字不落地钻入杜引之耳中,心猛地一跳,神思不受控地描摹出一副无法言说的画面,脸也渐渐热了起来,心荡神驰的同时又十分罪恶,直暗暗地用指甲掐了掐手心,觉出痛来,才稍稍定了定心神,喉结上下滚动,十分克制地呼出一口气,面上依旧灼热难消。   正当杜引之心荡神驰之际,戚夫人已走到他跟前,十分‘慈爱’打趣道:“引之,初次见姨姥姥,你怎脸红成这样?”   杜引之神色一滞,就似被人识破了心思般局促窘迫,怔了怔,回过神来温文一笑:“是我失礼了,望姨姥姥恕罪。”他这笑坦荡又不失恭谦温雅,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戚夫人朗声笑了起来,望着杜引之的眼神满是欢喜,啧啧称赞道:“言疏,你这侄儿仪容俊朗,天资不凡,又乖巧懂事,我好多年都没见过这般讨喜的孩子了。”   杜言疏听旁人赞许引之,本十分欢喜,但思及方才戚桑所言之事,隐隐有些担忧,遂敛神恭肃道:“姨母过奖了,引之还需多加历练才是。”   戚夫人毫不掩饰地双目一亮,点点头:“说起历练,近来浣青城不太平,我倒是寻思着让引之长久住下,给我帮帮手。”说罢微微笑着转向杜引之:“引之,你可愿意?”   杜言疏心中一跳,面上却佯作云淡风轻,余光扫过身侧的杜引之,瞧他一脸淡定从容,心中暗叹,养大的侄儿泼出去的水,怕是要渐渐栓不住了……   杜引之从容一笑:“承姨姥姥抬爱,身为修者,除妖卫道义不容辞,且为姨姥姥分忧也是我分内之事,日后我定常来浣青城狩魂游历,尽一份绵薄之力。”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帮你们捉妖拿怪我无所谓,但让我留下是不可能的。   此时戚桑已将吩咐宫女将客房收拾妥当,从殿外荡了进来,将方才戚夫人与杜引之的对话听得分明,笑说道:“娘亲就不要说笑,为难我这表侄儿啦。”   戚夫人轻轻地咦了声,随即朗声笑道:“得了你这承诺,我浣青城若有什么棘手的鬼怪,定不客气地寻你来解决。”   杜引之恭敬端正道:“引之义不容辞。”   戚夫人娥眉微挑,饶有兴味地瞧着杜引之,目光不经意间又扫向侍立于一旁的戚蓉,笑得意味深长:“上次在久源镇,也是多亏了引之你出手相助,才救得蓉儿一命,这事儿姨姥姥晓得,还得与你道声谢。”   闻言,杜言疏呼吸一滞,心中顿时明白过来,原来姨母此番邀他们来戚月宫过年,明面上是姨姥姥想见一见甥孙,实际上是为自己的女弟子拉红线,呵呵~   杜引之面上依旧从容谦逊:“不敢当,蓉师姐有难,引之身为后辈出手相救也是应该的。”   杜引之将自己称为戚蓉后辈,倒是让戚夫人一时无言,杜言疏暗暗看了眼那位叫戚蓉的姑娘,只见她面上红嫣嫣的,正是一副娇羞可怜模样。   不过戚夫人自然不是寻常女子,只见她坦然一笑:“引之,我就不与你绕弯子说话了,怪累的,是这样,我这小徒儿自从上次与你久源镇一别,三魂七魄都被勾了去,心心念念都是你这位救命恩人,都到了茶饭不思的地步。”   戚夫人此言一出,四下寂寂无声,戚蓉面上飞红,低眉垂目轻咬嘴唇,羞怯得恨不能飞天遁地了去,这副模样倒是让人怜爱。   戚桑打破沉默潋潋一笑:“娘亲又调笑师姐了,这世上对引之倾心的女子,没有上千也有上百罢?你一个长辈说这话作甚,那不是让引之与师姐难堪了么”   他这一番调解,众人又说说笑笑了去,明面上那点尴尬也就散了,只各人心中仍有些微妙的心思。   不多时,便有宫人来报说接风宴已经备好,众人移步饭厅,路上戚桑走在杜言疏身侧,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道:“方才娘亲所言,表哥别往心里去,她在见你们之前喝了三坛醉月凉,说话都不过脑子了。”   杜言疏怔了怔,只淡淡一笑不言语。   事后回过味儿来,很是疑惑,戚桑为何要与自己强调这事儿?为什么是自己?为什么?   ……   因戚夫人性情豪迈不拘小节,戚月宫也没诸多大小规矩,食可言寝能语,柏旭也入乡随俗上桌吃饭,众人看上去倒是热热闹闹欢欢喜喜。   戚夫人让戚蓉与杜引之坐在一处,因其是长辈,杜引之只得恭恭敬敬依言落座,面上倒也瞧不出勉强不悦之色,倒是十分从容淡定,只可怜戚蓉一个姑娘家家,红晕的脸颊烧了一整晚,都没半分褪下的意思。   杜言疏更是清冷淡然,应话总是点到为止,恰如其分无功无过,与姨母说了些兄长的近况。戚夫人迟疑片刻问道:“言明他至今还没立新的侍见么?”   杜言疏淡淡摇了摇头:“兄长怕是此生都不会再立侍见了。”   戚夫人叹了口气,沉吟片刻,又说说笑笑开了去。   吃着吃着,戚夫人又让宫人取了几坛醉月凉,人人面前摆着一只冰璃盏,酒入盏,晶莹剔透,暗有流光。戚月宫人人酒量佳,戚夫人劝酒,杜言疏念在引之年纪尚小且平日不喝酒,柏旭更是滴酒不沾,只得尽数揽下硬着头皮往肚子里灌。   醉月凉入口温顺清淡,却是有后劲的,七八杯下肚,杜言疏便觉着头脑有些发晕,面上却仍勉强维持着清冷自若,让人瞧不出一丝上头的端倪。   戚夫人这旧叙着叙着,话题一直微妙的绕着杜言疏转,将他幼时见人哭人见鬼哭鬼的小哭包糗事翻来絮絮叨叨的讲,说杜言疏小时候的梨花木床都被他的眼泪浸得生出蘑菇来了。   众人碍于杜言疏在场,不好搭茬又不敢露笑,憋笑憋得满面通红,杜引之面上尤其红,倒不是憋笑憋的。他越过身侧的戚桑,暗暗瞧了眼正襟危坐清淡疏冷的小叔,一种隐秘禁忌的情绪在心间弥漫升腾,越是压制越是翻涌……   席上真正淡定的,只有意识已经处于凝滞状态的杜言疏。他淡淡的扫了眼席上众人,只觉与这言笑晏晏的热闹似隔了一层窗户纸,看不清摸不透,身在其中却又于己无关,人影幢幢烛火摇曳,偶有夜风入席,淡了酒,浓了夜。   有人劝酒,他就往肚里灌,不论是谁,不言不语,冷着张脸给人一种千杯不倒的错觉,戚夫人刚要夸赞他一声爽快好酒量,忽见她这小外甥神色一滞,浅色眸子暗淡无光,眨了眨,眼睛一闭,直愣愣地朝后方倒去。   幸而身侧的柏旭眼疾手快一扶,顺势将杜言疏托住,百般小心揽入怀里。   说倒就倒……众人一时间愣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引之:听说小叔一被咬就哭唧唧⊙ω⊙ 小叔:……假的 引之:那让我咬一口试试(~﹃~)~ 小叔:……奏凯 不可描述…… 引之:是真的!小叔好可爱ヾ(≧O≦)〃 …… 恭喜柏旭又打翻醋坛子啦(* ̄rǒ ̄) 小心哦等小鱼儿崩坏了这些都记小本本上哟 一天不见好想你萌~日常表白大天使 糟糕的三次元统统粉碎吧∑(°Д°)   ☆、梦呓   “柏旭哥,还是我来罢。”说话间杜引之已站了起来走到柏旭身侧,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却瞧得柏旭背上一阵寒。   柏旭抬头,迎上那双隐含肃杀之意的天青色眸子,四目相对,僵持片刻,柏旭嘴唇动了动:“那就有劳小少爷了。”   杜引之翩然一笑,压低声音道:“这是我分内之事,方才多谢柏旭哥。”这话说得十分不合规矩,他是故意的。   声音虽不大,但在场之人皆耳力敏锐,该听到的都听到了,却也装作一副浑然不觉的模样,该吃的吃,该喝的喝,讲到一半的笑继续接着讲。   柏旭的嘴角抽了抽,语气平稳微微颔首道:“这也是属下分内之事。”说罢不动声色地将怀中之人交与杜引之。   杜引之小心翼翼地接过小叔,手臂从背后绕过紧紧托住他的腰,让对方低垂的头枕在自己肩膀上,烂醉如泥的杜言疏此刻整个人都依靠在杜引之身上。   杜引之抱着小叔,朝众人微微颔首道:“晚辈先行一步,各位且慢用。”   戚夫人又醉了几分,舌头有些含糊,笑道:“让言疏回去歇着罢,回头我让厨房送碗醒酒汤去,你灌他喝下,睡醒后就不会犯头疼,明儿我们接着喝。”   杜引之又谢了番才退下,转身后在杜言疏耳边低低道:“小叔,还走得了么?”   不应,只有湿热的鼻息缠绕上他的脖子,一阵酥酥麻麻的灼热。出了饭厅,软趴趴靠在他身上的小叔还是没有回应,料着已经醉彻底了,杜引之反而有一丝罪恶的欢喜。   戚桑起身唤来一名宫人,吩咐其领他二人去收拾妥当的厢房,归席后,为柏旭斟了一杯酒,柏旭此番倒毫不迟疑,抬袖举盏,痛痛快快一饮而尽。   出了院子,觥筹交错之声被夜风吹散了,飘飘渺渺细细碎碎,走在两人前方的丫头打着一盏半明半昧的灯笼,夜风清寒,四下寂静无声,杜引之也不再忌讳什么,一手揽住小叔的腰,一手托起他的脚弯,将小叔稳稳当当的打横抱起搂在怀里。   兴许是酒精的缘故,杜言疏原本偏凉的身体竟也热了起来,隔着衣料,他用掌心感受着对方若即若离的温存。一阵夜风吹来,杜言疏下意识地将脸往对方胸膛上蹭,杜引之身子一哆嗦,稍稍低头瞧了眼月光清辉下小叔的睡颜,眉头微锁,浓长的睫毛低垂下来,时不时颤一颤,痒痒的,只挠到杜引之骨缝里去。   眼角那粒泪痣,越发妖冶刺目。   杜引之后悔方才没为小叔寻件氅子披上才出来,担心对方着凉,手臂又紧了紧,加快了回房的步伐。   ……   借着幽微的烛火一瞧,才发觉小叔的眼角眉梢染了淡淡的红晕,怕是酒劲儿上来了。   杜引之将他小心翼翼推到床上,褪了鞋袜外袍,解了发间束带,手指顺着冰凉柔软的发丝拂过额际,顺着眉眼的轮廓轻轻描画了一遍,最后停留在血红的泪痣上,用指腹贪恋地摩挲着,光滑滚烫的肌肤上微微凸起的一小点儿,原是这样的触感,软软的,甚至有了想尝一尝的冲动。   因为有了这颗泪痣,所以幼时的小叔才这般喜欢哭么?思及至此,杜引之的嘴角微微扬起,觉着可爱的同时又很失落,小叔曾是小哭包这件事,若不是戚夫人今天说起,他这辈子恐怕都不会晓得。   小叔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细微的举动,他总嫌看不够,但相遇之前,自己又错过了多少呢?这种无法弥补的遗憾,让他觉出深深的无力感。   只能在今后的日子里一点点补偿回来——   无比珍惜的勾勒着杜言疏的眉眼五官,指尖似要被他面上灼灼的热度熔了去。   正当杜引之心荡神驰之时,杜言疏的睫毛颤了颤,眉头突然紧紧皱起,一副隐忍痛苦的模样。   “小叔?”杜引之有些心虚,忙抽回手试探着问。   不应——看来是被梦给魇住了,杜引之松了一口气,俯低身子在小叔耳边轻轻道:“小叔别怕,我在身边陪你。”说罢又用手蹭了蹭对方滚烫的脸颊。   他不碰还好,一碰杜言疏的眉头锁得更紧了,额角渗出细细密密的冷汗,两片嫣红的嘴唇动了动,惶惶不安似在说梦话。   “小叔,你说什么?”杜引之将耳朵贴到他唇边,凝神静静聆听。   湿热的气息缠绕在他耳际,待他终于听清杜言疏呢喃的梦话时,身子一僵,面上血色尽褪,心凉了半截——   “宋珂,你——滚——别——碰——”一字字,是咬牙切齿的清冷语气,杜引之只觉耳朵嗡嗡直响,再也听不清小叔说什么了。   就在他动摇仿徨之时,有人轻轻叩了叩门扉,是送醒酒汤来的丫头,端来了汤药,便知情识趣的离开,闭好门,一屋子暖烘烘的药香。   杜引之捧着药侧坐在榻上,抱着小叔让他的头歪在自己胸口处。杜言疏醉得彻底,现在索性连梦话都不说了,两片薄唇闭得死死的,送不进汤药,杜引之思付了一阵,索性把心一横,尝了尝那碗醒酒汤。   “小叔,得罪了——”   杜言疏的下巴被人捏起,嘴唇相接,温热的汤药顺着某种柔软灵巧的事物流入口中,下意识的动了动喉结,一口口吞咽了下去,不多时,一碗醒酒汤见了底。   渡了药,杜引之将怀中的人放平躺在榻上,抹干净嘴角唇边的药渍,掖好被子灭了烛火,这一番逾越的举动隐忍而克制。   安安静静守在床侧,有月光渗透窗纸漫入屋中,杜引之垂下眼,一动不动地盯着安然闭目的杜言疏,下定决心似的重重叹了口气——   小叔,只有你让我滚这件事,我决不会答应,无论如何。   他不会真想怎样,只这样呆在小叔身边就好,已经很奢侈很满足了。   ……   头有些晕却不疼,杜言疏睁开眼,天未亮,隐隐有月光入帐。   “昨晚,给你添麻烦了……”杜言疏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喃喃道,记忆被酒精搅得糊成一团,断断续续不甚分明,虽然现在彻底清醒了,凝滞在身体里的倦怠之意却无处排解。   其实,他想问自己有没有酒后失言或者作出什么有损风仪的事,却又不好开口……   “小叔头可还疼?”这般说着,杜引之起身端来温凉的茶水,杜言疏坐起身,就着他的手喝下,心中顿时又清明了几分。   “无碍了,你回去歇着罢。”杜言疏心知这小子定又被自己折腾了一夜,有些愧疚,面上却依旧是不冷不热端着架子。   杜引之在黑暗中点了点头,半晌却没有起身,迟疑道:“小叔不睡了么?”   杜言疏按着眉心摇摇头:“我坐一会儿。”   杜引之抬起天青色的眸子:“那我陪小叔再坐一会儿?”   杜言疏怔了怔,淡淡答了声好,心中却好笑,你不是都陪着我坐了一夜了么?还没坐够?他也懒得费心神想这些,只轻轻的揉捏额角眉心,虽不头疼,却有些糊。   “我给你揉一揉?”杜引之端端正正的坐在身侧,端端正正说道。   杜言疏也没多想,点了点头,对方的手指就伸了过来,顺着自己的额角一路按至眉心,力道恰到好处,触感温暖又细致,杜言疏闭上眼,舒服的吁了口气。   他一直有不喜与人身体接触的习惯,可这些年下来,他对引之已经没有防备,甚至觉着彼此间的身体接触都成了理所应当,轻轻松松便全然接受了。   “小叔,方才你做噩梦了?”杜引之试探着问道,他十分在意究竟是什么梦境,能让小叔说出‘宋珂,你滚’这种话。   杜言疏眉头微蹙,沉吟片刻:“记不得了,怎么,我说梦话了?”他连昨夜喝了酒之后发生了什么都记不得,哪里还记得什么梦境。   杜引之佯做淡然道:“没有,倒是一直笑。”他自己也不晓得处于什么心态,随口便调皮撒起谎来。   闻言,杜言疏神色一顿,抓心挠肝的羞,面上却不动声色道:“你难道一直瞧着我?”他此话本无心,听者却心虚有意。   “小叔睡着了好看。”   杜言疏忍不住嗤的一声笑:“是说我醒着不好看?”顿了顿,意识到自己这话说得太没规矩,忙敛了神情转移话题道:“引之,你如今在各大世家间也算是有了些名声,但切记不可锋芒太过,凡事收敛些。”   杜引之手顿了顿,忙敛声正色道:“是侄儿太过得意忘形了。”他思付着是昨儿姨姥姥想将他留在戚月宫,又有戚蓉一事……小叔好意出言提醒。   “其实,久源镇救蓉师姐一事,我自己都记不得了,昨儿初见也没认出来,我对蓉师姐当真没有那种心思……”他当时是真不把那事儿放心上,才没与小叔交代。   杜言疏笑了:“你什么心思不用与我交代,都这么大了,只别胡闹太过就成。”他现在想明白了,他与兄长是清心寡欲惯了,却不能如此要求引之,孩子大了随他罢。   杜引之闻言很是失落,却也没敢将情绪摆在面上。   彼此又说了几句话,天快亮了,杜言疏躺回去欲小歇片刻,杜引之到底没走,挨在床边歇了歇。   天大亮后,戚桑吩咐下人给杜言疏屋里送早饭,交待道:“杜小少爷那屋的早饭,也一并送到表哥屋里罢,对了,洗漱用水也都备两份。” 作者有话要说:  引之:小叔张嘴喝药乖 小叔:……(咬牙,瞪眼) 引之:小叔乖 小叔:……(瞪眼,咬牙) 引之:那只能用强了 小叔:……! 被鱼咬了一口会不会过敏(°Д°≡°Д°) …… 为柏旭小哥点蜡( ̄┰ ̄*) 奉劝小鱼儿不要窥视梦境什么的,好奇心害死鱼哟 日常表白大天使们~周五了~(≧▽≦)/~   ☆、隐患   杜言疏有择床的毛病,连着两日睡不安稳,好不容易入了梦,还偏偏是前世旧梦,时常夜半时分在剜目掏心的恐惧中惊醒,一头一脸的冷汗,索性披衣穿鞋到园子里吹吹冷风,夜寒,化雪的风一吹梦魇的残影便散了。   本以为时隔三年淡然了些,最近不知撞了什么邪,夜里梦魇不得安生,白日里再看杜引之那张俊朗温顺的脸,心情十分复杂……   兴许是自己与这戚月宫风水犯冲……   睡不好,加上姨母时常叨念他幼时糗事,又热情豪迈地灌他喝各种佳酿,杜言疏推脱不得,索性以帮姨母分忧为由,白日里捎上引之柏旭去浣青城周边除些山精鬼怪消磨时光,直到深夜才回戚月宫。   每次他们外出狩魂猎鬼,无论多晚,渡船引路的永远是戚蓉,按理说,以她戚夫人首徒的身份,在戚月宫也是数一数二的尊贵,杜言疏一行人虽是贵客,也无需做到此种地步。   戚蓉的目的,不言而喻,自然是她心心念念的救命恩人杜引之。想通此处关节,杜言疏心里觉着好笑,面上也不便再说什么,任由戚蓉姑娘在浣青湖畔侯他们渡船夜归。   一日两日倒好,等到第三日,夜里落了鹅毛大雪,杜言疏性子虽清冷淡漠,却也不忍心让一个小姑娘在风雪夜等他们归去,他不便劝戚蓉,劝杜引之倒是容易:“引之,天晚了,你先回去罢。”   杜引之自然不愿,也不明白小叔为何要先赶自己回去,疑惑道:“小叔可是有什么事情,要我先回戚月宫告知姨姥姥?”   杜言疏瞧他迟钝,似笑非笑道:“没事,只别让戚蓉姑娘久等了。”   杜引之怔了怔,才回过味儿来,脸不红反青,嘴唇动了动,一副极不情愿又不敢言说的模样,杜言疏瞧在眼里,以为他是被打趣得害了臊,才如此不知所措地杵在这里不动,遂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道:“无论你什么心思,总不能让姑娘等你。”   杜引之嘴角抽了抽,沉吟片刻,末了还是僵硬地点了点头:“是侄儿考虑欠妥了。”嘴上虽乖乖应着,心中却不甘,他又不方便与戚蓉开口说以后别等了,人家姑娘可没说过是专程等自己的……   满腹无奈正欲转身离去,站在杜言疏身后的柏旭突然不动声色道:“小少爷莫担心,属下自会尽心尽力保护好三爷。”   闻言,叔侄两倒是都愣住了,杜引之是气愣的,杜言疏则是诧异得回不过神,内敛少言如柏旭,都是只做不说,鲜少会主动将这种话挂在嘴边,杜言疏觉着有意思,摆出一副饶有兴味的模样,挑眉对柏旭道:“我竟如此离不了人了?”   柏旭果然中计,敛气肃然道:“是属下失言了。”   杜言疏淡然一笑:“与你说笑的,还当真了,走罢,今夜可晚些回去。”引之一走,他们便不用再顾虑戚蓉姑娘,到时候御剑渡湖,潇洒自在。   柏旭眉目舒展开来,恭恭敬敬应了声是,便跟在杜言疏身后继续上山狩魂。   杜引之在原地站了片刻,握成拳头的骨节微微泛白,憋着一口气也下山了。   行了半盏茶功夫,杜言疏估摸着引之已经走远,突然沉下声冷着脸道:“柏旭,南边的信灵带了什么消息?”   支开杜引之,一半是因为戚蓉,一半是为了此事,昨夜他梦魇醒来到园子吹风,不经意瞧见有信灵朝柏旭厢房方向飞驰而去,他心中分明,那是柏旭派出探查宋斯如旧事的灵奴。可等了一日,柏旭仍没主动与自己交代,若非昨夜碰巧撞见,难道他打算瞒着自己不说?   柏旭那张波澜不惊的脸终于抽了抽:“南边来了消息,最后一次探查到大少爷残存灵息,便是在崇陵。”   杜言疏心中一跳,手心微微冒汗,蹙眉道:“什么时候?”   柏旭沉吟片刻,声音平稳道:“十五年前。”   杜言疏抽了口凉气,他终于明白为何柏旭得了消息却不敢与自己汇报,十五年前,崇陵,兄长的侍见林哥哥便身死于此。这些年,柏旭亲自奔走布下暗探,将北垣境内外都翻查了个遍,出差错的可能性非常小,况且哪能这么巧……   柏旭瞧三爷面上血色尽褪,试探道:“此事还有待进一步探查,属下原本打算,等亲自确认后再与三爷——”   “柏旭,明日你便启程前往崇陵。”杜言疏截了他的话,不容置疑道。   柏旭顿了顿,眸色晦暗,才道了声遵命。杜言疏晓得他是顾忌自己的安危,忙缓了面色道:“你无需担心我,倒是你,此行要多加小心才是。”   “属下明白。”柏旭又恢复了平日波澜不惊的模样,嘴唇动了动,迟疑半晌,小心翼翼道:”三爷,属下有一句不该讲的话,小少爷那边,您需多留意……”   杜言疏神色一滞,淡声道:“我明白的。”   ……   即使心中有事,杜言疏面上仍是云淡风轻,全然看不出一点儿端倪。柏旭先行离去,众人只当是杜家自己的家事,自然不会有人多嘴询问因由,杜引之更是欢喜,如今小叔身边只得他一人相伴了。   如此又过了两日,终于捱到年三十,众人围桌吃年夜饭,酒酣耳热之时,杜引之就被一众戚月宫女弟子缠着去放烟火。   吃罢饭,杜言疏在众人的欢声笑语中淡定喝茶,方才席上又喝了两盏酒,正有些上头犯困,打了个哈欠,眼中水光潋潋。   “引之被师妹们缠了去,还是我来陪表哥罢。”说话间戚桑已坐在他身侧,抬袖斟茶继续道:“表哥这几日精神不大好,可是睡不好觉?”   杜言疏愣了愣神,随即淡然道:“无妨,只喝了酒有些犯困。”他总不能说,在你家我睡不踏实这么失礼的话。   戚桑了然一笑,噙了口茶悠然道:“说起来,浣青城西北处有一座村子,名唤眠村。”   闻言,杜言疏抬起细长的双眸:“眠村?”   戚桑点头:“村中之人,十之六七,嗜睡成疾,入了冬,只每日午时起身进食,吃罢又继续睡,日复一日,春季回暖即可痊愈,来年冬季又复发,甚是蹊跷。”   杜言疏蹙眉:“姨母没派人探查过么?”   戚桑道:“村中人嗜睡之症是从前年冬天才开始出现,我与师姐倒是去过一趟,探查了番,并未发现魑魅魍魉的痕迹。”   杜言疏沉吟片刻,问道:“那患了嗜睡症之人,三魂六魄是否完好?”民间自古有祭养眠鬼的禁术,眠鬼吸取阳元使人嗜睡,待阳气殆尽人也就消耗而死,十分阴狠歹毒。   戚桑道:“奇就奇在,沉睡者,无一人阳气有所耗损,身体除了嗜睡外,并无其他不适,非眠鬼巫术所为。”   杜言疏诧异,若只是嗜睡的话,岂不是和动物冬眠一个道理,却又不尽相同……   戚桑知杜言疏来了兴致,继续道:“表哥若是有兴趣,哪日得闲了,可以去瞧瞧。”   ……   年初一,雪霁,日光从窗格落进屋中,亮堂堂明晃晃的暖和。   杜言疏刚睁开眼,暗自在心里啧了啧,心中欢喜嘴上无奈道:“进来罢。”   话音刚落,咯吱一声门被推了开来,杜引之露出小小的虎牙,笑得比这一室冬阳更暖和:“小叔,新年好呀。”   杜言疏淡然从榻上坐起身,瞧他一脸光明磊落的撒娇样儿,忍不住也勾了勾唇角:“乖。”说着便从枕下掏出一串用彩绳穿成龙形的百文铜钱,递与杜引之。   孩子收了压岁钱,驱邪避祸,岁岁年年。本是民间的风俗,仙家并无此规矩,但为了应景,蹚个热闹欢喜劲儿,初次为人长辈的杜言疏心血来潮,三年来每年都会在初一早上给引之一贯压岁钱。或许正因如此,每年都是引之第一个来与他贺新年。   杜引之更是欢喜,双手郑重地接过压岁钱,眉花眼笑:“谢谢小叔。”   杜言疏点头,起身边洗漱边漫不经心道:“待你及冠后,便不给了。”心里琢磨了一下,还要给三年呢。   杜引之听后心中有些失落,如此一来,他又少了一样进小叔房间的理由。   洗漱罢,杜言疏瞧这天气好,想起昨夜戚桑所言之事,来了兴致,悠悠然对杜引之道:“待会儿见过姨姥姥,与我出去走走罢。”   正说话间,一位打扮得姹紫嫣红的小丫头行至门外,手中托着两套同样姹紫嫣红的衣裳,恭敬道,戚月宫的规矩,大年初一,必须穿红衣,喜气。   杜言疏扶额,又不好驳了长辈的面子,更不敢逆他那食人魔姨母的鳞,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僵硬地接过红衣裳,待小丫头走远后,对杜引之苦笑道:“这如何是好?”   杜引之笑得眼睛都眯成了月牙儿:“小叔穿什么都好看。”一不小心,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引之:小叔穿什么都好看=^_^= 小叔:……不信 引之:小叔不穿更好看(^O^)/ 小叔:……滚 …… 小叔日常怀疑人生:兄长到底是不是黑的啊哭唧唧╭(°A°`)╮ 日常表白大天使~感谢围观感谢花花   ☆、红衣   换上那身骚里骚气的红衣裳,杜言疏浑身不自在,潦草的整了整衣襟,再不愿朝镜子多看自己一眼。   余光瞥见同样一袭红衣的杜引之,心中愣了愣,倒是觉得他比平日多了几分明艳的俊朗,果然小鱼儿这等姿容风仪,穿什么都适合,杜言疏喜滋滋地感慨着,陷入了一种「我家的孩子就是比别人家的好看一些些」的自满情绪中。   “小叔,你领子歪了,我给你弄弄?”   杜言疏这才回过神来,淡淡的恩了一声。杜引之得了应允,便两步绕到杜言疏身后,低头将他细软的头发拢起,只觉淡淡衣香入鼻,软风细细,在他心间掀起一丝涟漪。   兴许因为红衣的映衬,小叔的脸比平日要红润几分,即使他神情再清冷疏淡,应上那点嫣嫣的红痣,也会让人觉着妖冶得移不开眼。   杜引之就这般恍恍惚惚惚惚恍恍地随杜言疏去见了姨姥姥。   ……   戚夫人瞧他俩一袭红衣走了进来,十分赏心悦目,早上又偷摸着喝了几两酒,便有些口不择言:“你们叔侄俩本来生得好,整日里穿素色衣裳倒浪费了这好脸蛋,言疏,你回头与言明说说,杜家的穿衣品味得改改了。”   杜言疏嘴角抽了抽,面上恭恭敬敬应下了。   戚夫人又将他仔细瞧了一遍:“言疏,你穿红衣竟比新嫁娘还美。”   杜言疏太阳穴猛地一跳,还未想好如何恰到好处合乎礼仪地怼回去,一旁的戚桑便笑着解围:“娘亲又说胡话,怎好拿表哥与姑娘比?”   此刻杜言疏再看他这女装表弟戚桑,目光里满是感激与同情……   戚夫人爽朗一笑,朝站在她身前俯身行礼的叔侄两人道:“在戚月宫无需如此多礼,快起来罢,弄得跟一对小夫妻拜天地似的,哈哈。”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愣,反应过来咬牙忍笑,只杜言疏一张脸红了青青了红,强做镇定道:“姨母说笑了……”   戚夫人笑吟吟道:“我自然是说笑,你们要拜也不该拜我,还有你兄长呢。”   杜言疏气结,抽了一口凉气,微微侧头看向一旁的杜引之,恰巧引之也望向他,四目相对,彼此脸又红了一层,忙又收回目光……   莫名其妙……   忍笑忍到牙酸的戚桑实在看不下去了:“娘,你这玩笑越开越不像话了。”   戚夫人依旧是笑:“是是是,我看人多热闹,一时乱说话的毛病又犯了,言疏引之你们莫要见怪。”言语间完全没有意识到玩笑开过火的自觉,倒是两眼放光很期待些什么的模样……   杜言疏心中无语,面上佯做没事人又客套了几句,他暗暗抬眼观察众人,戚月宫众女弟子自从姨母开了那没分寸的玩笑后,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他下意识在众人中寻了寻戚蓉,只见她与几位姑娘低头窃窃私语,偶尔轻笑几声,一副欢喜又羞怯的模样……   这戚月宫的画风,很是令人琢磨不透……   “小叔,待会儿去哪?”杜引之微微弯腰,在他耳边低声问道。   杜引之从刚才起,就瞧见小叔一直盯着几个姑娘出神,原本通红的面孔顿时冷了下来,只想快些让这几个姑娘从小叔视线中消失。   杜言疏自然没留意引之的语气面色,此刻只想快些逃离这窘迫诡异的氛围,脱口而出道:“眠村。”   ……   眠村原名槐阳村,位于戚月宫西北方向,因近两年村中许多人染上了诡异的「冬眠症」,甚是蹊跷,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玄乎,倒是小有名气了,甚至有些做多亏心事夜不能寐之人,都慕名而来但求好眠。   御剑出了浣青湖,两人走走停停,边问路边朝西北方向行去,横竖不着急,清风艳日,权当郊游踏雪消遣怡情。   戚夫人听闻他们要去眠村探查一番,本想吩咐个弟子去引路,却被戚桑按住了:“娘就别费心了,表哥他们还会找不着路不成?”   戚夫人被儿子这么一劝便也作罢,杜引之对他那表叔投以感激的眼神,戚桑也回以淡然一笑,周到剔透如戚桑,自然晓得他娘想让戚蓉跟着,也自然看得出杜引之的不乐意。   杜言疏出门前早将那袭惹眼的红衣换了去,又变回素衣若雪清淡疏冷的三公子。杜引之犹自发愣,仍在回味着小叔红衣艳艳的模样,并非红衣比白衣更好看,而是姨姥姥那句「比新嫁娘还美」让他心荡神驰,也不晓得这世上有没有如此幸运之人,能让小叔心甘情愿为其穿上红衣……   太奢侈的事他不敢去想,如今这般与小叔日夜相对,偶尔还能任着性子撒撒娇,已经十分满足了。   觉察到小侄儿自从被姨母打趣后有些呆呆的,杜言疏心中有些困惑,料想兴许是少年人面皮薄,这般没分寸的玩笑让他心生不悦,迟疑片刻,缓声道:“引之,平日里姨姥姥的玩笑,别太往心里去。”   杜引之愣了愣,方才回过神来,随即咧嘴笑道:“侄儿自然不会与姨姥姥计较。”嘴上乖巧,望向小叔的天青眸子却闪过一簇蓝色的火焰。   瞧他态度坦诚,杜言疏也稍稍放了心,点了点头,知他是有分寸的孩子,便不再多言。倒是杜引之思及方才小叔看那几个姑娘直愣愣的眼神,犹犹豫豫试探道:“小叔,你会不会娶个婶婶回来?”   杜言疏怔了怔,没忍住噗的一笑:“不会。”   杜引之喜形于色:“为什么?”   杜言疏不假思索道:“麻烦。”   “当真?”   “嗯。”杜言疏心中分明,冷淡如他,确实不适合与人一道儿过日子,膈应自己还耽误人家姑娘。   杜引之笑得更欢喜了:“还好,我不会给小叔添麻烦。”一不小心,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杜言疏觉着这话听起来很奇怪,似笑非笑道:“胡说,你已经够麻烦了。”   “那小叔也没赶我走不是?”   杜言疏笑:“我要赶,你肯走么?”这小鱼儿的性子他已经摸得透透的,虽然比那裴匀乖巧懂事讨喜会伺候人,却也是死缠烂打死皮赖脸的好手。   杜引之咧嘴一笑,得意道:“绝对不肯。”   杜言疏啧了啧,摆出一副看吧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无奈神情,笑了。   沿着积雪未化尽的泥道走了一个多时辰,遥遥可见前方立着两块石碑,一块字迹斑驳地刻着「槐阳村」,另一块工工整整字迹清晰地刻着「眠村」二字。   绕过石碑又行了半炷香的功夫,隐隐约约瞧见积雪中隐着房舍三四间,再向前行去,房舍渐渐密集了起来,鸡群缩在鸡舍里咕咕直叫,偶尔几只土狗扒开积雪悠闲地晒太阳,本是再寻常不过的村落光景,却让人觉得诡异至极——   “太 | 安静了。”杜引之脱口而出。   杜言疏淡淡的点了点头,整个村子就跟冬眠了一样,来路上没见过一个活人。   日近午时,又是大过年的,既无人声也无炊烟,石子路上干干净净,没有一丝半点除夕夜燃放烟火炮竹的痕迹。   杜言疏用灵识仔细探查一番,确实如戚桑所言,没有魑魅魍魉的味道,更无咒术巫毒的痕迹。   两人行至一爿茶铺,晃荡了一上午,杜引之担心小叔走累了口渴了,就提议进店歇歇脚,如他们所料,店里果然空无一人,可桌椅整齐一尘不染,又不似久无人照看的荒村野店,越发令人匪夷所思。   无店家小二招待,杜引之将一锭银子放在柜台上,念叨了句冒昧了,亲自去茶铺院子里打水烹茶。趁侄儿忙碌的档儿,杜言疏再次凝神聚气进行灵查,仍旧一无所获……   片刻,杜引之端了热茶来,沏好双手捧到小叔面前,杜言疏接过茶,淡淡的噙了一口,心满意足,安然受之,走了大半天当真渴了。   可越是对这小侄儿挑不出刺来,越是让他心生不安。这些年引之伴随左右,将他伺候得无微不至,无需他亲自开口,渴了,用灵力煎茶奉上,饿了,御剑去寻合他口味的吃食,碗筷杯碟也都用水涮过三遍以上才放心让自己使用,在引之的照料下,杜言疏感觉自己快要成一个废人了……   可……柏旭所言之事,崇陵,十五年前,兄长的侍见林大哥在那灰飞烟灭,兄长身受重伤对当年之事只字不提,成为人人不敢言说的禁忌。为何这么巧,宋斯如最后残存的灵息竟然是在那……   无论如何,他都不愿意怀疑兄长。但,如若真是传言那般,那引之与自己,应该不共戴天了罢。   “小叔?”杜引之微微皱眉,看小叔神色恍惚有些担心。   “恩” 杜言疏回过神来,淡淡的应了。   杜引之突然正色道:“小叔,你听,蝉鸣。”他这句话自然不是硬拗什么诗情画意。   侧耳细听,果闻幽蝉鸣泣,吱吱有声。可正月雪寒,怎会有蝉呢? 作者有话要说:  引之:拜堂了~愉♂悦 小叔:……不算(还有那个哲学符号什么鬼∑(°Д°) 引之:哦~我不介意再拜一次,天天拜就能天天洞房啦 小叔:……禽鱼! (你都没下聘拜什么拜魂淡(▼ヘ▼#) …… 我又摆了个预收(°ー°〃) 预收文:《主角忘了他是受[穿书]》 穿书穿成纯爱文路人甲,拯救被虐受君反被哔—— 低冷撒娇攻X高撩x冷淡受 有兴趣的可以围观一下~其实暗戳戳摆很久了→_→ 日常表白大天使们~天冷蹭一蹭~   ☆、眠蝉   蝉鸣后,寂寂无声的眠村顷刻醒了。   就似凝固的时间突然流动,风俗画卷中的街景人物活了过来,变了一番光景。   杜言疏放下手中茶杯,抬眼,四目相对,不约而同道:“眠蝉。”   彼此会意,相视一笑。   也难怪戚桑他们探查不出村中人嗜睡的因由,眠蝉乃大海彼岸的巫莱国时月岛灵虫,因为时月岛与世隔绝,又传说眠蝉已经绝迹,北垣各仙家典籍并无相关记载,他两之所以能猜到,是因为当年杜子循与宋雪明四海游历,带回了各种志怪话本,塞在藏书阁浩如烟海的正统典籍夹缝里。   小时候杜言疏被他爹关在藏书阁念书,正经书看乏了,无意间翻出夹在正统典籍里的杂书,各色志怪传奇话本,有一本《巫莱志》尤其精彩,奇闻异志引人入胜,杜言疏曾从天亮看到天黑,又从天黑看到天亮,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其中就有一篇关于眠蝉的记载。   传说巫莱时月岛有一灵虫名唤眠蝉,冬季来临前眠蝉鸣泣数日,初雪过后,听过其叫声的人会变得嗜睡,甚至进入一种假冬眠状态,为使冬眠之人维持生命,眠蝉每日午时又以叫声唤人起来进食续命,日复一日,规律稳定,直到来年开春,嗜睡之症无药自解。   且奇就奇在,眠蝉鸣泣能使人嗜睡,却对人本身无一丝伤害,至少书中是这样记载的。   至于为何能在不损阳元魂魄的情况下使人长久陷入睡眠,杜言疏就不清楚了。且时月岛在海的对岸与世隔绝,原以为只是存在于传说中的世外桃源,眠蝉也只不过是写书者杜撰之物,如今活生生出现在现实中,倒让杜言疏诧异又惊喜。   正在杜言疏百般思索之时,迎上杜引之含着笑意的眸子:“小叔,没想到你也看过《巫莱志》。”   杜言摆出一脸云淡风轻:“年少时无意间翻到,巧合。”却在心中为自己扼腕,长辈端装严肃的形象,又崩塌了,怎能让侄儿知晓自己也曾偷摸着在藏书阁看此等闲杂书……   杜引之双眼发亮,笑道:“那以后,我可以与小叔多探讨探讨书中所说的奇闻异事。”他哪里会不知道自家小叔正为此感到窘迫,却觉得逗弄对方很有意思,这种「没想到曾和喜欢的人偷摸着看过同一本书」的滋味,如同亲密无间的两人共守着一个小秘密,简直让他嘚瑟得忘乎所以。   晓得引之又在撒娇,杜言疏自然不会遂了他的意,抿了抿嘴唇,避而不答正色道:“这眠蝉乃时月岛灵虫,如何从海的对岸来到此地?”即使褪了蝉壳,眠蝉也无可能飞洋过海而来,定是有人特意将它们捎来的,可这东西一无法提升修为二不能损人性命三不能炼药铸器,可以说相当没有价值……   “将它远带而来也没什么好处,为何多此一举?”杜言疏喃喃道,街市上人声渐渐嘈杂,炊烟袅袅,被蝉声唤醒之人开始淘米做饭忙活起来,眠村顿时又有了烟火气。   茶铺老板也醒了过来,看到进来歇脚的两人,倒也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懒懒招呼道:“两位公子可是来求「冬梦」的?来晚了,待明年初雪降临之前来,去对面客栈订上一间厢房候着,包管能睡一个冬天的好觉。”   杜言疏眉峰微动,看来眠村里的客栈还靠此招揽了不少生意呢。   杜引之又简略地询问了老板些细节,老板忙着吃饭待会儿好继续「冬梦」,没功夫搭理他们,道了句客官请慢用,需要什么无需顾忌可自取,便风风火火的做饭去了。   抿了一口茶,杜言疏含笑道:“他们倒不怕失窃。”   杜引之也笑:“瞧他们的样子,我倒想试试这「冬梦」是什么滋味了。”   “我记着,书中记载,眠蝉似对修行之人无用。”   杜引之思考了番,随即笑得露出小虎牙:“那可惜了,小叔最近睡眠不好,我还想着或许眠蝉能有些用。”   他本是无心的玩笑,却让杜言疏心头一紧,试探道:“你怎知我睡眠不好?”他自觉在引之面前,很少露出倦容,夜半梦魇醒来在院子里散心,也都往引之厢房反方向去。   杜引之神色顿了顿,知一时得意忘形说漏了话,眼底闪过一丝波澜:“我……好几个晚上瞧见小叔在院子里走动。”他晓得小叔有择床的毛病,担心其夜不能寐,加上上次小叔梦里让自己滚,一直无法释怀,又不敢冒昧询问相伴,所以夜里格外留心些……   杜言疏倒抽了口凉气,所以,信灵夜书一事,他也瞧见了?   手心微微发汗,面上仍气定神闲:“夜里不好好睡觉,当心长……歪了。”以前只要引之有什么地方不遂他的意,他就会用「当心以后长不高」来唬他,屡试不爽,十分灵验,引之十分害怕自己长成小矮个,可现下……引之已经比他高出半个头了,这种说法太没说服力,只得临时换了说辞。   杜引之笑了:“长歪也无所谓的,横竖比不了小叔好看。”就算长歪了小叔也休想甩掉我,自然,这句话他只敢在心里嘀咕。   闻言,杜言疏又好气又好笑,瞧引之的面色神情不像是有事,遂也渐渐放宽了心:“油腔滑调,不学好。”   顿了顿,又补充道:“这些话,以后可不好与姑娘乱说。”言罢,又有些后悔,他自己是清心寡欲不沾情字,可引之性格好模样正,又正是风流好年纪,总不能要求他也像个老和尚般看破红尘……   杜引之却笑得一双眼弯弯的,坦诚道:“侄儿明白,这话只与小叔说。”   杜言疏淡淡的点了点头,觉着这话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妥……   他也懒得细想,心思又回到了眠蝉上,忖度了一番道:“待会儿我们去瞧瞧那位养蝉人罢。”   杜引之明白他的意思,即使眠蝉不会对人造成伤害,可来都来了,不看看那位将眠蝉从时月岛带来此地的人,又怎会甘心呢?蝉飞不远,那人必定就在附近。   ……   蝉鸣再次响起时,村子又恢复了沉睡,片刻,蝉声隐去。   数百只蝉从光秃秃的树干上扑腾飞起,两人循着蝉迹御剑行至一处山谷。四周绝壁如削,谷地低洼,有流雾弥漫,浓密如织,糊了人视线。   天地间白茫茫静悄悄一片,两人并肩而行,杜言疏下意识将手按在不归剑鞘上,而杜引之则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小叔身上,生怕一不小心他离了自己视线。   沿着积雪未化的山间小道行了一盏茶功夫,一舍茅屋映入眼帘,还未等两人走近,便听得屋中传来朗朗笑声:“难得杜少侠光临老夫寒舍,外边天冷,快进来坐坐罢。”   此人声音洪亮气息平稳绵长,一听便知修为深不可测,两人对望一眼,杜言疏沉声道:“进去瞧瞧也无妨。”   杜引之点了点头,有些迟疑,他自己倒是无所谓,但小叔在身侧,且不知对方底细,没把握能对付得了,让小叔身处险境,对他而言绝对不能忍。   可如今对方已经知晓他们的行踪,想要悄无声息原路而返基本不可能了……   没想到竟在这里遇到修为如此了得之人,杜引之带着「即使拼上性命也不能让小叔伤到一丝一毫」的觉悟,暗暗蓄了灵力,手握剑鞘先一步走至小叔身前。   “引之,你退到我身后。”杜言疏眉头微蹙,言简意赅道。   “不——”杜引之不容置疑道。   杜言疏微微睁大眼睛,从未见过引之用这样的语气同自己说话,一时有些懵,片刻也回过神来,回以更坚定的语气:“听话。”   杜引之抿着嘴唇不言语,面色肃然不为所动,仍将杜言疏挡在身后。   杜言疏无奈,深知现在不是教训人的时候,只暗暗叹了口气,这孩子怎么变得如此固执放肆了?先记着,秋后算账! 作者有话要说:  引之:冬天好想抱着小叔冬眠(●°u°●) 小叔:……会做奇怪的事 引之:保证不乱动???(●˙?˙●)??? 一夜过后…… 小叔:骗人(ノ=Д=)ノ┻━┻ …… 我也好想冬眠啊哭唧唧 今天的颜文字是不是有点萌~ 日常表白大天使们???(●˙?˙●)???   ☆、僭越   杜引之一向是小事不计较,大事不含糊,事关小叔安危,对他而言就是天大的事。   正当他打算与小叔硬碰硬到底绝不妥协时,茅舍的门突然从内向外敞开了,咯吱咯吱的声音在空寂的山谷中回响,两人皆是一愣,旋即一道狠厉的剑意挟着劲风朝他们直逼而来,杜言疏瞳孔骤缩,电光火石间将灵力运行至极致,结起一道结界将剑气隔绝在外。   在杜言疏筑起的屏障中,杜引之凝神聚气,无妄出鞘,剑气相抵,一石激起千层浪,汹涌剑意卷起地上的残雪,漫天漫地雪光剑影铺卷而来,杜言疏眉头紧蹙,险些睁不开眼睛。   他灌注灵力护住结界的同时,内心诧异不已,引之的灵力剑术已经浑厚精益至此,甚至在兄长之上……想到此,又思及柏旭所言之事,顿感心神不宁,一时分神导致灵力不稳定,筑起的结界在对方压倒性的攻势下摇摇欲坠几近崩塌,额角已浸出密密麻麻的冷汗。   “小叔,交与我一人便可。”杜引之游刃有余道,因不知对方是敌是友,不敢妄为,方才只拿出六成功力应对,维持一种微妙的平衡,剩下的精力全在小叔身上。   杜言疏知他不是逞强,便是如此才更觉心慌,如今自己已远不是这孩子的对手,如若有一天彼此站在对立的位置,自己与兄长联手怕也真敌不过他。   幸而当年未雨绸缪,结下了可以将对方魂脉掌握在自己手中的魂契……   “小叔,不要勉强!”杜引之瞧小叔面色苍白却不肯罢手,心中越发焦急慌乱,目光沉冷剑意又狠厉几分,对方渐渐有些不敌,杜言疏也得以缓一口气。   觉察到对方似有收拢灵力之意,杜言疏冷声道:“引之,收手。”因灵力消耗过大,声音听起来有些微颤抖。   杜引之点了点头,渐渐将削肉噬骨的凌冽剑意收拢,呼吸平稳面不改色,方才一番打斗轻巧似与孩童切磋。   其实就连他自己,也没料到能如此轻松压制住对方,微微诧异的同时,丝毫不为自己神速的进步而感到欣喜,此刻,他更在意的是小叔苍白的面容与阴郁的神情。   杜言疏此时心思百转,自然不会注意到杜引之面上的担忧,只暗嘲别人说养虎为患,自己则是养鱼为患,说出去恐怕都没人会信……   就在两人皆心绪不宁时,茅舍中又传出一阵朗笑——   “哈哈哈,当真长江后浪推前浪,后生可畏,两位快进来歇歇罢。”   “……”此话一出,空气中的肃杀之意尽数散了去,这人倒是输得坦荡,杜言疏回过神来,与杜引之眼神相交,彼此会意。   ……   “如今放眼天下,能与我一战之人,不过十人,即使杜子循在世,也未必有战胜我的把握,你年纪轻轻,便有如此修为,当真了得。”   只见一位须发花白的老者安然端坐于竹榻上,一袭粗布衣衫,眉眼间隐着浅浅笑意,一派随和坦荡的风度,只一双眼睛了无神采,却也丝毫不损其仙风道骨的气质。   杜言疏闻言微微诧异,却也不露声色,虽晓得对方看不见,仍旧不失礼数地拱了拱手:“前辈认识先父?”   那人朗声一笑:“认识,倒算不上熟,也就喝过几次酒,在巫莱国的窑子里抢过几次女人。”   “……”杜言疏无语。   那老者又笑道:“你的修为,倒比你爹差远了,不过还年轻倒也不急。”   “……”杜言疏气结。   “那位小兄弟,是宋雪明那小古板的后人罢?”   “……正是祖父。”杜引之面不改色应到。   老者闻言点点头,沉吟片刻十分感慨道:“当年杜家小子与宋家小子,也像你们这般同进同出,好得似要穿一条裤子。”   顿了顿,又继续自顾自笑说道:“我记得他们还立了誓约,说今后有了孩子,若是一男一女就结为亲家,亲上加亲,可惜都生了带把的,我这证人也没得做咯,哈哈哈。”   人老了喜欢絮叨杜言疏能理解,可这老前辈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自顾自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杜引之他爹,让他暗自一阵心惊,却又不敢多言怕显得自己心虚,只僵着一张脸挺住,手心渐渐浸出冷汗。   老者似十分中意能将他轻松击败的杜引之,让他坐在自己身侧,杜引之犹豫地抬眼看着小叔,待杜言疏淡然点头许了,他才安心坐下。而杜言疏则身体笔直神情淡漠的站在一旁,老者问到什么,他只言简意赅又不失礼数地回答,绝不多言。   这位老道长正是隐退修真界多年的段清尘,真实年龄不好说,怕是要比杜子循宋雪明都要年长好几轮,不说话的时候倒有几分仙气凌然的形容,一开口却是个疯疯癫癫的自来熟。   杜言疏不讨厌自来熟的人,只是不善于应对,索性摆出一副凉水般的面孔,恭敬却不亲近,即使清尘前辈看不见,也能感知对方淡漠清冷的气场。   “杜小公子,你也过来坐罢,站那么远干嘛,老夫又不会吃了你,哈哈~”段清尘其人随性洒脱,年纪越大心性越接近孩童,瞧杜言疏举止拘谨,越发觉得有趣想逗弄,完全抛却长辈的架子。   杜言疏面色僵了僵,硬着头皮坐下了,清尘老前辈颇为爽朗地哈哈一笑,左拥右抱,春风得意。   此番倒是杜引之不动声色地冷下脸,暗暗关注着小叔与清尘前辈的距离,若对方不是祖父相熟的老前辈,他几乎想抛却礼数拔剑相向了。   硬拉着两人絮絮叨叨半日,叙旧归叙旧,清尘前辈并没有忘了正事,他自然晓得杜家两位公子是为眠蝉之事而来,笑吟吟对杜言疏道:“杜少侠,给我沏杯茶罢?说了大半天口干舌燥的,润润嗓子我给你讲眠蝉的因由。”   杜言疏点头应允,正要起身去沏茶,杜引之忙站起来:“小叔,我去罢。”只要他在,怎允许让小叔做这些端茶送水之事?   “你与前辈说会儿话,我去便可。”看引之仍蠢蠢欲动,杜言疏朝他摇了摇头,示意他赶紧坐下,两个人的时候随他怎么伺候怎么闹,现在当着老前辈的面,杜言疏可不能安然受之,否则传出去岂不是他欺负小辈?   杜引之会意,面上却仍有些不甘心,他不是拎不清的人,只得依言坐下。   待杜言疏走远,他一双眼睛仍不放心地追随小叔背影,一旁的清尘老前辈突然哈哈一笑,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道:“我说,小子,你该不会看上你小叔了罢?”   杜引之闻言先是一愣,旋即低低地啊了声,一颗心在腔子里砰砰砰狂跳不止,脸瞬间红到脖子根。对于自己的心思,他始终持着一种是似而非的模糊态度,就似隔着层窗户纸,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杜引之不是看不清自己的真心,而是不敢看清,太透彻了,无处遁形。   他深知,自己那点龌蹉的心思,是逾越,是禁忌,不为世间所容。   如今,老前辈轻轻巧巧一句玩笑话,便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了。   清尘前辈又嘿嘿一笑:“老夫这双眼睛虽然瞧不见,心里却比寻常人要看得透,活到我这年纪什么事儿没见过?你这心思也算不得什么,不用如此慌张。”   旁观者清,清尘君一双眼睛虽废了,却不见得比寻常人瞎,他自诩年少也曾轻狂过,什么事儿看不透?这小子的言行举止,分明就是喜欢他小叔,只可惜他那小叔当局者迷,觉察不出侄儿的心思,甚至隐隐有堤防戒备之意。   杜引之一时被看穿心思乱了方寸,心虚得舌头打了结,竟无法反驳应对,沉吟了半晌,口干舌燥心神不宁道:“前辈,您就别打趣晚辈了。”   老前辈啧了啧,笑道:“不坦诚。”   杜引之定了定心神,他本就生得眉目俊朗,只消谦谦一笑,便显得坦荡磊落:“僭越之心,晚辈万不敢有。”   清尘前辈是块老辣的姜,自然不会被他谦和得体的伪装唬住,隐匿后闲得骨头痒痒,好不容易逮到个可以打趣的对象,自然不会轻易作罢:“小子,若老夫告诉你,我可以看透你小叔的心思,你不想知晓么?”   闻言,杜引之身子猛地一颤,心中纠结动摇,竟一时无语。   “哈哈,罢了罢了,横竖老夫的话你不相信,我就不自讨没趣,不讲了不讲了。”说着还摆了摆手,一副了无兴趣的模样。   “……”杜引之自然知道老前辈在故意吊他胃口,又不好厚着脸皮去问,可,话断在此处,如鲠在喉,十分不甘。   小叔究竟,对自己是怎样的心思?不敢想……   “小子,这样罢,你信不过我的话,难道还信不过自己的眼睛?我给你一个好东西,你自个儿去看对方的心思,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叔:诶,养鱼为患 引之:不怕,那换我养小叔…… 不可描述…… 引之:小叔可吃好了? 小叔:……到底是谁喂饱谁o(*≧▽≦)ツ ~ ┴┴ …… 鞠躬感谢猫豆儿; 骨碌碌; A臀 投喂小鱼儿营养液 小鱼儿吃得肚皮圆鼓鼓的了 引之:小叔我是不是怀了鱼籽? 小叔:明明被哔——的是我你怀个毛! 日常表白大天使们~小鱼儿可以化身锦鲤哟   ☆、枕蝶   有眠蝉,自然有枕蝶。   庄州东冀岛有一灵物,蝶形,栖息枕畔,游离于梦的边缘,暮生朝死,以灵火燃其尸可入他人梦境,故枕蝶又名引梦蝶。   修行之人,梦境乃过往残影、预言或本心所化,以灵力燃枕蝶入梦,可窥见对方心境。   段清尘掏出一只琉璃小盒悄悄递与杜引之:“待对方睡着入梦之时,取他一根头发,用灵力化火与枕蝶一道儿燃了,那缕烟气能引你进入他的梦境。”   他故意不点明,口中所指的「对方」自然是杜言疏,世人顾忌脸面,讲究光明磊落,他能理解,但感情一事毕竟不同,斤斤计较畏首畏尾,只会错失良机。   他不知杜言疏那小子究竟防备警惕些什么,也没兴趣知晓,该清楚的人清楚便成,或许还能解开彼此心结,促成姻缘一桩,也是功德一件。   也算对得住当年宋雪明杜子循请他喝的花酒。   杜引之迟疑了番,清尘前辈压低声音笑:“我们能在此一遇也是缘分,东西算我硬塞给你,用不用是你的事,不必顾忌。”   话已至此,再推脱不收就是大不敬了,犹犹豫豫接过小盒,杜引之面上越发灼热滚烫,声音却毫不含糊:“多谢前辈。”   收是一回事,用又是一回事,燃枕蝶入梦不算光明磊落之举,当然,杜引之顾忌的不仅仅是这个,他害怕入了小叔的梦,看到了自己不想看的东西,那日小叔的梦呓分明是让他滚……   可也许正因如此,他才更应该去看看……   杜引之前手刚把琉璃小盒收进衣襟,杜言疏后脚便端着茶壶茶杯来了,他鲜少做这种端茶倒水之事,动作算不上利落,又有些洁癖的小毛病,遂去了许久。   敛去面上的异色,杜引之十分珍惜地喝着小叔亲手沏的茶,偶尔朝对方瓷白的脸上瞧一眼,神思就似这一室的茶香,飘飘渺渺朦朦胧胧。   喝了茶,润了嗓,清尘前辈终于悠悠然将眠蝉之事道来。   眠蝉对人本身无害这一点,他们叔侄两都已清楚,可眠蝉的好处,《巫莱志》却没有记载。   “眠蝉之所以能让人久眠不醒,又不损其阳元,是因为它在给人织梦。”   “织梦?”   清尘前辈缓缓点头:“虚妄的好梦,已逝的时光,已赴黄泉的故人,未能弥补的遗憾,都能在眠蝉所织造的梦境中显现。”   杜言疏眉头微蹙,心中了然:“那些人不是被困于梦境,而是自己不愿醒。”   在初雪造访之际,万物沉睡,无需耕作,百无聊赖的人们便沉溺于虚无的美梦么……   “就是如此,眠蝉于人,百利而无一害,让愿意沉睡之人不醒,这正是我千里迢迢将他们带来此地的缘故。”   杜言疏忖度片刻,微微摇头:“不对。”   段清尘朗声一笑,对杜言疏道:“你这一点,真是像足了你爹呢。”让人沉溺逃避之物,绝非正道,当年他们也因这缘故,时常意见相左,甚至起了争执大打出手。   “……”杜言疏眉眼微垂,心中自有一番见解,通过沉溺虚妄幻梦逃避现世种种,即使在梦境里弥补了曾经的遗憾,又有什么意义呢,百利不假,却未必无害,潜移默化的东西,一时间谁能预料得到?   杜引之瞧在眼里,心思转得飞快,恭敬问道:“前辈,除了每年开春眠症自解,可还有何法子,让嗜睡之人恢复正常?”他晓得僵持下去不是办法,双方又不能真的打起来,故而寻了个折中的法子。   清尘前辈知他用意,也毫不吝啬,坦然道:“取眠蝉蝉壳熬水喝,眠症自解,自然,当事人未必肯喝。”   毕竟,从美梦中醒来,多多少少让人觉得空虚遗憾。   又有多少人能想通透呢?虽知是虚幻的梦境,却也实实在在让自己欢喜过,圆满过。   杜言疏吁了一口气,对清尘前辈拱了拱手:“多谢前辈告知。”   杜引之谦和有礼地补充道:“前辈,这两日我们会取蝉壳熬水,每日午时在眠村‘施药’,凭自愿取服,望前辈不要介意。”   清尘前辈朗声一笑:“我有什么好介意的,每个人心中自有其所追寻的正道,我活到这个年纪,虽疯疯癫癫不着调,却也想得透。”   是梦是醒,全凭当事人自愿选择,有什么看不开的?   各退一步,彼此相安无事,杜引之不禁松了口气,心思又转到了枕蝶上,犹犹豫豫间自有了一番主意。   清尘前辈又拉着他两说了一会儿话,笑吟吟道:“你俩看的那本《巫莱志》,还是老夫当年花银子买的呢,结果在渡海的船上被杜子循摸了去。”   “……”杜言疏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对这老前辈的疯言疯语,是一个字都不会信。   “我说,你俩怎的不好奇问问老夫,当年我与你爹你祖父是什么交情?”清尘前辈似按耐不住自说自话的寂寞,想要寻求一丝被人询问的满足。   “……”杜言疏面上淡然,心中揶揄,并无兴趣,无非就是一起喝喝花酒狩魂猎鬼的道友。   杜引之莞尔一笑捧场道:“晚辈十分好奇,还望前辈告知。”   他总是这般举止得体,款款温柔,轻而易举便让对方心生好感。   清尘前辈哈哈一笑,心满意足道:“我们三人,同时看上了一个姑娘。”   两人闻言皆是一愣,清尘前辈看他二人的反应,更是满足,继续得意道:“那姑娘,后来嫁与我们三人中的一人,你们可知是谁?”   杜言疏心道,横竖不会是你……   清尘前辈侧脸朝杜引之笑微微道:“当年修真界第一美人,花九城灵隐山庄大小姐沈芸子,成了你祖母。”   两人闻言皆是一愣,四目相对,杜言疏竟觉着有些好笑,长辈们风花雪月的旧事,早已化为烟云尘土,与他们有何干系呢?   不过是让那些虚无缥缈的流言听起来有那么一丝像真的罢了。   当年杜子循将宋斯如接来家里,视如己出亲厚非常,便有龌龊无聊之人眼热,捏造不堪入耳的流言,「杜子循让义兄背了一顶大绿帽」这种不着边际的猜测,还暗悄悄的流传了几年,假的便是假的,看热闹的人看腻了,流言便无人再说起。   眠蝉的解法求到了,当年的八卦也听腻了,眼看天色近晚,两人欲起身告辞。临了,清尘前辈突然想起什么要紧事儿似的,上前一步对杜言疏正色道:“阿疏,你且留步。”   “……”   “……前辈?”杜言疏不解道,不晓得这疯疯癫癫的老前辈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杜引之则面色晦暗地斜着眼,对清尘前辈拽着自家小叔的手这一点相当不满。   清尘前辈摆出一副神神秘秘的面目:“寻常眠蝉对修行之人无用,但老夫这儿有改良过的眠蝉,适用于修行者,你稍等,我给你带上两只,回去捎与你兄长罢。”   杜言疏怔了怔,即刻会意,他虽不屑于眠蝉织梦之举,可兄长这些年,人前笑若春风,暗地里夜夜招魂难以入眠之事,他多多少少也是晓得的……   清尘前辈瞧杜言疏面有迟疑,补充解释道:“你放心,经老夫之手改良过的眠蝉,不仅对修行者有效用,也不会让人沉睡一个冬天,眠期只有六个时辰。”   杜言疏在心里掂量了一番,终不再迟疑,恭敬诚恳地谢过前辈,捎带了眠蝉,面上虽不怎么热络,心中却是无比感激的,因知无以为报,也不愿多说虚伪的漂亮话。   段清尘阅人无数,自然早就看透了他变扭的性格,笑吟吟道:“举手之劳,以后老夫有什么需要你帮忙的,绝对不会客气,你乖乖在观津城等着。” 说着说着,瞧杜言疏拿了人好处一脸无所适从的不好意思,模样十分有趣又可爱,忍不住抬手想要朝对方瓷白的脸捏一把。   “前辈——”杜引之看穿了他的打算,面上笑得恭敬得体,声音却沉冷肃杀,一阵恶寒爬过段清尘背脊,他的手颤了颤,顿在半空中,片刻讪讪收回,十分没趣地挠了挠头。   “今日多谢前辈,后会有期。”杜引之依旧是笑,天青的眸子泛着寒光,段清尘打了个激灵,想方才自己真是脑子抽了,竟想去捏这小子心上人的脸,越想越是后怕。 作者有话要说:  引之:小叔 小叔:恩? 引之:小叔 小叔:恩恩? 引之:……小疏(一脸坏笑) 小叔:恩恩恩?(并没有觉察有什么不对) (* ̄︶ ̄*) …… 恭喜小鱼儿拿到作死(划掉)道具~ 日常表白大天使们~揉一把   ☆、试探   “施药一事,让灵奴去办罢。”杜言疏自然什么都没觉察出来,一脸云淡风轻说道,与引之已经走出了山谷,天色近晚,山林间起了雾霭,越发的冷。   “侄儿明白,此事就交与我,小叔放心。”在小叔面前,杜引之又露出了那副乖巧温顺的模样,与方才眼露寒光冰凉肃杀之态判若两人。   杜言疏淡淡的点了点头,事情交与引之办,没有什么可操心的,这事儿就算是翻篇了,可心里搁着崇陵之事,怎样都轻松不起来。   他本来就寡言,心里有事,更是不言语,一张脸却敛的极好,看不出一丝半点郁结之色,只淡淡的,淡淡的心不在焉。   杜引之与他朝夕相处了三年,日夜里心心念念就是这小叔,自然摸得清他脾气,知他心里压着事儿不痛快,却又不敢唐突多问。   早上出门时艳日清风的倒还暖和,两人穿得不算厚,谁知日头落山后越来越冷,杜引之望着小叔衣衫单薄的背影,心头一紧,迟疑片刻,加快步子解下外袍,十分顺理成章地披在了小叔身上。   杜言疏脚步顿了顿,倒是没说什么,安然受之。   两人又默默无言走了片刻,杜言疏像才回过神来,淡然问道:“衣服给我,你不冷么?”他心里晓得引之定然会说不冷,却忍不住问问。   毫无悬念的,杜引之笑着摇头,为了不让小叔挨冻,让他脱个精光在雪地打滚,他怕是都不带犹豫的一口应下。   杜言疏的面上却越发沉冷:“引之,其实你无须如此。”   杜引之心一凉,不解道:“小叔?”   杜言疏沉吟片刻,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处处忍耐我,时时小心翼翼。”这些年来,引之乖巧温顺的模样他都看在眼里,除了偶尔撒娇黏人外,这家伙没有一点儿小孩子的任性,杜言疏很自然而然的将引之的懂事,理解为寄人篱下的无奈与隐忍。   他对我千般恭敬万般体贴,说到底,还不是因为我脾气不好,又是将他养大的长辈?要是他自己有得选,也不希望被我这样一个难相处的人捡回来罢。   杜引之怔了怔,旋即一笑,眉眼间尽是温柔:“小叔误会了,我没有。”   他撒谎,他分明每天都在隐忍,咬牙忍耐着没冲上前去扑倒小叔,朝那瓷白的皮肤咬上一口。   杜言疏不置可否的看了他一眼,片刻淡淡道:“那就好。”   他在心里琢磨着,若自己是兄长那副款款温柔的脾气,兴许这小侄儿还能多亲近些自己,即使将来他晓得崇陵一事,彼此站在对立面,说不定他会念及旧情下不去狠手。   杜言疏从不是会后悔之人,只是偶尔心血来潮反思一下自己糟糕的性格,如今柏旭还未将事情调查透彻,自己如此心神不宁,也是闲的。   无论如何,他信任兄长。即使当年事情的真相,真如流言所传那般……兄长也必定是有自己的考量。   夜色渐浓,冬日山林里没有鸟叫虫鸣,一片寂寂,只有靴子踩在雪地上的滋滋声,越发显得静。   “小叔,方才段前辈为何执意要将眠蝉给二叔?”杜引之试探着问,这两日他从小叔与姨姥姥的对话中,多多少少了解到一些二叔的事,听到说二叔这辈子再不打算立侍见,心里还是有些诧异的,毕竟在杜家庄里,谈论二叔的侍见是绝对的禁忌。   对此他一直略感好奇,自然,也仅仅停留在好奇而已,没到非要知晓不可的地步,所以这些年小叔不主动说,他也不多问,此番太过沉默,又有因由,故拿来当打破沉默的借口。   杜言疏的心微微一提,面上漫不经心道:“你二叔每日事务繁忙,独自一人扛着,心神消耗太过,睡不踏实。”   杜引之沉吟片刻,思及那日小叔与姨姥姥所言,故而大着胆子问道:“二叔他……他的侍见,怎么没的?”   他曾丧心病狂地想,若没侍见的人是小叔,那该有多好。   杜言疏神色一滞,语焉不详道:“有血绊在,侍见替主人而死,再寻常不过。”   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引之猝不及防一问,很难让杜言疏不多想,但看他面色如常,又觉着自己多心了。   闻言,杜引之将魂契与血绊放在心里掂量比较了一番,越想越欢喜,毕竟比起血绊,魂契是更深的羁绊,生生世世,魂魄相连。   虽然柏旭陪伴小叔的时日比我长得多,但若论及羁绊,他远远的输给了我。   “你傻乐什么?”瞧杜引之独自发笑,傻里傻气的,杜言疏奇道。   杜引之收回心神,语气里毫不掩饰欢喜之情:“我与小叔的羁绊比血绊更深,思及此我就欢喜。”   杜言疏怔了怔,随即也释然一笑,两片嫣红的唇微微扬起,在模糊的夜色里引人遐想。   “傻气——”   “横竖只在小叔面前傻。”语气还有点小委屈。   虽然不愿承认,杜言疏心里清楚,无论在怎样的境地,这孩子,总能让他开心,就是不晓得这种关系能维持到什么时候……   “小叔……”   “嗯”   “我有个请求”   “说”   “我,想抱一抱你”   “嗯……嗯?!”   杜言疏不可置信地回头望他道:“抱我?”   杜引之坦然一笑:“有些冷,所以——”   “所以想抱着我取暖?”   杜引之点头,仍是笑,眼神灼灼的满是期待,几乎都要放出光来。   杜言疏微微挑眉,嘴唇动了动,杜引之的一颗心也随之提到嗓子眼。   “真要抱我——?”   “嗯!”   “……滚”,说着便褪下引之披在他身上的外袍,朝对方摔去,动作看似狠厉,实则绵绵的,正好盖了引之一头一脸,他云淡风轻似笑非笑:“冷就把外袍穿上,逞什么强。”说罢头也不回向前走。   杜引之扯下覆在面上的衣服,紧紧揣进怀里,布料上残着似有若无的余温,淡淡的,还有些微小叔的气息。   “小叔别生气,我说笑的。”他小跑着跟了上去,笑嘻嘻的模样完全没有反思的诚意。   “撒娇!”   “侄儿是真冷”   “把衣服穿上”   “还是冷……”   “忍着!”   杜引之瞧小叔的面色,知他不是真同自己生气,故而越发胆大:“小叔陪我去一个地方罢?又暖和又别致。”   杜言疏闻言神色顿了顿,思及不用回戚月宫听姨母唠叨陪她喝酒,又瞧今夜月色正好倒是有几分意境,竟心思微动,鬼使神差地问道:“去哪?”   晓得小叔上钩了,杜引之眉花眼笑道:“跟我来,我带小叔去。”   话音刚落,便听得铮的一声响,无妄应声出鞘,杜言疏正想运转灵力催动不归,杜引之阻止道:“小叔与我一道儿可好?”言下之意,便是想让小叔与他同御一剑。   杜言疏刚想拒绝,抬头瞧见对方望向自己的眼神满是期待祈求,心下一软,勉强道:“也罢……” 倒也不亏,省得自己消耗灵力了。   ……   御剑风寒,杜引之又将外袍捂暖披在小叔肩上,杜言疏只斜了他一眼,倒是没再说什么。   “小叔,三年前你第一次带我御剑,也是这样的天气。”刮在身上的风刺骨的寒,杜引之却全然不觉,从心底生出的暖意蔓延至四肢百骸。   “这么久远的事,记不清了。”嘴上这般说,杜言疏心里当然是记得的,那夜月黑风高,他拎着新买回来的小鱼儿御剑而行,那会儿这孩子还不及他鼻梁高,现在倒好,自己与他说话都得仰着头,怪累的。   杜引之知他小叔这张嘴,不恼反笑:“那我替小叔记着。”   “给你闲的。”   约莫一刻钟的功夫,两人停在一处暮霭迷蒙的谷地。山中清净,在幽冷的月色中,一汪温泉水雾气氤氲缭绕,影影绰绰似幻境。   所以……又暖和又别致的地方……   “我先前到这附近狩魂,瞧见此处有一温泉甚好,当时就想着,若有机会带小叔来泡泡就好了,所以记下了路。”   杜言疏微微挑眉:“所以,你要和我一道儿泡汤,的意思?”说着目光下移,凝视着杜引之的一双腿。虽然这些年引之十分小心仔细地隐藏,也无法改变他一遇水就露出鱼尾巴的事实。   杜引之似早料到小叔会这般发问,了然一笑道:“我有办法藏好尾巴,若小叔实在放心不下,我不下水便可。”以他现在的灵力修为,控制身形轻而易举,即使碰了水,只要他稍稍留神,便可长久保持人腿的形状。   杜言疏沉吟片刻,抬起眼,神色莫测道:“来都来了,哪有不下水的道理。”   倒是杜引之微微一怔,他没料到小叔会答应得这般爽快…… 作者有话要说:  引之:小叔,我现在什么画风? 小叔:恩……傻,白,甜 引之:还有呢? 小叔:……有点,萌←_← 引之:那以后我什么画风 小叔:……滚,想骗我剧透 引之不小心一滚,压在小叔身上…… …… 下一章又是俗套的温泉之旅啦,不过……恩……发生点啥 不要想歪不是鼓掌 至于枕蝶虐什么的,真算不上虐啦~放心好啦 到时候会预警一下(* ̄rǒ ̄) 日常表白大天使们~~撸一把   ☆、温泉   其实,杜言疏活了二十多年,连澡堂子都没去过,更别说泡温泉了。   他洁癖的性情人尽皆知,没人愿意犯这个险,与杜三公子泡在一个水池子里,想想都觉着是禁忌。   杜言疏早听闻冬日泡汤十分舒服,却奈何从无人邀他同去,没有门道,想归想,这事儿便作罢了,他总不能御剑漫天飞,找个野泉脱光光自个儿跳下去罢?   内心还是有点小期待的,期待,但他偏不动声色,摆出一副勉强的模样,有条不紊地宽衣解带,杜引之背着他,声音是沉稳的欢喜:“小叔,待会儿你脱了衣服赶紧下水,天冷,衣服你放着,我给你叠。”   杜言疏淡淡的应了,衣物褪尽,全身裸*露在夜风里,冷出一身鸡皮疙瘩,他迫不及待地跨入水中,温热的水流漫至胸口处,四肢百骸都暖和了起来。   他微微仰起头,将脑袋斜斜地搁在泉边洁净的石块上,在水中缓缓伸展四肢,闭上眼舒服地吁了口气:“引之,你也下来罢。”   杜引之动作一顿:“真让我下去?”   “不然?”   “小叔不怕我一不留神藏不住——?”   杜言疏截了他的话,漫不经心道:“若你连鱼尾都藏不住,剁了得了。”   “……”杜引之无言以对,其实,藏不住的,哪里是什么鱼尾巴。   隔了好一会儿,杜言疏才听到对方应了声是,声音不稳,甚至有些慌乱,他心里奇怪,微微裂开一条眼缝,透过氤氲水雾蒙蒙月色,瞧见杜引之将他脱下的衣物整整齐齐叠好,举到鼻尖嗅了嗅,才放在洁净干燥的石块上。   杜言疏有些疑惑,他衣服换得勤,总不该有味道罢?难道鱼鼻子与常人不同,也不是没这种可能……   忙活完了,杜引之还是杵着不动,呆了呆,才缓缓抬手去解腰间束带。   杜言疏看他犹犹豫豫的模样,将笑未笑道:“你该不会真是害臊?” 心中好笑,明明是你邀我来的,临了临了,你却自个儿害臊,像什么话。   月色蒙明,杜引之晓得对方定看不清此刻自己红到发紫的面孔,微不可察地呼了一口气,还未等他稳定情绪回答对方,杜言疏又道:“我不看你,脱罢。”   杜引之的身体,小时候他倒是看过好几回,就连他们第一次见面,这小子都是一丝*不挂的样子,现在长大了,估摸着到了知羞的年纪。   正当杜言疏感慨时光易逝,杜引之开口了,先前的慌乱消失无踪,语调又恢复了寻常的俏皮:“我是小叔一手养大的,小叔想看,自然看得。”   杜言疏怔了怔,旋即嗤的一声笑:“很好看么?我才不想看。”顿了顿,为了表示自己的‘不屑’,又轻飘飘地道了句傻气。   兴许是这一派月光水色的光景太轻佻暧昧,杜引之此刻听到小叔的声音,都觉着心头微颤,浑身栗栗发麻。   先前他没料到小叔真会同意让他一道儿下水‘共浴’,权当说笑,预想最好的结果,便是小叔泡温泉,他在岸边看着守着,顺利的话,还能为泡在水中的小叔捏捏肩揉揉背,万没想到……   可自己点燃的火,就算被烧成烤鱼也要扑上去不是?   杜言疏嘴上说不看,眼睛却一直睁着,他没旁的意思,只是想瞧瞧这个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现在是什么模样了。   杜引之背着他,月色水雾中隐约可见对方高挑白皙的身影,身上的肌肉紧致结实,线条精致流畅,背脊挺直双腿修长,已全然是个成年男子的模样。思及至此,杜言疏实在不好意思看下去,暗悄悄的别过脸,心中有些异样的窘迫。   眼前这具让人挑剔不出一丝缺陷的身躯,已不是他心中所熟悉的大男孩子,那个瘦骨嶙峋,干巴巴惨兮兮似从地狱爬回来的可怜鬼,心底竟涌起一丝模糊的陌生感。   正当他想得出神,忽而听到哗啦一声水响,知是引之下温泉了,继续将头歪在岩石上闭目养神。   温泉热气氤氲蒸腾,下了水反而瞧不清彼此的形容,按理说应不似先前窘迫,杜引之一张脸却越发的红,全副注意力都用去熄灭那团灼心的火焰;杜言疏却全然没注意到,思绪飘飘忽忽,一会儿挂心柏旭调查的进度,一会儿念及兄长独自在观津城过年清冷,彼此默默无言语,气氛有些微妙。   温泉水热,杜言疏泡了一会儿便觉浑身暖烘烘软绵绵的,连同思维也变得舒缓迟钝,半晌,他微微睁开眼瞧向引之道:“你过来些,让我瞧瞧你胸口的契印。”   即使是云淡风轻的语气,染了这一池氤氲,也变得绵软暧昧起来,杜引之当下身子一颤,声音低哑应了声是。   这块烙在引之胸前的契约,是他最后的筹码了,如若真到了用上它的那一天……   神魂俱散灰飞烟灭——   杜言疏叹了口气,深感无力,即使是最凶残狠毒的恶灵,他都只是净化其怨念,从未让任何一个魂灵灰飞烟灭过,何况,对方是他看着长大,三年来乖巧温顺,无微不至照顾着他的小侄儿,哪里能下得去手……   “小叔?”杜引之已来到他近前,隔着氤氲的雾气凝视着魂不守舍的杜言疏。   “嗯……”杜言疏收敛心神,淡淡放出目光,却没细想杜引之的神情举止,只将视线凝于他胸前的契印。   那一抹印子,似也随着少年人骨骼皮肤的成长,变大了些,因湿了水,月色下泛着幽微的水光,瞧不真切,颜色似乎变淡了些,兴许也是光线水雾造成的错觉。   杜言疏瞧着那点微红的契印发愣,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就朝杜引之的胸口摸去——   白皙纤长的手渐渐靠近,杜引之一颗心也随着对方的动作砰砰砰乱跳,一双手隐在水下握成拳头,骨节发白指甲近乎嵌进肉里,身上火烧火燎灼灼发疼,肌肤的温度持续升高,比这一池温泉水更烫人。   指尖距离对方胸口不到半寸距离时,杜言疏恍然回过神来,顿了顿,意识到对方现已经是一个比自己高出半个头,肩宽腿长的青年,再不是曾经那个小孩子了,讪讪的收回手。   “小叔?”杜引之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中也涌起了一丝失落。   杜言疏目光仍旧凝视着那点印记,两片嫣红的嘴唇微微翘起,声音比平日柔和:“这契印,形状没变,倒是淡了些。”   杜引之暗暗掐了把大腿,疼得一哆嗦,倒是回了些心神,笑道:“小叔怎突然想着看契印了?”   杜言疏收回目光,继续仰头懒懒地倚靠在岩石上,漫不经心道:“方才想起些旧事,当年,让你受苦了。”他闭起眼睛,是担心对方看出他神色中的动摇。   “能与小叔魂脉相连,那一点皮肉之痛,侄儿甘之如饴。”心中那团熬人的火已被压下去了一下,这话说得倒是俏皮。   瞧他一本正经说俏皮话,杜言疏扬了扬唇角,半开玩笑道:“此话当真?”   他自然晓得引之会给以肯定的回答,却想听他亲自说出口,自己也更安心些,这孩子,这些年了都没点长进的,明明是自己吃了亏,还要替占了便宜的人说好话,当真傻得可怜。   因为杜言疏是仰头倚靠岩石的姿势,喉结在白皙的脖子上分外显眼,一讲话,喉结也跟着上下滑动,不过是极寻常的动作,却瞧得杜引之身子又渐渐热了起来。   这莹白如玉的喉结,他是咬过的——这般想着,他咽了咽口水,心思浮躁。   “明知故问,我何曾与小叔说过假话。”   闻言,杜言疏怔了怔,引之从未用这种语气与他说过话,即使是平日撒娇,也不这般,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妥……   “你就不怕我害你?”   “小叔怎会害我。”   “万一呢?”   “我自然心甘情愿。”杜引之毫不迟疑,一双眼睛定定的望向杜言疏,灼灼的目光似能让人生疼。   “……胡说。”声音很轻,引之越是这般,杜言疏越是心神不宁。   杜引之坦然一笑,不言语,他心中自有定夺,无需辩解,只瞧小叔面有忧愁疲惫之色,眼底隐着淡淡的乌青,有些心疼:“小叔,我给你调理调理灵息罢?”   杜言疏近日心神不宁睡眠差,此刻温泉一泡,郁结在身体里的疲倦便尽数散了开来,他眼睛也不睁开,靠在岩石上懒懒的点了点头:“也好。”   得了允许,天青色的眸子闪过一簇幽蓝的火焰,在暧昧潮湿的夜色里灼灼跳动。 作者有话要说:  引之:小叔,衣服都脱了,是不是要干点啥? 小叔:滚……正经泡温泉 引之:可小天使想喝豆腐炖鱼汤 小叔:鱼汤可以,豆腐免谈 …… 【预警】下一章入梦啦 就是这种刺果果搅在一起的状态入梦的…… 反正我觉得不虐→_→ 方便引之撒娇嘛~~ 日常表白大天使们~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们慢慢来噗   ☆、入梦   月清了夜,雾迷了月。   泡在温热的泉水里,杜言疏将纷纷扰扰的杂念尽数抛了去,体味一种久违的、慵懒的安宁,这些日子车马劳顿费心伤神,调理调理灵息再好不过,又有这温泉水辅助,事半功倍。   他闭着眼,歪着脑袋依靠在泉边的岩石上,湿漉漉的黑发拢在一边,露出半截白皙修长的脖子,温泉刚好没过胸口,水波稍稍一荡漾,便隐约露出胸前两点玲珑的粉红,泛着水光,越发引人遐想。   杜引之又咽了咽唾沫,口干舌燥,恨不能一池子温泉水变寒冰水,好浇灭自己一身火气。   而罪魁祸首杜言疏,一向对自己的样貌毫无知觉,在感情上更是迟钝冷淡,此刻才能这般毫无防备、湿漉漉的将自己袒露在侄儿面前。   隐藏在那双天青色眸子里的动摇与隐忍,任何一个旁观者都能看得分明,唯独杜言疏浑然不觉,何况他还闭着眼,神思涣散心不在焉。   这种诱人犯罪又无知觉的行径,真是相当过分了,杜引之庆幸,此刻站在小叔面前的是自己,而不是其他的什么人。   定了定神,灵力灌注于指尖,双指覆于小叔眉心处,将灵流缓缓汇入对方体内,尽量不去看不多想,只专心梳理安抚小叔焦躁不稳的灵息。   引之的灵流是平稳和缓的,绵绵不绝地游走在杜言疏四肢百骸,凝滞已久的郁结之气瞬间烟消云散,加之温泉水有舒缓疲劳之效,不多时,杜言疏竟有些迷迷糊糊,沉入黑甜。   “小叔?”杜引之微微有些诧异,试探着问,闻声,杜言疏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就没有动静了。   呼吸匀长……该不会真睡着了罢……   他晓得小叔睡眠一向轻,又极难入睡,此番泡着温泉就能沉沉入睡,一来怕是真累坏了,二来……也是因为小叔信任自己罢……   思及至此,杜引之不禁心头一热,连同触及对方眉心的手指也颤了颤。许是在热泉里泡久了,小叔瓷白的肌肤微微透着红,嫣嫣然的一片,无知无觉。   指尖似着了火,鬼使神差地勾勒着对方细长的眉眼轮廓,指腹贪恋摩挲那粒血红的痣,因心神混乱焦躁难耐,灵息也变得不稳定,杜引之索性催动眠术,让小叔睡得更沉,撤掉禁锢住腿部的咒术,一条鱼尾倏忽现于水底,哗啦哗啦,掀起一阵水花。   许是感知到周遭的动静,杜言疏眉间微蹙,侧了侧身子,整个人险些从岩石上滑落入水中,杜引之唇角轻扬,伶伶俐俐地用尾巴一揽,轻轻巧巧将对方卷入怀里。   “小叔,好好歇一会儿罢,我抱住你。”将对方的头枕在自己肩上,杜引之轻声呢喃道,小心翼翼地环抱住一丝*不挂的小叔。   不全是炽烈的情*欲,这个拥抱,更多是耐人寻味的温情,缓慢的,无比珍重的,像是承诺。   小叔许多事都不与他说,小叔不说,他也不问,他只想知道小叔让他知道的,别的,不关心。   所以,只要让我留在你身边,保护着你便好——   只是,那日为何小叔会在梦里让他滚,还是喊着「宋珂」这名字?   思及至此,杜引之心中动摇,想到清尘前辈‘硬塞’给他的枕蝶,心思微动却又犹豫不决,他并不想窥探小叔的秘密,却又十分在意小叔对自己的态度……   如果真要使用枕蝶,没有比这更合适的时机了……   “小叔,冒犯了……”   杜引之咬了咬牙下定决心,捻了个指决,清尘前辈送与他的琉璃小盒便凌空而至,盒盖掀开,一枚深雪青色的蝴蝶翅膀映入眼帘。   寻了个稳妥的姿势,用鱼尾将小叔紧紧捁住,确信两人不会因沉入梦境滑落入水后,杜引之轻手轻脚地取了小叔一截头发,与枕蝶一道托于掌中,灌注灵力后,掌间泛出幽微的光,枕蝶缠着发丝蹁跹而起,在杜言疏头顶盘旋了两圈,半明半昧,渐渐暗淡下去,顷刻化作一缕青烟。   无色无味,即刻入梦。   ……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血腥腐肉的恶臭充斥鼻间,杜引之现在身处之地,宛如地狱。   这是小叔的梦境——!?   修行之人的梦境,乃过往残影、预言或本心所化,而眼前这副生灵涂炭的场景,竟出现在小叔的梦里,杜引之心惊,难道小叔在何处看到过这景象?或是梦境预测出未来的劫难?   循着枕蝶燃尽的青烟前行,杜引之越过血海尸山,心情晦暗,究竟是怎样的魔物,如此狠毒猖獗,而此刻小叔,又是怎样的境况?   行至一处山洞,青烟消散了,因为是梦境,周遭景象不甚分明,隐约可闻海浪冲击岩石的声音,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海腥味,约莫是礁石群中的一处岩洞。   按枕蝶所指,小叔应该在此处山洞里,杜引之没来由的一阵心慌,定了定神,火急火燎的步入洞中。   越往里走,杜引之越觉心神不宁,因为此处有浓重的、他再熟悉不过的灵息,不是小叔的,而是他自己的。   行了半盏茶功夫,忽而听到一阵哂笑从岩洞深处传来,冰冷的,让人毛骨悚然,他随之脚步一顿,心凉了半截,自然不是被吓凉的,而是,这分明是他自己的声音——!   “小叔这双眼睛,生得真美——”   话里满是冰冷的恨意,如毒蛇的信子嘶嘶游曳,下一秒就要取人性命!   杜引之拔腿就朝岩洞深处飞奔而去,岩洞尽头光线稀薄,夜明珠泛着冷幽幽的亮光,看到眼前的景象,他不可置信地睁大眼,心骤然一沉——   碗口粗的铁索穿透小叔的手心,将他牢牢固定在一旁的石柱上,凝结的血块糊了一地,而站在小叔身侧,笑着,说着,一脸满足惬意的,正是他自己,杜引之。   不对,应该说是宋珂。   有那么一瞬间,杜引之失去了知觉,眼前看到的一切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小叔,以及罪魁祸首的「自己」……   直到他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么美的一双眼睛,滋味一定很好罢——”说着便用手指饶有兴味地勾勒着杜言疏的眉眼轮廓,就像方才杜引之在温泉里做的一样……   杜引之几乎下意识朝「他自己」挥剑而去,可他是梦境的闯入者,并不能对梦中的人事插手干预,凌冽的剑意就似一股微风,连对方的发丝都无法吹起,更别说造成伤害了。   他又手足无措地冲上前去,挡在小叔身前,宋珂的手轻而易举地穿透他的身体,朝杜言疏的眼睛直刺而去!   “不要啊啊啊——!”杜引之声嘶力竭地喊出口,即使知晓无济于事还是将全身的灵力汇于掌中,朝对面这个「自己」狂炸而去,他已经猜到这个宋珂要对小叔做什么,对方冷冷的笑意爬上熟悉的面容……   杜引之就这般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生生剜了小叔的双眼,血流如注,小叔自始至终一声不吭,全无血色的嘴唇不住地颤抖,从眼窟窿滚落的血水凝在下巴,一抹触目惊心的红。   他转过身去,朝奄奄一息的小叔伸出手,想抹去对方面上的血污,颤抖的手指却顿在半空中,他不敢,做不到,用这样一双剜了小叔双目的手,擦掉他眼中流下的血。   手足无措,无能为力   “小叔……我……我不知道……”   “那个人不是我……不是我……”   不是我……怎么可能是我,我这双手是用来守护小叔的,怎么可能伤害他,挖了他眼睛……不可能的……   就在他歇斯底里崩溃到极限之时,对面的「自己」凉凉道:“侄儿名叫宋珂,记住了罢?”   不!你不是!你不配做我!   他疯了般挥动手中的无妄朝「自己」劈砍而去,全是徒劳,那人依旧冷冷的笑着,面上因兴奋泛出病态的红,锋利的指甲从指尖蔓延疯长,朝杜言疏心口直刺而去——   皮肉撕裂的声音——   小叔——!   指甲拔出的一瞬间,连带着剜出了一颗赤红的心脏,新鲜的,似乎还会跳动,奄奄一息的杜言疏只压抑地闷哼一声,将所有痛苦往肚里咽,身子微微抽搐了一阵,便再没有动静了。   「宋珂」歪着脑袋,极亲昵撒娇地唤了声:“小叔?”,探了探杜言疏的灵息,扬眉道:“死透了?”面上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杜引之早已站不住,双膝一软瘫坐在小叔脚边,从上方淌下的血水一滴滴穿透他的身体,落在岩洞银白的细沙里,染成一簇簇的红,他再不敢抬头看一眼小叔血肉模糊的尸身……   入骨的恨意刻在天青的眸子里,肃杀之气汹涌而至。   在这个梦境世界,他只是一个旁观者。   然而,他想亲手撕了这个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  某菊:虐不虐?不虐?虐? 引之:……一条被作者玩死的鱼,要小叔抱抱才能复活 小叔:……勉强答应 引之:要果体抱抱哦 小叔:……再忍忍,鱼就死透了~(≧▽≦)/~ 引之:(╯‵□′)╯︵┻━┻ …… 真诚说,不算……虐吧? 如果觉得被虐了废柴作者在评论区接受鞭笞→_→ 下一章会果抱甜回来啦放心 日常表白大天使~周末了诶诶诶   ☆、相拥   反反复复梦到前世临死的场景,杜言疏已经习惯了,每次梦魇醒来,说不上多害怕,就是有一口气郁结在胸,不上不下的,有些闷。   但是这次,胸上似压着一块千斤巨石,他险些喘不上气来,不仅仅是胸口,全身都被捁的紧紧的,完全动弹不得……   ……   比起方才的梦魇,现下的状况似乎更令他毛骨悚然……   不用睁眼他也晓得,此刻,就在温泉水里,他们叔侄俩,皮肤相贴,四肢相交,抱在一起……   “引之?”   捁住自己的身体颤了颤,没有应答,杜言疏试着动了下身体,却被对方搂得更紧了。   “……引之,你松一松手……”   “不”   “……?”   “不松”语气坚定,不肯妥协。   “……”杜言疏刚想使劲挣开他的手臂,突然感觉对方的身体在细细颤抖,怔了怔,有些懵,这孩子突然受了什么刺激了?   “引之,怎么了?”虽然依旧是淡淡的语气,却含着关切的意味。   闻言,抱住自己的身体顿了顿,只一瞬,肩膀颤抖得更厉害了,引之用力摇了摇头,将脑袋深深埋在杜言疏的肩窝里,一股热流顺着他的锁骨直淌而下,落入温泉水中凝成黄豆般大小的透明珠子。   杜言疏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鲛人滴泪成珠他晓得,所以,这家伙,是……在……哭?   他抬起半截可以活动的手臂,想朝对方颤抖的背脊抚去,又迟疑了番,顿在半空中,纠结片刻,最终还是轻轻的拍了上去,像哄小孩一般,缓缓的,柔柔的安抚着,嘴唇动了动,却不知该说什么。   谁知,他此番难得温柔的安抚举措,让杜引之哭得更凶了,从之前隐忍的颤抖到微微泄露出一丝喘不上气的抽泣声。   ……你这样,我如何是好……   安慰人这技能,在他杜言疏这里是绝不存在的。   “你……哪里不舒服么?”末了,终于干巴巴的吐出一句话来。   杜引之依旧不答,只蹭在他肩窝里摇了摇头,杜言疏无奈,只拍拍他的背,语气中有宠溺的责备:“怎么长不大的。”   他面上是云淡风轻的视死如归,想着,哭就哭罢,这孩子从小到大都没见他哭过,难得哭一回,就让他哭个痛快,自己也委屈一下借他个肩膀,尽一个做长辈的职责。   只不过现下赤身裸体的有些一言难尽……   约莫过了半盏茶功夫,捁住他的肩膀渐渐止住了颤抖,杜言疏淡然道:“好受些了?”   “没有”带着淡淡的鼻音,有些嘶哑。   “……那你想怎样?”杜言疏无语,这条鱼真是越大越难哄了。   “小叔,打我一顿,越狠越好。”语气笃定,不似说笑。   “……你皮痒?”杜言疏好笑,这是什么癖好?   杜引之点头:“恩,想被小叔打。”   杜言疏琢磨了片刻,开口道:“好,你先松开我,穿上衣服,光溜溜的屁股我可不想打。”   虽然在他心里,这小鱼儿一直是个孩子,可他毕竟长成了一副青年人的身材,肩宽腿长肌肉紧实,两个大男人赤身裸体在温泉水中抱作一团,其中一个高高大大的青年还哭得一脸泪痕,这个场面怎么看怎么不寻常……   迟疑片刻,杜引之终于从他肩膀上抬起头,用那双哭得跟胡桃仁似得眼睛,与杜言疏四目相对,杜言疏瞧他那副泪痕斑驳的模样,险些没绷住笑出来。   “小叔,我发誓,绝对不会伤害你。”杜引之一脸严肃郑重。   杜言疏微微挑眉:“怎么突然说这话。”   杜引之抿了抿嘴,微微垂下头,不答。   杜言疏正色道:“引之,到底发生了什么?”   沉吟片刻,杜引之喃喃道:“我做噩梦了——”顿了顿,声音颤抖:“梦到小叔……离我而去,再也不搭理我。”这句话说得半真半假,梦里小叔被铁链子穿透手心挂在石壁上,已然是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神魂俱散,可不就是永永远远离开他了么。   杜言疏怔了怔,旋即笑道:“就为这个?”语气轻巧,就似在说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   杜引之嘴角抽了抽,不言语,眼里满是隐忍委屈,因为刚哭过,还隐着浅浅的水光,看起来分外可怜。   杜言疏终于投降似得叹了口气:“放心罢,瞎想什么。”   “小叔,我——”   “不会的。”杜言疏截了他的话,依旧是轻描淡写的语气。他自然不会离他而去,有魂契在,谁也跑不了。   杜引之眨了眨眼睛:“小叔不会骗我。”不是反问,而是陈述式的肯定。此话说罢,杜引之又为了确认似的一把将小叔搂入怀里。   杜言疏被猝不及防的动作惊得低低‘嗯’了声,这一声压抑隐忍的‘嗯’,让杜引之浑身为之一颤。   “……怎么又抱!”杜言疏忍无可忍,方才因为对方蜷在他肩窝上哭泣,显得脆弱乖巧,现在他挺起来背脊,自己在他怀中就跟玩偶似的,十分不堪……   “一下就好。”兴许是因为刚才一顿哭,引之的声音有点低沉的沙哑,给人一种直击人心的错觉,杜言疏被对方温柔得近乎祈求的话语慑住了,住了嘴,任他静静的抱着。   杜引之在他脖子处蹭了蹭,湿热的鼻息掠过耳边,杜言疏身子微微颤了颤,一种陌生的焦躁感让他不知所措,从未与人如此亲近过,这种感觉,并不讨厌,但是,说不好,兴许是温泉泡太久,又被对方紧紧拥在怀里,呼吸不畅,有些微头晕燥热。   只抱了抱,蹭了两下,杜引之果然遵守诺言地放开了小叔,不是他抱腻了乏了,而是,他已经感觉到自己腹下的躁动……恩……再抱下去的话后果非常不妙。   毕竟现在彼此赤*裸相对,虽然不是干柴烈火,却也是月色温泉,怀中搂着心心念念的人,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忍得住不逾越那简直不是正常人。   杜引之内心发笑,他若是把这心里话说与小叔听,小叔一定嘲他‘你分明是鱼,怎么是正常人呢’,也是有道理的。   想要,十分想,日日夜夜想,却只能忍耐不动,毕竟,无论如何,他喊对方一声小叔。   他不愿去冒这个险,不舍得,也输不起,能一辈子这般平平顺顺的在小叔身边撒撒娇,保护他,就很满足了,只是,小叔的梦境……   他不敢细想,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变成梦里那个「自己」,他宁可自裁也不会伤了小叔一分一毫!思及梦中场景,杜引之将手握成拳头,直到指甲几乎嵌进肉里,才稍稍止得住身体的颤抖。   杜言疏又在泉水里仔细洗了遍身子,方才引之将眼泪直往他脖子头发上蹭,鲛人的眼泪会凝成结晶,取其放入茶水饮食中,无色无味,慢性毒,长期食用可腐其五脏六腑,直至脏器化为一滩血水烂肉衰竭而死,所以杜引之从不流眼泪。   这东西黏在头发上还轻易洗不掉,杜言疏捣鼓了许久,杜引之却在一旁干看着,也不上来搭把手,杜言疏嘴上不说,腹诽道,这个罪魁祸首倒是两手一甩轻松自在得很。   杜引之其实冤得很,他倒是相帮,却不敢,双腿间已经到了极限,他哪里还敢靠近小叔半步,更别说洗发这种让人把持不住的暧昧行径了……   待彼此穿戴整齐,天已蒙蒙亮,两人在熹微的晨光中,御剑回戚月宫。   ……   “我们浣州境内的汤泉水,同别处比,可有不同?”戚桑瞧他们二人一大早并肩而归,身上分明是新浴泉水的味道,笑得别有深意。   杜言疏心里咯噔了一下,沏茶的手顿了顿,就似秘密被人撞破般如坐针毡,他这表弟,总是料事如神,事事都瞒不过,但是……好像也没什么不可言说的……   “浣州人杰地灵,汤泉水清沸似玉,自然也比别处妙些。”杜引之答得从容,俨然一副懂事乖巧、会哄人欢喜的乖晚辈形容。   有引之应对,杜言疏自然无需费神,只静静的在一旁喝茶。   戚桑笑得透彻:“泉水虽有消疹荡邪的功效,但泡的时候过长,反而伤元气,容易头晕心慌,切记,一个时辰最佳。”   闻言,杜言疏豁然开朗,方才自己确实有些头晕心慌,原来如此,戚桑说的实在是太对了。他一抬头,就迎上引之的视线,瞧他目光闪烁面色微红,十分不解,心道,这孩子怎的又犯傻了。   这一日相安无事度过,及至夜间,杜言疏正欲入寝,杜引之却赖在他的屋内不肯走。   “……回你自己屋里睡。”前两年引之偶有撒娇耍疯的时候,也是赖在他屋内不肯走,但长大后就鲜少有了,今夜不知又发哪门子疯。   “小叔,让我留下罢,我睡地上,决不吵你。”杜引之眼巴巴的瞧着小叔,本来生得就俊朗,摆出这副样子,真让人难以拒绝。   “……理由” 杜言疏无奈。   “昨夜做噩梦了,我想待在小叔身边。”语气无比真挚诚恳。   “……随你” 杜言疏放弃了,任他胡闹,自个儿洗漱罢,上床睡觉去了,昨夜没歇好,一合眼便入黑甜。   杜引之得了允许,欢欢喜喜地不知从哪寻来一床棉被,铺在小叔榻下卷起就睡,自觉比睡在高床暖枕上更舒服安心。   夜半时分,有信灵来访,杜言疏倏忽睁开眼,看到榻下的引之,心中忧虑,担心是柏旭从崇陵捎来了消息,得了信,外袍也未披,趿着鞋轻手轻脚的绕过引之出了屋,急急打开信笺,对着月光读信。   寥寥数字,杜言疏顿时面色煞白,信是观津城来的——   杜言明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引之:求小叔打我_(:3」∠☆)_ 小叔:……才不玩奇怪的play 小叔内心os:等等那颜文字~不可描述的部位为什么有星光! 引之:因为看到小叔就控制不住呀 小叔:ヽ(‘⌒′メ)ノ …… 是不是,一言为定的果抱糖~~这种程度应该不会被抓吧 对小叔加倍好=加倍撒娇 给你萌一枚邪魅狂狷又能显示的颜文字 (^_-)≡★ 还有一枚傻白甜的 (☆^ー^☆) 鞠躬感谢Irene、金枪鱼营养液灌溉(悄咪咪说小天使一定是强迫症营养液凑成整数了 日常表白大天使(ノ>▽<。)ノ   ☆、流言   杜家现任家主杜言明被困于鬼族骨女幻阵险些丧命的事儿,可以说相当不寻常,也十分不光彩,人好歹是被救出来了,可消息还是走漏了。   得了信,杜言疏草草穿戴好,推了一把卷在地上的引之:“别装睡了,赶紧起来,即刻回观津城。”   杜言疏自然晓得,以引之的修为,信灵来访,他怎么会觉察不到,不过装睡也是他的好意了。   杜引之瞧小叔面色凝肃,知是出事了,忙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家里怎么了?”   杜言疏眉头紧蹙:“二叔受伤了。”   因为信上说消息已经走漏,很快就会传遍整个修真界,横竖瞒不住,杜言疏就将事情如实道来,匆匆与戚夫人道了别,两人便御剑离开戚月宫。   戚夫人本欲派两名擅医术的宫人跟着,被杜言疏婉言拒绝了,此番他心急如焚,再不能如来时那样乘马车悠哉而归,山长路远,御剑虽两日可抵达,却也是极损耗灵力的事儿,再不好拖带旁人。   冬日夜长,出发时天未亮,卯时正是一日中最冷时候,御剑而行更是寒风如刀,直削进骨缝里去,杜言疏手脚冰冷至麻木,直到破晓后才稍微有些暖意。   他一路面色凝重不言语,杜引之几次三番想问他冷不冷累不累,临了又不敢开口,只默默跟在后面,时刻注意着小叔的一举一动。   两人行了一日,滴水未进,薄暮时分,杜引之实在憋不住了,试探道:“小叔,歇一会儿再继续赶路罢。”   杜言疏迟疑片刻:“累了?”   “恩,有一些。”其实以杜引之现在的修为,就是再飞个十天八天都不是事儿,可他顾虑小叔先前为他压制泣血蛊伤了元气未恢复,又连日噩梦缠身灵息不稳,长途跋涉恐怕支撑不住。   杜言疏多多少少能猜到一些他的用意,也不点破,忖度片刻,因知兄长现已无事,也不差那几个时辰,加之自己确实有些勉强了,遂领了引之的情,道:“那就吃顿饭,歇息半宿再出发。”   两人落地时,夜已经浓了,寻了间还算体面的馆子,叔侄俩临窗而坐。杜言疏心神不宁,无心点菜,所有事都由杜引之代劳了。   他自然晓得小叔的口味习惯,路途遥远辛苦,点的菜也都偏清淡好消化,不会造成负担。   上了菜,杜言疏端着饭碗兴味寡淡地吃,因心里压着事儿,只顾着将米饭一点点往嘴里送,完全忘了夹菜,面色沉冷眸色晦暗,一副心不在焉,半晌终于吃完了一碗白米饭。   担忧兄长伤势是一个事儿,但更令他想不透的,是兄长竟然会败于鬼族骨女幻阵,按理说,这种程度的幻阵他自己都没问题,更别说修为灵力远在自己之上的兄长了,莫不是其中有什么蹊跷,又或是兄长的灵脉出了什么问题……   说起来,这十多年来,他鲜少瞧见兄长佩剑,就算偶尔动用灵力,也都是退治些山精鬼怪,再不见他使出全力的模样,一旦遇上棘手的鬼怪,多数是自己去退治净化,这两年倒是引之去得勤些。   “小叔,再喝点云腿冬笋汤罢?”说话间已盛了一碗汤,放在杜言疏面前。   杜言疏魂不守舍地嗯了声,拿起勺子便喝,也喝不出什么滋味来,杜引之瞧着他这模样倒是笑了:“小叔别担心,待会歇息两个时辰再上路,明日也可抵达了。”   又嗯了嗯,杜言疏才真正回过神来,愣愣的望着手中的汤勺,咦,方才自己不是在吃饭么,怎么突然喝起汤来了?   正在他懵懵懂懂之时,三个白衣广袖的少年人也进了馆子,皆是十七八岁模样的修者,与引之年龄差不多。叔侄两对视一眼,心领神会敛了气息,恰好座位又偏,加之对方有说有笑十分热络,并没有注意到他两。   现在身处频州地界,杜言疏料想这些少年应该是频州武鸣山的子弟,并没有过多留意,只重新专心致志地喝着面前的汤,可奈何耳力敏锐,少年人的谈话内容尽数听了去。   “听说,现在的观津城杜家家主,竟然连骨女幻阵都破不了,当真不像话了些。”   杜言疏手一顿,放下汤勺,侧过头向窗外望去,街上黑漆漆的,寒风中几盏灯火摇曳闪烁,缥缈似鬼火。他眼似无神,耳中却听得分明。   “此话当真?不至于吧?我们三人合力应战,恐怕都能破了骨女幻阵。”   “你少吹牛,虽说骨女幻阵算不得什么绝妙阵法,但亦幻亦真,以我们三人之力怕还是有些勉强的,不过,杜家家主被困阵中险些丧命这事儿……有些一言难尽呐。”   “啧啧,我看观州也十分太平啊,并无魑魅魍魉兴风作浪,杜家家主既然这般无能,不晓得杜家这些年是怎么做到的。”   “他家不是还有个三公子么,他的修为也算上乘罢,这些年退治妖魔一事,应该都是他在跑。”   杜言疏嘴角抽了抽,心中郁闷,这些晚辈也忒没规矩了,对前辈如此评头论足像什么话。   “三公子修为自然了得,但杜家修为最高的,怕是那位除了东臾岛魔患的‘无妄剑‘杜引之小公子。”   “咦,他家不就两位公子么,怎的多了一位?”   杜言疏用余光瞧了眼引之,看他面色如常,似未听闻对方谈话,专心致志地吃着面前一碗香椿鸡蛋。   “诶~你当真孤陋寡闻得很,那位杜引之虽年纪和我们差不多,却能只身一人独闯东臾魔窟,就跟玩儿似得取了魔蛟首级,这么大的事儿你竟然不知?他是当年杜家大公子的儿子,和当今家主是叔侄关系好像?”   “那位大公子不姓杜罢?叫什么我倒是忘了,不是十多年前叛出杜家和魔鲛私奔了么?”   “你是真傻?那位大公子不是杜家血脉,前杜家家主仙逝,他不走成么?杜家哪里还有他立足之地。”   “我听闻,那位杜二公子,就是如今的家主,修为虽不怎么高明,手段却不简单,杀人不见血,当年那位大公子叛出一事,据说就是他在背后设计的,逼走了对方,顺利坐上家主之位,后来那位大公子销声匿迹十多年,他们家才把那位杜引之接来养,古怪不古怪。”   “你这话没道理得很,那位大公子本就不是杜家的血脉,理应做不了家主的,这说法一听就不可信。”   “你不晓得,前杜家家主最是疼爱那位大公子,还有传言,大公子其实是前杜家家主的私生子,和嫂嫂……”   几个少年人突然禁了声,齐刷刷地捂住了嘴憋得满面通红,神情骇然,跟见了鬼似得提着剑探着脑袋四处张望,可凭他们的修为反应速度,哪里还能寻到一点蛛丝马迹,这叔侄两早已留下银子离去了。   这些话实在是不堪入耳,杜引之忍无可忍,封了他们的嘴。   两人在长街上走了片刻,寻了间客栈,因为只歇片刻,所以杜引之只要了一间客房。   两人上楼进入客房,一路无言,杜言疏悄悄的看了引之几眼,看他神色如常并无异样,自己反倒眉头微蹙,脑中杂乱无章的烦恼怎么也理不出头绪,索性叹一口气,坐在椅子上沏茶,定定心神。   杜引之听到小叔叹气,面上才露出担忧之色,一边检查榻上褥子是否足够洁净,一边安抚道:“小叔,那些流言别往心里去。”   杜言疏先是不语,噙了一口茶才轻描淡写道:“你二叔,不是那样的人。”   杜引之笑了,露出小小的虎牙:“侄儿自然晓得。”   杜言疏抬头看看这个笑得明朗纯粹的侄儿,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了,微微垂下眼,淡声道:“那就好。”   杜引之看小叔一副欲言又止满脸疲惫的样子,心里揪痛,恨不能将小叔打横抱起推到床上让他好好休息,什么都别想,自己绝对无条件的相信他。   “小叔,你先上榻歇息罢,我再给你调理调理灵息。”   杜言疏道:“今夜别调理了,你也累了,歇罢。”   “侄儿不累。“杜引之望着小叔,双目炯炯。   杜言疏挑眉:“方才不是你说累的么。” 他晓得引之的用意,却忍不住怼他,更不能对他过分的关心安然受之,怎么说自己也是长辈,哪有让小辈一直付出伺候的道理。   杜引之咧嘴一笑:“现在又不困了。”   杜言疏点点头:“那继续上路罢。”说着便要起身出门。   杜引之忙改了口风:“小叔且慢,我又困了……”   闻言,杜言疏坐上了榻,点点头道:“这就对了。”   杜引之撇了撇嘴,无奈的卷了被子在榻下歇息,两个时辰后,起身继续上路。   第二日向晚时候,叔侄两终于抵达观津城,杜言疏顾不上换衣卸剑,一进门就急匆匆朝静室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叔:兄长如果是黑的怎么办哭唧唧 小叔:如果我和小鱼儿有血缘关系怎么办哭唧唧 小叔:当年到底有什么黑幕啊哭唧唧 (°Д°≡°Д°) 引之:嘿嘿~果然小叔哭唧唧最可爱了 \(☆o☆)/ 躺好,XX发光等小叔_(:3」∠☆)_ …… 诶周一了,摸摸小鱼儿求好运 日常表白大天使~豆腐鱼汤什么的会有哒   ☆、逼问   “是不是三哥哥回来了?”两人还未至静室,就听到一声笑嘻嘻的招呼,杜言疏脚步顿了顿,面上的焦急之色倒是淡了几分。   就凭裴匀还能做出如此耍无赖的调调,兄长应该真无大碍了。   轻叩门扉,等得兄长一声心平气和的请进,叔侄两才推门进了屋。前脚刚踏入门槛,杜言疏便愣住了,嘴角下意识的抽了抽,瓷白的脸泛起一阵红晕,目光闪烁,不自然地移向一旁。   不是他大惊小怪,实在是眼前这画面让他无处下眼,全身缠满绷带的裴匀,正枕在兄长腿上,勉强抬起脖子瞧向他两;兄长则端着一碗药,舀着一勺黑乎乎的药汁正轻轻吹凉,一看就晓得,此刻正在给腿上这人喂药。   杜引之倒是从容不迫,笑得恭敬又不失风仪,微微颔首示礼:“二叔,裴公子。”   杜言疏勉强定了定神,唤了声兄长,目光依旧垂着,此刻的心情就似撞到别人洗澡,又羞又窘迫,恨不能飞天遁地藏了身形。   “言疏,引之,你们回得倒是比我预想的早,姨母那边可还好?”杜言明依旧摆出和气的笑容,声音极柔和。   “姨母那边一切都好,兄长放心,只此番……事出紧急,没能与她老人家好好道别。”   杜言明了然的点点头,抬了抬下巴:“先坐下歇息罢。”他自然晓得两人一路御剑而归,消耗了不少灵力。   两人依言坐下,杜言疏倒是不怎么累,他们从客栈出发后,引之就半撒娇半强迫把小叔带到无妄剑上,口中振振有词道:“我与小叔同乘一剑,可以省了一人的灵力,何乐而不为呢。”   杜言疏觉得有理的同时又有些无奈,琢磨了一番,觉着也是个省力的法子,道:“那也成,我们轮着来。” 遂领了侄儿的心意,盘算得好好的,可杜引之再没给他御剑的机会,几乎是将他锁在怀里不让动。   “小叔别乱动,仔细掉下去~”这话说得全无道理,纯粹是撒娇。   杜言疏气得再不想言语,就被这小侄儿一路从频州抱回了观州……   “你们这一趟辛苦了。”杜言明的话将杜言疏的神儿拉了回来,他一抬眼,就瞧见裴匀眨了眨眼睛张了张嘴,一副催促对方赶紧喂药的神情,杜言明会意,云淡风轻的舀了一勺汤药,仔仔细细往他嘴里送……   杜言疏再次别开眼,十分不巧,又撞上杜引之的视线,对方天青的眸子倏忽闪过一丝波澜,他愣了愣,又不自在地移了目光……   莫名其妙,往哪儿看都似非礼勿视……只能埋头喝茶……   躺在杜言明腿上的裴匀伸了脖子,嬉皮笑脸道:“三哥哥莫见怪,我手上缠着绷带,不方便喝药,所以才缠着师尊给我喂药。”   杜言疏佯作淡然的点点头:“此番兄长身处险境,多谢裴公子舍命相救。”他虽不忍直视裴匀吃兄长豆腐的模样,却是真心实意地感激对方。   裴匀咧嘴一笑:“用我这条命换师尊的命,那真是有赚不赔的,划算得很。”   “……”   “择思,休得胡说。”虽是责备的话语,语气却是温和的。   “师尊,徒儿说得哪里不对么?”裴匀嘴上无赖装傻,实则就想讨杜言明一顿打,他知道现下自己有伤在身,师尊自然不会真下重手,顶多轻拍他的脑门抽他的屁股,这种柔和的责罚,多多少少有些打情骂俏的情调,让他十分满足受用。   谁知杜言明偏不遂他的意,嘴唇动了动,只无奈的摇了摇头:“为师说不过你。”   杜言疏自觉双颊火辣,默默的埋头喝茶,不经意间瞧了眼杜引之,看他一副魂游天外的若有所思,真担心他与这裴匀学坏了。   杜言明与两人说了些家常,无非是戚月宫的情形,姨母的情况,一旦杜言疏提及受伤之事,他就轻描淡写绕过去。   杜言疏实在忍不了与他绕圈子,正色道:“兄长,你先前受了伤,让我再给你探探灵脉罢?”   杜言明淡淡摇头道:“你一路上御剑耗费灵力过多,先歇息一日,我已无大碍。”   杜言疏面目凝肃道:“我与引之御剑赶回来,就是因为担心兄长伤情,此番若不亲自诊断一番,必然歇不安心。” 言下之意,兄长若不让我亲自诊诊你的灵脉,我们耗费这许多灵力御剑赶回来了,都是徒劳了。   从未听过弟弟对自己说这重话,杜言明怔了怔,旋即不轻不重道:“好罢,那就有劳了。”   杜引之道:“二叔,还是我来罢。”   未等兄长回应,杜言疏便与引之道:“你带裴公子退下,我单独为兄长诊脉便可。”声音是不容置疑的沉冷。   杜引之只愣了片刻,回过神来,不再坚持,默默应了,面上无波无澜倒也看不出什么来。   倒是裴匀嚷嚷了起来:“三哥哥,你让引之带我出去的意思是……啊……喂……引之你要抱我出去么……你真要抱我?!”   “裴公子,委屈了。”杜引之一躬身,便将裴匀轻轻巧巧地从二叔的腿上提了起来。   “……师尊,有人吃你徒儿豆腐了!”裴匀挣扎着嚷嚷,自然无人理会他的无理取闹。   “师尊……!”他险些将‘我只想睡在你大腿上’这话喊出来了。   “……”杜言疏冷着眼看着这一切,只眉尖动了动。   “择思,别喧哗。”杜言明心平气和道。   杜言明都这般说了,裴匀只得乖乖住了嘴,生无可恋地任杜引之提了出去。   见屋内只剩他与弟弟两人,杜言明松了一口气,面上却明显多了几分倦色,杜言疏瞧在眼里,关切道:“兄长,你何必如此勉强自己。”   杜言明笑笑着摇头:“我已把杜家的脸丢尽了,还有什么资格说勉强。”   杜言疏眉头微蹙,旋即淡然一笑:“那些虚名,有什么好在意的。”说着起身走到榻边,坐于兄长身侧,伸出手:“劳烦兄长,将手借我一用。”   杜言明知他弟弟的性子,遂很配合的将手腕伸了过去搭在对方掌上,面上依旧是笑笑的:“切脉这本事,你何时会了?”   “虽只略懂皮毛,却也能诊得出灵脉是否完好。”说话间,他抬起细长的眼眸定定地看着兄长。   杜言明的神情微微一滞,片刻又释然了:“那就有劳了。”   杜言疏凝神敛气,将灵力一丝丝的灌注于对方的神魂灵脉,细细探查,面色却越发凝重,半晌,才缓缓睁开眼,蹙眉道:“兄长,这……什么时候的事了。”   他探得,兄长的灵脉已千疮百孔,没成废人已经是个奇迹,别说顺畅无阻地运作灵力了,且灵息凝滞已久,不似新伤。   难怪,许久没看到兄长佩剑,他如今的灵力怕是再也催动不了玄阳剑,可上一世,临到兄长离去,他始终没察觉到这一点……   杜言明微垂着眼,语气清淡似在说极家常的事:“许久了,终究瞒不过你。”   不仅是他这弟弟,恐怕天下之人如今都在猜测,杜家家主缘何会如此不堪,不知已揣测出多少种因由了。   “许久,是十二年前么?”杜言疏冷着声,面上依旧八风不动。   杜言明沉吟片刻,坦然道:“是”   “林大哥当年——”   “阿尧已救了我的命,还要求他护住我这一身修为不成?!”杜言明截了他的话,神色终于变了,眸色晦暗。   “当年崇陵究竟发生了什么?”杜言疏逼问道,手心已是一层薄汗。   “言疏,我不想说,别问了。”杜言明面色阴沉得骇人。   “兄长为何连我都不愿说?”杜言疏质问,清冷的声音几乎是从齿关挤出来的。   杜言明嘴角抽了抽,不语。   沉吟片刻,杜言疏终于放缓了声音:“是否……与引之有关。”   杜言明顿了顿,沉声道:“是”   又是一片沉默,静得能听到风刮过回廊的声音,半晌,杜言疏语调平稳:“兄长,你现在不宜动用灵力,不要再招魂了。”   晦暗的眸子终于掀起了一丝波澜。   “没用的。”杜言疏冷下心来,声音极轻,却如一把刀子扎进杜言明的胸口,在他心上开了个口子,风一吹过,透心的凉,身子猛然一颤。   这话说完,杜言疏也知说重了,十分后悔,却硬是张不开嘴道歉,他将灵力灌于掌中,双手搭在兄长的后背,为他调理此次受损的灵息,虽作用不大,至少也能让他少受些苦。   待兄长灵息稍微顺了些,他才稍稍放心收敛灵力,末了,将段前辈赠与的眠蝉交与兄长:“比起招魂,这个,或许有用些……”   杜言明小心翼翼地握住眠蝉,仍旧不言语。   片刻,杜言疏舔了舔嘴唇:“兄长,方才我胡言乱语,对不住。”他晓得,自己在兄长的心口上捅了一刀,林尧,崇陵,都是禁忌的名字。   杜言明面色稍缓,摇了摇头,又恢复了些平日柔和的语气:“言疏,如今为兄身边,只剩你一人了。”   “兄长放心。”这句话里的含义,彼此明白。   ……   杜言疏走出房门,行至游廊尽头,看到负手立于寒风中等候的引之,紧绷的神经终于缓了下来。   “小叔,二叔怎样了?”杜引之关切道。   “无妨,休养一阵便好。”杜言疏云淡风轻答道,兄长灵脉有损一事,自然只能他一人知晓。   杜引之点点头:“以后侄儿会保护好二叔。“顿了顿,强调道:“还有小叔。”   闻言,杜言疏脚步一顿,侧脸望向一脸坦荡诚恳的青年:“好,我信你。”   杜引之笑了,小小的虎牙露出来,让他看起来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当晚,南边信灵来访,柏旭已抵达崇陵。 作者有话要说:  裴匀:引之小哥哥你真要抱我? 引之:呵~小叔的指示~攻君间的拥抱(^_^メ) 杜言明:相亲相爱一家人,真好 小叔:邪教ヽ(ー_ー )ノ …… 惊喜不惊喜,刺鸡不刺鸡(~ ̄▽ ̄~) 不捉鸡剧情慢慢展开啦 鞠躬感谢猫豆儿的营养液投喂~\(☆o☆)/ 日常表白大天使们~蹭蹭   ☆、灯会   崇陵之事,因年代久远,当年相关之人除了杜言明,也都魂魄消散的消散,投胎的早投胎去了,只隐约寻到一缕宋斯如残存的神魂,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线索。   越是如此,杜言疏心中越忐忑不安,加之与兄长那翻谈话,心中已隐隐有了答案。他忖度了两日,去信嘱咐柏旭只要确认残存的灵息是否真属于宋斯如,一旦查证,即刻返回观津城,不要再往深里挖。   事情要往利索了办,日子要往糊涂了过,事到如今,真正认清了‘真相’,还有什么意义呢,不过是对引之要更愧疚一些罢了。   而兄长,始终是他的兄长,世上唯一血脉相连的人,如他所愿,此事,翻篇了。   休养了几日,又将心事搁置,杜言疏看起来气色倒是不错,而杜引之则明显春风满面,毕竟上元节就要到了,小叔说过,要带他逛灯会的。   裴匀以养伤为由,一直赖在杜家庄不走,杜言疏知他虽然一身纨绔气质,却也能逗得兄长片刻欢喜,遂再不多言。   天色近晚,院子里支了一张梨花木桌,四个人围坐,十七八样小菜,众人在裴匀聒噪的说笑声中,细嚼慢咽用罢上元宴。下人又端来四碗桂花赤豆元宵,桂花糖放多了,有些齁,杜言疏吃了小半碗再吃不下,杜引之倒是三两口吃光自己碗里的,又看着小叔吃剩的。   “小叔不吃了?”   “嗯,有些腻。”说罢,杜言疏回过味儿来,知引之想把自己吃剩的也包揽了,却顾虑在众人面前如此不合礼数,遂道:“让下人再给你拿一碗罢。”   杜引之却假装没听到,伸手就将小叔的碗揽到自己面前,笑道:“不用劳烦了,有现成的。”   “……”杜言疏脸白了白,平日里私下这样就罢了,可如今众目睽睽,总觉得莫名害臊。   裴匀看在眼里,一双眼睛笑成了缝儿,侧脸对杜言明道:“师尊,你也吃不完罢?”   杜言明朝他微微笑:“为师吃得完。”说罢果然一口闷下,将空碗端端正正放于桌上,斯斯文文的擦嘴。   “……”   众人热热闹闹吃罢元宵,意思意思,月上柳梢,这元宵节也算圆满了。   杜引之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盯着小叔,杜言疏起先假装没察觉,末了,才云淡风轻道:“吃好了就去灯会瞧瞧罢。”   得了小叔这句话,杜引之一张脸都要笑化了。   ……   月色清,灯火却浓,一条长街熙熙攘攘,绵延到夜色尽头。   杜引之瞧这灯火璀璨的光景新鲜稀奇,将小叔护在身后挤进人群中,只为买两盏小动物形状的手提花灯。   杜言疏看着青年欢喜的背影,无奈摇头叹道:“怎么长不大的。”   片刻,引之从人群中挤了出来,两手背于身后,咧嘴笑道:“小叔你猜,我挑了什么形状的灯盏?”   杜言疏本想嘲他一句幼稚,但看他兴致勃勃的样子又不忍心打击,漫不经心道:“哦,什么形状?”   杜引之像大孩子一般撒娇:“小叔不猜一下?”   “恩,鱼?”杜言疏佯作一副勉强应付的样子,就当陪小孩子玩儿。幼时他害怕一切与鱼有关的事物,包括鱼形泥塑摆件、鱼形年糕以及有鱼形象的画,长大后好多了,只怕真鱼,这些倒是可以免疫。   杜引之笑得一双眼睛都弯了:“小叔猜对了一半。”说着便将藏在身后的灯盏拿了出来,一盏鱼灯,一盏猫灯。琢磨了片刻,将猫灯给了小叔。   引之平日怕猫,他是晓得的。   杜言疏接过灯盏,微微挑眉道:“我是猫?”   杜引之笑微微的摇头,神色有些莫测:“猫吃鱼。”   杜言疏怔了怔,这句话他是彻底听不懂了,不知这小鱼儿又发什么疯犯什么傻:“我可不吃鱼。”   你不吃鱼,鱼却愿意被你所吃,这对灯叫朝朝暮暮灯,乃寻常男女定情之物,杜引之没把这话挑明,只傻愣愣的笑。   杜言疏有些愁闷,如此丰神俊朗的青年,在自己面前却总是傻兮兮的,太让人操心。   愁归愁,杜言疏仍旧提着那盏灯不放,与引之一前一后走在街市上,不多时,引之的手上已拿了一堆杂七杂八的小物件,没什么用处,看着热闹欢喜。   ……   玩闹了半个时辰,忽见前方灯明如昼,人头攒动,挤得水泄不通,听旁人嚷嚷,才知晓是胭月楼的花魁姑娘设了灯谜,不少风流之士慕名而来,只为一睹花魁芳容。   杜言疏微微眯起眼睛,目光朝胭月楼处眺去,久久移不开,杜引之在一旁不乐意了,眉头微蹙道:“小叔?”   瞧小叔仍神游天外,脸越发沉冷,也顺着小叔的视线望去,片刻,终于舒展了眉目,释然道:“洛灯女!”   “没错,道行还不浅。”杜言疏心中感慨,如今魑魅魍魉都这般胆大了么,竟敢在观津城上元节兴风作浪吸人精魂,完全没把杜家庄放在眼里……   洛灯女,能使烛火长明,光亮如昼,而烛火的燃料,则是人的精魂阳元,洛灯女容姿绝色,魅惑人心,靠燃灯的烟火修行续颜。   两人轻轻巧巧在人群中穿梭,须臾便闪身进了胭月楼,楼内仍挤了满满当当的人,叔侄两不约而同地朝地上望去,一室烛火灼灼,这些人却没有影子。   影子,自然是随着阳元一同被这烛火燃了,供洛灯女修行果腹之用。   “没想到,奴家这生意刚开张,杜家两位好看的小哥哥就来光顾了。”   这话说得娇俏软糯,就似一位少女在耳边低喃撒娇,挠人心痒。两人凝神细听,相视会意,翻身上了二楼雅间,果见一妙龄少女半倚半卧在软塌上,衣不蔽体酥胸半露,足以让寻常男子心神荡漾血脉喷张,杜言疏淡定的看着,面不改色甚至有些嫌弃,就似在看一只发情的母猫。   杜言疏连剑都懒得拔,冷声道:“将那些人的魂儿吐出来,可饶你一命。”修行不易,杜家家训向来仁慈,即使是魑魅魍魉,若没真正伤人性命,罪不至死,是不会轻易出手的。   衣不蔽体的少女生了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眼含秋波朝杜言疏一扫,又脉脉地向杜引之斜去:“两位哥哥好生俊俏,既然哥哥开口了,奴家自然会还的,只是良辰美景上元夜,哥哥别着急嘛,坐下陪奴家说说话罢?”   洛灯女不傻,知晓自己不是他两任何一人的对手,自然不敢耍花样,只是这蛊惑男人的伎俩使惯了,瞧见风姿俊朗的两位公子,情不自禁就撩拨起来。这般说着,身子一侧,整个雪白丰腴的胸脯便尽数露了出来。   “……”虽然没什么兴趣,可毕竟非礼勿视,杜言疏一双眼睛别了过去,忽闻一阵婉转的琴声,丝丝缕缕无孔不入,缠缠绵绵扰人神思,听在杜言疏耳中,就如蚊子叫差不多。   可一旁的杜引之就没这么轻松了,自魅琴声响后,他面上一阵病态的红,额角浸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子,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起来。   洛灯女一边依杜言疏所言,从口中吐出魂烟,一边极尽媚态撩拨道:“奴家对二位公子一见倾心,望公子能允我一夜,共赴云雨极乐。”   “姑娘莫自轻。” 杜言疏从容自若地答道,侧首望向身旁一语不发的引之,看他神色异常,有些担心,洛灯女虽远不是他两的对手,但她的魅音有摄魂蚀骨之效,杜引之毕竟年纪小,一时被迷惑也可以理解……   “引之,凝神,清净决。”杜言疏出言提醒。   杜引之勉强地点了点头,他心里清楚,自己不是沉迷于洛灯女的美色魅音,而是这魔音灌耳如一把钥匙,开启了身体里某个秘境的大门,一种异样的蠢蠢欲动,从骨血深处蔓延激涌而出,不受控制,扰乱心神,内息翻江倒海。   但他决不能让小叔觉察到自己的异样——   “咦,这两位哥哥,可是有魂契相连?”洛灯女将刚吸食的魂元吐干净,从杜引之的灵息波动中觉察到双方魂契的连接,似发现什么惊天大秘密,笑得饶有兴味继续道:“万没想到,杜家三公子,竟然会对自己的侄儿留了一手。”   杜言疏面色一冷,缔结魂契向来为人不齿,是最残酷、下三滥的操纵人的手段,如若传出去,自己不但与人缔结魂契,对方还是自己侄儿,杜言疏将被千夫所指,在整个修真界身败名裂也算轻的。   洛灯女看出了他的顾虑:“杜郎君放心,此事奴家必定为你守口如瓶,谁让奴家倾心于——啊——”   她话音未落,整个身子就重重地弹了出去撞在床柱上,顷刻,整个床榻轰然倒塌。   “仙君饶——”   无妄出鞘,凌冽的剑意呼啸而至,洛灯女一句‘饶命’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就被无妄剑在胸口处开了个口子,死死的钉在墙上,衣衫尽褪,满是血污的莹白肉体抽搐了片刻,再不动了。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杜言疏未完全回过神来,杜引之又催动灵力,灼灼火焰凝于指尖,幽冥的光线弥漫了一室——   散魂决!   被施以散魂决之人,神魂散尽灰飞烟灭永不入轮回——!   “引之,她罪不至此!”不归剑应声出鞘,朝散魂火直逼而去,打算阻止对方的散魂之举,可不归的剑刃刚触及杜引之的灵火,便轻轻巧巧地被弹了回来,不堪一击——!   红色的火焰灼灼燃烧,弥漫着一股奇异的芬芳,是魂核燃尽化作灰烬的气息。   “引之,过分了——!”杜言疏再也无法维持淡定,朝杜引之斥责道。   幽微的火光中杜引之侧过脸,天青的眸子闪过一抹阴冷的杀意,杜言疏怔了怔,身子猛地一颤……   这目光,无数次出现在梦魇里,他再熟悉不过……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叔:小鱼儿要和我间接接吻好可爱 小叔:小鱼儿给我定情信物好可爱 小叔:我看妹子小鱼儿吃醋了好可爱 小叔:小鱼儿好可爱但我偏偏不说 小叔:雾草怎么和说好的不一样小鱼儿画风突变好可怕哭唧唧 (╯°Д°)╯︵┴┴ …… 下一章小鱼儿又爬小叔床上去啦~ 不过……今天眼睛发炎了不知道明天能不能更 不能的话我会在评论区请假,我尽量更→_→ 卡在这里确实不大好(╥ω╥`) 日常表白大天使~乖乖做眼保健操哭唧唧   ☆、端倪   天青的眸子泛着幽幽冷光,四目相对,杜言疏如坠冰窖。   有那么一瞬间,他错觉,眼前这个人,不是他的引之,而是前世那个将人间变成地狱的魔头宋珂。   “引之你……”虽然内心不可抑止地感到恐惧,杜言疏仍注意到对方面色苍白,额角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子,一副隐忍痛苦的形容。   到底怎么回事?泣血蛊毒已清除干净,绝无复发的可能,且他眸色透彻,没有一丝蛊毒的浊气,有的只是冰冷刺骨的杀意……   洛灯女已神魂散尽,满屋的烛火瞬间熄灭,杜引之掌中那簇噬魂的幽火光线渐弱,片刻也隐了去,一室寂寂的黑暗,西面窗户没扣紧,有冷风灌入屋中,燃烧魂核的芬芳被风吹散了,只偶尔有一阵一阵的血腥味弥漫而来。   月上中天,苍白的月光从窗纸漏进屋中,正好落在洛灯女血淋淋的尸身上,因神魂俱散,原本丰腴的肉体立刻干瘪下去,不出半个时辰,这具莹白的肉身便会化作一滩血水。   无妄入鞘,杜引之愣了愣,眼中的杀意一分分褪去,冰雪消融的眼眸再次恢复清凉明澈,他困惑地眨了眨眼,瞧着一片狼藉的血腥,苍白的嘴唇动了动:“小叔,我……我错了。”   他向前走一步,杜言疏下意识地向后退一步,看到小叔面上掩饰不住的恐惧,杜引之心头微沉,再不敢靠近小叔,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方才的一切历历在目,无妄刺破皮肉的触感,散魂火燃烧的灼热,一寸一寸的刻在记忆里,可总觉得隔了一层窗户纸,回想起来,只有画面,没有情感,就似看着另一个自己。   杜言疏定了定神,退后两步捡起被引之打飞的不归剑,后知后觉感到喉头一阵腥甜,方才事出紧急想要阻止对方,一时没留意被震伤了内府,憋着一口血生生往肚子里咽。   “你一时不小心,被洛灯女的魅琴扰了心神。”不归入鞘,杜言疏依旧是云淡风轻的语气。   杜引之一脸的无措,就似做错事的大孩子,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出什么。   “纸灯坏了,趁夜市没收摊,再买一对罢。”说着便转身走下了楼。   杜引之愣了愣,才发现先前一直被自己珍惜护着的纸灯,已经碎成了纸片。   “走罢”   杜引之仿若大梦初醒,身体一颤,终于迈开脚步跟在小叔身后。   ……   杜言疏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忐忑不宁,他虽知晓引之是被魅琴扰乱心神错下毒手,却忘不了那一瞬间他眼里冰冷的杀意。   街市依旧熙熙攘攘灯明如昼,杜言疏吩咐灵奴善后妥当,才撤下了结界,今夜之事,决不能被旁人知晓,免生了枝节。   此番引之再没有紧跟在小叔身后,而是垂着头与他保持三步之遥的距离,再不似来时言笑晏晏,拧着眉抿着嘴一派苦大仇深的隐忍。   “引之——”杜言疏脚步顿了顿,实在受不了这局促的氛围:“此事别再想了,一时失手而已。”   杜引之也停了下来,没敢上前与小叔缩短距离:“侄儿明白。”   他心里清楚,方才那一瞬间的情绪失控,并非完全因为魅琴。   最后,纸灯没买成,来时嚷着要排队的糖人也没吃上,彼此默默无言回了杜家庄,看裴匀兄长还没睡,便说了两句话,无非是上元灯会的热闹云云,裴匀本想再调笑几句,看叔侄二人神色不对,不敢造次,喝了杯茶各自回屋歇息了   杜言疏回屋洗漱罢,躺在床上眉头便拧成一团,伤势比他想象的要重,内息紊乱灵力凝滞,方才为了遮掩伤情,又消耗了些许灵力,此时四下无人夜色寂静,万蚁噬咬般密密麻麻的痛楚蔓延至四肢百骸,虽不至于无法忍耐,却也无法安眠。   再难受他也得忍着,不能让旁人瞧出端倪,先前引之做个噩梦,都能抱着自己哭了一夜,还是一丝*不挂坦诚相待的姿态……要是让他知道伤了自己,岂不是要哭得天崩地裂?   想想就觉得麻烦,哪有心力去哄这孩子……   思及至此,杜言疏敛了心神,入定调理灵息,一个时辰后顿觉胸口胀闷难捱,竟猝不及防呕出一大口黑血来,淋淋的溅到被褥衣襟上,十分不堪,正当他打算起身收拾时,叩门声响起:“小叔还没睡么?”   “……”杜言疏心中一跳,方才全副精力都用在疗伤上,并未注意到屋外有人,实际上以引之现在的灵力修为,他若有心隐匿身形气息,杜言疏是绝不会发觉的。   “我可以进去么?”杜引之隔着门板,小心翼翼地问。   “不可以。”现在这副刚吐完血的狼狈模样,实在不适合让引之看到。   门外沉吟片刻,声音是掩盖不住的失落:“小叔还在生我的气么?”   “我累了,你回屋罢。”杜言疏冷声道,实在憋不住咳了一声,咳得十分压抑。   杜引之五感敏锐,自然听出来了,急切道:“小叔,你受伤了?”   “……没,被呛到。”脱口而出的,是自己都嫌弃的拙劣理由。   只听得咯吱一声响,杜引之推门而入,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他眉头紧蹙凝视着小叔。   杜言疏显然没想到他敢不请自入,愣了愣,立刻想到自己衣襟上的血迹,忙用衾被捂住身子,无奈衾被上也血迹斑斑……   “别藏了,我瞧见了。”这般说着,杜引之已来到床榻前,借着月色凝视着面色苍白的小叔:“一路上为什么不说。”   杜言疏垂下眼,不想去看对方满脸自责心疼的表情,淡然道:“又不是大事。”   “即使不说,也不要故意掩饰……”尾音颤了颤,杜言疏的心也随之一提,生怕他又哭着撞进自己怀里……   说话间,杜引之半跪在床上,俯下身子张开手臂,将杜言疏轻轻揽入怀里:“小叔,对不起。”   很难得,没哭,声音还十分平稳冷静。   或许是已经见怪不怪了,杜言疏也不挣扎,就任他这般静静抱着,半晌轻声道:“以后遇到这种情况,一定要控制住自己的心神。”其实他不明白,以引之当下的修为,为何会被魅琴音所惑,或许真是因为年少浮躁罢。   杜引之将下巴抵在他额上,淡淡的点了点头,半晌,才极轻道:“小叔,若我真做出伤害你的事,你就用魂契把我杀了罢。”   杜言疏身子微微一颤:“说什么傻话,你不会的。”   “嗯,不会的。”他哪里舍得伤小叔一丝一毫,可明明如此发过誓,今夜却不知道为什么……   半晌,杜言疏料对方应该抱够了,便直起身体,引之的手便落到了他后腰,四目相对,空气里漂浮着一丝莫名的浮躁:“方才为什么守在我门外。”   杜引之敛了目光:“又做噩梦了。”   闻言,杜言疏心里好笑,挑眉道:“又梦到我离开你?”   杜引之抬眼,神色莫测,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半晌沉声道:“梦到,我把小叔杀了——”   杜言疏微微睁大眼睛,愣住了。   “是,另一个我。”顿了顿,杜引之补充道,他定定地盯着神色凝滞的小叔,生怕他从自己眼前消失了一般。   或许是因为上次的枕蝶入梦,他居然也做了和小叔一样的梦,这一次,他也没能救下小叔。   杜言疏片刻便回过神来,淡然一笑:“梦是反的。”   嘴上那般说,他心里自然晓得,修行者梦境的意义。   引之点了点头,彼此不再言语,他的手还是不肯从小叔身上挪下来,杜言疏无奈:“你回去歇罢,再耗下去天就亮了。”   “今晚我睡小叔这屋。”   “……别闹,这没你的床。”杜言疏险些以为他听错了,怎的又突然撒起娇来了。   “我睡地上,和在外边一样就成。”引之语气坦诚坚定,是铁了心赖着不走了。   杜言疏哭笑不得“……既然你不愿回去,给我调理下灵息罢。”   杜引之等的就是这句话,双目一亮,收紧手臂忙应了声好,杜言疏被他死死搂在怀里,一口气险些提不上来。   引之灵力充沛丰盈,每次被他调理灵息,都舒服得脱胎换骨一般,可想而知,若是哪位女修士与他双修,必定事半功倍……咳咳想什么呢……   兴许是太舒服了,杜言疏渐渐有些犯困,混混沌沌便沉入黑甜。   杜引之看小叔脑袋往自己身侧一歪,怔了怔,忙小心翼翼地让他枕在自己肩上,微微低头,嘴唇在对方温润的额上蹭过,蜻蜓点水,一触即燃。   坐着抱了许久,他担心小叔第二天脖子疼,又轻手轻脚的将他放倒在床,自己则向前捱了捱,紧紧贴在他背上,用下巴抵住对方的头顶,双手环住小叔的腰,将他往怀里一拉,以背后拥抱的姿势,安然入睡。   翌日,阳光落入屋中,杜言疏才清醒过来,怔了怔,发现自己正蜷在引之的怀里,这也就罢了,下半身,双腿之间,还有一个灼热的事物……顶着……同是男子……他自然晓得……这……是个什么情况……   这小子……真……血气方刚……   蹭的一下,杜言疏从床上滚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引之:小叔要按摩么? 小叔:……可以 引之:小叔要调理灵息么? 小叔:……可以 引之:小叔要试试双修么 小叔:……可以 ( ̄ε(# ̄)☆╰╮o( ̄▽ ̄///) 引之:小叔,我伺候好了没 小叔:……还……成 …… 咳咳咳~小叔是真从床上滚下来了哦~因为太()了 想你萌又爬来更新啦 小叔:这小鱼儿画风不对可以退货吗 废柴作者:不可以哟您都用过了呢 日常表白大天使~~   ☆、海市   杜引之感觉怀中一空,蓦地睁开眼,便瞧见跌坐在地的小叔,愣了愣,回过神来忙要起身抱起对方。   “你,待在床上别动——”杜言疏自然看穿了他的意图,忙出声阻止。   闻言,杜引之的动作瞬间凝住了,用困惑的眼神看着从地上爬起的小叔,平时杜言疏都是一副清冷淡漠处变不惊的形容,他何曾见过如此慌乱狼狈的小叔,不解的同时又觉得很有趣。   “我昨晚抱着你,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杜引之晓得自己做错事,遂装出一副睡眼惺忪半醒不醒的模样挠挠头。   “……”   “小叔生气了?”   “……”杜言疏不搭理,默默无言将褶皱的衣襟整理好。   “因为昨晚被我抱了?”   杜言疏嘴角抽了抽,心道这孩子怎么说话的,‘抱’这个字的含义也太容易引人遐想了,为了掩饰心里的动摇,他垂下眼,声音极轻:“收好你的尾巴。”   杜引之怔了怔,尾巴?他没露出尾巴啊?   杜言疏眼神闪烁:“凶器……”   那事物,咳,硬邦邦的,可不就是凶器么……   杜引之愣了许久,才回过味儿来,脸刷的一下红到脖子根,面上却是有些俏皮的笑:“小叔,侄儿知道错了,下次会注意……”   这事儿是注意了就可以避免的么……   “没有下次……”   “……赶紧解决掉。”冷冰冰的抛下这句话,杜言疏再不愿意与他废话,甩袖子走了。   ……   相安无事过了一段日子,这日天色晦暗,晾在回廊里的衣物仍不见干,阴雨连绵数日,雨季来了,与雨水一道儿造访的,还有西海蜃炎岛送来的海市请柬。   蜃炎岛岛主三年举办一次海市盛会,邀请各仙家家主,散仙名士一道儿谈经论道,交流感情,后者的意义远远大于前者,据说,许多仙门大家的联姻,都是在海市盛会上谈成的。   杜言明收到请柬,扫了一眼,就将其放置于桌案上,负手立于窗前锁眉叹气,窗外落花微雨,天光晦暗,倒也是一番愁绪绵延的光景。   这邀约,不好拒。   杜言疏端着茶杯抿了一口:“兄长,今年的海市,我去罢。”他自然晓得兄长在愁什么,先前杜言明被困于骨女幻阵差点丧命,这事儿牵扯出各种流言,众人秉着看热闹的心态,也对杜言明有诸多猜测,皆不离贬低嘲谑之意,堂堂一家之主,如此不堪,当真笑话!   这种时候,还让杜言明出席仙门海市这种热闹场合,不就等于将他送出去给众人笑话么,杜言疏自然一万个不愿意。   杜言明沉吟片刻:“言疏,你不必勉强。”   “勉强什么,我只想带引之去瞧瞧海市的热闹光景,见见世面罢了。”杜言疏云淡风轻道,这个理由,确实相当有说服力。   因仙家名士云集,海市也是各修仙小辈崭露头角最好的时机,说白了,人多,热闹,有德高望重者出没,初出茅庐的少年人,就要抓紧这个机会出风头,吸引前辈的注意,说不准被哪位高人瞧上了,传授一身武艺绝学,也是种际遇。   自然,出类拔萃如杜引之,是无需凑热闹引起修真界前辈注意的,纵然他行事向来低调沉稳,修真界早已流传着关于他的各种传说,什么独闯魔窟屠妖龙,只身入海擒水魅,前阵子救了灵山赵家小公子,这几日又救了北疆白庄大小姐,简而言之,意气风发,锋芒初露,日后必成大器。   杜言明自然晓得弟弟在给自己台阶下,微微点头:“引之也到了年纪,去海市瞧瞧总归好的。”这句话,算是领了弟弟的情。   闻言,杜言疏心思百转,把兄长的话曲解为:侄儿都这般大了,可以考虑寻个道侣,而海市女修士云集,莺莺燕燕姹紫嫣红一片,少年人又有足够的机会出风头,确实是结缘定情的绝妙时机,故海市也被戏称为姻缘市集。   “是,也不晓得引之会看上谁家的姑娘。”说这话的时候,杜言疏有意摆出一副长辈式的慈爱笑脸,不料嘴角抽了抽,面部表情一言难尽。   杜言明愣了愣,旋即桃花眼微微一弯,神色有些莫测:“言疏,我不是这个意思。”   “……恩” 杜言疏讪讪应了。   “寻常姑娘,怕是入不得引之的眼,他这事儿,我们无需操心。”说罢,杜言明暗暗地看了眼弟弟,又似笑非笑收回目光。   杜言疏眼睛都懒得抬一下,声音更是冷淡:“随他。”   杜言明笑而不语,再不舍得拿言语去逗这不坦诚的弟弟。   ……   现在出远门,杜言疏从不为要带什么上路而烦恼,只要有引之在,该有的都有,自己心血来潮想要个新鲜事物,引之也能立刻弄到,这侄儿可谓居家旅行必备。   瞧他兴致勃勃收拾行囊的背影,杜言疏凉凉道:“去趟海市大会,就能欢喜成这样?”   杜引之笑:“能与小叔去见世面,自然欢喜。”见不见世面无所谓,能与小叔一路游山玩水才是重点。   打点妥当,已是子时,因现下是暮春时节,暖意中透着薄寒,杜言疏褪了外袍,只披了件轻薄的绸衫,那绸料软而滑,杜言疏一躬身,衣料便如水一般淌过身体,将他的身体线条勾勒得清晰分明。   “小叔,今夜让我在你屋中睡罢?”杜引之咽了咽唾沫,目光却是敛着的。   “不行。”杜言疏脱口而出,说话间微微侧头,隐约可见衣襟下修长白皙的脖子。   “天暖了,我睡地上就好。”杜引之锲而不舍。   杜言疏侧过脸,淡淡扫了他一眼:“引之——”   天青色的眸子里满是期待。   “是不是平日里,我对你太过纵容了?”   声音冷而轻,杜引之撇撇嘴,面上乖乖的不再多言,想着来日方长,也不急于一时,不过,真的很想搂住穿着绸衫的小叔入睡呐~   杜言疏自然觉察不到对方的小心思,只当他还是个长不大的撒娇孩子。   与引之一道儿睡,他并不讨厌,只是那孩子睡着后总是不自觉地贴着搂着他,早上那玩意儿又特别有精神,即使隔着布料也能感受到蠢蠢欲动的灼热……   终究有点尴尬。   ……   杜言疏往南边去了信,告知柏旭他与引之赴海市盛会之事,让他调查完毕后,直接到西海来。   又亲自刻了护身的人偶符给杜言明,暗暗在杜家庄外设了结界,以兄长现在的情况,让他独自留在观津城,杜言疏多多少少有些放心不下,好在他身边还有个裴匀,虽然说话有些不着调,修为灵力也只是马马虎虎,应付寻常魑魅魍魉也总是够的。   西海处于西域荒漠之地,茫茫沙海中蓦然出现一望无际的深蓝海岸线,飞沙漫天,巨浪击石,天空常年布满红云,如火焰般灼灼烧至彼岸,冲突奇异的画面让眼前的一切显得光怪陆离。   蜃炎岛隐匿于西海,与海中的流雾一样,并无固定位置,飘飘渺渺行迹不定。   叔侄两人抵达西海之时,已到了初夏时节,西海地处内陆,昼夜温差大,正午时分日头毒辣,就连杜言疏这般体质寒凉之人,额角都捂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子。   行了大半个月的路,从观津城到西域双盘城,眼前青山绿水的景致渐渐被漫天漫地的黄沙所取代,杜引之还是第一次看到西域黄沙长河的风光,兴致极高。   双盘城这半个月颇为热闹,长街上人头攒动,放眼一望皆是长袍广袖的修士,长途跋涉,都打算在这双盘镇歇息一两日,再御剑乘船去寻悬浮于西海的蜃炎岛。   “引之,寻间客栈歇一晚上,明日再出海。”杜言疏瞧了眼毒辣的日头,用手巾擦了擦额角的汗。   “侄儿明白。”两人出门在外,跑腿的事儿自然是杜引之代劳。   可一条长街走到头,叔侄两才发现,这几日修士云集,客房紧俏,问了三四家,皆是满客。就在杜言疏放弃了希望,打算吃顿饭歇脚片刻,直接御剑奔赴蜃炎岛之际,引之寻到第五家客栈,伙计说,好巧,还剩最后一间客房,要的话,他就差人去收拾。   “那就有劳了。”杜引之当即付了银子,才笑吟吟与小叔道:“小叔,只有一间房,没关系罢?”   杜言疏斜了他一眼:“有关系。” 哭笑不得,你都订下了,还问我做什么……   “那我睡地上好了。”引之依旧是笑模笑样的,兴许因为生得俊朗端正,无论他怎样‘得寸进尺’,杜言疏都无法真正生气。   杜言疏嘴角抽了抽,凉凉道:“不必——”   闻言,杜引之双目发亮,脸也莫名红了起来,简直无法相信小叔轻易让他上榻……   “你睡房梁上。”云淡风轻地说出这句话,杜言疏跟着伙计上楼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引之:小叔,凶器是什么? 小叔:……明知故问 引之:那尾巴是什么? 小叔:……够了 小叔内心os:这家伙有两条尾巴╭( ̄▽ ̄)╯╧═╧ …… 诶等等!!! 小叔:明天是双十一还更新么? 废柴作者:反正也没钱还是更新吧…… 小叔:要不你再考虑一下→_→ 废柴作者:恩~考虑一下 说真的明天双十一大家还会看文么哈哈哈哈 日常表白大天使们~   ☆、醉鱼   双盘镇有种酒名血玉,色泽红润,果香馥郁,用琉璃盏盛上,清冽透彻,如温玉流光。   因地处西域,饭桌上清一色的牛羊肉,杜言疏吃了几块烤羊腿便觉腻得慌,与引之走在长街上消食,夜色渐浓,路边陆陆续续摆满卖血玉酒的摊子,觉得新鲜,又听说血玉酒酸甜清冽十分解腻,遂多看了几眼,杜引之当然晓得自家小叔的怪脾气,笑微微的掏出银两:“老板,劳烦来两坛。”   老板晓得他们都是修仙之人:“道长,我家这血玉酒,不仅仅好喝,还能活络灵脉增进修为,绝对是求仙问道必备品,在你们家乡怕是喝不到的。”   血玉酒增进修为一说自然是杜撰的,杜引之却笑道:“好,再多拿两坛。”   老板看这位客人上了钩,眉花眼笑格外殷勤:“好嘞,二位稍等,我这就去把最好的血玉酒端出来。”说着便弯腰捣鼓了一阵,拎出四摊子酒,杜引之接过酒,杜言疏瞧他没闲手,便默默的掏出钱袋会了账。   末了,兴许是做了生意心情好,老板笑吟吟地瞧着他两,喃喃道:“我活了这大半辈子了,还真没见过像两位公子这么好看的人。”   杜引之闻言,乐了,露出小小的虎牙,自语道:“是了,我这小叔生得可好看了。”声音不大不小的,老板没听到,却逃不过杜言疏的耳朵,他顿时面上一红,讪讪的咳了咳,一脸不自在。   杜引之瞧小叔面色嫣嫣十分可爱,一时管不着自己的嘴:“我说的是真话,小叔别不好意思。”   杜言疏不去望他,加快了步伐:“轻佻。”   杜引之拎着酒追了上去:“我只在小叔面前这般。”   “这么说还有理了——”杜言疏哭笑不得,却也不真生气,甚至觉得有些……欢喜。   顿了顿,望着他手中四坛血玉酒,又道:“你买这么多,我们也带不去蜃炎岛。”   杜引之不解:“为什么要带去,今晚就能喝完。”   杜言疏眉头微蹙:“可别醉了,明天要赶路。”他从未见过引之喝酒,对他的酒量酒品很是忐忑。   “小叔放心,不会醉的。”杜引之这保证,可一点儿都没有说服力。   ……   虽已是四月天,但西域荒漠夜里十分寒凉,气候干燥,夜空无一丝云,越发显得月明星朗。   杜引之卸了行囊,将客房中的被褥枕巾都检查了遍,看起来还算洁净,才放心让小叔睡。   “小叔,随我去一个地方喝酒罢?”   杜言疏仔细洗了手擦了脸,漫不经心道:“在哪喝不一样。”   “自然不一样。”眉花眼笑,兴致极高。   “随你,带路罢。”对这小侄儿,他面上冷,却总忍不住心软。   杜引之咧嘴一笑:“好,小叔别动,我带你去。”说着便一手将四个酒坛子拎起,两人走到院子里,引之打了个响指,无妄应声出鞘,飞身上剑,朝杜言疏伸出了手,笑道:“小叔,上来。”   杜言疏并没有抓他的手,自个儿纵身上剑,立于引之身侧。   月色清透,御剑夜行。   两人飞了片刻,无妄落在郊外沙漠最高的一处沙丘上,站在此处,遥遥可见月色下水光粼粼的西海,与四周细白柔软一望无际的白色沙海相映衬,别是一番奇异的景致。   杜引之一屁股坐在白沙上:“小叔你看,这里是不是最适合赏月饮酒之地。”   举目四望,茫茫沙海,蔓延至天际的海岸线,杜言疏沉吟片刻,淡声道:“还行。”   漫天漫地苍白的月光,会让人产生渺茫的孤寂感,他收回目光,垂下头,正好与引之四目相对,天青的眸子光华流转,给人一种缠绵炙热的错觉。   被这样的目光凝视着,一种奇妙的颤栗感蔓延到四肢百骸,杜言疏定了定神,拢着衣摆坐在引之身侧,补充评价道:“就是太荒凉了,还冷。”   杜引之笑,脱下外袍披在小叔身上:“有我在,小叔不会冷。”说着揭开一坛血玉酒的封泥,用灵力微微加热,仰头就是一大口:“这酒甜似糖水,怕是不醉人。”   “悠着点,醉了我伺候不动你。”杜言疏也拿起一坛酒正欲喝,引之就将自己喝着的这坛举到他唇边。   “喝我的,已经温好了。”夜色寒凉,最适宜喝温酒。   杜言疏也不推脱,就着引之的手喝了一大口,感叹血玉酒当真果香馥郁口味清淡,就和醪糟差不多。   “小叔,你喝醉了,我伺候你。”   杜言疏嗤的笑了出来:“要你伺候?”微微别过脸,迎上对方温柔得似能滴出水的目光,心中一跳,笑容敛了去,不自在地别过头。   “你不要,我也赖着不走。”   “孩子气。”杜言疏不敢再去看他的表情,只遥遥望着平静的西海,月光沉入海底,暗流汹涌。   兴许这柔和的氛围作祟,今夜引之的话,听着总有别一番心思,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杜引之笑而不答,又灌了几口酒,默默喝了半晌,一坛酒下肚,抬眼间,小叔眼角那粒血红的泪痣跳入眼帘,嫣嫣的红色化作一簇幽火,将他狠狠地烫了一下:“我说真的,这一辈子,赖定了。”   思量了一番又道:“下一辈子,也赖着不走。”   “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都不走,小叔你认栽罢。”说着竟邪邪一笑。   “……”听到这里,杜言疏终于肯定,这条鱼,是,真,喝多了!   血玉酒虽入口寡淡似糖水,却是后劲十足的……   “小叔……”舌头有些捋不直了。   “……恩”   “我可以问你个问题么?”一双天青色的眸子也水雾蒙蒙的。   “不可以。”杜言疏扶额,他可不想回答醉鱼的问题。   “那我也要问,疑惑很久了的。”   “……”   “小叔你,是不是性冷淡?”   “……?!”这条醉鱼莫不是疯了?   “是不是?”竟然是一脸关切的发问。   “……滚!”杜言疏差点将一坛子酒泼他脸上。   “或者有什么隐疾?”眼神无比认真。   “……”   “没关系的,隐疾也好,性冷淡也罢,我都可以给小叔治好,我发誓!”居然还竖起三指,做出一副对天发誓的模样。   杜言疏一张脸憋得通红,说不好是气的气的还是气的,他鲜少怒行于色,此番真是忍耐到了极限,什么隐疾?性冷淡?自己一直给人这样的误会么?   他一把抓住杜引之的衣襟,想要给他一拳将他打醒,又觉着自己没必要与一个醉鱼计较,踌躇之际,杜引之挣开他的手,反将他拥入怀中,收紧手臂似要将他糅进骨血里。   “小叔……”   “我好喜欢你。”   “想抱抱你,抱了就舍不得放开。”   “想和你一起睡,你总不愿意。”   被死死抱在怀里的杜言疏十分绝望,原来这小鱼儿喝醉了会甜言蜜语会发情!   杜言疏刚想运转灵力将对方劈开,不料被引之觉察到了他的小动作,三两下就封住了他周身灵脉,让杜言疏不光运转不了灵力,甚至动弹不得。   “……”杜言疏心如死灰地瘫在醉鱼怀里。   “小叔别乱动,让我好好抱抱你。”   “……我拒绝。”他拒绝又有什么用,这条醉鱼不仅仅是将他紧紧捁在怀里,还用酒气熏天的脸蹭他的额头……   一副小心翼翼又得寸进尺的形容……   杜言疏放弃了,彻底,不再试图动弹。   “小叔可以让我好好说一会儿真心话么?”   “……快说……”你不是一直在说么,醉话真不真心就不晓得了。   “小叔。”   杜言疏在他怀里凉凉一笑:“你还记得我是你小叔?”   “小叔你现在在想什么?”醉鱼的话已毫无逻辑可言。   “……想打你,想回客栈。”这是真心话。   杜引之沉吟片刻,愣愣道:“好,我们回客栈。”   就在杜言疏疑惑,你不给我解开灵缚我怎么带你回去时,杜引之打了个响指,无妄应声出鞘,他一手托住小叔的背,一手抄起他的脚弯,将杜言疏打横抱起飞身上剑。   “……”杜言疏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他从没见过谁喝醉了还御剑飞行的,他这个样子,能识路?不会直接翻入西海里?   “小叔,我们回客栈,睡觉。”出乎杜言疏的意料,喝醉后的引之御剑十分平稳,流畅度与清醒时相差无几,若要说有何不同,就是速度也忒快了,周遭的景致变得模模糊糊,脚下的灯火都化作一簇簇流光,一划而过。   片刻,无妄便行至他们的客栈,可速度丝毫未减,杜言疏眼看客房的窗户越来越近,心中暗道一声不妙,杜引之下意识将小叔护在怀里,果然,咣啷一声响,无妄破窗而入……   又不是贼,为什么不能好好走正门……   杜言疏一抬头,就看到杜引之额角渗出一道血迹,想是方才破窗而入被断裂的木板扎破的,又气又心疼,蹙眉道:“……人狂有祸。”正想抬手给他查看伤口,将血渍抹掉,才意识到现下自己动弹不得……   “你先解开我灵脉,我给你看看伤。”   杜引之双目灼灼的看着怀里的小叔,声音有些低哑:“无妨。”   “……”这一撞居然没把他撞醒?   “解了你灵脉,你就跑了。”杜引之认真的说,语气里竟还有些委屈的意味。   “……恩?……喂!”   杜引之将怀里的小叔扔到床榻上,自己则以半跪的姿态凝视着对方,目光灼灼似能将人烫伤。   “小叔,我们睡觉,抱着睡。” 作者有话要说:  引之:所以我小叔到底是不是性冷淡 废柴作者:你到时候试一试就知道啦 引之:脐带! 废柴作者:试过后可不能退货了哟 引之:恨不能天天推到榻上怎么可能退货啦 闪瞎了我的废柴眼\\(//?//)\\ …… 撒糖撒糖~ 来给剁手节来看文的大天使一只醉鱼→_→ 棍棍节表白大天使~   ☆、酒醒   杜言疏软软的瘫在榻上,月光从被撞得支离破碎的窗户漏了进来,正好落在他身上。   “引之,别闹了,给我解开灵脉。”   “不行。”杜引之半跪在小叔身侧,天青的眸子似有暗潮汹涌。   “……那你想怎样?”   “给小叔治病。”语气笃定得令人毛骨悚然。   “……我没病……”杜言疏无力道,想到之前他说的话,不难揣测,他口中所指的病就是性冷淡隐疾之流。   不对,即使真有这毛病,他打算……如何治?细思恐极,杜言疏额角冒了一层冷汗:“引之,你别乱来。”   杜引之乖巧地点头:“不乱来。”   正当杜言疏想要松一口气时,杜引之眨了眨眼睛:“小叔,我好热,难受。”   “……你热脱我衣服?!”杜引之已经扒掉他的外袍,骨节分明的手似活鱼般滑进半敞的衣襟,贴在他心口出,灼灼的烫人。   “小叔也热。”   “我不热……”   “骗人,都出汗了。”说着俯低身子,额头贴着额头,将杜言疏额角的冷汗蹭掉了……   “……”杜言疏无语。   “心跳好快。”湿濡的嘴唇贴在杜言疏的耳垂上,吹出温暖的,散发着淡淡酒香的气息,绵绵缠绕而来。   “……被你吓的。”   “小叔别怕,我不会做什么。”语气温柔又郑重,吹拂在耳边,杜言疏身子猛然一颤,奇妙又陌生的感觉,让他不知所措。   就在杜言疏心神不宁之时,一个温软灵巧的事物轻轻撩拨而过,湿濡的触感描摹着耳部轮廓,冰凉的皮肤立刻如着了火般,灼热的酥麻感从耳根迅速蔓延至全身。   他咬咬牙,将差点脱口而出的低吟声生生咽回肚里。   “杜引之……你过分了!”从牙关挤出的声音也染上了一层旖旎,平日的清冷尽数化了去。   杜引之听小叔声音变了味儿,常年冰凉细滑的肌肤也渐渐变得温热,连呼吸的节奏都乱了,心头一颤,似在火堆里添了一把柴,瞬息燃了,更得寸进尺地将小叔的耳珠子含在嘴里,温热柔软的耳珠子渐渐变得滚烫,杜引之觉得有意思,伸出舌尖轻佻撩拨,甚至用前牙轻咬慢啄。   “咦,小叔越来越热了。”低哑的声线似毒舌的信子,嘶嘶游走于杜言疏的神志。他觉察到了自己莫名其妙的动摇,也慌了神,咬着牙抿紧唇再不敢露出一丝声音。   杜言疏从小不与人肢体接触,除了他洁癖的小毛病,还有个不为人知的小秘密——他极怕痒,身体对外人的触碰敏感至极,如今引之封了他的穴脉,又这般得寸进尺的挑拨,加上方才喝了半坛子酒,他的身子早已酥软如泥,瓷白的肌肤染了层薄薄的绯色,细长的眼眸泛了层水雾,眼角的泪痣艳得似滴出血来——   对于反应如此过激的自己感到厌恶羞恼,又抑制不住一阵阵酥麻的颤栗,杜言疏面上呈现出一番情动的隐忍,在清冷苍白的月色下显得禁忌又暧昧。   杜引之最后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小叔的耳珠子,才恋恋不舍地抽出舌叶,抬起脸凝视对方面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笑得露出小小的虎牙:“没想到,小叔还有这样一副表情。”   “……不准看……”杜言疏恨不能飞天遁地隐了身形,他怕痒又敏感这事儿,完全不想让别人知晓……   杜引之双目灼灼:“小叔好可爱。”   “……”杜言疏只希望明日醒来是梦一场。   “只是这样就有反应的小叔,好可爱——”杜引之似发现了宝似得,将小叔紧紧锁在怀里,一叠声好可爱好喜欢好可爱好喜欢……   杜言疏越听心越凉,好歹自己是个男子还是长辈,并不希望被晚辈这般‘夸赞’,虽说喝醉的人明儿酒醒就会忘了今夜的事,可,他自己怕是再也忘不掉了……   就在杜引之说了不下百次可爱喜欢后,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匀长深重的呼吸,滚烫的身子压在衣襟半敞的杜言疏上方,一动不动。   “引之?”杜言疏试探着问。   不应——   这混蛋,睡着了,所以,这被封的灵脉,谁来解?   杜言疏绝望地想,怕是要以这羞耻的姿势,两人身体相贴四肢相交,捱到明儿早上……   被一个‘庞然大鱼’死死的压在身上,他晓得今夜铁定睡不着了,对方滚烫的脸贴在他的脖子上,时不时动一动蹭一蹭,浓长的睫毛轻触敏感的皮肤,痒痒的,就似一只小猫举着小肉爪子在他心口轻挠。   陌生的、令人不安的躁动,搅得他心神不宁,杜言疏安慰自己,我大概也是喝得上头了,一时头脑发晕,才会有这种荒唐的错觉。   北疆干燥微凉的夜风卷着细沙,从破损的窗户呼呼漏进屋,兴许是因为引之将他紧紧裹住,杜言疏并不觉得冷,反而觉出一种恰到好处的温存来。   他高估了自己,舟车劳顿了数日,此刻喝了酒又被人温暖的抱着,不多时,便沉入黑甜。月色清亮,杜引之不知做了什么好梦,嘴角一直微微扬着,甜甜的,贴在对方的脖子上。   ……   杜引之醒来,心情十分复杂。   他抱在怀里一夜的,是衣衫不整的小叔,他行事向来克制沉稳,从未有过喝醉的经历,如今宿醉醒来,神志未完全清明,记忆也支离破碎断断续续,所以,昨夜,我是把心心念念的事给办了?   毕竟,含在口中绵软炙热的触感,还记得。   杜言疏早醒了,觉察到引之的动静,他不敢睁眼,如今这幅样子,面对面就太尴尬了,索性继续装睡……   他希望引之能默默的为他解开灵封,默默的从他身上起来,默默的退出屋子,默默的假装所有事未发生,一切恢复到喝酒之前的模样……   “小叔……”杜引之偏不遂他的愿,小心翼翼地摇着他的肩膀:“小叔,我……我对你……做了……”   杜言疏担心他再口出惊人之语,闭着眼冷声道:“什么都没做,睡觉而已。”   杜引之倒抽了一口气,望向小叔的眼睛闪闪发光,他似乎对‘睡觉’一词有所误解,愣了愣,收紧手臂勒得杜言疏险些喘不上气,声音因激动有些颤抖:“我会对小叔负责。”   杜言疏被这预料之外的进展吓懵了,心思转得飞快,旋即心下了然,这鱼儿怕是误会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引之,不是你想的那样……”杜言疏终于睁开了眼睛,斜了眼压在他身上的大鱼儿,眼神一言难尽。   杜引之身子明显一僵,缓缓抬起头,与小叔四目相对:“我没把小叔睡了?”语气里竟还有些失落的意味。   “……”杜言疏无语,这失望的语气落寞的眼神是怎么回事?我是你小叔你能睡么?能么?   “小叔没骗我?”杜引之神情十分认真慎重,再次确认。   “放心,你若真做出那禽兽之事,我会亲自把你阉了。”杜言疏咬牙切齿。   “恩……那也值了。“杜引之神思恍惚,一时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赶紧从我身上滚下去。“杜言疏忍无可忍,声音颤抖,再不复平日的云淡风轻。   杜引之迟疑片刻,缓缓坐起身,日光漏进屋中落在小叔瓷白的胸膛上,两点玲珑的粉红在耀目的光线下颜色越发浅了,淡淡的,瞧得杜引之一阵心神恍惚。   要是昨夜趁着酒劲……想归想,他自然不希望伤害小叔,真要做,也等彼此心意相通,自己也做了充足的准备才行,不强迫对方,不让对方疼,毕竟是最珍视的人。   觉察到对方灼灼的视线,杜言疏就算再迟钝,也不能装作视而不见了,他沉下声道:“引之,有些心思,你不该有。”   小叔的话语如兜头一盆凉水浇下来,杜引之心冷透了,神色一凝,垂下眼道:“侄儿酒后失仪,还请小叔责罚。”   引之跪坐的地方正好逆光,杜言疏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这凝肃冰凉的语气,让他心中也莫名的难受。   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感……   但这心思,彼此,确实不该有半分。   “你先下去罢。”   杜引之点了点头,替小叔解了穴脉,乖乖的披衣穿鞋下了床。   长久凝滞的经络灵脉骤然复苏,杜言疏顿觉灵息翻涌四肢百骸酸麻不止,想要行动自如还需一点时间恢复。杜引之又变回往日那个贴心乖巧的小侄儿,替他掖好被子:“小叔歇一会儿,待会我让小二端盆热水来。”   顿了顿,他迟疑道:“我先出去一趟,小叔若有事,随时唤我。”   杜言疏点了点头:“你去罢。”他自然明白,引之这是怕他尴尬好意避开,彼此先冷静冷静。   说罢,杜言疏便闭上了眼睛凝神调息。杜引之深深看了眼被自己抱了一夜的小叔,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无声无息地出门了。   杜引之离开后不到一炷香时间,店里的伙计就端来一盆沐浴的热水,瞧见破了个大洞的窗户也不惊讶,动作利索用布帘暂时糊住破洞,还格外殷勤说客官暂且忍耐一下,现下客满没有可替换的房间,杜言疏淡淡点头,想必引之已赔了许多修葺银钱。   他此刻已恢复如初行动自如,他昏昏沉沉地泡在热水了,舒了一口气,让那些荒唐的心思纷纷扰扰的情绪都消融在氤氲的水雾里。   待他将自己收拾妥当,店里的伙计又来拍门,眉花眼笑说,楼下有一位唐姑娘,想邀杜公子赏脸去喝杯茶。   杜公子?哪位杜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  引之:原来小叔不是性冷淡(^_-) 小叔:……废话 引之:而且这么()感觉捡了个宝 小叔:……谁捡的谁╭( ̄▽ ̄)╯╧═╧ …… 这两天的醉鱼料理还满意么?希望不会被扣押~ 【请假预警:周一(11月13日)请假一天】 最近三次元崩坏了……我去处理一下哭唧唧,周二按时回来~嘛~反正废柴从不食言啦 也把好运分给最近考试的小天使啦~ 日常表白~蹭~   ☆、行船   能有姑娘寻上门的,自然是意气风发的杜小公子。   杜言疏嘴角抽了抽,吩咐伙计让那位唐姑娘稍等片刻,待伙计下楼了,才不慌不忙用传音符将引之唤了回来。   杜引之此时正魂不守舍地在双盘镇街市上闲走,满心满意都是小叔的事儿,杜言疏那句「有些心思,你不该有」如一根针刺进他心里,来回翻搅将他扎了个千疮百孔。   当时小叔的神色并非玩笑,但他不明白,为何不能动这心思,虽然唤对方一声小叔,但彼此又不是真的有血缘关系……   正当他失魂落魄之时,忽而接到小叔的传音信,一时竟欢喜得愣住了,他早已做好了对方暂时不会理睬他的准备,没想到……回过神儿来,立马风风火火的朝客栈奔去。   那厢杜引之正火急火燎往回赶,这厢杜言疏正优哉游哉喝茶醒神,约莫半个时辰后,门终于被推开了。   “见着唐姑娘了?”杜言疏眼皮都不抬一下,轻描淡写问。   杜引之莫名有些发虚:“见着了,唐姑娘此番来,是邀我们一道儿坐船前往海市的。”   玖江唐氏是仙门世家,自然也收到了蜃炎岛主的请柬,杜言疏淡淡的点头,挑眉道:“你答应了?”   杜言疏神色莫测摇了摇头:“侄儿正是来请小叔定夺。”   若不是他顾虑唐家也是世族大家,不好驳了人家面子,且与杜家也有些交情,早就一口回绝了唐雯芝。   沉吟片刻,杜言疏道:“也是唐家一番好意,应下罢。”   闻言,杜引之明显一愣,显然没料到小叔会应下。   “只不过,有来有往才不失礼,我们也应回礼才是。”杜言疏决定与唐家同船前往蜃炎岛,不仅仅是为了打趣引之,曾经杜子循身染鬼族奇毒,当年唐家家主为讨回解药也出了一份力,自己虽自在惯了,但此番是以杜家庄的名义而来,也不能太任性妄为失了礼数。   “侄儿明白。”说罢,杜引之又暗暗瞧了瞧小叔神色,看并无异样,才略略放下心离开客房,下楼回应唐姑娘。   听到脚步声远去,杜言疏才抬起眼,看着早已消失在门外的人影,心情微妙……这小子,倒是个风流胚子。   ……   因搭唐家的便船,叔侄两又在双盘镇呆了一日,杜言疏简单的喝了一碗粥又去补觉了,杜引之将回礼之事打点妥当,看小叔睡下,又到镇上逛了几圈,在书画坊里消磨了一个时辰,落了夜才回到客栈,寻了个褥子卷在地上睡了。   翌日天未亮,叔侄两便抵达码头,与唐家家主唐文清、其妹唐雯芝寒暄了一番,彼此上船叙话。   不多时,唐家的船破水而行,驶向隐匿于西海流雾中的蜃炎岛。   途中,杜言疏让引之将一副天外镜作为拜礼交与唐家人。唐家人喜好搜集各类奇异仙器,天外镜能映照诸鬼怪原型,也算一件稀罕的宝物,送与唐家人,正是投其所好。   唐文清也是一副斯文俊美的模样,与杜引之同辈,故而唤杜言疏一声前辈:“杜前辈客气了,不过是举手之劳,况与前辈行方便,也是晚辈应该做的。”   杜言疏勉强与其客套了几句,杜引之不好插嘴,站在一旁看这位唐公子眉目含笑与小叔叙话,心中稍稍有些不舒坦。   唐雯芝作为唐家唯一的姑娘,自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多多少少养成了些娇纵任性的脾气,此刻见杜引之一人无聊,也不忌讳男女之别,几次三番上前搭话,杜引之全副注意力都在小叔与唐文清的一举一动上,自然无心思理这大小姐,全程温文有礼地敷衍,让唐雯芝讨了没趣又生不起气来。   杜言疏这边客气地与唐公子叙话,也时不时注意引之那边的动静,唐姑娘的心意再明显不过,他瞧在眼里,忍不住将唐姑娘与戚蓉比较了一番,若是作为侄媳妇,他自然喜欢后者。   不过杜言疏算是看明白了,像戚蓉唐雯芝这样倾心于引之的姑娘,怕远不止她们两。   自己养大的孩子受欢迎,他心境稍微有点复杂。   ……   入了夜,众人吃罢饭各自回房歇息,杜言疏沐浴洗漱完毕,正襟危坐于榻上入定,忽而听到一阵极轻的敲门声,以为是引之,遂漫不经心道了声请进,不料来人竟是唐文清。   唐文清笑容款款,杜言疏也忙敛了面上的诧异之色,一番客套后,终于切入正题:“先前在玄灵洞狩魂,多亏杜公子出手相助,才救得舍妹一命,晚辈一直没寻着机会前去杜家庄答谢,雯芝她对此一直耿耿于怀,今儿能顺路搭载杜前辈与杜公子前往蜃炎岛,也算是了了晚辈一个心愿。”   他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重点却是在他妹妹唐雯芝身上,杜言疏心中明白,面上却装糊涂:“唐公子客气了,他们同为修行之人,理应相互照应。”   嘴上坦荡,却忍不住在心中戏虐一笑,引之这孩子,当真处处留情,思及他前日夜里的行为,若当时被他那样轻佻对待的不是自己而是某位姑娘,引之可就要翻船了。   唐文清点头莞尔:“杜公子天纵之资,年纪轻轻便有如此高的修为灵力,当真令人赞叹。”   杜言疏谦虚一笑:“唐公子过奖了。”心中却道,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还需你深夜与我唠叨一遍强调一次么……   顿了顿,实在是有些乏了,不愿再与他打太极,心平气和道:“唐公子有话不妨直说。”   唐文清愣了愣,旋即朗声一笑,直言道:“杜公子人品天资如此出众,可有欲结道侣的对象?”   “这事儿恐怕你得亲自问引之了,他从不与我谈及这方面的心思。”此话并非敷衍唐文清,引之从未与他吐露过对哪家姑娘倾心,凭他迟钝的神经,更不可能觉察到了。   唐文清得了这话,便知杜引之未有以家族为纽带的结亲联姻对象,替自家妹妹松了一口气。   得到了答案,唐文清却也没有要走的意思,杜言疏寄人篱下也不好下逐客令,彼此枯坐片刻,对方竟坐下来沏茶,杜言疏无语,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盘腿于榻上敛息闭目入定。   “……”唐文清为对方坦率的‘不见外’感到微微诧异,素来又听闻杜言疏为人清冷淡漠,遂笑得客气:“时候不早了,晚辈就不打扰前辈歇息了。”   听到唐文清起身,杜言疏刚想松一口气,却听得对方朝自己走来……   他倏忽睁开眼睛,抬头一瞧,那张眉目含笑的俊美面孔近在咫尺,难得露出了凝肃的神情:“杜前辈,这半年来,你的梦境可有何异常之处?”   杜言疏怔了怔,沉吟片刻淡然道:“无”   他自问没有说谎,前世被鲛魔杀害的梦魇重生后一直重复不断,算不得这半年才出现的异常。   唐文清蹙眉:“奇怪,杜前辈身上,有被人使用过枕蝶的痕迹。”   “枕蝶?”杜言疏只在博物异闻录中见到过相关记载,枕蝶暮生朝死,以灵火燃其尸可入他人梦境,故枕蝶又名引梦蝶。   唐文清点头:“杜前辈若是不介意,晚辈倒是可以用灵识为前辈探查一番。”   唐家喜欢研究各类仙器灵虫,在这一方面自然比较擅长。   杜言疏毫不迟疑摆摆手道:“不用麻烦了。”他心中了然,能对他用枕蝶而不让他察觉的人,除了引之还有谁?   所以,他是什么时候看到的,前世的梦境……思及至此,杜言疏心头一沉。   被杜前辈如此果断的拒绝,倒是唐文清怔了怔,心中莫名有些失望,可对方态度坚决他又不好再争取,正在踌躇之际,忽而听到一阵拍门声,轻而急——   “小叔,你可睡下了?”   明知故问,屋中烛火未熄,杜言疏睡觉时容不得一点儿光亮,此刻哪有睡下的道理。   “进来罢。”   杜引之推门而入,瞧见的就是小叔坐于榻上,而唐文清则虎视眈眈立于他身侧的画面,顿时窝了一肚子火气,面上却笑得温文得体道:“这么晚了,唐公子也在。”   唐文清面上讪讪的,与引之招呼了一番,便知情识趣地离开了。   待门关上,杜言疏淡然道:“有何事?”   杜引之坦言道:“方才我听到唐公子进了小叔的房间,久久未见出来,有些担心过来瞧瞧。”   杜言疏觉得这话有些别扭,又说不上哪里不对,未及细思道:“唐公子深夜来此,也是为了与我说你的事。”   “我的事?”杜引之蹙眉。   杜言疏点头,云淡风轻道:“两件事,一好一坏。”   顿了顿,瞧引之有些发懵,挑眉道:“好事是,唐姑娘瞧上你了,唐家有意与杜家结亲——”   杜引之面色微沉:“那坏事是?”   “也算不得坏事,我只是想不明白——”杜言疏沉吟片刻,深深看了对方一眼:“引之,你为何要对我使用枕蝶?” 作者有话要说:  引之:我小叔好不好看 唐文清:好看(*/ω\*) 引之:他是我的,你不准看 唐文清:…… 小叔:谁家煮了醋鱼? …… 咦那家伙多看了小叔一眼~那家伙半夜进小叔的房~那家伙对小叔笑……好气喔 小鱼儿你是直男癌么噗 唐小公子也是个小可怜呢~ 日常表白大天使~我回来啦虽然三次元还是一团糟但是好想你萌~蹭一蹭   ☆、浮棺   杜引之一颗心往下沉,面上血色顿失,咬着唇低着头不言语,半晌沉声道:“小叔什么事都不与我说,我不甘心。”   “所以,你都看到了?”   杜引之迟疑片刻,点了点头:“看到了。”   杜言疏瞧他面色发白,紧握双拳的样子,叹了口气:“梦而已,忘了罢——”顿了顿继续道:“以后有什么想知道的,直接开口问,不要再用这种旁门左道的法子了。”   杜引之半晌没有回应,只垂目低头愣愣站着,烛火昏暗,看不清他面上的神情,杜言疏正在疑惑间,对方抬起了头,天青的眸子燃起一簇蓝色的火花:“小叔,我不会娶唐姑娘的。”   没想到对方突然转到这一茬,杜言疏怔了怔,淡淡的应了声:“这事儿你自己定夺,我和你二叔都不会干涉。”   心中却松了一口气,唐姑娘虽与引之门当户对,骄纵任性却也是出了名的,若被引之娶回家,杜家庄清净惯了,怕是会被她闹得鸡飞狗跳不得安生。   “不仅是唐姑娘,别的姑娘,我也不会娶。”杜引之定定地望着小叔,语气笃定。   四目相对,杜言疏被他像在说什么山盟海誓似的语气逗笑了:“好,你还小,不急。”   他心里琢磨着,引之说这话,也怪他,先前是他说不会给引之娶婶婶的,这小孩居然将这话学了去。   “小叔,我不小了。”看到小叔这副忍不住发笑的模样,引之越发急了:“我心里对——”   船身猛然一晃,他未说完的话被硬生生咽了回去。   杜言疏眉头紧蹙,西海上无风无浪,这一阵颠簸绝非寻常!正在他敛息凝神正准备进行灵查时,杜引之沉声道:“是浮棺祭。”   浮棺祭,是鬼域巫女在海中设下的幻阵,以流雾浮棺障眼使人迷陷其中,被困之人在亦真亦幻的境地里迷失沉沦,据说海面出现多少具浮棺,巫女便要取多少人的性命。   “敢对唐家的船动手,怕是有备而来。”杜言疏迅速披衣穿鞋,他虽如此说,心里却也不是真的慌乱着急,毕竟引之在,破这类幻阵不算难事。   “小叔放心,交由我一人处理便可。”换一个人说这话,估计会让人产生狂妄自大的印象,可从杜引之嘴里说出来,便让人觉着他十分有担当可信任,不自觉地就吃了定心丸。   “话别说这么满,我和你一道儿去瞧瞧。”作为长辈,杜言疏还是有必要提醒他一句。   说话间,两人已出了舱门,流雾浓白如织,目不能视物,船身颠簸得厉害,杜引之下意识地伸手想拉住小叔的手,杜言疏觉察到他的举动,将手一偏,不冷不热道:“别闹,成何体统。”   浓雾中隐隐约约看到一个身影朝他两走来,语气焦急道:“杜前辈,杜公子,你们方才见到舍妹了么?”   杜言疏道:“我与引之一路走来,并未遇到任何人。”   唐文清急得跺脚,毕竟年纪轻,捉妖除怪也都是狩魂那种场合,突遇变故,平日里家主沉稳的架子全然不见了,声音都有些颤抖:“雯芝她不知天高地厚,行事冲动,方才我用灵查也探不到她的神识,我担心她冒冒失失独自去破浮棺祭出事了。”   四下寂静无声,浓厚的白雾中隐隐可见暗红流光,想必光源正是浮棺所在,杜言疏心中虽知凶多吉少,嘴上却安抚道:“唐公子先别急,待我深入浮棺阵中探查一番。”   “前辈,还是我亲自——”   还未等唐文清将阻拦的话说完,杜言疏便欲纵身离船入海探查,却被杜引之一把拉住了:“小叔,我去。”   杜言疏蹙眉:“哪有让晚辈冒险的道理?”   杜引之声音平稳坚定道:“小叔,我去比较稳妥一些。”   “……”   “……嗯,千万小心。”   杜言疏再不想说话,引之这理由,也太直白了些,和直接说‘小叔你别闹,论灵力修为你没我高’有什么分别……   浓雾吞噬了一切景物与声音,杜引之刚一跃离船,便被吞入浓稠的雾气中去,杜言疏知他修为远在自己之上,且具备鲛人血统水性极好,故也不瞎操心,只搜肠刮肚思考着浮棺祭的破解之法。   一旁的唐文清救妹心切,竟迷迷糊糊也欲随引之纵身入雾,杜言出言阻止:“唐公子,此事交给引之即可放心,你无须再去冒险。”   唐文清身为唐家家主,修为灵力在小辈里虽然出挑,却不是最拔尖的一拨儿,贸然进入浮棺阵怕是有些勉强。   闻言,唐文清愣愣的,眼神迷糊发直,一副神魂游离不安的模样,杜言疏瞧着不对劲,忙双指按在他眉间输送灵力:“唐公子,念清心诀。”   这流雾是幻术所织,若修为不够又掉以轻心,神志很容易被侵扰吞噬。   唐文清得了杜言疏灵力护持,清醒了大半,漆黑的眸子也聚了光:“晚辈无能,被幻雾迷惑,多谢杜前辈相救。”   瞧他恢复了清明,杜言疏敛了灵力,淡淡摇头:“无妨。”   说话间捻了个指决,不归出鞘,朝浓稠白雾急急削去,剑刃划过处裂开一道口子,浓雾似流动的液体般向两边散去,片刻又重新聚拢黏合。   “这雾是活的。”杜言疏的眉目终于舒展开来。   唐文清会意:“杜前辈,所以说,这雾可以调服净化?”   “恩”杜言疏面上坦荡荡应了,心里却道,身侧这位若是引之,根本无需与他确认,早就敛气凝神催动净化决了……   “调服净化之事交由晚辈就好,杜前辈无需动手。”   “……”杜言疏不知为何今天人人争相让他不要动,不要动,不要动……   他自然不会真袖手旁观,早先于唐文清一步运转灵力催动净化决,从指间流溢而出的淡蓝光带缓缓缠住浓稠的雾气,将漫天满地白雾捆成一团团一簇簇,越卷越小,最后化作一缕幽幽的鬼火。   “杜前辈好俊的术法!”唐文清在心中默默赞叹,瞧得眼睛都直了,片刻回过神来也念决调服,竭尽全力辅助杜言疏。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浓白的幻雾已被净化得差不多,清冷的月光落在海面上,一切又恢复清明平静,漂浮在海面上的十多口浮棺渐渐聚拢,其中一口棺木有灵力加持结界守护,猛然撞击上唐家的船,唐文清探身一瞧,面上又是欢喜又是急切:“雯芝!”   躺在棺木里的,正是昏迷不醒的唐雯芝,唐文清将他妹妹捞上大船,探查了一遍神魂灵脉,确认无恙才松了一口气。   只杜言疏眉头越拧越紧,护住唐姑娘棺木的结界上分明残留着引之的灵识,定是他所结,可为什么……都过去这么久了他还未归来!   杜言疏再不复往日云淡风轻的神情,海面已恢复风平浪静,他再度调动灵力进行灵查,却寻不到一丝引之的踪迹。   “引之——!”   他面上血色顿时,手指因慌乱微微颤抖,唐文清从未见过露出如此慌乱神情的杜前辈,关切道:“前辈莫急,我再探查一遍,杜公子——”   他话音未落,浮于海面上的棺木瞬息炸裂,曝出漫天红光。杜言疏面色陡然一僵,喉头一股腥甜未来得及咽下,喷涌而出洒在了唐文清的白衫上,从心口处传来撕裂魂核般的剧痛,就似有人拿刀子凌迟他的神魂肉身,他双目发花视线模糊,全身剧烈颤抖,双膝一软捂着心口直直跪在了地上。   “杜前辈!”瞧杜言疏这副猝不及防痛苦至极的模样,唐文清也慌了神,忙按住他的眉心,用灵识探查杜前辈的神魂,灵力迅速流遍了对方的灵脉。   他按在对方眉间的手指微微颤抖……   这是,魂契的波动!   眼前这位谪仙似的世家前辈,居然会与人缔结魂契!运用这种最无耻霸道的方式烙下羁绊!   然而目前的状况也容不得唐文清顾及太多,他将灵力尽数灌向杜前辈体内,试图稍微减轻一些他的痛苦,至于魂契这事儿,现下暂不能轻举妄动。   毕竟这件事一旦曝光,足以让杜前辈身败名裂。   一阵阵热流从胸腔直涌喉头,杜言疏低俯在甲板上,全身抽搐手指直嵌进木板里。神魂震荡得如此厉害,魂契的羁绊似一把刀子深深戳入他的心口,一刀一刀穿心透骨而过——   引之出事了!   探得杜言疏的神魂渐渐消弭,虚弱得只剩一口气,唐文清彻底乱了阵脚,他将奄奄一息的前辈托在怀里,对方瓷白的面孔已隐隐泛着死气的灰:“杜前辈!杜前辈!”   正在唐文清手足无措之时,身后响起了一个冰冷肃杀的声音——   “唐公子,将小叔交与我。”   唐文清猛然一颤,透骨的寒意爬过背脊。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叔:引之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姑娘 引之:比我大的 小叔:记下了 引之:长得好看的 小叔:记下了 引之:禁欲系的 小叔:?记下了 引之:性别相同的 小叔:??记下了 引之:叫小叔的 小叔:记下了 ???等等!!!! !!!∑(°Д°ノ)ノ …… 魂契的问题渐渐暴露啦~这很重要哒 话说唐家人都是痴汉诶~ 哥哥痴小叔,妹妹痴小鱼儿→_→ 日常表白大天使~ 这两天我要去雍和宫拜拜希望也能给你萌蹭到好运呐~   ☆、登岛   杜言疏睁开眼,天蒙蒙亮,暗淡的蓝光映入帷帐中,脑中一片混沌,喉头还残着淡淡的腥甜。   身体有些冷,手却被某个温热的物体紧紧拽住,他刚想张嘴说话,声音还未发出来,就被腥涩的血块咽住,轻微一阵咳嗽,牵扯得心口隐隐生疼。   “小叔,先别急着说话。”紧握的手松开了,移至胸口处上下轻抚替他顺气。   杜言疏听到他的声音,心中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下了,微微抬眼看向对方,四目相对,天青的眸子温柔得似能滴出水来。   杜引之微微勾起唇角,温言安抚道:“我没事,小叔放心。”   杜言疏淡淡地点了点头,闭目不语,他心下了然,昨夜那阵神魂撕裂般的剧痛,是因引之受到浮棺幻雾的干扰,心神紊乱,波动通过连接彼此的魂契传到他这方。   令人琢磨不透的是,魂契一般是单方面的感应,只有从方承受主方的痛苦,从无主方要与从方共同承担之说,可自己为什么能感应引之的痛苦呢?   难道结印的时候出了什么差池?又或是引之的神魂过于强大,使结印的主方受到了反噬?   歇息了半晌,杜言疏总算回过一点儿气来,再度睁开眼,引之心领神会地一手揽过他的肩膀,将他半托半抱扶了起来倚靠在自己身上。   按理说,引之应该承受了比他更大的痛苦,可对方居然跟没事人一样,还能好端端的伺候他,杜言疏再一次意识到自己与对方的差距。   “是我大意了,被幻雾迷惑让小叔受苦。”他的声音低低的,有些嘶哑。   顿了顿,沮丧道:“当年小叔可没说,结下魂契后你会遭到反噬,要是早些知道,我就——”   “后悔了?”杜言疏截了他的话,似笑非笑,因有残血凝结在喉咙,声音依旧低哑,轻飘飘的很是勉强。   “有一点。”杜引之坦诚道。   “那也没法子了。”杜言疏轻描淡写道,典籍中未有记载反噬这事儿,但已成定局,又有什么好说的,况且自己做出结魂契这种无耻的行为,遭点报应也不为过。   看小叔声音嘶哑,杜引之寻了个引枕垫在他腰后,自己则摸到桌边沏了杯茶,用灵力加热举到小叔唇边,小心翼翼地喂他喝下。   温茶顺过喉咙,杜言疏顿感清爽多了。放下茶杯,杜引之再度将小叔揽在怀中。   杜言疏沉吟片刻:“引之,你日后还需多磨练心性。” 这段时日引之数次在他面前灵力暴走,被魔音幻雾干扰便心神混乱,可见他虽灵力高强天资过人,却在心性修炼上欠了火候。   杜引之自然乖乖应承下了,天青的眸子却晦暗无光,他的神魂他自己最清楚不过,翻江倒海的躁动决不是磨练心性就能解决的,没这么简单……某种隐藏在身体里的未知能量躁动不安……   可涉及到小叔,他自然要想办法抑制……   杜言疏乏到骨子里,又被搂得十分舒服,此刻也懒得理会什么辈分规矩,恍恍惚惚在引之怀里小眯了片刻。   杜引之一动不动地抱着他,从指尖缓缓灌输灵力安抚小叔的灵息,看对方呼吸匀长,确定是睡着了,才微微侧头,嘴唇掠过瓷白的脸蛋,蜻蜓点水,不经意地。   ……   歇了一日,又有引之灵力护持,杜言疏算是恢复如初了,他去瞧了眼唐雯芝,对方还处于昏睡状态,但神魂完好灵息顺畅,应该无大碍了,只唐文清态度有了些变化,客气依旧客气,恭敬也丝毫不减,却显得拘谨小心,再不复先前言笑晏晏。   对待杜言疏如此,对待杜引之更是如此,他看杜引之的眼神里,似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恐惧。   杜言疏瞧出一丝端倪,对那夜唐文清替他灌注灵力缓解疼痛隐约有些印象,也多多少少猜到对方已经察觉魂契一事,思量片刻,开口道:“引之,你先出去,我有些事想与唐公子单独谈谈。”   杜引之怔了怔,恭敬乖巧道了声是,天青的眸子似有利箭射出,唐文清被瞧得猛地一哆嗦,避开目光不敢对视。   待杜引之身影消失在船舱外,唐文清才松了一口气,惊觉额角已浸出密密麻麻的冷汗。   杜言疏瞧他恍恍惚惚心不在焉的模样,有些疑惑,却也没兴趣多问,只抬起眼道:“唐公子,那日多谢你出手相助。”   唐文清回过神来,勉强平复情绪:“为杜前辈分担……痛苦,是晚辈应该做的。”   这位唐小公子实在不善伪装,他那点心神不宁的模样全露在面上,杜言疏浅浅勾起唇角,坦然道:“那夜,吓着你了罢。”虽是问句,却是陈述的语气。   唐文清微微一愣,沉吟片刻,压低声音道:“杜前辈那样做,自然有那样做的道理,晚辈不会不辨是非胡言乱语,前辈请放心。”做出这个决定,他自己也松了口气。   没想到唐小公子竟是如此通透的人,杜言疏有些诧异:“多谢唐公子。”微微颔首,语气虽淡,浅色的眸子里却满是感激。   “杜前辈无需如此客气。”唐文清莞尔,这两日的拘谨都消融在这笑里了。   ……   唐家的船又行了两日,终于在流雾中抵达蜃炎岛。   在浮棺祭中得了杜引之相救,唐雯芝越发欢喜黏人,完全不顾及自己唐家大小姐的身份,整日叽叽喳喳跟在杜引之身侧,倒是唐文清消停了,没再说过结亲一事,看自家妹妹失了体统偶尔也斥责两句,更鲜少与杜引之说话。   杜言疏冷眼旁观,虽觉得有些蹊跷却也不往心里去。   众人停船上岸,蜃炎岛岛主易云灯早已迎了出来,岛上弟子在码头上站成一长排,海风吹来红衣猎猎,蔚为壮观。   易云灯生得细眉细眼,身段矮小枯瘦,看起来也没什么特点,只一双眼睛笑起来弯弯的,让人觉着亲切温和。   看一行人从船上下来,他微微一愣,站在唐家家主身侧清俊出尘的男子,怎么看怎么眼熟,还有他身后那个俊朗高挑的青年,分明是——杜引之!   杜家向来行事低调不问外事,狩魂猎怪也神出鬼没,甚少与各大世家联手合作,故除了每次都来参加海市的杜言明众人还算熟悉外,杜三公子几乎只存在于传说中,鲜少有人见过他的容貌;反倒是杜引之锋芒太甚,狩魂频繁救人无数,许多人都见过他的模样,又因生得俊俏非常,竟还有民间画师画了他的丹青,卖与仰慕他的女子……   易云灯自然想不到,杜引之竟愿意参加海市,还有身侧这位公子……   瞧出易岛主的疑惑,杜言疏微微颔首道:“在下杜言疏,家兄事务缠身,无暇参与此次海市,我与引之代他来参会,望易岛主见谅。”   闻言,易岛主温文一笑:“早听闻杜三公子大名,今儿总算见着了,快请。”说着便将他往里迎,一路上众人客客气气说说笑笑,杜言疏依旧点到为止,清冷又不至于失礼。   众人心知肚明,杜言明此次不亲自来,定是因为前些日子丢脸丢透了,再不敢出席公众场合,面上对杜家叔侄两依旧客客气气,看不出一丝轻蔑戏谑。   当然,杜言明虽丢了脸面,整个修仙界却是不敢轻看杜家的,就凭一个杜引之,足以让众人心服口服。   着陆后,唐雯芝兴致特别高,形影不离地跟在杜引之身后,任杜引之八风不动,她自叽喳欢脱不停。杜言疏也习惯了这个吵吵闹闹的姑娘,虽然有些烦躁,却也不到无法忍耐的地步。   “唐姑娘,我们又见面啦。”一位五官面目平淡无奇的青年走到他们身侧,殷勤笑着与唐雯芝搭话。   唐雯芝毫不忌讳地打量着他,一脸半明半昧的疑惑渐渐变为不屑,半晌漠然道:“哦,易公子。”   说罢不耐烦地转过头去,又笑吟吟地试图与杜引之说话,杜引之自然不爱搭理她,却又不想得罪了这大小姐,只客气得近乎冷漠,问一句,答一句,回答往往不超过十个字,深谙言简意赅的精髓。   易公子又搭了几句话,唐雯芝索性充耳不闻。   这位易公子正是易轻泽,易家二公子,修为不高相貌平平,没什么能让人记住的地方。他毕竟年纪轻脸皮薄,登时一张脸都绿了,吃了热脸贴冷屁股的亏,再不敢多言丢人现眼,气得嘴唇颤抖发白,一双手紧紧拽着,骨节泛白。   杜言疏将这微妙的小风波瞧在眼里,觉着十足好笑,他这乖侄儿画风不稳定,说他乖巧讨喜贴心罢,又偶尔在那双天青的眸子里瞧出清冷的肃杀,越大,越让人琢磨不透。   易岛主与他们寒暄客套一番,便让弟子引众人入客房歇息整顿,自己则先去忙岛中事务。   易轻泽没随着他爹离开,一路绷着脸随四人至客房外,末了,他做出一副关切恭敬的模样对杜言疏道:“晚辈冒昧问一句,杜言明前辈的伤,现下可好些了?晚辈这里正好有一盒雪蝉膏,对治愈鬼族幻阵造成的内伤,有奇效。”   哪壶不开提哪壶,他是故意找茬的,在场众人的脸色顿时都白了。   杜言疏嘴角抽了抽,勉强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多谢易公子,家兄已大好。”   闻言,易轻泽微微挑眉,笑道:“那便好——”顿了顿,又凉凉笑着开口道:“晚辈还有一个请求。”   “易公子请讲。”一双细长的眼眸微微抬起,望得易轻泽背脊发寒。   “久闻杜引之公子大名,在下十分钦佩,三日后的灵斗场,晚辈想与杜公子切磋一番。”说这话的时候,他双目炯炯有光,正是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   杜言疏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淡然道:“引之就在此,你直接问他便可。”   心中却道,这易公子心性浮躁自以为是,定成不了气候。 作者有话要说:  杜言明:城西的王婆,靠卖引之的写真买房了 裴匀:城东的张伯,靠卖引之的海报买车了 戚桑:城南的薛姨,靠卖引之的玩偶开店了 小叔:哦,把整条鱼放菜市卖了,值多少钱? 引之:哭唧唧 杜言明:这弟弟怕是傻…… …… 这易小哥作死,然鹅,小鱼儿也即将……不告诉你萌…… 下一章起,剧情开始转折哦~ 啦啦啦日常表白大天使~蹭蹭   ☆、灵斗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杜引之竟应下了与易轻泽的比试,杜言疏却觉得理所当然。   “既然那易轻泽送上门让我揍一顿,我又何乐而不为呢?”杜引之道,易轻泽对二叔出言不逊,更让小叔难堪,他早就看不下去,教训一顿是必须的,但现在毕竟身处人家地盘,多多少少有些顾及,可既然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主动送上门让他打,他自然乐意。   杜引之的修为,随随便便就甩易轻泽几十条街,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儿,显然,易公子并未正确的认识自己,也或许是年轻人一时意气用事,简言之,他输定了,毫无悬念。   杜言疏淡淡点头:“你揍归揍,不伤他性命就成。”   得到小叔默许,杜引之更欢喜了:“小叔放心,我自有分寸,要伤也不会伤在明处。”毕竟现在还住在人家家里不是,自然要收敛些。   ……   三日后,天晴,海风潮,微热。   蜃炎岛花月校场外熙熙攘攘坐着上千人,皆是各大世家门派有头有脸的人物,更有鲜少抛头露面的散修高人,众人寒暄谈笑,十分热闹。   杜言疏一袭素白广袖薄衫,拿了把折扇在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与别处比起来,他杜家的席位要空阔宽敞许多。   “小叔,我给你摇扇子。”杜引之坐在他身侧,笑吟吟说道。   杜言疏啧了啧:“胡闹,大庭广众成何体统。”他晓得自家侄儿的毛病,虽平日里谈吐含章举止得体,偶尔也会脑子抽一抽,做出任性撒娇的行为。   “何必在意旁人的眼光。”兴许是因为热,小叔的面色比平日红些,生动可爱了许多,衣衫单薄,隐隐可见身段轮廓,杜引之一时看得有些恍惚,竟将心中所想脱口而出。   杜言疏怔了怔,对引之所言有些诧异,微微责备道:“去哪学的这些歪理。”   杜引之忙敛了面上的撒娇之色:“侄儿一时口快,小叔莫生气。”一双天青的眸子却是隐着潋潋笑意的。   “……东西可以乱吃,话不可乱说,以后注意些。”顿了顿,杜言疏又补充道:“在外人面前。”   这等于默许了,在他面前,可以任性撒娇,杜引之会意,咧嘴一笑:“谢谢小叔。”   小虎牙露出来,称着这张俊俏的脸,别有一番俏皮的风流。   唐家的席位被安排在杜家边上,唐文清本想上前与杜言疏寒暄一番,看叔侄两这一颦一笑十分亲密,总感觉自己现在插进去有些不合适,踌躇了许久,末了只微微一笑,朝杜言疏颔首示礼。   杜言疏点头回礼,瞧唐家席位虽几乎坐满,却一片清净不似往日喧闹,细细一看,原是少了唐雯芝姑娘。   按理说,她的心上人杜引之今日参加灵斗,依她的性子没招来七八个姑娘喝彩助威都算是客气收敛的,怎会不亲自到场观看呢?难不成突然改了心思移情别恋?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小叔在想什么?”杜引之瞧小叔目光停留在唐家的席位上发愣,心里有些不欢喜。   杜言疏回过神来,淡然一笑摇头道:“瞧唐姑娘没来,有些好奇罢了。”   闻言,杜引之更不愉快了,眉头拧了拧,心道难不成小叔喜欢唐雯芝那类型的姑娘?越想越不是滋味,郁闷的神情渐渐浮于面上。   “怎么脸色这样差?”杜言疏瞧引之一张脸沉了下来,关切问道。   “小叔太过在意旁人了”,杜引之此刻微微垂着头,正好逆着光看不清他的神情,声音却比往常冷清几分:“你若只留意我一人,便好了。”   说话间,扬起脸,暖暖一笑,杜言疏眉头微蹙,一股寒意爬是背脊……   方才引之那话语与笑容,和平日里有些不同,却又说不上来区别在哪。   “……说什么胡话。”杜言疏一时不知如何回应,只佯作漫不经心道,目光移向主家的席位,瞧易轻泽也正好看向这边,僵着脸神色十分不善,甚至可以说有点鄙夷轻蔑的意思。   杜言疏不卑不亢,朝他微微点头,又收回了目光,在引之耳边低低道:“使劲打,避开脸。”   杜引之笑:“我晓得。”   ……   灵斗是海市最精彩的项目之一,除了各家家主,只要寻得切磋对象,皆可报名参与灵斗。因海市以联络感情交流仙法心得为主,故只能一对一切磋,并无晋级比试的制度,众人也都是抱着消遣的心态围观,并不紧张。   杜言疏是第一次参加海市,刚开始还有些兴致,可参与灵斗的多是无名小辈,偶尔才有几个仙门世家的新秀切磋,他瞧了一上午,渐渐觉得索然无味,若不是要等引之出场,怕是早回屋补觉去了。   时近正午,日头渐渐毒辣,杜引之瞧小叔面上一脸困倦的清冷,莞尔一笑:“下一组就是我了,待教训完那小子,小叔陪我去吃冰酪罢?”   听到冰酪二字,杜言疏心中一动,勉强打起精神,浅色的眸子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好,速战速决罢。”   杜引之笑,他自然最清楚小叔喜欢吃什么,这三日在蜃炎岛的海市小食街上,小叔每次都要买一碗冰酪,糖渍玫瑰点缀着吹弹可破的冰酥皮,乳酪馥郁酒香清淡,使人回味无穷。   “小叔等我。”   说完这话,杜引之便起身前去候场,他一点都不着急,杜言疏也不着急,所有人都不着急,因为这场较量的输赢结果太显而易见,众人所期待的,是能一睹传说中杜小公子的绝妙的身法与精湛的剑术。   白烈烈的日光洒在校场上,杜引之只消往场上笔直一站,眉目俊朗,襟飘带扬,场下便能掀起一阵不大不小的喧嚣,许多女修士涨红了脸,窃窃私语面含春*色,正是一副看到如意郎君时娇羞可爱的模样。   “……”杜言疏知晓引之受姑娘欢迎,却没想到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心情有些一言难尽。   易轻泽一张脸青了白,白了青,望向杜引之的眼里满是怒火,即便如此,杜引之面上依旧是八风不动的谦虚,拱了拱手:“杜某不才,请易公子赐教。”   易轻泽性子骄纵自大,并不承他的礼,他冷哼一声:“别说些虚伪的话,来罢。”   “……”这易轻泽不自量力也就罢了,还如此口出狂言不知礼仪,场下众人皆无语,易岛主脸更是比他夫人那身衣衫还绿。   语罢,只听铮的一声响,易轻泽佩剑出鞘,朝对方疾疾刺去,杜引之只身形微动便巧巧避开,不费吹灰之力。易轻泽一击不成毫不气馁,倒转剑尖连劈三下,杜引之衣袂扬起,还未待众人看清他的身形,便已移到易轻泽身后,面上游刃有余似笑非笑。   场下的杜言疏看自家侄儿并无让无妄出鞘的意思,微微笑着摇头,在心里啧了啧,果然还是年轻,一身傲气都不晓得收敛些,这般耀眼可真是……赏心悦目呢。   “杜公子当真天纵之资,非寻常人可比。”唐文清此时已移到杜言疏身侧,啧啧称赞。   杜言疏莞尔:“唐公子过奖了,引之还是太过傲气,不知收敛。”他这话咋听是责备侄儿不懂谦逊,实在满含赞许之意,听得一旁的唐公子起了身鸡皮疙瘩,只笑笑不好回应……   再说这校场上,易轻泽发足急奔,连连出剑,易家剑法妙在迅捷无伦招式变幻莫测,往往弄得对方头晕目眩,避无可避节节败退,易公子虽没习到最上乘,却也得到易岛主亲传,是不容小觑之辈。   杜引之连剑都懒得出鞘,游刃有余气定神闲跟玩儿似的,可想而知修为已经高到无法估量,旁观的众人皆目瞪口呆惊叹不已,连窃窃私语议论都忘记了。易岛主更是暗暗心惊,这杜小公子的修为,怕是他自己都敌不过,更别说他那不成器的儿子了。   几十个回合下来,易轻泽喘着息顿足气急道:“杜公子不用剑,是瞧不起我么?”   杜引之微微挑眉,似笑非笑:“灵斗只是切磋武艺,杜某是怕不留神,伤了易公子。”   易轻泽气的浑身颤抖,斜眼看向唐家席位,瞧唐雯芝还未至,却再也忍不住了,咬紧牙关挤出六个字:“狂妄无耻之徒!”   杜言疏挑眉,易公子这句话,说的可不就是他自己么?   话音刚落,他便将佩剑归鞘,从衣襟里掏出一叠符咒,面上羞怒交加:“你们杜家人那些见不得光的丑事也该拿到太阳下晒晒了!”说着便调动灵力燃了符咒,又急急咬破手指以血为誓结下阵法,校场内顿时红光冲天——!   众人皆不敢相信,身为灵斗主持者的易家二公子,竟公然违背规则使用符咒结下血阵,而且还是鬼族禁忌之阵灭魂术!   杜言疏心中猛然一跳:“引之,快避——”   还未等他把话说完,漫天红光化作血剑朝他飞驰而去,众人始料未及,易轻泽的目标竟然是杜言疏!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叔:你上场前说了什么? 引之:?小叔若只留意我一个人,便好了? 小叔:……不是这句 引之:?小叔等我? 小叔:这是flag啊哭唧唧┗( T﹏T )┛ 引之:有主角光环还怕flag么…… 作者:年轻人不要总想着秀恩爱,会有报应…… …… 【预警!!!】未来三章可能有一点虐,毕竟是转折点 提前预警就是为了让你萌有个心理准备,然后,无法食用虐的小天使可以选择跳过三章(还是不要跳吧噗毕竟高*潮…… 但你萌要相信我,这次转折就是为了小鱼儿日~后~花式撩啊各种糖糖糖糖→_→ 日常表白大天使~今天去雍和宫拜拜了希望能给大家蹭到好运 诶天冷又不下雪真是耍流氓~   ☆、变故   漫天血剑呼啸而来,杜言疏草草运转灵力,血剑却毫无障碍地冲破结界朝他直刺而去!   ”小叔——!”   数百只加持了灵咒的血剑没入杜言疏体内,并没有想象中的剧痛,他向后退了几步,只觉胸腔翻涌,忙将喉头的腥甜咽下,一口一口,不小心呛了一下,终于再抑制不住,鲜血喷涌而出,洒在素白的薄衫上,触目惊心的红。   灵力如此强劲阴狠的符咒,绝非出自易轻泽之手!   在场之人皆讶然,眼前的一切太过突然,没人反应得过来……   杜引之一颗心坠入冰窟,怔了怔,连呼吸都凝滞了,旋即不顾一切地朝场下飞奔而去,却在距离杜言疏不到两丈处陡然僵住,身形一歪跪倒在地,心口的契印猝不及防一阵绞痛,随之五脏六腑似被人揉在手里玩弄碾碎,灵息翻涌神魂混乱,三魂六魄似遭凌迟般痛到炸裂!   “是魂契!“场下有人惊呼,打破了紧绷的沉寂,瞬息炸开了锅。   “杜三公子竟然与他侄儿结下魂契!”   “此等歹毒的禁术卷宗不是早就焚毁了么,杜家人怎么会……?!”   “使用禁术也就罢了,还用在自家侄儿身上!丧尽天良!”   “没想到这杜三公子神仙一般的模样,却是一副蛇蝎歹毒的心肠。”   “杜小公子真是可惜了,天资这般高却……此番怕是要折了。”   “杜子循这两个儿子,一个是连鬼族幻阵都破不了的软蛋,一个是能对自己侄儿下狠手的歹毒之人,真是作孽啊。”   “杜二公子手段也是狠厉,有传言称当年的宋斯如是杜子循私生子,所以他借刀杀人将其抹除,这样一看竟是坐实了,杜三公子如今这般做,不正是怕他这侄儿锋芒太盛,夺了家主之位么?”   “据说当年杜子循也是中了鬼族的合欢毒,身不由己,毒入骨髓只得与他那嫂子……咳……所以才有了宋斯如。”   “可惜了杜引之这般天资人品……哎……他倒是比那两位公子更有家主的样子。”   “可不就是作孽么……”   杜言疏伏在地上,嘈杂细碎之声嗡嗡漫入耳中,方才吐了几口血神志倒是清明了些,周遭的谴责谩骂他浑不在意,勉强抬起眼,迷迷糊糊瞧见不远处的引之一动不动倒在地上,心凉了半截。   引之——!   他知道,如今他还能吊着一口气不死,全赖魂契的羁绊将灭魂咒的伤害转移到了引之身上,所以,引之他……   苍白炽热的日光将地面照得发烫,恍恍惚惚一片茫茫然的白,杜言疏用指尖抠住地面向前爬,此起彼伏的指责之声渐渐混沌消散,他只觉得这世间寂寥又遥远,引之一动不动的身子就是终点,周遭一切都模模糊糊飘飘渺渺,如今身处的,或许是一场梦魇,醒了一切又安好如初。   人人指指点点,却无一人敢靠近他们,唐文清本想上前扶杜言疏一把,却在众人的谴责唾弃中踌躇了许久,最后呆立于原地不敢妄动,毕竟,现在若是与千夫所指的杜言疏扯上关系,怕是会引火烧身。   杜言疏艰难的靠近引之,心中不甘,为何做错事的是自己,却也没人去扶引之一把?   大抵已经默认杜引之因魂契的牵连,为杜言疏抵挡了灭魂术的伤害,如今神魂俱散回天乏术了……   明明这一世的他什么都没做,却落得这个下场,所以,当时是我做错了么……杜言疏咬紧牙关,如果确认引之已经神魂散尽,他决不独活。   他自己不知,在场之人却看得分明,杜言疏爬过之处,蔓延着一条触目惊心的血红印子,在苍白的日光下分外鲜艳妖冶……   ——!!!   杜言疏的视线未离开过俯在地上的引之片刻,他的手指,似乎,极轻微的,动了动——!   也有可能是幻觉……可,他分明感觉心口魂契连接之处微微一阵颤动,魂契没有消失!还能感受到对方的神魂!   引之,你等等,我——   “属下来迟,让三爷受罪了。”   温柔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杜言疏感觉身子陡然一轻,被人稳稳当当的抱在怀里。如今还敢靠近他的人——   是柏旭。   他逆光站着,杜言疏看不清他的神情:“救……引之……他……”   柏旭抱着他,却站在原地没有继续走上前的意思,漆黑的眸子冷冷注视着前方,沉吟片刻道:“三爷,情况有变。”   话音方落,便听得一声撕心裂肺的女子惊叫:“你……你竟敢对我儿动手!”   校场下拔剑之声铮铮响起,整个蜃炎岛上空数千道灵流穿梭而过,红云奔流,织就一张铺天盖地的缚仙网,而杜引之已站了起来,紧握的拳头骨节泛白,从指缝间有淡蓝细碎的粉末流溢而出,那是——易轻泽被捏碎的神魂碎片!   而此刻易轻泽的肉体已化作一滩血水,涓涓而流,染得杜引之白绸靴子一片血污。   引之……   天青的眸子不复清澈透亮,映着漫天红云,泛着嗜血暴戾的光,就如杜言疏无数次在梦境里看到的那般,这双眼睛,属于那个剜了他眼睛掏了他心脏的宋珂!   “杜引之,你杀了我易家人,真当我们是好欺负的?今日便让你出不得蜃炎岛!”   场下宾客面色凝肃,混乱间皆不敢贸然出手助其中一方,一来是易轻泽有违规矩在先,又使用禁术,确实不占理;二来杜引之报复手段狠厉,杀其肉身不算还灭其神魂,让易轻泽灰飞烟灭永不入轮回,实在有违正派仁义之道……   顷刻间数百名易家弟子修士蜂拥而至,将杜引之团团围住,易大公子易轻云刚痛失爱弟,双目通红声音发颤:“轻泽他纵然有不对的地方,但罪不至此,你将他魂核捏碎,欺人太甚了罢!”说着拔出腰间佩剑,剑尖朝下,正是一副要将对方千刀万剐的憎恶模样。   杜引之对其质问责备之言浑不理会,眸色晦暗似一口枯井,冷冷地抬起眼扫过人群,目光掠过被柏旭抱着的小叔时,才掀起一丝细微的波澜。   “柏旭,劳烦你将我带过去。”杜言疏心下明了,引之现下的情况,就与上元节那次相似,想必是被灭魂术扰了心神,一时控制不住心性……   具体因由日后可慢慢探查,当务之急,他决不让这些人欺负引之!   “三爷,这次属下不能听你的,太危险了。”柏旭声音不大,却不含糊。   杜言疏显然没想到柏旭会违抗他的指令,微微睁大了眼睛,知他担心自己,安抚道:“你放心,我有分寸。”   漆黑的眸子深深看了他一眼,不言语,无动作。   杜言疏急道:“那你把我放下来!”   “属下做不到。”声音笃定非常。   “你——!”杜言疏已恢复了些,正想从柏旭怀中挣扎起来,却发现身子全然动弹不得,柏旭竟将他的灵脉封了!   漆黑的眸子迎上杜言疏不可置信的目光:“三爷,得罪了,待会属下再与你解释清楚。”说话间已退至外场,趁众人全副注意力集中在杜引之时,闪身混入场下人群。   “旁的事以后再说,先救引之!”杜言疏瞧他越走越远,慌了神大声道。   柏旭依旧八风不动,一字一字道:“杜引之这人,不值得三爷如此挂怀。”   话音刚落,便听得场上一阵哀嚎,杜引之看似漫不经心的一扬袖子,十几个正欲上前布阵捉拿他的修士轰然倒地,还未等他们反应过来,身子陡然一僵,瞬息面如死灰双目发直,五官迅速坍塌融化,顷刻间肉身化为一滩浑浊的血水,撕心裂肺的嚎叫此起彼伏,站在校场正中央的杜引之莞尔一笑,一簇簇淡蓝的灵火被他吸入体内。   众人愕然,易轻云被引之的灵波波及,手中佩剑已折成三段,形容狼狈地卧倒在地,一脸恐惧颓败,大气都不敢出一口怕引起杜引之的注意要了他的命。   杜引之神魂一旦混乱,杜言疏便觉血气翻涌,一阵锥心刺骨的疼,就如同上次在西海浮棺祭中一般,他咬着牙不肯表现出来,额角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子,身子因忍耐痛苦微微颤抖。   觉察到怀中人的颤抖,柏旭蹙眉道:“三爷,杜引之已魔心入骨,若不拔除魂契,你将被他牵连。”被牵连,可不光是痛一痛就完事的,依杜引之的修为灵力,杜言疏完全承受不住他的灵力波动,最后必然被消耗得神魂俱散。   杜言疏咬着牙摇头:“拔除不掉,我也不想拔!”他自然晓得柏旭口中拔除魂契的意思,除了让杜引之灰飞烟灭,还有什么法子呢?   “三爷下不去手,属下代劳便可。”   “如今的杜引之,已不是曾经的小少爷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引之:小叔我跌倒了爬不起来~(TロT)σ 小叔:……哦 引之:要小叔亲亲抱抱才能爬起来_(:D)∠)_ 小叔:躺好 引之(双目一亮):已经洗干净了 小叔:抹盐,晾咸鱼 引之:哭唧唧 …… 作者已经拿好搓衣板,跪在评论区等候鞭笞 放心好了虐不过三章,之后甜撩甜撩的~ 其实我自己觉得不算太虐,毕竟都是外界的干扰,两个人都没怀疑猜忌过对方嘛 也没有什么剪不断理还乱的误会~ 小叔:我养大的鱼凭什么被你们虐,好气哦~ 日常表白大天使~没跳过这章你们一定是真爱[]~( ̄▽ ̄)~*   ☆、第43章 崩坏   “杜少侠,稍安勿躁, 今日之事确实是易公子不对在先, 但少侠你也杀了他家许多人, 算是扯平了,不如各退一步,再斗下去只会让彼此损失更惨重罢了。”   此时胆敢冒险站出来说话的,正是青阳观无心道长,他这番话乍听是劝和, 实则是为易家考量, 在场之人皆看得出, 凭杜引之现在的修为, 扫平蜃炎岛不在话下。   易岛主初闻这话面色陡青,惊怒交加,片刻也回过味儿来, 以大局为重, 强忍丧子受辱之痛, 语调平稳道:“杜公子, 今日之事是我儿不对在先, 老夫先向你陪个不是, 但——”   “既然易岛主已经开口,杜少侠也是明事理之人, 不如就此收手罢。”无心道长担心易岛主再说出什么激怒杜引之,遂急急截了他的话。   杜引之不言语,隐着肃杀之意的天青眸子冷冷扫过众人, 片刻扬了扬唇角:“今日辱没杜家名声之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闻言,众人皆骇然,当下便回想方才有没有口出辱没之语。   “知晓魂契之人,我也不打算留活口。”   此言一出,四下寂寂无声,在场的皆是修仙界有头有脸的人物,杜引之放出这话,就相当于宣告与整个修真界为敌,如若说方才众人对他狠厉的手段保持沉默,是因许多世家子弟狩魂中得到过他的照拂,念及此不便多言。   可既然杜引之口出狂语撕破脸皮,众人就不必再顾念旧恩了!   “别人唤你一声杜少侠,你还真把自己当杜家人了?竟为了维护杜家颜面与整个修真界为敌,可笑,恕我直言,你是不是杜家的血脉还说不准,你那小叔还迫你结下魂契,就这般还执迷不悟,愚钝至此,修为再高又有何用?”   这位须发花白的老道长,正是北疆白庄庄主白羽笙,杜引之曾救过他的独女白锦音。   杜引之抬眼看向他,一字一字冷冷道:“魂契是我与小叔之事,轮不到你置喙。”   白庄主冷笑道:“好得很,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那敢情是我们多管闲事了!”   话音未落便抽出腰间佩刀,蓄满灵力朝杜引之直削而去,刀法迅捷身形灵巧,还未待旁人看清已移至对方近前,轻灵凌冽避无可避,就在众人都以为这一击必然得手时,杜引之轻轻巧巧身形一偏,竟抬起手稳稳握住锋利的刀刃!   白庄主这把玄冰刀不仅锋利无比削铁如泥,更能吸食敌手灵力为己所用,可正是这一把宝刀,此刻被杜引之徒手牢牢握住动弹不得,刀身上流转的灵力断断续续凝滞不畅,发出滋滋滋的刺耳声响。   白庄主面色骤变,运转周身灵力仍动弹不得,不可置信吸了口凉气,惊恐地望着面上八风不动的杜引之,这样一个初出茅庐的后生,怎可能有如此深厚得可怕的灵力!除非……   只见杜引之微微挑眉:“白前辈,得罪了,晚辈还真有点替这把玄冰刀感到可惜呢——”   “没能遇上一个配得了它的主人!”他一双眼睛微微眯起,露出小小的虎牙,配上俊朗的面容别有一番俏皮的风流,杜引之正是以这样一幅面孔,噔的一声,将玄冰剑化为齑粉!   白庄主受到强大的灵力冲击,身躯如落叶般朝场外飞弹而去,重重地摔在观台上,身子抽搐了番便不动了,也不知还剩没剩下一口气。   看到此番变故,原本欲上前教训杜引之的修士皆愣在原地,按兵不动,在场的都是当今有头有脸的高手,却人人大气不敢出,视场中这眉眼含笑白衣翩然的青年如恶鬼罗刹。   杜言疏此刻已被翻涌的灵息搅得神魂混乱头疼欲裂,就似有人拿刀子深一下浅一下往他脑子里戳,还不断来回翻搅,他又不肯泄露出一丝呻*吟,不知不觉直把舌头都咬破了,血往肚子里咽。   柏旭觉察到了,因魂契的反噬,杜引之灵力使用得越多,杜言疏承受的痛苦便越大,他有些慌了神,忙在人群的遮蔽下寻了个地方将杜言疏放倒在地,将灵力一股脑灌入对方体内急急进行探查,面色渐渐沉了下去,三爷的神识,竟越来越弱了,再这样下去恐怕……   正在他心神混乱不知所措之时,杜言疏的嘴唇动了动,柏旭忙将耳朵凑到他唇边凝神静听——   “无论如何……先救引之……”在他眼里,杜引之还是那个会对他撒娇,又体贴又周到的小鱼儿,而那些将他团团围住的所谓正道人士,满身杀意,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才解气。   即使引之再厉害,终究寡不敌众……   “三爷,事到如今你怎……杜引之无需你救!”柏旭从齿关挤出沉冷的声音,眸色晦暗,逆光,看不真切。   他算是明白了,在杜引之这件事上,他这三爷是拎不清的。   就在杜言疏忍耐剧痛奄奄一息之时,杜引之漫不经心的举目四望,天青的眸子似蒙着一层血红的雾色,半明半昧掠过众人,显出茫茫然之态,片刻,似想起什么般,眼神闪烁,身形一闪隐入人群。   众人不敢轻举妄动,暗暗运转灵力,皆保持十二分警惕,手握在剑鞘上。   “难道小叔也要躲着我了么?”声音空茫茫的不真切,透过人群传到杜言疏耳内,他想说话,可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杜引之转瞬便移至柏旭杜言疏身侧,看到小叔一副忍耐痛苦奄奄一息的样子,混沌的目光闪了闪,雾色渐散,沉冷的面色终于有了些微表情:“小叔……你……怎么了?!”   他刚俯下身想将小叔从柏旭的肩头抱起,却被对方猝不及防地拍开了手:“杜引之,你没有资格。”   混沌的神志狠狠地激荡了一下,清明倏忽闪过,杜引之只觉身处云里雾里:“小叔他……”   “被魂契反噬,你只要再动用灵力,三爷他便再承受不住!”柏旭斩钉截铁道,双目布满血丝望向杜引之。   “承受不住是……”心脏被重重击了一下,杜引之感觉神志忽明忽暗,记忆断断续续半明半昧,也记不大清方才发生了什么,连残余在自己手中的神魂碎片都不知从何而来……   “神魂俱散,灰飞烟灭。”柏旭咬牙沉声道。   杜引之身子猛然一颤,面上的混沌之色渐散,讶然无语。   众修士看时机正好,彼此点头示意,皆暗暗蓄满灵力准备一战,杜引之五感敏锐,自然感觉到了周遭凌凌杀意,心思却全然不在这,耳边嗡嗡嗡直叫,头痛欲裂无法正常思考。   杜言疏虽已被魂契的波动消耗得神识虚弱,却也分明感受到了众人的杀意,奈何灵脉被柏旭封住动弹不得,只能干着急。   他心里清楚,若非柏旭封了他灵脉,如此剧烈的反噬他早就神魂散尽了。   正在剑拔弩张,彼此静默不语之时,一阵急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众人皆循声望去,只见一位红衫女修士朝此处奔走而来,她面带泪痕神情焦急,越过众人走到唐文清近前,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唐公子,唐姑娘她……她不好了!”   唐文清只得这一个妹妹,平日里疼爱非常,骤然听到这消息一时懵了,竟愣愣地不知言语。   红衣女修士喘了口气继续道:“唐姑娘她脉搏正常神魂无恙,却睁着眼不言不语,好像谁都记不得了,就似患了失魂症!”   在场之人里多的是修仙名士,一听这症状便心下明了,有人低呼:“莫不是祭魂咒重现人界?!”   祭魂咒乃鬼族最阴毒的邪术之一,通过吸取别人的神魂化为灵丹辅助修行,虽修习此术能迅速增长修为,却因过于狠辣为人所不齿,已列为鬼族禁术。   “唐姑娘的手中,拽着这个香囊……”女修士从衣兜里取出一枚藕色香囊,绣着荷叶鸳鸯,正是唐姑娘前几日硬塞给引之的,引之顾及姑娘心意勉强留着,后来没留意也不知掉到哪里去了……   唐文清定定瞧了片刻,牙齿发颤嘴唇哆嗦,一张脸血色顿失,手中蓄满灵力握在剑柄上转向杜引之:“杜公子,雯芝待你一片真心,你为何下此狠手!”   说着便朝杜引之疾刺而去,杜引之怔了怔,天青的眸子再度漫上血雾,微微抬袖便将剑刃空手接住,眼角眉梢又捎上冷冷的笑意:“唐公子,将魂契一事泄露给易轻泽之人,是你罢?”   “我既已答应杜前辈,就决干不出此等卑鄙之事!”唐文清双目通红浑身颤抖,却再拔不出剑。   “难怪这杜引之年纪轻轻修为就如此高,甚么天纵奇才,放屁!原是习了祭魂咒!”   “不知他祸害过多少人,今儿我们就算都折在这里,也要将他制住!”   众修士皆蓄满灵力扬剑舞刀蜂拥而上,更有精通阵法的修士咬破指头急急布阵,场内众人再顾不上以多敌一非侠义的做派,事关重大,先全力除了这修鬼族禁术的魔头再说!   这些人一对一绝不是杜引之的对手,可如今齐涌而上,他渐渐有些吃力,忙涨满灵力与众人缠斗,顿时天地间风云翻涌红光漫天,正是一副人间地狱的光景。   好不容易平稳些的内息再度翻涌乱窜,来势汹汹比方才有过之而无不及,杜言疏本担心自己虚弱吐血的模样会让引之分心被外人欺负,遂一口口咽下,可如今再抑制不住,血竟从七窍渗了出来,任柏旭再如何渡输灵气也无济于事。   杜言疏朝他轻轻摇了摇头,没用的,他承受不住引之神魂的波动,必死无疑。   柏旭别无他法,只得凝神传音给杜引之:“你若还有些良心,便收手,三爷已经不行了!”   混沌的眸子闪过一丝清明,杜引之身形顿了顿,立刻被三把剑插入胸膛!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叔:这几章我一直在吐血(▼ヘ▼#) 引之:红枣,红豆,红糖,桂圆,黑芝麻,阿胶……再炖个鲫鱼汤`(*∩_∩*)′ 小叔:……我不吃鱼 引之:对喔 小叔:还有,那……是下奶的...( _ _)ノ| 引之:我想喝…… 小叔:……滚,没那功能 …… 小叔:我怎么觉得自家小鱼儿黑化很萌很赏心悦目呢喂!   ☆、第44章 熔渊   各仙家典籍中并无记载,魂契会因彼此灵力修为的悬殊主从关系逆转反噬。   侍见能以其魂脉为主人续命, 可如今这种情形, 柏旭不晓得血契的羁绊能不能挡住魂契的反噬。   如果真要到启动血契续命的那一步……柏旭已暗暗下定决心, 却发现杜言疏并没有继续恶化的趋势。   “三爷?”   没有回应,轻阖的睫毛微微颤动,气息虽微弱却渐渐平稳下来。柏旭抬起袖子,为他擦掉面上的血污。   只要杜引之不再动用灵力,三爷他这条命就能保住——   蜃炎岛上空如天女散花的灵流雨渐渐消停, 校场之上兵刃相交之声也慢慢停歇, 取而代之的是漫天漫地的封魂之焰, 幽蓝的火光暴涨开来, 覆盖了整个蜃炎岛。   封魂阵阵眼处立着一个人,原本似雪白衣已被染成暗红色,鲜血仍不住地从他身上大大小小的剑窟窿处喷涌而出, 他微微抬起手, 本想用灵力稍稍止血疗伤, 举起的手却在半空中顿住了, 无力垂下, 任鲜血直流——   只要不动用灵力, 小叔便会没事了罢?   柏旭的传音如一道闪电劈进杜引之混沌的意识里,神志陡然清明, 自己究竟在做什么?还未等他全然明白过来,便有无数兵刃朝他刺去,凌厉肃杀, 要置他于死地。   他避无可避,又不能运转灵力抵挡,只能任刀剑刺破皮肉,一刀一刀,也不知自己身上被扎了多少个窟窿。   面上沾满血污,衬得那双天青色的眸子异常清澈透亮,视线却渐渐模糊了。   封魂阵内幽蓝的鬼火汇成一只只鬼手,似疯长的藤蔓沿着杜引之的四肢攀延而上,将他整个人牢牢缚在阵眼里,动弹不得,全无反抗。   蜃炎岛上火山星罗棋布,此番启动封魂阵动静太大引发共鸣,整座岛屿开始剧烈摇晃,山体动荡巨石坠落,西海上掀起数丈高的巨浪,呼啸着朝码头扑打而来,停靠在码头上的船只顷刻被击得粉碎,海水急急漫入岛上,将房舍街市卷入漆黑的旋涡中,幸而此时岛中修为高强者无数,尚能拖家带口御剑险险避开,正是一副山崩地裂的末日光景。   如今校场中的众人见杜引之已被封魂阵牢牢困住,再逃脱无望,才敢分神调动灵力抑制海啸。   震荡越发剧烈,众修士要么纵身御剑,要么需以灵力加持才能勉强站稳,脚下的土地开始慢慢皲裂,房屋树木瞬息倾倒,隐隐可见渐渐扩大的裂缝下流淌着炽红的岩浆。眼见巨浪滔天倾倒而来,众修士合力支起结界将翻涌而来的海水隔绝在外。   忽而从地底传来一声巨响,一道三尺来宽的裂缝将封魂阵从中间生生劈开,顿时灵波紊乱红光弥漫!   “小心那个魔头趁机跑了。”突然有人惊呼一声,众人齐刷刷看向全身是血的杜引之,奈何无法分神牵制。   裂缝沿着符文轨迹越扩越大,整个封魂阵内纵横数千道大大小小的裂纹蔓延开来,若杜引之再不动用灵力破阵,便会随着脚下这片皲裂的土地一起沉入能将人神魂都燃化的岩浆里!   就在众人以为杜引之会以灵力强行破阵时,他只站在原地不动,眼神茫茫然地扫过众人,急切又害怕,末了似看到了什么能让他安心的事物,眼中的茫然之色一分分褪去,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无妄剑深深插入碎裂的土地。   杜引之整个人,与他的无妄剑,落入深不见底的熔渊里。   此时杜言疏已处于半昏迷状态,周遭嘈杂嘶喊之声震得他耳膜发麻头痛欲裂,他下意识微微蹙眉,从这些纷纷扰扰无关紧要的声音中,寻找引之的声音。   仔仔细细分辨了许久,仍没听到引之来唤他一声小叔,也没等到引之过来将他抱入怀里,更无人来问他伤疼不疼需不需要调理灵息……   这小子怎么回事,今天怎的这么反常?   意识混混沌沌游离于幻境边缘,许久,杜言疏似瞧见引之站在浓浓的白雾中,衣袂扬起,缓带轻飘,朝他莞尔一笑,天青的眸子好看的弯起,露出小小的虎牙:“小叔,我说过不会伤害你。”   杜言疏松了一口气,心头的大石落了下来:“我还以为你不见了。”   杜引之笑:“小叔放心,你在这里,我哪也不会去。”   杜言疏泽啧了啧,浅笑道:“孩子气。”   说着正想朝引之走去,雾气渐浓,不过咫尺距离,却被浓绸的雾气隔开,伸手抓了个空,杜言疏莫名心中一跳,浓雾骤散,天地清明,空空如也,没有雾,也没有引之。   “引之?”   无人应答,只有猎猎长风呼啸而过,杜言疏心冷透了。   ……   据说西海蜃炎岛易家千年基业,在一日之间尽数毁了。   海啸熔渊异动直持续了三天三夜,蜃炎岛有一半沉入西海中,剩余的一半也残垣断壁草木枯萎,一片狼藉不堪。   易家人只留了一小部分家奴驻守蜃炎岛,旁的人都迁徙回陆地重振家业去了   “蜃炎岛都成这样了,易家为何还要留人驻守?”   “据说蜃炎岛底下的熔渊之域,能通往鬼域秘境,易家怕出什么岔子,所以才格外小心些罢。”   “当年据说有位修习鬼族邪术的魔头落入熔渊里……”   “落入熔渊之人,哪里还有活路,神魂都熔尽了罢,易家还不放心个什么劲儿……”   “这位魔头当时杀了易家二公子,还将其神魂碾碎,下手歹毒非常,更令人想不到的是,这魔头,还是那位狩魂中锋芒初露的杜家小公子。”   “啊,那位杜小公子,我见过,我女儿还藏了他的丹青画……”   “嗯,那位杜引之罢?先前风光无两,什么独闯魔窟屠妖龙,只身入海擒水魅,意气风发,天纵之资,众人都觉得他日后必成大器,不走正道,可惜了……”   “我听说并非是他不走正道修习邪术,而是他的血脉里刻有鬼族心魔诅咒,那日受到鬼族灭魂术的干扰,激发了那诅咒,才走火入魔的……”   “据说当年宋斯如也正是心魔咒发作,杜言明赔上自己的侍见才将其杀了,还顾及其名誉守口如瓶,甚至宋雪明也是被杜子循所杀……杜家与宋家的恩恩怨怨真是一言难尽。”   “这么说宋斯如确实不是杜子循私生子了,先前的传言……”   “那杜子循的私生子又是何人?”   “孰真孰假,说不清,其实杜引之也怪可怜的,当年被自己小叔结下魂契。”   “不过话说回来,若非杜三公子未雨绸缪结下魂契,这魔头怕是要搅得人间生灵涂炭,想必他也早晓得自己侄儿有问题了罢……”   “说起那位杜三公子,据说自他从海市回来后,闭门不出,再无外人见过他一面,观津城一带狩魂都交给他那侍见,幸而那侍见也是个修为了得的靠谱之人,要不然杜家真废了。”   “哎,怎么说也是一手带大的孩子罢,都说杜三公子清冷淡漠,我看未必……”   距离海市已经过去快两年,修真界平顺了太久,百年没出过这样惊天动地的大事,足够大家茶余饭后添油加醋谈论个几年的了。   ……   这年的除夕落了一夜大雪,杜言疏没守岁,踏着一尺来厚的雪,早早回归荑园歇下了。   屋子里暖融融的,躺在榻上,衾被弥漫着淡淡的冷香,辗转反侧,觉着累却睡不着。雪光透过窗纸漫入屋中,明晃晃一片,让人有种天将破晓的错觉。   睡不着,躺在榻上反而让人的神经绷着,越发清醒敏锐,一点细小的声响都被放得无限大。杜言疏听到滋滋滋的踏雪之声,由远及近,突然心下一顿,恍惚了片刻,自嘲地笑了笑,都快两年了,自己怎还这般拎不清,那个人落入蜃炎岛熔渊中,早就神魂散尽了罢。   脚步声在他门外顿了顿,半晌,又朝西边去了,声音很轻,由近及远。   杜言疏晓得,来人是柏旭,那年海市回来后,他就搬回归荑园,当然,没住回随室,灵奴为他另收拾了一间屋子。   随室已成禁忌之地,除了杜言疏外,没人可以进去。   柏旭性格沉稳进退有度,自然不会像引之那般赖着他撒娇,知晓三爷已经歇下,即使担心,也只是在门外静静站一会儿,绝不会做出推门而入这种逾越的行为,更不可能像引之那般死皮赖脸要蹭小叔的床。   思及至此,杜言疏无奈地扬了扬唇角,怎的又想起这小鱼儿来了?现在已经完全感知不到魂契的羁绊,胸口空荡荡的,对方的神魂,早已不存在于这世间了。   没想到,这条鱼竟死得这样透,杜言疏心口猛然一阵抽痛,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自己竟然习惯了这种感觉。   横竖睡不着,他索性爬起来摸到桌边,熟门熟路地取了坛醉月凉,用灵力微微加热,打开窗户对着一夜雪光独饮了起来。这酒还是戚桑送过来的,入口温顺清冽,即使喝多了,第二日也不会有宿醉的头晕感,十分难得。   以前他甚少喝酒,可这两年来他的屋子却摆满了各种酒,时常夜里喝多了躺下就睡,第二日醒来看到柏旭已替他收拾了残局,面上依旧平静无波,似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   一坛醉月凉下肚,便有些头晕了,漫天漫地的雪光也变得恍恍惚惚的,杜言疏踉跄着走到床边,身子一歪便倒了下去,意识却是清醒的,他伸手摸了摸枕下,确认无误后才安心的闭上眼睛。   压岁钱已经备好了。   只是明儿也不会有人再来问他要。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叔:我的鱼呢 小叔:的鱼呢 小叔:鱼呢 小叔:呢 小叔:作者呢! 作者:您好,很高兴为您服务,您的鱼余额不足,是否需要充值 小叔:充充充,所有家产都给你! 作者:充值成功,请耐心等候,明天大约能上线 小叔:大约? 作者:明天就知道了嘛~ 小叔:…… ……   ☆、第45章 暗助   昨夜喝多了,忘了关窗, 落雪被吹入屋中, 化作一滩积水。   虽是大年初一, 归荑园却一片寂寂,听不到一点儿年节的热闹声响。杜言疏醒了,躺在榻上没有睁眼,恍恍惚惚间似还能听到那孩子一把将门推开,一脸光明磊落的撒娇:“小叔, 新年好呀。”   然后伸出手, 向他讨要压岁钱, 小小的虎牙露了出来, 天青的眸子似落了三月春光。   现在想想,这些事已经觉得很遥远渺茫了,只是搁在心头, 让他无论如何都欢喜不起来, 再回不到曾经的生活中去了。   所以, 神魂散尽, 到底是什么滋味, 会不会很疼呢……那孩子倒是不怕疼的……   自从蜃炎岛回来后, 杜言疏再没做过前世的梦,也一次没梦到过杜引之, 兴许因为对方神魂已经不存在了,所以连梦都忘了他。   灵奴已经备好了热水,杜言疏起身洗漱, 不经意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微微一怔,不知不觉少年白又比前两年多了许多,也许久没人为他拔白发了……   就在他神思恍惚之际,一阵极轻的敲门声将他拉回现实。   门咯吱一声被推开了,来人身上带来一股风雪的清寒之气,杜言疏怔了怔:“兄长?”万没想到年初一大清早,兄长会来归荑园。   杜言明余光扫过一夜未合的窗户与地上化雪的水渍,深吸一口气,残余的酒香充斥鼻间,他眉头微蹙,也不多说什么,敛了目光:“我想着你大概已经醒了,就来了。”   顿了顿,迟疑片刻道:“平日里还是少喝些酒罢,你近来面色越发不好了。”   杜言疏替兄长沏茶,按理说应该是他去与兄长道一声新年好,但两人自小亲厚倒不计较这些虚礼,杜言疏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兄长无需担心,兴许是因为刚睡醒,没缓过来。”   杜言明点了点头,噙着茶不言语,这些年他是愧疚的,若非当年他胆小懦弱,为了躲避旁人的闲言碎语不敢出席海市,让言疏引之代他去,也不会发生后来这许多事了……   两人坐了片刻,便有灵奴端来早饭,杜言明微微笑道:“好久没和你一道儿用早饭了,倒是有些怀念。”   杜言疏也笑:“兄长在我这里吃过了,回头裴匀怕是又让你陪他吃一顿。”现在裴匀越发死皮赖脸了,过年过节都再不回裴府,直赖在他兄长身侧不走。   闻言,杜言明面色微红:“给他惯得,无需理会他。”   杜言疏扬起唇角:“那还不是兄长你惯出来的。”   杜言明看他面色终于和缓了些,松了一口气,他这弟弟本来就是一张清冷疏离的面孔,这两年更是鲜少有笑容,只不过两年前他给人的感觉是一种毫无情绪波动的淡漠,而如今,杜言疏周身散发着冗长的阴郁与将自己封闭起来的清冷。   原因自然是少了一个人,一个再也回不来的人。   “言疏,这东西你留着,或许用得着。”杜言明从衣襟中掏出一只琉璃盒子,推到杜言疏面前。   杜言疏神色一滞,他自然晓得,盒子里装的,是两年前他和引之从浣青城带回来的眠蝉。   眠蝉能织梦,虚妄的好梦,已逝的时光,已赴黄泉的故人,都会在梦里出现。   “兄长你……”   杜言明淡淡的摇了摇头,莞尔道:“我现在,已经无需这东西了。”   闻言,杜言疏怔了怔,旋即淡淡一笑,心下了然,兄长已经从十七年前的旧事中走出来了,喃喃自语道:“是吗,太好了……”   如今的兄长,已经无需使用这种虚妄之物让自己安心了。杜言疏拿过琉璃盒子,接受兄长的心意。   两人吃罢早饭,杜言明踌躇片刻,正色道:“今日我来,其实还有一事想寻你帮忙,自然,如若你愿意的话……”   “兄长有何事?”杜言疏心里微微有些诧异,这两年他鲜少出门狩魂,更不再过问修真界之事,杜家庄的事务基本都是柏旭与裴匀在处理,对此他不是不愧疚,是实在没有心力……   已经过了这么久了,自己再不能如此颓然下去,杜言疏勉强打起精神:“我已无碍,兄长但说无妨。”   杜言明点了点头:“有灵奴来报说,无兮湖畔的无兮镇,近几日屡屡出现记忆遗失者,有些古怪。”   “失魂症?”   杜言明沉吟道:“具体状况还不知,可能需要你去当地探查一番。”   其实没出人命,让灵奴先探查一阵也无不妥,杜言明之所以直接与弟弟说起这事,一方面这些人失忆的症状与噬魂咒有些相似,谨慎起见,让言疏瞧瞧总能安心些;另一方面,他这弟弟也该出去散散心了,总是这般失魂落魄借酒消愁,也不是长久法子。   杜言疏晓得兄长的考量,点了点头:“待会我便前往无兮镇去瞧瞧。”   ……   无兮镇距离观津城不算近,御剑需要两个时辰,杜言疏抵达时,已时近黄昏了。   他刚纵身下剑,便隐隐觉出一丝咒符的气息,已经有修士先他一步,抵达无兮镇了。   无兮镇地理位置比较特殊,在观州边缘,又与玉州相接,不好说到底是属于杜家范围,还是玉州卢家地界,说白了,就是谁都能管,谁都可以撒手不管。所以有修士造访狩魂,也十分正常。   杜言疏趁着天光还亮,沿着长街慢走,用灵查细细探查了一番,除了发现大街小巷布满了追踪游离走失魂魄的追魂符,也没什么异常。   杜言疏忖度片刻,心下了然,想必那位早他一步到来的修士,已经认定了这些人失了记忆与魂魄遗失有关。   难不成又是——噬魂咒?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杜言疏瞧暂时也查不出些什么,行了半日又有些口干舌燥的,索性寻了家看起来还算干净齐整的馆子,打算歇歇脚。   他暗叹,那些年与引之出来惯了,倒是比先前更吃不得苦了,思及此,更不敢往下细想。   他神思恍惚地挑开馆子棉帘,正要寻个僻静的位置,不经意间一抬眼,面上血色顿时——   四目相对,愣住了,对方似早发现了他,也久久说不出话,片刻,那人似回过神来,站起身整了整衣摆,敛了面上的惊异之色恭敬道:“晚辈不知杜前辈也在无兮镇,方才一时有些惊诧……失礼了。”   杜言疏也缓过劲儿来,又恢复了云淡风轻的面孔:“唐公子无需介怀。”   此人正是唐文清,蜃炎岛一战后,杜言疏再没见过他,据说他那妹妹唐雯芝,如今依旧是神志不清痴痴呆呆的模样,请了无数名医去治疗,仍然补不全魂魄。   如此一来,便证明了杜引之的清白,若真是杜引之对唐雯芝下的手,他神魂散尽后,唐雯芝魂魄归还定能不治而愈,可见当年都是冤枉了他,只到如今还未查到当年的真凶。   如果街头巷尾布下符咒的修士是唐文清,那便十分说得过去了,杜言疏这些年略有耳闻,唐文清为救治妹妹,这两年奔走各地调查噬魂咒之事,但凡出现记忆遗失的事件,他都要掺和调查一番,有点草木皆兵的味道了。   唐文清邀他一道儿坐下,杜言疏没有推脱,各自心思百转,两人默默无言片刻,店家端来了饭菜。   杜言疏一抬眼,便清清楚楚瞧见店家端在手里的那盘清蒸鲈鱼,神色一滞,腹腔顷刻翻江倒海,面上一阵青一阵白却又不好对晚辈说,撤掉罢,我怕鱼。   这种听起来无理取闹的话,作为前辈怎好说出口。   唐文清自然不晓得杜前辈怕鱼的癖好,看他面色僵硬,眼神里满是嫌弃,只当是当年的误会让前辈心生芥蒂,都到了看到自己就恶心的地步……   正当唐文清寻思着如何与杜前辈道歉时,上菜的店小二忽然‘啊’地惊叫一声,一盘子清蒸鲈鱼连汤带肉尽数洒在他身上……   “……”   “……”   店小二愣了愣,突然一脸惊慌道:“道长恕罪,我……我不知道怎么的,方才似乎有人推了我一把……我……我赔……”   “不用了,你无需介意,下去罢。”唐文清截了他的话,虽然没生气,语气也很是无奈,这一身的汤汁油渍,实在是不太雅观。   店小二小心翼翼地用抹布替唐文清擦了擦油渍,一叠声赔了不是,忙脚不沾地溜回了后厨。   杜言疏在一旁默默不语,他看得分明,附近三米内了无人影,哪有什么人去推这小二,但,分明嗅到一丝灵力残存的气味…… 作者有话要说:  引之:今天有小天使提到想看吻戏 小叔:有这种桥段?嗯? 引之:嗯,我看剧本有的 小叔:哦,那勉强……咬一下 引之:很简单的,也就吻个把时辰,小叔被我吻晕厥而已 小叔:……拒绝 引之:不担心,还在后头 小叔:太好了 引之:嗯,裸*戏比较近…… 小叔:……再见 …… 唐文清:被泼一身鱼汤这角色我演不下去了 作者:呵呵,之后还有得你受的 小叔:到底是谁调皮得这么体贴呢?好开心不用吃鱼了~   ☆、第46章 再遇   唐文清又正好穿了一身白衣,他低头瞧着衣襟处一大块油渍, 深深叹了口气, 一副欲言又止的无奈。   杜言疏心中了然, 他想回客栈换下衣裳,但把刚邀请来的前辈撂下独自离开又失了礼数,遂云淡风轻道:“你先回去换一身洁净衣裳罢。”   “前辈,这……”   “无妨”   “好,前辈先吃着, 晚辈投宿的客栈就在附近, 去去就回。”虽然有些不妥, 但穿着一身油腻腻的衣服也好不到哪里去, 横竖这礼是失定了,还不如干净利索些的好。   杜言疏很理解地点点头:“去罢,不着急。”   唐文清又吩咐小二上了些精致的菜肴酒水, 才讪讪离去。   杜言疏看他走远了, 抬袖沏茶, 碧绿的一汪落在白瓷杯里, 他面上八风不动, 声音平稳缓和:“高人可否给杜某一个面子, 出来喝杯茶?”   说着将茶杯举到唇边,轻抿一口, 放下,抬眼,一个白衣男子已然立于桌旁, 风姿俊秀,眉目含笑,光是这般看着,便能让人觉出好感来。   四目相对,对方的眼神莫名温柔,杜言疏微微一怔,心口颤了颤,并不是惊诧于对方好看的容貌,而是……恍惚间,有那么一瞬,他以为站在面前的人,是引之。   其实这人的五官容貌与引之倒不算相似,可他的眉眼神态、望向自己的眼神,总觉得异常熟悉,彼此相对,杜言疏竟觉出一种模糊的怀念。   兴许强烈的思念,会让人生出错觉。   “在下宋离,方才冒犯了,望杜前辈恕罪。”嘴上那般说着,宋离眉眼间却是隐着笑意的,一点儿没有诚心赔罪的意思。   杜言疏方才回过神来,敛了目光:“宋公子请坐。”   他并不在意对方是不是诚心赔罪,横竖得罪的又不是他……自然,他也不关心这位宋公子与唐文清间有什么恩怨纠葛,竟用如此幼稚的法子暗算对方……   宋离依言坐在杜言疏对面,眼神掠过杜言疏已经空了的茶杯,拢了拢袖子,熟门熟路地提起茶壶替杜言疏沏茶。   着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再自然不过,瞧得杜言疏又是微微一怔,熟悉得有些伤感。   而这位宋离,自从出现后,眼神一直紧紧的随着杜言疏,未曾离开过一刻,坦荡荡的,避无可避,觉察到此,杜言疏倒是有些微不自在了,眉头微蹙。   “方才在下对唐公子所作之事,还望杜前辈替晚辈保密。”   闻言,杜言疏微微挑眉,不语,他对旁人的是非恩怨向来没兴趣了解太多。   正在此时,店小二又重新端来了菜肴,杜言疏还未来得及瞧上一眼,宋离便对小二道:“这道鱼头豆腐汤撤掉罢。”   小二愣了愣,端菜的手顿住,讪讪笑道:“可是方才那位道长已经付了银子……”   宋离道:“无妨,端回后厨,算是那位公子请伙计们吃的。”   “这……多谢客官。”从未遇到过这种事,小二一时有些懵,却也只能依言将一大盘鱼汤端回去。   杜言疏顿觉松了一口气,宋离将他安心的表情看在眼里,没忍住莞尔一笑,巧了,他也有一颗小小的虎牙。   对方这般看着自己莫名莞尔,让杜言疏十分不自在,面上微微泛红,为了缓和尴尬寻了个话道:“宋公子为何让小二把鱼汤撤掉?”   宋离佯作一愣,道:“是晚辈冒昧了,听闻杜前辈不喜餐桌上出现鱼类料理,我自作主张所以……”   杜言疏轻描淡写道:“宋公子知道的还挺多。”   宋离深深看了他一眼:“自然比那位唐公子知道得多。”   杜言疏微微蹙眉,觉得这话十分不对劲,特别是从一个初次见面的人口中说出,遂奇道:“宋公子先前见过我?”   他平日行事低调,这一年多更是没出过杜家庄,可眼前这位宋公子似乎对他的习惯爱好很熟悉,当真奇怪……   “两年前,晚辈有幸一睹杜前辈风采。”宋离望向杜言疏的眼神有些莫测。   “两年前?”   宋离点头:“西海,蜃炎岛,海市。”   杜言疏的手一顿,握在手中的茶水险些泼了出来,呼吸微滞,喉咙有些干涉:“原来当年宋公子也在。”   宋离定定地看着神色动摇的杜言疏,声音平稳:“我一届籍籍无名之辈,前辈自然记不住。”   杜言疏垂下眼,握住茶杯的手微微用力,骨节泛白,声音很轻:“当年之事,不提了。”   漆黑的眸子掠过一丝波澜,宋离没接话,半晌,熟门熟路地拿过杜言疏面前的碗筷,用茶水涮了三次,再重新端端正正地放回杜言疏面前:“晚辈冒昧,可否与前辈讨口酒喝?”   杜言疏看他为自己涮碗筷的举动,神色僵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多谢……”   顿了顿又道:“那是自然,宋公子一道儿吃罢,唐公子来了我会与他解释。”   宋离咧嘴一笑,眼睛好看的弯起:“谢谢前辈。”便毫不见外地拿起筷子。   杜言疏捧着碗,却久久没有下筷,终于忍不住问道:“宋公子,方才,你为何为会替我涮碗筷……”   “馆子里的碗筷洗得马虎,使用前涮三涮,我才安心,这是自小到大长久的习惯,方才一时顺手就替前辈涮了,是不是晚辈的举动太冒昧了?”宋离一脸正经地解释道,眼神却不是那么回事,笑笑的,有股子调皮劲儿。   杜言疏淡淡摇头:“没有,是宋公子方才的举动,让我想起一位故人。”   “能被杜前辈这般惦记着,那位故人太幸运了。”这般说着,宋离垂下眼睛,端端正正地坐好,举筷下箸,吃相完全可以用赏心悦目来形容。   直到两人吃罢饭,又喝了两杯酒,唐文清还是没有回来。   杜言疏等了等,觉着无聊,又欲伸手倒酒,宋离却出言阻止道:“此酒不纯,多喝伤身,前辈若是想喝酒,晚辈去买些好酒来。”   “不用了,喝茶罢。”萍水相逢,怎好一直劳烦人家照料自己,杜言疏说着又欲伸手去提茶壶,谁晓得宋离又先了他一步。   “……多谢”   “这是晚辈应该做的。”   杜言疏举着茶杯,酒足饭饱,终于没忘了正经事:“我冒昧一问,宋公子师出何门?”方才宋离用灵流推了推小二,害他脚下踉跄泼了唐文清一身鱼汤鱼肉,此举看似稀松平常,但连唐文清都未有丝毫觉察,可见灵力深厚无法估量。   “在下一届散修,无门无派。”宋离坦荡荡道。   杜言疏蹙眉,却也不再往深了问:“我瞧宋公子灵力深厚,竟是散修,当真难得。”若非修真界中真无宋姓一族,杜言疏真会怀疑他有意隐瞒了。   “都是野路子,不值一提。”宋离谦虚道。   杜言疏不置可否,继续道:“宋公子此番来无兮镇,也是为了探查镇上人记忆缺失一事?”   宋离点头:“晚辈怀疑镇中人连连失忆,与魂魄缺失有关。”   “噬魂咒?”杜言疏试探着问,如若当年宋离在蜃炎岛,应该对噬魂咒重现人界有所耳闻。   “未调查清楚,晚辈不敢妄下定论。”宋离沉声道,抬眼望向眉头微蹙若有所思的杜言疏,瞧他沉默不语,继续道:“天色已晚,杜前辈可寻好投宿的客栈了?”   杜言疏似才想起这一茬,淡淡的哦了声,片刻道:“……不急,待会再寻。”   其实他是忘了……以前这些事儿都是引之来打点,他完全不放在心上,如今孑然一身,再不能指望旁人了……   宋离扬起唇角,露出小虎牙:“那正好,晚辈也没订客栈,杜前辈若是不嫌弃,晚辈可以代劳。”   “那就有劳了。”杜言疏没理由也没必要拒绝,他并不讨厌眼前这个后辈,甚至说有些好感,兴许是因为他和引之有些微妙的相似。   自然,引之是引之,不是其他什么人,即使他再也回不来了,杜言疏也不会用任何人来代替他。   不过话说回来,眼见已经过去大半个时辰,唐公子为何一去不复返了……   正在杜言疏疑惑之际,棉帘被人挑起,一阵清寒入屋,店里的油灯晃了晃。   唐文清已换了一身洁净衣裳,遥遥望见席间多了一个人,愣住了。不知是不是灯影黯淡的缘故,唐文清的面色比方才青白了几分。   杜言疏早已让店家换了一桌酒菜,待唐文清走近,宋离随杜言疏一齐起身相迎。杜言疏略略介绍后,彼此抱拳颔首示礼,唐文清迎上对方肃杀的眼神,脊背爬上一阵寒意,忙避开目光望向杜言疏……   “唐公子,你面色似有不佳。”比起关切,杜言疏更多的是好奇,离开了不到一个时辰,这唐文清为何突然面色蜡白眼圈泛青,一副病怏怏的模样。   唐文清欲言又止,末了只淡然道:“多谢杜前辈关心,晚辈无碍,只突然有些闹肚子。”   杜言疏微微诧异,修仙者因有灵力护持,甚少有闹肚子这毛病,除非有人故意捣鬼……思及此,杜言疏用余光斜了眼宋离,看他面无异色,只一脸淡然地喝茶。   与唐文清聊了一会儿镇上人记忆遗失之事,彼此都是刚来不久,情况皆不甚清楚,末了,唐文清关切问道:“不知杜前辈今夜可有投宿的客栈了?”   杜言疏正欲回答,一旁的宋离道:“有了,杜前辈与我正是一间客栈。”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叔:心慌,一看到宋离我就想到引之…… 小叔:心慌,挂念到出现幻觉…… 小叔:心慌,我才不承认我挂念那条鱼…… 小叔:心慌,不自觉把宋离当做小鱼儿怎么破……? 宋离不说话,吐了个鱼泡泡 …… 宋离是谁呢?是谁呢?谁呢?呢? 小叔你可不可以再迟钝一些?越迟钝越被花式撩哦~ 宋离:搓手手迫不及待   ☆、第47章 旧居   对方已经那样说,自己再反驳就很奇怪了……   杜言疏冷冷地看了宋离一眼, 嘴角抽了抽, 顺着他的话道:“倒是很巧。”   宋离笑笑:“是, 巧。”   一旁的唐文清看两人言谈举动,莫名觉得自己有些坐立不安,面上讪讪的,心中恍然道:“杜前辈与宋公子怕是一道儿来的罢。”   略坐了片刻,杜言疏便起身告辞, 宋离自然也一道儿跟了出来。   “方才晚辈一时口快失言, 前辈莫要生气。”宋离始终与他保持一步之遥, 小心又恭敬地解释道。   “……” 一时口快?谁会相信这种说辞呢, 可这位宋公子方才的举动确实太出乎人预料,杜言疏琢磨片刻,认为他是在利用自己让唐文清难堪。   “前辈真生气了?”宋离上前半步, 试探道。   杜言疏叹了口气, 淡然道:“宋公子, 你我萍水相逢, 我并无意插手你与唐公子间的恩怨。”   宋离笑:“是晚辈冒犯了, 今夜寻客栈之事, 就交与我罢,权当赔罪。”   杜言疏先前已答应了他, 便不好再做推脱,两人走在冬夜的长街上,寒风凛冽, 卷起地上残余的炮竹屑与雪絮,杜言疏下意识将手拢进袖子里。   看到街市灯火疏淡,沿街的茶楼酒肆都关了门,又一地火红的炮仗碎屑,杜言疏才想起今儿还是大年初一,人人回家过年闹团圆,赚钱也不急于这几日,客栈大抵都闭门歇业,要寻投宿之地还真不容易。   因宋离一口承诺客栈他来找,杜言疏全副心思都放在灵查上,一条长街走到底,并无发现什么异常,整个镇子干干净净,甚至连寻常游离在外幽魂残魄都没有,更别说食人魂魄的魑魅魍魉或咒术痕迹了。   正在杜言疏百思不得其解时,忽而感到一阵暖意从背后萦绕而来,他顿了顿,停下脚步,是宋离将残余着体温的外袍披在他肩上。   一瞬间晃了神,竟觉得鼻间发酸,视线也渐渐蒙上一层水雾,太熟悉的感觉,一时不知今夕何夕,竟错觉故人还在身侧……杜言疏将肩头的外袍紧了紧,回过神来,便毫不迟疑地褪了下来,折好递给宋离。   “宋公子,多谢你好意,只你我相识不到半日,杜某实在受不起。”声音不大,却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四目相对,宋离愣了愣,片刻接过外袍,旋即移开目光笑道:“是晚辈唐突了。”   一阵寒风穿街而过,沿街零星几盏灯笼摇曳不定,火光幽微,宋离的眼神浮于夜色之中,闪烁不定。   杜言疏不置可否,再度迈开步子,半晌,淡声道:“宋公子,你究竟是何人?此番有何目的?”   此人言谈举止诡异之极,又对自己习惯百般了解,杜言疏不得不心生怀疑。   “实不相瞒,晚辈仰慕杜前辈已久,今日在此遇见,一时欢喜得有些忘形,举止失了礼仪,前辈不信任我也属正常。”宋离语调平稳面色如常,一副坦荡荡的模样,完全没有一丝撒谎的痕迹。   “仰慕已久?”杜言疏心中觉得可笑,先前世人对他一直敬而远之,蜃炎岛之事后,众人只将他当做茶余饭后的笑谈,他这样一副相貌人品,何来仰慕一说,可笑。   对方竟用如此蹩脚的谎言来敷衍他,杜言疏放弃似地笑笑:“罢了”   “前辈只要相信,晚辈绝无害前辈之心便可。”宋离说这话时敛了笑,十分郑重。   杜言疏不言语,他知道自己也没啥好东西值得旁人窥探的,遂不想往深了计较,与宋离萍水相逢一场,难得相处了小半日还没心生厌恶,杜言疏也不愿再质问深挖,横竖一觉醒来各奔东西。   两人又沉默着走了一段,期间杜言疏仍不死心进行灵查,却没一点儿进展,宋离道:“杜前辈是否也发现了,这无兮镇,干净得可怕。”   杜言疏点头,按理说,有人烟的地方定会有些无伤大雅不能害人的游魂,可无兮镇上却干净得出奇,他正色道:“正因如此,才匪夷所思。”   “兴许是故意隐了灵息。”灵力高强的邪术修炼者,可以完美地隐匿自己的灵息,让旁人无从察觉。   杜言疏沉吟片刻:“只要动了手脚,就会露出马脚。”   他对此事如此上心,多多少少也是因为当年蜃炎岛上出过噬魂咒事件,引之还因此受到牵连,他一直隐隐约约揣测,引之的灵力暴走,是有人故意策划的。包括当时易轻泽对他使用的灭魂符,也不似出自易公子之手。   引之当年初露头角,锋芒太过,眼热的人定不在少数,他性情恣意又不晓得收敛,应该得罪过许多人。   “前辈,镇上客栈大多关了门,暂且委屈您在此歇息一晚罢。”   杜言疏闻言抬眼,一座寻常人家院落映入眼帘,宋离瞧他面露疑色,解释道:“此乃晚辈一至交好友的旧屋,久无人居,现下情况特殊,故借来一住。”   “怎好叨扰。 ”这是宋离好友的屋子,又不是他好友的屋子,杜言疏自然没这么厚的面皮住下了。   “前辈这般说,是不把晚辈当朋友了?”宋离抬起眼,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杜言疏嘴角抽了抽,我什么时候说过把你当朋友了……   宋离将他纠结的表情看在眼里,笑了:“就当给晚辈一个面子,今夜住下罢?这屋子虽久无人居,却定时有人来打扫,还算干净,待会晚辈去收拾收拾就能住了。”   杜言疏自然不会被这萍水相逢之人几句好话收买,他暗暗调动灵力探查了一番,这屋子确实没有异常,残余着淡淡的人息,也确实是久无人居,宋离并无说谎。   宋离咧嘴道:“前辈可放心了?”   被晚辈识破自己的小动作,杜言疏一阵局促,面上仍旧是八风不动,淡淡道了声嗯,便与宋离一道儿进屋了。   屋子是再平常不过的四合院,因无人居住,四下里没有光亮,幸而今夜月色明朗,隐约瞧见院落屋舍轮廓,清一色朴实低调的风格。   宋离领杜言疏进了厅堂,仔细擦了擦座椅让他坐下,又去洗了杯盏茶壶,动作麻利又仔细,瞬息便为杜言疏端来一壶热茶:“前辈请先用茶,我去收拾收拾房间被褥。”   对方与自己非亲非故,杜言疏无法安然受之,站起身道:“宋公子无需为我忙活,我自己——”   “无妨,交与我罢。”宋离漫不经心说道,径自提着木桶去院子里打水。   “……”杜言疏坐立不安,想去搭把手,却发现完全没有插手的余地,宋离擦地铺床一系列动作十分熟练流畅,杜言疏讪讪站了一会儿,又回厅里喝茶去了。   曾经也有个这般照顾他的人,只是……每次思及此,杜言疏便觉心头被人拉了个口子,寒风呼呼地灌进来,透心的凉。   不到一盏茶功夫,宋离便忙活完了,甚至连洗澡水都用灵力热好,杜言疏有轻微洁癖,放眼一瞧,这屋子被收拾得相当满意,挑不出一丝不妥。   受了人的照顾,杜言疏一脸无所适从的不好意思,道了谢,也不知该如何回报,只得诚心道:“此番得了宋公子如此照顾,他日杜某定要邀宋公子到杜家庄住上几日。”   杜言疏不善于表述情感,以至于让人有种他只是在敷衍客套的错觉,但显然,宋离不这么认为——   “当真?!”宋离双眼一亮,尾调微微上扬。   倒是杜言疏被他欢喜的模样弄得微微一怔,淡淡点了点头:“自然。”   宋离眉花眼笑:“那我可得住上一段时日了。”   “……好” 杜言疏无奈,从未见过被邀之人如此……厚着脸皮要去长住的……   宋离最后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屋子,确认没一点灰尘了才放心离去,前脚刚跨出门槛,又回头嘱咐道:“前辈,我就住在隔壁,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叫我。”   杜言疏怔了怔,方才回过神道:“有劳了。”   望着宋离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杜言疏心中千般滋味,若非已完全感知不到魂契的羁绊,他差点要以为眼前这青年的壳子下,住的是引之的魂魄了。   ……   子时三刻,杜言疏猛然睁开眼睛,夜猫鸣泣之声,幽幽切切,阴森森地漂浮于夜色中。因这所宅子邻着街道,并非深宅大院,街市上的声音听得异常清晰。   杜言疏微觉不对,起身披衣穿鞋,推了门便瞧见已经穿戴好的宋离立于院中。   四目相对,他的眸子在月色下泛着微微的天青色:“杜前辈,这失魂症,怕是猫鬼作怪。” 作者有话要说:  引之:宋离这角色我演不下去了! 作者:……理由??? 引之:嫉妒使我变成咸鱼 作者:这踏马不就是你吗?吃自己的醋? 引之:不管,小叔在不知道是我的情况下,也接受了他的照顾,好气哦QAQ 作者:……这鱼也是戏多 小叔:我的小鱼儿切开是粉的 作者:你别太开心下一章中刀子的是你→_→ 小叔:你为什么剧透 引之:等等!中刀子?□□别插小叔哭唧唧 ……   ☆、猫鬼   传言东莱曾有修习噬魂术之人, 为了掩盖身份不愿亲自出来盗魂, 便通过蓄养猫鬼收集魂魄。   蓄养猫鬼之人会捕捉甚至偷盗上了年纪的猫, 使用血咒杀之,每日子时进行祭祀,七七四十九日,猫鬼便可受人操作, 进行魂魄捕猎了。   使用猫鬼最大的好处,便是留不下一丝痕迹, 即使是修为高强者, 也看不出蛛丝马迹。   只不过蓄养猫鬼乃东莱邪术, 北垣各仙家典籍中并无记载, 杜言疏之所以知道,也是因为小时候翻了无数次的《巫莱志》。   难道这宋离也曾读过《巫莱志》?   “猫鬼为何物?”杜言疏佯做不知,试探道,眼神莫测地望向宋离。   宋离面上毫无异色, 坦荡一笑, 言简意赅又条理清晰地将猫鬼解释清楚,末了补充道:“猫鬼一事,晚辈也是偶然间在一本巫莱杂书上看到的, 真假难辨, 刚才听到夜猫鸣泣,方联想到猫鬼,究竟如何,还需进一步查探。”   杜言疏自然不会问怎么个偶然法, 沉吟片刻:“去看看罢。”   宋离点了点头,眼底却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迟疑。   两人出了院落,宋离一直跟在杜言疏身后,彼此凝神静听,默默不言语。这夜月色明朗,清白的光漫过铺满炮竹红屑的大街小巷,夜风凄寒,猫泣之声在风中断断续续,幽怨婉转,此起彼伏,令人毛骨悚然。   猫鸣从四面八方传来,操作鬼猫之人已将其散布在无兮镇大街小巷各处,撒网似得收集生人魂魄。   两人走到一个十字街口,左右两条胡同皆猫鸣之声不断,杜言疏料想操作猫鬼不止一人,遂道:“宋公子,分头行动。”   “不,我跟着前辈。”宋离脱口而出。   “……理由。”杜言疏斜了眼面上有些发白的宋离。   宋离迟疑片刻开口道:“说来忏愧,晚辈有些……惧怕猫。”   闻言,杜言疏惊诧地睁大眼睛,旋即微微扬起唇角:“好罢,跟紧我。”   心中好笑,这样一个比自己高半个头,肩宽腿长灵力修为不可估量的青年,居然害怕猫,这个癖好,倒是和引之有些相似了。   曾经有次裴匀带了只小奶猫来杜家庄,软糯可爱,想讨兄长欢喜,小奶猫在杜家庄呆了两日,伶俐乖巧十分讨喜,却在第三日被送走了,原因自然是身为鲛人的杜引之一看到它就起鸡皮疙瘩,就和杜言疏看到鱼的反应一样一样的。   杜引之看二叔三叔喜爱这奶猫,自然不会说出自己的惧怕,平日里也尽量收敛情绪佯作云淡风轻,可这小侄儿的恐惧还是被杜言疏瞧出来了,也不多问,默默就与兄长说,这猫,还是让裴匀带回去罢,杜言明心思剔透,一点就通,自然明白弟弟的顾忌,当日便把奶猫送出了杜家庄。   “晚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让前辈见笑了。”宋离忏愧道,瞧杜言疏嘴角含笑,以为他是笑自己怕猫这事儿。   杜言疏摇摇头:“无妨,各人惧怕之物不同,无需介怀,宋公子不也晓得我怕鱼么。”   顿了顿,杜言疏瞧对方垂头不语,又解释道:“我并非取笑你怕猫,只是……让我想起一位故人罢了。”   宋离猛然抬起头,眼底掠过一丝波澜,片刻恢复平静:“前辈真乃重情义这人。”   杜言疏似有所感,声音轻似自语:“是我心有愧疚。”   语调淡淡的,风一吹便散了。   两人拐入右边的小胡同,两边院落高墙遮蔽了月光,伸手不见五指。因担心打草惊蛇,两人敛了灵息隐了身形,更别说使用火光照明,只得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里摸黑向前走。   彼此似担心迷失在这浓稠的黑暗之中,自然而然地并肩而行,杜言疏本不喜与人过于接近,可他念及宋离惧怕猫,又对这青年莫名的生出好感,遂也不计较。   猫叫声越来越近,从四面八方聚拢于一处,幽怨凄婉,就似有冤魂在耳边惨惨哭诉,萦绕纠缠不休,纵然杜言疏不怕猫,也觉得毛骨悚然,一种浸入骨子里的阴森。   转了一个弯儿,再向前行了几步,便到了胡同尽头,墙角堆满了破陶罐花盆,杜言疏倒吸一口凉气,上百双幽绿的猫眼泛着森森然的亮光,透过浓黑的夜色闯入他的视线。   一股浓烈奇异的暖香弥漫而来,是生魂聚集散发出的气息!   “是猫鬼。”宋离将话语用灵力传入杜言疏耳中,杜言疏自然也瞧出来了,难不成操纵猫鬼的是巫莱人?又或者对方也知晓蓄养猫鬼捕猎魂魄的邪术?   这时,屋顶上一道黑影一闪而过,转瞬又消失于浓黑的夜色中,两人相视会意正欲追去,杜言疏转念一想,道:“我留在此净化猫怨,你先去,我稍后就来。”   事出紧急,也由不得宋离多做考虑:“前辈多加小心。”便依言飞身上剑朝黑影疾驰而去。   杜言疏对相处不过半日的宋离莫名信任,遂静下心神,催动净化决调服聚集而来的猫鬼怨念。   幽绿的灵火跳动于夜色中,照亮了胡同尽头深浓的黑暗,被净化的魂灵随着夜风升腾而起,化作一簇簇光点,消散于天际。   正在杜言疏敛了净化决,正欲御剑去寻宋离时,身后响起一阵轻笑:“久闻杜三公子大名,今日一见,当真是个美人呢。”   杜言疏眉头微蹙,此人的言语间不乏轻贬之意,杜言疏正欲再度运转灵力,才发觉灵脉微滞,瞬间明白,这猫鬼的冤魂被人动了手脚,净化者会因调服而受到反噬,方才一时疏忽,竟中了暗算。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此人是有备而来,且原先的目标不是他。   杜言疏侧首,透过夜色微微打量来人,竟是一个生得极美的女修士,他瞧了几眼便别过脸,不是因为被对方娇媚的容色所动,而是……这女子真的穿得太少了。   轻纱薄绸,月色下婀娜妙曼的身段袒露无疑……   女子瞧他有些不知所措的尴尬举止,娇媚一笑:“杜公子真乃正人君子,比起那位唐文清,今日阴差阳错能遇到杜公子,我反而赚到了呢。”   杜言疏脑子转得飞快,嘴角勾了勾,眼神依旧是清冷:“杜某何德何能,让姑娘如此高看。”说话间正暗暗催动咒决化解凝滞的灵脉。   倒是女子微微一愣,饶有兴味地咦了声:“杜公子倒是比传言更讨人喜欢呢。”   杜言疏抬眼,忍住浑身不自在看向此女,做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姑娘过奖了。”   女子娥眉微挑,又将杜言疏自上而下细细打量了番:“公子如此人品姿容,难怪左使大人会对你倾心不已,可惜他入不得公子的眼,怎样,奴家合杜公子的心意否,若是公子不嫌弃,奴家愿意与公子双修呢。”   杜言疏在心里抽了口凉气,面上依旧八风不动,凝滞的灵脉已渐渐恢复,只还需一点点时间……   “姑娘缘何自轻。”   “怎是自轻,想与杜公子双修之人多了去了,以前那位杜引之,还有唐公子,甚至我们左使大人,现在又勾搭上了一位小公子,多奴家一个也不算多罢~嘻嘻嘻。”她声音甜腻娇俏,足以让寻常男子心智动摇,奈何杜言疏只觉得浑身发麻爬满鸡皮疙瘩。   “姑娘,话可不能乱说。”话音未落,杜言疏打了个响指,不归出鞘,朝女子直刺而去,女子猝不及防瞳孔骤缩,险险避开向后逃脱。   不归被杜言疏召回,他毫不迟疑纵身上剑朝女子追去。   “杜公子对奴家紧追不舍,真是让我受宠若惊,旁人瞧见了大抵会嫉恨我罢。”她虽说着俏皮话,语调不稳带着微微喘息,已十分勉强。   杜言疏自然晓得,对方想通过说这些污言秽语来扰乱他心神,混不理会,驰剑紧追,眼见女子已无处遁形,杜言疏面前却突然漫起一股浓雾。   浓稠绵软,缠绕而来,封了人的五感。   似被结界隔开,四周顿时寂静无声,一片死气沉沉的浓白。   杜言疏忙敛气闭息,打起十二分小心,可仍没降低御剑的速度,一旦放缓,更有可能被瘴雾干扰。   “小叔,你慢点,我要追不上你了。”   杜言疏心猛地一跳,呼吸凝滞,旋即回过味来,这是幻阵,听到的,看到的一切,都是假象。   “小叔,你不要我了么,我是引之呀。”   “你不是日日都念着我么,为何如今我就在此,你却不肯回头看看我。”   “那日在蜃炎岛,你也没看我最后一眼,我好难过。”   “我是为你而死的啊,我若不死,你就会被魂契消耗得神魂尽散。”   “小叔,连你都要躲着我了么,回头看看我好不好,我好想你。”   可以闭目不看,却不能闭耳不听,即使知晓是幻阵作祟,杜言疏如今再次听到这一声声小叔,还是浑身颤抖动摇不已,心口一阵阵剧烈的绞痛感,他紧紧咬住嘴唇,直感觉一股腥甜在口中弥漫——   不能听,不能信!   “小叔,你还记得么,第一次你带我御剑,也是这样的夜晚,很冷呢……”   “那时候我还没你鼻梁高呢,你答应我教我御剑,带我回家。”   “你给我买的厚衣裳,我一直留着没舍得扔。”   “你说你懒得记这些事,我给你记着,一点都不敢忘。”   “可是为什么,你留我一个人在蜃炎岛,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你不肯带我回家。”   杜言疏浑身剧烈颤抖,虽知晓这是幻阵从他真灵中汲取的信息,幻化成声音扰乱他心念,却依旧控制不住内心的动摇,心疼得喘不上气来。   “小叔,你对我真的只有叔侄之情么?”   杜言疏身形顿了顿,心咯噔一下——   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近——   “你不该对我怀有那种龌蹉心思,我是你侄儿。”   “你好恶心,小叔。”   !!!   “我没有!”杜言疏猛然回头低吼而出,微微喘息,惊觉不对!   冰凉的触感从背后刺入皮肉,很冷,有些疼——   “小叔,趁你还有一口气,我们双修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  引之(双目放光):小叔,又有小天使说想吃肉了小叔:……你是幻觉我不信   引之:小剧场里我是真鱼……   小叔:……哦   引之:肉没炖好~不过下一章有**疗伤play小叔:……风太大听不清   ……   肉这种东西肯定有嘛~不过还得等引之掉马,然后小叔也看透自己心意~下一章就能疗伤了搓手手   因为三次元持续崩坏一团糟~最近白天我可能回复得慢些,不过你萌的评论我都会回哒~谢谢你萌陪伴啦~日常表白大大大大天使~嗯今天又多了一个大   ☆、疗伤   冰冷的刀刃翻绞着血肉, 疼痛从胸口处蔓延汹涌而至。   血将素白的衣襟染得鲜红, 浓烈的腥味弥散开来, 杜言疏微微侧过脸,目光晦暗,对着那张披着引之面皮的幻象,咬牙沉冷道:“你不配, 用这张脸!”   “你不配,用他的声音说话!”   杜言疏将全身的灵力灌于掌中, 拼尽最后的气力朝幻象直劈而去。   “小叔, 你怎忍心对侄儿下此狠手——”   ‘引之’话音未落, 便被闪电般的灵流一击而中, 虚幻的影像闪了闪,瞬息与浓稠的白雾化为一体。   插在心口处的刀子也化作瘴雾,鲜血瞬间喷涌而出,他微微俯身, 催动咒决试图止血愈伤, 可手刚捂上胸口的窟窿处,涓涓鲜血便从指缝间流了出来,顷刻便将素色的衣衫染红了一大半……   瘴雾里有毒, 血流止不住, 失血过多与剧烈的疼痛让杜言疏再也支撑不住御剑,身子虚虚一晃,便从不归剑上翻了下来。   失重感,呼呼风声掠过耳际——   如今的他已无力挣扎, 任凭身子直坠而下,就在杜言疏以为自己会被摔成肉泥时,噗通一声水响,无兮湖面上的薄冰碎裂,他沉入冰冷刺骨的湖水里。   漆黑一片,冻入骨髓。   ……   归荑园,暮春,天未破晓,夜里没关窗,吹进屋的风里有木虞花的清香。   门被人轻轻推开,带进一室的淡蓝晨雾,杜言疏躺在榻上,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唇角微扬:“回这么早。”   脚步声由远及近,停住了。   “小叔在等我,我自然要赶回来。”声音近在咫尺,湿热的鼻息缠绕于耳畔,痒痒的,杜言疏身子微微一颤,耳根有些发烫。   他稍稍向里侧挪了挪身子,避开对方的鼻息,引之却不依不挠地跪坐于榻上,一双手伸进衾被里:“小叔,让我暖暖手罢。”   双手被握住了,对方的手比自己还要暖,杜言疏笑:“没规矩。”   “规矩太多,小叔会逃开的。”温热的嘴唇贴在耳畔,声音低哑暧昧,杜言疏想避开,却动弹不得。   “引之,别闹了。”似有一只野猫用爪子挠自己的心窝,杜言疏有些怕了。   “我只对小叔闹。”   耳珠子被对方含在嘴里,温暖湿濡,柔软的舌尖轻舔撩拨,前牙时不时轻咬一番,津津有味,似要将他整个耳朵吞进肚里。   杜言疏眉头微蹙,感觉自己身子渐渐变软,酥麻入骨子里,他是真怕了。   “小叔别怕,我会伺候好你。”对方终于放开了他的耳朵,鼻尖抵着鼻尖,交换着湿热的呼吸。   “小叔,你可愿意看清楚。”   “看清什么?”杜言疏睁不开眼,只能通过嗅觉触觉听觉感知对方。   “用这里看。”修长的指尖滑进衣襟,停在他的心口处。   “看清你对我的真心。”   指尖所及之处似着了火,杜言疏浑身发烫,被对方轻捻的心口处更是灼热得生疼。   “引之……不行。”   “小叔这幅样子,好可爱。”   “引之!不许弄!”   “小叔,你再坦诚一些好不好。”   杜言疏咬着嘴唇,防止自己发出羞耻的声音。   “你总是这样,无知无觉,我可能……没时间了。”   “我……要离开了。”   兜头一盆凉水浇下来,杜言疏身体里的火尽数灭了,一阵心慌。   “你去哪?还回来么?”他急道,慌乱的语调再没半点平日的云淡风轻。   陡然一轻,压在身上的人倏忽消失了,杜言疏猛然抬手一抓,空空如也。   禁锢解除,睁开眼睛,窗户还开着,薄薄的晨光漫入屋中,一室淡蓝的寂静。   “引之——!”   ……   在一片漆黑中惊醒,神思恍惚,心悸未定,喉咙火烧火燎,眼睛微涩,此番是真醒了。   可依旧动弹不得,灵脉被人封住了,他喘着粗气,警惕地转动眼珠子,眼睛渐渐适应了周遭的浓黑,终于隐约瞧出现在身处的,正是无兮镇宋离友人的宅子,顿时松了一口气。   没死,活着,好歹吊着一口气。   所以,方才那梦,是自己去阴曹地府走了一遭,遇到引之的魂魄了么?不可能,魂契感知不到,说明引之连神魂都消散了,何来魂魄入梦一说。   “杜前辈,可好受些了?“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杜言疏先是一愣,随即心中一跳。   他终于意识到,此刻,自己,正以蜷缩的姿态,被宋离从背后揽在怀里……   好像,还,没穿衣服……   一丝*不挂!   觉察到怀中人在细细颤抖,宋离终于将手臂从对方腰间收了回来,稍稍向后挪过身子,温言道:“前辈被幻术所伤,坠入冰湖寒毒入骨,晚辈试了许多法子仍无用,只得以此法替前辈驱寒,唐突之处,还请杜前辈见谅。”   声音坦荡平稳,毫无猥琐轻佻之意。   此法,指的自然是彼此赤身裸体坦诚相对,肌肤相贴引渡灵气……   虽然比一般渡灵气之法要直接有效许多,但因为姿势过于直白羞耻,除了极亲密之人,鲜少有人会使用……   毕竟再往上一层,就是双修了……   杜言疏知对方救自己心切,也是一番好意,可……毕竟……萍水相逢的两人……宋离缘何为自己做到此种地步……   可话又说回来,又不是黄花大闺女,两个大男人计较太多反而显得小气了,想通此处,杜言疏稍稍觉得有些宽慰,面上却依旧燥热难捱,做了一番艰辛的心理建设,正要谢过对方,嘴唇动了动,却猛然一阵咳嗽。   骨节分明的手抚上他微微弓起的后背:“前辈别急着讲话。 ”   说罢便披衣起身,摸着黑到桌边沏了杯热茶,片刻又稳稳当当地回到床榻边,将杜言疏扶了起来托在自己怀中。   茶水送到唇边,杜言疏就着对方的手喝了半杯,火烧火燎的喉咙终于好受了些。   “伤及灵脉,寒水入肺,还需仔细调理些时日。”   “……多谢宋公子出手相救。”赤*裸的后背突然被对方触碰,杜言疏还是忍不住一阵颤栗,虽然方才两人已经在衾被里赤身裸体不知抱了多久了……   杜言疏一坐起来,衾被滑落,一丝*不挂的上半身便袒露无疑,虽然没点灯,月光漫入屋中,隐隐可见他瓷白的肌肤在月色中泛着柔和剔透的光泽。   杜言疏的皮肤细腻微凉,宋离的手指却越来越热,有些烫人,他用舌尖抵住上颚,防止吞咽唾沫的动作被对方觉察。   除了引之外,杜言疏还未曾在任何人面前如此袒露身体,如今的状况让他羞耻得不知所措,奈何灵脉被封动弹不得,只能任人摆布……   他自然明白,先前在幻阵自己心口被开了个大窟窿,又落入半结冰的湖水里,九死一生,若不暂时将灵脉封住,翻涌的灵息定会让他血流不止元神紊乱,那就真的没得救了。   “如若前夜晚辈早到一步,也不至让狂骨教人下此狠手,伤了前辈。”他说这话时别过脸,寻了一件外袍披在杜言疏身上,看不清是什么神情,语气却是让人不寒而栗的阴冷。   当时他将杜言疏从混着冰渣子的湖水中捞起,对方只剩下不到半条命了。   杜言疏并未觉察到宋离翻江倒海的情绪,只暗暗有些惊讶……前夜……原来自己已经昏睡一天一夜了……   这一年多杜言疏虽深居简出不问世事,却也晓得当今鬼族内部分裂严重,修真界将其分为‘鬼族正统’与‘鬼族异修’,其中鬼族异修内鱼龙混杂,新晋涌出一大批修习鬼族邪术的修士,自成一派,擅长制造幻术操纵凶灵,隐于南海狂骨山上,名约狂骨教。   狂骨教徒手段狠毒毫无底线原则,只要能帮助自己提升修为,无论对方是正派人士还是鬼族同僚,甚至连自己的至亲都能下得了杀手。   最可怕的是,狂骨教徒身份诡秘,传言已渗透到各大修仙世家中,平日里是坦荡荡的正人君子之姿,暗地里则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是我一时疏忽大意,若非宋公子相救,怕是要折于此了。”是自己心智动摇才中了那女修的幻术,十分丢人。   顿了顿,杜言疏又道:“……可否劳烦宋公子解开我的灵脉?”   宋离不语,而是寻了个引枕让杜言疏靠着,自己坐于一旁,将手搭在他腕上探脉,沉吟片刻,又扬袖一挥,屋中的蜡烛瞬间燃了,摇曳的烛火映在他青黑的眸子里,温柔得似能滴出水来。   被这般温柔款款的凝望着,虽知对方在查看他面色,杜言疏身子仍是微微一颤,冷白的面上不知不觉染了层薄红。   “前辈受损灵脉尚未修复完全,气息不稳,此刻若急于解开灵封,怕是不妥。”   闻言,杜言疏面上虽云淡风轻道了谢,心中却无比凄凉,难道要这般赤身裸体无法动弹到明儿早上么……太难堪了……   宋离不知为何莞尔一笑,望向杜言疏的眼神十分透彻:“还请前辈再忍耐一下。”   “有什么需要的,晚辈可以代劳,任何事。”一双眼睛微微眯起,露出小小的虎牙。   “……有劳了。”那种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的感觉,又出现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引之:看吧我说是正经疗伤小叔:衣服都没穿?正经?   引之笑:不正经的在后头,小叔请期待哟   小叔:……拒绝   小叔:对了,疗伤的时候……穿裤子没?   引之:你猜( ̄▼ ̄)   ……   穿没穿裤子,你萌自己脑补好了嘛~   引之:我都脱光光了小叔还没发现真相,很棒棒哦不急着掉马,还让小鱼儿玩一玩马甲花式撩play反正掉马了有长长长吻什么的才不会说~   ☆、剑归   屋内烛火昏暗摇曳, 方才黑灯瞎火不觉着, 现在有了光亮, 杜言疏更是局促难安。   探了脉,宋离跟没回过神儿似的,还是抓着他的手腕不放。   正想开口让他回去歇息,宋离突然自责道:“前夜我去追那操纵猫鬼之人, 可惜晚了一步,他自爆了, 若生擒怕是能获取更多信息。”   如若对方是狂骨教之人, 这般行事倒是在杜言疏预料之中, 毕竟他们对人对己都狠厉至极:“能得知狂骨教众蓄养猫鬼搜集生魂, 已经足够了。”   “还有前辈的不归剑……”   当时宋离救人心切,赶到时杜言疏已落入冰湖中,半结冰的水被血染了一大片,红白相间触目惊心, 他把人捞起来时对方早已奄奄一息, 身子冻得僵硬,肤白如纸,全然似个冰雕的人偶, 当下心神慌乱连呼吸都颤抖了, 哪里还分得了神去追那布下幻阵的女修,只能让她趁机盗了不归剑逃脱。   杜言疏云淡风道:“无妨,我自有办法取回。”   不归剑他自小佩着从不离身,不在意是假, 不过是让宋离无需为此太过自责罢了,本也不是他的责任。   言罢,又是寂寂的一片,烛火晃了晃,杜言疏迟疑片刻,终于忍不住开口:“宋公子,手……”   宋离愣了愣,旋即才回过神儿来,将杜言疏的手放回被子里:“晚辈一时失神,冒犯了。”语气神情倒是没有一丝不自然的。   杜言疏神色僵了僵,佯作云淡风轻道:“……无妨”   宋离微微垂目,视线正好落在杜言疏的胸口处,因为对方只松松的披了外袍,从衣襟处隐隐露出瓷白的胸膛,或许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杜言疏整个人看起来比平日又白了几分,仿若一个冷玉雕成的美人。   杜言疏再迟钝,也无法忽视对方灼灼的视线,却没有往深了想,只当他是这些天救治自己消耗灵力心神太过,一时神游天外呆住了……   “我已无碍了,这些日子劳烦宋公子照料。”言下之意,我没事了你可以回去休息了,无需在此枯坐怪尴尬的……   宋离抬起眼,四目相对,那粒血红的泪痣在苍白的皮肤上泛着潋滟的光。   “前辈若是累了再躺下歇一会儿,我在此守着。”宋离温言道,神色诚恳没有半分勉强的意思。   “……怎好再劳烦宋公子。”杜言疏很是为难。   “杜前辈如今灵脉被封行动不便,理应需要有人照料。”此话十分有道理,让人无法反驳。   “可是……”杜言疏无语,这种死缠烂打的好意真是久违了。   “能守在前辈左右,晚辈甘之如饴。”宋离截了他的话,一双眼睛捎着俏皮的笑意。   “……好罢。”杜言疏还能说什么,随他去罢……不过这说话的调调,又让杜言疏想起了故人。   折腾了这一阵,又有些乏了,瞌上眼便昏昏沉沉的,方才梦境的片段又断断续续浮在眼前,朦胧间感觉有人为他褪下外袍,动作十分轻柔地扶他躺下,掖好被子,温热的手指掠过眼角嘴唇,一路蔓延而下,贪恋又缠绵。   清晰的触觉与缥缈的记忆缠绕在一起,似梦非梦,不知今夕何夕。   恍恍惚惚间,他又听到有人唤他小叔,唇角扬了扬,晓得是幻觉,所以没有睁开眼。   那人拽住他的手,温和的,暖融融的,他反握了回去。   “这次,我不会走了的,小叔——”   ……   再次来时天光已大亮,杜言疏试着动了动胳膊四肢,深吸了一口气,灵脉已经被解开了。   神清气爽,灵力充沛,可见这肌肤相贴渡灵气之法,委实事半功倍……   杜言疏缓缓坐起身,屋中无人,静悄悄的,冬阳透过窗格落入屋中,暖融融明晃晃一片,他揉了揉微涩的眼睛,侧头便瞧见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从内衫到外袍,十分洁净工整,杜言疏捧起来嗅了嗅,散发着日光的清香,熟悉的味道让他有些恍惚。   自从遇到宋离后,他总有种错觉,引之还在他身边。   杜言疏笑着摇头,是自己疯魔了,这两日,也总是做关于引之的梦,明明过去一年半的时间里,从未在梦中见到过他的。   此番四下无人光线敞亮,杜言疏终于能好好查看一番自己的伤势,他稍稍低头,便瞧见心口上有一块暗红的印记,粉红的新肉收拢成小小的一个点,微微凸起,倒不难看,甚至说有些眼熟——   和引之胸前的契印莫名相似……当真是……天道轮回呐……   止住了漫无边际的瞎想,杜言疏将衣物一件件穿起,待将自己收拾妥当,突然眉头微蹙神色一凝,少了一样东西。   他出门前藏在衣襟里的琉璃盒子,不见了,里面装着兄长交与他的眠蝉。   难道是从剑上坠落入冰湖的时候弄丢了?抑或是在换洗的时候……   杜言疏摇了摇头,宋离已帮了他这么多,自己实在不该对他有如此不光彩的猜测。   就在他疑惑不解之时,门咯吱一声被推开了,宋离端来了洗漱用水,笑道:“我料着杜前辈已经醒来了。”   顿了顿,看杜言疏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关切问道:“怎样,灵脉运转可顺畅?”   杜言疏忙敛了面上的异色,微微颔首道:“有劳宋公子,我已经大好了。”   “其实前辈无需与我如此客气。”宋离脱口而出,面上依旧是和气的笑着。   杜言疏微微一怔,心道我与这位宋公子还没熟到这种地步吧?面上却淡然一笑:“……好罢。”   宋离将洗漱用水放置妥当,迟疑片刻道:“方才我进来,瞧见杜前辈面有疑色,可是在寻东西?”   “嗯……应该是先前落水的时候丢了。”   “可是这个?”宋离说着,便从衣襟处透出一个琉璃盒子。   “……嗯……”杜言疏呼吸一滞,可不就是这个么。   “不是丢了,晚辈擅自拿了。”语气坦荡荡的。   “……”杜言疏无语。   宋离静静地看了他片刻,淡声道:“晚辈冒昧一问,前辈要这眠蝉有何用?”   杜言疏微微挑眉,心似被人刺了一下,指甲不自觉地朝手心掐了掐,声音沉冷:“知是冒昧,为何还要问。”   此话一出,空气顿时静默了,片刻,杜言疏意识到自己这话说得有些重,缓了面色道:“多谢宋公子救命之恩,这两日也承蒙照料了,杜某定会报答公子,只是这眠蝉……对我十分重要,还请宋公子交还于我。”   宋离没有立刻作答,抿了抿嘴唇,沉吟片刻道:“眠蝉能使人沉溺梦境逃避现世,晚辈认为,前辈无需这样的虚妄之物。”   声音很轻却不容置疑。   杜言疏怔了怔,没想到宋离会以这样的态度与他说话,也忘了曾经自己说过类似的话。   “宋公子,请将它还我。”杜言疏冷着声,一字一字道,对他而言,眠蝉是他再见引之的唯一途径。   宋离直视对方细长的眉眼:“如果我说不给呢?”   “……理由?”   “前辈是在逃避。”宋离一改往日的笑若春风,面色凝肃。   杜言疏嘴角抽了抽,冷声道:“无需你置喙。”   宋离捂住琉璃盒子的手颤了颤,从未有人见到过将愤怒形于色的杜言疏,可以说今天宋离撞了个头彩。   半晌,杜言疏叹了口气:“抱歉,方才我失言了。”   他意识到自己一时心急,把话说绝了,不管怎么说对方也是自己救命恩人,即使要他的命也不为过,何况区区眠蝉,只是……   正在彼此僵持之时,宋离眉头一蹙,凝神道:“有人来访。”   这栋院落荒置已久,且这几日他已在院落外设了结界隐了灵息,按理说没人知晓他二人在此才对……   杜言疏也将心思暂且收回,四目相对,彼此点头会意。   ……   出乎意料,门外站着的是一个七八岁的小丫头,抱着一个三尺来长的木匣子,糯声道:“请问哪位是杜公子?”   杜言疏与宋离皆是一愣,有些不知所措。   担心自己一脸冷漠吓着小丫头,杜言疏勉强勾了勾嘴角,尽量放缓神色:“不知姑娘找在下为何事?”   小孩子最是喜欢相貌好看之人,看眼前这位大哥哥神仙似的模样,脑袋微微一歪,自语道:“果然如那位道长所言,是个好看的大哥哥。”   “……”   “……”小丫头夸人直白诚恳,杜言疏有些猝不及防,面上微微泛红。   “方才有位道长交代我,将此物还与杜公子。”说着便用粉嫩的双手将长木匣子递到杜言疏面前。   杜言疏躬身双手接过:“多谢小姑娘。”寻思着自己身上有什么可以拿来送孩子的,思来想去,还真是一样都没有……   倒是一旁的宋离蹲下身,从衣襟里掏出一枚珊瑚簪子几颗碎银子递给小丫头,小丫头立刻笑开了花,一叠声甜甜糯糯的谢谢哥哥,便欢欢喜喜地离开了。   看着小丫头消失在巷口的背影,杜言疏侧过脸似笑非笑:“她这样小,你送她那些?”   宋离但笑不语,默默关紧院门,一副小女孩的心思你不懂的装模作样。   杜言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不再理会,转而疑惑地解开木匣盖子。   盒中之物映入眼帘的一瞬间,两人都愣住了。   明若秋水,寒光凛凛的,可不正是杜三公子的不归剑么。   --------------------------------------------------------------------------------   作者有话要说:  引之:小叔,你睡着的时候是不是被摸了?   小叔:……有吗?   引之:老实交代哟被摸哪里了?   小叔:……不存在的   引之:是不是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这里这里小叔(咬住嘴唇不敢发出声音,怕痒,扭动):!!!!!   事后:咦,这鱼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   突然发觉,小叔最近一直吐血挨刀子   然鹅想了一下,之后小叔一直被占便宜被惦记(划掉)   小叔:作为男主好辛苦( ̄^ ̄゜)   肉什么的后面一些会有,不过之后也挺多亲亲抱抱然后撸撸什么的(对的是你们想的那种撸撸~被撸的自然是***)   ☆、相处   杜言疏半喜半忧, 喜的自然是不归剑失而复得, 忧的, 是何人为他将剑夺回,又送至此地?   小心翼翼地将剑抽出,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无恙后才将其佩于腰间。   转向宋离问道:“宋公子, 我的剑——”   宋离蹙眉摇头:“并非晚辈夺回,也无人知晓你我在此养伤。”   “宋公子的友人——”   “他并不知前辈在此。”言语笃定坦荡, 不似说谎敷衍。   杜言疏淡淡点了点头, 不再多问, 琢磨着究竟是谁在暗中助他, 对他的行踪还了如指掌。   末了只松了口气道:“失而复得,总是好事。”   一旁的宋离虽附和着点头,面色却越发晦暗,待发现杜言疏疑惑的视线时, 才稍稍缓和了些。   “前辈两日未进食, 我去准备些粥罢?”屋外寒凉,两人已从院落行至屋中,宋离试探着问道。   杜言疏微微一怔:“这屋中可有下人?”   “并无”   “灵奴?”   宋离摇头一笑:“也没有。”   杜言疏微微歪着脑袋:“所以, 宋公子打算……亲自下厨?”   “厨艺不佳, 还请前辈多多包涵。”宋离莞尔。   杜言疏有些莫名不知所措:“那怎么好意思……太麻烦你了。”吃人家的住人家的还被人救了命无微不至照顾着,杜言疏真觉这辈子都还不完了……   “前辈大伤初愈,外边的吃食太过油腻,还是仔细些好。”这话说得太有道理, 杜言疏无法反驳……   “那就有劳宋公子了。”杜言疏微微垂着头,无所适从地别开眼。他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总不能对人家说以后我也亲自下厨做一顿饭答谢你罢。   顿了顿,似终于开窍了,扬起嘴角道:“那只能挑个日子,请宋公子到观津城吃顿便饭了。”   宋离笑:“一定。”   说着正欲转身去厨房,杜言疏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很轻,却不含糊:“眠蝉……有劳你暂且帮我保管。”   眠蝉一事僵持着也不是办法,末了,杜言疏终究妥协了。   “晚辈明白。”尾音微微扬起,宋离没有回头便往厨房走去。   ……   寻常人说熬粥,图省事也就一锅白米搭咸菜,可宋离却不然。   上了桌,五六道粥品盛在杜言疏面前,咸的甜的,冰的热的,五颜六色应有尽有,且没有一样是触了他的雷,可以说是样样合口味……   杜言疏愣住了,半晌才开口道:“这也……太隆重了罢。”   宋离端正笔直地坐着,温雅一笑:“我不知前辈口味,故多做了一些,前辈挑着吃便可。”   杜言疏谢过,端着碗舀了一碗咸蛋芥菜粥,趁热入口,十足惊艳。杜家庄两位公子嘴挑,家厨都是手艺顶尖的名厨子,可即使这般,平心而论,都不及杜言疏捧在手里这碗粥美味。   “宋公子好手艺。”杜言疏端端正正放下碗,不禁赞道,这一点,倒是比引之强多了,在他记忆力,引之除了是个烧烤好手外,别的料理可以说一窍不通。   宋离笑:“得了这声夸奖,晚辈这些年勤练厨艺当真值了。”   ……   吃罢饭,宋离让杜言疏躺回榻上,再次为他探查灵脉。   屋中炉火烧得暖烘烘的,安息香腾起的烟雾依依袅袅,与冬日淡泊的日光缠绕在一起,宋离的灵流趟过杜言疏四肢百骸,温暖又安宁,杜言疏不知不觉又有些犯困了。   他迷迷糊糊地想,自己在这宋公子面前,不是受伤就是犯困,成什么样子……   “灵脉已无大碍,前辈再歇一会儿罢?”声音软软地缠在耳畔,杜言疏胡乱地点了点头,意识变得轻飘飘软绵绵的……   也不晓得过了多久,依旧能感觉有人守在身侧,似在自语。   “你在任何人面前,都这般毫无防备的么?”   “如果换了旁人瞧见你这副样子,我会杀了那人的。”   炙热又柔软的事物覆盖在他眼皮上,杜言疏浓长的睫毛颤了颤,早已失去了意识。   梦回蜃炎岛,熔渊翻涌,热浪将一切化为灰烬,那人站在岩浆里,对他笑:“小叔,我说过不会再伤害你。”   醒来时一头一脸的汗,被子捂得严实,惊魂未定,夜半时分寂寂一片,杜言疏抹了把汗,再无法入睡,辗转片刻索性披衣穿鞋,打算到园子里吹吹风。   他还未推开房门,便听到院子里有声响,顿了顿,心下疑惑,下意识敛了气息,从门缝往外瞧去。   这夜月色朗朗,清透的光将院落照得分明,斑驳的枯树影中站着一个人,苍白的月光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直延伸到游廊里。   杜言疏也瞧得分明,此时宋离身上所散发的灵息,与白日里很不一样,怎么说,周身弥漫着一种冰冷的肃杀之气。   宋离侧对着他站了片刻,便有信灵来访,除了信,似乎还送来了别的什么东西,宋离掂在手里,片刻仰头服下。   站在杜言疏的位置看不大清信灵的族徽,只见宋离眉头越拧越紧,面色晦暗,草草回了信,便挥袖让信灵捎了回去。   看到此,杜言疏忙转身轻手轻脚回到床榻上,褪下外袍中衣按原先的位置摆好,不动声色再度缩回被子里去。   他头刚沾枕巾,就听到极轻的推门声,脚步声由远及近,在床榻边停下,一道黑影压了下来,气息逼近,杜言疏闭着眼不动声色,呼吸匀长,俨然一副熟睡未醒的模样。   宋离俯下身小心翼翼地替杜言疏擦去额角的汗,指腹蜻蜓点水般掠过眼尾的泪痣,在榻边坐了片刻便又起身离去了。   待脚步声消失,杜言疏蓦地睁开眼,松了一口气。   他不明白,宋离这样百般讨好接近自己,究竟图的什么,自己如今也没什么可让外人眼馋的了。   而且,这位宋公子,究竟是什么人。   ……   翌日,杜言疏将自己打理妥当,便去与宋离辞行。   这一趟来无兮镇,已过了六七日,且猫鬼已调服干净,镇中失魂患者也都似做了一场梦,记忆恍恍惚惚又回来了。   此时说要回去,顺理成章,也不会让人起疑。杜言疏虽觉得自己身上没啥可图的,但这宋离举止行事诡秘令人琢磨不透,修为灵力不可估量,绝不简单。   他从不信世上有无缘无故的好,宋离接近自己必是有目的的,杜言疏也没想过自己能顺顺当当的离去,既来之则安之,先探探口风,自己这命是宋离救的,大不了赔给他便是了。   “前辈为何如此仓促决定离去?”宋离面上毫不掩饰的失落。   对方如此坦诚地表现出失落,让杜言疏一时不知所措,定了定神道:“我伤已经好了,麻烦了宋公子这么久,怎好再叨扰下去。”   “不麻烦。”宋离脱口而出。   “……这……”对方不按常理出牌的表现让杜言疏不晓得该如何接。   “是否晚辈招待不周,得罪了前辈?”望向杜言疏的眼神可怜巴巴的,让他一时恍惚以为是引之在与他撒娇。   杜言疏不善于应对死缠烂打,对方曾救了自己的命,又是外人,不能像待引之裴匀一般以圆寂脸相对……正在思索如何作答既不失礼又让对方无法挽留——   “既然前辈已经决定,那晚辈替前辈收拾收拾行李罢。”   “……有劳了。”万没想到对方突然这么爽快,杜言疏一时愣愣的。   其实杜言疏没有行李,却被宋离收拾出了一个小包裹,拿在手里掂了掂,还真有些分量。   “这是晚辈的一点心意,请前辈笑纳。” 瞧杜言疏面有困惑之色,宋离咧嘴道。   “多谢宋公子。”杜言疏将包裹抱在怀里,一时竟想不出有什么可以给这宋公子的,且不知宋离的底细,又不敢贸然请他去杜家庄做客……   宋离面上虽笑得和气,一双眼睛却定定地看着杜言疏,似能看穿对方的心思:“前辈可否答应我一个请求?”   “宋公子请讲。”   “正月十五上元节,晚辈正好有事去一趟观津城,可否邀前辈到观月津喝杯灯会酒?”   杜言疏心中虽有疑虑,面上却云淡风轻:“好,一言为定。”   ……   离开宅院不远,杜言疏便在街市上瞧见面色阴沉的唐文清,与此同时,唐文清也朝他挥了挥手,急急的走了过来:“杜前辈,这几日我寻遍无兮镇各家客栈,也寻不见你。”   “……唐公子,出什么事了么?”杜言疏瞧他面色焦急,微微蹙眉问道。   “前几日易家死了个女修士,易家人说……是前辈你……杀的……”   “……易家?”蜃炎岛易家,如今已大不如前,这些年易家人背井离乡,一直记恨着引发熔渊异动的杜言疏杜引之。   杜引之早已魂飞魄散,杜言疏又一向深居简出不问世事,他们也寻不着找茬的理由,一直将那股怨念怒火压在心里,不得发作,没想到今儿倒是爆发了。   “前辈,敛息!”唐文清突然面色一滞,拉住杜言疏的手腕将他拖到身侧的一个巷子里。   猝然被触碰,杜言疏寒毛都立起来了,可当下的状况却由不得他顾及自己的小毛病,两人隐了气息,贴墙站立,便瞧见六七个穿着易家标志性红衣的修士从大街上走过。   “方才我明明感知到杜言疏的灵息,怎突然消失了?”   “在附近找找罢。”   众人提着剑,气势汹汹,正是一副要将他碎尸万段的形容。   --------------------------------------------------------------------------------   作者有话要说:  引之:唐公子,手,松开引之:唐公子,眼神,移开   引之:唐公子,整个人,滚开   唐文清:瑟瑟发抖   小叔:……唐公子为何怕我?   ……   似乎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呢~   引之:没关系下一章又可以装哔救小叔啦~   ☆、相救   唐文清其人, 属于那种自小乖巧从不撒谎的好孩子, 养尊处优惯了, 没经历过什么风浪,此番躲避那几名易家修士,紧张得只顾着拽住杜言疏的手腕忘了放,额角满是细细密密的汗珠子。   眼看那几位红衣修士渐渐走远, 杜言疏总于忍无可忍,晃了晃被唐文清握得生疼的手, 面上客客气气道:“唐公子, 手……”   唐文清却仍是一脸凝肃, 手完全没松开的意思, 极其郑重道:“前辈,我带你离开这。”   “……唐公子,不用劳烦……”杜言疏话还未说完,就被唐文清拉着向巷子深处走……   “杜前辈, 两年前在蜃炎岛, 晚辈因担心引火烧身,置前辈的生死于不顾,这两年来我每思及此都懊恼羞愧不已, 此番终于寻得补救的机会, 晚辈定不会再让前辈如两年前那般任人欺负!”这番话说得颇有慷慨激昂之意,大气都不带喘一下的。   “唐公子,手……”杜言疏再次强调。   “……啊……冒犯了。”唐文清终于意识到自己逾越的举动,忙松开手, 手心有层薄汗却忍住没往衣摆处蹭一蹭。   “……无妨,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没必要牵连你。”杜言疏云淡风轻道,这是真心话,易家人不是省油的灯,缠上了不好应对,且唐文清如此清清白白毫无污点的一个人,若此番拉他下水,杜言疏良心会疼……   况且,他也帮不上什么太大的忙,得不偿失……   “晚辈再无法坐视不理!”唐文清郑重道,说着又下意识去抓杜言疏的手,杜言疏吃了一次亏,这回有了心理准备,稍稍往后避了避,巧巧避开对方抓来的手。   “……”抓了个空,唐文清的手顿了顿,讪讪收了回去,意识到自己的冒失,面上一阵红一阵青,大冷的天居然冒汗了。   “唐公子,冷静。”杜言疏面上八风不动,言简意赅提醒道。   唐文清故作稳重点了点头:“晚辈这两日探得一条出镇的路,可避开易家耳目,沿途也没设有咒符阵法,前辈且随我来。”   闻言,杜言疏心中微微有些诧异,易家此举也太猖狂了些,这无兮镇虽处于无人管辖地带,怎么说也属于观州玉州交界,轮不到他家插手。   瞧唐公子一心要帮自己,杜言疏不好再推脱:“有劳了。”   唐文清边左拐右拐疾步走边愤愤道:“这是晚辈应该做的,易家就是看准无兮镇位置特殊无人管辖,才暗暗布下人手阵法想针对前辈,太过卑鄙。”   杜言疏心下明了,猫鬼已除,镇上人失魂症已痊愈,唐文清还留在此处,定是顾虑自己的处境,这份心意当真难得。   “易家女修为我所杀这传言,是否还未传出去?”   “对,晚辈也是瞧见这两日无兮镇莫名多了许多修士,才暗暗打听到的。”   “他们打算对我用私刑?”杜言疏冷静一想,易家此举实在算不得光明磊落,新仇旧恨赖在他头上,又怕修真界出手干预,捂住消息暗暗在此擒人,来个先斩后奏,此后随便编个理由敷衍了事。   “晚辈正为此担心,现下无兮镇已布了天灵界,他们怕是真有这打算。”   唐文清这话说得委婉,布下天灵界,让外界接收不到结界内的灵流波动,就相当于关起门来私自了断恩怨了,可他们人多,杜家只得杜言疏一人,实在算不得公平磊落。   “易家女修士被杀,又是怎么一回事?”易家人虽恨他入骨,也不至于杀了自家子弟来陷害他,其中必有隐情。   唐文清摇了摇头:“具体情况没打听清楚,据说那女子是当年易轻泽的表妹,听闻在她尸身周围探得杜前辈的灵息……这几日他们循着前辈的灵迹寻人,最后在无兮湖断了线索,料定前辈离开不远,所以才在暗中布下天灵界。”   杜言疏微不可察叹了口气:“这就很难说清楚了……”   “我相信不是前辈做的。”唐文清脱口而出。   杜言疏怔了怔,笑而不语。   唐文清看对方态度模糊,有些摸不着头脑,转念一想补充道:“即使……即使真是前辈做的,我相信前辈一定有那么做的道理。”   杜言疏不置可否,半晌莞尔一笑:“谢谢你。”   他这一笑,细长的眉眼便弯了弯,浅色眸子里的清冷化了一大半,竟有些水光潋潋的意味,唐文清顿时心尖一颤,神思都跟着这缕笑恍惚了,半晌才稍稍缓和过来……   杜言疏自然察觉不出对方的魂不守舍,面上又恢复了往日的清冷疏淡,他虽紧跟在唐文清身后,却心有疑惑,凭易家的狡猾,怎么会有疏漏,让他们寻得一条逃脱的路……   “唐公子,且慢,这路恐怕有蹊跷。”   唐文清终于彻底回过神儿来:“前辈,有何不妥么……”   杜言疏正欲与他解释,忽而瞳孔骤缩,猛然抓住唐文清肩膀向后避闪,原先他们站的地方早已被灵流炸出一个大窟窿。   唐文清瞠目结舌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对自己险些被炸成碎片的现实显然接受不过来,杜言疏面上依旧八风不动,也瞧不出个情绪来。   “易岛主不远万里到此,不妨现身一见。”语调平稳,不卑不亢。   “两年未见,杜三公子的修为想必又精进不少,杀人的手段也别出心裁了许多呢。”声音浑厚绵长,从远处磅礴而至,一听就知对方灵力浑厚修为了得。   话音未落,巷口便出现一个身着红衣的人影,也不见他如何动作,瞬息便移到两人跟前。易云灯本生得细眉细眼矮小枯瘦,可做了多年家主,也练就了一派稳重威仪的气势,时隔两年再见,他倒是沧桑了许多,可见这两年过得不怎么好。   背井离乡,颠沛流离,能好到哪里去?   “易岛主,人并非我所杀。”杜言疏淡然说道,信不信是对方的事,该解释的他都解释了。   易云灯冷冷一笑:“杜三公子何必再称老夫岛主,拜你们叔侄所赐,蜃炎岛沉了大半,易家百年基业毁于一旦,你再叫我岛主,可不就是嘲笑老夫了么?”   杜言疏与他,无话可说。   “易岛主,你这话说得好没道理,此事怎能全怪杜前辈。”唐文清终于缓过神来,毕竟年轻,心里有话便尽数说了出来。   易云灯微眯着眼打量了唐文清一番,面带嘲色冷哼一声:“唐公子本是清清白白的身份,却与阴毒之辈为伍,自甘堕落,实在不是君子所为。”   “易岛主何必如此不讲理,往杜前辈身上泼脏水。”唐文清愤然道。   易云灯微微挑眉:“唐公子如此护着杜公子,不得不让易某怀疑,杜公子真如传言那般,有让身侧男子服服帖帖的本事了。”   这话实在不堪入耳,杜言疏眉尖只微微动了动,面上仍无半分情绪,倒是唐文清顿时羞红了脸:“易岛主不要口出妄语!”   “唐公子,他的话无需理会。”杜言疏心平气和道,晓得对方无中生有,是在言语激怒他们,生这气反倒自个儿吃亏。   唐文清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神色莫测地别开脸。   “易岛主,在下今日可与你把这新仇旧账一并结了,只此事与唐公子无关,在下不想牵连旁人,易岛主也不想与唐家结下梁子罢。”杜言疏轻描淡写道,丝毫不露怯。   要知这易云灯算是他的前辈,修为不可估量,即使能勉强与他一搏,可无兮镇内还有众多易家修士,这一战,胜算几乎是没有的。   “杜三公子放心,易某自然不会牵连无辜。”话音未落,易云灯便将灵力灌注于右手,结成一个护灵罩朝唐文清投掷而出,顿时风起云涌雪絮漫天,莹白的光圈将唐文清整个人罩了起来。   “杜三公子,这样总放心了罢。”   “有劳了——”不归应声出鞘,灌满灵力的剑尖朝易云灯直劈而去,迅捷若雷如鬼如魅,眼看就要刺入对方咽喉,忽然间银光闪动,兵刃相交之声响彻巷陌。   易云灯灵力浑厚,杜言疏只觉得手臂发麻,四肢百骸都隐隐作疼,却也不敢有丝毫懈怠分神,剑锋一转,易云灯险险避开,两人各退一步。   灵力从剑尖流溢而出,双剑再度缠斗难分,杜言疏剑法灵巧飘逸,易家剑法质朴平稳,瞬间双方就交手了上百招。   唐文清的灵力破除不了易云灯的灵罩,只能在风卷残云中暗自着急,瞧着两位前辈交手眼都不眨一眨,现下虽势均力敌暂时看不出谁胜谁负,可以杜言疏的灵力决耗不过易云灯,败落是迟早的事……   转眼间又缠斗了几百招,杜言疏的灵脉似被千万毒针扎了般密密麻麻的疼,剑招间已隐隐有些不稳,渐显败落之象。   易云灯剑尖陡然一转,凌冽剑意直削而来,杜言疏正欲提剑抵挡,却突然灵力一滞,面色陡青!   唐文清看在眼里,惊得一头一脸汗,破音喊道:“杜前辈,小心——!”直恨不能冲破灵罩为前辈抵挡伤害!   眼看锋利的剑尖朝他喉头直刺而来,杜言疏知已避不开,必死无疑,反倒松了一口气,闭眼等剑刃刺破喉咙的一瞬——!   易云灯忽然低低‘啊’了一声,剑从他手中滑落下地,还未等他反应过来,整个人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了起来,片刻屁股朝下狠狠坠地。   “啊啊啊——!”   易云灯咬紧牙站了起来,悄悄揉了揉屁股,他是有痔疮的,这一摔可差点要了他老命……   他正欲提剑再战,脚似受人控制般又一个踉跄,稳稳当当屁股朝地,又摔了个正着,如此反复了七八次,易云灯疼得脸都青了。   杜言疏无奈地看了片刻,扶额道:“宋公子,别玩啦。”   --------------------------------------------------------------------------------   作者有话要说:  引之:小叔,貌似有十个人喜欢你诶~小叔:……?不信   引之:真的!   小叔:……哪十个人?   引之:我呀我呀我呀我呀我呀我呀我呀我呀我呀我呀小叔:……   【请假预警:11月29日请假一天(周三)】跪搓衣板~最近实在是太崩溃了码不动字~然后存稿告罄,不过周四一定会按时回来的~你萌要相信从不食言的我●v●   毕竟小叔每天都想吸鱼,我也舍不得让他被虐太久~   ☆、调戏   只见一道白影倏忽闪过, 还未看清对方是如何动作的, 宋离便笑微微地站在杜言疏跟前。   “前辈, 好巧,我们又见面了。”   杜言疏嘴角抽了抽:“确实巧。”   整个身子贴在灵罩上的唐文清定定的瞧了瞧眼前这俊朗恣意的青年,觉得十分眼熟,名字到嘴边又说不出来……   宋离含笑着走到唐文清身侧, 只挥了挥衣袖,灵罩便散了,唐文清猝不及防得了自由, 险些没站稳一个踉跄摔了下去, 杜言疏刚想伸手扶一把,宋离先于他一步拽住了唐文清的袖子。   “唐公子, 小心。”   唐文清一时面上讪讪的,站稳后拱了拱手道:“多谢……公子出手相助。”   宋离笑:“唐公子,初一那日我们在酒楼见过, 在下宋离。”   唐文清面露恍悟之色, 笑道:“宋公子,失礼失礼。”   “是我失礼才是, 唐公子乃杜前辈朋友,这几日都没机会请唐公子到家里吃顿便饭, 实在失了礼数。”他这话虽说得轻描淡写,措辞态度却十分耐人寻味。   唐文清顿时恍悟,原来这几日是宋公子将杜前辈藏了起来……难怪寻遍无兮镇所有客栈也找不到……   “宋公子哪里话,你救了我与杜前辈, 我理应好好答谢你才是。”语气恭敬客气,一双眸子却不是那么回事,警惕闪烁颇有点如临大敌的意味。   宋离微微挑眉,朗朗一笑:“为杜前辈解围,是我分内之事,至于救唐公子,也是举手之劳罢了,不必如此客气。”言下之意,你得救不过是沾了杜前辈的光,不要太放在心上……   唐文清干笑:“……”   杜言疏扶额:“……”   易云灯惶恐:“……”   “这位少侠,易某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多管闲事,插手我与杜三公子间的恩怨?”易云灯歪歪地站着,剑尖向下,不可言说之处传来阵阵剧痛让他不自觉夹紧双腿,面色铁青表情狰狞。   宋离终于转过身来,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易岛主,你可需要晚辈寻把椅子,坐下说话?”   说罢,目光又向杜言疏处移去,俏皮一笑,露出小小的虎牙,倒没说什么。   四目相对,杜言疏被瞧得面上一热,微微别过脸去。   宋离面上的笑意更深了,又转向易云灯道:“哦,不对,对前辈来说,坐下怕是会更疼?”   “你——!”易云灯气得额角青筋暴起,一张脸通红,却又不敢妄动,刚才那几下他便清楚,眼前这位青年的灵力修为远远在他之上。   易云灯有痔疮一事,据说还是他家贴身女下人聊天打趣时说漏嘴的,这病在修真之人中甚少出现,所以众人惊讶的同时也暗悄悄地流传,权当茶余饭后上不得台面的笑话。   虽然奚落易云灯十分过瘾,但大庭广众说这些未免有些不雅,杜言疏勉强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抬起眼望向宋离道:“宋公子,此番又得你相救,在下都不知要如何相谢了。”   一双细长的浅色眸子隐着笑意,竟有点水光潋潋的意味。   “前辈若是不嫌烦,晚辈愿意一直救下去。”宋离依旧是笑微微的,语气十分柔和,捎带着一丝俏皮。   此话一出,杜言疏直接愣住了,怎的一个时辰不见,这宋离画风转得如此快,旋即面上一红,嘴角又抽了抽:“宋公子说笑了。”   唐文清瞠目结舌,脸也跟着红了起来,也不知心里是愤怒还是诧异或是看到脸红的杜言疏害羞了。   易云灯显然被震惊得忘了自己的处境,抽了一口气惊怒交加道:“大庭广众……伤风败俗!”   大家各怀心思,无人理会易云灯的暴跳如雷,宋离与杜言疏四目相对,唐文清看着他两四目相对,三双眼睛神色各不相同,一言难尽……   “杜前辈打算如何处置易岛主,晚辈可以代劳。”宋离的眼睛依旧没有从杜言疏身上移开。   杜言疏实在撑不下去了,垂下眼睛道:“此事就交与宋公子定夺罢。”   宋离会意,悠悠然走到易云灯跟前,微眯起一双眼道:“易岛主,你想我如何处置你?”   不知怎的,宋离距他越近,他越是颤抖不止,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压迫感朝他逼近,压得他神魂都在微微震颤。   “你们别得意得太早,这无兮镇上——”   宋离笑微微地截了他的话:“要不易岛主招呼一声试试,看有没有人来救你?”   “你们——!”   杜言疏闻言,眉尖也轻微跳了跳。   “放心,都睡着了而已。”这句话自然是说给杜言疏听的。   顿了顿,又笑道:“不过,对易岛主,自然另有一套法子。”面上虽是笑着,一双眸子里却满是清冷的肃杀。   还未等易云灯缓过神来,宋离隐在袖子里的手便捻成诀,隐隐有红光流溢而出,缓风拂过,易云灯的发梢只微微动了动,双瞳便骤然一缩,空茫无物,嘴唇发颤,唇色由白变青发紫,最终双膝一软跪在地上,浑身散发着雾一般的白气。   宋离将他的灵脉彻底废了,灵力化作雾气尽数消散殆尽。   唐文清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愣愣道:“宋公子,你就这么……把他废了?”   先不论易云灯其人品性如何,论身份地位他也是一岛之主,修真界有头有脸的人物,论灵力修为也能跻身十大高手,可如今就这般,被一个籍籍无名的散修废了毕生修为……   宋离自然不理会动摇不已的唐文清,直勾勾地望向杜言疏:“杜前辈,晚辈做得如何?”   杜言疏心中虽也略微有些诧异,毕竟对修士而言,灵脉被废比直接杀了他更让人羞耻痛心,但诧异归诧异,他并无一丝怜悯之意,跪在自己跟前这人,当年害死了引之,方才又差点取了自己性命,如此的下场,他无法同情。   “宋公子欢喜便好。”轻描淡写地抛出这句话,杜言疏便不再言语。   宋离咧嘴一笑:“那晚辈就放心了。”   说着转过身居高临下看了眼易云灯,换了副清冷肃杀的面孔低低道:“你们易家若再敢打杜前辈的注意,每个人都是这个下场。”   别说现在已经奄奄一息的易云灯了,就连一旁的唐文清都不寒而栗瑟瑟发抖。   杜言疏面上仍无波无澜,瞧了眼惊惧交加的唐文清,放缓了语气道:“唐公子接下来有何打算?”   还未等唐文清回答,宋离便道:“唐公子,唐家人已经赶在来无兮镇的路上了,预计午后便到。”   声音依旧是冰冷的,听得唐文清又是一哆嗦,他自认为自己不是胆小之人,可这宋公子给人的压迫感太强,与他靠近就似坠入千年寒冰洞窟。   “多谢宋公子告知。”他使尽全身气力让自己看上去淡定些。   宋离转向默默不语的杜言疏,忙换了一幅暖阳般的面孔:“杜前辈,晚辈送你回观津城罢?”   杜言疏微微挑眉,沉吟片刻:“那就有劳了。”   “御剑还是马车?”宋离眉花眼笑。   杜言疏抿了抿嘴唇:“骑马。”   宋离怔了怔,旋即一笑,双双骑马而归,求之不得。   ……   告别了神色复杂的唐文清,宋离不知从拿牵来了两匹玉花骢,两人翻身上马,一前一后,慢悠悠往观津城行去。   “宋公子三翻四次出手相救,在下真不知该如何回报了。”杜言疏语气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   宋离莞尔:“晚辈又不是为了让前辈回报才出手的。”   杜言疏也笑,微微挑眉道:“那,宋公子是为了什么?”   宋离拉紧缰绳赶了上来,在杜言疏身侧笑而不答。   两人不言不语又走了一阵,杜言疏突然轻描淡写问道:“宋公子是鬼族人罢?”   宋离愣了愣,旋即淡然一笑:“是,终究瞒不过杜前辈。”   --------------------------------------------------------------------------------   作者有话要说:  引之:最近有谣言说我喜欢小叔你哟小叔:……哦   引之:我必须很郑重的澄清一下   小叔:……随你   引之:这,才不是谣言   ……   回来啦虽然有点短小~不过好歹是甜甜的嘛   作者:小鱼儿你别老玩这些骚操作~马甲掉了知道错哼小鱼儿:直接扑上去吻住小叔就好了嘛   掉马什么的不要着急嘛~可能还有几章,让鱼儿先作死得够够的被暖得不知所措   ☆、护送   杜言疏面上依旧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风轻云淡的, 拉着缰绳慢悠悠走着, 似郊游散心,只不过这正月天气有些过于冷了,风一吹来寒意便窜到骨缝里。   “前辈什么时候晓得的?”宋离笑吟吟的问,顺手将自己捂暖的外袍披在杜言疏身上。   杜言疏没有拒绝, 眼睛直视前方淡然道:“方才,你打散易云灯的灵脉,用的不正是噬灵咒么?”   噬灵咒是鬼族秘术, 鲜少人晓得。唐文清看不出来, 不代表他看不出来,易云灯兴许也觉察了, 只是他已到了这个境地,知不知晓又有什么用呢。   “所以,前辈为何不对我出手。”宋离语气平缓地问。   “打不过你。”杜言疏坦诚道。   宋离笑:“不会, 若是前辈, 我决不还手。”   杜言疏不答,扯了扯缰绳, 一下子便策马走到宋离前方去了,宋离嘴角噙着笑, 深深地看着前方素白的背影,没有即刻追上去:“前辈不信?”语尾微微上扬。   “信——”杜言疏冷冷地抛下一个字,三翻四次救自己,这般费心费力, 总不至于转头就把自己杀了。   宋离似笑非笑,微微挑眉。   “我只是想不透,宋公子图什么。”虽然听起来像问句,却是陈述的语气,他自然晓得宋离不会轻易告诉他。   宋离莞尔:“先前说过,晚辈倾慕杜前辈已久。”   杜言疏嘴角抽了抽:“宋公子这话容易让人误会。”   宋离但笑不语,片刻道:“具体因由,待上元节举樽共饮之时,晚辈再细细说来。”   “好”,杜言疏点了点头:“宋公子的救命之恩及这几日的照顾,我定会寻机会报答。”言下之意,我并不打算欠你鬼族人的恩情。   “前辈若是真想报答晚辈,那就再答应晚辈一个请求好了。”   杜言疏心里咯噔了一下:“宋公子请说。”他面上虽不冷不热的,但毕竟知晓对方是鬼族人,昨夜又窥见他在院子里传信,心下难免担心对方提出一些丧心病狂违背正道的请求,如果真是那样,大不了把命还给他就是了。   宋离瞧出杜言疏眉眼间隐藏的顾虑,咧嘴道:“前辈莫紧张,我只是觉得前辈前辈的叫,太生疏了,想换个称呼,就是不知前辈愿不愿意?”   “……宋公子想如何称呼我?”没想到竟然是这样请求,杜言疏一时有些懵了。   “小疏——”   声音很轻,对杜言疏而言却如雷贯耳,直觉全身血液都往脑袋上涌,一阵头晕目眩。   “宋公子,你到底……”杜言疏声音都发颤了。   小叔,这辈子只得一人叫过,也只能那一人有资格如此称呼。   “晚辈在小疏和阿言间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觉着,小疏听起来亲近些。”宋离淡笑着解释道。   杜言疏花了很长一段时间平复心绪,重重地呼出一口气,静下来才发觉额角已浸出细细的冷汗:“宋公子,请别打趣我了。”   他整个人就似脱力了般,拽着缰绳的手黏糊糊的,一颗心在胸腔里狂跳不止。   “前辈果然还是不愿意么。”似乎是意料之中,宋离面上是云淡风轻的失落。   杜言疏声音轻飘飘的:“那两个字,只有一人叫得。”   顿了顿,又道:“同音也不行”,声音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沉吟片刻,宋离深深看了杜言疏一眼:“杜前辈真是念旧之人。”   “过往之事,别提了。”说着便狠狠一扯缰绳,玉花骢向前疾驰而去,宋离也紧追而上。   两人策马疾驰了一阵,刺骨的风将纷乱的思绪吹散了,杜言疏终于冷静了下来,马步渐缓,也没忘了问正经事:“宋公子,易家那位女修士,也是狂骨教徒罢?”   宋离正色道:“是,正是那日对前辈使用幻术之人。”   杜言疏淡淡点头:“多谢宋公子在除却异教徒之余,还记挂着帮杜某夺回不归剑。”   宋离摇头:“不归剑并非我寻回,那狂骨教徒也并非我所杀”,顿了顿,又自嘲似的轻笑:“或许前辈不会相信我所言,但,此事在查清楚之前,前辈请务必小心些,特别是身边亲近之人。”   杜言疏面上不言不语,心头却略略一跳,这句话所指再明显不过。   “晚辈冒昧问一句,前几日杜前辈身处险境险些丧命,前辈的侍见,为何迟迟不出现?”宋离的语气平稳冷静,无一丝一毫奚落嘲讽之意。   “那是因为无兮镇已结了天灵……”话说了一半他便禁声了,捉猫鬼那日易家人并不在无兮镇,更无天灵界一说,况且即使是结了天灵界,血绊也是能感应道主人的危险的……   宋离不置可否,半晌后轻声道:“如今狂骨教徒渗透到各大世家门派,前辈还是多留心些好。”   杜言疏不语,一方面这宋离不过是萍水相逢相处了几日的鬼族人,他的话自己实在不应该信,更不应该因为他所言而怀疑身边最亲近之人,可另一方面……杜言疏心里实实在在生了一个小疙瘩。   ……   日落之前,两人策马回到了观津城,眼见就要到杜家庄门前,宋离停下了马:“前辈,与你行至此,晚辈也该回去了。”他心中明了,以自己现在的身份,光明正大进杜家庄实在不合适。   杜言疏也扯了扯缰绳回头凝望,嘴唇动了动,挽留的话语到嘴边又吞了回去,点了点头道:“宋公子,这几日多谢了。”   即使晓得对方接近自己定有所图,但毕竟受人恩惠,还是救命之恩,无论是从情感上还是道义上,杜言疏都无法将宋离当做人人得而诛之的鬼族人看待。   不论他的目的是什么,自己确实是因他的所作所为而活了下来……   宋离笑:“上元节灯会,晚辈来接你。”   闻言,杜言疏嘴角抽了抽,抛开身份他确实对这晚辈印象不错,可他偶尔抽抽风说出一些暧昧不明引人遐想的话,也让自己无法消受:“好,七日后见。”   “在此别过了。”宋离朝他拱了拱手,又自语似的喃喃道:“七日,好久吶……”   好巧不巧杜言疏又听得分明,他脸又抽了抽:“……宋公子保重。”   宋离微微歪着脑袋看着他笑,半晌没有动作,杜言疏也笔直着身子坐在马背上不动,彼此莫名其妙的僵持着……   “前辈先走,不然我舍不得离开。”   “……”杜言疏再不想言语,转身便朝街的另一个方向疾驰而去,都不带半点犹豫的,宋离则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直到对方的背影消失在暮色中才转身离开。   他调转马头慢悠悠地往回走,微不可察地呼了口气,重来一次,原本只打算远远地守护着他,却忍不住再次走进他的生活里,并且以另一个更平等,也更有趣的身份……   终究是想要得到那个人。   ……   杜言明看到弟弟全须全尾地回来,顿时松了一口气,朝他身后瞧了瞧,见无别人,又拧着眉头问道:“柏旭呢?”   杜言疏面上无波无澜:“我让他去办些事情了,稍晚才回来。”   闻言,杜言明面色终于彻底缓和过来了,一旁的裴匀摇着扇子笑咧咧道:“我就说嘛,三哥哥不会有事的,当日柏旭一路赶了过去,他怎会让三哥哥有事呢,师尊您就是瞎操心。”   杜言明摇头苦笑:“你平日里消停些,我便不那么操心了。”   “那我还是让师尊多为我操心些好,这样,师尊就没机会念着旁人了。”裴匀摆出一副死皮赖脸的模样,眼睛都笑弯了。   杜言明勾了勾唇角:“又胡言乱语,罢了,讲不过你。”虽然是无奈的语气,话语间却分明藏着宠溺的意味,杜言疏晓得,如今的兄长是欢喜的。   裴匀眨了眨眼笑:“那是因为师尊对我太过纵容,舍不得骂我罚我。”   “……”杜言疏将头埋进茶杯里,坐了片刻便起身告辞回归荑园了,总觉得待下去太不识趣。   一路上天空又飘起了细细的雪,曾几何时,也有个人在他身边死皮赖脸撒娇,对他无微不至地照料着……   罢了,比起伤春悲秋这些已经无法改变的事实,现下更令他揪心的,自然是柏旭的事。   过了子时,杜言疏正欲就寝,忽而听到一阵极轻的脚步声,踏在雪上滋滋滋地响,由远及近,杜言疏坐在踏上,轻声道:“进来罢。”   门被轻轻推开了,带进一股清寒之气,雪光漏进屋中,那人微微抬头,逆着光看不清他的表情:“三爷,还没歇下么?”   杜言疏声音不冷不热:“等你。”   借着雪光,柏旭看杜言疏只穿了件薄衫,绸布柔软,将身体的线条勾勒得分明,柏旭忙将房门合上,雪光被隔绝在外,屋中又变得暗而温暖。   柏旭也不坐下,笔直的站立在门边上,彼此静默不语。   半晌,杜言疏终于开口道:“为我取回不归剑的人,是你罢。”   --------------------------------------------------------------------------------   作者有话要说:  引之:小叔小叔好喜欢你~小叔:嗯……这种时候……就不要叫小叔了!   引之:为什么,小叔小叔~   小叔(脸红):……住嘴……太羞耻了!   引之:哦,小疏~   ……   掉马啃啃什么的当然是等到上元灯会嘛~   小叔:日常想吸鱼   作者:你不是每天都在吸么→_→   今天也是有点甜的对吧~   ☆、叛徒   “是——“柏旭声音平稳, 没做多余的解释。   杜言疏点了点头, 沉吟片刻道:“你过来, 我给你探探脉。”   柏旭身形颤了颤,仍站在原地不动,半晌开口道:“三爷,我……”   “我前脚刚去捉猫鬼, 你后脚赶到,看到我被那狂骨教女修打落无兮湖,本欲去救, 不料宋离先你一步, 所以你便去追那女修替我夺剑,又将剑让小姑娘送与我, 可是这样?”   他这番话说得轻描淡写,将柏旭不想听到的部分都略去了。   适应了黑暗,又有雪光从窗纸渗入, 模模糊糊能看清彼此的五官, 柏旭眼神闪烁:“属下无能,没能及时赶到, 害三爷——”   “柏旭,宋离这几天没少为难你罢?”杜言疏截了他的话, 语气里是无奈与关切,从柏旭的声音气息判断,应该是受了些伤的。   柏旭垂下头,不答。   “我给你调理灵息。”杜言疏叹了一口气, 他怎会不知,柏旭闭口不言,正是因为他不能给自己探灵脉。   修习鬼族邪术之人,若非修为已深不可测,只稍稍一探灵脉,便明明白白了。他万没想到,这个人竟然是柏旭。   他既然身处无兮镇,却迟迟不现身,也不亲自把剑交给自己,唯一的可能,就是因为担心宋离看穿他的身份罢。   柏旭依旧不动,轻声问道:“这事,是宋离与你说的么?”   这话等于认了,与其让三爷多此一举探他灵脉,还不如他自己开口承认了的好,横竖已经瞒不住了。   杜言疏答非所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五年前。”   五年前,正是他将引之捡回家之时。   “为什么?“杜言疏想不明白,柏旭其人面上虽沉默严肃,一副不好相处的模样,但自小一道儿长大,他心底有没有恶念,自己应该是看得最清楚的,怎么会……   柏旭沉吟片刻:“和所有人一样。”   想要拥有无上的修为灵力,达到寻常修士无法企及的境界,而修习邪术则是实现这一切的捷径。   杜言疏蹙眉:“难道杜家的术法剑招还不够么?”   柏旭虽是侍见身份,杜言疏却从未将他看做下人,藏书阁随他进出,里面的典籍也随他翻阅学习。   “太慢了。”柏旭明白,凭他的资质,若是正经修炼,终其一生怕是都达不到自己理想的境界。   “你究竟在急什么?”杜言疏不解,平日里自己待柏旭也算宽厚随性,从不会要求他去做一些不可能的事。   沉吟片刻,柏旭一改往日的无波无澜,咬牙一字一字道:“三爷,是你太天真蒙昧,从来看不清身边的威胁。”   杜言疏猛然一凛,柏旭几时用这种语气同他说过话?”你口中的威胁,可是指引之?”   “是他,也不仅是他,当时杜引之初露锋芒,多少人背地里议论理应他来继承杜家家主之位,又有多少人怀疑当年宋斯如就是老爷的……私生子。”   杜言疏的语气终于染了点怒色:“他不是,你不是最清楚的么?!”   “对,即使他不是,也难保他不觊觎家主之位,更难说以后会不会出现觊觎之人,更何况许多人对杜家庄虎视眈眈……”柏旭撕下平日里不动声色的面具,声音因情绪的波动有些抖。   “你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又很有说服力么?”杜言疏一双眸子定定的看着神色模糊的柏旭,质问道。   柏旭愣了愣,不应答。   杜言疏放缓了语气:“什么正道邪道暂且不论,修习鬼族邪术极易被心魔所侵,光凭这一点就不值。”   顿了顿,看柏旭一张脸沉着,叹了口气道:“你身上有伤,先过来让我瞧瞧,旁的事……只要你别再泥足深陷,我不会说出去。”   柏旭抬起头,漆黑的眸子似有一簇幽蓝的火在跳动:“三爷,你对任何人都是如此。”说话间已移身至杜言疏近前,从上而下,居高临下看着他。   杜言疏拧着眉,不解道:“柏旭,你说什——”话音未落,一股强烈的压迫感冲击而来,杜言疏心中一凛,忙运转灵力试图张起屏障抵御,却为时已晚,顿感浑身经脉酥麻,片刻便动弹不得,再使不出一丝灵力!   “三爷,你对人总这般毫无防备,可不行吶。”柏旭的声音浮于半明半昧的雪光夜色中,不真切,他蹲下身子,以半跪的姿态凝视着杜言疏,嘴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平日里的严肃克制荡然无存。   四目相对,杜言疏面上不露半分颜色,声音平和道:“我自然不会对你设防。”   闻言,柏旭微微挑眉,旋即勾起唇角:“三爷,你身边的人本来就该是我,可偏偏来了个杜引之,他死透了后,现在又来了个宋离。”   说着抬起手捏住杜言疏的下颌,微热的指尖触碰冰凉细滑的肌肤,柏旭用指腹贪恋的摩挲着:“三爷这些年,可知属下的心思?”   杜言疏现下动弹不得,只能任对方揉捏摆布,眉尖抽了抽,阖上眼轻声道:“修习鬼族道术有损心智,你若再不悬崖勒马,便晚了。”他将柏旭现下的所作所为,喜怒无常,都归于修习邪术使其性情大变胡言乱语。   暧昧的夜色中两片薄唇微微扬起:“是你太迟钝了,若非我已有此念,又怎会修习鬼族道术?”   他半跪在地上,微微抬头仰望着依旧清疏似冷玉,毫不动容的三爷,捏着下颌的手指越发灼热,轻抚而上搓弄着杜言疏没有血色的唇。   “你想怎样?”杜言疏面上无波无澜,心中却是诧异又难过的,他未曾想过有一天柏旭会如此对他,毕竟,他身边只剩下兄长和柏旭了。   柏旭轻笑:“以下克上——”顿了顿,敛了笑沉声道:“与杜引之做一样的事。”   杜言疏抬起细长的眼眸,从牙关挤出清冷的声音:“引之他没有。”   柏旭嘴角抽了抽:“三爷,你自己都不知道,只有提到杜引之,你的情绪才会稍稍有些波动。”   杜言疏心中一跳,沉下声道:“那又如何?”   “三爷别忘了,我才是你侍见,你身边唯一的人。”柏旭咬牙道,五指下移轻轻捏住杜言疏的喉咙:“况且,那个人已经灰飞烟灭了。”   杜言疏微微眯起眼,语气清冷又不失威严:“你清楚便好。”   他一说话,喉结便上下移动,柏旭的手因常年持剑有细细的茧,指腹饶有兴味地摩挲着微微凸起的喉结,瓷白的色泽浮动于雪光中,手感细滑清凉,让人忍不住想一口咬下去!   被柏旭这般肆无忌惮地摸着,杜言疏身上早已起了细细的鸡皮疙瘩,他眉头越拧越紧:“柏旭,你知我不喜被人触碰。”   柏旭冷冷一笑:“我便是知道,才一直不敢妄为,可结果还不是便宜了别人?”   杜言疏深吸一口气:“胡言乱语。”   “是三爷你太无知无觉了。”   多少人想睡你——这句话柏旭终究没说出口,但他作为旁观者最清楚不过。   “……”杜言疏从未觉着自己有什么值得别人惦记的地方。   “那个宋离,你可知他是何人?”灼热的指尖沿着对方脸部轮廓游曳而上,轻柔地抚摸着杜言疏眼尾的血红泪痣。   “我知他是鬼族之人。”   “三爷,他可是鬼族的圣君吶,三番四次救你是为何?”   杜言疏呼吸一滞,宋离竟然是鬼族的……圣君?鬼族圣君怎会将杜家庄放在眼里……   鬼族一向是一盘散沙各自为政,夺人生魂施放邪术无恶不作,可自从一年前不知从何处冒出了个圣君,便收敛消停了许多,与人界划清界限互不相扰,倒是南海的狂骨教在人界兴风作浪,为所欲为……   看到杜言疏面上的困惑与动摇,柏旭勾起唇角:“他还不是想睡了你。”   “你怕是误会了。”杜言疏一时不知如何应对,脱口而出,一个萍水相逢的人,对方身份还是远在他之上,怎么可能有如此念头……   柏旭不置可否,凝视着杜言疏的眼睛爆满血丝,浑浊晦暗:“三爷,与其便宜了别人,还不如让属下——”   说着便一把抓住杜言疏的衣襟,将他的外袍撕扯而下!   “柏旭,你清醒些!”杜言疏压低声音朝他喊道,柏旭此番行为太过反常,无疑是邪术侵蚀了心智。   柏旭充耳不闻,滚烫的手像活鱼般探进中衣的衣襟,对方的肌肤细滑微凉,比他想象过千百次的触感更让人心荡神驰爱不释手。   杜言疏身子细细的颤抖,声音却依旧沉稳,一字一字咬牙道:“把你的手拿开!”   柏旭不为所动,反而紧紧握住他的肩膀将他按压在榻上,自己则居高临下地跪在杜言疏双腿之间,声音不知是因情动还是紧张微微有些发颤:“当年那小子,没睡着你罢?”   杜言疏侧过脸,浓长的睫毛轻颤,紧闭着唇不言语。   “我是你的侍见,本来我们双修也是天经地义之事。”   杜言疏仍然一动不动闭着眼,并非他认命了,而是,原本被封住的灵脉渐渐发热,凝滞的灵息有复苏之势——   只消片刻,被封印的灵脉便可解开!   --------------------------------------------------------------------------------   作者有话要说:  引之:小叔你要不要cos一下啄木鸟?   小叔:……怎么玩?   引之:把我的嘴当树呀~   小叔:……砍树!   ……   柏旭小哥切开居然是黑的!!!   有没有大天使猜到过→_→   毕竟柏旭小哥压抑太久了不健康~   抱歉今天在外边被灌酒什么的12点多才回到家哭唧唧~发晚了给你萌跪搓衣板明天小鱼儿就来接小叔看灯会啦~   ☆、上元节   杜言疏暗暗调敛灵息等待经脉复苏, 苍白的雪光映在他瓷白的脸上, 睫毛簌簌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 衣衫半敞,眉头微锁,身上散发着甜甜淡淡的味道。   柏旭自上而下凝视着这张隐忍的面容,夜色朦胧, 给人一种脆弱又可怜的错觉,心神恍惚间,早已万劫不复。   “三爷, 我不会让你疼的。”柏旭俯下身子, 低哑的声音游曳于杜言疏耳畔。   杜言疏身子微微一颤,并非因为被对方撩拨有了反应——   “柏旭, 从我身上下去。”   “事到如今,三爷觉得还有这可能么?”   杜言疏抬起眼:“既然如此,我只能自己动手了——!”   话音未落, 柏旭瞳孔骤然一缩, 一道掌风挟着灵力朝他直劈而来,他身子猛然向后一躲, 险险避开,人已经跌坐在了地上。   他再抬头看时, 杜言疏已经坐直了身子,被他褪下的衣衫已然整整齐齐的披在了身上。   怎么可能,被封的灵脉没道理自己解开——   除非……   “想不到宋离竟然将怜苏香给了三爷你……”虽然觉得不可置信,但事实就摆在眼前, 除了鬼族的怜苏香,没有任何灵药符咒能让灵封自解。   “怜苏香?”杜言疏只听过此种灵香大名,传闻乃鬼域圣物,闻此香能解百毒,灵脉顺畅不受外力干扰,但有说怜苏花已经绝迹,故而怜苏香十分名贵难得,鬼族人为争夺此香也曾斗得你死我活血流成河。   这么说来,在宋离给他打点的包裹里,确实有一枚香囊,方才杜言疏等柏旭的时候无聊,翻了翻包裹里的事物,觉得都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收下也无妨。除了些他亲手做的细软糕点外,就是那枚小巧的香囊了,杜言疏觉得味道讨喜,还佩在身上。   “所以三爷打算如何处置我?”柏旭已然站起身,四目相对,剑拔弩张。   杜言疏拧眉不语,方才他已探得其鬼息与灵脉互相纠缠融合,再不能分开,若要废除他鬼道修为,必然要将他灵脉一并拔出,说白了,就是彻底废了他……   看出了对方的迟疑,柏旭微微扬起唇角:“三爷想要移除我鬼道这部分修为,倒是还有个办法——”   杜言疏微微眯起双眼,细长的眸子里满是清冷的光华。   “同属下双修。”   “……”杜言疏扬眉,心下诧异,原来寻常人修习鬼族邪术,会变得□□熏心……   “以三爷的灵气引渡属下身上的鬼气,自然,我知道三爷定不会愿意。”   “……是。”杜言疏诚实答道。   柏旭冷笑:“如果对方是杜引之,三爷定会毫不犹豫答应罢?”   细长的眸子闪过一丝波澜,杜言疏闭口不言,甚至不敢往这方面上细想。   “三爷不愿同我双修,不舍废我灵脉,又担心我为祸人间,难不成是要将我软禁一辈子?”说话间剑已出鞘,杜言疏也丝毫不敢懈怠,不归随身而动,兵刃相交之声铮铮作响。   彼此剑意相抵,一石激起千层浪,凛凛剑气荡出耀目白光,照亮了一室,杜言疏衣袂无风而动,屋中的瓷器书画早已碎了一地。   因彼此熟识对方的功夫路数,少顷便交手数百招,一时半会决分不出胜负,柏旭身上本有伤,一时有些倦怠不支,心知这般消耗下去对自己不利,身形一闪退出屋子:“三爷,念在这些年我为你忠心耿耿做事,今日放我一马,待我将事情处理利索,几日后会回来寻你。”   杜言疏追至院落,迟疑了片刻,终于没有再追去,他自己也拿不定主意,究竟该拿柏旭如何是好,加上灵脉初通胸口滞闷,已然到了极限。   柏旭会回来,这一点他还是相信的。   实在不行,真到了废他的那一步……   杜言疏收了结界回到屋中,关紧房门,目之所及皆是碎瓦残纸,满室狼藉,愣了愣,脱力地倚在门上深深叹了口气。   一个两个,身边的人渐渐离开他背叛他,杜言疏真觉有些累了。   “引之,若你还在便好了——”杜言疏低声自语,每当累到不知所措之时,他就会不自觉地想起杜引之,几乎是本能的……   周遭极静,闭上眼睛就能听到窗外绵绵落雪之声,有风从破损的窗纸中漏进屋,冷,杜言疏也不想动,就这般挨着门,恍恍惚惚似梦非梦,身子冻到僵硬也无知无觉。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踏雪声,叩门声。   “三哥哥,方才师尊听到你这边有动静,让我来瞧瞧。”是裴匀的声音。   先前裴匀是决不允许踏进归荑园半步的,自从蜃炎岛归来后,这个规矩杜言疏也不在乎了。   “我没事,你回去罢。”杜言疏倚着门轻描淡写道。   门外沉默了片刻,裴匀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脸,小心翼翼道:“三哥哥,让我进去瞧一眼呗,师尊说要见着你人没事才——”   “进来罢 “还未待他说完,杜言疏便拉开了门。   裴匀愣了愣,望着对方清冷的脸咧嘴道:“三哥哥气色不大好。”   说着迈进屋中,眨了眨眼睛,彻底懵了,屋中满地碎瓷片儿,几乎无处落脚,座椅床榻尽数坍塌,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三哥哥,这是……”裴匀目瞪口呆。   杜言疏淡淡的扫了他一眼,云淡风轻道:“梦游劈的。”   “……我让灵奴来修一修罢……”   “我累了,明天再说。”   “……要不让灵奴收拾间客房,三哥哥暂且捱一夜?”裴匀试探问道。   杜言疏淡淡摇头:“不用劳烦了。”   裴匀迟疑道:“那三哥哥你……”   杜言疏截了他的话:“无妨,你回去罢,跟兄长说我这边什么事都没有。”   裴匀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什么,末了点了点头:“好罢,三哥哥有什么事……随时叫我。”他是真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我明白。”   得了杜言疏这句话,裴匀终于舍得转身离开归荑园,他前脚刚踏出园子,杜言疏的声音便在身后响起:“裴匀,谢谢你。”   闻言,裴匀蓦地转过身来,一脸毫不掩饰的错愕,半晌才愣愣地点了点头,僵硬笑道:“三哥哥跟我客气什么。”   一路往回走,裴匀仍回不过神,三哥哥怎么……怪怪的。   看裴匀走远了,杜言疏终于回了屋,不是他的屋子,而是两年来一直保持原样不让人触碰的随室。   屋中蒙了薄薄一层灰,杜言疏浑不在意,那点洁癖的毛病一瞬间全好了。他蜷缩在久无人睡的床榻上,扯过衾被覆在身上,久久不能回温。   这夜梦里,他似乎听到有人在他耳边喃喃道:“小叔,我为你暖床好不好。”   “……勉强允许你蹭一蹭好了……”   反正是梦,有什么关系呢。   ……   转瞬便到了上元节这夜,雪霁,月清。   上元宴依旧是十七八道菜,餐后下人照例端来桂花赤豆元宵,只今年熬得刚刚好,微甜不腻,杜言疏难得将一碗元宵都吃见了底。   “三哥哥今儿倒是比前几日气色好了些。”裴匀一边笑嘻嘻地说着,一边暗悄悄地将杜言明未吃完的元宵挪到自己面前。   杜言明看着他的小动作,欲言又止,终于叹了口气作罢,任由他胡闹。   杜言疏不置可否,端端正正地放下碗筷,抬起眼淡然道:“兄长,我吃好了,先行一步,你们慢用。”   杜言明这几日瞧出他心里有事,柏旭又不知怎么回事再没出现过,他只稍稍提及,杜言疏便一笔带过显然不想多说,他再不好往深了问。   他晓得,弟弟心里自有定夺,自己问多了反而不妥。   “言疏,若是你想逛灯会,让裴匀与你一道儿去罢。”放心归放心,瞧弟弟一脸闷闷不乐,做兄长的还是希望他能开心些,而裴匀虽然聒噪,却是能逗人欢喜的一把好手。   杜言疏怔了怔,旋即勉强勾了勾唇角:“兄长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我有些乏了。”裴匀的聒噪他消受不来,还是把他……留给兄长……消遣罢……   杜言明心下明了,温雅一笑道:“好,那你先回去歇息罢。”   裴匀拿起杜言明吃剩下的元宵乐滋滋地吃了起来,抹了抹嘴上的芝麻笑道:“三哥哥当真不要我陪?”   杜言疏嘴角抽了抽:“我先告辞了。”   回到归荑园,杜言疏换了身厚实些的衣裳,正欲出门赴约,犹豫片刻,又折回来取了怜苏香囊系在身上,在院子里设下了结界。   刚挥灭烛火,他身子顿了顿,轻声道:“宋公子既然来了,就请进罢。”   凭他鬼族圣君的修为,进出杜家庄不就跟饭后遛弯儿一般简单么。   门无声无息地开了,那人披着月光,笔直挺拔地站在门外,依稀可见面上暖暖的笑意。   杜言疏不动声色:“不是约好在观月津见面?”   宋离笑:“我说过要来接前辈的。”   --------------------------------------------------------------------------------   作者有话要说:  引之:小叔你其实也是吃鱼的嘛~小叔:……并不吃   引之:骗纸,我明明看过你吃的   小叔:……误会   引之:昨晚,有人偷偷舔了舔鱼嘴什么的……   小叔:风太大听不清   ……   撩叔狂魔又上线啦~   小叔:每次都要被这咸鱼撩,心累   小叔:好多大天使夸我鱼可爱,都不夸我,心累作者:鱼是你养的啊,他可爱说明你更可爱嘛~小叔(美滋滋):是这个道理   日常被你萌暖到的作者菌伸了个懒腰~   ☆、倒V结束   杜言疏微微挑眉:“有劳了。”   宋离笑出了小虎牙:“晚辈近日得了一只新坐骑, 想邀前辈玩玩~”   怔了怔, 杜言疏眨了眨眼, 坐骑?他晓得鬼族人一向对各种会飞的有毛的神兽感兴趣,可,与鬼族圣君一道儿骑兽同游未免太拉风了些……   “御剑就可以,动静太大恐怕……”   杜言疏话音未落, 宋离打了个响指,一阵疾风便从敞开的门外卷了进来,桌案上的书页哗啦哗啦响个不停。   “……”越过宋离的肩膀, 杜言疏看到一只羽毛血红的大鸟停在院子里, 扑哧扑哧煽动着半丈来宽的翅膀……   “不用担心,在前辈结界的基础上我又加固了一层屏障, 全庄上下不会感知到一丝一毫动静的。”   宋离笑吟吟地说着,杜言疏自然相信,鬼族圣君设下的结界, 就算把他的归荑园炸了, 兄长裴匀怕是都觉察不到……   “嗯,那走罢……”   “前辈请。”   “……”   还未看清对方如何动作, 杜言疏身子一轻,就被宋离轻轻巧巧拦腰抱起, 一眨眼已然坐在大红鸟上,宋离则稳稳当当地坐在他身后,虽然彼此身体没接触却有种被他抱着护着的错觉……   “前辈,怕的话我就扶着你的腰。”宋离俏皮道, 尾音微扬十分欢喜。   “……不用……”杜言疏扶额。   宋离笑而不语,还向前挪了挪身子,彼此挨得极近,他微微俯身,湿热的气息直缠绕上杜言疏的耳垂,下意识地身子一颤,忙将腰板挺直,稍稍向前倾了倾。   “别乱动,仔细掉下去。”   “……”   说话间两人一鸟已升上了半空中,月明星稀,长风猎猎,杜言疏衣袂扬起,半束的头发随风而动直扑到宋离面上,挠得他脖子脸蛋一阵痒痒,心也跟被猫爪子挠了似的。   宋离将唇贴在杜言疏耳边低声道:“前辈,冷不冷?”   杜言疏耳根一阵灼热:“……还行。”   宋离但笑不语,挥了挥袖子,周遭立刻支起了一道屏障,严严实实的,将寒风隔绝在外。   “……”杜言疏心中郁闷,自己看上去就这般娇贵经不起风吹雨打么?   “这只血明鸟是晚辈前两日去炎昆山碰巧遇到的,看着挺讨喜,就捉了来当坐骑,前辈若是也喜欢,晚辈就将它送与前辈了。”   杜言疏无语,血明鸟乃西域炎昆山神鸟,赤如丹火,形状如鹤,日行万里,鸣叫声如雷,以野性残暴闻名,只有灵力修为极强者才能将其打败驯服,滴血喂食确认主仆关系,被驯服后能懂人语通万物之情,忠心耿耿甘愿为主人鞠躬尽瘁。   如此珍贵的血明鸟,宋离却说得轻巧,说送人便送人……   “宋公子的心意我心领了,这血明鸟太大,归荑园养不了……”这是实话,血明鸟往他的院子一站,人怕是连落脚的地方都没了,要是它再扑扇一下翅膀,归荑园的屋顶瓦片都要掀飞了。   “没事,这只血明鸟便送前辈了,我替前辈养着。”   “……”杜言疏无语。   “前辈若是想骑着它溜达溜达,我就将他牵来给前辈玩儿。”   “你们鬼族的圣君,就是这般闲的么?”杜言疏这话说得漫不经心,却十分耐人寻味。   宋离嗤地一声笑出来:“柏旭果然将我的身份告知前辈啦。”   “宋公子也不担心我知晓罢。”杜言疏淡然道。   宋离笑笑不说话,杜言疏又道:“所以,宋公子三翻四次救我又是为何。”   “如今狂骨教为祸天下,明面上的因由,自然是想通过杜前辈,让修真界与鬼族连手对付狂骨教,各大世家肃清族中反叛势力,鬼族也拔除异教隐患,一举两得。”   杜言疏凝眉思索片刻:“为何选我?”他清楚自己在修真界的风评十分微妙,人人提起杜三公子,语气间总有种不可言说的心知肚明,所以,自己并非是个好的切入口。   而且什么叫明面上的因由……难道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因由么……   宋离莞尔:“前辈别急,等到了观月津,晚辈自会细说。”   杜言疏不再多言,越过血明鸟赤红的羽毛向下望去,只见街市上灯明如昼,一簇簇花灯化作流动的光斑,与清朗明净的月色融在一起,竟是一副热闹又清雅的景致,美得不真切。   宋离觉察到杜言疏正看灯市出神,吹了声口哨,血明鸟缓缓向下倾斜了身子,速度也放慢了,街市上的景致变清晰分明了许多,甚至能看清小摊儿上卖的是绿豆饼还是梅花糕。   “前辈,这儿离观月津也就两条街的路程,要不我们在这儿下,顺道逛逛灯市罢?”   杜言疏瞧街市上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处处言笑晏晏的繁华,忆起两年前与引之提灯同游的热闹,物是人非之感漫上心头,顿时没了兴致:“不必了,灯市有什么好看的。”   宋离瞧他面有异色,笑道:“那前辈就当陪我逛逛好了。”说着又一手环住杜言疏的背,一手勾住他的脚弯,将他打横抱起纵身一跃,稳稳当当地落在一家酒肆门前。因为他用了障眼的幻术,周遭众人对凭空多了两个男子无知无觉。   血明鸟围着月亮盘旋几圈,知情识趣地展翅朝天际飞去。   “……你是要这般抱着我逛灯会么?”杜言疏瞧对方仍没有将自己放下来的意思,微微挑眉道。   宋离歪了歪脑袋,一双眼睛含着笑意:“前辈不介意的话,我很乐意。”   “我——介——意——”杜言疏一字一顿道,若非对方多次救了自己的命,他早就一记灵力劈过去了。   宋离这才小心翼翼地将他放了下来,笑吟吟道:“前辈别生气,我说笑的。”   杜言疏站直身子整了整衣衫,不置可否快步走在前方。   宋离笑着追了上去:“前辈急什么,人多仔细走散了。”声音是加持了灵力的,越过人群清晰分明地传到杜言疏耳里。   “前辈这般,我可以理解为是在撒娇么?”   “……”   “前辈若是不想理我,我可走了啊。”   “……”   “当真这般讨厌我么?”   “……”杜言疏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快,轻轻巧巧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将对方的话语当做耳旁风。   他不知这鬼族圣君吃错了什么药,前些日子还收敛些,今儿跟着了魔似的竟有些……死缠烂打起来了……   行了半条街,渐渐听不到宋离的声音,杜言疏心下疑惑,难不成真走了?走便走罢……这般想着,心情有些微妙的复杂,脚下的步子也慢了下来,又走了不到十步——   “前辈,挑一个。”   宋离将两盏雕了形儿的石灯推到杜言疏面前,咧嘴道:“放心,我不会真走。”   “……我受宋公子恩惠太多,不能再拿了。”   宋离笑眯了眼:“石灯里熔了我的神识,前辈若是想唤我出来溜鸟,只需点燃石灯便可。”言下之意,这石灯和血明鸟是一道儿送的……   杜言疏彻底无语,他可不承认那只硕大蠢笨的红毛鸟已经是他的所有物。   宋离看对方一脸清冷的嫌弃,便厚着脸笑吟吟地将其中一只石灯硬塞在他手上,杜言疏觉着直接推回去太失礼仪,嘴角抽了抽,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最终犹犹豫豫地还是将石灯拽在手里,凑近了一瞧,居然还雕成了猫儿的形状……   “再说,晚辈是有求于杜前辈的,前辈受之无愧。”   杜言疏哭笑不得:“敢情是强买强卖了。”   他堂堂一个杜家庄三公子,被鬼族圣君强买强卖,可以说也是相当传奇的了。   “对了,宋公子,此物太过贵重,我实在不能拿。”杜言疏将腰间的怜苏香囊解下,递与宋离。   血明鸟也就罢了,他不会无聊到真点燃石灯将鬼族圣君召唤出来遛鸟,可这怜苏香乃鬼族圣物,多少人为了得到它争得头破血流,如若安然收下,就太不要脸了。   宋离迟疑片刻,接过香囊揣进衣襟里:“前辈不愿要也好,这样我就有机会时时刻刻守在前辈身边了。”   “宋公子莫说笑……”   宋离神色莫测地看着杜言疏:“不是说笑,杜前辈总是这般无知无觉毫不防备,又被许多人惦记着,若不仔细些,被旁人占了便宜怎么办?”   闻言,杜言疏面色陡然一青,柏旭也说过同样的话,原来在旁人眼里,自己真是如此的么……   “前辈的侍见,那日离开后,可再回来过?”   杜言疏抬起细长的眼眸:“圣君怕是比我更清楚罢?”   宋离笑:“前辈误会了,我可没兴趣一直盯着区区狂骨教暗使瞧,只不过,前辈让他就这般跑了,不怕他为非作歹兴风作浪么?”   “我自己的侍见,我心里有数。”杜言疏冷着声道,他与柏旭间的事还轮不到鬼族圣君置喙。   顿了顿,抬眼望向宋离:“若宋公子要取柏旭性命,我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四目相对,宋离面色微沉,片刻别过脸道:“好,我明白了。”   声音沉冷之极,让人如坠冰窖。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叔:大天使们要看掉马的呼声很高→_→引之:好啊,快了~但是掉马前侄儿要搞!事!情!   小叔:???搞什么事情……(瑟瑟发抖)   引之:小叔别怕,也就求个婚什么的~   作者:这鱼踏马的给我剧透了!   小叔:……把我鱼默默牵走   作者:(╯°Д°)╯︵ /(。□ 。 \)   ……   所以,是小鱼儿剧透的不赖我→_→   嗯~求~个~婚~什~么~的   大概也就是明天吧?   我什么都没说哦~   你萌什么都没听到~   周一了哭唧唧~来蹭一蹭暖暖的你萌~   ☆、第58章 三合一      彼此不再说话, 气氛有些微妙。   被宋离捂暖的石灯如今拽在杜言疏手中, 又变得冷冰冰的, 迟疑片刻, 他将石灯收进袖兜里。   宋离与杜言疏保持着三步之遥,视线未从他身上离开过, 将对方踌躇的小动作看在眼里, 嘴角微微扬起, 方才心底的一丝小郁闷立刻烟消云散了。   是自己得寸进尺了,他心里明白, 此刻杜言疏能心平气和地与他共游灯会,全是因为自己曾救过对方的命。杜言疏其人,生平最怕受人恩惠,特别是这种如何都还不清的恩惠,何况对方还是鬼族的圣君。   宋离深深叹了口气,毕竟, 还有谁比他更清楚杜言疏的心思呢?   既然已经决定抛却前缘重新来过,以更平等的姿态,必须有些耐心才行……   “方才是晚辈失言, 前辈不要生气了。”宋离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并肩而行, 笑吟吟地同杜言疏赔罪道。   杜言疏摇了摇头,淡然无波道:“宋公子多虑了, 我没生气。”   宋离笑了笑,没有反驳,而是十分自然地拉过杜言疏的袖子, 口中欢喜道:“今夜良辰美景的,我们就别说旁人那些扫兴的事儿啦,前辈随我来。”   被猝不及防地扯住袖角,杜言疏下意识偏过手臂,可无论他如何闪避,都又被对方轻轻巧巧捉住,翻来覆去杜言疏险些都要动用灵力了,想想又太过幼稚,便懒得动作随他牵着……   两人左拐右拐穿过长街,人烟渐渐疏落,明晃晃的灯火也淡在了身后,一路只余清白的月色。拐进一处巷子走到尽头,隐隐有幽微的绿光浮于夜色中,宋离笑:“前辈,此处赏月饮酒,可凑合?”   奇丽空灵的景致跳入眼中,杜言疏呼吸一滞,讶异得有些恍惚了:“这……太隆重了……”   本应冰封的津月河水波淼淼,数千只幽绿的萤蛾缓缓漂浮在雾色中,流光点点,若隐若现,缥缈似梦境,两岸积雪未化白茫茫一片,雪地里却绵延出一片紫色的夕颜花,随风摇曳妖冶烁灼,如一簇簇紫色的火焰直烧到天际。   瞧杜言疏露出少有的惊讶之色,宋离笑得更深了:“前辈可喜欢?”   “很别致。”杜言疏心下揣测,这怕是宋离用鬼族的术法织造出来的幻象,可他此番约自己来明明是谈回报条件的,何苦大费周章用幻术弄出这般精巧景致来,又不是哄小姑娘欢心……   宋离似看穿了对方心思,莞尔道:“这并非幻术所织,三千只萤蛾是晚辈养了大半年的,而这夕颜花是今早刚从鬼域送来的,只在雪地里开花,越冷越鲜艳,可惜只得一夜韶华。”   言毕,那双泛着天青色泽的眼眸凝视着杜言疏,温柔又俏皮,似乎在说我做了这么多做的这么好,前辈不打算夸一夸么?   被对方以这样的眼神定定看着,杜言疏一时有些不知所措,片刻定了神道:“费心了。”面上是不动声色的冷漠。   天青的眸子瞬间黯淡了下去,杜言疏瞧在眼里有些不忍,忙补充道:“有点……很喜欢。”   宋离立刻双目一亮:“那晚辈便放心了。”   说罢扬了扬袖子,透过氤氲的水光雾色,遥遥瞧见一只小船破水而来,无人自行……   若非站在身侧的是这位鬼族圣君,杜言疏怕是以为遇到鬼船了……   片刻,船行至两人近前,缓缓靠岸停下。   “前辈,请。”   杜言疏迟疑片刻,才迈开步子:“这船,也很别致……”   宋离笑而不语,引杜言疏上了船,相对而坐。   横在两人间的梨花木桌上摆着一只茶壶,扣着两只白瓷杯,待两人坐定了,这船就似通晓人情似的又缓缓向河心荡去,落在杜言疏面前的杯子自个儿翻了过来,茶壶里也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片刻便有白雾从壶口中升腾而出,茶壶倏忽浮在半空中,微微倾斜着壶身,自个儿将壶中茶水往瓷杯沏去,八分满,又重新落桌归位。   杜言疏望着面前碧盈盈一汪茶水,心中讶然,宋离笑道:“前辈莫见怪,这船上的一桌一椅一壶一盏都是有自己意识的,今儿它们喜欢前辈,心情好,煮的茶定然好喝。”   怔了怔,杜言疏淡然一笑:“开眼界了。”   “鬼域没什么别的,就是万物有灵,一草一木都是通人情的,和人界很不一样。”   杜言疏听着有趣,也不似先前那般拘谨,奇道:“原来鬼域是这般模样,典籍书册倒是没记载过,没想到,鬼域的事物倒比人界更有烟火味儿了。”   他也是半信半疑,典籍里记载的鬼域,无昼无夜血光漫天,空气里弥漫着尸臭血腥,完全不似宋离口中描述这般有趣。   “前辈若是感兴趣,空闲时可以去鬼域转一转,与人界相比又别是一番光景,这两年,鬼域太平,那里的‘居民’也不大愿意来人界转悠了。”   确实,这两年来魑魅魍魉消停了许多,原来是鬼域太平的缘故,说起来,这鬼族圣君当真功不可没。   可杜言疏还是从宋离这番话中听出了点别的意思,他抬起细长的眸子,一双眼睛似能将对方看穿:“听宋公子所言,你似乎对人界也相当了解?”   说话间,他面前的茶盏突然颤了颤,杜言疏一脸茫然地望向茶盏,宋离笑:“前辈,它是提醒你快喝茶,凉了味儿就不好啦。”   杜言疏一愣,旋即低头对茶盏笑了笑:“多谢提醒。”   说罢抬袖举杯,将茶凑到唇边细细品了起来,茶味清冽,齿颊留香,杜言疏赞了声好茶,恭恭敬敬地将茶杯放于桌上,得了赞扬,茶杯又颤了颤。   宋离笑着解释道:“前辈夸它,它得意了。”   杜言疏忍不住莞尔一笑:“有趣。”面上的清冷尽数化了去,眼尾的泪痣妖冶欲滴,添了几分暧昧的意味。   月色清透,水雾氤氲,他这不经意的一笑,却将宋离看得心尖儿一颤,忙暗暗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喉结动了动:“实不相瞒,晚辈是在人界长大的。”   杜言疏微微挑眉,饶有兴味地望向宋离:“难怪我说,宋公子不像鬼族人。”   宋离将杯中的茶水饮尽,神色闪烁:“晚辈在人界活了十七年了。”   “在这边可有亲人?”杜言疏没有多想,只顺着对方的话一问。   宋离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有…… ”   杜言疏淡然地点了点头,没再往深了问,宋离却自顾自道笑道:“鬼域什么都好,就因少了个人,变得索然无味了。”   桌面上的茶壶又咕噜咕噜地冒着腾腾热气,淡淡的茶香弥漫而来,杜言疏面前的杯盏再度被沏满。   “前辈尝尝,这壶儿给您换了一种茶。”   杜言疏朝壶儿笑道:“有劳了。”又举起茶杯仔细品了起来,茶入口,舌尖微甜,味儿确实不同了。   “前辈倒是十分喜欢这壶儿杯儿。”宋离面上笑吟吟的,语气却似乎不那么高兴。   “瞧着十分有意思”,顿了顿,思及宋离的行事作风,忙补充道:“宋公子可千万别送我了,我从你这已经拿了太多好处。”   宋离朗声一笑:“它们都是有自己的意识,跟谁不跟谁由不得我说。”   杜言疏但笑不语,宋离的话,他自然不会全信。   两人又喝了几杯茶,或许因为宋离施了术法,正月的夜里并不怎么冷,风清月明,倒有种春夜游湖的舒适惬意了。   “所以,宋公子为何三翻四次救我,现在总可以如实告知了罢。”杜言疏端端正正放下茶杯,明显能感觉到杯盏在他指尖欢喜一颤,不由得面色放缓了几分。   宋离正色道:“现在鬼域太平,唯一的隐患就是狂骨教,若能联合修真界力量对付狂骨教,那就再好不过了。”   “狂骨教徒手段狠辣,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铲除狂骨教,杜家庄自然义不容辞——” 语气平稳自然,顿了顿,抬眼望向宋离:“圣君有话,不妨直说。”   宋离瞧对方郑重的模样,笑道:“我本说过,不用前辈还什么恩情,若前辈执意要还,晚辈确实有一事相求。”   “宋公子请讲。”   “若我鬼域与修真界联姻,此番联手是不是就名正言顺许多?”宋离望向杜言疏的眼神有些莫测。   杜言疏怔了怔,旋即淡然一笑,心下了然:“圣君是看上了谁家的姑娘?若寻我做媒,怕是找错人了。”   宋离的眼神温柔得似能滴出水来:“此事,找前辈再适合不过。”   “此话怎讲?”杜言疏深知自己性格清冷孤僻不问世事,经蜃炎岛一事后更是风评微妙,无论怎么看,都与说媒牵线的画风差了十万八千里,敢情这鬼族圣君的眼神不怎么好……   宋离敛了笑,一脸郑重的温柔:“因为,晚辈想娶之人,正是前辈你。”   ……   宋离说出的话,他每个字都能听得懂,可,连在一起,杜言疏就听不懂了。   时间似乎凝滞了,空气是让人局促不安的沉默,杜言疏面上更是一片空白。   “前辈觉得晚辈的提议如何?”宋离抬起眼,笑吟吟地望向杜言疏。   “……”   “前辈?”   “……什么?”杜言疏显然还未回过神来,一脸茫茫然。   “我。想。娶。前。辈。”宋离一字一顿,十足郑重。   “……宋公子莫说笑。”杜言疏稍微有了点反应,避开宋离暧昧不明的目光,眼神闪烁望向水雾氤氲的河岸,手指不自觉地捏紧茶杯,似能感觉到他的不知所措,茶杯也跟着一阵颤栗。   “前辈,杯儿被你捏疼了。”宋离眼里都是笑意。   “……哦,抱歉。”杜言疏恍恍惚惚地收回手,顿了顿,才将手收到桌子下,在衣角处蹭了蹭。   宋离不慌不忙地噙了一口茶:“前辈若是不愿意,晚辈嫁过去也成。”   “……”   “前辈可愿娶我?”宋离笑得小虎牙都露出来了。   杜言疏一张脸红了青青了白,十分精彩:“宋公子就不要拿我取乐了。”   “我是认真的,怎么可能拿前辈来取乐呢。”一双眼睛炯炯望着杜言疏,光华流转含情脉脉。   “够了……”杜言疏从牙关挤出沉冷的声音,眉间微蹙,定了定心神,将宋离这荒唐之语与柏旭曾说过的话联系起来,反复揣摩,得出一个猜想,这鬼族圣君怕是真想同他……双修……   他不知最近撞了什么邪,怎么人人都对他提这般……无法启齿的要求……   “前辈?”   杜言疏抬起眼,目光清冷淡然:“宋公子,即使报恩,我也不能……不能以身相许。”将‘以身相许’这四个字说出口,杜言疏面上泛起一层淡淡的红晕。   他既不是女子,又算是长辈,况且……两个男人如何……行那以身相许之事?能吗?能吗?!   那日柏旭对他提起双修之事,他虽心有疑惑但事态紧急,也没细思两个大男人如何做那事儿……   即使是那次梦境里,引之的幻象对他百般撩拨,他只觉口干舌燥心似被猫爪挠了般,浑身也莫名其妙地瘫软了下去,但再进一步,他没有想过,不敢想,也不能想。   闻言,宋离愣了愣,随即噗的一声笑:“前辈不要胡思乱想。”   “……”杜言疏不经意咬了咬下唇,面上更红了,举盏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茶壶似看穿了他的局促,贴心地换上了清心解郁的银雪茶。   是他胡思乱想么?嫁娶之事,洞房花烛,可不就是……细思恐极……   杜言疏对自己无知无觉,一旁的宋离将他咬唇面红的姿态神情看在眼里,愣了愣神,莫名也口干舌燥起来,心中一阵悸动,忙移开视线:“此事重大,前辈可以仔细琢磨,不急于一时。”   一杯清茶下肚,杜言疏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气定神闲,至少明面上看起来是这样。   “宋公子,此事无需考虑,我认为十分不妥。”杜言疏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说道。   宋离微微挑眉:“为何?”   “即使圣君真与杜家庄结亲,也占不到什么好处,如今修真界,杜家庄的地位……十分微妙,想必圣君也略有耳闻。”   宋离沉吟片刻,一笑道:“好罢,抛却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我自有打算。”   杜言疏蹙眉正色道:“怎么说?”   宋离眼珠子一转,笑道:“前辈忘了?晚辈曾说仰慕杜前辈已久,与心仪之人结为道侣,不是天经地义的事么?”   “……宋公子,拿我取乐就这般有意思么?”杜言疏忍无可忍,太阳穴微微跳动,声音清冷地浮在水雾中,一双浅色的眸子似凝着寒冰,视线一扫而过冷飕飕的。   宋离忙敛了笑容,露出一副十分委屈的神情,他自然知道,杜言疏是真生气了。   看他这幅可怜兮兮的模样,杜言疏一颗心暗暗跳了跳,这神情,和引之被他斥责后简直一模一样,愤怒之情瞬间烟消云散……顿了顿,放缓声音道:“你我相识不过半月,宋公子这话实在是太没说服力,且我并非女子,你也是男子之身,何来……嫁娶之说。”   宋离迟疑片刻,郑重道:“晚辈本也不打算如此仓促表露心迹,可前辈身侧太多心怀不轨之人,所以……”   “所以?”   “所以,我想将前辈放在身边,日日夜夜看着护着,不让旁人有可乘之机。”他指的旁人,是柏旭,是唐文清,或许还有其他别的什么人……   杜言疏无语,杜言疏气结!   他算是明白了,这鬼族圣君的脑回路,确实与寻常人不一样,或许这就是人界与鬼界的文化差异罢,杜言疏认栽……   “……”正当他对这位油盐不进执意‘告白‘的圣君无计可施,正欲抽身离去之时,蓦然身形一颤,还未站直身子又陡然跌落在椅子上。   一阵尖锐的痛楚直钻入他脑髓里,就似有人拿利刃一下一下地挫他太阳穴,杜言疏眼前出现无数个黑斑,周遭的一切变得模模糊糊重重叠叠,他勉强用手支着快要疼到炸裂的脑袋,咬住舌尖不让自己发出痛楚的呻*吟。   难道宋离对自己动了手脚?可以彼此的修为差距,他想要自己的命完全不用如此大费周章……   “前辈,怎么回事?前辈——?!”   隐隐约约听到宋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剧烈的疼痛将他整个人淹没搅碎,声音也变得缥缈不定,忽近忽远……   杜言疏身上的气力似瞬间被抽空,撑着脑袋的手一滑,整个头直朝桌子撞去,幸而宋离先了一步将他托住,声音颤抖:“小叔,你别吓我,到底怎么了?!”   兴许是承受不住这将人碾碎般的痛楚,杜言疏出现了幻觉,他似乎听到有人叫他小叔。   “小叔——!”   双目骤然一黑,杜言疏再无力睁眼确认了。   ……   噬魂蚀骨的疼痛渐渐消散,杜言疏身子变得轻飘飘的,思绪是腾云驾雾的混沌,睁开眼,依旧在津月河上,浓雾未散,依稀可见两岸夕颜花在雪地里紫极艳极,灼灼直烧到天际。   船随波逐流,空荡荡的只剩他一人,杜言疏揉着太阳穴,举目四望,宋离不知所踪。   周遭极静,时间似被凝滞般,恍惚能听到浓雾流动的声音。   杜言疏心下疑惑,自己莫不是身处在结界中……   正当他警惕凝神探查时,忽而听到一声极轻的、恍惚的——   “小叔?”   “小叔,是你么?”   “引之?!”杜言疏呼吸一滞,心脏骤然狂跳,额角瞬间爬满细细密密的汗珠子,比起欢喜,他最先感知的是害怕,害怕这声‘小叔’又是自己的幻觉,害怕自己身处幻境,害怕这是一场将醒的梦。   “小叔,你方才在找侄儿么?”声音是捎着笑意的,微微有些俏皮的意味,似从水下传来。   杜言疏俯下身握住船沿,循着声音探出头,试图在浓雾如织的湖面寻到声音的来源:“引之,是你的话,出来罢。”佯作淡定的语气,声音却是颤抖的。   水面掀起一道涟漪,划破沉寂,有一道银白的光晕闪现而过,倏忽又消失于雾色中。   “侄儿不敢,鱼尾……露出来了。”语调是熟悉的小心翼翼。   杜言疏毫不犹豫,笃定答道:“无妨。”   倒是对方沉吟片刻,惊讶道:“小叔不害怕——”   “引之,无论你什么样,我都想见你。”杜言疏想明白了,梦也好,幻境也罢,引之是鲛人的姿态也无妨,此时此刻,他想见他,超越一切恐惧与顾忌。   对方不答,取而代之的,是水波荡漾的声音,浓雾虽迷了视线,他却能清晰地感知到水下有个物体朝船身靠近。   杜言疏的一颗心也渐渐向上提,连呼吸都困难了起来,握住船沿的手指节泛白,指甲几乎陷进木头里……   “小叔,手借侄儿一用可好。”语尾微扬,再熟悉不过的撒娇的语气。   杜言疏笑:“得寸进尺。”与嫌弃语气相反的,是他将手伸入水中的动作,正月里河水透骨的寒,杜言疏的手在水中晃了晃,就被一个温暖的事物包裹住了,冻僵的指节渐渐回温。   “小叔可抓紧了。”   话音未落,杜言疏感觉手上一沉,旋即一个银白的事物破水而出,在浓雾中隐约可见粼粼白光——   五年前,在吴水河,他隐约见过,引之的鱼尾,是银白色的。   ……   杜言疏抽了一口气,这水雾似有灵性,缠绕依附在杜引之的鱼尾上,银白的鳞片在浓雾中一闪而过。   失重感,杜言疏脚底一滑,身子向后倒去。   并不疼,因为有一只手垫在了他身下,顺势将他揽入怀中。   “小叔不怕侄儿的尾巴了?”低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杜言疏下意识一哆嗦,向外挪了挪,却被对方捁得更紧了。   以躺着的姿态,久别重逢,杜言疏定定地看着对方的脸,近在咫尺,面上仍是无波无澜,极平和地吐出一个字:“怕。”   引之笑,天青的眸子流转着光华:“小叔暂且不要往下看,待会儿便好了。”   “怎两年未见,你连尾巴都收不住了。”明明有许多想要问想要说的话,临了临了,却说出如此无关痛痒之言。   “侄儿无用,那日在蜃炎岛魔心蚀骨灵力暴走,灵脉已废修为尽毁,藏不住尾巴了……”湿漉漉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歉意与沮丧。   顿了顿,他小心翼翼地确认道:“小叔会不会嫌弃我?”   杜引之身上全是水,蹭得杜言疏衣衫全湿了,黏答答地贴在身上,正月的风一吹,却也感觉不到冷。   “嫌弃——”杜言疏轻飘飘地说出两个字,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回家后把你尾巴剁了得了。”   杜引之愣了愣,天青的眸子闪过一丝波澜,欢喜之色一分分漫上眼角眉梢,湿漉漉的脑袋直往杜言疏怀里蹭:“好,我跟小叔回家。”   “任凭小叔处置。”   “小叔,这两年我好想你。”   “小叔你可有挂念我?”蹭在他心口处的脑袋微微扬起,眼中满是期待。   四目相对,杜言疏深吸了一口气,淡然道:“还行——”顿了顿,垂下眼眸目光闪烁:“就是少了你的聒噪,有些静得无聊。”   杜引之笑:“小叔,你不坦诚。”   “……胡说。”杜言疏伸出手,将黏在引之脸上湿漉漉的头发拨开,眼前这个对自己笑的青年,摸在手里有温度的,有呼吸的,是引之没错,活生生的引之。   似终于意识到小叔身上的衣衫被自己弄湿了,风寒露重,引之蹙眉关切道:“小叔冷不冷。”   杜言疏摇头,他现在哪里还能感知冷暖,声音依旧是轻:“引之,为何不早些回来?”   他心中揣测,引之跌落熔渊还能活着归来,定是有奇遇,至于是怎样的奇遇,他不急着知道,比起这个,有太多的事他想弄清楚,两年来反反复复在虚空里发问,可见着了活生生的人,却无从开口了……   “此事我会与小叔细细说来”,说话间已将杜言疏压在身下,伸手去解他腰间的束带:“穿着湿衣服,容易着凉。”   杜言疏反手握住他的手:“引之,你……”   杜引之面上荡开了笑:“我替小叔取暖。”   “有我在,不会让小叔冷的。”语气郑重又温柔,与此同时,温热的手已似活鱼般滑进衣襟,伶伶俐俐的抚上对方的胸膛,杜言疏的肌肤是微凉细滑的,稍稍用力,指尖便陷入一份柔软旖旎的温存中,足以让人万劫不复。   杜言疏浑身一颤,面上泛起一阵红霞,他握住杜引之的肩将他微微推开,低声斥责道:“引之,现在不是闹的时候。”   因为束带已被对方解开,他一抬身,衣衫便滑落了大半,瓷白玲珑的肩膀露了出来,因沾了水,在浓雾中泛着暧昧模糊的光泽。   天青的眼眸掀起一丝波澜,杜引之愣愣地望着衣衫半褪的杜言疏:“小叔,你好可爱。”说话间手已向下滑,不轻不重地握住对方的腰肢。   手感比想象中更好,杜引之心中一颤,从手中传来的酥麻灼热感蔓延至四肢百骸,已经许久,没人让他有过这种微妙又躁动的感觉了。   爱不释手,狠狠地捏了一把。   “引之,你放手。”被这般不算温柔的触碰,杜言疏内心是抵触的,隐隐觉出些不安,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小叔,是我的话,没关系罢?”望向杜言疏的眼里满是祈求。   杜言疏面上冷了下来,试图拍掉引之握住自己不放的手,对方却丝毫不动。   “小叔,连我都不肯给么?”天青的眸子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杜言疏双目一凛,警惕道:“你是谁?”   引之绝不会这样与他说话——!   他忙试图运转灵力,发现灵脉凝滞,在这个空间里,他无法动用一丝一毫灵力。   小小的虎牙露了出来:“怎么小叔不认识我了,我是引之呐。”   “小叔不是日日夜夜念着我么?怎么会忘记?”   ‘杜引之’依旧是笑,可这笑似乎变了味儿,他一手将杜言疏的双臂固定在头顶,一手从腰间向下滑,抚过每一寸肌肤都让他身子热上几分。   而身下的人,渐渐变得僵硬,甚至在细细颤抖,是生理性对他的触碰感到厌恶。   杜言疏无法动用灵力,身体又被对方捁得紧紧的:“从我身上滚下去。”此刻他被迫以双腿打开的姿态被对方压制住,恶心得浑身发抖。   “你不配用引之这张脸,做这种事!”从牙关挤出清冷的声音,细长的眸子怒火灼烧,再不复往日的云淡风轻。   对方的脸终于沉了下来,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原本我打算做件好事,让三公子如愿以偿,体验一番与侄儿的云雨之情,谁知三公子你这般不识趣——”   “小叔,让侄儿尝尝你的滋味好不好?”   “滚!你也配!”杜言疏气得浑身颤抖,比起此人对他侮辱揉捏,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对方用引之的脸露出此等神情!   “寻常人我还瞧不上呢,也就是小叔,能稍微让我觉得有趣罢了。”   “这两个字,你不该叫。”杜言疏虽被对方制约动弹不得,一双眼睛却毫不示弱。   ‘杜引之’挑眉,饶有兴味道:“小叔?”说话间一把扯开杜言疏披散的衣衫,整个上半身裸*露在外,瓷白细腻,‘杜引之’心脏狂跳,一时间有些恍神,杜言疏看准时机手腕发力,将对方往身侧绊去。   被猝不及防地一推,‘杜引之’向船里侧倒去,他倒不急,面上扔带着笑意:“怎么,小叔不乐意?”顺势就以手腕撑住头,优哉游哉地侧卧着笑吟吟地望向拢紧衣衫的杜言疏。   “在我的结界里,你使不出灵力,又不会水,如何逃?”   “你想怎样?”不是会不会水的问题,这船已被对方用透明的屏障隔开,形成一个密闭的空间,严严实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何况跳水逃脱?   对方用引之的脸笑嘻嘻道:“我说过了,想睡你啊。”   杜言疏不动声色,神智已彻底清明,脑子转得飞快,暗暗将手背于身后,用指甲掐破指腹,指尖渐渐湿濡,即使失了灵力,凝血成决也可一试。   “小叔,你这般弄伤自己,侄儿会心疼的。”那人似笑非笑将他的举动看穿,此时他已将鱼尾收起,变成引之寻常一身素衣的形容,只神态动作相去甚远。   杜言疏不语,即使用血画符,依旧破不了结界,这层透明的屏障可以说纹丝不动。   “即使我不封你灵力,你又奈我何?”那人站了起来,眼角眉梢都是笑,一步一步朝杜言疏逼近。   杜言疏抽了一口气,忽觉四肢百骸气息翻涌,原先凝滞的灵脉竟渐渐苏醒了过来!   “我改变主意了,还是灵力充盈全须全尾的小叔,比较有趣一些。”   杜言疏将灵力灌注在掌心,朝那张‘杜引之’的面孔毫不留情地一记劈了过去,对方正面承受他的攻击,依旧岿然不动,就似被蚊子咬了般毫不在意。   “小叔果然对侄儿下不去狠手呢。”面上的笑意更浓了,杜言疏掌风挟着灵力连劈数招,对方不避不闪,眉头都不皱一下。   “如果你欢喜,我可以将不归剑还你,说不定更添情趣呢。”   杜言疏心下明白,在这人的幻境里,他是无论如何伤不了对方分毫的……   眼见他渐渐逼近,正在一筹莫展火烧眉毛之际,浓雾中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杜前辈的剑,你没资格碰!”   话音未落,脚下的夹板开始剧烈震颤,船只似要散架般发出吱吱吱的刺耳声响,那人笑容瞬间凝固,面上再不复方才的气定神闲,冷冷一笑:“看来圣君修为又精进了不少呢,竟在如此短的时间破了我的幻阵,可喜可贺!”   作者有话要说:  引之:披着马甲和小叔求婚,刺鸡不刺鸡!   作者:下一章就要掉马的人,不要搞事情   小叔:这回可不是我的鱼剧透了哦~   作者:我是谁?我在哪?我说了什么?   引之:比起这个,那冒充我摸小叔的假鱼得阉了~!   又是猝不及防的和编编决定入V(明明是拖太久忍不了了→_→)   鞠躬感谢一直陪伴到现在的你萌,真的很暖很暖O(∩_∩)O~下一章小鱼儿就要掉马了哦~   在这之前【请假预警】周三(12月6日)请假一天,实在是三章爆肝严重崩坏了……   周四凌晨老时间见~准时掉马→_→      ☆、第59章 掉马      虽然杜言疏自己不想承认, 但是听到这个声音, 他内心是松了一口气的。   即使知晓对方是鬼族圣君……   “冷教主不愿与我光明正大一战, 大费周章弄这幻阵有什么意思。”声音遥遥似从天际传来, 却清晰有力游刃有余。   冷教主,正是狂骨教教主冷郁。   周遭的震荡越发剧烈, 不光是船身摇晃, 连空气都震颤不止, 一阵极强的灵力威逼靠近,似要将这密不透风的无形结界生生撕裂!   冷郁脸色大变, 却依旧装出一副气定神闲的语气:“硬拼我自然不是圣君的对手,这点自知之明冷某还是有的,况且——”   他顿了顿,望向杜言疏玩味一笑:“我也想尝尝圣君的心上人是什么滋味不是?”   此言一出,津月河立刻掀起一阵巨浪,船身猛然颠簸, 甲板竟从中间断裂开来,船只顷刻裂成两半。笼罩在周遭的透明结界发出咯吱咯吱的刺耳鸣响,无形的空间瞬息爬满细细密密的裂纹, 一道道蔓延扩大开来, 就似千年寒冰碎裂。   “三公子,既然你侄儿本人来了, 我就不奉陪啦。”   杜言疏心中一跳,侄儿本人?还未来得及待他细细琢磨,头顶斜上方的结界突然出现一道巨大的裂痕, 白光暴涨耀目非常——   “前辈,接剑!”   杜言疏身形一跃轻轻巧巧接过不归:“多谢。”   结界如冰面瞬间碎裂,周遭的浓雾也消散干净,视线又恢复了清明,不过杜言疏清楚,结界虽破,但现在仍身处幻境之中。   虽无法对冷郁造成致命伤害,却也能解解气!   他运转灵力汇于不归,明若秋水的剑刃荡出层层叠叠寒光,恢复平静的江面又重新掀起阵阵巨浪,朝立于船舷之人呼啸吞噬而来。   “杜家的剑法果然赏心悦目,三公子又是神仙一般的妙人儿,死在你剑下也值当了呢。”   此时此刻他还能口出戏谑之语,自然是晓得在自己的结界里杜言疏不能真把他怎么样。   杜言疏被恶心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却丝毫不敢懈怠,丝丝缕缕剑意将水珠子化作锋利的冰刃,把幻境里的津月河映得明如白昼。   冷郁站在狂风暴雨的中央,面色渐渐青白,空凭杜言疏之力确实无法对他造成什么大伤害,可一股无形的力量正暗暗朝他逼近,汹涌狂妄,无孔不入,霸道狠厉!   “圣君为了让小叔尽兴,暗中使力助其拿冷某寻开心,也真是体贴呢。”   杜言疏神色一滞,冷郁的话语,不由得他不细思,难不成宋离真是——!   冷郁瞧准杜言疏面上的动摇,袖袍一扬,一阵胭脂色的红雾弥散而来,与此同时他也被杜言疏的剑意逼得吐了一口血。   红雾瞬息将杜言疏包围,绯红缠绵的一片,迷障了视线,他忙敛气闭息,却听得冷郁凉凉一笑:“今日冷某借用杜引之的皮相不请自来,实在冒昧了,这胭月散就当是我给三公子的赔礼,三公子别费力气了,胭月散无孔不入,闭气没用的。”   “今儿我就不打扰你们叔侄两叙话了,相信有胭月散助兴,你们会更尽兴一些。”   “这结界也送你们了,既来之则安之,我的结界无人能破,你们就安安心心在此享用两个时辰罢,决不会有外人打搅的,放心。”   “三公子,小叔,后会有期。”   捎带着凉凉笑意的声音越来越远,笼罩的红雾也随风消散而去,冷郁早已消失无踪,站在杜言疏面前的,是神色莫测的宋离。   准确的说,是撤掉目障变回原本模样的杜引之。   幻境里寂寂无声,时间似乎是凝滞的,四目相对,彼此无言。   江面上又腾起薄薄的水雾,云破月来,光影清朗斑驳。   狂骨教教主冷郁的幻境,当真栩栩如生还很有情调。   “怎么回事?“杜言疏轻呼了一口气,开口打破沉默,冷郁所言之事,他第一次见宋离时就略有察觉,却从不敢往这上面想,即使有这个感觉,也立刻撇得干干净净。   实在是,不敢抱任何期待。   宋离眼神闪烁,一副做错事的大孩子模样:“前辈,我……”   杜言疏微微挑眉:“前辈?”   “小叔,对不起,侄儿说谎了。”   杜言疏身子猛然一晃,负在身后的手微微颤抖,他闭上双目,不想去看对方现在是什么神情——   “够了……”睫毛不受控制地抖动,真的够了,既然早已从熔渊逃脱,为何不回家,为何不来找我相认,为何遇见了还要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不惜隐匿神识灵息也要瞒过我?   难道,对引之来说,侄儿这身份竟是这般讨厌么?   “小叔,我其实……”   “行了,如你所愿,从今往后你宋离还是唤我一声前辈罢。”即使用尽气力装作云淡风轻,声音依旧是抖的,不仅是声音,杜言疏整个人都在细细颤抖。   说不好是气的气的还是气的,兴许还有一些别的什么情绪。   主要还是生气!!!   “小叔,我是引之。”声音近在咫尺,郑重又温柔。   “不认识。”冰冷的吐出三个字,杜言疏仍旧不去看他。   杜引之不言语,取而代之的是将小叔揽入怀中:“那小叔有没有兴趣认识一下?”   “没兴趣。”任对方的手轻抚上他的背脊,杜言疏冷声道。   杜引之没立刻回答,用下颌蹭了蹭对方的额头,片刻,声音捎带着笑意:“哦,没事,侄儿有的是耐心。”   “往后的日子这样长,我会和小叔一点点解释。”   对啊,两人今后在一起的时间这样多,有什么解释不清楚的呢,不仅仅是解释,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更让人期待的……思及至此,杜引之将怀中的人搂得更紧了。”随你……“杜言疏毫无动作,一来是他确实被气的不知所措,二来胭月散的药力丝丝缕缕在四肢百骸弥漫开来,身上的气力在一点点流失消弭,随之而来的,还有渐渐蔓延开来的燥热感……   “对不起。”杜引之喃喃道。   “谎话精。”杜言疏在他肩头合上眼,头脑已经有些腾云驾雾的晕眩。   “是,请小叔责罚。”湿热的鼻息吹拂耳际,杜言疏身子微微颤栗。   “混账。”他的声音已经变得轻飘飘的,听在杜引之耳中,有种不可言说的旖旎。   “是”   “该死。”声音越来越淡,有些低哑。   “对”   “……愣着干嘛,帮我把毒逼出来。”细碎的嗡嗡声在耳畔响起,焦灼的燥热感直钻骨缝,就似被人架在火上烤一般,此时杜言疏已经软软无力地靠在引之身上。   “毒?!”方才杜引之全心全意都在冲破幻境壁垒,知冷郁为维持幻境所余战力不足以伤害小叔,自己又为小叔加持了灵力,故而没留意两人间的打斗,之后又被小叔识破了身份,一时有些心神恍惚没觉察出端倪,骤然听到毒一字,心下一沉。   感觉到怀中人渐渐失了力瘫在他身上,呼吸渐重,借着清明的月光,他瞧见杜言疏额角挂满细细密密的汗珠子,面色却一改往日冷玉般的苍白,眼角眉梢都染了一层薄薄的红。   杜引之急急扯过杜言疏的手腕要替他切脉,却被对方挣脱了:“不用查了,是胭月散。”   闻言,杜引之愣了愣,胭月散……可不就是……那……迷惑人心的……药么。   当然,不是寻常青楼女子所用的媚药,出自以恶趣味闻名的冷郁之手的胭月散,是专门让修行者用的药……灵力咒决都无法逼退……   杜引之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怀中的人体温渐渐升高,透过衣料他都能清晰地感知到……   “小叔,你忍耐一下,我想想办法。”他将杜言疏打横抱起平放于支离破碎的船甲板上,只要他手稍稍一触碰,对方的身子就猛然一颤……   血气方刚如他,即使忍耐力再好,面对浑身发烫发软面色灼红的小叔,也不可抑制地口干舌燥起来。   经过方才一番折腾,杜言疏湿漉漉的衣衫没有干透,此刻平躺于甲板上,微湿的衣料紧紧贴在皮肉上,将身体的线条勾勒得分明,半湿的黑发拢在一侧,白皙修长的脖子似一段意味不明的梦境,泛着幽微暧昧的光延伸至领口下,锁骨若隐若现……   此情此景,让杜引之呼吸都乱了方寸,理智也随着周围迷蒙氤氲的水雾变得混混沌沌……   “不要胡思乱想!”杜言疏微微睁开水光潋滟的眸子,眼神依旧是冷的。   杜引之一激灵,神思回来了大半,他想过给小叔调理灵息抑制胭月毒,可那样一来,彼此身体不可避免地要接触……   中了胭月散之人,若是被人触碰,煎熬可是会加倍的,就算小叔受得住,他自己……也没这个把握……   “引之……幻境……你出得去么?”杜言疏抓住一丝清明问道,声音也染上了一层旖旎。   杜引之摇头,冷郁的幻境,能冲破进来已属奇迹,绝无强制出去的道理,只能等两个时辰后它自行消散。   杜言疏闭上眼,连眼皮都在灼热地颤抖,浑身火烧火燎……片刻,他伸手去解外袍的束带——   “引之……脱外袍。”   “……啊?”   “过来……抱我。”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叔:快,脱了!   引之(开心):好!   小叔:……你脱裤子干什么,我说的是马甲……   引之:反正脱了马甲也要脱裤子,一样啦   小叔:……???   作者(微笑):那鱼不要误会,车还在后头。   ……   ~鱼儿终于掉马啦~   虽然车还在后面,但是吻啊撸啊什么的总是有的~小鱼儿:我真的控制不住我自己嘛~   小叔:把奇怪的地方按回去!   小鱼儿:那样以后会不举的啊……   小叔:呵呵      ☆、第60章 长吻      杜引之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 脑子嗡嗡直响, 身子却先于意志动了起来。   “小叔, 当真让我……?”   被杜言疏的话语砸蒙了, 杜引之一颗心在胸腔里狂跳不止,全身血液上涌, 竟有些不知所措, 跪在衣衫半敞的小叔身侧, 伸出手又顿在半空中,面红耳赤眼神闪烁, 喉结上下滑动不停地吞咽唾沫……   就似一个在荒漠中迷了路的人,数日奔走日头毒辣,此刻的杜言疏于他而言就是一碗冰镇梅子汤,端到他面前,想一饮而尽又舍不得,珍惜而迟疑。   杜言疏迷迷糊糊睁着眼, 四目相对,对方天青的眸子里有危险的火焰在跳动。   这小鱼儿究竟在想什么……   “抱我……跳江……”   杜引之愣了愣,旋即回过味儿来, 小叔胭月毒入灵脉百骸燥热难耐, 唯有这寒冬正月的江水能缓解浑身毒火,可他如今失了力又不通水性, 只得让自己同他一道儿下水,还能顺带在水下调理灵息,尽早逼出身体里的毒, 可谓一举两得。   果然是他想多了……   “侄儿明白了。”杜引之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俯下身为小叔褪去半敞的外袍,将他打横抱起小心翼翼地护于胸前。   对方的体温透过薄薄的中衣传到他掌心,就似在干柴上添了一把火,杜引之瞬息燃了。   燃了,烧成灰了,也得忍着!   一来他不会决干不出乘人之危这种事,何况对方还是最珍视的小叔;二来现在他们身处冷郁的幻境里,就是说,冷郁可以看到幻境里发生的一切,恶趣味如冷教主,杜引之怎么可能遂了他的愿,让他美滋滋地观赏……活春宫?!   杜言疏恍恍惚惚地点了点头:“有劳了……”   说完这句话,杜言疏再不敢开口,担心令人羞耻的呻*吟声泄露,直咬紧牙关不住打颤。双手握成拳头指甲几乎陷进肉里。   神志已被迅速升高的体温蒸得一塌糊涂,连呼出的气都烫得灼人,似有千百只蚂蚁爬过他的皮肤,无数只小野猫举起爪子挠他心窝……此时此刻,与旁人的身体接触对他而言就等同于酷刑。   “小叔,你若难受就抓我,别伤了自己。”看到小叔为忍耐躁动的情*欲,拽紧的双手已隐隐透出血迹,杜引之心一阵揪疼。   杜言疏哪里还听得进他的话,只觉自己现在的模样定丑陋至极,羞愧得再不敢睁开眼睛,轻阖的睫毛簌簌颤动,在月色中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瓷白的肌肤染了一层暧昧的红,浑身冒着甜软的热气。   杜引之深吸一口气,全身比跌落熔渊被岩浆包裹还热……差点就怀疑中了胭月毒的其实是自己……   只听得哗啦一声水响,薄雾夜色中隐约可见一道拥抱做一团的人影坠入江中,激起一阵浅浅的水花,若是不知情的人遥遥看到,怕会以为是两人跳河殉情呢……   刺骨的河水漫过滚烫的四肢,焦灼躁动的情绪稍稍被抚平,蔓延在皮肤上的酥麻感也有所减缓,可在心口处举爪抓挠的小野猫却依旧不屈不挠,意识仍然混沌不清,杜言疏下意识吸了口气,冰冷的水呛进肺里,猛的一阵咳嗽——   “小叔,别动,我给你呼吸。”声音通过灵波传入耳中,笃定的,让人安心。   还未等杜言疏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一个冰凉柔软的事物就轻轻地覆盖在他唇上,辗转肆磨片刻,灵巧的舌尖试探似的,小心翼翼地开启他的唇瓣。   杜言疏的身子猛然一哆嗦,浸入骨髓的酥麻感再度席卷而来,从头发丝到指甲盖儿都舒服得颤栗,降下的体温又渐渐升高,这河怕是白跳了……   对方的舌叶渐渐深入,杜言疏有些迟疑却没有反抗,任他贪婪又细致地吸允,胸腔的窒息感渐渐消失,他心中了然,引之是在给他渡气。   杜言疏极怕水,可此刻他一点儿都不心慌,迟疑了片刻,抬起手抱住引之的腰。   即使身处黑暗冰冷的水中,可只要引之在,他是不怕的。   似感觉到对方的依赖,杜引之身子微微一颤,旋即一手托起小叔的脖子,杜言疏下意识想避开却被对方按住,吻得更深了,细细的低吟流溢而出,在水中化作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气泡,缓缓升腾而上。   杜言疏的手顺着引之的腰线向下移去,一种凉凉的、滑滑的,有些咯手的触感略过指尖,心中微微一凛,下意识松开的手又覆了上去,是极珍惜极柔和地,来回抚摸着这些坚硬的鳞片。   即使内心在抗拒,却也要强迫自己去感受去触碰,完完全全真真实实的引之。   失而复得的小鱼儿。   两人在水中缠绕在一起,水刺骨的冷,胭月毒的火气不知是浇灭了还是烧得更旺了,彼此也都不在乎了,注意力都在渡气上,这场极尽缠绵贪得无厌的渡气,直持续了半个时辰……   银白的鱼尾在水中优雅地划过,就似月光沉入水底。   兴许是引之的灵力存粹又充盈,加上混着冰渣子的河水确实有清心降火之效,只用了半个时辰,杜言疏体内的胭月毒就尽数清除干净了。   对于能与小叔在水中拥吻这件事,杜引之多久都不会腻,可顾及江水寒冷刺骨,担心小叔的身子吃不消,遂恋恋不舍地抱着身上渐渐变凉的杜言疏浮出水面。   杜言疏深深呼了几口久违的空气,便恹恹地躺在残破的甲板上,方才忍耐胭月毒躁动的情潮已消耗太多气力,加之水下那一番极荒唐的……渡气,他身上是一点儿力都没有了。   斜了眼跪坐在自己身侧的引之,瞧他一副精力充沛喜形于色的模样,甚是无语。   “……笑什么?”瞧引之嘴角微微扬起,杜言疏疑惑道。   杜引之回过神来道:“我只是想到,还好此番守在小叔身边的是我,若是换了旁人——”   “那怎样?”杜言疏微微挑眉。   杜引之摇了摇头:“不怎样,侄儿也会赶过来。”   顿了顿,眼睛弯了弯:“决不能让旁人占了便宜。”   “……”杜言疏不想说话了,若是在往常,他定会以‘我一个男人有何便宜可占’的说辞怼回去,可这几日的经历让他的三观受到严重打击,虽然不知道会被怎么个占法,但,确实有人存了那龌蹉心思。   “小叔冷不冷?”说话间杜引之已将杜言疏的手握住,来回搓揉替他取暖。   现下彼此的衣服都湿透了,夜风一吹,湿漉漉的衣衫贴在身上,寒意浸透皮肉直钻入骨子里去。   “无妨”,比起身上的寒冷,此刻杜言疏自然有更在意的事,他的声音沉了沉:“引之,这两年怎么回事?”   想知道的太多,落入熔渊后他有怎样的奇遇,怎么成了鬼域的圣君,又为何重新站在自己面前时,他是宋离而不是杜引之?   四目相对,杜引之愣了愣,垂下眼睛,声音很轻:“落入熔渊后,我本应该灰飞烟灭,肉身已被岩浆消熔殆尽,神魂却阴差阳错落入熔石中,被熔石所护,才不至于魂飞魄散。”   顿了顿,杜引之抬起眼,嘴角微微扬起:“说来也巧,我竟然在熔石中炼出了肉身,怕是我与小叔的缘分未尽罢。”   依旧是俏皮的语气,眼里欢喜之色也不假,杜言疏一颗心却震颤不休,从心口蔓延开来的疼痛几乎让他无法呼吸。   引之的语气虽轻巧得似在说家常,可杜言疏再清楚不过,肉体被毁通过外物重塑肉身,那种神魂被撕裂再融合的痛苦不是寻常人能忍受的,况且还是最坚硬顽固的上古熔石。   熔石会排斥甚至吞噬入侵的神魂,而灵魂本身要足够强大才能承受得住熔石的试炼,灵魂被碾成碎片,一丝丝融入熔石的纹理生出经脉,三魂六魄要经受业火的灼烧,保持神志不死不灭,直到魂核渗入熔石每一寸脉络,之后还要经历漫长的磨合排斥,经历天劫的试炼,其痛苦程度远超魂契千万倍,只有忍受了这些,才能完完全全融为一体炼出肉身。   破而后立,凤凰涅槃。   以灵石为肉身,吸收上古之灵气为己用,足够令所有人心生羡慕,是众修士穷其一生都无法达到的境界,可其中要忍受的非人之痛,只有亲历之人才能体会。   思及至此,杜言疏觉得似有人拿刀子在他心口处一下一下地戳,将他捅了个透心的冷。   “小叔,你怎么……哭了?”   有一只手按住了他的眼角,温暖的,柔和的,轻轻拂过——   杜言疏怔了怔,我,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冷郁:点了个外卖,围观三公子和他鱼直播冷郁:啊脱了脱了,抱了抱了   冷郁:!!亲了亲了↖(^ω^)↗   冷郁:……还在亲?   冷郁:……我饭都吃了两顿了还在亲?!   冷郁:舞草裤子都脱了你给我看这个   引之:小叔好看的样子当然不会给你看啊   ……   小鱼儿终于啃上小叔了~   引之:好开心终于看到小叔哭唧唧了   小叔:……   引之:好想舔一舔   小叔:……有猫饼   引之:好想把小叔整个人吞掉   我在担心两三章后的撸撸会不会被锁→_→   车的话完结前会有,说起来离完结也不算太远大概→_→   ☆、第61章 告白      “侄儿是不是说错了什么?”杜引之第一次看到小叔落泪, 有些慌了神, 忙回忆方才所言有何不妥, 却寻不出个所以然来。   杜言疏吸了口气, 才惊觉眼睛凉凉的,顿时面上也泛起淡淡的红, 毕竟已经二十多年没流过泪了……   “……方才水进了眼睛, 无妨……”脱口而出的, 是连自己都嫌弃的蹩脚理由。   杜引之怔了怔,忽而面露恍然之色, 唇角扬起,眼中泛起淡淡的涟漪:“小叔,我没事的,都过去了。”   能再见到小叔,那些撕裂神魂熔化骨血的疼痛又算得上什么呢?   说话间已将对方揽入怀中,杜言疏歪着脑袋自然而然地枕在他肩上, 彼此身上湿漉漉的,连发梢都淌着水,湿发交叠缠绕在一起, 黏在泛着水光的肌肤上, 分不出你我,是狼狈的缠绵。   “你什么时候从熔渊出来的。”横竖暂时出不得幻境, 杜言疏任他舒舒服服的抱着。   杜引之迟疑了片刻,语气仍旧是轻描淡写:“当时我的神魂被困于熔石,熔渊内无日无夜, 混混沌沌也不知过了多久,肉身塑成后才能行动,无意间在岩湖底部发现通往鬼域的秘境,在鬼域又呆了一阵,两个月前才回的人界。”   “既然回来了,为什么不回家。”杜言疏的声音很轻,就似漫不经心的抱怨贪玩的孩子不回家吃饭,听在杜引之耳中,却是一种温暖的心疼。   他沉吟片刻,声音低低的:“我……做了错事,没脸回家。”   “混账——”杜言疏脱口而出,声音有些不稳,顿了顿,和缓了些情绪道:“错在哪?”   “两年前,我控制不住心魔,牵连杜家名声扫地,还差点害小叔神魂俱散……”当年魂契反噬差点要了小叔性命这事儿,罪恶感愧疚感远比灵力暴走屠杀正道修士要强烈千万倍。   甚至,对他而言,许多人死不足惜,自然,这些想法只能深埋心底,在小叔面前他还是那个笑容和煦存粹明朗的侄儿。   “傻气——”杜言疏轻飘飘地吐出两个字。   杜引之愣了愣:“啊?”   “就为这个?所以说你们鱼类真傻。”   “小叔……”   “名声这事儿,我和你二叔都不在意”,顿了顿,抬起眼定定地看着对方:“况且,我不是没死么,死不了。”说完深深的呼出一口气,他明白,如若当年引之全力抵抗,神魂俱散的人就是他自己。   如果灰飞烟灭的人是我就好了,从这世上消失一定很轻松罢,一了百了,不用活着面对千疮百孔无法挽回的现实,不用背负这些让人不敢回首的过往,也不会午夜梦回独自凄凉,更不用面对自己不敢直视的真心……这两年来他不止一次这么想,想归想,又如何呢?   发生的已经发生了,曾经黏在身侧的人也已经不会回来了,想太多总归自寻烦恼。   “死不了的……”杜言疏喃喃自语,又强调一遍。   “所以,小叔没生我气?”天青的眸子亮了亮。   “气!”杜言疏毫不犹豫道。   “啊?”   “气你不早些回家。”   “侄儿知错了。”   “……气你化作别人的样子诓我。”想到这事儿,杜言疏是真气。   杜引之抿着唇不说话,全然一副做错事的大孩子模样,哪里还有半分鬼族圣君的威严气度。   “不解释一下么?”杜言疏冷声道。   杜引之将声音放得低低的:“也是因为没脸见小叔。”当然,这只是原因之一,更深层更重要的原因,他没敢说出口。   杜言疏虽然迟钝些,却也不傻,哪里有这么好蒙混过关:“别敷衍我。”   将这短短半个月‘宋离’所做之事串联起来,他再迟钝,也不得不往那方面怀疑……   “侄儿……我……想和小叔重新开始。”将憋在心中许久的话说出口,杜引之松了口气,正月的夜里刺骨的寒,全身衣衫又都湿漉漉的,他额上仍冒了细细的冷汗。   杜言疏挑眉:“怎么个重新开始法?”   杜引之又抿了抿嘴,还未等他想好措辞,杜言疏又冷声道:“以你鬼族圣君的身份,娶了我,或是我娶你?”   “是!”杜引之毫不犹豫答道,笃定非常。   “……你倒是应得干脆。”没想到对方承认得如此利索,杜言疏嘴角抽了抽,有些不知所措了。   杜引之笑了:“所以,小叔娶不娶嫁不嫁?”   “……”杜言疏无语,怎么娶怎么嫁?他晓得鬼族崇尚力量,没有亲缘伦理一说,怎这孩子去了一趟鬼族混了个圣君的头衔,也这般……放飞了自己……   “我会一直对小叔好。”杜引之声音温柔又郑重,湿热的鼻息缠绕在杜引之耳畔,让他莫名心慌意乱。   “……你说这话算什么。”杜言疏佯做云淡风轻道。   杜引之但笑不语,半晌,嘴唇贴在杜言疏耳边道:“我喜欢小叔。”   “……”   “想天天和小叔在一起,过一辈子。”   “原先不也……”   “不一样,想和你一起睡。”言下之意,想睡你。   “……滚!”杜言疏一张冷玉般的脸瞬间红透了。   “小叔又要赶我走么?”杜引之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得寸进尺!”杜言疏声音都颤了,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杜引之依旧是笑:“小叔是不要我了?”   “……”杜言疏气结,这小鱼儿敢情是在撒娇?   “不要也没办法,我赖着不走了。”说着还用下巴蹭了蹭杜言疏的脸。   杜言疏被他又抱又蹭地连反抗都懒得反抗了,心情十分复杂,心道你赖着可以,别赖着我的床就好了……   他定了定神,开口十分艰难:“引之……”   “嗯?”   “你说这些,在幻境里,冷郁都能听到。”   杜引之咧嘴道:“我知道,他喜欢听,就让他听。”   “……”   “小叔是我的,我一个人的。”   “……”杜言疏差点想将这只疯鱼再次推入河里。   也不晓得,在另一处看着幻境内两人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的狂骨教教主冷郁,此时是种怎样的心境,是一言难尽呢一言难尽呢还是一言难尽……   冷教主心情大抵不是十分美妙的……因为……   杜言疏还没来得及琢磨要不要将引之推入河中,整个空间开始剧烈晃动,天上的云卷做一团,一轮圆月也扭曲成奇异的形状,原本平静的河面顿时掀起阵阵巨浪,残破的甲板在风浪中不堪一击。   “小叔别怕,我抱着你。”低沉笃定的声音让人格外安心。   “我不怕……”杜言疏淡然道,幻境结界裂了而已,有什么好怕的……这孩子真是时时刻刻不忘……秀恩爱呢……   是秀恩爱没错罢?   杜引之的嘴唇动了动,还未等他将话语说出口,巨浪卷着云絮朝他们呼啸而来,他打了个响指撑起结界,淡淡的蓝光将两人包裹其中,紧紧抱作一团,周遭的景物在震荡中扭曲成一团,就似被敲击的冰面爬满细细裂纹,破碎的纹路渐渐扩大弥漫,整个幻境瞬间崩成碎片!   ……   水雾氤氲,月色朦胧,淡淡的茶香弥漫在夜色中。   杜言疏睁开眼,依旧是津月河上,一艘小船摇摇晃晃,两岸夕颜花紫极艳极,河面上风平浪静,回到现实了。   桌案上的茶壶还在咕咕咕煮着茶,杜引之的双臂依旧没松开,他被勒得有些喘不上气来。   “引之,松手。”杜言疏好不容易提起一口气道。   “嗯“杜引之嘴上是应了,手上却没动作,过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手。   杜言疏喘了口气:“抱这么久了还不够?”   杜引之笑:“抱多久都不够。”   “……”摸到桌边喝了口热茶,杜言疏才彻彻底底的回过神来,这一趟幻境,倒是让他把小鱼儿给捡回来了。   杜引之也落了座,噙了口茶道:“小叔,接下来我们——”   “回家,换衣服。”杜言疏淡声道,这一身半湿不干的衣衫,他已经忍耐很久了。   “嗯,然后呢?”杜引之有点兴味盎然的意思。   杜言疏放下茶杯,云淡风轻:“睡觉。”   “好啊!”杜引之眼睛都亮了。   杜言疏斜了他一眼,片刻收回目光,补充道:“正经睡觉。”   天青眸子里闪烁的蓝色火焰一下子就熄灭了。   杜言疏愁,这孩子怎么老记挂着那点不正经的事儿呢……   话说回来,他连那点不正经的事儿如何办,都不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  引之:小叔,我要做你的新娘!   小叔:……嫌弃   引之:非小叔不嫁,孤老终生小叔要负责   小叔:……那勉强……   引之:小叔,昨晚侄儿伺候得好不好?   小叔:凭什么我要被新娘推到~!   ……   这章也算甜甜甜的吧(●﹃●)   冷郁:自己买的狗粮跪着也要吃完……   小叔现在也已经了解自己的心意了~就是死傲娇~小鱼儿加把劲哦~   ☆、第62章 回家      船泊了岸, 待他们下船站定, 又自个儿缓缓行去, 消失在水雾夜色中。   “……”杜言疏驻足凝望了片刻, 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场景诡异至极。   杜言疏望着船,杜引之望着他, 笑了:“小叔若是对这些有兴趣, 明儿就随我去鬼域转一转罢?”   嘴角抽了抽, 杜言疏凉凉道:“不敢劳烦圣君。”   杜引之笑得更深了,小叔这声‘圣君’, 可不就是在恼他么?恼他也好气他也罢,只要是小叔对他所产生的情绪,他都觉得可爱之极。   瞧引之在一旁若有所思自得其乐,杜言疏心中郁闷,怎的这小鱼儿成了鬼族的圣君,越发疯疯癫癫痴痴傻傻的了……   杜引之乐归乐, 可没忘了正事,他吹了声口哨,一阵疾风袭来, 赤红夺目的血明鸟从天而降, 扇着翅膀乖巧地等在二人身侧。   杜言疏稍稍走近,血明鸟忽然朝他探了探头, 一双乌黑漆亮的大圆眼镜定定盯着他。   “……”   杜引之莞尔:“它撒娇,想让小叔摸它脑袋。”   “……怎么鸟和主人一个性子。”杜言疏无奈地笑笑,抬起手揉了揉血明鸟的脑袋, 这大鸟似被揉得十分受用,半眯起眼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小叔,这鸟的主人是你啊……”杜引之俏皮的笑道,小虎牙露了出来。   “……” 杜言疏的手顿了顿,不想说话。   杜引之上前一步:“好啦别惯着它啦,再揉它就睡着了。”   闻言,血明鸟倏忽睁开眼睛,黑漆漆的眸子瞪向杜引之,杜引之自然不是好对付的,冷冷地扫了它一眼,血明鸟气势顿时萎了下去,咕咕叫了两声,瑟瑟发抖。   “……”冷眼旁观的杜言疏十分无语,哪有人跟鸟争风吃醋的。   眼见血明鸟越发颤抖得厉害,杜言疏终于看不下去了:“引之,你别吓它了。”   杜引之面上瞬间绽开暖阳般的笑意:“侄儿明白。”说着也伸手揉了揉血明鸟的脑袋,这大鸟吓得叫声都抖了……   杜言疏深深地叹了口气,正欲飞身上鸟,腰却被人紧紧揽住,转眼间已被引之搂着骑在鸟背上,血明鸟伶俐,待他两坐稳了,立刻低鸣一声,拍了拍翅膀平稳起飞。   “鸟儿,你可看清楚了,这可是我的人,你别他打主意。”杜引之双臂锁着杜言疏的腰,笑吟吟道。   原本平缓的飞行瞬间剧烈颠簸了一下,片刻又恢复了平稳……   “……不学好。”杜言疏低低责备道,可说完他又有些后悔了,这两年引之从熔渊逃出又被困鬼域,那种群魔乱舞弱肉强食的地方,如何能学好?   要是自己能早些去救他,说不定……   “是,侄儿还需小叔调*教。”笑微微地说出这句话,杜引之将下巴枕在小叔肩膀上,淡淡的冷香渗着衣服上的水汽蒸腾而来,他心满意足地闭上眼,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气息。   ……   血明鸟有灵性,飞过一次的线路便能牢牢记住,它稳稳当当地停在归荑园的院子里,地上的雪沫层层叠叠掀了起来。   自从晓得宋离就是引之后,杜言疏再看血明鸟的眼神就不一样了,是真的把它当做自己的坐骑,毫不见外地揉了揉毛茸茸的脑袋道:“自己找个地方歇着罢。”   血明鸟会意,在他掌心蹭了蹭,低低鸣叫两声又拍打着翅膀飞走了,两人立在回廊下,看那一抹血红的影子消失在微微泛白的天空。   杜引之收回目光,望向微微仰头的杜言疏:“小叔一向喜欢毛茸茸的动物。”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不满。   “难道还要喜欢满身鳞片的家伙不成?” 杜言疏似笑非笑,将杜引之堵得哑口无言。   两人穿过游廊,杜引之微微迟疑了片刻,随杜言疏进了屋,烛火燃起,他举目四望,心头微沉,面上的神色也有些波动。   “怎么?”杜言疏边用温水洗手,边漫不经心问道。   杜引之愣了愣,旋即淡然一笑:“没有,只是两年没仔细瞧过小叔的屋子,有些……感触罢了。”   杜言疏也笑:“几个时辰前你不也来过。”   “没点灯,瞧不出这屋子的格局布置竟变化这样大。”说话间,他的目光落在屋角堆放酒坛子的木架上:“小叔怎喝酒了?”   杜言疏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轻描淡写敷衍道:“也不怎么喝,戚桑送来的,我摆着而已。”   杜引之不置可否,杜言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急急走到床榻前,俯身从枕头底下取出两串用彩绳穿起的铜钱,递与引之:“这是去年和今年份的,虽然迟了些时候……”   杜引之怔了怔,旋即双手郑重地接过两贯压岁钱,却不似往常那般眉花眼笑,面上的神情有些莫测:“谢谢小叔—— ”   “明年还有一年,以后就不给了。”杜言疏移开眼,不敢直视那双天青的眸子。   握住铜钱的手骨节泛白,声音微微发颤:“小叔,对不起,我不晓得你这么挂念我,我以为……”   杜言疏哪里听得如此肉麻兮兮的话,当下嘴角抽了抽,淡淡道:“也不怎么挂念,习惯而已……”   话音未落,一股强大霸道的力量直击而来,杜言疏一下没站住,猝不及防倒在榻上,引之则严严实实地压在他身上:“对不起,侄儿错了,应该早些回来。”   “知……道……就……好……”一口气被压在胸腔,不上不下的,杜言疏说话都费劲。   “害小叔伤心了,请小叔责罚。”杜引之将头蹭进杜言疏的肩窝里,湿热的呼吸直缠在对方脖子上,不经意还用嘴唇去蹭耳根后的敏感部位,比起认错反而更像撒娇,不对,是撩拨。   杜言疏被压得动弹不得,本来他的身子就敏感之极,如今引之又是磨又是蹭的,半湿的衣衫还散发着淡淡的青草气息,他身子渐渐燥热起来,这种感觉莫名和中了胭月毒的症状有些相似,杜言疏纳闷,难不成余毒未除干净?   “不算伤心……”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脖子被对方蹭得痒痒的,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   “小叔——”   “嗯?”   “你紧张什么?”杜引之的声音捎带着笑意,鼻息直扑在对方喉结上,杜言疏想往后躲开,却被他按得更紧了。   “没有。”   “不坦诚。”杜引之嗤的一笑,伸出舌头舔了舔小叔的喉结,蜻蜓点水,意犹未尽。   杜言疏身子猛然一哆嗦:“从我身上滚下去。”   即使再迟钝,此刻他也意识到引之赖在他身上并非诚心认错,而是借机撒娇挑逗。   “小叔急什么?”声音听上去很无辜,嘴上的动作却全然不是这样,他似已满足不了蜻蜓点水般清淡的触碰,索性舔了舔,将对方的喉结含在嘴里,前牙轻咬,舌尖撩拨,津津有味。   杜言疏除了燥热难耐外,还觉着身子渐渐脱力绵软,那种酥麻旖旎的感觉又出现了,从喉结处一路蔓延至四肢百骸,连呼吸都变得急促灼热。   觉察到身下人的变化,杜引之恋恋不舍地放开舌叶,抬起脸,四目相对:“小叔,你真是……”   真是美味到令人不忍心下口……   白瓷的肌肤清凉细滑,稍稍触碰便渐渐温润柔软,那双细长的浅色眼眸也变得水光潋潋,在这张清冷禁欲的面容上荡起一丝丝撩人的涟漪,血红的泪痣愈发妖冶,让人忍不住想一口咬下去。   最致命的是,对于自己诱人犯罪这一点,杜言疏毫无知觉。   天青的眸子里跳动着危险的火苗,杜言疏咬牙低声斥责:“滚下去!”   杜引之乖巧地点点头,却没任何动作。   “被褥都被你蹭湿了。”杜言疏一面忍耐着游走在身体里的颤栗感,一面还有心思顾及湿衣裳弄脏了被褥。   杜引之笑,将唇抵在小叔耳根:“放心,侄儿在,会让小叔睡得舒舒服服。”   “滚下去再说。”杜言疏很理所当然地将引之的话理解为:我会为小叔换洗被褥床单……   “好,那——”杜引之抬起脸眨了眨眼睛,莞了个存粹无邪的笑容:“一起沐浴罢?”   杜言疏怔了怔,也朝他淡淡莞尔:“做梦。”   ……   待杜引之端来热水时,夜色已渐渐浅淡下去,晨光透过窗纸浮在氤氲的水雾里。   杜言疏不去理会赖着不走的引之,背着他解了衣衫坐进浴盆,微热的水漫过胸膛,凝滞于体内的寒气从毛孔中尽数散了出来,他仰头靠在盆沿上,闭着眼舒服的呼出一口气。   杜引之毫不避讳地看着水汽氤氲中闭目养神的小叔,晨光轻薄,水色潋潋,越发衬得雾中人美若冷玉。   他一言不发地绕到浴盆后,微微俯下身,双手按在小叔□□的肩膀上,因泡在热水里,对方的肌肤是温热的。   杜言疏身子一震,并没有睁开眼,只觉对方的头发挠在他肩窝上,痒痒的。   温热的气息渐渐接近,声音很轻,似蛇信子游曳在水雾中,有一丝危险的旖旎:“小叔,我要陪你绕这弯子,到什么时候?”   杜言疏不答,半晌才微微睁开眼睛,细长的眸子泛着水光:“引之,若昨夜我未见着冷郁,你又打算瞒我到几时?”   作者有话要说:  引之:小叔,有大天使要看我们成亲哦~小叔(紧张):这……不行   引之:为什么不行?那我们遵从民意吧,同意我和小叔成亲的举手~!   二叔:面带微笑举手   裴匀:连脚都举起来了   戚桑:手早就举起来了   唐文清:不想举,但是手莫名其妙被抬了起来……   柏旭:同上……   冷郁:没他什么事   引之:开心,全票通过   小叔:……凭什么……   这章依旧齁甜齁甜的对吧~   下一章大概会玩撸撸什么的才不会说   小叔:这样一直甜腻腻大天使会烦的啦   引之:不管我要撸撸……   小叔:撸撸是什么?   引之:嘿嘿   所以撸撸到底是什么???   ☆、第63章 尝情      隔着淡蓝的水雾, 四目相对, 天青的眸子微微眯起, 笑了:“瞒到得手。”   杜言疏神色一滞, 心下略略猜测得到引之口中得手的意思……   “小叔不是忌讳这层叔侄关系么,所以……”这般说着, 杜引之低俯身子, 在对方微湿的额头落了一个吻, 郑重,虔诚, 不带一点儿情*欲的意味。   “所以先斩后奏?”杜言疏重新闭上眼睛,两片嫣红的嘴唇抿了抿,语气转冷:“得手?做梦。”   即使不想承认,杜言疏却瞒不过自己的心,如今杜引之能对他这般放肆,只是因为他是杜引之, 是那个自己一手养大的小鱼儿,若对方是宋离,就不好说了。   杜引之恋恋不舍地放开双唇, 骨节分明的手指描绘着锁骨的轮廓:“侄儿也十分矛盾, 若是真让‘宋离’得手,我也会吃醋的。”   “……”杜言疏心中无语, 身体却被他挑拨得一阵颤栗。   “毕竟,小叔在‘宋离‘面前也毫无防备,若对方不是我, 怕早就将小叔吃干抹净了。”   顿了顿,声音似一簇幽火:“小叔你对自己真是一无所知,这两年我在熔渊,在鬼域实在放心不下。”   杜言疏微微蹙眉,如今引之的身上散发着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阴冷气场,这孩子,虽然是引之没错,可与两年前那个存粹明朗的小鱼儿终究有些不一样了。   “我好得很,不放心什么?”   “怕有人趁虚而入——”手指缓缓下滑没入水中:“小叔是我一个人的。”   说话间指腹稍稍用力,杜言疏身子猛然一震,玉白的肌肤染了一层红,猝不及防一声闷哼流溢而出,旋即蹙眉咬牙忍耐,身上似被无形的力量压迫,动弹不得——   “杜引之!”从牙关挤出的声音稍稍有些颤抖,旖旎中掺着一丝恐惧。   对如今引之气场的变化感到恐惧,更对自己身上莫名的反应感到害怕。   闻言,杜引之面上空白了一瞬,手上的力道渐渐松了,声音依旧有些茫茫然:“小叔,我方才……对不起。”差一点又没控制住自己,他心有余悸。   杜言疏身子终于能动弹了,稍稍平缓了呼吸,沉声道:“你怎么回事。”   “一时有些恍惚,以后不会了。”他将手从浴盆中抽了出来,握成拳头的手骨节发白,有水珠滴落,这句话,他既是与小叔保证,又是给自己定下承诺。   杜言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知对方不想说,也不再过问,这两年引之在熔渊鬼域经历了什么,他想知道,却又不敢知道,半晌,只轻描淡写道:“我洗好了,你……”   杜引之了然,他自然晓得小叔在顾及什么,点头道:“我去随室看一看,可以么?”   “那是你房间,何必问我。”   ……   杜言疏趁引之离开的空档,擦干身子换了洁净的衣裳,看引之还未有动静,想他一身湿衣衫都未换,又唤来灵奴往随室送了沐浴的热水。   忙活完这些,天已经大亮了,困倦之意袭来,他实在熬不住便歪在榻上睡了,至于引之,杜家庄是他家,自小长大的地方,即使外出了两年经历了许多,家里依旧是家里,用不着自己招呼伺候,这般想着,杜言疏沉入黑甜。   一阵新浴后的气息混着青草气弥漫而来,有风拂过吹起帘子,日光渗入帐幔,杜言疏挪了挪脑袋,突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劲,自己枕着的是一条手臂……   “小叔醒了?”引之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低低的,也是睡意惺忪的样子,环住小叔腰部的手更紧了。   “……”明知故问……这条鱼越发胆大了,竟然不经允许就爬上他的床。   杜引之见他不答,自顾自说道:“这两年随室一点变化都没有。”   他进随室的一瞬间,心中惊讶,屋中一杯一盏一字一画都是先前的模样,连位置都未曾变过,打开衣柜,甚至连衣服叠放的顺序都一模一样,心中了然,定是小叔悉心保存照料。   身处随室,让人有种回到两年前的错觉,似乎这两年的颠沛流离都是一场梦而已,醒来依旧在自己的房中,绕过回廊,就能见到任自己撒娇的小叔。   “怎么,先前的衣服还合身么?”杜言疏一边佯作漫不经心的问,一边试图掰开揽着他腰身的手。   对方却纹丝不动:“好像短了点,改天小叔再陪我去成衣铺置办些新的?”   “这么大的人了,你自己去。”   杜引之笑,手上的力道更大了,郑重道:“小叔,谢谢你。”   “嗯……”被突然如此郑重对待,杜言疏有些不知所措,岔开话题道:“所以,你这次还走么。”   杜引之神色顿了顿,迟疑片刻笑道:“我人还在小叔榻上,小叔就想着我走啊?”   闻言,杜言疏心中明了,如今已经留不住这鱼儿了,遂也云淡风轻道:“去或留,随你,只你想回来,随时可以。”   “这里是你家。”声音很轻,却不含糊。   杜引之将下颌枕在小叔肩上:“侄儿明白。”   顿了顿,声音很淡:“等我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好,就一直待在小叔身边,片刻也不会离开。”   “腻得慌……” 杜言疏也没问他具体要处理什么事,孩子大了他想说自己会说。   “等一切都好了,小叔,我们成亲罢?”语气十分认真,没有一点儿玩笑的意思。   “……滚。”杜言疏扶额,怎么这事儿提个没完。   “小叔,你娶我。”   “……不娶。”   “不要拒绝这么快嘛,侄儿可以用整个鬼域做嫁妆。”   “不稀罕。”嘴虽硬,杜言疏的脸已经红了起来。   杜引之身子一翻,整个人压在了小叔身上:“至于聘礼嘛……”   说话间手顺着腰部的线条向下滑,压低声音在他耳畔道:“小叔整个人,就足够了。”顿了顿又补充道:“生生世世哟。”   “那还是我亏了”,杜言疏微微蹙眉,面上一片绯红,被压得动弹不得,敏感部位又被人握在手中,掌中已蓄满灵力:“手往哪儿放,收好。”   杜引之面上虽笑微微的,眼中却温柔得似能滴出水来:“小叔不亏,试试就晓得了——”   杜言疏急了,声音也变了味儿:“你当真不放手?!”手中的灵力已蓄势待发。   比起回答,杜引之手中已经动作起来,杜言疏双腿一颤,头猛然向后仰去,让人颤栗的酥麻感蔓延至全身,险些将羞耻的呻*吟泄露出来,忙紧紧咬住下唇:“杜引之,不准弄。”   杜言疏本身性情寡淡,加之修行杜家道术清心寡欲更是了无欲念,连自渎这种事儿都甚少做过,更别说被人握住玩弄了……   性格寡淡,身体却异常敏感,杜言疏一时慌了神,下意识抬手将灵力一股脑朝杜引之劈去,杜引之不避不闪,生生应下杜言疏一记暴击,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你怎么不躲……!”杜言疏咬牙道,细长的眸子里水光潋潋,平日的清冷融成一汪春意。   杜引之微微挑眉:“我若躲开,劈坏了屋子动静就大了,现在是白天,难保二叔他们不闻声赶来。”   “混账……!”杜言疏有些没招,硬拼又压不过引之,也再不舍得用灵力炸他,一阵阵的快感蔓延而来,正是不知所措之际——   “不要怕,我不会强迫小叔行那事,只是想让小叔舒服一些而已。”   “也算是,对小叔平日里毫无防备的惩罚。“对柏旭那日所行之事,他虽没亲眼目睹,却也能从小叔的言语中猜到几分,还有方才冷郁所做之事,他嘴上不说,心里却十分不痛快。   “从今往后,小叔若再让旁人有可乘之机,我便如此惩罚小叔。”   “禽兽……!”杜言疏挥舞着手臂朝他打去,杜引之生生受着,似乎被打得挺受用,片刻才用余下的一只手将对方双手压住——   “我们不要兜圈子了好不好。”   “小叔,你坦诚一些。”   杜言疏太久没体会过情潮的涌动,又竭尽全力挣扎扭动,不一会儿便有些昏昏沉沉绵软无力,随之一阵阵悸动蔓延开来,身上每一处都似着了火,连呼吸都急促灼热得不像话。   “你小子……在鬼域是不是……”杜言疏拽紧褥子,水光涟涟的眸子望向引之,这孩子手法如此……熟练……揉捏得恰到好处……不得不让他怀疑对方是不是久经风月。   杜引之看穿了他的顾虑,笑了:“小叔放心,除了你,我谁都不会碰。”   “我不会用碰过别人的脏手,碰你的。”   这句话就似加持了咒术,听在杜言疏耳中激起一阵微妙的反应,浑身火烧火燎……下意识抬起手抓住引之双臂,指甲几乎陷进对方肌肉里……   “小叔你太可爱了”   “不准叫……小叔…… ”这种时候还小叔小叔的叫,太……羞耻了……   “那叫小疏可好?小疏小疏小疏……”   杜言疏头脑一阵炸裂的空白,终于在令人窒息的快感中沉沦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杜言明发来贺电   戚月宫发来贺电   鬼域发来贺电   狂骨教发来贺电   蜃炎岛发来贺电   棺材里的杜子循、宋雪明、宋斯如发来贺电   引之:……你们发太早了,还没做到最后一步呢小叔:腰疼不想说话   引之:等做到最后一步请你们喝酒哈~   ……   不知道会不会锁,其实已经删了些细节了,未删减版晚些时候贴微博@菊长大人呀有兴趣的白天再看吧等我弄好估计很晚了……   然后,既然熬了假肉汤,所以……   【很郑重的请假通知:12月12日(周二)请假一天】反正都有假车了不会让我跪搓衣板了吧→_→作者:小叔好可爱我也想欺负他   引之:呵呵,再说一次   作者:选择遗忘,保持微笑      ☆、第64章 使坏      眼见暮色渐浓, 归荑园一天都没传过餐食, 也没什么动静, 杜言明有些担心了。   “师尊若是放心不下, 就去看看三哥哥呗。”裴匀看穿了他的心思,笑咧咧点破。   杜言明迟疑片刻, 点头道:“也好。”   他自己的弟弟他是晓得的, 从不将吃饭放心上, 时常忘了个干净,以前引之在身侧无微不至照顾着倒还好, 可自从海市回来后,杜言疏眼见比前两年清瘦了一圈儿……现在柏旭又不知所踪,他做兄长的哪能不多留点心。   “师尊,徒儿陪您一道儿去看望三哥哥可好?”   “算了,言疏他不喜热闹。”杜言明晓得他这徒儿闹腾,扰了归荑园清静言疏又该不欢喜了。   “那我等师尊回来一道儿用晚饭。”裴匀一双眼睛闪闪发光望着杜言明。   “你自己吃罢, 我陪陪言疏。”   裴匀用折扇敲了敲手心:“没关系,师尊若是在归荑园用过饭了,回来陪徒儿喝口汤就好。”   瞧这徒儿一脸笑嘻嘻的风流样, 他无奈一笑:“你呀……好罢。”   “那说好了~”裴匀眉花眼笑道, 一双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儿。   杜言明提着食盒前往归荑园,暮霭渐浓, 沿路一片雾蒙蒙白茫茫,进了园子,雾瘴如织, 他心中一凛,院落里分明有外人的灵息!   暗暗在手中蓄满灵力,杜言明不自觉敛了气息放轻脚步,穿过园子来到杜言疏所居住的正室门外,那股灵息越发浓重——   他神经崩到极限,一颗心几乎蹦出胸腔,手心额角全是汗,从灵息就能感知到,此人灵力极强极存粹,即使是他全盛时期也未必是其对手,更何况现在自己灵脉千疮百孔灵力凝滞……   可言疏正在屋中,即使明知九死一生,杜言明依旧会义无反顾去救他!   正当他抬手欲推门而入时,咯吱一声,门扇自个儿敞开了——   一室暖香扑面而来,清淡的安神香中混着一丝奇异的气息,缠绵旖旎,令人神思恍惚。   杜言明怔了怔,缓步踏入门槛,屋中光线转暗看不分明,寂静沉入夜色,自己的心跳声异常清晰——   他向前走了几步,愣住了,整个人动弹不得。   层层叠叠的帷帐中,影影绰绰是两个搂作一团的人影。   杜言明的思绪瞬间一片混沌空白,连呼吸都随之急促起来,愣了片刻方才回过神,榻上蜷起身子被人抱在怀里的,正是他那清冷疏淡不愿与人身体接触半分的弟弟,此刻面颊微红呼吸匀长,未掖严实的衾被下隐约可见瓷白的肩膀……   而这背对着他的男子,正紧紧将杜言疏搂在怀中,微微低头,嘴唇正好贴在杜言疏双眉上,一副沉浸在甜美梦境中的形容。   杜言明僵立了片刻,脸也莫名其妙跟着燥热发红,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得了不该看的东西……   将掌中的灵力撤去,杜言明脑中一片混沌,踮着脚退出了屋子,恍恍惚惚间倒没忘了掩门。   他一路上目中无光魂不守舍,方才榻上两人紧紧蜷抱鼻息相交的画面太过震撼离奇,直走到正厅仍没缓过劲儿来,裴匀看到师尊一副三魂丢了七魄的苍白模样,吓坏了,迎上来急切地问七问八,杜言明只淡淡地敷衍了声无事,便不愿再作答。   最后思及裴匀性格毛躁行事鲁莽,极郑重地叮嘱道:“无事别忘归荑园去,言疏歇下了,不要扰他。”   裴匀愣了愣,面上虽有疑惑之色,嘴上却也乖乖应承,咧嘴笑道:“师尊放心,徒儿守在您身边,哪儿也不去。”   杜言明这才彻底安心,定了心神,再回头细细琢磨一遍,倒是通透了许多……   言疏已经这般大了,他自己的……感情,作为兄长还是不要插手为好,带人回家……回家睡这种事,咳,就当不晓得罢。   ……   这边杜言明前脚刚离开归荑园,那厢杜引之便缓缓睁开了眼,是‘宋离’的样貌,青黑的眸子清明透彻,了无睡意。   傍晚光线暗淡,微微低头,依稀可见小叔面色泛红,浓长的睫毛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眼尾的泪痣掩映其间,呼吸平稳湿润,暖融融地缠绕上他的脖子。   空气里是情动后旖旎香甜的气息,怀中人被施了眠术,一时不会醒来,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呼吸,他吻住小叔嫣红的唇,温柔长久,窗外夜色渐渐沉了下去。   方才,让杜言明看到那一幕,分明是他故意的。   最好所有人都晓得小叔是他的私有物,旁人多看小叔一眼,他都觉得自己亏了,包括二叔。   只不过,若让众人晓得鬼族圣君便是当年坠落熔渊的杜小公子,又要牵连小叔名誉受损了,人前他暂时还只能做宋离。   至于只有他和小叔两人的时候,衣服都可以不穿了,还有什么好忌讳的。   他晓得小叔可爱,却没想到情动后那副清冷的容貌会如此勾魂摄魄,要不是他将自己舌尖咬破极力忍耐,定忍不住要将小叔吃干抹净了……   以他现在这副身子,若是真睡了小叔的话……怕是又要连累小叔受苦……   而且,最好的东西自然要留到最后,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他不会轻举妄动。   可所有都悬而未决……   不想了,慢慢来,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还差这点时间么,他在对方身上落下无数细细密密的亲吻,将对方每一处都吻了个遍,虔诚又缠绵。   只他的额头已挂满汗珠子,太阳穴处青紫的血管微微凸起,正是一副极力忍耐痛苦的形容。   ……   杜言疏睁开眼时,有月光浸透帐幔落在脸上,很久没睡得如此沉了,醒来竟有些恍惚,静躺了片刻,记忆才渐渐复苏,白日所行之事在脑海里一点点浮了出来,愣了愣,原本就有些泛红的脸颊红得更透了。   混账——!   在心里暗骂了一声,他惊觉不对,床榻上空落落的,只得他一人,身侧的枕头已经冰冷。   蹭的一下坐起身,也顾不上披衣穿鞋便撩开帷帐,屋内没有点灯,却被月光照得通透明白,整个屋子一览无余,哪里还有引之的身影。   杜言疏面上血色顿失,连嘴唇都变得煞白,这样算什么?被戏弄把玩一番后,对方不告而别?自己的丑态都被看尽了,引之打算就这样一走了之?   紧紧拽着帐幔的手微微颤抖,他气引之不留只字片语便玩消失,更气自己把持不住信了那条鱼的邪。   禽兽——!!!   重新躺回榻上,重重地呼了口气闭上眼睛,衾被冰冷,没有一丝温度。   稍稍平复了情绪,转念一想,莫不是昨日种种都是自己的梦境,津月河游船也好,两人共乘血明鸟也罢,甚至天光初明时那场情动,都是一场幻觉一场梦。   或许引之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捱到天彻底亮透,杜言疏才起身洗漱更衣,破天荒地亲自去饭厅用早饭。他到时,兄长与裴匀已经在席上坐定,两人看到杜言疏无不惊讶,尤其是杜言明,惊讶之中还有些一言难尽的情绪……   “言疏,你来得正好,过来坐罢,我让下人再去添些小菜。”杜言明片刻便缓过劲儿来,朝弟弟温雅一笑。   “三哥哥~来坐我旁边。”无知无觉的裴匀已经笑嘻嘻的招呼了。   若放在往日,杜言疏定不理会裴匀嬉皮笑脸的调笑,可今天他心神恍惚未及细思,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便依言落座。   “……”他这番举动倒是让裴匀愣了愣,旋即笑得更欢喜了:“三哥哥今儿有些特别。”   “择思,休得胡说。”杜言明低声斥责裴匀,暗暗瞧了瞧魂不守舍的弟弟,眼神有些复杂……   “无妨” 杜言疏的声音都是飘的。   裴匀望了眼一脸茫茫然的杜言疏,又看了看神色复杂的师尊,空气中弥漫着局促诡异的氛围,他咂了咂舌,到底发生了什么……   杜言明不再多言,淡然道:“吃饭罢。”   下人闻言忙把白粥和七八样精巧的小菜端上桌,正巧杜言疏面前摆了一碟辣油竹笋,杜言明瞧了几眼,迟疑片刻,挽袖抬手将那碟竹笋移开。   杜言疏微微蹙眉,疑惑地看向兄长。   杜言明莞尔:“言疏,近来你还是忌忌口,别吃辣的好。”说着将一碗肉沫蒸水蛋摆到他面前。   很不巧,杜言疏平日口淡,今儿却想吃点有味道的,正欲开口,一旁的裴匀抢先了一步——   “咦,不能吃辣,三哥哥是生病了么?”语气是实实在在的关切。   闻言,杜言明面上泛起红霞:“择思,别乱揣测。”说着敛了目光,垂下眼喝粥。   “……?”杜言疏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终于作罢,依言乖乖的吃那一碗清淡的蒸水蛋……   怎么今天兄长也怪怪的……   裴匀歪了歪脑袋,怎么今天三哥哥和师尊都怪怪的……   还未等他缓过神儿来,就听得屋外一阵骚动——   作者有话要说:  二叔:言疏,这几天务必吃清淡些小叔:……?   二叔:咳……膏药也尽量选温和些的……   小叔:膏药?   二叔:嗯……让罪魁祸首给你抹……   小叔:???   引之:咦,二叔好懂哦   裴匀:但是,我和师尊并没有……   引之:其实,我和小叔也没有……   小叔:信息量好大……   兄长内心是崩溃的,养大的弟弟带男人回家睡了( ̄^ ̄゜)   引之:可二叔你都把你攻放在身边养好几年了,啧啧~二叔:白菜被猪拱的心情你不懂   小叔:那是鱼      ☆、第65章 隐瞒      裴匀放下碗筷, 先两人一步站起身:“师尊, 我先去瞧瞧。”   还未等杜言明应允, 裴匀便疾步走了出去, 不到片刻又折了回来,神色复杂:“师尊, 三哥哥, 院子里有一只鸟……”   “鸟?”杜言明蹙眉, 一只鸟为何惹得众人一阵骚动?正欲起身去看个究竟,一旁的杜言疏似大梦初醒, 面上的空茫倏忽消散了——   “这……是我一个朋友的坐骑。”眼神闪烁语气极不自在。   “嗯……既然如此,我们要照料好才是。”杜言明脑中又闪过昨日弟弟与男子蜷抱一团活色生香的画面,脸不自觉的红了起来。   言疏口中这位朋友……怕正是那位男子罢……   “寻常朋友而已,无妨。”这般说着,杜言疏已起身行至屋外,血明鸟呆呆地站着扇动翅膀, 掀起的风将新修剪齐整的花草弄得乱糟糟的,一片狼藉。   血明鸟看到杜言疏,漆黑的眼珠子咕噜一转, 欢喜得咕咕直叫, 展开翅膀几乎将整个前院填满了……   杜言疏扶额,那条死鱼, 嘴上说得好好的帮他养着,结果呢?大红鸟自个儿找上门来了?这算什么?   言而无信的家伙……   “……三哥哥朋友这鸟儿,还挺别致。”裴匀盯着血明鸟两眼放光, 他一向对神兽坐骑兴趣极浓厚。   杜言明也跟了出来,面露诧异之色,片刻又敛了干净,微微笑道:“择思,此乃西域炎昆山血明鸟,十分珍贵,性情也暴躁,你可别胡来。”   裴匀笑:“师尊放心,我还能将它吃了不成?”   “……”   “裴公子,血明鸟生性凶残,兄长是担心它把你吃了。”杜言疏云淡风轻道,缓步走到血明鸟身侧揉了揉它毛绒绒的脑袋,血明鸟被摸得十分受用,半眯起眼咕咕低鸣。   裴匀无语:“这确实……看起来很凶残……”   杜言明莞尔:“择思,此乃言疏友人之物,莫要冲撞了。”心中却感慨,弟弟对那人是真好,连他的坐骑都这般温柔相待……真是一物降一物呢……   思及此,心中还有些小不愉快,自己唯一的亲人,从小到大宠爱的弟弟,就这般送到别人怀里了,自是五味杂陈。   “我不胡闹,我就摸摸~”说着裴匀也学着杜言疏的样子抬手去摸那鸟儿,谁知手还未抬利索,血明鸟便浑身一凛,全身血红的羽毛竖了起来,杀气腾腾地瞪着他。   裴匀顿觉背脊发凉,忙讪讪收回手,杜言明看在眼里,微微一笑道:“它认主的。”   杜言疏晓得血明鸟是通人语的,压低声音在它身侧道:“你可知他去了哪儿?”   血明鸟摇头——   杜言疏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罢了,转而又问:“你找我何事?”   血明鸟双目一亮,自个儿伸直脑袋去蹭杜言疏的脸。   “……”原来是特意来撒娇的,可明明是个雄鸟,为什么……杜言疏也懒得跟一只鸟计较,遂由着他蹭了蹭才淡声道:“去罢,有事儿我会唤你。”   血明鸟会意,点了点脑袋,又依依不舍地蹭了蹭杜言疏的掌心,才展开翅膀朝屋顶飞去。   直到那一抹鲜红消失在湛蓝的天际,杜言疏才轻描淡写道:“回去继续吃饭罢。”   “三哥哥那位朋友还挺有能耐,居然能将血明鸟驯服收做坐骑。”裴匀由衷感慨道。   杜言疏不置可否,端着碗慢条斯理喝粥。   迟疑片刻,杜言明面上温煦和善,心境却很复杂:“言疏,若是方便,你也请那位朋友到家里坐一坐罢?”   端着碗的手顿了顿,半晌淡声道:“嗯,有机会的话。”   ……   这两日,杜言疏总是心不在焉,将那盏融了神识的石灯握在手里兀自出神,温润的石块冷了暖暖了冷,就是不愿将其点燃。   他不告而别肯定有什么要紧事,这种时候唤他恐怕不妥,就算真把他叫来了,自己又想怎样?质问他为何对自己做那种羞耻的事儿?做了又为什么不告而别?   杜引之已经将心意袒露,杜言疏明白,纠结动摇的人是自己,他现在委实不知该如何面对引之,兴许对方就是顾虑到此才消失的……   “三爷如此发愁,为何不点燃那石灯问个明白呢?”冷冷的声音打破沉寂,站在门外的,是一身墨衣面色冰冷的柏旭。   杜言疏敛了面上的情绪,也没回头,声音波澜不惊:“你可算回来了。”   对方也淡然道:“是,我答应过三爷的事,必然会办到。”   杜言疏不置可否,将石灯收入袖兜里,用灵力将壶子里的水加热,沏了新茶。   “你的事,办妥了?”声音淡淡的,就似在说家常。   “是,所以,三爷要如何处置属下?”这般说着,柏旭从衣襟中取出一本名册交与杜言疏。   杜言疏心中疑惑,拿过名册略略一翻,面色大变,册子里记载的皆是各大世家中隐匿的狂骨教徒名称:“柏旭,你……”   柏旭面不改色:“三爷,属下能做的,也就是这些了。”   “有劳了——”杜言疏抬起眼定定的看着面无表情的柏旭,心思转得飞快。   冷郁的恶趣味他是领教过的,柏旭将名册带出来他未必不知,兴许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正是打着借刀杀人的如意算盘,想借杜家之手,看一出各家同门相斗的好戏。   沉吟片刻,杜言疏从容道:“这名册由杜家交出,各家自然不会信的,到时候怕是会反咬一口。”   噙了一口茶,抬眼望向柏旭摇头道:“况且,真假难辨,我……信不过你。”   柏旭面色终于变了,沉冷灰败,嘴角抽了抽道:“属下明白。”   顿了顿,声音有些发颤:“三爷,属下追随的人,从来只有你,我那日所说的话,也全都是真的,杜引之可以给你的,我也可以。”   “所以呢?”杜言疏的声音是冷的,听得柏旭透心的寒意。   他紧握的拳头骨节泛白:“所以,为什么杜引之是比我危险千万倍的鬼族圣君,心魔诅咒随时都有可能爆发,勾勾手指就能搅得生灵涂炭,他却能得到原谅,可我……却再也入不得三爷的眼。”   “就因为三爷你心里有他罢。”   “引之现在已经……”   柏旭截了他的话,冷冷道:“杜引之现在如何,三爷又是真的晓得么?他甚至都不敢与你坦白罢?”   “还是那日,三爷已经与他互通心意有了床笫之欢?”   “柏旭,你够了!”杜言疏忍无可忍,面色冷了下来,从齿关挤出冰冷的声音:“引之如何,我会亲自问他,没必要通过旁人之口了解。”   柏旭冷冷一笑:“要不三爷试着点燃那石灯,看此刻正忙着吸食灵力的杜引之,能不能赶来。”   杜言疏不为所动:“我想寻他时自然会寻。”言下之意,旁人管不着。   他面上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淡定,其实内心是发慌的,他不敢燃,也不能燃这石灯,若真如柏旭所言,他此刻将引之唤来定会扰了他神识,更何况,如果引之不来,他自己也不晓得该怎么办……   “属下也是这几日才晓得,当年杜引之落入熔渊非但没神魂俱散,反而解了魂契炼出了新的肉身,所以这些年三爷感知不到他的神魂,可即使是熔渊,也化不了他魂核里的心魔诅咒,杜引之随时都可能灵力暴走。”   杜言疏面色越来越苍白,却不能闭耳不闻。   “以前尚且还有魂契可以牵制住他,可如今他修为大涨,又成了鬼族的圣君,可操纵百鬼兴风作浪,三爷,如若杜引之再度灵力暴走,你可还有法子制得他?”   柏旭知杜言疏答不上来,嘴角浮起一丝笑,继续道:“虽然有心魔诅咒为绊,杜引之算半个鬼族人,但众所周知鬼域之境充满杀戮,弱肉强食,存活尚且不易,成为万鬼之首的圣君,手段如何,三爷心里也清楚的。”   “三爷只是不想承认罢了。”幽幽地吐出这句话,柏旭漆黑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波澜。   被柏旭的话击中,杜言疏心猛然一紧,是,他是不想承认,不敢深想,无论引之是什么身份,对他而言,都是那个会围着他撒娇的小侄儿,也是能牵动自己七情六欲的小鱼儿。   何况失而复得,格外珍重,即使怀疑,也被自己刻意忽略了。   杜言疏定定地看着柏旭:“这些事,你如何得知?”   “当年为宋家种下心魔诅咒之人,便是冷郁。”柏旭毫不退缩,迎上他的视线。   四目相对,剑拔弩张,空气里满是肃杀之意。   就在此时,藏在杜言疏袖兜里的石灯‘砰’的一声,裂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叔:大天使反应,有人对我家言疏拔*无情,好气哦!   裴匀:谁这么大胆,睡了我三哥哥不认账!   引之:我……并没有睡……   二叔:撸撸就不用负责了吗?   裴匀:撸撸就不用负责了吗?   戚桑:撸撸就不用负责了吗?   柏旭:你不负责我来负了哦   唐文清: 1   引之:小叔,听到没有,我要对你负责   小叔:哦~多少聘礼可以打发你?   ……   小鱼儿当然不会不认账啦放心   等归来时又是秀恩爱撒狗粮狂魔   o(*≧▽≦)ツ┏━┓   小叔怕是养了一条甜鱼的~~      ☆、第66章 血浓于水      石灯融了杜引之的神识, 猝然碎裂, 只得一个原因, 引之出事了。   再不顾得与柏旭争论, 杜言疏冲出屋子,学着引之的样子吹了声口哨, 原本敞亮的院落瞬间暗了下来, 血明鸟应声而至。   “你可知如何进入鬼域?”   血明鸟点了点头, 片刻又摇了摇头,漆黑的眼眸满是茫然。   “记得, 但是进不去?”声音焦灼,杜言疏蹙眉问道。   血明鸟拉耸着脑袋,默认了。   “无妨,你将我带去便可。”   正欲飞身上鸟,柏旭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三爷,属下可以进入鬼域。”   瞧杜言疏的身形顿了顿, 柏旭继续道:“如果三爷还信得过属下的话。”   杜言疏沉吟片刻,纵身骑在血明鸟背上,微微抬起下巴, 对笔直站立在廊下的柏旭居高临下道:“有劳了。”   现在情况紧急别无他法, 况且,他还是想要相信柏旭的, 毕竟是一道儿长大知根知底的伙伴,前世,他也守护自己直到最后。   “遵命!”晦暗的眸子终于有了一丝光彩。   “上来罢——”   可……   只要柏旭一靠近, 血明鸟便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柏旭敛息试了几次,仍不得靠近,更别说骑它了。   “……三爷这……”很明显,这鸟十分不欢迎他。   “你御剑跟着。”杜言疏扶额,有什么样的主人有什么样的鸟……应该说是前主人……   柏旭嘴角抽了抽:“是。”   于是,杜言疏骑着红鸟在前,柏旭御剑而行勉强跟上,一鸟一剑腾云驾雾向西域飞去。   血明鸟日行万里,坐于其上俯身往下望,地上的景物都化作一簇簇彩色的流光,柏旭御剑自然及不了它的速度,灵力过度消耗让他大冬天也一头一脸的汗。   即便如此,他也不肯露出一丝懈怠的神色,他在三爷心目中已远不及杜引之,难不成还要败给杜引之的坐骑不成?!   “飞慢点儿,柏旭跟不上了。”杜言疏低声道。   血明鸟闻言,低鸣一声,翅膀一震,飞得更快了……   “……”   行了大半日,周遭开始弥漫大片血色云雾,透过云层勉强可见地上情形,目之所及猩红一片。   血明鸟寻了块尚能下脚的小山坡落了地,杜言疏举目四望,血红沸腾的沼泽跳入眼中。   片刻,柏旭也飞身而下,收剑入鞘,立于杜言疏身侧:“我来引路。”   “歇息片刻,“杜言疏侧脸打量了番他青白的面色:“一盏茶的时间。”   柏旭灵力消耗早已透支,虽见引之心切,却也不能置对方的生死于不顾。   倒是柏旭微微一愣:“三爷……”   “别废话了,赶紧的。”故意做出不耐烦的语气,杜言疏别过脸不再看他,奖励似地揉了揉血明鸟的头,得了赞许,它微眯着眼欢喜得直叫唤。   一盏茶的功夫晃眼便过了,整顿完毕,柏旭面色总算缓了过来:“三爷,跟紧我,这一路上布有阵法无数,躲在暗处的魑魅魍魉也不少。”   顿了顿,望向血明鸟的眸色晦暗:“只是这血明鸟过于显眼,随行恐怕不妥。”   杜言疏沉吟片刻,回眸望向血明鸟叮嘱:“你先寻个地儿歇息,有事我会叫你。”   血明鸟朝他呜呜低鸣不止,眼里满是担忧,杜言疏顺了顺他的毛,柔声道:“没事的,去罢。”   拍了拍翅膀,血明鸟这才恋恋不舍地飞上天空,艳红的羽毛遮天蔽日,一去三回头。   柏旭看在眼里,别过脸冷冷地望向杜言疏,对方浅淡的眸子也正好对上:“走罢。”   因鬼域风水险恶,瘴气毒雾弥漫,越是靠近入口,灵力凝滞感越强,闭气只能稍作减缓,并不能完全消除,这也正是千百年来修仙世家不能将鬼域百鬼一锅端了的缘由,在此处,修仙者受到极大的制约。   因修习了鬼族道术,柏旭对此已有免疫,他望了眼面色愈白的三爷,眉头微蹙,欲言又止,终于没把话语说出口,他清楚,自己先前心智混乱做出那些事,三爷再不会接受他的好意了。   可即使如此,又有什么关系呢?杜引之凭什么得到三爷,他不过是冷郁手中的一个试验品,一个供人消遣的棋子罢了。   思及此,柏旭的嘴角浅浅勾起,漆黑的眸子隐隐泛着冰冷的笑意。   两人并肩默默无言走着,血雾渐浓,天地寂寥无声,越发显得危机四伏,杜言疏暗暗蓄了灵力,手握剑鞘,神经绷到极限。   即使先前引之说得那般轻巧,但修行者闯入鬼域,从来都是九死一生,哪里敢放松半分。   “杜引之炼出肉身后诅咒并未消失,他为防止灵力暴走,每隔一段时日就要服用聚灵丹镇压心魔维持清醒状态,前两日冷郁也不知动了什么手脚,加速了诅咒对他的侵蚀,聚灵丹已经压制不住,杜引之怕是再保持不得清醒。”   两日前……这难道是引之不告而别的缘由?杜言疏心口一阵抽痛,握住剑鞘的手骨节泛白。   聚灵丹,杜言疏记起半月前在无兮镇的宅子里,夜半瞧见引之暗暗服药的情形,如若聚灵丹都压不住的话,只能吸食生人的灵力甚至魂魄了。   看杜言疏面色青白,柏旭继续面无表情道:“所以,三爷应该猜测得出,杜引之瞒着你,躲在鬼域忙些什么了罢。”   杜言疏目视前方,不答。   “总有一天,他会把三爷的灵力甚至魂魄也吸了去。”   “亲眼目睹证实之前,切勿妄加揣测。”杜言疏面色凝肃。   柏旭嘴角抽了抽:“事到如今,三爷心里还是向着他。”   “眼见为实。”杜言疏面不改色。   话音方落,一道灵力挟着杀意飞掠而至,杜言疏面色微变,身形一闪险险避开,左臂处的衣衫已裂了一道口子。   再抬眼看时,柏旭的面容隐在浓稠的雾色中,看不清五官神情,杜言疏心中一凉。   “既然想要亲眼目睹,赶巧冷某近来闲得骨缝痒痒,今日心情甚好,想着带三公子去瞧瞧,公子不嫌弃冷某多管闲事罢?”即使捎着笑意,冷郁的声音也让人背脊发寒。   杜言疏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从容道:“嫌弃。”   “……三公子果然有趣得很。”一语未了,一位身着墨衣的男子已然站在他近前,眼睛眯成弯弯的一道月牙儿,乍看俨然一副笑容和气的俊美公子。   “这是实话。”杜言疏不动声色道,眼前这个笑模笑样的公子,正是阴狠狡诈的狂骨教主。   “杜三公子别来无恙。”冷郁面上笑意更深了,嘴角两个小梨涡浅浅浮起。   杜言疏面上了无情绪:“冷教主今日来此,有何指教?”   冷郁啧了啧,撅起嘴道:“杜三公子这般冷冰冰的,让冷某好生难过呀,我们虽初次见面,但也算有过肌肤之亲了罢?”   闻言,柏旭身形猛地一颤,隔着雾气杜言疏显然没察觉。   “冷教主怕是记错了。”杜言疏冷声道,面上也瞧不出什么情绪。   冷郁笑,一双眼却似深不见底的枯井:“上元佳节,月上眉梢,津月河上小船中,良辰美景春宵一刻,我可是对小叔你念念不忘呢。”   “这两个字不是你可以叫的——!”不归出鞘,夺目剑光划破浓雾,朝冷郁直削而去。   冷郁负手而立,面上笑意未褪,不知不觉已移至杜言疏身后:“三公子好无情,我可真要伤心了。”   杜言疏自然不会受他戏语所影响,剑光一转朝身后连劈三剑,冷郁身形隐于血雾中,如鬼如魅游刃有余:“不愧是杜家三公子,就凭在鬼域竟还能使出灵力这一点,在你们修真界就十分难得呢。”   杜言疏混不理会,心里清楚,依冷郁的实力,即使是他全胜时单打独斗也了无胜算,更别说如今身处鬼域灵脉受制,每出一招灵脉就隐隐作痛,十分勉强吃力。   可以说,胜算是不存在的——!   柏旭站在浓雾中,既不言语也无动作,眸色晦暗冷面旁观。杜言疏了然,如今的柏旭,没把自己五花大绑直接送到冷郁跟前,已算顾念旧情。   瞧杜言疏灵息越发不稳,冷郁嘻嘻一笑:“三公子若是玩累了,告诉我,我可不忍心看你这般辛苦呢~”   言毕,周遭的血雾似液体般流动汇聚,瞬息便凝成一道道红色的绳索,缠绕成网,铺天盖地朝杜言疏倾压而来!   杜言疏手中剑招绵绵不绝,剑意所至处血雾飞溅四射,红雨骤降。   饶是一番恣意轻盈的光景,却已是强弩之末,用血雾织成的缚仙网源源不断朝他缠绕而来。   其实冷郁若是认真想要置他于死地,还不是勾勾手指的事,如此大费周章地玩儿,不过是出于他那点恶趣味罢了。   “三公子能撑这么久,真让冷某意外呢。”冷郁站在不远处,微微泛红的眸子掠过一抹兴奋的光彩,他打了个响指,血雾又幻化成一直巨大的手臂,从缚仙网中伸出朝杜言疏喉咙抓去!   杜言疏剑尖一挑朝血掌直劈而去,血掌却纹丝不动,将汹涌的剑意尽数吞没。   “……!”喉头被摁住,胸口一阵腥闷,杜言疏整个人被举了起来,耳朵嗡嗡作响,面上憋得通红,细长的眸子也染了层氤氲的水雾。   一旁八风不动的柏旭终于忍不下去了,面色陡青,拔剑出鞘正欲相助……   “别着急,我答应过你不会伤害他,自然会做到,况且——”   冷郁笑吟吟地打了个响指,血掌骤然松开,杜言疏的身子似一片叶子坠落而下,柏旭正欲跃身相接,一个巨大的阴影铺天盖地而来,鲜红的羽翼跳入众人视线。   失重感消失,杜言疏稳稳当当地坐在血明鸟身上——   “多谢……咳……”杜言疏揉了揉嗓子,重新聚集灵力形成灵罩,将自己与血明鸟严严实实包裹其中,血明鸟奋力扇动翅膀,风驰电掣穿透层层血雾织就的缚仙网。   “啧啧,柏旭,你们家三爷的坐骑,都比你忠心呢~”冷郁的声音穿透而来,无论飞了多远都似近在耳畔:”越来越有意思了。”   ——!!!   一声撕心裂肺的鸣叫划破浓雾,血明鸟身形猛地一颤,火红的羽毛顿时四散开来,一簇簇如火焰烧向天际。   杜言疏将灵力汇于掌中,轻轻抚向颤抖不止的翅膀:“我尽力拖住冷郁,你去寻引之。”   他心里清楚,血明鸟虽厉害,却远不是冷郁的对手,与其这般耗下去,还不如让血明鸟去寻引之,就算寻不到,也能保它一命。   闻言,血明鸟摇了摇脑袋,杜言疏气急:“你斗不过他,这样下去必死无疑。“手中动作却没有停歇,源源不断灌输灵力替它疗伤。   血明鸟不为所动,低鸣两声,以一种近乎扭曲的姿势撑开双翼,乌黑的眼珠子渐渐变为血红色,浑身泛着幽微的红光。   “你……疯了么……”杜言疏瞠目结舌,传说道行高深的血明鸟可化人形,血羽为衣,鸟翼为臂,人形化后灵力战斗力暴涨,可必须付出自毁妖丹的代价,简言之,就是玉石俱焚。   “何必做到如此地步!“杜言疏声音发颤斥责道。   骨骼撑开皮肉撕裂的剧痛蔓延至全身,凄厉的鸣叫响彻天际,血红的羽毛纷然坠落,如乱花迷眼,一旦决定自毁妖丹化人形,便再无可能反悔逆行!   “三公子,即使化作人形我也只能勉强牵制冷郁,你快逃——!”从红光簇拥中传来低沉嘶哑的男声,隐约可见一个长身玉立的少年身姿,杜言疏咬咬牙,鼻间酸涩眼含泪光,不归出鞘,朝前方疾驰而去再不敢回头。   全身灵脉似被万蚁噬咬,杜言疏却仿佛已经感知不到疼痛似的,耳边风声呼啸而过,比起身上的疼痛,凝滞在胸口处的绝望与自责更让他痛苦。   自己连血明鸟都护不住——   “三爷,别跑了,即使那鸟自毁道行,也没用的。”柏旭的声音近在咫尺。   兜头一盆凉水浇下来,杜言疏道:“你当真要为冷郁拦下我?”   冷冷的声音传入耳中:“我不是为冷郁,是为我自己。”   身后传来刺痛耳膜的凄绝叫声,炸裂光团渐渐隐没在地平线上,风一吹神魂就散了,最后汇聚在杜言疏身边,流连许久不愿离去。   即使神魂已被冷郁捏碎,血明鸟残存的神识依旧要保护主人直到彻底消弭……   将最后仅存的灵力一点点汇集,杜言疏抑制住激荡的情绪冷声道:“柏旭,你我从此再无关系。”   “看来你心心念念的人并不打算承你的情呢~”冷郁的声音由远及近。   剑尖倒转,杜言疏衣袂无风自扬,清冷的面孔净若冷玉,细长的眸子里满是肃杀!   枯竭的灵脉似被业火灼烧吞噬,他周身笼罩着一簇淡蓝色的光,在血雾弥漫的结界中异常耀眼夺目。剑光暴涨,朝隐在浓雾中的身影疾疾刺去!   “三爷——!”柏旭面色陡青,声嘶力竭喊道。   隐在雾中的冷郁脸上再不复言笑晏晏的形容,神色一滞,不可置信道:“三公子竟不惜自爆神魂!”   血明鸟能自毁修为牵制冷郁,他杜言疏自然能自爆神魂与之一战,虽未必能杀得了他,却也能使其重创,让引之有时间缓一缓……   之后引之如何,他怕是再也见不着了,两年前引之为他而死,今儿就当是还了他的恩情!   霸道狂妄的剑意朝冷郁汹涌而来,因魂力的加持,不归一改往日清润飘逸之姿,冷郁再不敢漫不经心,蓄满灵力筑起结界,饶是如此,仍被凌厉的剑意震得浑身剧痛,杜言疏的魂力霸道又柔韧,无孔不入渗透结界,在冷郁身上划了无数大大小小的伤口。   冷郁咬着牙,额上已满是冷汗:“如此一个美人儿,此番可惜了。”   “真是暴殄天物!”语气中的戏谑是真的,遗憾怜惜的情感也是实实在在的。   原本打算只守不攻,等着对方魂力耗尽的冷郁,忽觉胸腔阻滞,猛然一咳竟是一大口黑血,他面上终于稍稍浮现出始料未及的恐惧,还隐隐有一丝惊讶的兴奋。   既然如此,我就好好陪你玩玩罢!   正当他将所剩无几的灵力勉强汇于掌中时,笼罩在杜言疏身上的蓝光竟一点点暗淡消弭,取而代之的是一簇柔和的绿光将他包围。   一股平和纯净的力量缓缓渗入四肢百骸,神魂自爆仪式截然而止,杜言疏还没来得及惊讶便眼前一黑,从不归跌落直坠而下。   汹涌霸道的压迫感骤然消失,冷郁收起结界,聚雾为带将坠落的两人托起。   他蹙着眉看了一眼杜言疏,又大惑不解地瞧了瞧柏旭,沉吟片刻,眸子里闪过一抹兴奋的光,这昏迷不醒的两人还真有点意思呢。   这两人的灵脉神识竟能如此融合毫无排斥反应,人族有一个词——血浓于水。   同样,在灵脉上也能适用,有趣之极。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您的甜鱼已充值成功,下一章上线引之:消失了两章去准备嫁妆,小叔想不想我小叔:呵呵,难得清静   引之:小叔不坦诚,还是大天使们坦诚~   ……   为了让小鱼儿明天能出来,差点通宵爆字数过情节呢~你萌忍一忍,明天就有狗粮啦,撒糖狂魔鱼要上线啦(^_-)≡★柏旭小哥虽不招人待见,毕竟也是推情节助攻的好手嘛~嗯,是位有故事的年轻人~小叔:难过,小鱼儿送我的宠物死掉了   引之:那小叔只养甜鱼好了,甜鱼死不掉的   小叔:……   (果然还是毛茸茸的动物可爱呢)      ☆、第67章 狂骨教      杜言疏在一片浓黑中醒来。   看不见, 听不见, 五感似被封闭了般, 在黑暗中躺了许久, 才稍稍感知四肢的存在。   他一点点活动指节,长久凝滞的血液缓缓流动, 酸麻感蔓延开来, 与此同时先前的事情也慢慢记起来了。   试着运转灵脉, 非但没因自爆神魂灵脉尽毁,反而灵力充沛运行顺畅, 毫无阻滞之感,疑惑的同时杜言疏也松了一口气。   也不知躺在这鬼地方多久,引之又如何了……连融了他神识的石灯都裂了,可想而知绝非寻常程度的暴走。   眼睛渐渐习惯了黑暗,半掩的帷帐外茶几桌案俱全,被子盖得严实, 屋中暖炉烧得旺,尽力让僵硬的四肢苏醒过来,杜言疏额角已浸出了汗。   脚尖触地仍旧有种虚浮缥缈之感, 他摸着黑下了榻, 举目四望,屋中没有窗, 借着暖炉幽微的光亮,隐约看到墙上大大小小挂了无数镜子,诡秘奇异的氛围让人不寒而栗。   脚步声由远及近, 门咯吱一声响,模糊的人影立在门外,没有继续往屋里走。   “三公子怎么不多歇一会儿?”声音捎带着调戏的笑意,令人毛骨悚然。   杜言疏定了定神,佯作一副从容的语气:“冷教主为了我那侄儿,可真是煞费苦心。”   冷郁百般折腾将他带回来,还替他治好了自爆神魂未遂的伤,如此大费周章,定然是为了用他勾住引之。   冷郁笑:“听三公子的声音,怕是恢复得差不多了,别急着说这些扫兴的事儿,我们先叙叙话可好?”   杜言疏嘴角抽了抽:“与你?抱歉,没兴趣。”   冷郁朗声一笑,挥了挥袖子,悬于壁上的琉璃灯瞬息亮了,无数镜面映衬着,光如白昼。   长久处于黑暗中,骤然一亮,杜言疏双目刺痛几乎睁不开眼。   “三公子越是无情,冷某越是欢喜得紧,这般下去都舍不得拿你来做钓鱼的饵了呢~”冷郁笑吟吟地说着,已在桌边坐下,慢条斯理地沏茶:“三公子大伤初愈,喝这鬼族的玄勾茶最是好的。”   “……”杜言疏冷冷看着,无言,什么叫越是无情越是欢喜,这冷郁的恶趣味寻常人真是不敢恭维。   “怎么,三公子是怕我在这茶里下毒么?”看杜言疏无动于衷,冷郁挑眉道。   杜言疏迎上他的视线,风平浪静道:“冷教主大费周章把我带回来,自然不会毒死我。”   冷郁的眼角微微向下,他一笑,便给人一种温和可亲的错觉:“那三公子就是嫌弃我了。”   “是。”杜言疏言简意赅,毫不隐瞒。   “三公子若是执意不喝,我可要亲自喂了。”   杜言疏太阳穴猛地一跳,还未等他做出回应,冷郁不知何时已移至他近前,一双眼睛弯成月牙儿:“三公子是想让我喂呢,还是你的好侍见柏旭喂?”   冷冷地看了对方一眼,杜言疏暗念咒决,冷郁握在手中的茶杯顷刻间化作齑粉,热茶洒了他一身。   冷郁愣了愣,不怒反笑:“三公子好凶。”   杜言疏点点头:“过奖。”   冷郁微微眯起眼,借着一室明光仔细打量面色清冷的杜言疏,瓷白的肌肤似玉般散发出温润暧昧的光泽,眼尾那点泪痣妖冶鲜艳,灼灼动人,因为他是垂着眼的,浓长的睫毛簌簌地投下阴影,直挠得人心痒痒。   连冷郁自己都没觉察到,他的喉结动了动,呼吸也比平日里快些。   “三公子穿这身衣裳,倒是合适。”冰蚕丝质地柔软轻薄,只消稍稍动作,柔和的衣料便似水般漫过,将杜言疏的身段勾勒得明明白白。   “……”   冷郁笑:“三公子放心,衣服虽然是我挑的,但是柏旭换的。”   “……冷教主,你究竟要如何,才能放过我那侄儿?”杜言疏实在不知该如何接他的话,也没心思与他说这些旁的,开门见山问道。   冷郁啧了啧,饶有兴味地看着他:“我提什么要求,三公子都答应么?比如要睡你?”   “……”杜言疏眉头紧蹙,一张脸青了。   冷郁嗤地一声笑:“我说笑的,三公子别当真。”   顿了顿,慢悠悠道:“至于放过杜引之嘛,那是不存在的,没想到熔石重塑的肉身竟与他的神魂这般契合,如今的杜引之,放眼修真界甚至鬼族无人能敌,包括我。”   “这在先前的宋雪明宋斯如身上是绝无可能的,三公子你说,如此一个宝贝,我怎么可能放过他呢。”   在冷郁眼中,引之不过是一个成功的试验品,绝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你想让引之做什么?”从牙关挤出清冷的声音,杜言疏面色晦暗。   “有了杜引之这样一个稀罕宝贝,我想做什么不行?不过话说回来,现在的他虽然无人能敌,可一点儿都不听话,完全不受我控制,实在是愁。”   冷郁故作蹙眉状叹了口气:“先前他从熔渊前往鬼域秘境,半月内将鬼族十将军屠杀了干净,手段狠厉凶残前无古人,我还很是欢喜了一阵,没想到他坐上圣君位置后,竟然……现在鬼域一派和乐歌舞升平,倒是比人界更令人讨厌了呢。”   “引之不会受你所控。”杜言疏欣慰,这两年来鬼域安分,人界魑魅魍魉减少了很多,果然是引之的功劳。   要想抵御心魔诅咒的侵蚀,需有极顽强的心神意志,当年忍过泣血蛊毒发作,又以熔石炼出肉身的引之,杜言疏自然是放心的。   冷郁抬起笑意盈盈的眼:“所以,还得借助三公子之力——”   “杜引之虽精明狡猾,但若三公子在我手上,即使明知有诈,他也会毫不犹豫来的罢。”   果然如预料中的那般……杜言疏紧握的拳头骨节泛白。   “三公子别担心嘛,一旦心魔诅咒与杜引之的神魂完全融为一体,他的灵力修为又会更上一层,你作为他的小叔又是情人,自然希望他好罢。”   杜言疏不言语,心思转得极快,却想不出应对的法子,正在此时,脚下猛然一震,还未等他回过神儿来,震荡一波接着一波直冲而来,墙上的镜面蔓延出一道道裂纹!   “别费神啦,你的好侄儿接你来了。”冷郁勾起唇角,漆黑的眸子闪过一抹光彩。   因屋中设了大大小小结界无数,被杜引之强行闯入的灵力所波及,结界开始皲裂分解,滋滋作响的蓝色火花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冷郁啧了啧,抬起手加固结界,转头优哉游哉的对杜言疏笑道:“你侄儿进来怕是还需要一些时间,三公子不妨先坐下喝喝茶,无聊的话,让柏旭来陪你叙叙话?”   杜言疏不敢懈怠,暗暗蓄了灵力,不归剑却不知所踪,正在他寻思着如何对付冷郁时,整个屋子剧烈摇动,镜面上的裂纹迅速蔓延,空气里爆满蓝色的火焰,滋滋声不绝于耳——   “小叔若是无聊,自然是我来陪,几时轮到你们?!”   杜言疏心中一跳!   震荡越发激烈,层层叠叠的结界已经裂了无数道口子,屋中桌椅床榻尽数崩塌,地上满是瓷片碎瓦,最后一盏琉璃灯坠落在地,火光闪了闪,灭了。   浓黑中一派肃杀——!   “冷教主这儿的玄勾茶,品质太次,哪里入得了我小叔的口——”   肩膀被人轻轻一揽,杜言疏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温热的薄唇贴着耳畔,低哑的声音直钻入心里:“小叔,这几日我好想你。”   当杜引之的手触及披在小叔身上冰凉柔滑的睡袍时,眉头一蹙,眸色转暗:“他们碰你了?”   “……”杜言疏本有千言万语,被他这话坏了气氛,想说的全噎进肚里了。   “他们哪只手碰了你,我便把那手切下来喂鸟。”   “……不要掉以轻心,他们此番以我引你来,定有陷阱。”杜言疏沉声道,打算将话题往正经事上引。   “无妨,小叔在,陷阱我也甘愿跳。”声音透着一股子漫不经心。   “引之,正经点。”杜言疏扶额,现在哪里是打情骂俏的时候!   杜引之笑,湿热的鼻息缠绕上杜言疏的耳廓:“正经事,自然要等回家再办。”   “……”杜言疏无语。   “咳……两位杜公子,可别忘了这儿还有一个人呢……”站在一旁的冷郁实在看不下去了,干干一笑提醒道。   杜引之不为所动,反而将小叔搂得更紧:“几日前的上元佳节,我与小叔在幻境里的事儿,冷教主不也看得很尽兴么?怎今天就介意了?”   “圣君误会了,冷某只是有一件礼物要送与二位——”   还未等他说完,杜引之一记灵流朝他狂炸而去,冷郁险险避开,张起屏障勉强抵抗。   杜引之一手搂着杜言疏,一手聚集灵力催动咒决,仍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顷刻间,原本这无窗的屋子已千疮百孔,寒风从四面八方漏了进来。   拼灵力修为,冷郁自然不是杜引之的对手,他也并非不自量力之人,交手数百招后,寻了个空档闪身进入结界裂缝:“恕冷某先行一步,今儿就不打扰二位叙话了。”   “三公子,冷某的礼物,希望你能喜欢呢~”话音未落,人已不见了踪影。   因墙上被炸了无数个洞,冷风灌入,杜言疏又只穿了一件轻薄的睡袍,看着就很冷,杜引之只得将他整个人都拥在怀里。   杜言疏的手被对方紧紧拽住,滚烫的,热得不寻常。   “也不知这冷郁又耍什么花样儿。”杜言疏指尖搭在他手腕上,嘴上的话语不过是想引开他的注意力。   杜引之怎不知小叔的用意,很配合地任他诊脉,面上仍笑嘻嘻道:“无所谓,横竖有我在。”   “……”杜言疏斜了他一眼,凝神诊脉片刻,心中一紧,眉头越蹙越深,原本就似冷玉一般的面孔血色全无,沉声道:“此番事毕,你万不可再用灵力了,需好好歇一阵。”   引之体内有两股水火不容的灵力,互相抵抗吞噬窜动不休,搅得他的灵脉一片混沌,即使引之神魂再强大,也经不住这般折腾,也就是说,只要稍稍不留意使用过度,引之的灵力便如决堤的洪水再不受控制,神魂心智也随时濒临崩溃边缘。   杜引之自己却似没事人儿一般,笑吟吟的,反手又将小叔的手拽住:“好,解决了这些杂碎,我就抱着小叔睡三天三夜,好不好?”   杜言疏却笑不出来,也再摆不出严肃克制教训他的长辈形容,垂下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好……”   他心下明了,引之此番定是极力压制暴走的灵力,才能强行破除冷郁的结界,如此清醒正常的站在他面前,明知是送死,仍义无反顾。   强行压制体内暴走的灵力,其痛苦程度不亚于在熔渊中重塑肉身。   杜引之双目一亮,显然没料到小叔会答应得如此痛快:“诶?那我改变主意了,我要抱着小叔睡十天十夜……都不够的~”语调微微上扬,欢喜之情满溢,两颗小虎牙露了出来,俏皮又风流。   杜言疏又是心疼又是欢喜,更多的还是担忧,面上却敛了情绪淡声道:“得了,先解决眼下的事罢。”   先前津月河的幻阵,胭月散,都是冷郁所谓的‘礼物’,想想都令人不寒而栗,能有什么好东西?   “小叔,其实,我有些头晕……”引之的声音轻轻淡淡的,望向杜言疏的眼神也水光涟涟可怜巴巴的。   杜言疏面露焦急之事,探手摸了摸他的头,关切道:“我先给你调理灵脉。”   杜引之握住他的手摇摇头:“不用这么麻烦,小叔亲亲我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引之:小叔~有大天使问我们以后会不会有小鱼宝宝小叔:……没有,没那功能   引之:那我去偷几只鱼宝宝好了   小叔:不准学那只提前杀青回家偷蛋孵的血明鸟!   引之:那吃鱼籽总可以了吧→_→   小叔:……   小鱼儿晕倒了,要小叔亲亲抱抱才能好   小叔:这里有条死鱼,裹点盐腌了   在敌营还能抓紧时间欺负小叔,小鱼儿棒棒哒~   ☆、骨境   怔了怔, 杜言疏回过神儿来,抬手就朝杜引之的脑门拍去, 力道不轻不重:“得寸进尺。”   杜引之揉了揉被小叔拍过的地方, 被打了还笑嘻嘻傻里傻气的, 哪里还有一点儿鬼族圣君的气魄……   “被打舒坦了?”杜言疏实在瞧不过眼,揶揄道。   杜引之吐了吐舌头:“要不小叔再打一下?”   “……”杜言疏气结, 刚想骂他一句皮痒, 忽而发觉那双总是澄澈清透的眼眸布满血丝,正是一副累到极致的形容,不由得心中一紧, 哑声道:“你身上的心魔诅咒, 我会想办法。”   引之敛了笑,郑重道:“小叔, 只要你在,我什么都不怕的。”   “我做了许多正道认为不可原谅的错事,小叔会不会嫌弃我?”对方神情里满是小心翼翼的询问与试探,瞧得杜言疏一阵心痛。   细长的眸子里冰雪消融,竟有点水光涟涟的意味:“我说过, 即使做错事,小叔这里还是你的家。”   杜引之身子微微一颤, 眼中竟蒙上一层水雾,杜言疏慌了,怕他真就这样哭了起来,忙淡了语气:“你只要不嫌弃, 随时可以回家。”   我在家里等你——   这句话太肉麻,他终究没能说出口。   杜引之不言语,突然像个小孩子一般紧紧搂住杜言疏的腰,将头埋在他颈项间,肩膀微微颤动……   杜言疏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愣住了,手顿在半空中不知该往哪儿搁,半晌清了清嗓子道:“咳……我们现在还身处冷郁的地盘……”   冷郁指不定躲在某处饶有兴味地看着呢……   杜引之不为所动,使劲蹭了蹭小叔的肩膀,杜言疏没有抗拒,微微的潮气渗透薄衫。   “回家再哭……”杜言疏无奈,一个肩宽腿长的青年抱着他流泪叫人看了成什么样子……心中虽嫌弃,他却没有推开引之,顿在半空中的手也轻轻抚上对方微微弓起的背脊。   伏在他胸前的肩膀已止住了颤抖,声音很轻,略带嘶哑:“回家,自然有更要紧的事做。”   “……?”杜言疏蹙眉,一时想不到解决了眼下的困境,还有什么重大的事儿等着。   “抱小叔,让小叔彻底成为我的人——”引之抬起一双微红氤氲的眼,睫毛湿漉漉的,一脸执着:“旁人只有看的份儿。”   声音从撒娇一下子转到沉冷,让听者不寒而栗。   这句话,显然是说给恶趣味的旁观者冷郁听的,原本兴致勃勃欣赏圣君与三公子叔侄两重逢流泪的他,顿觉十分扫兴。   “胡说八道——!”纵然晓得不合时宜,杜言疏的脸颊还是泛起一层红。   杜引之笑:“小叔答应过要娶我的,赖不掉了。”   “……”杜言疏无语。   “这样,我们在杜家庄拜堂入洞房,然后小叔陪我去鬼族住一阵,如何?”杜引之定定的看着他,神色认真不似说笑。   杜言疏一张脸红到脖子根,火烧火燎,正欲骂他一句没羞没臊,话还没说出口,便感觉一阵极强的灵力压迫而来,接着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就被引之一把拉住护在身后。   “真扫兴,打扰我与小叔说正经事。”虽是玩笑的话语,语气却冰冷肃杀让人胆寒。   越过引之的肩膀遥遥一望,数百只涂鬼朝他们包围而来,黑压压阴森森的一片,涂鬼虽不是什么厉害角色,但这个数量也挺让人头疼的。   虽觉得引之口中的‘正经事’有待商榷,可当务之急,还是要全心应对冷郁所谓的‘礼物’。   手按在不归剑鞘上,杜言疏声音很轻却不容置疑:“这些交与我便可。”   当下引之的状况,自然是越少动用灵力越好。   杜引之笑了,扯过小叔的衣袖:“好啊,小叔保护我。”眉眼弯弯的,宛若五年前刚被他买回家,对旁人怯生生只对自己撒娇的小鱼儿。   不归出鞘,如长虹贯日,寒风飒飒,原本残破不堪的墙体彻底崩塌,石屑碎瓦散落一地,烟尘四起。   这下可瞧清楚了,他们此刻正身处一座用白骨砌成的殿堂里,人皮制成的灯笼里燃着尸油,空气里隐隐泛着潮湿腐烂的气味。   剑意挟着灵力扫荡而过,冲在最前的数十只涂鬼应声倒下,森森白骨散架坠地,咯吱咯吱骨节碎裂之声划破夜空。   对付涂鬼虽不难,但一波接着一波毫无断绝之势,这冷郁怕是把全天下的涂鬼都捉了来,再多的灵力都不够消耗,杜言疏有些微气喘,拉着引之的手在甬道中疾步前行,甚是无奈。   “小叔,该换侄儿了罢?”看杜言疏有些勉强了,杜引之才开口试探道。   “你歇着。”杜言疏笃定道,灵力源源不断地往不归剑上送。   杜引之但笑不语,只抬了抬手,数道灵流炸裂开来,大地微微震颤,白骨砌成的墙体坍塌了一大块,放眼望去,目之所及处的涂鬼纷纷碎成骨头渣子……   “……”杜言疏提剑的手顿了顿,讪讪将不归收入鞘中,侧过脸悄悄看了眼引之的面色,光线暗淡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小叔放心,我有分寸的。”   抬手不打笑脸人,瞧他一副笑模笑样的形容,杜言疏将责备的话吞回肚里,心中诧异,在极力压制心魔诅咒的情况下,引之还能将灵力运转自如,他的修为灵力恐怕比自己设想的更厉害……   正当他松了口气时,身侧的引之猛然一阵咳嗽,猝不及防一大口血喷涌而出,素白的衣襟上沾染了星星点点的血沫子,触目惊心。   杜言疏怔了怔,直觉全身血液往面上涌,又气又心疼,情绪激荡之极面上反而不动声色,清冷着脸拽住对方衣襟:“你有分寸?”   杜引之用衣袖抹掉嘴角的血,依旧是一脸混不在意的笑:“无妨,吐习惯了,小叔日后给我补补血便好。”   呼吸一滞,杜言疏气结:“……混账。” 拽住对方衣襟的手微微颤抖。   杜引之顺势将他揽入怀中,轻声问道:“小叔心疼我?”   “……废话” 他养大的鱼儿吐了一大口血,能不心疼么?   “那就值了——” 说着便轻轻抬起杜言疏下巴,布满血丝的眼睛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温热的,腥甜的,唇瓣被柔软湿润的事物压住了,杜言疏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下意识地向后退去,后脑勺却被对方托住,舌尖更贪恋地深入,鼻息相交,血腥味弥漫。   是一个深长缱绻的吻,捎带着腥甜的缠绵。   被放开时,杜言疏呼吸已然乱了节奏,眼角眉梢染了层薄薄的红,嘴里残着淡淡的血腥味。   “胡闹……”杜言疏说这话,一点底气都没有:“现在是做这事儿的时候么……”   杜引之双目一亮:“小叔的意思是,之后……可以干这事儿?”   杜言疏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他的脑袋:“你给我好好地出去后再说。”   心中愁闷之极,这孩子怎么老干些不合时宜的蠢事,现在是谈情说爱亲亲抱抱的时候么?是么?!   “说好了——”杜引之眼角眉梢都是欢喜,满脑子小叔为他穿上红衣的样子,心思飘飘然飞上了云端,被心魔啃噬灵脉的痛楚似也随着小叔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语烟消云散了。   杜言疏抿了抿唇,不再言语,转身疾走在尸骨成堆光线昏暗的甬道里,引之则心思雀跃默默跟在小叔身后,行了片刻,杜言疏脚步一顿,也不说话,朝后方伸出了手。   十指相交,引之的手骨节分明,硌得慌,比方才又烫了许多,冷郁真刀真枪敌不过引之,却是布阵施幻的一把好手,且他一心想让引之体内的心魔诅咒与其神魂彻底融合,这白骨之境,设有催动心魔的阵法。   当务之急,是如何从这白骨之境中脱身。   待得越久,从骨血里蔓延开来的痛感越是强烈,杜引之整个人仿佛被一团业火包裹灼烧,似有千万只毒针在他神魂里穿刺翻搅,实在疼极了,他只得咬破舌尖忍耐,面上不动声色生怕小叔瞧出一点儿端倪。   杜言疏看他安安静静不言语,便将心思转到如何破阵上去,即便冷郁再厉害,只要是阵就必有破解之法。周遭一片沉寂,只余两人的呼吸声,越往深了走,黑暗越深浓,渐渐的,堆砌在甬道两侧的白骨泛着森森白光,诡异渗人。   兜兜转转,山重水复仍无路。这样下去也不是法子,杜言疏寻思着鬼族的阵法兴许有相通之处,遂开口问道:“引之,鬼域可有类似的白骨阵?”   杜引之不言语,头低着,长发垂下遮住侧脸。   “引之?”看对方没有反应,杜言疏微微蹙眉再次确认道。   仍无动静,他这才疑惑地扭过头,愣住了,幽微光线中,隐约可见引之埋在长发下的半张脸,苍白似纸,一双天青眸子泛着阴冷的光,只消一眼,便让人背脊发麻。   “引之你……“杜言疏心中一跳,不好的预感汹涌而来——   还未等他做出反应,彼此十指相扣处传来一阵灼烧的疼,浑身灵脉震颤不休,灵力似受蛊惑般汹涌汇聚朝杜引之流去!   此刻的杜引之就像一个巨大的灵流旋涡,不光是杜言疏,周遭事物的灵力统统如潮水般呼啸而来,一点点没入杜引之身体!   灵吸——!引之已经被心魔控制了!   万蚁噬咬之感从掌心蔓延至四肢百骸,脱力的虚空,杜言疏却挣脱不开对方的手——   “小叔,你想逃开么?”   幽幽的声音浮在诡秘的空气里。   作者有话要说:  二叔:言疏,最近瞧引之的腹部好像比先前大,是不是……   小叔:……兄长不妨直言。   二叔:这……是不是有喜了?   小叔:……呵呵   二叔:言疏你这反映我很害怕   小叔:不存在的,他鱼籽吃多了   小叔内心os:呵呵,明明被哔——的是我!!!   作者:别慌,设定里没有生包子   ……   咦,小鱼儿不小心又黑化了诶,不要怕这一波黑化完就可以开车啦~嗯所以也准备成亲准备完结啦\(≧▽≦)/鞠躬感谢金星雪浪应瑶光营养液投喂\(^o^)/~日常表白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天使~有没有因为蹭鱼儿蹭到好运的?   ☆、黑化   引之的话语如一根刺, 深深戳进杜言疏心中,不断翻搅, 透心的寒意, 两年前的记忆如潮水漫上心头, 他已经逃过一次,一别两年, 失而复得, 这次,无论如何都要与引之一道儿面对。   “放心,我不走——”即使引之变成残暴嗜血的魔物, 他也再不想离开半步。   四目相对, 晦暗无光,天青的眸子已经再映不出杜言疏的影子。   体内的灵力呈崩塌之势急剧流失, 巨大的虚空笼罩而来,杜言疏几乎站立不住。他定了定神,勉强凝神护住灵脉,一点点艰难地掌握灵流控制权,又一点点地将仅剩不多的灵力汇聚运转, 缓缓的,可以说是极小心翼翼地潜入引之神识, 替他梳理抚慰躁动不安的神魂。   他一点儿也不着急不害怕,苍白的脸上浮出细细的汗珠子,面色却是从容安定的。   众所周知,灵吸一旦开启就无法停下, 被吸取灵力之人,灵力枯竭就以神魂补上,也就是说,再这般下去,杜言疏不仅仅是灵脉俱毁,就连神魂也消弭殆尽,灰飞烟灭。   此时的杜引之,眼神空洞茫然,面上无一丝情绪,俨然一个崩坏的人偶。   眼前的事物渐渐变得模糊,影影绰绰腾云驾雾,杜言疏脚下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正当他以为自己即将油尽灯枯之时,整个白骨之境开始剧烈晃动,周遭的骨墙迅速崩塌,沙土骨屑簌簌落下!   因为维持幻境的灵力被杜引之一股脑吸入体内,白骨之境崩塌了!   失重感,与引之相连的手终于分开了,杜言疏随着沙石骨块一道儿急速醉落,因灵力几乎被吸得精光,他试了好几次仍无法催动不归出鞘,眼见就要摔得粉身碎骨,噗通一声,血红的池水溅起水花,杜言疏落入猩红的血湖!   腥臭的湖水呛进肺里,深红糊了视线,越是挣扎越是沉得快,他彻底放弃了,任凭自己一点点坠入血色的深渊,思绪却异常清晰——   如若引之清醒后记起这一切,会不会因此自责得大哭一场,到时候没人哄他,也不晓得他要哭多久才肯停呢……   真是让人放心不下的大鱼儿呢……在生死的最后关头,比起求生,他更在意的是引之的心情。   意识游离之际,逐渐下沉的身子蓦然一轻,杜言疏被稳稳当当地托了起来,猩红的湖水中掠过一片黑色的阴影,恍恍惚惚瞧见那人的侧颜,一个名字到嘴边,却被水呛住说不出半个字。   岩石上垫着几片形状肥厚怪异、散发异香的大叶子,将堵在胸腔的水尽数咳了出来,杜言疏压着胸口剧烈喘息,久违的空气与残留的窒息感让他确信自己还活着。   “三爷,可好受些了?”   声音轻飘飘地,似从遥远处传来,蒙了一层水雾,与此同时,一双手轻拍着他的背替他顺气。   将他从水中捞起来的人,正是柏旭。   瓷白的脸上淌着血红的水珠子,柏旭正欲替三爷擦干净,抬起的手却被对方不轻不重推开,顿在半空中,只得讪讪收回。   杜言疏没有看他:“我无事了……”说着便扶着墙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因为先前灵力损耗太过,脚底虚浮,形容十分不堪。   “三爷还要去寻他么?”柏旭冷冷地看着举步维艰的杜言疏,沉声质问道。   杜言疏不答,贴着墙一步一步走,举目四望,岩洞光明如昼,岩壁内凿空成一个个狭隘的空间,以人骨为牢门,四周挂满头骨灯笼,并非幻境,此处应是狂骨教内地牢。   方才幻境崩塌,也不晓得引之落在了哪里,虽然他的修为当世无人能敌,可毕竟正处于灵力暴走状态,杜言疏无法放任他不管。   柏旭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已经晚了,即使寻到杜引之也无用,心魔诅咒已经与他的神魂彻底融合了。”   杜言疏身形晃了晃,脚步却没有停,柏旭再也忍不住,两步并做三步抢上前一把拉住他的肩膀:“三爷不信?”   “柏旭,方才你救了我,我们两清了,别管我。”他心下明了,无所谓信不信,即使杜引之依旧彻底被心魔控制,成为受冷郁控制的傀儡,自己也要亲自去见他,即使是要杀他,也要亲自动手。   他养大的孩子入了歧途,自然是由他亲手惩罚纠正,况且……这又不是引之的错。   沉吟片刻,柏旭冷冷一笑:“我们之间,清不了——”   “三爷,不对……我应唤你一声言疏”,漆黑的眸子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你也该唤我一声兄长。”   如被闪电劈中,杜言疏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身形顿了顿,沉默许久说不出一句话来,他爹当年因合欢毒攻心,迫不得已与一女子双修之事他略有耳闻,但流传最广的版本,称那女子乃宋斯如的娘亲……   当然这些流言他是不肯信的,后来引之心魔发作灵力暴走也证明这事儿纯属扯淡。   柏旭瞧他面色动摇,沉声道:“你若不信,可随我去灵外镜前一照,真假立辨。”   灵外镜与天外镜皆乃瑶台仙器,天外镜能还原诸鬼怪原型,灵外镜则能映照出彼此血缘羁绊。灵外镜本放于唐家庄藏宝阁,几年前被盗,流失在外下落不明,众人传言是狂骨教劫了去,竟不是空穴来风。   但纵然柏旭这般笃定地说,杜言疏还是无法接受,眼前这位跟了自己二十多年的侍见,是自己的亲哥哥?不敢信,也不肯信。   柏旭嘴角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你不肯信我也正常,毕竟我三番四次骗了你,事到如今,信不信也无所谓了。”   话音刚落,便听得一阵笑声由远及近:“三公子,没想到你也这般拎不清,宁可为一个非亲非故的鬼族圣君豁出性命,却不肯信自己的亲哥哥。”   杜言疏心中一凛,四目相对,冷郁笑吟吟地立在峭壁之上,眉眼弯弯:“三公子,好久不见呐~”尾音微微扬起,听起来心情甚好。   还未等杜言疏做出反应,柏旭已移至近前将他护在身后,沉声道:“冷郁已有杜引之作为武器,我们还是小心些为好。”   杜言疏无语,什么时候他和柏旭一边,引之和冷郁一边了……   冷郁微微挑眉,笑道:“柏旭你真是……这才做了人家兄长不过一日,就这般护着弟弟了,先前不是还想同他双修的么?”   “……”杜言疏嘴角抽了抽,这魔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冷郁扬了扬袖子,一个明晃晃的事物朝他投掷而来,单手接住,触手光滑,剔透雅致,竟是一面灵外镜。   “三公子不妨一照”,冷郁笑得饶有兴味:“此面灵外镜本为唐家仙器,前几年我借了来一直忘还,听闻三公子与唐家家主交情不浅,方便的话,顺手替冷某还了罢?”   杜言疏不动声色:“冷教主客气,可否将引之也一并还我?”   他并没有朝灵外镜多看一眼,便用绸布仔仔细细裹好收进衣襟里,这是唐家的东西,他定亲自还回去,如果还出得去的话。   冷郁扬眉:“这就要看杜引之自己的意愿了。”   说着打了个响指,众人都未来得及看清怎么回事,峭壁之上便笔直地立了个人,缓带轻飘,衣袂飞扬,一副出尘不染之姿,遥遥相望,天青的眸子黯淡无光,毫无生机。   杜言疏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杜引之,你可愿意与那位好看的仙君走?”冷郁歪了歪脑袋,兴致勃勃地问。   杜引之纹风不动,恍若未闻,冷郁的笑意越发深了,望向面色苍白的杜言疏:“三公子,看来你的侄儿不愿意呢~”   浅色的眸子掠过一丝波澜,面色晦暗如阴雨天黄昏挂在暗处的丹青。   “那,引之,你替我把他杀了罢”,冷郁一笑,眼尾笑纹荡漾开来,声音却冰冷得让人脊背发麻:“至于如何杀,你自己决定。”   杜引之面上终于有了一丝反应,眸子里腾起凛凛杀意。   “这样一个美人儿,你下手轻些,说不定还能炼成活尸暖床呢~”冷郁朝杜引之扬了扬手,未见如何动作,杜引之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立在杜言疏柏旭面前。   柏旭剑已出鞘挡在前头,冷声道:“冷郁,你先前答应过我,绝不会伤害言疏的,如今怎可出尔反尔?”   冷郁朗声一笑:“啧啧~柏旭,你这话好没道理,现在要置你们于死地的,分明是这好侄儿杜引之。”   柏旭握着剑的手骨节发白——   “倒是柏旭你,两年前借我之力除去杜引之,现在我又帮你将他从三公子身边带走,你可不得好好感谢我么?”   杜言疏心中一跳,全身发麻,两年前果然是柏旭……   柏旭一言不发,漆黑的眸子似暗潮汹涌的寒潭,死死地盯着面无表情的杜引之,既然明知螳臂当车,却依旧义无反顾。   “柏旭,这是我与引之间的事,你不要插手——”杜言疏的声音无波无澜,低低游曳于骨灯浮火的光线中。   “你我的事,之后再算!”   之后,或许根本就没有什么之后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引之:小叔听我解释qaq小叔:呵呵   引之:我看起来黑,其实切开是粉的   柏旭:好呀,我来切   小叔:滚,谁敢切我鱼   柏旭:……   作者:总有一天,柏旭要罢演   ……   别怕~不虐的,肉嘛~我算了一下,大概3~4章的距离,如果我不请假的话,周四周五就炖好啦(这真不是flag)   鞠躬感谢长安某、喵爷营养液灌溉,笔芯\(^o^)/~日常表白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天使~最近好冷抱起来取暖明天有很重要的事小鱼儿一定要锦鲤附体哟~   ☆、被困   没有灵力护持的不归剑, 不堪一击,杜言疏手动拔剑出鞘, 面无惧色, 浅色的眸子平静得似一潭死水。   柏旭心中一凛, 倒转剑尖正欲朝杜引之刺去,忽而发觉浑身灵脉阻滞气力尽失, 咣当一声, 剑猝不及防摔落在地。   冷郁笑眯眯朝柏旭道:“既然三公子不想你多管闲事插手,我就帮他一把,你且安生歇着, 好好看戏罢。”   柏旭赤红着双目, 额角隐隐有几根淡紫的血管突突的跳,手背青筋暴涨, 正是一副气急却无可奈何的模样。   这场较量,还未开始便已有结果,杜言疏必败无疑,即使全盛时期他也敌不过杜引之,何况现在灵力全失气脉凝滞, 简直就是送死。   杜引之歪了歪脑袋,面色苍白动作僵硬似一只坏掉的俊美玩偶, 他不慌不忙地将灵力汇于掌中,与杜言疏两两相望。   “引之,你若杀了我,记得把我的神魂吸干净, 可别浪费了。”   一语未了,杜言疏身形一闪,黯淡无光的不归朝引之疾刺而去,招式精巧有余狠厉不足,丝毫没有要置对方于死地的气魄。   他高估自己了,面对引之,即使晓得就算自己全力以赴也伤不了对方分毫,仍旧有所保留。   剑意凌空而至,杜引之却一动不动,眼看不归距他的喉咙不到半寸距离,倏忽顿住了——   杜言疏握剑的手是抖的。   “三公子,你这样可不行呐,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杜引之,是个能将人界搅得腥风血雨生灵涂炭的魔头呢。”   手中剑似千斤巨石般沉重难提,手腕一沉,不归落地。还未待杜言疏回过神来,一股霸道的灵力袭来,喉头被紧紧捏住,身子猛然向后摔去,后脑勺重重地撞在岩壁上,顿时有种眼冒金星的晕眩感。   他被杜引之单手按在了岩壁上,彼此不过两寸的距离,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可那双天青的眸子里,杜言疏看不出半分情绪。   诅咒彻底融入神魂后,引之已经完完全全不认识他了。   气管被对方捏在手里,杜言疏脚不沾地整个人吊在半空中,因缺氧冷玉般的脸涨得通红,背后的岩壁凹凸不平将他的衣衫磨破,皮肉直蹭在坚硬的岩石上火辣辣的。   “三公子,先前就劝你不要妇人之仁了嘛,喉头被捏碎的滋味,不好受罢?”冷郁从对面的岩壁上翻身而下,落在两人身侧,正是一副优哉游哉看戏消遣的形容。   “……”杜言疏喉头艰难的滑动,哪里说得出话,若是能开口,他定要冷冷嘲这狂骨教主一番,引之动一动,他在旁叽里呱啦说一长句话,不累么?   他与引之之事,何时需要旁人置喙!   骨节分明的手指越收越紧,杜言疏视线渐渐模糊,眼前的引之似分裂成无数张面孔,重重叠叠交织在一起,皆是让人心寒的冰冷与陌生,耳畔嗡嗡作响,似无数人在他近前窃窃私语嘲笑谩骂,搅得他脑仁生疼。   引之另一只手渐渐蓄满灵力,幽微的蓝光浮动在他毫无表情的面孔上,越发映得这张俊美的脸了无生气。   喉头一阵浓烈的腥甜弥漫,杜言疏再不想看对方毫无波动的眼神,垂下头紧紧闭上双眼,待引之这一掌打在身上,自己必定得魂飞魄散不可,思及此,他倒是异常的平静,心中也没有一点害怕。   只是不愿灰飞烟灭前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引之杀自己时冰冷的面孔。   如果引之有恢复清明的一天,他也不希望引之记得这个画面,不然依照对方的性子,说不定哭个十天半月都缓不过来,又没人能哄他供他撒娇,可怎么办呢。   而且到时候兄长定恨他入骨,引之怕是再回不得家了……   掌风挟着灵力奔涌而至,杜言疏眉间微动,他咬紧牙关,灼热得灵流掠过,似能将皮肤烫伤!   只一瞬,却错觉过了许久,可以将人神魂搅碎的灵流并没有落在他身上,杜言疏还未来得及疑惑,便听得身侧传来一阵撕心裂肺叫声——   “啊啊啊啊杜引之你——!”   下一刻,扼住喉头的手骤然一松,杜言疏整个人猝不及防摔在地上,猛然一阵咳嗽,直呛得眼角微湿,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明,灼灼燃烧的蓝色离魂火跳入眼帘,杜言疏神色微滞,在熊熊火焰中挣扎嘶叫的人,正是冷郁。   引之你到底——   伏倒在地的杜言疏扶着岩壁歪歪扭扭地站了起来,引之此刻背对着他负手而立,一动不动,跳动的火焰勾勒出一个笔直挺拔的倒影,长长的,直延伸道杜言疏脚下。   “杜——引——之——!”   “怎么……可能……不受我控制……啊啊啊!”冷郁的四肢以极扭曲的弧度翻折着,离魂火灼烧之感就似有人拿烧红的铁块一下下烙在神魂里,他甚至能感觉到身上的灵脉一点点萎缩蜷曲,皮肉被烧焦的气味弥漫整个密闭的空间。   被火点燃的面孔满是扭曲与恐怖,他疯了似的将体内渐渐枯竭的灵流狂炸而出,他想逃,却再也没有抽身离去的余裕,不可置信,会死在他亲手制作的,最得意最成功的‘试验品’手里——   被离魂火燃尽的地牢便是冷郁的葬身之地!   杜言疏扶着墙一点点艰难地挪到引之身侧:“引之,走,先离开……这里……”   只消稍稍一开口,弥漫在喉间的腥甜便越发浓重,他身子向前一倾,呕出一大口鲜红的血,方才引之掐住他的喉咙,并非做戏,实实在在的用了气力。   杜引之微微侧脸,天青的眸子晦暗冰冷,满是肃杀之意。   “你走,我……我……”眼底的清明稍纵即逝,瞬息又被混沌所占据,他的身子剧烈颤抖,像是忍耐巨大的痛苦般紧拽住双拳,指甲掐进肉里,鲜红的血顺着指缝流淌而下!   杜言疏心下明了,诅咒一旦与神魂相融合,便是不可逆的,即使生生剥离,作为血肉之躯也会因承受不住巨大的痛苦而神魂俱散。   可如若是熔石炼出的肉身,或许还有一线希望,即使渺茫,也值得一试!   “引之,我不走。”杜言疏郑重道,两年前他已经离开过一次,这一回,无论如何,他都不会独自逃开了。   杜引之的眸色越发混沌,他歪了歪脑袋,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个关切望着自己的人,觉得莫名熟悉却又混混沌沌想不清明,这人瓷白的颈项上,浮着五个暗红的指印,触目惊心。   “言疏,理他远点,他记不得你——”冷郁已死,施加在柏旭身上的咒术自然解开了,只血脉仍未运转顺畅,他颤巍巍地朝杜言疏奔走而来。   杜引之微微眯起眼,大惑不解地看向渐渐靠近的柏旭,片刻,天青的眸子浮出一抹轻蔑的笑意,掌中再度结起离魂火,杜言疏神色一滞,正欲上前阻止,整个石洞突然剧烈震颤,山石土块簌簌落下!   随着冷郁的灰飞烟灭,以他灵力维持的狂骨教顷刻就要崩塌!   两年前蜃炎岛地动山摇熔渊异动的末日光景重现,杜言疏心头一紧,比起理智,身体先动了起来,一把抓住引之的手腕,沉声警告道:“不准松手。”   杜引之身形一顿,结到一半的离魂火瞬间散了,他又歪了歪脑袋,眼中的疑惑更深了。   “先离开——”杜言疏来不及思考,几乎是本能的牵着引之的手往一旁的甬道逃去,虽然当下灵力尽失无法御剑,也不知如何逃出迅速崩塌的狂骨地牢,可比起站在空荡荡的大殿上,寻个狭窄之处总归安全些,不至于被坠落的巨石生生砸死。   “……”弥漫在引之身上冰冷的杀意渐渐淡了,取而代之的是茫茫然不知所措,现在的他无法读懂,眼前的这个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人的一举一动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   正在他面露不解之色时,轰隆一声巨响,一块三丈来宽的巨石从天而降,他正欲挥袖将其击碎,拉住他手的杜言疏蓦然向前一扑,两人朝地上重重摔去。   “言疏!”柏旭想靠近,却被巨石给隔开了。   地动山摇,一阵强烈的动荡后,周遭黯淡无光,杜言疏身下压着一个人,软绵绵的,浑身灼热得吓人。   他定了定神,当下的处境令人头疼,自己与引之被震落的巨石封锁在一处小小的石室内,暗无天日,只微微一动便触及石壁,周遭烟尘扬起,呛得他猛然一阵咳嗽。   “……”天青的眸子在黑暗中炯炯地望着杜言疏,他被压疼了,却莫名的不讨厌。   待杜言疏咳完了,将唾沫与血水一并咽下,哑声道:“你傻,若将巨石击裂,碎石雨不得砸死我们。”   “……”杜引之眨了眨眼,原本眸中的晦暗已经散去,却也不甚分明。   四目相对,杜言疏心中一紧,被心魔诅咒彻底融合后,引之当真全然不记得他了……   你不记得,我帮你记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鼓足勇气,正欲朝引之嘴唇压去,临了临了,鼻尖相触打架,他顿了顿,咫尺间是对方懵懂的眼神,迟疑了,再而衰三而竭,索性脑袋一偏,胡乱朝对方耳朵咬去……   咬,是真咬,前牙不轻不重地衔住对方滚烫的耳垂,似带着怒意想发泄,又怜惜得下不去口,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他根本不晓得如何用舌叶撩拨敏感的耳廓。   引之挑逗过他不止一次,奈何悟性太差,自己上场全乱了套……   作者有话要说:  引之:小叔原本打算做什么?   小叔:没有   引之:难道是,想吻我?   小叔:误会   引之(笑):那小叔咬我耳朵做什么?   小叔:嘴滑   ……   诶小叔是不是想用肉♂体引起小鱼儿注意唤醒他记忆啊……   作者:反正肉不是这里随便你萌怎么想哼唧   引之:点头同意,不能在我不清醒的情况下吃了小叔嘛~小叔:我真没想过那种事……   肉还有两三章左右,大家都佛系一点不捉急嘛→_→   ☆、牺牲   杜引之微微睁大眼睛, 如今的他头脑一片混沌,已经理解不了挑逗的含义, 只觉得对方的唇瓣凉凉的, 力道不轻不重, 不讨厌甚至还有点儿舒服。   杜言疏看他直挺挺躺着无动于衷,顿时火冒三丈, 一鼓作气, 调转方向朝对方嫣红的唇舔去。   蜻蜓点水唇瓣触及又分开,湿热的鼻息交缠在一起,若即若离。   杜言疏笨拙地伸出舌尖试图开启引之的唇瓣, 小心翼翼往里探, 却被紧闭的齿关拒之门外,试了好几次, 引之如同木头人般一动不动,毫不回应。   “混账——”杜言疏发狠地咬了咬引之滚烫的嘴唇,微微抬头,呼吸微促,细长的眼眸罕见地隐着怒意。   只因诅咒侵蚀, 之前吃过的都可以一笔勾销不认账了,岂有此理!   也不知是因为气的还是缺氧, 瓷白的脸上浮起淡淡的红晕,一颗心在胸腔里突突的跳,初次主动接吻,就这般仓促尴尬地结束了……   杜言疏越是细想, 越是觉得自己投怀送抱的姿态难看至极……   天青的眸子掠过一丝涟漪,面无表情,只两片薄唇动了动:“继续。”   声音低低的,在狭隘的空间里却异常清晰,杜言疏怔了怔,还没回过味儿来,身下的引之猝然抬起头,因为彼此空间太过局促,咚的一下,引之的额头重重的敲在杜言疏鼻梁上。   “……”吃了痛,鼻梁一阵酸麻,眼中几乎泛出泪花来,杜言疏还未来得及揉一揉,喉结就被人暖暖的衔在嘴里,时不时地吸允舔舐,比起方才自己恶劣的行径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小畜生,到底是真疯还是装的——!   分明已经被诅咒噬了心智,为何还如此会撩拨……   啧……滚烫的唇瓣蔓延而上,淡淡的腥甜弥漫,杜言疏再没余裕琢磨当下引之的状况,嘴被毫不留情的堵住,他被迫开启齿关,对方的舌叶顺势侵略而入,霸道又贪婪地舔舐着柔软清凉的唇齿。   这个吻来的粗暴蛮横,毫无柔情可言,更像是肆意的索取掠夺,赤*裸裸的欲念。   “唔……”被压得透不过气,杜言疏胡乱扯住对方的衣襟,因先前穿梭在落石灵流之间,引之素白的衣衫上已经被划了无数道细痕,如此拉扯纠缠,嘶的一声脆响,胸前一大块衣料被他扯了下来……   没想到竟是他主动扒了引之衣裳……   “……”始料未及的发展让杜言疏难堪得面红耳赤,因空间太过狭窄,他只得贴在对方□□的胸膛上。   明明彼此做过更难以启齿的事,这般紧贴拥抱仍让他局促难安,面上火烧火燎,杜言疏索性将心一横,双目紧闭眉头深蹙,伸出舌叶笨拙的回应,开始还是胡乱的碰撞纠缠,蛰伏在骨子里的疯狂渐渐被释放了出来,鼻息相交,彼此唇舌相缠也染了些许旖旎的味儿。   即使呼吸乱作一团,杜言疏仍旧没忘记正事,修长的手指拂过对方滚烫厚实的胸膛,触及胸前某处凸起的皮肤时,动作顿了顿,即使是熔石炼化的新肉身,即使魂契已被岩浆熔尽,可引之胸前的契印却完完全全继承在这幅新的肉体上。   执念入魂,化之为形。   彼此咬着啃着蹭着,身上的衣物不知不觉渐渐脱尽,长发散落而下,赤*裸肌肤相贴之处泛着淡蓝的光晕,在狭隘的空间里忽明忽灭,幽微的光线印在杜言疏面上,脸颊是情动的绯红,眼神却不是那么回事,潋潋水光下隐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玄虚……   贴在一起的两人,乍看是在极尽缠绵的拥吻,细看则是赤身裸体以‘坦诚相对‘之法渡灵气,再仔细一琢磨,杜言疏的灵力早已殆尽,此刻他源源不断往引之体内引渡的,是将自己神魂燃化后生出的灵源。   神魂一旦燃尽,无论是修行之人亦或凡人,都将灰飞烟灭化为虚无。   杜言疏明了,即使将自己的灵源全都渡给引之,也不能彻底浇灭其深入神魂的诅咒,但足以压制很长一段时间,足够让他逃出布满催动阵法的狂骨教,凭引之的修为与忍耐力,杜言疏有信心他能像先前那般自行压制暴走的灵脉,维持清明。   总归是有办法的,只要有一线希望他都不会放弃,毕竟两年前他已经抛弃过一次,再不会重蹈覆辙让自己活在悔恨中!   再之后的事,他也无从得知了,不能想,不敢想。   如果引之能快一点清醒过来,他或许用不着将自己燃尽,只要还残余一点儿神魂,便可通过修行历劫再度结出三魂七魄入轮回之道,千百年后再世为人。   本来毫无焦距的天青眸子渐渐变得澈亮,唇齿间的掠夺却没有停歇的迹象,浅浅的银丝沿着唇角流溢而出,不知是因为被肆虐得缺了氧,还是因为神魂已消耗了大半,杜言疏意识逐渐混沌不明,只感觉浑身被某种炙热又强有力的事物包裹着,舒服得甘愿为之沉沦。   可以用清冷的面目骗过所有人,却瞒不了自己——   他,杜言疏,早已万劫不复。   ……   久旱逢甘霖,杜引之直觉焦躁的神思渐渐平和下来,一股清凉柔和的力量从丹田缓缓而入,在四肢百骸间游走穿梭,温和惬意,弥漫在头脑中的雾气淡去,混沌散尽——   周遭黑漆漆的一片,不见半分光亮,淡淡的异香弥漫,是神魂燃烧后残余的气息,怀中是清凉柔软的触感……   “小叔——?!”声音是惊讶而欢喜的,他终于意识到如今的处境,记忆断片了,被莫名其妙困在狭窄得无法活动四肢的石穴里,压在自己身上的,是一丝*不挂的小叔,彼此肌肤相贴,亲密无间。   怀中的人没有回应,身体似又凉了几分,头无力地垂在他的肩窝里,长发披散而下,即使颈项贴着对方鼻尖,也几乎感觉不到气息的流动。   潮湿黏糊的触感在颈间弥漫……   怔愣了片刻,杜引之惊觉不对,声音变了味儿,焦急中带着小心翼翼:“小叔?”   依旧不应,他心中一跳,在指尖凝起一簇光,抬起杜言疏的脸仔细查看,瓷白的脸红晕尚未褪尽,双目轻阖,浓长湿濡的睫毛簌簌垂下,从眼角蔓延而下的泪痕淌过眼尾血红的痣,涟涟水色下泛着幽微凄绝的光……   心一点点凉了下去,杜引之哆嗦着手朝对方眉间探去,面上越来越白,眸子中的神采也一分分褪去,手指已经抖得不成形——   没有,全无,灵脉,探不到……   消失了……   只有几丝神魂残余在空荡荡的躯壳内,漫无章法地游走……   杜引之一次又一次,闭目而探,无论重复多少次,仍旧是一样的结果……   空荡荡的,找不到小叔的神魂,只有怀中的身体渐渐变得冰冷,无论怎么捂都不回暖。   不是的,不会的,不可能的,不应该的!   天青的眸子布满血丝,面上一片空白,他甚至不敢劈开封锁住出路的石块,害怕时间的流逝,害怕出了这黑漆漆的空间小叔还是不醒,害怕在明晃晃的日光下这一场梦变为现实……   抱着冰冷的身体,身子缩成小小的一团,颤抖得似风中的落叶,狼狈不堪,不知所措,一无所有。   他在对方耳边低低道:“小叔,这个噩梦,什么时候才能醒?”   “让我快些醒来好不好,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引之:小叔咬我耳朵了,小叔主动亲我了,小叔脱光光抱我了引之:可是小叔便当了/(ㄒoㄒ)/~~   引之:我要用所有鱼鳞换小叔复活   作者:您好,您的小叔已充值成功,正在重新启动程序,请耐心等候引之:可以升级剧情么?   作者:可以的,比如换肉什么的,需要么?   引之:换换换什么都给你   作者:好的,请稍等,肉已经在路上,两章内抵达……   诶给你萌跪搓衣板~之所以没有预警是我感觉不虐,对吧不虐?(对的)   小鱼儿就当是吃到肉之前的历劫吧~   而且可以乘小叔昏睡随便脱光光渡灵气嘛~   ☆、苏醒   一线光落了下来, 沉重感,踏实感, 随波逐流的虚无渐渐消失了。   微润的东风穿廊而过, 月色清明, 光影错落间,映得沉睡之人面冷似玉, 浓长的睫毛垂下深深浅浅的阴影, 薄唇紧闭,没有一点儿烟火气,只眼尾的嫣红让人触目惊心。   暮春时节, 乍暖还寒, 枕畔之人迟疑片刻,恋恋不舍地放开好不容易捂暖的身体, 潦草披了件外袍,掖好被子,起身拉上东边的窗格。   就在他转身之际,浓长的睫毛动了动,转瞬即逝。   关好了窗, 杜引之又迫不及待地钻进被子里,将小叔再次搂入怀中, 眉头微蹙,或许是天气变暖了,小叔的身体也不似先前那般冰冷,抱在怀里温润似软玉。   在眉间轻轻落了个吻, 保持着嘴唇紧贴额头的姿态,心满意足地入睡。   “小叔,明儿你就醒了罢?”   每天临睡前他都要重复一遍这句话,语气是小心翼翼的撒娇,总觉得这般死皮赖脸的祈求,小叔定然舍不得抛下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小时候他无数次幻想,小叔能这般乖乖的任他抱着睡,从日沉睡到月落,又从日出睡到月升,再也不用理会旁的事,只沉沦于彼此的气息体温就好。   现在这样,已经很奢侈了,只小叔再不会与他说话,不会责骂他,不会叫他引之叫他小鱼儿,只余几缕残魂在空荡荡的身体里游荡……   “小叔,你若醒来,可要好好与侄儿说一会儿话啊,把这三个多月的份都说了,我才原谅你的自作主张。”   “我虽对你百依百顺,也是有脾气的,这次我是真生气了。”   “你整个人都是我的,怎么可以擅自做出那种事呢?”   “要好好惩罚才行。”   低低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梦呓,屋外风吹竹动簌簌而响,虽然生气,他仍是舍不得与小叔说重话。   那日,他已经记不得自己是如何抱着失去意识的小叔从狂骨教的废墟中爬出来的,胡乱用外袍遮住两人的身体,整个人都混混沌沌,身上被碎石划出无数道血口子,鲜血混着尘土流淌而下,双目赤红,身上颤抖不止,狼狈不堪面无人色。   直到有一人截了他的去路,是柏旭。   他记不清当时柏旭是什么表情,杜引之的五感都消失了,看不见,听不见,柏旭一剑刺入他的胸口,晦暗的眸子才稍稍有了些反应。   胸口处一阵锥心的疼,他微微低眸,看到没入胸口处的剑,怔愣了片刻,默然抬起手握住剑刃,生生拔出,锋利的剑在他血肉模糊的手中瞬间化为齑粉。   鲜血从被刺穿的胸口喷涌而出,杜引之浑不在意,似坏掉的木偶般死死盯着怀中双目紧闭的小叔,直到鲜血溅到小叔的鬓角,他才抬起手仔仔细细的抹掉。   小叔爱干净,不能让自己的血弄脏他——   “把言疏给我!”望着杜引之怀中衣衫不整面色苍白的杜言疏,柏旭双目赤红,声音发颤,胸口剧烈起伏,正是一副对杜引之恨之入骨的形容。   暗淡的眼眸闪了闪,将怀中毫无知觉的人抱得更紧了,声音缥缈似梦呓:“小叔是我的。”   “畜生,你也配?”   “三番四次将言疏置于危险境地,这回终于如愿以偿,心满意足了罢?”   “言疏他,终究还是为你而死。”   杜引之的身子猛然一颤,声音低低的游曳在血腥弥漫的空气里:“小叔他没有死……”   “杜引之,把他给我!”柏旭没了剑,赤手空拳更是靠近不了半分,现在对杜引之而言,没有什么比怀中这人更重要了,他如何会舍得让给旁人。   即使只是一具空荡荡没有神魂的肉体,那也是小叔……   “给我,我有办法——”漆黑的眸子定定的看向杜引之。   “虽不敢保证,却值得一试。” 语气笃定沉冷杜引之身子颤了颤,眼神终于有了些许焦距,神色复杂地望向柏旭。   柏旭嘴角抽了抽,一字一字道:“血绊。”   他与杜言疏之间,血绊还在,虽然没有把握,不妨一试——   用他的命,换言疏的命。   无论对方是他心心念念的三爷,还是血浓于水的弟弟,他都义无反顾。   杜引之忘了自己是如何鬼使神差将小叔的身体交给柏旭的,只记得一阵耀目的光团炸裂开来,照亮整个狂骨教的废墟,烟尘四起,久久未能消弭。   “这次,便宜你小子了。”   “三爷……我弟弟……就拜托你了……混账……”   说完这句话,那张永远不苟言笑的脸浮起一丝自嘲的笑,眸子中的光彩一分分褪去,最后那团火焰,熄灭了。   漆黑的眸子是睁着的,杜引之抬手为他合上眼皮,重新将小叔抱在怀里,珍重的,小心翼翼。   莫渊山隐匿在东域须臾之境,山中风水极佳,灵雾缭绕,神木参天,翠竹掩掩,最是适合修复神魂灵脉,只莫渊山入口极难寻觅,据说百年来无一人找到过。   杜引之背着毫无知觉的小叔,只用了两日便抵达极东须臾之境,又花了两日踏遍须臾之境每一寸土地,终觅得莫渊山入口。即使灵力充沛如他,也因消耗过大重伤在身昏迷了一日一夜。   昏迷不醒,杜引之依旧将小叔搂在怀里,片刻也不曾松手。   伐灵竹搭了房舍,引之便与小叔在此‘隐居’疗伤,他每日以坦诚相对的方式给小叔修复神魂灵脉,取莫渊山灵渊泉水替其擦洗身子,知小叔喜爱干净,衣服也是每日换洗,不过更多的时候,他们彼此都是一丝*不挂的……   如今,小叔身体的每个部位每寸皮肤每处伤痕每颗痣他都记得清清楚楚的了,无论怎样熟悉,他都觉得看不腻,抱也抱不够,时常发狠想将人揉进骨血里。   山中岁月安宁,转瞬即逝,山下的人界鬼域却乱作一团。   狂骨教主一夕之间离奇身死,连神魂都被燃烧殆尽,十分惨烈可怖,狂骨教也随之从世上消失。   冷郁生前做尽歹事,他灰飞烟灭的消息一旦传开,众修士闻讯赶来,借着扫除残余之名做着抢烧掠夺之事,狂骨教内藏了仙器珍宝无数,冷郁生前品味挑剔,都是一等一的好货色,此番狂骨教便成为人人都想咬上一口的肥肉了。   众修士分赃不均,流血私斗之事屡见不鲜,最令众人惊讶的是,竟然在狂骨教的废墟中发现了杜家侍见柏旭的尸身,灵脉断绝神魂尽散,连随身携带的剑都碎成齑粉,只余空落落的剑鞘握在手中。   而杜家三公子也不知所踪,杜家无日无夜撒网搜索,唐家也派出大批人手帮助寻人,千百个灵奴忙活了三个月仍毫无进展,探不到一丝一缕杜言疏的灵息神识,就似从这世上蒸发了一般,彻彻底底的,了无痕迹。   应该说,就似从没存在过。   杜家家主杜言明只得弟弟一个亲人,哪里能接受得了弟弟彻底消失无踪的现实,此番心思焦虑急火攻心,竟是生生愁出病来,病容恹恹仍吊着一口气四处奔走,三个月下来熬得一副皮包骨头的可怜形容。   好巧不巧,传言鬼族圣君也在同一时间消失无踪,众人不禁联想,这杜三公子莫不是与鬼族圣君私下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分赃不均起了冲突,最终两人玉石俱焚灰飞烟灭了。   自然,这些都是修真界茶余饭后的闲话,他们自己都不大信的,毕竟凭三公子的修为灵力,远不是鬼族圣君的对手,还有不积口德者笑说,莫不是三公子被圣君抓起来当禁脔,玩腻了便将他灵力神魂都吸了干净。   这些不好听的流言杜言明也略有耳闻,思及那日言疏与陌生男子相拥共眠的场景,不禁想了许多……甚至动了硬闯鬼域寻人的心思,还好这一点危险的想法被裴匀暂时掐灭了。   修仙之人硬闯鬼域,从来都是九死一生,只凭流言就做出如此危险的举动,绝非明智之举。裴匀也晓得,如今杜家庄上下鸡飞狗跳,师尊思念三哥哥心切,哪里还有什么明智可言。   ……   梅雨季节来临,窗外晦暗阴沉。   一粒微光落在浩瀚无涯的黑暗中,光点慢慢扩大弥漫,绵延成一条线,一张网,一片明晃晃的白光。   游离的意识缓缓聚拢汇集,百川到海,轻盈透彻之感蔓延于四肢百骸。   就似干涸的古井渐渐涌出水源,一点点渗透滋润,五感苏醒,绵绵雨声,竹叶潮湿的气息,药香,衾被柔软的触感,指尖的温度,细细的手茧,近在咫尺的呼吸声……   有人在他耳畔细细低语,捎着柔柔笑意:“小叔,待你醒来,就去和二叔提亲罢?”   “我们成亲,好不好?”   就似一道闪电劈过,混沌的意识瞬间清明,杜言疏正欲睁开的眼又闭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引之:盯着小叔的果体看了三个月……   小叔:……   引之:发现了一个小秘密   小叔:……走开   引之:我要分享出来   小叔:……拒绝   引之:小叔的尾骨下,也有一粒红痣哟   小叔:……   引之:很好看的,小叔自己都不知道吧?   小叔:……并不想知道   (内心os:好想看……怎样才能看到呢……)   ……   准备好刷卡咯~   下一章我会删比较多,尽量避免被锁,然后围脖贴上完整的车你萌这群一点都不佛系心心念念要吃鱼肉的家伙→_→   ☆、仪式   眉间落了个吻, 温软缠绵,顺着眉眼轮廓蔓延而下, 在喉结处顿了顿, 前牙轻咬, 酥麻的颤栗感迅速弥漫开来……   杜言疏禁不住身子一哆嗦,再也装不下去, 喉结上下滑动, 眼睛裂开一条缝,哑声道:“成亲之事,再谈。”   空气瞬间冻结了, 只余窗外绵绵落雨之声。   杜引之从他颈项间抬起头, 四目相对,彼此呼吸都停止了——   杜言疏亲眼看着那双天青的眸子渐渐蒙上水雾, 聚雾成珠,心中暗道一声不妙,想去揉对方脑袋的手还未抬利索,豆大的泪珠子便从引之眼尾滚落,来势汹涌, 绵延不绝……   “……傻鱼儿。”杜言疏嘴角扬起一丝苦笑,抬起的手顿在半空中, 引之早已蹭的一下将头埋在他胸口,毫无节制的,呜呜呜哭出声,肩膀剧烈抖动, 杜言疏衣襟处湿了一大片,又暖又潮。   “不害臊的。”   杜言疏心中涌起一股无奈的温暖,轻抚引之起伏不止的背脊:“好了,结束了。”   结束了的,是颠沛流离的噩梦。   “引之,我再不会抛下你了。”声音不大,却笃定得让人心安。   杜引之忙着流眼泪,一言不发,听到小叔的承诺,身子顿了顿,一把扒开他的衣襟,朝对方心口处狠狠就是一口。   啧——!   不深不浅的牙印,没破皮,微微泛着青紫的红。   这鱼,怎么还学会咬人了呢?   引之抬起哭得似胡桃仁的双眼,用泪痕斑驳的面容正色道:“小叔,你若再擅自离开,我便吃了你。”   杜言疏笑:“好,随你。”   “骨头渣子都不给旁人剩下。”   “……”   “你是我的,我一个人的。”   “……”   “小叔整个人,只有我说了算。”   “无理取闹。”   “不管——”   “……”眼见那双天青的眸子又有水雾凝聚之势,杜言疏心中一紧,忙放缓语气:“……傻鱼。”   “侄儿这般傻,还请小叔多多包涵了,生生世世。”   “真麻烦。”   “麻烦也没办法。”   “话说——”杜言疏语调一转,正色道:“我……好饿。”   杜引之破涕为笑,用衣袖胡乱抹了把眼泪:“我这就去给小叔熬粥!”   杜言疏敛了笑意,佯做嫌弃状道:“先去换身衣服。”   “要不,一起沐浴罢?”杜引之红肿着眼,笑微微问道,小虎牙露了出来,他这副俏皮的样子,倒是从未变过。   杜言疏还是那句话:“做梦。”   又哭又笑的,杜言疏感叹,这鱼儿真是滑稽,滑稽得让人心酸。   ……   恢复意识后又过了一日,两人才收拾行囊准备下山。   “小叔,这莫渊山灵源充沛,对你恢复十分有利,要不我们再多待几日……”这话说得冠冕堂皇,他不过是想与小叔在这与世隔绝的地方多逗留一段日子罢了。   没有任何人打扰,有种世上只剩下彼此的错觉。   杜言疏怎不知他的小心思,憋着笑淡然道:“无妨,我已经大好了。”   “还是仔细一些好……”   “引之,即使下了山,还是一样的。”杜言疏截了他的话,放缓声音道。   天青的眸子眨了眨,欢喜之色一点点晕染开来,小叔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我已经去信与兄长说了——”杜言疏别开脸,眼神闪烁,瓷白的面上泛着淡淡的红。   “……?”杜引之不明所以地歪了歪脑袋。   杜言疏垂下眼,不经意地咬了咬唇,小声道:“聘礼之事……”   杜引之双目一亮,一跃而起朝小叔扑去,恨不能整个人挂在小叔身上——   “……!”杜言疏猝不及防一个踉跄,急急向后退了几步才站稳脚跟,回过神来时整个人已被对方按压在垫着衾被的竹榻上。   “聘礼的话,侄儿说过,小叔整个人就好——”   “生生世世哟。”   湿热缠绵的话语在耳边吹拂,杜言疏身子猛然一颤,正欲反驳,唇瓣被对方堵住,辗转厮磨,再言语不能。   彼此交换着湿热的呼吸,唇齿深入,舌叶被对方轻咬吸允着,贪婪又霸道,下颌微酸,一缕银丝从嘴角流溢而下,身体里那团火却越烧越烈。   是一个极尽缠绵的吻,长久的,从慢条斯理到炽烈霸道,引之似游刃有余地主导着一切,只杜言疏因缺氧神色迷离,竭力维持的理智也节节败退,渐渐土崩瓦解。   微微喘着息,胸口上下起伏,浅色的眸子里冰雪融尽,化成一汪潋滟水色。   引之细致地舔掉小叔唇角的银丝,抬起头,四目相对,天青的眸子弯了弯:“小叔,这聘礼,侄儿先收下了,可好?”   像是被对方的视线烫到了般,杜言疏稍稍别开脸,垂下的睫毛簌簌而动:“那事儿……我不晓得……如何做。”   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吐出这句话,他抿紧双唇,不知是羞耻还是情动,面上红得不像话。   杜引之怔了怔,笑了,眸子闪过一簇危险的火苗:“有侄儿在,小叔放心好了。”   说话间,素白的衣襟已被灵巧的手指撩开,柔软的布料层层叠叠披散与一旁,瓷白的胸口在日光下泛着剔透的光泽,两点粉色的玲珑更是娇嫩可爱,让人忍不住想含在口中护着尝着。   对方视线灼灼的落在身上,裸*露的皮肤似能感受到灼烧的疼,杜言疏的体温也随之逐渐升高,喉结上下滑动,佯做淡定的声音燃了层旖旎的水汽:“光天化日,太羞耻了。”   这般说着,他抬起手腕覆住双目,似遮了日光与视线,就能眼不见为‘净’。   “小叔,侄儿就想看你羞耻的样子。”引之俯下腰,将嘴唇贴在杜言疏耳边,哄诱的话语吹拂而过,酥麻感从耳根蔓延至四肢百骸。   闻言,两片嫣红的嘴唇无意识的颤了颤,长吻后水光未退,潋滟剔透,正是一副诱人犯罪的鲜美多汁。   “引之,你是从何时……动了这层心思的?”杜言疏下意识地向一旁躲去,声音低哑微颤,正是一副情动又极力隐忍的光景。   杜引之不答,索性凑过去含住对方的耳珠子,温热湿软的触感缠绕在敏感的肌肤上,杜言疏感觉就似被人架在火上烤一般,连骨缝里都滋滋滋地冒着热气。   舌尖描绘着耳部的轮廓,手上也没闲着,灼人的温度从指间传递而来,一寸寸漫过肌肤。   指尖有细细的茧,一点点唤醒杜言疏隐藏在骨子里的疯狂,他用前牙咬住舌尖,强忍着防止自己发出不堪的低吟。   骨节分明的手指蜿蜒而下,漫过胸膛、腰线、小腹,最后停留在那已经半挺立的炙热上,使坏般轻轻捏了捏——   “嗯……”杜言疏终究抑制不住,这一声“嗯”惊惧又暧昧,甜腻旖旎地渗进引之四肢百骸,就似在干柴堆里扔了把火,引之瞬息燃了。   他的呼吸也渐渐乱了章法,似有千百只猫爪子在挠他的心口,竟是火烧火燎的酥*痒。   虽然这三个月来,小叔的身体他看了无数次,摸了无数次,可以说每一寸肌肤每一个部位都了如指掌,可那时是冰冷的,不会给他任何回应。   现如今,这幅身体是温热的,柔软的,只消稍稍动作撩拨,对方就能坦诚的给以回应,撩人的温度一点点缠绕而上,足以让引之万劫不复。   恋恋不舍地抽出舌叶,低哑的声音似游曳而上:“早在小叔还把我当做一个孩子的时候——”   他也记不清了,究竟是何时开始,对小叔产生了‘不该有’的心思,或许从最开始,便有危险的火苗在窜动,无法回避,在劫难逃。   “小叔,你现在还是把我当做一个孩子看罢?”这般说着,引之一手时缓时急地套弄着杜言疏渐渐挺立的炙热,一手拉过他遮住眼睛的手,凑到唇边吻了吻,又伸出舌叶在手腕内侧敏感的皮肤上细细添去,湿濡的触感漫过手腕,手心,在指尖处辗转吸允。   杜言疏避无可避,四目相对,头发披散而下,丝丝缕缕垂在瓷白的皮肤上,一双水光潋滟的浅眸毫无焦距,他胡乱地摇了摇头:“胡说,孩子能干出这等事么?”   即使竭力伪装隐忍,声音却不受控制地颤抖,甜腻压抑的喘息声弥漫在日光充盈的竹屋中。   “小叔好好看着——”   “我会好好告诉你,我不再是个孩子了。”   柔软的指腹在炙热的顶端摩挲着,力道恰到好处,杜言疏眉头微蹙,身子细细哆嗦不止。   “真是……越发没规矩了……”杜言疏咬着牙,从齿间泄露的声音是连他自己都心惊的旖旎。   杜引之额角已浸出汗珠子,喉结滑了滑:“小叔的规矩,是什么?”   说话间,勾勒挺立事物的手指已蜿蜒而下,轻触那秘不可言部位紧致的皱褶,沉沦在旖旎沼泽中的杜言疏蓦然浑身一凛,神志清醒了大半,微微睁大眼望向正低头仔细琢磨的杜引之:“这里……恐怕不行……”   他懵懵懂懂也晓得些,两个男人干那事儿,使的就是这令人无法启齿之处……   他口中的不行,既是恐惧又是羞耻。   杜引之抬起神色恳挚的双眼,近乎脱口而出:“别怕,我们慢慢来,小叔若实在受不了,我就停下好不好?”   杜言疏不语,浑身不自觉地细细哆嗦着,现在自己这幅模样,让他觉得陌生、害怕、却又有一丝不敢正视的期待。   杜引之俯下身,落下细细密密的吻。   “我想要你,可以么?”   声音里满是克制的柔情,眸子里的期待显而易见,毫不遮掩。   伺候小叔,欺负小叔,将小叔彻彻底底变成我的人——   就似被蛊惑般,杜言疏紧紧闭上眼,睫毛剧烈颤抖,沉吟片刻,声音很低:“随你。”   杜引之笑了,坦荡荡的欢喜,他将杜言疏的双腿分开,跪于其间,面上是一副朝圣般的虔诚。放置于桌案上的紫云膏不知何时已落在他手中,膏体滋润细滑,取了一小块用指温融化,极细致地涂抹在狭窄的入口处。   “小叔,你别怕。” 入口已被膏油滋润软化,轻而易举的,一节手指缓缓没入,被入侵之人的僵硬程度也是显而易见的。   杜言疏用尽气力才止住身体的哆嗦,不痛,却紧张,拽住衾被的双手骨节泛白。   为了缓解对方的紧张,引之另一只手抚摸套弄着前方的事物,感受到小叔的身子再度变软,整根手指顺势没入。   杜言疏身子一哆嗦,无声无息地忍耐着,双腿被对方分开,羞耻的部位一览无余,难堪,禁忌,恐惧……却,不讨厌。   第二根第三根手指也顺着软化的膏体深入杜言疏体内,异物感越来越分明,杜言疏咬住下唇,任对方在体内搅动撩拨。   “小叔,这里好暖好软……”引之声音不稳,呼吸已热得不像话,下腹更似被一团火灼烧着。   “别废话……”秘不可言之处的触感被对方用言语描述出来,色情羞耻感瞬间炸裂,杜言疏浑身火烧火燎,薄衾已被汗水微微浸湿,披散的头发凌乱地黏在瓷白的皮肤上,出尘清淡的五官因极力忍耐情动反而染上了层禁欲的恍惚。   意乱情迷,活色生香,杜引之一直紧绷的理智,瞬息断了。   ……!   似被人从中间劈开的撕裂感汹涌而至,杜言疏咬着唇,身子向后仰去,汗水顺着额角淌下,锁骨上晶莹剔透的一片。   胸口剧烈起伏,他浑身僵硬地颤抖着,疼得脑中一片空白,眼眶微红,被对方抬起的双腿抖得似风中的落叶,因忍耐疼痛嘴唇已被咬破,腥甜气息弥漫。   即便如此,杜言疏仍没向后躲去,倒是引之迟疑了,饱胀之物已没入大半,小叔的内里温暖柔软,细嫩之处微微颤栗吸允着,就似一谭旖旎的沼泽,让人沉沦其中万劫不复。   可小叔的痛苦又是分明强烈的,他舍不得——   四目相对,杜言疏的视线已经失了焦距,他咬着牙喘息道:“别停——”   对于引之的顾虑他再明白不过,这孩子定是害怕弄伤了他,故而极力忍耐自己的情欲。痛是真痛,可既然已经有了全身心交付的觉悟,疼到极致又有什么关系呢?   “小叔……”   “我晓得。”杜言疏用手肘尽力撑起身子,眼色迷离,嘴角有一丝血色:“吻我。”   杜引之再也忍不住,眼中的侵略之色一览无余。   “唔……”杜言疏的唇瓣被咬住,灵巧的舌叶开启齿关,贪婪霸道的扫过口腔每一存粘膜,血腥弥漫出一种奇异禁忌的甜美。   引之腰部一挺,饱胀之物完完全全没入柔软的体内,上下都被对方霸道的填满,杜言疏眼角微湿,呜咽喘息之声都被割得断断续续支离破碎。   炙热之物只停顿了片刻,便开始缓缓抽动起来,杜言疏疼极了,下意识向后躲去,又被引之按住腰逃脱不行,五感倏忽消失了,只余连接处的疼痛与灼热,额角血管跳动不止,身体颤抖不止,连支撑身体的手臂都渐渐软了下去。   虽然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却没料到是这般疼……   “小叔,你是我的了。” 杜引之见他无力支撑身体,索性托着他的背,已彼此相连的姿态将小叔抱在腿上,身体重量往下一沉,杜言疏忍不住低哼一声,以相对而坐的姿态,将杜引之吞到最深。   “我一个人的。”   腹下的抽送渐渐变快,杜言疏脱了力般摊倒在杜引之怀里,相连之处稍稍适应了异物入侵的胀痛撕裂感,柔软敏感的粘膜包裹着饱胀之物,慢慢生出一种陌生的酥麻充实之感,已经软下去的事物又渐渐立了起来,顶端分泌着透明的液体。   僵硬的身体再度软化,连杜言疏自己都没意识到,此刻他竟下意识地夹紧内壁,腰肢配合着引之的抽送缓缓扭动,浑身火烧火燎的,化作一潭春水,缠绕而上,要将对方吸了干净。   杜引子再也控制不住,放开性子动作起来,快感汹涌而至,整个人都要沉溺入这勾魂摄魄的缠绵里。   “小叔,你这样……太紧,我怕控制不住……”杜引之声音沙哑,理智已化成烂泥。   杜言疏知所措地拼命摇头,眼角渗出泪水,漫过眼尾血红的泪痣,是水色涟涟的意乱神迷:“我……不晓得……怎么……”   身体某个奇异的触觉被开启,杜言疏害怕这样的自己,害怕这种能将神志知觉都搅得一团乱的愉悦,沉溺其中,无法自拔,就似落入沼泽无法脱身的人。   杜引之舔掉他眼尾的泪水,在他耳边低低道:“小叔,你这幅样子好可爱。”   “那里,也好棒。”   “以后每天……都这样好不好。”   “闭嘴……”露骨的情话有催情作用,体内的炙热又来回翻搅不休,全身血液燃烧沸腾起来,杜言疏一口咬在引之的肩膀上,泪水簌簌而下。   身上的感官都消失无踪,只余被填满之处炙热而真实的愉悦,一波波翻涌而至,欲仙欲死。   头脑一片炸裂的空白,他不晓得这场持久激烈的‘战斗’何时结束的,在令人窒息的快感中,杜言疏已昏了过去,面上绯红一片,泪痕斑斑。   日头西沉,屋中光线渐渐转暗,淡蓝的雾霭透过窗格弥漫开来,浸在情*事后迷乱的芬芳里。   杜引之将小叔抱在怀里,细致的,虔诚的,舔掉他眼角的泪痕。   ☆、归途   杜言疏躺在浴盆里, 温热的水漫过胸膛,他恹恹向后仰去, 脑袋枕着盆沿无力地叹了口气。   昨日那番毫无节制的云雨犹似梦境, 沉沦在无休无止的愉悦中数度恍惚, 身体似不再是自己的,陌生, 敏感, 诚实,不受控。   他不晓得这场疯狂的云雨是何时结束的,醒来时天光将明, 眼睛瑟瑟发疼, 对着镜子一照,竟肿得似胡桃。   太难看了, 竟然被对方干到晕死干到哭……杜言疏再不想言语。   衾被下的身子一丝*不挂,一双手臂从背后揽住他的腰,温热的呼吸落在肩窝上,痒痒的,两具身体正以背后拥抱的姿态紧紧交缠在一起, 腿间除了隐隐的胀痛,并无黏腻潮湿之感, 身上也散发着新浴后的清香,显然,引之已为他仔仔细细地擦洗过身子了。   “小叔,对不起……”声音略带沙哑, 低低徘徊在耳畔。   杜言疏刚睁开眼睛,对方劈头盖脸就是这么一句话,他有些懵,对不起什么?睡了你小叔所以对不起?而且这可怜巴巴的语气怎么回事……   “……对不起?你什么意思?”杜言疏声音凉凉的,心下琢磨,这家伙难不成想吃干抹净不认账么……   杜引之被这语气惊得怔了怔,小心翼翼道:“我……一时没控制好……有落红。”   从他断断续续的话语中,杜言疏算是彻底明白了,那一番近乎疯狂窒息的云雨,他不争气的流血了……   这般想着,他稍稍动了动身子,果然肌肉一牵扯,双腿之间传来阵阵撕裂的疼……猝不及防眉间微蹙,露出半分忍耐痛苦的神情。   这一点细微的举动没逃过引之的眼,他抿了抿唇,嘴角微微下拉,俨然一副做错事的大孩子模样,与先前目露寒光清冷肃杀的鬼族圣君判若两人。   不过这一点杜言疏早就察觉了,引之在他面前和在外人面前,完全是两个样子,意识到此,心下还是十分欢喜的。   他撒娇耍赖流眼泪的模样,只有我一个人看得到……嗯,还有动情的模样……   心里欢喜,面上却故作清冷:“你作的孽,你负责养好。”   此言一出,杜言疏自个儿都羞得面上一片绯红。   天青的眸子眨了眨,显然没回过味儿来,半晌,喃喃开口道:“所以,以后……小叔还肯让我……睡?”   空气瞬间凝固了,片刻,杜言疏猛的一转身,朝对方脑门狠狠一记拍下去,过于激烈的动作牵扯到腿间的伤口,他面上肌肉疼得一抽,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对上那双似笑非笑俏皮的眼眸,杜言疏算是明白了,这鱼儿哪里是诚心与他道歉,分明是逼他松口承认以后常干那事儿!   真是作孽,没办法了。   ……   因身上那点不可言说的伤,叔侄两在莫渊山又耽搁了一日,最后杜言疏顾虑兄长担心自己,才勉强让引之抱下了山……   至于为什么是抱不是背,嗯,自然是伤的部位比较特殊……   这两日引之一直未合眼,一来因为终于尝到了心心念念的小叔的滋味,心里欢喜得了无睡意;二来担心小叔那里的伤感染引起热症,无时无刻不提着心吊着胆,目光片刻也不肯从小叔身上移开……   杜言疏提醒了几次,觉着对方不但没有收敛,反而看得更坦荡荡,炙热的视线似能将人灼伤。晓得这鱼儿的性子,也懒得再说,权当过眼云烟。   下了山,路过城镇街市,杜引之格外留意各处药铺里愈伤的偏方,也特别关注书画铺子里那些活色生香的图册……   杜言疏瞧在眼里,一言难尽的臊:“赶路要紧,旁的……之后再说。”   “侄儿明白。”引之嘴上答得乖巧,行动上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现在对他而言,没有什么比‘养好’小叔更重要,不对,当务之急,是成亲,毕竟聘礼都收了……   “……嗯”杜言疏嘴上不说破,实则无奈之极,思及兄长已知他无事,且自己身上有恙,倒不催着赶着。   这几个月,引之没将他俩在莫渊山的事告知兄长,除了独占欲作祟外,也是担心一场欢喜一场空,毕竟自己能清醒过来的概率微乎其微。   即使有血绊在……   思及此,杜言疏心中涌起阵阵钝痛,就似有人拿锉刀一下下戳他心窝。柏旭之事,他至今不敢细思,也不知该用何种情绪思念他,重活一世,柏旭在设计陷害引之、背叛自己之后,却依旧落得和上辈子一样的结局,为救自己而死。   背叛也好陷害也罢,终究是自己欠他的太多,事到如今,欠不欠的,又有什么重要呢,人已经不在了,想要偿还也无处可偿。   除了背负这份愧疚自责活下去,别无他法。   至于那层血缘关系,他曾经一度真心将柏旭当做亲兄长看待,只是没亲口唤出兄长二字罢了。只有一点让他心生芥蒂,当年,爹到底清不清楚柏旭的身世,如若清楚,又是怀着怎样一种心情与考量让他们彼此结下血绊?   真的是担心柏旭有一日背叛杜家,夺取家主之位,所以设下的牵绊么……   不敢想,不能想。   引之暗暗瞧了眼小叔晦暗的神色,晓得他又在愧疚柏旭之事,撇了撇嘴道:“小叔,如若魂契还在,我也会做此抉择的。”   杜言疏回过神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言语,他自然晓得引之会毫不犹豫地救他,就似他不惜神魂燃尽救引之一般,这些举动看似英雄壮烈,扒开华丽的外皮,不过是懦弱者在逃避罢了,害怕剩下来的人是自己,害怕那种避无可避无孔不入的孤独与悔恨。   半晌,他轻笑一声道:“那我不是白救了你?”   引之笑:“我救了小叔,自己自然也会想办法活下去,毕竟我不在的话,小叔被人惦记怎么办。”   “……”   “况且,我不在,小叔会惦记我的。”天青的眸子好看的弯了起来,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俏皮的倜傥。   杜言疏怔了怔,融融暖意漫过心头,末了只云淡风轻道:“好大的口气。”   “小叔承认不承认,你会惦记我?”杜引之不依不挠笑着追问。   杜言疏但笑不语,片刻才淡淡道:“我认了。”   声音很轻,却丝毫不含糊,认栽了。   ……   两人虽然停歇了数次,可速度也决算不上慢,饶是如此,抵达北垣境内也是三日后了,可想而知当时引之是怎样不要命的疯赶到须臾之境的。   进入北垣地界,杜引之不知是出于一种怎样的心态,又变回宋离的模样,坦荡荡走在小叔身边,路上遇到不少宽袍广袖的修士,无一不对消失了三个多月又骤然出现的两人面露诧异之色,因晓得其中一人是鬼族圣君,也不敢上前寒暄,只暗暗指点唏嘘。   两人对外界的骚动混不理会,杜言疏依旧是一脸云淡风轻,而杜引之则满面春风得意牵着小叔的手,一副抱得美人归的欣喜模样。   “小叔,你是如何与二叔说我们的事儿的?”引之只晓得小叔让二叔准备了提亲的聘礼,具体如何说,他一直没仔细问过。   杜言疏淡然道:“没仔细说,提亲聘礼之事只一笔带过。”   他没有撒谎,在给兄长的信中,他既没说将娶之人是个男子,也没提那人是鬼族圣君,更没说对方正是自己的侄儿……   一时间……开不了口……   及至两人御剑抵达观津城,杜言疏面上不动声色,一颗心却绷到极限,近乡情怯,何况是带着男媳妇见兄长……   “小叔,你说我是现在这副样子好呢,还是变回原本的样子见二叔?”   杜言疏愣怔了片刻,恍恍惚惚道:“随你欢喜。”   杜引之调皮地扬了扬嘴角:“那我就先以‘宋离‘的模样见二叔,之后的事再一点点告诉他?”   杜言疏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寻思着先让兄长接受他娶了个男子,跨过这道障碍,再跟他挑明此人正是侄儿引之,一点点攻陷,不至于劈头盖脸信息量太大,让兄长接受无能。   剑速渐渐缓了下来,透过云层依稀可见杜家庄门前站满了人,众人中衣袂飘飘缓带轻扬的杜言明格外打眼。   杜言疏终身一跃下剑,就被兄长抱了个满怀,杜言明将牵肠挂肚的弟弟紧紧揣在怀里,失而复得,情绪激荡,身子不住细细哆嗦。   被勒得喘不过气,杜言疏却也不挣扎,任兄长像对小孩般拍了拍他脑袋,声音颤抖却故作淡然:“怎不早些回家呢。”   极平常的话语,却让杜言疏鼻间微微发酸,他将脸埋在兄长的肩窝里,声音极轻:“让兄长担心了。”   顿了顿,又喃喃道:“兄长瘦了许多。”   “你呀,这么大的人了,还让为兄担心,真是的……”杜言明又恢复了寻常笑微微的模样,依旧抱着弟弟不肯放。   看弟弟全须全尾的回来,他算是彻底放心了。   将这场兄弟久别重逢的画面看在眼里,杜引之心里有点不乐意了,即使晓得自己这般小气不对,却控制不住心中泛酸,空气里弥漫着不合时宜的醋意。   与此同时,杜言明终于从失而复得的激动情绪中回过神来,越过言疏的肩膀,与‘宋离‘四目相对。   “久闻圣君大名,今日得见,杜某幸甚。”放开言疏,杜言明朝对方拱了拱手,面上笑容和煦,一双眼睛却似利剑要将人看穿。   作者有话要说:  引之:小叔觉得我……技巧如何?   小叔:……马虎   引之:哦,侄儿愚笨,只能多下些功夫了   小叔:???   引之:还需要小叔配合哟   小叔:……?   引之:要不现在就开始练习吧   小叔:哦   小叔:……不对!   ……   ☆、最终章   杜引之面上是恭恭敬敬的笑意:“晚辈宋离, 今日唐突来访,还望杜前辈见谅。”   杜言疏站在一旁, 将两人的一言一语瞧在眼里, 总觉得不大对劲……   侧立在杜言明身侧的裴匀早已按耐不住左右顾盼, 早两日就听师尊说,此番三哥哥不仅没事, 还给杜家带了媳妇回来, 可今儿非但没瞧见俏姑娘,反而看到了传言中的鬼族圣君,故而咧嘴玩笑道:“三哥哥, 我嫂嫂在哪?你要娶之人, 难不成是这位公子?”   杜言疏眼风淡淡一扫,声音轻而笃定:“正是。”   空气瞬间凝固了, 杜言疏暗暗瞧了眼兄长,只见他面无表情眸色微暗,似乎早在意料之中不甚意外,倒是裴匀很诚实的露出了惊讶之色,嘴角抽了抽, 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三哥哥真会说笑。”   “不是说笑。”杜言疏面上无波无澜,云淡风轻说出这句足以让裴匀吓得合不拢嘴的话。   “……”   杜言明敛了笑意, 深深地看了杜引之:“杜家的聘礼已经备好了,就是不晓得合不合圣君的心意。”   “言疏的聘礼我已收下,满意之极,不必再费心了。”杜引之温和的笑着, 却莫名让人脊背发寒。   杜言疏脚底一滑,嘴角抽了抽,他两口中的聘礼,所指之意自然不同……这发展显然不在他的预料内。   裴匀依旧愣愣的,如被五雷轰顶面色一言难尽,半晌,嘴唇颤了颤,面露恍悟之色,拍了拍脑袋道:“那只血明鸟,是……宋公子的罢?”   “正是在下的。”杜引之笑得眉眼弯弯,欣然承认。   裴匀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易开窍,为了缓解局促的氛围笑嘻嘻道:“果然……只有圣君才能降服那庞然大鸟。”   “裴公子谬赞了。”   裴匀是自来熟,看鬼族圣君并非传言那般冰冷凶残,且思及今后他也是三哥哥的‘妻子’,遂渐渐放松了下来:“三哥哥,可否偷偷告诉我,你送的聘礼到底是什么?”   闻言,杜言疏面上刹时红得透透的,眼神闪烁支支吾吾:“我已经托兄长准备了,兄长比较清楚……”   聘礼就是那场毫无节制的云雨这种事,换做谁都无法启齿啊……   “不是说已经送过了……”   杜言明似明白了什么,面上也跟着红了起来,轻咳了一声道:“择思,不要多言。”   “……哦。”裴匀一脸迷茫,完全摸不着头脑。   眼见杜引之嘴唇动了动,杜言疏忙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引之笑笑,便不再言语了。   沉默片刻,杜言明神色莫测对杜引之道:“你既嫁与言疏,理应在杜家庄长住,只时间仓促,新房尚未布置妥当,委屈你在客房暂住几日。”   他这话还有一层意思,这圣君要是想带言疏回鬼域长住,那是不可能的。   “兄长,让宋公子住进随室便好,不用如此麻烦了。”他斟酌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在外人面前唤他一声宋公子。   此言一出,杜言明向来从容温煦的脸瞬间青了,随室一向是杜家庄的禁忌之地,自从引之离开后,除了言疏外没人能踏足一步,包括他这个做兄长的。   可如今,言疏却情愿让这个宋离住进去……   “随室的话,恐怕不妥。”杜言明面上再无笑容,眉头深锁。   杜言疏摇了摇头,嘴角扬起淡淡的笑:“无妨,此事容我日后再同兄长解释。”   连杜言疏都这般说,众人再不敢自讨没趣开口相劝了,只各自暗暗心惊,这位鬼族圣君宋离在他们家三公子心中的地位,竟然如此之高,原本有流言说三公子乃被迫缔结的婚契关系,看来纯属无稽之谈。   ……   仙家与寻常人家不同,随性自在惯了,并不按照繁琐的三书六礼流程走,结为道侣的两人穿上簇新的红衣,与家族长辈奉茶敬酒吃顿热闹饭,夫妻两人御剑同游一番,就算圆满了。   如若遇上不怕麻烦的,聘礼嫁妆准备些仙器灵石,已经算很能折腾的了。   杜言明正发愁,聘礼他不是给不起,而是弟弟都将人往家里带了,这聘礼该往何处送……   而且这两日杜家庄外魑魅魍魉络绎不绝,皆是来送鬼域宝器特产的,从法器灵药到寻常吃食,眼花缭乱应有尽有,‘宋离’笑说,这是他的嫁妆。   至此,杜家庄的藏宝阁厨房都被堆得满满当当落不下脚,连大大小小的院落挤挤攘攘皆是各色宝物,杜言疏扶额,引之这是要把整个鬼域往杜家庄里挪呢……   “引之,你差不多得了……”杜言疏看着忙做一团的灵奴,心中涌起一种无奈的欢喜,他怎不知,引之这样大动静送嫁妆,还不是为了让全天下人晓得,如今他杜三公子已是鬼族圣君的人了。   引之笑微微地看着他,露出了小虎牙:“侄儿担心嫁妆太寒碜,以后小叔嫌弃我。”   杜言疏嘴角抽了抽,冷冷看了他一眼:“嫌弃得还少么。”   顿了顿,又喃喃补充道:“况且,你的我的有何区别,瞎折腾。”言下之意,你的就是我的,何苦耗费这精力搬来搬去。   闻言,引之心中乐开了花,凑近一把将小叔揽入怀中,湿热的气息吹拂耳际:“为小叔,侄儿乐意折腾。”   抱得小叔归,他自然乐意显摆炫耀。   杜言疏拍掉他的手,故作沉冷:“被外人瞧见像什么话……”   引之不依不饶黏了上来:“小叔都敢娶鬼族圣君了,还怕别人闲话不成?”   眸色一暗,杜言疏面色沉了下来:“引之——”   瞧这气氛不对,杜引之敛了面上的笑,摆出一副正经面孔等小叔吩咐。   浓长的睫毛低垂着,杜言疏声音压得低低的:“现在退婚,还来得及么?”   空气静默片刻——   “小叔后悔了?”   “……嗯”   “这样啊……”   “……”杜言疏一颗心渐渐往上提,手心里满是冷汗。   “当真?”   “……”他自然是说笑的,可引之突然摆出一副正经的面孔,让他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迟了。”天青的眸子闪过一簇蓝色的火焰。   “……?”还未等杜言疏反应过来,就被对方一跃而起扑倒在地,滚做一团。   “聘礼侄儿都收下了,很满意,才不会退呢。”   四目相对,危险的火苗在跳动。   “小叔,我有点想……”   杜言疏此刻正以双腿分开的姿态被引之压着,明晰的热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赤*裸裸的蠢蠢欲动……   “不行——”杜言疏斩钉截铁道,光天化日,没羞没臊,再加上现在身处家中,心境不似在外边那么随意,总觉得青天白日干那事儿特别羞耻禁忌。   天青的眸子毫不掩饰的失落,脱口而出:“为什么……”   “这事儿是能常干的么?”   “为什么不能?”   “……”   “侄儿无用,上次没把小叔伺候好。”引之眨了眨眼睛,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怜形容。   杜言疏又是无语又是疼惜,顿时软下心来,语气也随之缓和了:“……不是。”   引之的双眼亮了亮:“那就是伺候好了?”   怔了怔,杜言疏才恍悟,自己上当了,面上刷的一下红得透透的:“没羞没臊。”   引之笑:“我只对小叔没羞没臊。”   “……”温热的气息缠绕在脖子上,似蛇信子嘶嘶游曳,危险又旖旎。   “小叔,侄儿忍不住了。”滚烫的嘴唇贴着耳垂,舌尖调皮的勾勒着耳部的轮廓。   杜言疏身上一哆嗦,呼吸也渐渐热了起来,喉结滑了滑,瓷白的皮肤染了层薄红,正是一副情动却又隐忍不言的形容,禁欲到极致的撩拨。   “小叔,好不好?”   浓长的睫毛簌簌垂下,染了桃色的眼尾微微上挑,嫣红的嘴唇动了动,杜引之将耳朵凑到他唇边,分明听到三个字——   “节制点……”   火焰在天青的眸子里熊熊燃烧,他郑重地点了点头:“侄儿明白。”   如此说着,一把将小叔从地上捞起,火急火燎地推到了软榻上。   这还是回家后的第一次呢,格外有种虔诚的仪式感。   “引之,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无论发生什么事——”   “你都可以回家的。”   “我在家里等你。”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杜家庄全员发来贺电   戚月宫全员发来贺电   唐家庄不是很想发贺电   棺材板下的柏旭、冷郁寄了刀片   引之:突然有点期待二叔知道真相了呢   小叔:好,明天番外见   ……   鞠躬感谢能看到这里的大天使,谢谢你萌陪小叔小鱼儿走到现在。   这文从中秋连载到深冬,期间因三次元的变故一度写得很艰难,不过还好小鱼儿小叔还有你萌暖到了我,可以说这段抑郁的日子就靠这点暖意活了,诶能遇上你萌好幸运~然后现在有了转机,新年也要到了,一定会慢慢变好,你萌也一样。   今天是平安夜呢,感谢相遇,感谢陪伴,先提前祝你萌新年快乐吧~新文《主角忘了他是受》也是叔侄年下,一个穿书拯救被虐受君反被哔——的故事,有兴趣的可以先收藏,对的我就是一个嗑侄儿小奶狗无法自拔的人设……不过开文的话估计得等过年了(春节),有缝衔接,缝还挺大……   感谢绯暮地雷投喂,感谢金星雪浪应瑶光营养液灌溉~(≧▽≦)/~   ☆、番外   暮色沉沉, 南边的窗敞着,雾霭和着夜风灌进屋中, 是朦胧暧昧的暖意。   已是六月天, 软塌上一丝*不挂的两人蜷抱做一团, 早捂出了一身的汗,却仍不舍得分开。   或许因为实在是热得慌, 双目轻阖的杜言疏下意识往里挪了挪, 又被引之拉了回来,反而抱得更紧了。   自从引之与小叔双修后,深入神魂的诅咒就进入了长久的休眠, 再没发作过……这一点, 是两人都未曾预料到的。   天青的眸子里了无睡意,炯炯地盯着面上潮红未退的小叔瞧, 像按捺不住心中的欢喜般,时不时朝那微烫得脸蛋吻去,又担心将对方惊醒,小心翼翼的,蜻蜓点水。   小叔虽平日不爱热闹, 而今也差灵奴在归荑园布置了许多红色物件,水红帐幔随风而动, 在逐渐暗淡的光线中似一抹胭脂雾。   嘴上不说,杜言疏内心是十分重视与引之这门亲事的,虽不至于大红大紫,却也为彼此添些喜气。   小叔, 你总是这般不坦诚,不坦诚得可爱……   正当他心满意足地将小叔搂在怀中,觉得再圆满不过时,回廊传来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叩门声不大不小,在寂静的空气里有些突兀。   杜言疏睫毛轻颤,细长的眼眸裂开一条缝。   “言疏,为兄有些事想与你说。”   眨了眨眼,浅淡的眸子水雾散尽,蹭的一下坐起身:“稍等……我整理下。”   声音低哑中含着一丝惊惧,门外的杜言明瞬间明白过来,一张脸彻底红了,自己来得太不是时候,咳……他是没料到,清冷疏淡作息规律的弟弟会在光天化日里干那事……   虽然之前也吃过一次亏……   本想就此转身离去,忖度片刻,又觉着回避得太刻意反而尴尬,只能佯作云淡风轻的形容:“不急,等你方便了我再进。”   杜言疏面上也红了,燃了烛火,手忙脚乱披衣穿鞋,胡乱洗漱梳头,朝镜子看了看,呼吸一滞,颈项间竟有一枚深红的吻痕,衣领完全遮不住……   引之已从从容容穿好衣衫,笑微微的从镜子里瞧他,视线也落在颈项间的红点上。   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杜言疏冷冷道:“以后收敛些。”   “侄儿明白。”说话间引之已贴着小叔背后,手臂环过腰将人揽入怀里,通过镜面四目相对,引之的眼里满是笑意,哪里有一丝知错的懊悔。   杜言疏正欲轻声斥责,颈项间凉凉的酥麻感让他身子一哆嗦,话语差点儿化作低吟泄露而出,他险险吞回肚里。   引之此刻已将头埋在他颈项间,伸出舌叶细细的舔*弄那抹红印。   “引之,别闹了,二叔突然寻来定是有要紧事。”他再发不出脾气,语气轻飘飘的无奈。   引之抬起脑袋,迅速在小叔红潮未褪尽的脸蛋上亲了一口,才依依不舍地放开手。   “兄长,请进罢。”杜言疏将自己潦草收拾妥当,心神仍未完全定下来。   闻言,门外的人顿了顿,才推门而入,看到立于言疏身侧的‘宋离’,神色一滞,总是捎着笑意的桃花眼暗淡下来:“宋公子也在。”   虽是意料之中的事,真真实实出现在眼前,还是对他造成了一定的冲击。   引之笑得恭敬:“横竖无事,来陪陪言疏。”   他这句言疏讲得十分流利,听得杜言疏嘴角抽了抽:“你且先回随室罢,我与兄长有事要谈。”   “好,晚些时候我再回来。”   此言一出,杜家两位公子皆红了脸,意思再分明不过……   待引之出屋掩好门,杜言疏与兄长相对而坐,用灵力加热壶中水沏了茶。   “为兄没想到,你与宋公子交情这般深厚。”说话间杜言明抬起眼,看到弟弟衣领下隐隐约约的吻痕,鲜红色泽上泛着水光,说不尽的意乱情迷……似被烫着般忙移开视线,端起茶杯遮掩:“只鬼族之人自在风流惯了,又喜习采补之术,为兄担心你吃亏。”   杜言疏沏茶的手顿了顿,旋即淡然一笑:“兄长莫担心,他待我很好。”   闻言,杜言明神色微妙,自家宝贝白菜被猪拱了,还替那猪说话,心情顿时十分复杂,嘴角抽了抽:“那便好……”   碧盈盈的茶水腾起氤氲雾色,衬得杜言疏一张脸影影绰绰,神情不甚分明:“兄长不赞成这亲事?”   沉吟良久,杜言明正色道:“事已至此,言疏你欢喜便好。”   “因对方是男子?”杜言疏微微蹙眉。   杜言明淡淡摇了摇头,神色闪烁,他哪里有资格介意性别这事儿。   “因他是鬼族圣君?”杜言疏不依不饶。   迟疑片刻,杜言明又摇头:“为兄并非如此刻板之人。”   “那兄长……”杜言疏彻底懵了,他将心中最大的三个顾虑挑明了两个,兄长却全然否定了。   “为兄是担心你没考虑仔细,一时冲动将来后悔。”杜言明定定的看着弟弟,语重心长,毕竟据他所知,言疏与这位鬼族圣君相识不到半载,如此仓促决定终身大事委实让人放心不下。   杜言疏嘴角微微扬起:“……我并非一时冲动。”   顿了顿,面上的笑意更深了:“我做的决定,无论最后什么结果,我都认了。”   彼此花了这么多年,经历诸多变故,千帆过尽终于看透自己的真心,如何由得他再装糊涂充楞,自然是认了,彻彻底底的。   “言疏,你这些年忘不掉引之,终日郁郁寡欢,近来又经历了柏旭的事儿……一时心神恍惚,别被心怀叵测之人趁虚而入了。”他终于将心中顾虑说了明白,顿时松了一口气。   在言疏面前提起引之,也是禁忌。   杜言疏怔了怔:“兄长认为我对引之……”   “无论是引之于你,还是你于引之,为兄都……看得分明,也最放心得下。”   浅色的眸子掀起一丝波澜:“所以,如若我要娶之人是引之,兄长不会反对?”   怔愣了片刻,杜言明脱口而出:“那是自然——”   片刻,瞧杜言疏面露欣喜之色,心中一紧,理解为弟弟因思念成疾魔怔了,蹙眉道:“言疏,现在再说这些已无用,既然你心中放不下,何苦委屈自己……”   他虽然也十分喜欢引之,但作为兄长,他自然会希望弟弟早日摆脱思而不得之苦,寻得可以相伴相依到白头之人,可那位宋离的身份先不说,外界传言其手段歹毒狠厉,言疏与他相识半年绝谈不上了解透彻,自己对宋离更是看不透,很明显,宋离不是合适可靠的人选。   “兄长当真不反对我与引之在一起?“杜言疏双目发亮再度确认。   “……言疏你……是为兄失言了。”杜言明十分后悔提起引之这一茬,看言疏的情形,这心病非但没好反而更严重了。   杜言疏正色道:“兄长,我要娶之人正是——”   话还没说完,门砰的一下被人猛然推开,杜家两兄弟齐刷刷看去,门外站着的,是已经变回原本模样的引之。   “二叔,谢谢成全!”两颗小虎牙俏皮的露了出来,引之笑着还不忘朝杜言疏挤挤眼。   杜言明保持着手捧茶杯的姿态,僵住了,面上是一派凝滞的空白。   杜言疏看了看呆住的兄长,又望了望一脸春风得意的引之,张了张嘴,竟不知要说什么……   末了,面上微红,低低斥责道:“越发没规矩了。”   “侄儿不懂事,还请小叔多多管教。”   “……”   杜言明渐渐回过味儿来,眉目舒展了然一笑:“你们叔侄俩,都不懂事,都应该被管教管教了。”   引之笑:“二叔打算如何罚我与小叔?”   杜言明假意思索片刻,答道:“罚你们明日便把这堂给拜了罢。”   天青的眸子弯成月牙儿:“侄儿领罚。”   “……”   “言疏,怎样?”杜言明笑微微的望向神色复杂的弟弟,面上的晦暗一扫而空。   杜言疏叹了口气,嘴角却是上扬的:“一切听从兄长安排。”   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无奈,现在就连兄长都站在引之那边……   要是之后引之欺负他,只得自个儿关起门来调*教了。   ……   三跪,九叩首,六升拜。   众人热热闹闹一场,龙凤红烛高照,杜言疏执彩球绸带引比他高大半个头的‘新娘子’入洞房。   原本他不打算折腾这些虚礼,奈何兄长执意要办,说毕竟是修仙界与鬼族缔结婚契,总要有点风风光光迎娶‘新嫁娘’的样子,也算是给杜家冲冲喜。   杜言疏无语,若对方不是引之,兄长恨不能连拜堂都省了去……   “……!”他不过稍稍走了神,手中扯紧的绸带骤然一松,整个人被‘新娘子’打横抱了起来,唇角微微勾起:”小叔在想何事?”   天青的眸子似笑非笑,微微掀起的涟漪下暗流涌动,瞧小叔与他拜堂神情恍惚,杜引之自然不乐意:“今时今夜,可不许想旁人的事。”   “……你这是做什么……”游廊上人影绰绰,百十双眼睛盯着新嫁娘抱起新郎这惊世骇俗的一幕,惊讶得不动声色。   杜引之笑得坦荡:“自然是要和小叔入洞房。”   “胡闹,先放我下来——”   “杜引之!”杜言疏急了,低声斥责。   杜引之但笑不语,行了片刻,一脚踢开漆成朱红的门扇,屋中未燃烛,水红的帐幔浮动在清明的月光里。   “小叔别着急,我这就放你下来——”   “今后,我是不是该唤小叔一声夫君?”   帐幔扬起又落下,耳边话语细碎温柔,湿热的鼻息缠绕而来。   “不好“,浅色的眸子落了月色,光华流转:”叫小叔,一切照旧。”   怔愣了片刻,小小的虎牙露了出来:“好,小叔,小叔小叔小叔。”   “行了……”此情此景,对方如此喋喋不休地在耳畔叫唤‘小叔’,莫名有种禁忌的缱绻……   “小叔害臊了?”   “是……”四目相对,杜言疏坦然承认。   “那今后可有得小叔臊的了。”引之笑,嘴唇贴上眼尾的红痣,清淡又温存。   长发披散而下,红衣落了一地,杜言疏抓住引之的手,十指相扣,朝胸前的契印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即使魂契已经不再,彼此的羁绊却未曾消失,年复一年,这一世过完,还有下一世,年年岁岁,生生世世,不需要尽头。   “小叔,下辈子,我还做你侄儿好不好?”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引之:我要永远做小叔的侄儿小叔:……拒绝   引之:为什么啊哭唧唧   小叔:换一换,不然总是你撒娇,我亏了   引之:……小叔请和我撒娇!   ……   番外完毕,真真正正完结了哟~   小叔和小鱼儿的故事到此为止啦,剩下的也就是各种甜甜甜啦~你萌的花花我都收到了,好暖好鸡冻~   鞠躬感谢花开半夏地雷投喂*^_^*   鞠躬感谢猫豆儿、长安某、金星雪浪应瑶光、蓝狐球营养液灌溉*^_^*   日常表白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天使~圣诞快乐给你萌拜个早年?→_→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c)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