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流放后也会遇到修罗场[希腊神话]》作者: 炉香微醺   简介:   众所周知普罗米修斯一生都在被流放,从高加索到塔尔塔罗斯,充分体验了整个希腊神界的至尊体验   偏偏诸神还总是找他有事,不管在哪里都像呆在菜市场一样   但是在这个世界,人类之父是个女孩子,菜市场就变成了修罗场   “伟大的众神之王啊,普罗米修斯已经被流放高加索十年了。”某一天赫尔墨斯回来报信。   “她肯招了么?”   “不,她过得很好,只是特别希望不要有人再去烦她了。”   “有谁去烦她了?”   “您派我经常去,阿波罗每天早上去,特里同时不时去,波塔摩斯也去,莫罗斯去了两次。”赫尔墨斯掰着手指。   “她不怕进塔尔塔罗斯吗?”众神之王感觉很不好。   “她说她很想去的。”   “伟大的众神之王啊,普罗米修斯已经被关进塔尔塔罗斯五十年了。”某一天赫尔墨斯回来报信。   “她肯招了吗?”   “不,她过得很好,她说塔尔塔罗斯里个个都是人才,说话也好听,她超喜欢在里面的。“   “把她给我提出来,现在,马上!”   世界上有谁不喜欢从谋反篡位到烧饭煮菜样样精通,温柔又傲慢的坏女人呢   普罗米修斯是个女孩子设定,始终有虚弱buff设定,私设很多,算个奇怪的玛丽苏文   内容标签: 西方名著 灵异神怪 西方罗曼 西幻   搜索关键字:主角:普罗米修斯 ┃ 配角:预收求康康,《献给基督山女伯爵的花束【综名著】》,性转+综法国名著,喜欢的小天使可以收一下 ┃ 其它:希腊神话   一句话简介:如果普罗米修斯是个女孩   立意:人类要勤劳勇敢,互相帮助,才能有美好的明天 第1章 序章、那个名为普罗米修斯的少女   “我们将你赐名为,潘多拉,即拥有一切天赋的女人。”   少女从混沌中张开了眼睛,环绕的诸神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她抬起了一只柔软白皙的手,分开了帷幔,在水镜之前,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容颜。   黑色的长发中插满淡粉色的花枝,编织成了唯美的发辫,苍白而细腻的皮肤,清澈的琥珀色的眼睛,小巧而精美的五官,她转过头,懵懂如小鹿一样的眼睛看到众神正围绕着一枚精致的盒子,他们每一位都从怀里取出一样颜色不详的晶体,掷进其中,他们的目光并没有停留在自己的身上,而是看的更远。   看向那个少女。   和自己模样基本一样的少女。   然而她却觉得那个少女和自己截然不同,她的眼睛是紫色的,里面有着复杂的星图,按照诸神灌输于她脑内的知识,她知道这种眼睛属于先知。   而且是最高级别的先知,少女被两个仆人勒令跪伏于地,她黑色的长发因为凌乱而显得有些毛绒绒的,她的手被按在地上,细弱的手腕上挂着沉重无比的锁链,带着星星点点的血迹。   “背叛众神的先知啊,你还不愿意回归你应去的位置吗?”   身居高位的男子问道,仆人松开了按在少女肩膀上的手,她直起了身子。   “不愿意。”她笑着说,这个笑容张狂而平静,她抬起手平静地理了理头发,“我尊贵的众神之神,何必恐惧于那么一句简单的话呢?”   那男子脸色微微变了变,众神之主宙斯,本是个英俊无比的男子,他有着宽阔的肩膀和雄壮的身材,刀劈斧凿般的五官俊美如上天千万唯一的奇迹,然而此时却因为某种情绪而扭曲了。   他走了下来,伸出手,捞起了一把颜色诡异的沙砾,然后让它们从自己的指缝中流淌而下,“瘟疫,洪水,嫉妒,仇恨,杀戮,战争。”   他说道,声音居高临下而带着威严,“因为你的背叛,这些都会降临到人间。”   “如果我没有背叛,你也会让它们降临人间的。”少女露出了一个笑容,似乎对这句话感到了好笑,她看上去对身体上的伤痕与血迹毫不在意,“毕竟一个新的种族如果和神灵一样强大而富有智慧,而且他们还是新生的,充满了朝气,对你们没有半点好处不是么?”   “在他们长大之前,先下手为强,如同给幼年的猛兽拴上链子,您先降下灾祸,让尚且年幼的人类把脖颈伸进名为信仰的锁链之中,扼住他们的咽喉,这就是您的打算。”少女轻松地说,“不要和我玩这些无聊的游戏啊,我尊贵的君主,您不会健忘到已经忘记谁帮您戴上头上的王冠了吧。”   是她。   她是那位神衹。   杀死了自己的父亲,推翻了自己的君主,她曾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为新的君王加冕,她能为指间沙赋予生命。   她的天性为背叛,如今又犯下了无可饶恕的罪孽,她是那位掌管智慧的先知之神,她的名字是。   普罗米修斯。   那个十恶不赦的罪人,她竟是个如此苍白而美丽单薄的少女。   她一直游离在诸神的视线之外,毕竟神王赋予了她地面上的工作。   然而每个人都听闻过她的往事,都知道她天生反骨,聪慧之极而谎话说惯,她帮助新王登基不惜牺牲自己的父兄,她是个不折不扣背叛成性的人渣,但是他们却不曾想过,她会是个少女。   诸神已宣判她有罪,她将被用钢钉穿透心脏,流放到世界的尽头,崇山峻岭气候恶劣的高加索山上,任何人也不许为她提供饮食,那座山上除她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生灵,她将忍受饥饿,焦渴,疲惫,炎热,寒冷,孤独的折磨。   而期限是永远,她不悔过自新,那么就将永远被流放。   惩罚是严厉的,然而对于她的罪行而言,倒也是相称的。   少女诡谲的紫色眼睛似乎并没有任何的改变,她被两个仆人拉了起来,押了下去。   在经过潘多拉的身边的时候,她听见那个身犯重罪的少女轻轻地笑了一声。   然后柔声安慰道,“别害怕。”   “你可以永远相信人类。”   她感觉这个少女的身上似乎有某种光,锋利而温柔的光,可以割开最坚硬的钢铁,也可以抱起初生的婴儿。   她转过头,看见了少女扬起的嘴角,自信而轻蔑的弧度,昭示着明明白白的桀骜不驯。   她不可能改过自新的,或者说她根本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需要改的地方。   这个人杀父弑君把能犯的罪都犯了一遍的神衹,为什么如此的傲慢。   众神凝视着她的背影,有的目光似乎想从少女单薄的身体上剜下一块肉,而有的目光中透露着何苦为之的同情,还有一些晦暗不明。   火神赫菲斯托斯提起了锤子和锁链,跟在了后面,他是个瘸腿的,苍白而沉默的男子,然而今天他似乎走的比平时还慢。   潘多拉那个时候还不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未来和命运。   她下一次看到这个少女的时候,人间已然陷入了一片苦难之中,四处都是罪恶与痛苦,人们互相伤害然后抱头痛哭,她随着她的丈夫去询问她的建议。   他们并没有办法成功登顶,因为道路被前日里的暴雨阻断了,她抬起头,看向星河的尽头,那个少女的背影坐在嶙峋的岩石上,沉重的锁链绕在她纤细的手腕上。   然而她面对着充斥着血与铁的人间,抬起了手,将不知道怎么做出来的陶笛放在了唇边。   潘多拉从未听过如此悲伤却充满希望的曲子,她的心好像被变成了一块云朵,轻飘飘地浮在空气中,神经也松弛了下来,被某种沉静如夜色的东西所包裹。   星星寥落地在深蓝色的夜空上一泻千里,有艳丽的星云喷薄而出,明天也许会是个好天气呢。   她对自己说别害怕。   相信人类,相信未来么,潘多拉伸出了手,看到了彩色的希望落在了她掌心。 第2章 寂灭的火焰   “你这个世界的残渣,骗子,混账!能不能略微走快一点1高大魁梧的威力神怒斥道,在少女的肩膀推了一把,她身上破旧的白色衣服滑下来了一点,露出了她伤痕斑驳的肩头。   它们虽然在迅速愈合着,但是可能是因为太过深长的缘故,还是能看出粉色的痕迹。   “还有你怎么了,知道你瘸,可是平时的时候没见你走这么慢埃。”   他转过头去看着跟在后面的神衹,赫菲斯托斯是个脸色苍白的青年,看起来就像某株在黑暗中长大的植物,脸上还撒着不规则的雀斑,诸神都说他貌丑。   然而若是不在天庭,他不过是个相貌平平的人罢了,远远算不上他们所口口相传的丑陋。   他将锤子放在了地上,“我要给水壶灌水,这是最后可以取水的地方了。”   赫菲斯托斯抬起眼睛看了两个仆人一眼,“你们总不希望回程的时候没有水喝吧。”   “也行。”两个神王的仆人晃了晃腰间的水壶,发现存量的确所剩不多,他们在泉水边上蹲下了下来,解下了水壶,将挂在犯人脖子上的锁链紧紧攥在了手里。   少女抿了抿了嘴,略微靠过来了一点避免自己的脖子被勒断。   “等一下。”赫菲斯托斯说道,两个仆人不耐烦地看着他,“你又有什么事情啊?”   “按照规矩来说,罪人在服刑之前应该沐裕”赫菲斯托斯说道,他从口袋里摸出了钥匙,“你们不会有异议吧。”   两个仆人听说过这个神明虽然平时看上去很软弱可欺,也有人说他阴郁而暴躁,所以当看到他脸色沉下来的时候,还是感到了几分压迫感。   “这个家伙诡计多端,要是逃走了,你要负全部责任。”威力神看了一眼暴力神,两人交换了一下目光说道。   “随你们的便。”赫菲斯托斯说道,“转过身去。”   “我们也不是什么女性都可以的,而且这个家伙算女的吗。”两名仆人说道,“如果你有想法的话,她就是你自己的了。”   “他能有这个胆子么。”两个人窃窃私语道。   “估计没有。”   青年伸出手让少女把镣铐放在他的手上,然后从钥匙中拿出了合适的那个,插进了锁孔里,镣铐是神王要求特制的,中间有一根钢签将少女纤细的手腕从中贯穿,他将它从里面□□的时候,血口很快就止血了,而且开始迅速弥合。   “痛么?”他忍不住问道,少女轻轻地笑了一声。   “还好。”   赫菲斯托斯虽然生的相貌平平,但是他的手却很好看,手臂也是,布满了匀称却坚实如铁的肌肉,不愧是能制造出世界上最精巧的宝物的工匠,然而这个时候他却留意到了这个少女的手。   白皙而细腻,十指细长而有些半透明,动起来的时候好像指缝里能飞出蝴蝶。   这是一双属于创造者的手,这双手赋予了沉默的大地无数飞禽走兽,也塑造出了另外一个聪慧的富有感情的种族,而他们如今正在大地上繁衍生息。   而这双手也曾将王冠放在天平上称量,来选取它的主人。   他垂下了眼睛,转过了头。   少女深紫色的眼睛眨了眨,她抬起了手,将领口的扣子解开了,然后赫菲斯托斯听见了水的响声。   他忍不住想起了他的未婚妻,如果这两名身强体壮且粗鄙的奴仆不认为普罗米修斯算个女性的话,那么他的那位未婚妻在他们的心中,就是女性中的女性。   她叫阿弗洛狄忒,生于光辉灿烂的海洋中,她诞生的那一天,洁白如珍珠的浪花在她的身边簇拥,她莹白如玉的脚每一次落在沙滩上都会开出灿烂的鲜花,所有的神明都无法移开视线,觊觎她的更是数不胜数。   然后,众神之父说,要把最美丽的女神嫁给最丑陋的男神。   他当时脸上挂着礼貌的沉默,然而下一瞬间他意识到了什么,周围的神衹都向后退了一步,他被孤零零地让了出来,像一根不合时宜的杂草一样生长在了金碧辉煌的中庭。   最丑陋的男神,是他自己。   他抬起头看向未婚妻光彩照人的面容,她湛蓝色的眼睛那一瞬间掠过了一丝无法掩盖的悲伤。   他是个生性敏感的人,他那一秒钟就确确实实的明白了,他被嫌弃了。   有谁在他的后腰推了一下,让他上前去握住未婚妻的手,他迟疑着迈开了步伐,就暴露了自己一长一短的两条腿。   他一瘸一拐地走了过去。   众神爆发出了一阵不知道是喝彩还是嘲笑的声响,而他此时只想去喝上几坛酒把自己灌的不省人事。   他正想面色赤红地钻出去的时候,众神之父按住了他的肩膀,“你留一下,我有一件任务要交给你,去把一位神明抓回来。”   “就是现在吗?”他问道,此时宙斯最为强壮残暴的两位仆人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   “越快越好。”他听见众神之父说道,声音有几分咬牙切齿。   他急忙从自己的宫殿拿起了可以捕捉神衹的金笼和锁链,带着两名仆人降临人间,他的确需要忙点什么,让他快点忘记方才的事情。   “啊,的确是我干的。”少女笑着说,微微偏了偏头,有孩子在拉着她的手。   甚至有一个爬到了她的背上,圆嘟嘟的小脸从她的肩膀上探了出来,她的手指间玩着一根干净修长的木棍,它刚刚在河滩洁净的泥沙上写下了历法的推算,教育着新兴的种族如何按照星星运行的规律播种植物的种子。   她生的纤细,精致,然而她身上却带着一股非凡的傲慢,让人绝对不会认错,她即为此世无冕之王。   她的罪名清晰而证据确凿,而赫菲斯托斯却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总有几分不痛快,在回程的路上,他低声对少女说,“如果你把火种归还,说不定众神之父就可以熄灭他的雷霆,我实在不愿意对同类施加这样的暴行。”   少女闻言笑了一声。   “也许吧。”她笑着说,“但是你不觉得,我这种危险分子,还是呆在地狱里对这个世界比较有好处么。”   她紫色的眼睛看了看赫菲斯托斯的脸,“你是宙斯和赫拉的儿子,火神与匠神的赫菲斯托斯。”   赫菲斯托斯知道这个少女是最为强大的先知,自己的故事估计她完全知晓。   他低下头,别过了脸,“是的。”   我很丑吧,他忍不住在心里想,这个少女一定和诸神一样,都觉得我很丑吧。   然而她的目光似乎还停留在自己的脸上。   “你好像心情不太好。”少女轻快地说,抬起了手腕上的锁链,“你看看我,难道没有感觉到幸福么?”   赫菲斯托斯转过了头,“不,我没有,没有心情不好。”   “你的父亲要让你和你不想要的人结婚。”少女笑着说,他们走上了奥利匹斯山的阶梯,她看上去对自己的命运漠不关心,但是却对他的事情很是好奇。   “我不是不喜欢她,我只是。”他发现他忍不住已经说出了心中的想法,少女看着他,目光温柔而宽容,“如果你不想聊这件事的话,那,提前祝你新婚快乐?”   赫菲斯托斯深深地垂下了头。   他似乎活到如今从未有一次彻底地反抗过他这糟糕的命运,刚出生的时候就被母亲扔下神山,从此变成了瘸子,长大之后虽然终于被接纳了,他为他们打造了如此富丽的宫殿,但是却似乎没有得到什么感激。   而这个少女,是个疯子。   她没有不敢反抗的存在,他听见她和神王你来我往。   “如果你告诉我我的末日是如何到来,或者是哪一天的话。”神王厉声道。   “急什么,慢慢等啊,反正谁抛弃你了,它肯定也不会抛弃你的。”少女打了个哈欠,回答道。   “你要想想,如果我让你陪我一起等,你会遭遇什么。”神王走到她的面前,巨大的影子将她整个笼罩于下。   “那我倒是不在意,这种日子我不怕多也不嫌少。”少女淡淡地说,微微地扬起头,下巴勾勒出了一根傲慢的曲线。   神王的闪电在她的肩头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灼痕,她抬起手捂在了上面,脸上丝毫没有表现出什么痛楚的意思,就像是毫无痛觉似的。   “不要滥用暴力啊宙斯。”她轻声说道,“当然了,你这种人也只是想要奴仆而不是要朋友。”   “朋友这个单词从你嘴里说出来还真是让我感觉耳目一新。”宙斯说道,一只手按在了墙上,深深地呼吸了一下。   赫菲斯托斯并不敢太久的停留,他垂着头,走出了能听见两人交谈的范围。   水声停了下来,他猛的回过头,说实话他还是担心这个犯人逃走的,因为他在此之前从未看见过父亲如此大发雷霆。   少女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衣服穿了回去,她坐在一边的岩石上晾晒着头发,赫菲斯托斯看见她的掌心用泥和泉水捏成了一只小巧的鸟类。   她垂下长长的睫毛,在眼睛下遮挡了一片阴影,她对着那泥塑吹了一口气,一只灰褐色的,圆滚滚的小鸟扑闪着翅膀从泥胎之中挣扎了出来。   “我赐予你以勇敢和谦卑。”少女轻声说道,小鸟黑豆似的眼睛开始有了光彩,她伸平了手掌让小鸟跳了下来,落在了赫菲斯托斯的脚上。   “它是你的了。”少女笑着说,“当作某个毫无德行的长辈尚存的那么一点慈爱好了。” 第3章 笼中之鸟   少女微微蜷起了身体,她的手无意识地狠狠地按着胸口,而有血液正从她的指缝里缓缓地渗出来,一根金刚石打造的钉子贯穿了她的心脏,让她忍不住咳出了一口血。   痛,真的很痛,火烧火燎一样的痛,每一下呼吸都让她感到胸口像是点了一团业火一样的痛楚。   心脏被洞穿的痛苦让被两名仆人抓着的少女失去了意识,他们忍不住嘲笑说以后还有更加可怕的惩罚呢。   “都说她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神衹,不会连这一点都看不到吧。”   赫菲斯托斯有制作器具方面的才华,经过他打造的锁链会让神衹失去法力,他曾用这种方法困住过天后的神通,这一次当然也并无例外。   这个少女此时不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家伙罢了,但是她从来也不是什么善于战斗的神明。   高山之山寒风料峭,夜幕正在降临,强力神不快地抓住了少女纤细的手腕,“快点完事,我们好下山,感觉很快就要下雪了。”   赫菲斯托斯点了点头,“我正在工作,很快就结束了。”   被流放者将被锁链永远困在这处绝壁之上,赫菲斯托斯整理着精细打造的锁链,它拴在少女的脚踝上,长度十分有限,他的目光落在不远的地方,这就是绝顶的地方,并没有可以隐蔽的山洞之类的。   即使有,众神之王的雷霆估计也绝不容许这位罪人有什么容身之处。   赫菲斯托斯叹了口气,他解下了自己的外袍,轻轻地盖在了少女的身上,天空中开始飘下了雪花,两名仆人催促着他赶快下山,他拎起了自己的锤子跟在后面走了下去。   当火神回到了自己的宫殿,他才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摸出了那只圆滚滚的小鸟。   无论是刚才回报还是遇见什么人,他都没有让他们留意到自己的口袋。   小鸟是灰褐色的,看上去对他十分友善。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象征了。”赫菲斯托斯轻声说道,“雅典娜有猫,阿瑞斯有狗,那么我叫你,鹌鹑吧。”   小鸟叫了一声,像是对这个名字很满意。   “说起来我长了很大了,还很少收到礼物呢。”赫菲斯托斯托着下巴,看着蹲坐在软垫上的小鸟,露出了一个单纯的笑容,“你喜欢我的,是不是?”   小鸟蹭了蹭他的手指。   “那实在是太好了。”他笑了起来。   诸神的罪人。   他没来由地想起了那个少女,可惜如果要再见到她的话,就需要违逆众神之王的意思了。   他到现在还是无法将她和那些耸人听闻的罪行联系在一起。   雪下的很大,本来山顶的世界就与世隔绝安静无比,在这样的静夜之中更好像是另一个世界一样,黑发的少女咳嗽了几声,睁开了眼睛。   她是不死不灭的。   自然不会被冻死。   但是她会感到寒冷。   正像她不会被杀死一样,但是她会感到疼痛。   “还真是要命埃”她的手指轻轻地摸了摸胸口,那根长长的金刚石钉子准确无误地贯穿了她的心脏,带着刻骨的冷意,她缓慢而细致地呼吸着,尽量不要牵动伤口。   到处都疼,手脚分别被贯穿又被沉重的锁链锁住,她抬起头,看着阴云密布的夜空,星星被隐藏了起来,像是避免她从中窥见命运的什么端倪。   但是她倒也没有什么想要向那位神明叩首的念头。   少女细长的手指轻轻地拽起了披在自己身上的那件衣服,她认出这是属于那位神明的。   他虽然善良但是未免有些欠考虑,自己如今来到这种地方的第一夜,那位当权者想必会多看自己一会吧,尽情欣赏自己的成就。   少女紫色的眼睛里掠过了一丝淡淡的笑意,她伸出了手,让这件外袍从山顶上被风吹了下去,她看着它张开了翅膀,好似一只没有脚的鸟。   我虽然是个十恶不赦的恶棍,但是我从来喜欢一人做事一人当。   她凝望着深渊,看上去似乎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一般目不转睛地看着。   暴风雪挟卷着冰碴如暴烈的鞭子一边抽在少女单薄的脊骨上,但是她并不打算躲避,众神之王既然想看到她的狼狈。   那么她也希望日月星辰山川河流为她作证,那位身居高位者暴躁寡恩,出尔反尔。   一夜的暴风雪逐渐停息了,金色出现在了地平线上,曙光好似太阳的仪仗队,以摧枯拉朽之势将深紫色的朝云驱赶散开,东方的白色中让出了一轮金红,太阳升了起来。   雪迅速融化了,疲惫不堪的少女跪坐在孤寂的顶峰之上,诅咒加上疼痛使她无法入睡,而太阳升起时短暂的温暖迅速被灼热所替代,日光以巨大的热量燃烧着荒峰的每一寸山石,少女的衣服被迅速地蒸干了,就连头发似乎也被炙烤地干枯了起来,她苍白的皮肤显然不适合吸收太阳光,很快开始渗出了血液。   然而神明无比强悍的生命力在不停地修复着伤口,然而新的伤口又现了出来。   她安静地一言不发,合上了眼睛,却依旧能感到眼前一片猩红。   于是她睁开了眼睛,看见了悬挂在天上的日轮,细碎的山石留下的小小阴影,她伸出手,锁链很沉重,她选择把它们托起来,不发出什么刺耳的声音,她轻轻地挪动了石子,在石板上划出了浅浅的一道痕迹。   说实话,她自从出生开始,一直都很忙,她在年少的时候离家出走,那时候她多大,她想起那时候的事情就忍不住笑了笑,她毕竟出身算得上尊贵,但是她在某一天抛弃了自己的家族,跑了。   那是个大雨倾盆的日子。   水珠砸在地上又弹了起来,天地之间冰凉而肃杀。   她什么都没有带,她只是站在连天的雨幕中,将黑色的斗篷盖在了自己的头上,回过头看了看那扇窗户,灯光是亮着的,于是她站住了脚,伸出手,对着它挥了挥。   “妈妈,再见。”她记得自己是笑着说的,心里倒也没有太多离愁别绪。   她似乎并不是什么正常的神明,认识的都说她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从骨子里就透露着危险的家伙,战争的纵火犯,她感觉自己倒也,当之无愧。   之后的事情。   然后她遇到了宙斯,她为那个少年调配了毒药来让神王呕吐,救出他的兄弟姐妹。   她让年轻的王子解放自己的叔叔,然后再花言巧语地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做塔尔塔罗斯的狱卒。   她笑着说不如将结果交给天意,然后偷偷地在抽签中做了手脚将宙斯加冕为王。   自己的日程还真的排的过于紧凑,很久很久没有这么安静地坐下来,想想自己的事情了。   阿波罗挽着缰绳在轨道上例行公事地跑着,马记得路径,他忍不住想起自己前些日子的马失前蹄,让天火失窃。   到底是自己上班的时候拿走的还是自己下班的时候拿走的,他真的没有任何印象了。   那个少女,普罗米修斯,他之前只在一些传闻里听说过她,听闻她是帮助宙斯取得王位的功臣。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对上奥林匹斯山没有什么兴趣,更喜欢在人间游荡。   所以他一直也没有见到这个家伙。   结果这个见面礼,还真的让他这辈子都忘不掉了。   毕竟职业生涯的重大失误,有一次就很刻骨铭心了。   阿波罗在女性方面,见的倒也不少,毕竟奥林匹斯山上,雅典娜也好,阿弗洛狄忒也好,赫拉也好,都是美丽得让世界暗淡成黑白两色的大美人。   与此相比,这个少女的确不算什么绝世美女,如果和所有女神站在一起,阿波罗甚至不会多看她一眼。   啊,话说回来,会有谁把这家伙当成女的吗,阿波罗攥了攥手里的缰绳,想。   他第一眼看到这个少女的时候,他本来是想愤怒的,你干的好事,要我跟着受苦,但是他的愤怒一瞬间就被冻结成了冰。   这个少女很危险,他的本能在叫嚣着危险。   她紫色的眼睛看着他,他虽然也有预言的能力,但是他知道这双眼睛的威力。   少女被押着走了过去,她也并没有很长久的看着他。   她一定是普罗米修斯,即使她单薄而苍白,精致而漂亮。   阿波罗忍不住垂下目光,他想看看这个少女,她应该在服刑了吧,她应该放弃她那份不合时宜的傲慢了吧。   他想到自己跟着受了一年不能下山的惩罚,还真的恨不得看到她现在倒霉的狼狈样子来让自己受伤的心灵得到些许安慰。   他的确看到了她。   她跪坐在空无而狭窄的山顶上,锁链如蜿蜒的毒蛇,然而她沉静地看着眼前的石子,似乎拼凑出了一场和自己的对弈。   日光在她的身上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她在想着什么,想的很入神,让她似乎可以淡忘她所忍受的痛苦。   她缄默地摸起了一枚石子,放了下去。   阿波罗突然感到了一阵好奇。   他作为苦主,居然还没有和这个罪犯说过话。   所以为什么要和她说话呢,他忍不住晃了晃头,但是这个念头并不能从他的头脑中驱逐出来,反而越发强烈了。   明天早上,如果自己早点启程的话,也许可以略微停留一下,他在心里计算着,某种类似于好奇的东西让他坐立难安。   所以他决定了,放纵一下自己的好奇心,作为自己倒霉的补偿。 第4章 太阳车的圆轮   阿波罗看着自己的金车滑向了终点,他跳了下来,将骏马从辕上放了下来,他轻轻地拍打着马的后背,叫着他们的名字,安抚着他们。   “今天干的不错。”他笑着说,对着站在门口的仆人点了点头。   他锁上了马厩的门后持着火把去看了一眼存放着火种的神殿,现在它被施加了各种已经没有必要的咒语,看上去戒备森严的样子。   早干什么了。   人间还有人没有火种么。   要是你们早有这种力度,我也不至于一年不能下山。   他在心里默默地想着,转过身去,阿波罗是个英俊而富有活力的青年,习惯于爱人和被人所爱,世界上大多数的少女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就会被他的容貌所倾倒。   当然也有很多例外。   比如雅典娜。   雅典娜是女人吗,他当然这件事也就在心里想想,肯定不会蠢到拿出来找什么神探讨一番,然后像阿瑞斯那样被雅典娜暴揍一顿。   阿瑞斯应该有好几个月没被雅典娜揍了,不知道这个保留曲目什么时候再上演,生活就是这么枯燥乏味和单调。   他之所以脑子会想这么多雅典娜,是因为雅典娜本人正在这条走廊的另一端,天色渐渐地暗淡了下来,女神站在带着冷意的星光下,似乎在凝望着什么,她的头发被放了下来,看上去并没有平时所见的那种刻板与严厉。   她似乎听到了脚步声,回过了头,雅典娜有一双特殊的眼睛,细细的瞳孔会随着光线而开合,像猫或蝮蛇的眼睛,是灿烂的金色,看上去华美如此世唯此一双的珠宝。   “啊,我就是有点好奇,你在看什么?”   阿波罗注意到了雅典娜的视线,抬起了一只手,打了个招呼。   “忒弥斯女神。”雅典娜回答了他的问题,她抬起一截圆润白皙的手臂,指向了山的那一边的神殿,神明的目力很好,他们看到了在那处走廊的尽头,忒弥斯女神正在双手合十,似乎在许什么心愿。   阿波罗突然那一瞬间觉得忒弥斯女神的脸很熟悉。不,应该是普罗米修斯的脸让他感觉到了一阵熟悉。   但是当时忙着赶路,并没有仔细端详。   “她是忒弥斯女神的孩子?”阿波罗忍不住问道。   “你不知道吗?”雅典娜问道。   “我又不像。”阿波罗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像你一样和那个疯子有什么交情,他想起了在审判上雅典娜已经向宙斯表明了明确的忠诚,和这位旧日的友人一刀两断了。   这件事还是不提为好。   “我不知道。”他迅速改口道。   “是的。”雅典娜说道,抱起了双臂。   阿波罗感觉到了一丝微妙,今天晚上的雅典娜未免太过知无不言了一点。   忒弥斯提起了裙摆,拿起了水罐走了,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神山上的树木在夜风的吹拂下发出了扑扑朔朔的声音,传来了一阵淡淡的幽香。   “她应该心情不太好吧。”阿波罗轻声说道。   “是啊,大儿子被发配的世界的尽头背着天空,小儿子好歹在冥府被收容有了一官半职,丈夫被永远关押在了塔尔塔罗斯里,如今又遇到这种事情。”   “正义女神怎么会生出这种渣滓呢?”   阿波罗说道,声音低而带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微微收拢了手指,攥紧了拳头,“让母亲落泪的都是渣滓。”   雅典娜伸出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好像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你没有别的事情好做了吗?”她说道,神态恢复了平日里的高高在上,微微地抬起了自己的下巴,问道。   阿波罗恢复了笑容,“啊,我看到你站在这里,所以想顺便问问你要不要去喝一杯。”   平日里两个人有时候会一起去做点众神之王委派的任务,因此还算熟悉。   金瞳的女神有金色的光芒在指尖凝结,华丽的发夹出现在了她的手中,她把自己的一头长发束了起来,表示接受了邀请。   普罗米修斯是她的朋友,或者说,曾经是她的朋友。   当她降生的时候,她父亲的头颅剧痛,于是那个少女不动声色地带着不怀好意地笑容建议她的父亲从脖子截肢。   那个少女温暖却无比危险,那就是普罗米修斯其人,因此她很难克制住自己想和她做朋友的欲望。   她有着和其他神衹一模一样的黑色鬈发,和所有神衹都不同的深紫色眼睛,里面运转着星辰的轨迹,她经常凝望着远方的云朵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虚无缥缈的事情。   她说什么甜言蜜语,比吃饭喝水还自然。   雅典娜知道那个少女喜欢穿着黑色的斗篷,提着灯,走遍故土他乡。   她第一次知道尊贵无比的忒弥斯是她的母亲的时候,的确也意外了一下,忒弥斯是一位受人尊重公平公正,以捍卫正义为使命的女神。   然而普罗米修斯是个女疯子。   “为什么要背叛么?”少女笑着说,凝望着黑色的夜色,她抓起了一把流沙,扬在夏夜的星空中,雅典娜伸出手,看到它们变成了淡绿色的,尾端发着光的飞虫,将静谧的仲夏夜照亮。   “可能因为我喜欢吧。”少女笑了笑,“我这个人不干点什么就很难受。”   “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呢?”雅典娜问道,伸出手让萤火虫停在自己的手指上。   “谁告诉你的埃”少女转过头看了一眼她的脸,问道,“众神之王不会把我那摊子烂事广而告之了吧,不过他倒是的确干得出来。”   “因为当时年纪校”普罗米修斯笑着说,“你难道不会觉得和你爸爸想看两厌,很想去远方么。”   “说实话还真的没有。”雅典娜回答道,看着清澈的溪水。   “这就对了,当个乖孩子多好。”少女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雅典娜比她身材要高大的多。   但是她却很喜欢伸长了手臂摸摸她的头,因此她经常看到她抬起手就把头低下去,来满足她这奇怪的爱好,“不要和我一样,我妈妈现在每次看到我都很想打断我的腿。”   “这么可怕的吗?”雅典娜忍不住问道。   “我觉得她表现了非凡的母爱,就仅仅只是打断我的腿这种事。”少女打了个寒战,说道,“如果你真的知道我干了什么的话。”   “我是忒弥斯女神此生最恨的仇敌。”普罗米修斯笑着说,她的眼睛弯弯如新月,“我和她很早之前就断绝关系了,她现在看到我大概特别想把我碎尸万段扔下去喂提丰。”   而在她的审判上,忒弥斯的确一眼都没有看过她,严谨地履行了职责了,给予了她最重的惩罚。   当太阳升起来的时候,黑发的少女微微活动了一下手指,昨晚透彻骨髓的寒冷渐渐地消退了,她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然后她看到了一双脚。   穿着金色的灿烂的鞋子的脚。   怪不得这么热,原来日神就在她身边,她抬起手揉了揉眼睛,用手肘撑起了上半身,她严格来说并没有睡着,只是闭上了眼睛尽可能地休整一下,因此也没有什么起床气可言。   光明灿烂如太阳本身的日神站在了她的面前。   少女慢慢地坐了起来。   “如果你的火种又丢了的话,这次肯定不是我。”她扬起了一个笑容,说道,仰着一张绝对人畜无害的脸。   阿波罗突然一时语塞。   他从这个少女的眼睛里看不到任何的恐惧抑或是痛苦,她虽然看上去苍白而憔悴,但是他却看不出一丝一毫后悔的端倪。   阿波罗并非笨嘴拙舌之辈,此时他却脱口而出问道,“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少女坐了起来,看上去饶有兴致。   “你指哪一个?”她笑着问道,伸出了手指算着,过了一小会她就放弃了,可能是因为这辈子干的坏事实在数不过来了。   “和我有关的那一件。”太阳的金车在空中缓慢地行进着,金色的车轮周围带着耀眼的火苗,少女眯起了眼睛,看了看它。   “抱歉。”她轻快地说,“手痒了。”   “那很好,你以后再也不会手痒了。”阿波罗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升起了一股暴躁,他一把抓起了少女纤细的手腕,一下子将她整个拎了起来,少女不解地眨了眨眼睛,她的伤口破裂了,有血液一滴滴地滴在岩石上。   “唉?”少女小小地叹息了一下,“那倒也是。”   阿波罗这才注意到,少女身上的镣铐上带着尖刺,咬紧了她的皮肤,直接箍在了骨骼上,虽然她看上去弱不禁风,但是她是这世上最危险的囚徒。   然而这个时候少女冰凉细腻的手腕在他掌心乖顺地呆着,给了他一种稍微用力一下就可以折断的错觉。   她深紫色的眼睛看着他垂下来的漂亮的金发,似乎在由衷地感慨这简直像刚刚剥开矿壳的黄金。   “为什么要做这种会让母亲落泪的事情。”他忍不住问出了他最想问的问题。   少女的眼睛似乎因为讶异而微微张大了一下,然后恢复了正常。   “说起来,勒托之子阿波罗。”她轻声说出了他母亲的名字,阿波罗的手本能地攥紧了一点,在心里想着这家伙又要怎么出言不逊。   然而少女只是轻声感叹道。   “她能有你还真是幸福埃” 第5章 命运与河流   “阿波罗?”一个少年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埃。”   阿波罗猛的转过了头,果然是赫尔墨斯,那个帽子和鞋子上都生着翅膀的神使,他能在空中飞来飞去,速度和思想一样快。   阿波罗本能地松开了手,少女吃惊地叫了一声,设法站稳了身子,在身后白头的雪山的映衬之下,三个神衹的身型都变得如此渺校   “你放心,按照我们的交情,我肯定不会检举你的。”赫尔墨斯抬起手压了压自己的帽子,眨了眨眼睛,露出了一个笑容,“当欠我个人情。”   “我都已经欠了你一千个,不两千个人情了吧。”阿波罗忍不住说道。   “你还记得这件事实在是太好了。”赫尔墨斯夸张地挥了挥手,演技浮夸,“不过我还真的不是来故意抓你的,阿波罗,我奉众神之王的命令来问一个问题。”   阿波罗知道这不是他能听的东西,他径直走向黄金的马车,一跃而上,继续今天自己的工作,然而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刚刚是不是应该和那个少女道个歉,直接把她扔下去了。   不,自己为什么要给犯人道歉啊,但是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在想这件事,太阳神将手指插在了灿烂的金发里,用力按了按,似乎这样就可以忘记什么一样。   不过那个家伙刚刚的意思,她是发现了自己的计划吗,即使被惩罚也要为母亲复仇的计划。   如果不能保护自己的母亲,还算什么男人,阿波罗在心里想,就算是全天的诸神都警告他一遍,他还是要去剁下那个恶贼的头颅,胆敢让他的母亲掉一滴眼泪,他就要让这胆大包天的狂徒流干全身的血。   看着阿波罗消失在了天际,赫尔墨斯转过了身,正色说道。   “普罗米修斯,诸神的罪人,你是否愿意说出那个预言,让奥林匹斯山颠覆的预言。”   昨夜众神之王不知道从什么样不安的梦境中惊醒,因此命令他一早就来到此处,传达他的意思。   宙斯其实并没有做什么噩梦,他不过梦见了一段往事。   少女从黑色的斗篷中露出了一节苍白纤细的手腕,她轻轻地拿着陶制的瓶子,将毒药放在了少年的手心。   “把它放在你父亲的酒里。”她平静地说,“做得到吧。”   “我的母亲会帮助我的。”少年握着手中的瓶子。   “那就好。”少女笑着说,“神王克洛诺斯总是喜欢宴饮,即使没有人陪他,也能自己喝到沉睡为止。”   “这样的吗?”年少的宙斯忍不住问道。   “是的。”少女收回了手,她深紫色的眼睛似乎在凝望着什么虚空。   “怎么了?”宙斯问道。   “没什么。”少女轻声说道,“以后最好不要喝酒,尤其是喝很多。”   “有什么关系吗?”宙斯将瓶子放在了口袋里,“宁芙们说酒可以使灵魂出窍,获得崇高的体验。”   “没有那回事。”少女反驳道,“只会让有理性的生物变成一条死狗而已。”   年少的宙斯摇了摇头,他承认自己的确对酒有一点不正常的向往,但是这个时候和她争论没有什么好处。   “我不会和我父亲一样的。”少年说道,伸出手按着胸口以示保证。   少女的目光从他的脸上划过,又停留在了原处,宙斯对他这位合作者一直不知道该如何评判,他自认为很擅长讨小女生欢心,他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他们说你可以看到未来。”   “所以我将来的妻子会长什么样子呢?”少年笑着询问道,“我和墨提斯会结婚吗?”   “会。”少女不堪其扰地说道,坐了下来看着远处的河流。   “那太好了。”少年也坐了下来,“等到我们成功了,我要建很多条装满了鲜花和水果的船只,让她成为我的妻子。”   “说起来,普罗米修斯呢,你好像没有男性朋友的,也不会一起出去玩。”宙斯说道,“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呢?”   “我还真的不知道。”普罗米修斯答道,她将下巴放在了膝盖上,闭上了眼睛,“你听谁说我没有男性朋友的。”   “除了那个全身黑乎乎的莫罗斯来找你威胁你不要再看他的隐私了之外,我都没见过别的人。”宙斯说道。   普罗米修斯笑了起来,“如果尊贵无比的莫罗斯知道你这么说他的话。”   “你不告诉他他怎么会知道。”宙斯瑟缩了一下,他可不想惹莫罗斯,那位黑翼的命运之神,应该是即使自己的父亲也不想冒犯的存在。   这个梦境称得上安详静谧,但是宙斯醒来的时候却感到了一阵心悸。   他想起了那个晚上,这个少女站在风雨交加的夜幕里,预言奥林匹斯将会迎来盛大的雷电,神山将会土崩瓦解,人类将会勇敢的宣告自由。   “你要问清楚到底是哪场婚礼,会让现在的王朝毁于一旦。”宙斯面对着庭院,为自己倒上了一杯葡萄酒,说道。   少年乖巧而快乐地说好的,我一定会传达到您的旨意。   “我不知道唉。”普罗米修斯笑着说道。   “这是您的预言。”赫尔墨斯感到了一阵好笑,“您怎么会不知道呢。”   “众所周知,预言是一种香草中毒之后的胡言乱语。”普罗米修斯说道,摊开了手,“我怎么记得当时看到了什么呢?”   这个答案无赖而无懈可击,赫尔墨斯虽然能言善辩,但是这种时候也未免感觉有一口老血在喉咙不上不下。   于是他耷拉了一贯轻松活泼的眉眼,“我是出于好心规劝您,奥林匹斯山上的那位神衹的雷霆从来严酷无情,我是出于我个人的立场说这些话的,说实话你这样的女神,应该被万千宠爱地获得光辉和荣誉,而不是在这里将漫长的生命耗费在无尽的痛苦中。”   少女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据我所知,您很聪明。”赫尔墨斯说道,声音悦耳动听,“也不需要我说很多这些无聊的言辞吧。”   少女轻轻地笑了笑。   “我知道了。”她笑着说,“可惜我实在是忘记了。”   赫尔墨斯无奈地用手杖敲了敲自己的帽子,“那么,您有什么需要的么?”   “没什么,挺好的。”普罗米修斯说道,赫尔墨斯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虽然您手段很高超,但是我还是看见了。”   “您拔了我一根羽毛。”他竖起了一根手指。   少女倒是供认不讳。   “您在这方面还是不如我的,您看我偷东西从来不会被人抓住的。”赫尔墨斯笑着说,“一根羽毛而已,我犯不上收回,您打算用它干点什么呢。”   少女笑了笑。   “试试用来写字怎么样。”她笑着说,“突然有个想法。”   “碰巧我也很喜欢这些小玩意。”赫尔墨斯笑着说,他是个极为英俊的少年,有着明亮的眼睛和一张讨人喜欢的圆脸,作为神使他一贯尽职尽责,事关奥林匹斯山的命运,他即使出让一点节操也是理所应当的。   他虽然被人称为诡计与欺诈之神,但是这种偷取少女的心的勾当还没有干过。   而且第一次就要对付这么一个家伙,他不由得感到了一点紧张,然而更多的是兴致勃勃,谁能总是拒绝刺激和挑战把生活过成一潭死水呢。   少女看着他的脸,她比他矮一点,赫尔墨斯感觉自己在注视着什么毛绒绒的小动物一般,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笑了起来。   “怎么了?”赫尔墨斯问道。   “没什么。”少女回答道,“我就是想起来某位仆人威胁我,从此之后再也看不见人影,也听不见人声,当时还想,真的太棒了,现在发现那都是骗我玩的。”   她似乎感到了疲倦,在一处山石上坐了下来,风把她的头发吹了起来,露出了少女纯洁的没有被任何人亲吻过的额头。   玩火自焚,赫尔墨斯忍不住想起了这个词,他想要靠近这个少女,取得她的信任,听到那个秘密的答案,这个自以为聪明的想法,被他的直觉概括为了玩火自焚。   他习惯于自己总是能设法博的别人的好感了,无论对方是男神还是女神,怪物还是神衹。   他的自尊心不容许他退缩。   赫尔墨斯保持着灿烂的笑容走了过去,“我想众神之王派我前来是想到了恶棍和恶棍之间大概很有共同语言。”   “或者说,这是他意料之外的事情呢。”赫尔墨斯笑着说,少女看起来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抗拒,她甚至微微往一边靠了靠,给他在陡峭的山石上让出了一小块为数不多的空地。   反正也没有办法睡觉,普罗米修斯想,她如果有什么很想要的事情的话,她现在一时竟很难分别是想喝点水,还是睡觉,还是拔掉那些金刚石的钉子。   被屈辱的囚禁在这里,被这些神明像围观珍稀动物一样一个个地前来观赏,还真是令人感到尊严扫地啊,普罗米修斯合上了眼睛,靠着背后嶙峋的山石,果然无论是谁都得为自己的天性傲慢付出代价。   她当然也被迫屈从于命运的压力,但是她并不打算放弃反抗。   不应该闭上眼睛的,她对自己说,一旦闭上了眼睛,意识就不由自主地像深渊滑去,她想要重新睁开眼睛,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做到。   或者,这是那位少年神衹的法力吗,她想着,还真是多此一举,她现在所有的力量都已经被压制了,他见到自己直接施展法术就可以了,她也没有任何抵抗的办法。   赫尔墨斯扶住了少女偏斜的肩膀,他的确用笛子施加了陷入深眠的法术,他想借此来窥探少女的梦境。   但是如果如此轻易就能得到那个答案的话,神王早就会叫他试试了。   但是,多少会暴露一点弱点不是吗?   赫尔墨斯露出了一个笑容。 第6章 苹果与星辰的梦境   夏日的树木是深绿色的,如同上好的翡翠一样,半透明的,让大片毒辣的日光在地上柔和为圆形的光斑,黑发的少年靠着树干拿着一个深红色的苹果吃着,他的身边放着一个篮子,里面放着不少的苹果。   少年有一双纯黑色的眼睛,苍白的一张脸,五官线条冰冷而锋利,被午后的阳光柔和了几分。   “如果你想吃苹果的话,为什么不自己摘呢。”他转过了头,看着不远处的少女,少女在小溪边的石头上坐了下来,偏过头看着他。   “没有啊,我只是好奇,你真的有翅膀吗?”少女抬起手在半空中画了个圈。   “你没有别的事情吗?”黑发少年说道,别过了脸,“别看我。”   “我不好奇你昨天晚上吃了什么的,或者其他的隐私。”少女微笑着前倾了一下身子,“你还在生我的气埃。”   “我怎么可能不生你的气。”黑发少年正色说道,“卡俄斯大人命令我看好门,然后你干什么了。”   “我就试试,能不能撬开。”少女无辜地摊开了双手,“我和卡俄斯大人说了,这事都算我一个人的。”   “你负责的起吗?”少年不快地说,伸出手打掉了少女想要拿苹果的手,“你刚说你不吃的。”   “你和卡俄斯大人说什么了?”少年抱起了双臂问道。   “他怎么了。”少女问道,“之后有抱怨我?”   “没有。”少年沉默了一下,“他就是笑了起来,笑了好半天。”   “这样。”少女伸出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你不知道为什么吗?”   “知道。”少年冰冷地回答道,然而好像是越想越气一样,终于憋不住了,“为什么啊,你到底在搞什么幺蛾子埃。”   赫尔墨斯此时已经知道了,这个少年恐怕就是传说中的那位掌管命运的神衹,其名为莫罗斯。   而此时这个少女,看上去年纪很小,眼睛明亮而清澈,她穿着漂亮的白色的裙子,系着黄金的腰带,一头黑发被黄金与花枝装饰,耳下悬垂着明亮的金箔叶子,纤瘦的手腕上挂着漂亮的镶嵌着宝石的手镯。   和那些出身高贵的女神一模一样。   赫尔墨斯此时才记起这个少女不是什么出身低微的流民。   她的父亲是西部的支柱,权高望重的名门,她的母亲是所有神衹都要礼遇三分的忒弥斯。   他还从未见过她如此的模样。   她长长的睫毛,柔软的头发,染着淡淡粉色的脸颊。   她此时不过是处尊养优的伊阿珀托斯的女儿罢了,明媚如春花,是明亮的星辰,是不知道多少神明求之不得的明珠。   然而此时这个少女就带着一点微妙的不同,又说不出是哪里。   “没什么。”少女明快的说,“既然卡俄斯大人没有骂你,那你为什么要生我的气。”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干了什么?”莫罗斯严肃地说,“你知道你的命运已经偏离了么?”   “不知道。”少女笑着说,“那怎么了?”   “有望不到尽头的苦难和孤独。”莫罗斯宣判道,“无论如何努力也无法摆脱的如影随形的厄运,永远的失去自由和尊严的未来。”   “这么严重的吗?”少女轻声说道,托着下巴,“但是我已经决定了。”   “苦难会摧毁你的。”莫罗斯说道,微微蹙起了眉头。   “也许吧。”普罗米修斯笑着说。   “即使苦难没有摧毁你,那种孤独也会让你发疯的。”莫罗斯义正词严地说道。   “这样的么?”普罗米修斯看着远方,发了一秒钟的呆,“不过也不要紧,如果有朋友,就不会孤独了。”   她伸出手,抓住了莫罗斯的手腕,“如果你这么在意的话,那就承诺永远做我的朋友吧。”   “我一点都不在意你的。”莫罗斯的脸瞬间红了起来,伸出手试图把少女的手抓下去。   然而少女的手轻轻巧巧地勾住了他的手指。   黑发的少年僵硬了一瞬,别过了脸。   “别指望我救你。”他说道。   “不指望。”少女笑着说,“别到时候去围观我就行了,还带零食葡萄酒的那种,我觉得你干得出来。”   “谁要看你呢。”少年不快地说。   “我哭给你看了。”少女说道,煞有介事地说。   “你哭吧。”莫罗斯说道,“只有小女生哭才有人哄的。”   “我不小女生吗?”少女惊讶地说。   “你说什么是什么吧。”莫罗斯抬起了一只手,盖住了眼睛,“吃个苹果吧。”   他妥协了,那位莫罗斯大人居然也会妥协的么,赫尔墨斯想,然而在他偷偷窥探的时候,他不知道众神之王此事正在奥林匹斯山宴请莫罗斯大人。   莫罗斯如约来到奥林匹斯山,很少有神衹见过这位大人的尊荣,他地位崇高而严肃,恪尽职守,因此很少社交,也基本上不会参加宴会。   他有一头黑色的鬈发,和纯黑色的眼睛,如雪的肤色,因此看上去严谨而刻板,穿着一身万年不变的黑衣,黑色的肋骨突出的瘦马张着骨翼停留在了奥林匹斯金色的马厩。   昭示着命运之神的驾临。   所有的神衹都低下了头。   “伟大的众神之王,祝您的统治千秋万代,泽被天下。”   他低头行礼,然后入席坐了下来,鲜为人知的是莫罗斯生的很俊美,毕竟没有几个不识趣的敢直视他的脸。   然而他的确是俊美而冰冷的,就像极天的星辰。   莫罗斯拿起了金杯,喝了一口葡萄酒,他黑色的眼睛平静地注视着前方的云霭,微微偏过头,听着邻座的讲话。   “最近一切都很顺利。”莫罗斯回答道,他素来寡言少语,但是宙斯嗅出了他似乎并不打算管某人的事情。   “我们只是很久没有这样饮酒说话了。”宙斯笑着说,“因此心里很是挂念您。”   莫罗斯回报了一个短促的笑容。   宴饮之后,宙斯站了起来,大笑着说今天难得有空,不如带莫罗斯大人在神山游览一番,其他无事的神明可以自行回去休息了。   “赫菲斯托斯新修建的宫室。”神王抬起了一只手,指点着奥林匹斯山上雄壮的建筑,“他极富有这方面的才能。”   “很难得。”莫罗斯说道,的确这景致不错,不过众神之王应该不能是只找自己过来游览神山的。   “一切按照命运进行的事情都是好的。”莫罗斯说道。   宙斯看了看他的脸。   他依旧是平静如一潭深水的一张脸。   “我们说的是一件事么?”众神之王大笑了起来。   “是的。”莫罗斯回答道。   “你要去看看她吗?”宙斯说道,迅速收敛了笑容。   “她不许我去。”莫罗斯说道,声调没有什么起伏。   “恕我冒昧,她还是你的朋友吗?”   宙斯问道,明明措辞很恭敬,但是声音却带着某种卧榻之侧不容他人安睡的威严。   “此事我立过誓言。”莫罗斯回答道,他从来不会说谎,宙斯突然感觉这样倒也不错,至少他给了自己一个确切的答案。   而且他表示自己也不会插手这件事。   这样倒也不错。   得到了满意的答复,众神之王迅速收敛了自己的威严,就像它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其实她也曾是我的朋友。”宙斯轻轻地叹了口气,“我至今也不知道我们为什么会分道扬镳,走到这步。”   莫罗斯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微微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少女从梦境中醒来,她似乎没有露出什么对赫尔墨斯窥探她的梦境的不满,头还是很痛。   确切来说,比刚刚还痛了,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炎热的气息让石板开始发烫。   但是她却没有什么多余的力气爬起来,她微微地张开了一线眼睛,只能看到一片白茫茫的日光和赤色的铜锁链。   赫尔墨斯很想脱口而出一句你没有事吧,但是他很快就想起了这个少女是不会死去的,无论如何都不会死去的。   他甚至分不清这种永生,到底是诅咒还是赐福。   他知道,如果这个少女拒不说出那个预言,众神之王还有无数的惩罚为她准备,她却只是半张着眼睛,不知道在看着什么。   赫尔墨斯没有问出想要的东西,于是他选择回程,然而他刚刚到达奥林匹斯山,就听闻了众神之王宴请莫罗斯大人的事情。   “那位大人说什么了吗?”赫尔墨斯问道。   “他和神王相谈甚欢。”一位神祗说道,“果然那件事不过是个传闻吧。”   他和那个疯子是朋友的那件事。   赫尔墨斯倒是略微吃了一惊,但是他很快就觉得,莫罗斯如此表现倒也是正常。   这是命运之中的苦难,他当然不会干涉。   不知道下一次去的时候,告诉普罗米修斯,莫罗斯和宙斯相谈甚欢这件事对她会不会有点伤害。   捏碎那个女人,赫尔墨斯想,这是神王的意思,然而他不可否认的是,自己的内心也有了一点这方面的想法,从心理上摧毁她,从身体上折磨她。   想要看到她俯首称臣的那一天,想要看到她抛弃一切的傲慢和矜持跪伏在王的脚下的样子。   那个囚徒还真是令人不爽,过于令人不爽了。   夜幕降临的时候,气温逐渐下降了,蜷缩在山石上的少女看着远处星星点点的亮色,不知道是银河还是人间的灯火。   她摸索着拾起了那片羽毛,沾了沾被露水沾湿的炭笔,在平整的石板上,划下了一道痕迹。   又一天,过去了。 第7章 她所妄想之事   “你醒着吗?”女神伸出手,轻轻地触碰了一下少女单薄的肩膀,少女□□了一声,睁开了眼睛,“一直没睡。”   “天呐。”她一下子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你怎么上来的,这里这么冷的。”   在普罗米修斯的记忆里,勒托是个柔弱的女神,那种从来不争不抢,即使被恶劣的少年拽了辫子,也从来不声张的少女。   “如果我的儿子去做了那件事,他会遇到什么苦难吗?”勒托忍不住问道,她金色的眼睛看上去忧郁而悲伤。   “如果有什么苦难,你可以让他不去么?”   普罗米修斯说道,她眨了眨眼睛,似乎想缓解一些因为疲惫带来的脾气暴躁,“我当年和你说,不要结婚会变得不幸,你还是去了。”   “我向你道歉。”勒托低下了头。   “我又没有怪你,我又不是你什么重要的人,我就随便说说来着。”   少女摇了摇头,似乎是想把什么念头摆脱出去似的,头好疼,就像要裂开一样,果然还是不能太长时间不睡觉。   但是睡神已经被勒令不许将她涵盖在所庇护的生灵中,所以她已经失去了睡眠的能力。   “你不要紧吧。”勒托问道,说实话她对这位姐妹不算熟悉,他们虽然在一起度过了一段少女的时光。   但是这个少女总是让人很难理解,她似乎对修饰自己缺乏意向,也不愿意花费太长时间在编制饰物和衣服上。   但是她又能轻而易举地讨好人,让你完全记不起来为什么生了她的气。   然后她在很年少的时候,就离家出走了。   之后杳无音信。   直到很多年后。   勒托看到她站在年轻的神王的背后,穿着黑色的衣服,只露出了下半张脸,带着一个讳莫如深的笑意。   她在那一瞬间,心里忍不住掠过了一丝奇怪的情绪,似乎对于她离自己光辉灿烂的恋人如此之近的不满,两个人在互相说着什么耳语。   “您是她的朋友吗?”当晚她的恋人依旧来与她幽会,她忍不住问道。   “算是吧。”宙斯对此倒也没有什么隐瞒,“她应该和你很熟悉吧。”   勒托依偎在恋人强健的胸口,轻轻地出了一口气,“不太熟悉,我们都不知道她想干什么,她又很小就离开家了。”   “离开家?”宙斯似乎对这个单词很感兴趣,“她被赶出来了。”   “她没和您说过吗,她离家出走了。”勒托轻声说道,像燕子的呢喃,“舍弃了姓氏和家族以及一切。”   “怪不得。”宙斯说道,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   “怎么了?”勒托发出了细细的呼噜声,表示了自己的好奇。   “她拿着一把刀,去找了忒弥斯女神,我以为她和她有什么仇恨,结果她直接跪下了,把刀递给了忒弥斯,让她随便。”宙斯说道,捏起了一截勒托的头发在手里绕了绕。   “您对她很感兴趣?”勒托轻声问道,宙斯笑了笑,在她的耳边低声说道,“这件事我只告诉你,你一定要为我保守秘密。”   “我恨她很久了。”年轻的神王轻声耳语道,“她早晚会背叛我的。”   “她会伤害您吗?”勒托忍不住问道。   “我会小心的。”宙斯笑着说,“勒托呢,勒托是不是永远不会伤害我。”   “那是当然的了。”勒托笑着说,“我会一直爱您的。”   真好,他不爱她的。   然后勒托怀上了他的孩子,还有两个,是一双美丽强大的儿女,现在她借由他们的光辉,来到了奥林匹斯山,得到了供奉,如此回看从前忍受过的苦难,似乎都不算什么了。   而普罗米修斯把自己送上了万劫不复的道路,未来还有数不清的折磨和痛苦,少女看上去苍白而憔悴,脸颊上沾着一点血渍。   “你还好么?”勒托忍不住问道,“如果你愿意向众神之王低头,也许可以免除此后的苦难。”   “您的儿子还会回到奥林匹斯山的。”少女快速地说,“人类将传颂他报仇雪恨的英勇身姿。”   “你以后还是不要来这么危险的地方了。”她露出了一个笑容,“路挺难走的。”   勒托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而且晚上很冷的。”普罗米修斯补充道,“这怎么看也不是女神该来的地方。”   “我不会生病的。”勒托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少女笑了起来,伸出手,轻轻地放在了她的肩膀上。“你以后的生活会很富贵幸福的,充满了光辉和幸福。”   目送着女神的身影消失在怪诞的山石之间,少女微微出了口气。   她刚想继续躺在,然而此时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位太阳神从山石的后面走了出来,他的脸一半被月光照亮,而另一半隐藏在阴影中,让他英俊的脸增加了几分晦暗不明。   “你什么时候来的,什么风把你吹到这里的了,伟大的太阳神。”少女说道,仰起头看着他的脸。   阿波罗跪坐了下来,让自己的脸尽量和少女的同高。   “你安慰了她。”他说道,声音仿佛沉在深水之下,听不出情绪。   “没有,我只是说了实话。”普罗米修斯回答道,“虽然你会去放两天羊,啊不,牛,但是终究会回来的,这种事情,你查查法律应该也能找到的吧。”   “你不讨厌她吗?”阿波罗忍不住问道,“我母亲虽然是个力量平凡柔和的女神,如今却拥有了供奉,地位,与神山上的宫室,还有了子女,而你现在什么都没有。”   少女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笑话,她张大了眼睛,看了他一会,似乎在克制自己不笑出来。   “你是不是觉得,我这辈子只做过坏事埃”她费力地抬起了一只手,捂住了嘴,笑了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阿波罗问道。   “你母亲是个单纯而柔弱的女孩子。”普罗米修斯抬起了一根手指,“如果这样的女孩子现在过得很幸福。”   “说明时代比从前好得多了。”她笑着说,“虽然我还是挺不满意的,但是至少没有白努力不是么?”   阿波罗忍不住战栗了一下。   他从没想到会获得这个答案,他也没想过自己的母亲来找她她会这样安慰不安的她。   “你到底效忠于谁?”阿波罗的问题禁不住脱口而出。   “我不效忠于任何人。”普罗米修斯平静地说,“如果往难听了说,就是三心二意,如果往好听了说,就是我选择了自由。”   “自由。”阿波罗说道,“你这辈子都不可能自由的。”   “是啊。”普罗米修斯似乎对他的判断没什么不满,“其实我还真的没法说我效忠于谁,因为我根本不喜欢这个世界上还有君主。”   “人怎么可以没有君主?”阿波罗诘问道。   “人人都做自己的君主好了。”普罗米修斯坦然地说,“不需要信仰什么东西,不需要盲从什么东西。”   这思想简直疯狂至极,然而却又有着奇怪的吸引力,就像火焰对于飞蛾,忍不住靠近,即使会危险的灰飞烟灭,粉身碎骨。   “那时候你就会自由了吗,这是你所遇见的未来吗?”阿波罗问道。   “啊,那倒不是。”少女微微地垂下了头,双手合十,似乎在虔诚地祈祷着什么,“那不过是我的妄想罢了。”   “你自己都没有什么自由的未来可言,你为什么还要怀抱这种妄想。”阿波罗不禁说道。   “为了这个妄想。”少女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的末梢似乎点缀着星屑月光,“我愿意做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自由的人。”   她的声音平静坦然至极。   丝毫不像是如此庄严地许下如此宏愿的样子。   这是预言神都无法看到的未来,但是她却在笃信它会实现。   我的心因为见过风暴而平静如大海。   阿波罗已经聆听过很多的愿望了,有少女想和自己的情人永远在一起,有中年人祈求这次出海满载而归,有妇人祈求自己的孩子诸事顺遂,有国王想要拓土开疆,各种各样的愿望,热烈的,绝望的,宏大的,渺小的。   他会从中选择一些来满足。   他是此世的光明神,理当慈悲而宽厚。   但是他从未听到过这样的愿望,这个愿望简直狂妄至极,即使最贪心不足的家伙也不曾诉说过这样的祈愿,然而如今他听到了这个愿望。   他可以说些你是不是疯了之类的论断,然而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因为这个少女的目光平稳而坚定,透露着非凡的勇气和决心,令人恐惧而令人慑服,她明明是个苍白纤细柔弱无骨的少女,但是却让人感到了无与伦比的危险。   “这个愿望,一千年,两千年,都不会被满足的。”他最终吐出了一句话,他知道这个少女是不会在意这一点的。   “反正我又不会死,没什么好担心的。”少女笑着说,“如果你决定哪天为母亲报仇的话,那我祝你一路顺风吗?”   阿波罗沉默了一会。   “你小时候到底受过什么刺激埃”他忍不住说。   怎么就染上了这种疯病了呢?   少女轻轻地笑了一下,她也不太知道,就知道自从得了神经病之后,整个人精神多了。 第8章 之所谓命运   命运是什么东西呢?   命运就是新的东西诞生,旧的东西衰亡。   而如今宙斯的王朝刚刚建立,他们在渐渐的日上中天,他们还有无数的好日子在后面,才会走向寂寞的黄昏。   可是那个黄昏是会来的,普罗米修斯看到了那一天,出现在星河的尽头。   “可是,是您先被日复一日的痛苦所征服,还是他们先死去呢?”赫尔墨斯说道,“谁能说清楚这件事呢?”   “在诸神的终结之前,还有大把大把的时光吗不是么?”年少的神使说道,用手杖敲了敲头顶。   少女看着他的背影,笑了笑,“你说的有道理。”   “如果您站在神王的那一边,那个末日就不会到来,难道不是这样的吗?”神使笑吟吟地问道。   “你未免太看得起我了。”少女笑着说道,轻轻地叹了口气。   如果我站在宙斯那一面,也许那个终末之日会来的晚一些,但是如果我坚持反抗他,那岂不是会来的早一些么,少女在心中想着。   如果我是什么贪图荣华富贵的女神的话,何必到了今天才想悔改呢。   她的目光落在了赫尔墨斯的尖头靴上。   她看到了某些东西。   是翠色的,清新的草叶,它们来自某个牧场,让人昏睡的魔笛别在少年的腰间,他的衣褶告诉她它刚刚被使用过。   他去做了一个任务,普罗米修斯想,她很快就想到了委派给赫尔墨斯的应该是什么任务,这个少女从来聪明绝顶,能从最细微的端倪里看出某些事物的兆头,然而却被很多神明简单粗暴地归结为了她去窥探了未来。   先知是个并不算好用的能力,绝大多数的先知对未来的觊觎都只能得到一些破碎的影像或者含混不明的话语。   它还需要大量的分析和加工。   而普罗米修斯在年少的时候问卡俄斯索取之物,神明们都猜测她索要了这双最为犀锐的眼睛,而她实际上要走的是个滞销货。   “你确定,要智慧么?”年迈的深渊之神笑着问道,“可从来没有孩子喜欢这个啊,我的小姑娘。”   “那岂不是更好,能为卡俄斯大人分忧是我的荣幸,不如全部送给我吧。”   女孩笑着说,毕恭毕敬地垂着头的态度却带着非凡的傲慢。   “你以后都不会再快乐了。”卡俄斯警告道,“我这里有美好的财富,美貌,抑或是星星和美丽的山川水泽,你可以随便挑眩。”   “不用了,谢谢。”女孩轻声说道,“请赐予我智慧吧。”   “你的未来会充满了孤独和苦难。”卡俄斯拿起了代表智慧的赐福,它显露出了它令人生畏的身型,是一枚长满了尖刺的荆棘王冠。   怪不得没有神明选择过它,它真的看上去就会让人退避三舍。   “如果这是命运,我可以全盘接受。”普罗米修斯轻声说道,“我想未来的痛苦不会比我现在更多了。”   “你这样出身高贵的小姑娘,会有什么痛苦埃”卡俄斯忍不住笑着问道。   “我很痛苦的。”普罗米修斯笑着说,举起了三根手指,“第一,为什么有神明生而为王,有些则生为奴婢,为什么妻子要忠诚于丈夫,臣子要忠诚于君主。   第二,为什么越是渺小的存在,越是渴望不朽的永恒。第三,海的那一边是什么,山的那一边又是什么呢。”   “我还有很多很让我痛苦无比的问题,我请求您赐给我这项赐福。”女孩毕恭毕敬地说道。   卡俄斯扶额笑了起来,混沌之神的笑声将深渊震撼。   “我容许了。”他大笑着说,“年轻的女神啊,我期待你将来的作为。”   “我祝福你的一生自由而寂寞。”他巨大的手拿着那一枚小小的荆棘王冠,戴在了女孩的乌发之上,“我祝福你每一滴血都是为了你的妄想而流。”   “你将不会有信徒,不会有庙宇。”   “但当长夜降临的时候,不愿昏睡至死的生灵将想起你的名字,奋战直至太阳焚尽繁星。”   宙斯那个人虽然感情稀薄,但是某些方面却感情丰沛的很,但凡看到了一位美貌的女子,就会把持不祝   然后他那位强大的妻子的嫉妒心也很容易把持不祝   那个少女,应该叫做伊娥吧,原本是一位尊贵的公主,但是却因为招惹到了宙斯而被变成了一只母牛,不再能说话,只能咀嚼草料,睡在冰冷的地上。   天后的牧羊人无时无刻地□□着她。   也许是宙斯终于想起了他这位不幸的情人,于是派出了赫尔墨斯,杀死了牧人。   天后当然不会善罢甘休,于是她命令一只巨大的牛氓一只跟随着,叮咬着这个不幸的少女。   她只能到处逃跑,算起来,她很快就会途径这里了呢。   还真是身世悲惨的少女啊,普罗米修斯想,不幸突然而然地降临,她明明还青春年少,应该是在父母膝下承欢的年纪,却被迫离开的亲族,孤身在外流浪。   但是伊娥却一直都没有放弃自由啊,她一直在反抗和求助,从来没有彻底决定做个畜生而放弃自己作为人的理性和执着来减轻自己的痛苦,少女轻轻地出了一口气,这样的韧性和心理素质,在人类之中可以称之为上等了。   她的目光望向了远方,如果伊娥躲避到了这个地方,那么借由命运三女神的通道,可以到达奥林匹斯山的脚下,她了解赫拉并非完全不通情理的女神,如果伊娥真的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她反而会不忍。   但是到达命运三女神的地界,需要泅过大江,穿过迷雾的山岭。   如果这位公主可以成功的话,如果她有一试的毅然决然的勇气的话。   她愿加冕她为女王。   据她所知,穿过狭长的陆地,会看到一片被太阳和大河眷顾着的国土,定期泛滥的河水会带来大量的养料,那里定居着大量的人口,足以建立一个强大无比的国家。   “不幸的公主啊,你为什么到了这片荒芜的山地呢?”   她露出了一个好整以暇的笑容,看着在山石间跌跌撞撞的白色母牛,它抬起了自己黑色的仿佛已经哭干了眼泪的眼睛,问道。   “请问您是谁,为什么知道我不是一只母牛呢?”   然而伊娥下一瞬间似乎吃了一惊,“请问是谁把您囚禁在这样可怕的地方的?”   “您真的不要紧吗?”伊娥问道,她实在是对眼前的这位少女的处境感到了忧心,这是一个苍白而羸弱的少女,然而看上去失血很多,疲惫脆弱的就像早上草叶上的露珠。   “其实感觉还好。”少女瑟缩了一下,说道,“我毕竟怎么说都是个神明。”   “感觉对于神明来说,这也算很糟糕了吧。”伊娥说道,她看上去非常恐惧,时不时向下看着,生怕那只牛氓追了上来。   即使身处如此的苦难之中,依旧会去不由自主地同情别人,这大概是人类的某种无药可救的愚蠢。   但是这也是人类难得的美德。   “我其实也没干特别多的坏事。”少女低声说道,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另外一边,满脸都写着做贼心虚,“好吧,的确也不少,总而言之我罪有应得了。”   “那都不重要。”少女说道,脸上似乎露出了一点淡淡的粉红色。   “我觉得还挺重要的。”伊娥说道,“即使是神明也不该承担不属于自己的苦难吧。”   少女猛地回过头,一双深紫色的眼睛看着她,显得有几分诧异。   “你这么想的?”她问道,“所以你在承受的苦难呢?”   “我会活下来的。”伊娥轻声说道,“终有一天,会有尽头的。”   “这样啊。”少女轻松地笑了起来,“那我倒是可以给你指一条路,就是,有点恐怖。”   “有什么能比徒劳无功的浪费生命更加恐怖,请告诉我吧,只要有一点可能,我都愿意试一试。”伊娥说道,声音认真而笃定。   “嗯,让我算算,也就是跨过一条江,翻过几座山,从几个恶魔的地盘跑过去,还要遇到命运三女神。”她不怀好意地数着,用余光看着母牛的神色。   伊娥似乎战栗了一下,然而很快恢复了坚决。   “我可以试试,请您仔细说说。”她郑重其事地说。   少女笑了笑,从一边摸出了一根羽毛,在石板上为她画出了蜿蜒的河流与山脉。   “最后你会到达奥林匹斯山,直接向那位女神陈述你的苦衷,她会原谅你的。”少女轻声说道。   “这样就可以到神山去了么?”母牛用前蹄微微地触碰了一下石板,“好的,我会试试的。”   她眨了眨她美丽的黑色的眼睛,“那您呢,那位神明,可以赦免您所受的苦难呢。”   少女轻轻地笑了一声,“我无需任何神明赦免。”她笑着说,“我知道在更远的地方有一块土地,等到你自由了,你可以去那里建立自己的王国。”   伊娥点了点头。   “可是我可以如何报答您呢?”她轻声询问道。   “我。”少女笑了笑,摇了摇头,又似乎想起了什么,“不需要什么报答了,你好好活下去,就好了。”   伊娥看上去困惑无比,“为什么?”   她的问题被她咽了回去,因为那个少女费力地抬起了手,放在了她的头上,安慰着她。   她那一瞬间突然想起了从前父亲为自己讲过的诸神的传说。   这个少女的名字,应该叫做,普罗米修斯。   帮助自己也好,自然而然地摸自己的头也好,全部的原因,仅此而已。   她是普罗米修斯。 第9章 执棋者   “你为什么要违抗我。”年轻的神王的声音中带着淡淡的怒意。   “我放了你的小情人,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美丽的赫拉拿起了一枚葡萄,看上去若有所思。   “我没说你。”宙斯说道,语气生硬而直接,赫拉感到了不快,但是她很快就嗅出了神王的声音中有一场风暴在酝酿。   “伊娥根本不可能这么快找到这里。”宙斯低声说道,“有人告诉了她路。”   “小姑娘在路上问个路有什么的。”虽然听出了宙斯的怒气,但是赫拉现在可不想安慰他。   “一头牛怎么可以问路?”宙斯问道。   赫拉表示你说的都对,她缓慢地又拿起了一粒葡萄,慢慢地吃着。   她倒是已经不生气了,她有时候会想,自己为什么要和这个家伙生这么大的气,但是奈何还是管不住自己。   宙斯这个家伙,但凡是个好看一点的女生,都会控制不住自己发情。   当然,除了那个女生。   他现在的怒气肯定也是来源于她的。   “她说你会被一场婚姻毁掉。”赫拉慢条斯理地说,“那你不要再结婚了不就好了。”   宙斯的背影,僵硬了一下。   “你以为我真的喜欢那些女人吗?”   宙斯的声音显得阴郁而暴躁,“和凡人睡觉有那么快乐吗?”   “呵,我还想问你呢。”赫拉说道,露出了一个不屑的笑容。   年轻的神王半回过了头,他生得十分俊美,然而此处远方的天空正孕育着一场雷暴,他的脸因此也晦暗不明了起来。   “我问你,人类为什么信仰你。”宙斯说道,他的声音和平日里不同,既不是敷衍也不是宠溺,而是变成了一种,冰冷的,寒彻骨髓的感觉。   赫拉忍不住直起了身子。   “你想要说什么?”赫拉轻声问道。   宙斯走了过来,在另一把华贵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神明的力量,来自于混沌,有几种传递的方式,比方说。”他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下身,“你知道吧。”   “我当然知道。”赫拉说道,“当年爷爷的那个地方,就诞生了爱欲与美的阿弗洛狄忒。”   “也可以吞噬。”宙斯轻声说道。   “是的。”赫拉看了看他的眼睛,“所以你想说什么。”   “我想到了很多事情。”宙斯说道,他对着自己的手指,“我不希望像父亲或者祖父那样,只有短暂的统治,我想要千秋万代。”   他伸出了手,轻轻地握住了赫拉的手,“和你一起,被供奉,被敬爱,有着无穷的力量和光荣。”   “吞噬其他神明,或者子女,这种办法,的确是不好用。”他说道,声音又缓慢又低沉,带着某种蛊惑性。   “于是我想到了一个办法。”宙斯轻轻地说,“和地位尊贵的女子结合,诞下有着神力的英雄,他们作为人类,更容易被人类敬仰,而他们是我的子女,所以人类会将他们的伟业归功于我。”   “英雄们可以轻易打败那些普通的人类。”宙斯微笑着说,“我的威名将越发的深入人心。”   “这个世界,将永远是我的。”他笑着说,赫拉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巨手所攥住了一样,她突然发现,这个男子。一直以来,都在像哄小女生一样哄骗着自己。   他从未把自己的那一面给自己看,阴暗的,狡猾的,老谋深算的,强大无比的那一面。   她几乎忘记了,这个男人除了是她的丈夫,还是奥林匹斯山上,尊贵无比,名副其实的神王。   心思深沉,手段狠辣。   “她说出这个预言,是想让我害怕,放弃这条路埃。”宙斯轻声叹息道,“这个女人,你说,是不是非常可怕呢。”   岂止是可怕,赫拉忍不住发抖。   无论是宙斯,还是普罗米修斯,此时都让她感到了恐惧。   他们是执棋者,她差点忘记了这件事,他们曾重新划分这个世界,将天地比作蓟菜,轻轻松松地生吞活剥。   “所以,我就算是因此事被人扣上是暴君的帽子,我也要得到这个答案。”宙斯淡淡地说,“无论用什么手段。”   他站了起来,有一道闪电从黑色的天空中劈下,将世界照的雪白而闪亮,他的鹰在远处盘旋了几圈,落在了他的手腕上。   “去吧,替我看管那个家伙。”他轻声说道,语气温柔,但是却说着最残忍的话,“用她的内脏作为食物,直到她说出那个秘密为止。”   暴雨来袭的夜晚,天地之间一片嘈杂,嶙峋怪异的山石中,一个穿着黑衣的身形被闪电照亮。   “说起来我真的很好奇,你能给我生一个什么样的孩子。”他伸出手,摘下了自己的兜帽,露出了他的脸。   无以伦比的俊美和充满男子气概,黑色的长发与金色的眼睛,白皙而高贵的皮肤,没有人可以想到神王居然会来到这可怕而荒芜的山陵上。   “你还是不要用孩子这个词了。”少女微微地合着眼睛,“你不如直接说,棋子好了。”   “都是一回事的。”神王轻声说道,伸出手握住了少女的手腕,将她按在了山石之上,他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根长钉,细致而残忍地将她纤细而羸弱的手腕钉死在了岩石上,“我是不是应该割掉你的舌头,这样子才能不让你干那些事情。”   “会长出来的。”少女细微地喘息着,“只要世界上还有不公平的事情,你就没法割尽每一条舌头。”   “你知不知道,我从很小的时候,就觉得你虽然长得还行,但是说话实在是一点都不中听。”   宙斯轻声说道,似乎在少女的耳边吹气一样的力度,在暴雨之中,却也依旧能听的分明。   “你是来叙旧的吗?”少女轻声问道。   “你可以这么想。”神王说道,“我真想杀了你,每一天都想。”   “你可以吃掉我埃”少女笑着说,“这样子,你就可以看到未来了吧,不如你自己去看看埃。”   “你以为我傻么?”宙斯说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宿命吗?”   “你是用什么换取的权能,我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少女转过头,小小地表示了一下不满。   “盖亚果然偏心你。”普罗米修斯说道,“还真是令人嫉妒。”   “谁让你不讨人喜欢呢?”宙斯说道,他捉起了少女的另一只手,动作温柔的好似情人,但是却做着残忍的事情。   “你还是不要动了。”他说道,语气仿佛在哄人入睡一样,“你总是让我睡不好觉。”   “你可以试试数绵羊。”少女平静地建议道。   “你真的不害怕吗?”宙斯轻声问道,“你这辈子害怕过吗。”   “我也很好奇。”少女笑了笑,“你这辈子有爱过的孩子吗?”   宙斯的目光变得沉郁了。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呢?”宙斯问道,“你不会真的觉得,你能打得败我吧。”   “我承认你的确给了我很多麻烦。”宙斯说道,“但是我现在,想让你怎么样,就怎么样,我可以把你关到塔尔塔罗斯去,让你永远都不会再看到太阳。”   “那倒是也可以。”少女平淡地说,“我天生喜欢说谎,的确配得上塔尔塔罗斯的最底层。”   而且那里都是人渣,想必应该不寂寞。   “你确定你的罪行只有喜欢说谎这一条吗?”宙斯质问道。   “那倒是不止。”普罗米修斯眨了眨眼睛,她感受到了伤口的痒意,她的生命力正在修补着白天造成的创伤,从而使伤害周而复始。   很痛,她忍不住想,真的很痛,那种深入骨髓的,透彻心扉的痛苦,内脏被一点点的撕破吞食,肋骨被扯断抽出。   这样的疼痛,仿佛置身烈火之中灼烤。   每一下呼吸好像吸入的不是空气,而是细密的银针。   这样的痛苦,宙斯相信这个世界上不会有谁可以永远的承受下去,然而这个少女的脸色似乎没有任何的改变。   她甚至不曾□□一声。   大雨倾盆,一切都变得湿漉漉的,除却雨声的嘈杂,一切的声音似乎都消弭于无形了。   太冷了,少女渐渐地闭上了眼睛,过多的失血和疲惫,以及冻雨的寒意,让她的意识似乎变成了某种飘忽在半空中她无法抓住的东西。   她垂下头,失去了知觉。   而当太阳升起来的时候,神王的身影已经消失了,就像是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她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了,但是她的四肢被牢牢的钉在了山石之上,有血渍还残留在一边的石板之上。   阿波罗驾驶着金车行驶在自己的轨道上,他随意地看着下面的景色。   然而下一瞬间,他突然从早起的迷糊中骤然清醒了起来。   那个家伙。   那个被囚禁在高加索山顶的少女。   她应该昨天还是黑色头发的。   然而今天,她的头上似乎落了雪,但是完全不会融化。   她的头发,全都白掉了。   似乎是某种生命力的枯竭,或者是力量的流失,她的头发变成了如雪的苍白色,连眉毛与睫毛也褪成了一样的霜色。   然后看到的事情更是让他的血凉了下来,几乎结了冰碴。   一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鹰落在了山石上,弯曲的喙梳理着自己的羽毛。   然后开始享用自己的宴席。 第10章 星盘里的谬误   “莫罗斯大人。”复仇女神微微地点了点头,和黑衣的命运之神擦肩而过。   “他的脸色好像不太好。”其中一位轻声说道。   “他的脸色不是一直那个样子吗?”另一位说道,“是事情不够多吗,居然会关心那家伙的脸色。”   三个女神还是不由自主地站住了,一起回头看着莫罗斯的脸。   阴郁的命运之神选择往下拽了拽兜帽的檐。当作没有听见走了过去。   一开始命运三女神觉得这位上司一定很难相处。   后来发现他还好,一般来说不会对你的想法提出太多指摘,当然他对世界上大多数的事情都表现出了漠不关心。   包括他们觉得和这位大人有一腿的那个女神进去这件事,莫罗斯依旧没有表达出任何的态度,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什么叫做普罗米修斯的人一样。   这家伙果然是铁石心肠。   “看我干什么?”莫罗斯说道,声音严肃带着一丝淡淡的不满。   “没有没有,我是说,那边好像有什么新的建筑。”复仇女神指了指他的后面。   莫罗斯看了过去。   “哦,那个。”他平静地说,“是塔尔塔罗斯大人建的,他说如果你们再这么聒噪,就让你们进去冷静一下。”   “我们很聒噪吗?”三个女神同时不满地说,“难道不是给你建的吗?”   整个地狱,人缘最不好的神衹,如果搞个陶片放逐法的话,明天卷铺盖走人的必然是莫罗斯大人。   没朋友,不善交际,管理的东西又很糟糕。   不过他们地狱的确没有什么阳光活泼的人。   新来的冥王喝了三天酒之后就自暴自弃了。或者说,他接受了命运,从此地狱脸色不好的大军中又增加了新的一员。   复仇女神本来觉得来了新人也许会改变他们这里的风气,现在看来真的是想多了,他们这里的风气简直深不见底,来的不管是谁,都会被同化的彻彻底底。   往好听了说,就是尽忠职守,严肃威风,往难听了说,就是失去笑容,不怎么聊天。   毕竟环境的确不太好,三层铁墙,深居地下,还有常燃不灭的业火。   莫罗斯并没有继续理会三位女神的闲聊,他一直走了下去,直到最深处那一座宫室。   “伟大的深渊之主,塔尔塔罗斯大人,请问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门打开了,他走了进去。   莫罗斯年少的时候,是个不太讨人喜欢的孩子,他的职责是天生赋予的,最为令人生畏的,代表着不可违抗的强力的命运。   因此同龄的神明一般不会找他玩。   他那时候就决定自己不需要朋友了,虽然这么想很孩子气,但是命运之神的确也不该有所偏袒。   因此他学会了一个人钓鱼,一个人采苹果,一个人看着雨从树叶上滴下来。   某一天他遇到了一个小姑娘,穿着漂亮的白色的小裙子的小女孩,她是伊阿珀托斯的女儿,忒弥斯女神的掌上明珠,那时候她看上去刚刚学会走路没有多长时间,像个拙劣的雏鸟。   小女孩背着手,仰起头看着他的脸。   “听说您会飞呢。”女孩笑着说。   “不会。”莫罗斯生硬地拒绝道。   “所以您的苹果是从哪里拿到的呢?”女孩好奇地询问着。   “你想要吃苹果吗?”莫罗斯勉强地问道。   “是的。”女孩厚颜无耻地说。   “你可以让你哥哥帮你摘。”莫罗斯记得她的哥哥力大无穷,身高马大。   “唉。”女孩不快地说,“他说你会飞,所以现在没有苹果了。”   “你不害怕我吗?”莫罗斯问道,“我会吃掉你的。”   女孩摇了摇头,莫罗斯感到了一丝无奈,所以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苹果,拍了拍女孩的头,“好了好了,你现在有苹果了,可以走了吧。”   女孩咬了一口苹果,然后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我就说,你一定不会吃掉我的。”   “妈妈,你看我成功了。”女孩笑着说,莫罗斯看到了忒弥斯女神站在不远的地方,面带歉意地看着自己。   莫罗斯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   然后他就被这个小女孩缠上了。   莫罗斯那时候只觉得这样也不错,一个人未免太寂寞了一点,这个女孩乖巧而聪明,长得也算可爱,他也就默许了她总是会奇奇怪怪的出现在自己的身边。   有一天盖亚大人找自己去聊天,问起了莫罗斯打算在成年之后回归地狱之前要不要娶一位妻子。   “我觉得大洋女神很不错。”盖亚建议道,“如果你喜欢星辰女神,倒也是个很好的选择,这种美丽而温柔的女神,可以为地府增加光彩。”   “结婚?”莫罗斯一时陷入了思考,“结婚,就是在一起,然后生儿育女这些吗?”   “是埃”盖亚笑着说,“所以你有什么心仪的女神吗?”   “我感觉你这孩子和谁都不熟悉,你也许可以试着交往一下。”盖亚说道。   莫罗斯思考了一会。   “如果一定要结婚的话,我可以娶伊阿珀托斯的女儿吗?”他问道。   盖亚略微吃惊了一下。   “怎么想起来娶她呢?”盖亚问道。   “因为我只认识她。”莫罗斯诚实地说,“我觉得她是个很不错的女孩。”   盖亚思考了一会,大地之母拿起了香料,轻轻地放进香炉,莫罗斯知道这是在占卜,她打算为自己和那个女孩卜算一下未来会不会得到幸福。   两股烟雾互相纠结,然而一瞬间,似乎有什么怪异的事情发生,盖亚的脸色略微变了变,“那个女孩,最近快要去挑选自己的权能了吧。”   “你一定要看住卡俄斯大人的门。”盖亚轻声说,“如果你真的喜欢她的话。”   预言向来是高深莫测的,莫罗斯也不知道这个代表着什么,所以他忠诚地听从了盖亚的告诫,在那一天守在了卡俄斯大人的门口。   莫罗斯那一天想了很多,他应该和那个少女说什么呢,我打算长大之后和你结婚,这种话怎么听起来都十分的生硬。   然而他的确是这么打算的。   那个少女应该不会拒绝吧,她好像也没有什么其他的追求者似的。   莫罗斯思前想后,忽略了时间已经到了黄昏,然而那个少女还没有来吗?   他转过身,推开门,看到了正在大笑的卡俄斯。   “卡俄斯大人?”莫罗斯略微吃惊了一下,“您为什么大笑呢?”   “因为我遇到了一个很有趣的小姑娘。”卡俄斯忍不住放声大笑,“真的很有趣。”   那一天的莫罗斯只是感到了生气,然而他那时候还不知道命运偏转到了什么奇怪的方向。   那个少女,没过多久,她离家出走了。   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   包括他。   他站在少女的房间里,发现她把一切都留在了那里,甚至没有带走一件换洗衣服,他突然感觉到了一阵心悸。   她把自己当什么了?   自己到底是不是她的朋友?   到底是有多愚蠢,自己还在想成年之后娶这个女神为妻?   他那一天坐在她的房间里迎接着日落,这个少女的房间的位置不算太好但是也不差,有着大大的窗子,可以看到玫瑰色的夕阳,她在窗台上养了一些花草,长势很好,她有一个小小的柜子,里面整齐地放着她的首饰。   她在墙上画了很多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线条,然而莫罗斯很快就发现,那是按照阳光绘测的刻度,可以告诉她现在的时间。   他从来都没有了解过这个少女。   而今天她让他觉得更加陌生了。   普罗米修斯,叛逃了。   起先所有人都认为这不过是个少女的私奔,也许她是有了什么无法见人的情人。   唯有忒弥斯女神忧心忡忡不发一言,然而很快,他们就选择了叛逃这个单词。   她能拔掉毒蛇的獠牙,将狮子踩在脚下。   旧王覆灭,新王加冕。   他以为这个少女的事业已经结束了,但是他发现她的命运远远没有走上正轨,反而愈发的偏离。   这个少女,就是他此生星盘里的谬误。   然而他如今,却为这个谬误辗转反侧。   “伟大的深渊之主,塔尔塔罗斯大人,众神之王的确询问过,您是否可以收容这位罪人。”   莫罗斯毕恭毕敬地说道,深渊之神微微地合着眼睛,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我并没有问他说了什么,我很好奇你想怎么做。”塔尔塔罗斯轻声说道,“我从我的妹妹那里,听到了一点有趣的旧事。”   莫罗斯苍白的脸上瞬间浮起了一丝薄红。   “大人,您怎么开始感兴趣这些事了?”莫罗斯问道。   “没法出去晒太阳使人无聊。”塔尔塔罗斯说道,他的手指玩着一枚棋子。   “好吧,那件事是真的。”莫罗斯轻声说道,别过了脸,“我的确和盖亚大人说过,我想娶伊阿珀托斯的女儿。”   “我相信是真的。”塔尔塔罗斯笑着说,事到如今,还是没法直接说出那个名字。   “我现在不想了。”莫罗斯说道。   塔尔塔罗斯带着意味不明地笑容笑了一会,“我会派人回报众神之王,我对这位囚徒很有兴趣。” 第11章 不死鸟之歌   “伟大的众神之王已经决定了,如果你还没有什么好说的话,你就会面临更加悲惨的命运。”   赫尔墨斯说道,他放弃了平日里的轻佻,不知道是因为他觉得这种时候不太适合这样,他并没有转过头去看那位犯人。   他虽然见识过各种各样可怕血腥的场景,但是对于同类而言,他的心中还是无法完全克服,少女垂着头跪在了地上,手腕被锁链拽了起来,拉出了一个不堪重负的弧度,虽然她不会死亡,但是生命力的衰竭还是自然而然地表现了出来。   她的头发和睫毛,都变成了雪一样的白色。   这是衰亡的征兆。   神明的力量和还记得祂的名号的信徒有关,这个少女的名字正在被众神之王迅速地抹杀,地面上的人类正在迅速遗忘她。   虽然她本来就没有信徒。   她的力量已经很微弱了。   “也许你会觉得我很烦。”赫尔墨斯坐了下来,“但是为什么不为自己找一条更好走的路呢?”   “生下一个优秀的子嗣,一起享受供奉。”   “那样是挺好的。”普罗米修斯低声说道,“我也没有觉得你很烦。”   赫尔墨斯略微吃了一惊。   “你毕竟就是一个传话筒,我就算骂了你,你还能回去原封不动地骂给宙斯听吗?”少女轻轻地咳嗽了一下,轻声说道。   赫尔墨斯摇了摇头,“不会。”   “我就算说宙斯明天死全家。”普罗米修斯笑了一声,“你回去也会告诉他,我说我再考虑一下。”   “那倒是。”赫尔墨斯也笑了笑,“不过我对这件事还是挺有意见的,毕竟他全家包括我。”   他听见少女笑了起来,似乎被自己的血呛到了,他在心里思考着自己到底要不要为那个少女顺顺气。   赫尔墨斯感觉自己的一生,说起来运气好也不错,说起来很幸福倒也不至于。   说好他出身还算显赫,天赋优异,而且也遇到了不少好人,说不好,他实际上也不算什么幸福的人,工作繁重而琐碎,每天看人脸色过活。   他倒是天生善于察言观色。   不过他对现在自己的一切很是满意,他毕竟也不算什么有远大抱负的人。   他自认为还算善良,虽然他庇护小偷和诈骗犯,但是毕竟天无绝人之路,世道坏到有坏人出现,那么他们也得有活下去的手段。   他对众神之王十分忠诚,但是现在他的心中还是泛起了一丝淡淡的涟漪。   因为众神之王吩咐,他可以将高加索有一位女神这件事,传递到这个世界的各个角落,那些饥渴的怪物与妖怪,不知道心里怀的什么心思的神明,对这个消息想必一定蠢蠢欲动。   赫尔墨斯听说塔尔塔罗斯回复了宙斯,如果他愿意将犯人送到深渊里来他们十分乐意。   但是宙斯似乎并不打算这么快地就让这个少女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他的胸膛中似乎翻滚着怨恨。   “如果她不打算说出那个预言,你就要把这个消息传送到各个山泽和洞府吗?”   阿波罗问道,阿波罗算是赫尔墨斯的恩人和朋友,有空闲的时候经常在一起游戏和宴饮。   赫尔墨斯叹了口气,摸起了一个苹果在手里抛玩着。   “我想这世界上唯独这件事对于神王来说最难回旋。”赫尔墨斯轻声说道。   阿波罗微微地别过了头。   “我知道。”他说道,他的金发在阳光下折射着灿烂的颜色,烘托得他的脸有一瞬间苍白的不真实。   “我的确觉得这件事有点过头,对于一位神祗,这样践踏尊严实属不该。”赫尔墨斯说道,“我只告诉你啊这个想法。”   “嗯。”阿波罗应声道,“我肯定不会和别人说的。”   “你该不会打算做点什么吧。”赫尔墨斯轻声问道。   “我吗,也许吧。”他平静地说,蓝色的眼睛看着遥远的山下的云雾。   “如果你老婆不愿意要你,那里可是有个免费的啊,赫菲斯托斯。”有神祗从火神的宫殿外走过,吹着口哨。   赫菲斯托斯正端详着手中的头冠,经常有人来调笑他,他都已经习惯置若罔闻了,但是这句话还是飘进了他的耳朵。   什么叫做免费的。   他似乎错过了什么。   赫菲斯托斯把手中的锤子放下,然后走到了殿前,阿弗洛狄忒正坐在前殿纳凉,手中微微摇着自己的扇子,她穿着很是整齐华丽,像是的确接待过神使的到来。   “今天神王有什么命令发过来吗?”赫菲斯托斯问道。   阿弗洛狄忒有点奇怪,自己这位沉默的丈夫基本上不和自己说话,当然也可能是被自己的态度刺伤了。   她虽然感觉有些诧异,还是回答道,“今天只有一条。”   “挺无聊的。”她慵懒地靠在栏杆上,“大概是说的那位高加索山上的罪人吧。”   赫菲斯托斯从她的手中接过了木条,看了一会。   他的脸上似乎浮起了什么异样的情绪,让阿弗洛狄忒很是吃惊。   “怎么的,她是你的朋友吗?”阿芙罗狄忒问道。   “算吧。”赫菲斯托斯轻声回答道。   “那,的确有些不幸了。”阿芙罗狄忒轻声说道,她的手指玩着扇子。   不过她对宙斯的这种做法已经司空见惯了,这个混账,她美丽的眼睛中忍不住掠过了一丝晦暗。   把自己嫁给这个男神,这个整个神山上最丑陋的男神。   美其名曰,为了防止诸神的争吵。   幸而赫菲斯托斯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的内向的,日子倒也没有那么难过,但是她还是难以忘记那种折辱。   她自己如果选择了一位丑陋的丈夫,那必然是她发现了他的优点。   但是她不愿意被强行许配给一位丑陋的丈夫,然后为了让自己心里好过一点,拼命去找他的优点。   “你能打造一个,把东西钉在那里就无法取下的钉子吗?”阿芙罗狄忒说道。   妻子主动向自己搭话,赫菲斯托斯愣了一下。   “可以。”赫菲斯托斯说道。   阿芙罗狄忒伸出手,优美的指尖挑动了一根丝带,将自己的腰带解了下来。   “把这个,钉在必经之路上。”她轻声说道,“也许可以帮到你那位倒霉的朋友。”   美神的腰带。   有着无法抵御的诱惑力,对于力量低微的怪物神灵来说,甚至完全无法从它的面前移动一只脚。   “如果神王问起来,你就说,我去散步,掉了东西,你吃醋了,不想让我勾搭那么多人,就把这件神器直接钉在了原地。”阿芙罗狄忒打了个哈欠,说道,“怎么样?”   “谢谢。”赫菲斯托斯低声说,脸上出现了一层害羞的薄红。   阿芙罗狄忒转过了头,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就这样吧。”   希望不要在他打好家伙之前就有什么饿鬼找了过去。   一根金色的箭矢钉在了怪物的脚边,让怪物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阿尔忒弥斯,我就说过,这里有很好的狩猎的场合。”   阿波罗说道,笑了笑,“你看,那个是个沼泽里的毒蛇,那个是著名的牛头怪物。”   “不过我想说,诸神之王准许我们狩猎这些怪物吗?”   阿尔忒弥斯将头发扎了起来,“虽然有一些不知道为什么聚拢在了这里,但是我记得这些都是他默许生存的怪物。”   “所以我又没有射死他。”阿波罗轻声说道,“但是这么多的确很难得,不如把他们驱赶到那边的山谷里,然后就可以比试一下了。”   “你确定我们只是在进行每月一次的狩猎比赛吗?”   阿尔忒弥斯问道,蓝银色的眼睛里露出了某种你不要对我说谎的表情。   阿波罗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   “你总是骗我。”阿尔忒弥斯忍不住小声抱怨道,“好像骗我很有趣似的。”   “我没有吧。”阿波罗反对道。   “就是有。”阿尔忒弥斯不快地说,“好吧,那我问你,你最近要去做什么?”   “不做什么埃”阿波罗说道,“你看我,每天上班,下班,和人喝酒,和你打猎,还有什么时间做什么吗?”   “你绝对要去做什么。”阿尔忒弥斯不悦的说,“是不是母亲的事情,是不是那个先知鼓励了你去做那种事情。”   “你。”阿波罗出了口气,然后转过了头,“你要是能把那家伙杀了,岂不是就不用我去。”   “我为什么不能把他杀了,你看不起我?”阿尔忒弥斯说道。   “不许去。”阿波罗厉声说道。   阿尔忒弥斯转过了头,“看,你不让我去吧。”   “不要紧的,神王不会怪罪我的。”阿波罗说道,“只不过是会被流放一段时间而已。”   “唉。”阿尔忒弥斯轻声说道,“如果妈妈想你呢?”   “你不能让她不要想了吗?”阿波罗问道。   阿尔忒弥斯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她摇了摇头,“总而言之,还是那个先知教唆的吧,她教唆了很多人做坏事,你为什么要信她。”   月之女神嘴里细碎地抱怨着,然后她抬起了弓箭,射落了一只想要爬上去的怪物。   “我有一只了,我可以帮你保护她了。”阿尔忒弥斯说,“不过神王要是找我的麻烦,请你替我去倒霉。” 第12章 神王所憎恶者   “我认为这种事情纯属意外。”赫尔墨斯说道,他小心翼翼地窥探着宙斯的脸色,发现这位众神之王的心情可能不算很好。   “好了,我知道了。”宙斯说道,抬起了一只手,让他出去了。   他当然不可能一口气责罚这么多主神。   但是他感到了一种愤怒,甚至可以称之为恐惧。   他仇恨那个名叫普罗米修斯的女神。   当然也有几分恐惧,宙斯知道,恐惧来自于未知,但是他对这位女神实在说不上什么了解,宙斯熟悉如何驾驭人才,但是首先要知道他们要什么。   然而这个疯子,似乎是以混乱为食的。   他们认识了这么多年,他似乎从来没见过这个少女对什么东西十分渴望,他们也算是认识很久很久了埃   宙斯忍不住想起那一天,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一天。   那是一个暴风雨之夜,他的童年虽然算不上多么的幸福,但也不算很不幸,至少他生活的还算稳定,有人照顾他也有人教育他。   他虽然知道自己是神王的儿子,但是也没有感受到多少的不公,以及自己即将到来的狂风骤雨一般的命运,虽然他知道自己有朝一日会负担起那个责任,征讨自己的父亲。   直到那个深不见底的黑夜。   “年轻的王子,如果你想成为新王的话,也许会需要我的帮助。”   黑衣的少女轻笑着说,她将自己湿透的黑色斗篷脱了下来,放在了一边,它滴着水,似乎在诉说着外面的雨有多暴虐。   宙斯坐直了身子。   “你是依照预言来到这里的吗?”他问道,少女摇了摇头,“不,我是自己来的。”   “我为什么要信任你呢?”宙斯看着她的眼睛,那是一双紫色的特殊的眼睛,属于先知的眼睛。   少女笑了笑,她伸出手,剔了剔灯。   她从碗里沾了一点水,在桌子上画出了一副简略的地图。   宙斯曾幻想过命运为他的伟业派来的助手,也许是一位战无不胜的战士。   也许是一位公正而强大的神明,但是他从不曾想过会遇到这个少女。   然而她聪明绝顶,拥有着耀眼的智慧,她淡粉色的指尖从桌子上划过,轻松快活地讲着自己的想法,父王的版图被她划分成了小块,肉眼可见的能够鲸吞蚕食。   “你为什么想要推翻父王呢?”宙斯轻声问道,“你的父亲权势滔天,他也没有任何对不起你的地方吧。”   “大概是因为不自由吧。”少女微笑着说,托着自己的下巴,“你看,他如此担心自己失去权势,他囚禁自己的兄弟,吞食自己的子女。”   “他将反对者关进塔尔塔罗斯就觉得自己的统治可以千秋万代,我很看不起这种君主。”少女笑着说,“大地上,还是神山上,都没有什么生气。”   “我不喜欢这样的世界。”她轻声说道。   “你是位尊贵而美丽的女神。”宙斯说道,“你应该有一位强大的丈夫,过上幸福的生活。”   “借你吉言了。”少女笑了笑。   宙斯微微怔了怔,他看到了少女耳边碎发下掩藏的,曾经戴过耳饰的痕迹。   她的手腕很纤细白皙,她的指尖是淡粉色,“你要联合从前被压迫的,失势的神祗,他们一定会乐于帮助你的。”   她明显应该不在此列。   她想要什么呢?   “你可以先去解放你的兄弟姐妹。与此同时,我可以帮你去说服独眼巨人和百臂巨人。”   少女轻声说道,灯光是温暖的橘红色,把连天的雨幕隔绝在山洞之外,“你的两位叔叔被你的父亲投入了塔尔塔罗斯,独眼巨人能打造无比强力的武器,而百臂巨人力大无穷,可以帮助你征战。”   “当你解放了你的兄弟姐妹。”普罗米修斯笑着说,“然后获取了叔叔们的帮助之后。”   “你要去讨伐提丰。”   “那位怪兽之父的提丰?”宙斯轻声问道。   “是的。”普罗米修斯说,她伸出手,在半空中画了一个圈,“你知道,诸神最大的仇敌就是这位提丰,而大多数的神明并没有什么忠诚可言,他们只会跪服于强者,比方说杀死提丰的人。”   “提丰的身躯巨大,你要让他飞上天空,然后将他斩杀,这样全世界都会看到你的伟力,而相信你有与神王抗衡的胜算。”   普罗米修斯轻声说,她抱着膝盖,看上去像一个乖巧温柔的少女,然而却说着最为冷漠宏大的计划。   “我会去努力的。”宙斯说道。   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战胜提丰,但是他知道这是必须的,如果他直接去讨伐他的父王,他不会获得太多的支持。   他必须让世界知道他的名字。   他必须举起正义的旗帜,即使他自己都不算相信。   “不用太过担心。”普罗米修斯将头放在了膝盖上,“独眼巨人想要复仇已经很多年了,我觉得他的手中会有一点好东西的。”   “可是你要如何说服他们呢?”宙斯问道。   塔尔塔罗斯,有着三层铁铸的围墙,有着数不胜数的怪物作为看守,这样一个少女却平静而笃定地揽下了这个任务。   她的确带回了好消息。   后来他从自己的叔父那里听到了一些细节。   少女独身一人,划着船深入了那些蜂窝一样的地下溶洞,她知道塔尔塔罗斯的入口就在其中,她放在船头的灯扑朔不定,预示着前方的危险。   少女眨了眨紫色的眼睛,伸出手,从岸边拿起了一块五彩斑斓的石头,她将它放在手中把玩着,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塔尔塔罗斯那时看门的还不是那条地狱三头犬,然而古时的怪物远比今天的更为强大。   她可不想和他们起什么冲突。   普罗米修斯将船停在了岸边,没有带上灯,孤身一人走进了无边的黑暗之中,她听见了前方传来的沉重的呼吸,似乎有什么巨大的生物隐匿在黑暗的深处,腐臭的味道随之而来,她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的气息。   一头巨大的犬型的生物和一头同样大小的蝎状生物出现在了不远的地方。   普罗米修斯轻轻地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块小巧的捏出来的形状,然后轻轻地吹了一口气。   一只小小的老鼠从她的指缝中溜了下来,然后她对着那块石头赋予了生命。   是一只带着尖针的昆虫。   小老鼠站起了上半身,对着自己的创造者眨了眨黑豆一般的眼睛,少女微微地笑了笑,伸出手摸了摸它的头。   “当它们打起来的时候,把它们脖子上的钥匙偷来给我。”   然后她掰了一小块水果,递给了老鼠。   昆虫飞到了其中一只的背后,将它的针毫不犹豫地刺进了怪物的皮肤,犬型怪兽忍不住叫了一声,它感受到了自己的受伤,是被刺伤了。   于是它面色狰狞地看着蝎型的怪兽,一口咬住了它的脖颈,蝎型的怪物全身都有硬壳保护,因此并没有受伤。   但是它愤怒了。   两头怪兽撕打了起来。   少女轻轻地钻进了门里,然后把钥匙还给了老鼠,关上了门,她的脸色始终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镇定地让人感到惶恐。   她的脚始终悄无声息地落在地面上。   被关押着的囚徒,感到了深深的不解。   少女似乎并没有急着做什么,而是笃定地将方才她拓印钥匙的泥模放在了口袋里。   然后她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伟大而不幸的先祖们,如今有一位青年将对暴虐的克洛诺斯举起反旗,请问你们愿意帮助他一臂之力吗?”   “我们等待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巨人们发出了闷雷一样的声音,“但是卑鄙的克洛诺斯将我们关押在这永远不见天日的地方,如果能够挣脱这锁链,打破这城墙,我们早就会出去了。”   “我们身躯巨大,不可能像你这个小姑娘一样轻易往来。”巨人们说道。   少女轻轻地抬起了头,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那位青年会解放你们的。”她微笑着说,“他希望得到你们的帮助,他许诺会让你们成功复仇。”   “如果真的有新王能将我们从这无尽的痛苦中解放出来,我们愿意效忠。”巨人们说道。   少女轻轻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他做不到吗?”独眼巨人问道。   少女微微笑了笑,“不,如果说让他来救你们,倒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只是觉得有些遗憾,你们这些无比强大的巨神们,居然在期待一位晚辈的到来。”   “你们本应该去扶助他,引导他,作为长辈和先人。”少女轻声说道,“如果是从屈服于一位强力的主君走向屈服另外一位强力的主君,他即使登上了王位,也不会多么尊重你们,敬畏你们的力量。”   “你们要为自己赢得地位。”少女笑着说,“如果在从前,你们的反抗如同沧海一粟,淹没于克洛诺斯的仆从的话,如今你们就是无数力量中的一股。”   “牢狱只有从里面打破才能真正获得自由,在去面见新王之前,为什么不让他提前感受到你们的强大和决心呢。”她摊开了白皙细致的双手,微笑着说道。   独眼巨人忍不住感到了冷。   那是激动与恐惧的冷,让他全身的毛孔都紧缩了起来。   “我会给你们情报与地图的。”少女微笑着说,“三天后,反抗军将在克里特岛集结。”   她低下头,捧上了自己在三层铁壁所拓印的钥匙模具。   她看上去那么恭敬,但是却又那么跋扈。 第13章 父与君   独眼巨人如约前来,带来了精心制作的闪电棒,年轻的王子对他表示了尊重和感谢,他的目光转向了一边,找到了那个黑衣的少女。   那个少女看上去非常的泯然众人,和那天他在地狱之中所见的那个尖锐而锋利的女神完全不同,她抱着一捆干燥的木柴,正在准备开辟出一小块地盘开始做点什么东西吃。   “你在忙什么?”独眼巨人走了过去,俯下身说。   “烘一点香叶,和葡萄干一起吃。”少女抬起头,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恭喜了,您已经成功了埃。”   “这种生火之类的工作就不需要你做了吧。”独眼巨人轻声问道。   “没有。”少女笑着说,将木柴堆放在了地上,“我挺喜欢的。”   独眼巨人坐了下来,少女抓给他了一把葡萄干,火苗将石板烤的灼热。   葡萄干很甜,就是有点校   “你居然还有这种才能。”独眼巨人忍不住说道。   “我又不是什么纯粹的疯子。”少女随口说道,“从本质来说,我毕竟是个小女生。”   独眼巨人沉默了一会。   少女叹了口气,“我说这句话从来没人信的。”   “的确让人一时难以反应过来。”独眼巨人说道。   “所以说你觉得小女生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少女把叶子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似乎对这种香料感到了满意,收进了口袋里,她眨了眨她特殊的紫色眼睛,露出了几分好奇。   “至少不应该是你这个样子的。”独眼巨人低声说。   “是吗,我好伤心埃”少女回答道,听语气还真的难以听到与之相称的悲伤,她拿起了一根木棍拨弄着火堆,“世界上有很多香料,一开始是分辨不出有什么好的味道的,但是烤一烤,就会有奇怪的变化。”   “我找了很多种。”她笑着说,在干枯的柔软的棕榈叶上记下了另一种香料的名字。   “我以为你这种聪明人会对这些东西很不屑。”独眼巨人笑了笑。   少女跟着笑了笑,拿起了一枚葡萄干放在了嘴里,“说起来,您过来,更多是因为仇恨呢,还是希望呢。”   “是仇恨。”独眼巨人诚实地说,“对于我这种人来说,谈什么希望未免有些太迟了。”   “所以你将来会被赋予什么神职呢?我还真是很好奇。”独眼巨人看着少女,“掌管生命,还是智慧?”   “我不会被敕封的。”少女平淡地说,“我此生注定不会被神王戴冠。”   神明一生中最重要的节点,就是戴冠,只有戴冠之后,才会被赋予管理这个世界的权力,拥有自己的势力,培植自己的信仰。   不戴冠,意味着她的名字将被迅速遗忘,她将无从跻身与神谱之上,更无缘登上神山,不会享有供奉和礼赞。   在她之前,独眼巨人从未听过任何一个出身如她一般高贵的神祗主动放弃戴冠。   “你真的是这么决定的?”独眼巨人问道,“所以你为什么要参加起义呢。”   “不为什么。”少女微笑着说,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勾勒出了一圈淡淡的金色光晕,带着某种神圣而柔和的光彩,“就当我的精力无处发泄好了。”   她在说谎。   她本来就是个谎言家,她的计划精密而冷酷无情,重创提丰,讨伐神王,一切都在按照她的计划前进着。   年轻的宙斯看着她的神情,总是有些复杂而微妙的。   “怎么了?”少女轻声问道,“这么晚了还不睡。”她蜷在火堆的边上,看上去像一只乖巧的兔子。   “我在想一件事情。”宙斯轻声说道,“我的两个兄弟,波塞冬和哈迪斯,想要和我竞争天空之王的位置。”   “哈迪斯说,他是长子,波塞冬说,攻打提丰的时候他得到了最大的功劳。”宙斯轻声说,拨了拨火堆,让它燃烧的更加旺盛。   “马上就要去和克洛诺斯交战了,你们这时候讨论这种事情不太好吧。”   少女把下巴放在膝盖上,慵懒地说,她伸出了一根纤细的手指,卷着自己的头发玩着。   “不知道怎么的就争执起来了。”宙斯说道。   普罗米修斯看着火苗,看上去很是疲倦。   “你明天和他们说,等到结束之后,我会帮助你们选出天空之王的。”少女轻声说道,“保证公平公正,让所有人的心悦诚服。”   宙斯似乎有几分欲言又止。   “我会让你当上众神之王的。”少女似乎看穿了什么,厌倦而懒散地说,“你相信我么?”   宙斯似乎犹豫了一下,然而他还是点了点头。   “我相信你。”   “说实话,你让我感到不安。”他轻声说,“你有什么想要的封赏吗,我全都可以给你。”   “或者你想要什么神职?”   少女轻轻地笑了笑,摇了摇头。   “我听说你从卡俄斯大人那里拿到了最为深邃的智慧。”宙斯试探性的问,话只说了一半,少女笑了笑,回答道。   “是的。”她轻轻地托起下巴,“但是我和墨提斯不一样。”   “我能感觉到,你比她聪明得多。”宙斯说道。   “那倒也没有。”普罗米修斯小小地叹息了一声,“说起来,神可以通过吞噬同类,来获取他的权能。”   “但是获取一个权能,有些权能或者说赐福,会有一些小小的条件。”宙斯说道,“我听到墨提斯说,你此生不能被君主戴冠。”   “是的。”普罗米修斯点了点头。   “还真是个棘手的条件埃”宙斯轻声说,“我的王朝如果没有你,我真的感觉很遗憾。”   少女的脸在火光背后明明暗暗,她轻轻地笑了起来,“你会有一个无比辉煌的王朝的,你会拥有很多富有智慧和远见的神祗的。”   “所以你打算怎么说服我的兄弟们?”宙斯决定换个话题。   “你们抽签好了。”普罗米修斯轻声说道,“既然大家都想要当天空之王,那么一个签是天空之王,两个签是海洋之王,两个签是冥府之王。”   “谁抽到什么,就是什么。”普罗米修斯摊开了双手,“很公平吧。”   她凑了过来,在宙斯的耳边,轻声耳语了一阵。   克洛诺斯战败而陨落了,他的三个儿子在奥林匹斯山上的空地坐了下来,天上的云显得很低,让人没来由感觉可以伸出手就抓下它。   普罗米修斯出示了手中的签文。   “你们可以检查一下,上面没有做任何记号。”少女微笑着说,将签文递给了波塞冬,波塞冬看过之后递给了哈迪斯,哈迪斯看过之后又给了宙斯。   “你不会偏袒宙斯吧。”波塞冬发问道,“毕竟你一直是他的朋友。”   “说的倒也是。”少女微笑着说,“所以宙斯最后一个拿签子好了。”   “哈迪斯第一个,波塞冬第二个,宙斯第三个,这个顺序可以么?”   哈迪斯和波塞冬对视了一眼,一同点了点头,“可以,就这样吧。”   “所以,我们就把裁判权,交给上天了。”少女微笑着说,风吹起了她的头发,她抬起手将它们压下去,“让命运选择出,谁是天空之王,谁是海洋之王,谁是冥府之王。”   宙斯的心脏跳了起来。   那天晚上,这个少女告诉他,拿第一个。   然而此时,他是最后一个去拿的,如何保证自己的两个哥哥不会拿走那一个呢。   “不会的。”普罗米修斯轻声说道,“绝大多数在挑选签子的时候,都会从中间开始的。”她笑着说,眼睛中闪烁着非凡的自信,“这是规律。”   每一次他们的住宿和食物都是由这个少女准备的,宙斯之后留意了一下,果然他的战友们拿食物和挑选帐篷,都是从中间开始的。   这个少女说自己喜欢做这些事情。   她怕不是从最早的时候,就在观察,在计划着这个花招。   哈迪斯伸出了手,宙斯的心脏提了起来。   然后他拿了正中央的一个。   “冥府。”少女用唱歌一样的语调说道,“恭喜冥府之王。”   波塞冬似乎松了口气,他伸出手,摸走了放在旁边的那个,然后他的眼睛骤然长大了,带着满满的不快。   “海洋?”他不快地说,“如果宙斯也抽出了冥府或者海洋怎么办。”   “那就重新来。”普罗米修斯毫不犹豫地说,“好了,那么宙斯来抽吧。”   宙斯对上了那双紫色的眼睛,深不见底的,慧黠无比的眼睛,他伸出了手,看到它有一点颤抖,他拿起了第一个签子。   “天空。”几个人都读出了那个单词。   他抽到了象征着天空的签子,天空之王诞生了,众神之神,也诞生了。   少女抬起手,鼓了鼓掌。   “恭喜啊,宙斯。”她笑着说,哈迪斯迅速翻起了剩下的签子,发现并没有任何的问题,他的脸迅速变成了黑灰色。   这就是命运的选择,他们无可奈何地承认了这一点。   “恭喜众神之神。”海洋之王和冥府之王低下了头,说道。   宙斯走到山崖边,看了下去。   奥林匹斯山很高,高的令人眩晕了。 第14章 殉道者   德墨忒尔带回了一位善于酿酒的年轻神明,正好赶上了打败克洛诺斯的庆功宴,此时正是他大显身手的时候。   他所酿造的酒,的确脱去了土味和腥味,变成了更加纯粹甘洌的液体。   这是庆功宴,也同时是敕封宴,所以这位青年当时就被封为了酒神,享受着所有酿酒的信徒的敬仰,以及喜爱迷乱之徒的向往。   宙斯端起了酒杯,年轻的神王看上去英姿勃发,他长长的鬈发被华丽的王冠装饰着,紫色的袍子显得高贵而华美,他大声地感谢着在座每一位的贡献,所有人都被这种胜利的情绪所感染,纷纷举起了酒杯,然后开始宴饮。   紫色眼睛的先知取了一点鹰嘴豆泥,涂抹在面包上,找了一个无人的角落,坐了下来。   “你为什么呆的这么远。”美丽的女神说道,在她的身边坐下,她金色的眼睛烨烨生辉,“神王敕封过你了吗?”   “敕封过了。”普罗米修斯说道,她咬了一口面包,似乎对它的味道很满意。   “你又骗我。”雅典娜说,摇了摇头,“我怎么不记得。”   “好吧。”普罗米修斯承认道,“我大概过一会才会提到。”   “我很在意。”雅典娜轻声说道,“神王敕封我为智慧与战争女神,所以你会是什么?”   普罗米修斯看了看面包,露出了一种我真的很想把它吃完的表情。   “你不在意吗,你的权能所能承担的职位,好像已经被分封完了。”雅典娜说道。   普罗米修斯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笑了笑,“这样啊,我不太清楚。”   “不过无所谓啦。”她笑着说,“难道你会因为我什么都没分到,就和我绝交吗?”   “当然不会。”雅典娜严肃地说,“但是你什么都没分到,是不对的。”   普罗米修斯笑了笑,拿起了一片薄荷拍了拍,插进了雅典娜的杯子,“这样会好喝一点。”   她兴致勃勃地说,这个时候,两个人听见了神王叫她的名字。   “普罗米修斯。”   终于到她了么,众神一时间议论纷纷,他们都知道这个少女在这次战争中所起的作用,但是又不免议论纷纷,她能被分封什么,她应该得到很多吧。   然而好像现在也不剩什么了。   “虽然在推翻克洛诺斯残暴的统治中,你站在了正义的一方。”   神王的声音让整个大厅都能听的清清楚楚,可是所有的神明都不免怔住了。   这个开头,好像不太对。   窃窃私语,瞬间停了下来。   “但是你作为臣子,谋杀了君王,作为女儿,反逆了父亲,作为妹妹,背刺了兄长,玩弄阴谋诡计肆意破坏美好的感情,祸乱地狱以至于犯人遁逃,使母亲落泪,使家族蒙羞。”   少女恭恭敬敬地跪在白色的大理石上,她的头低了下去,看不见她的表情。   然而她的身体却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整个人看上去并没有受到什么打击。   “念在多日的战友情谊上,免去将你打入塔尔塔罗斯的罪责,从此命令你离开神山,不许居住,去往地面,寻找自己的安身之处吧。”   “知道了。”少女平静地说道,“感谢神王的饶恕和恩德。”   她站了起来,转身走了出去。   “这根本不公平。”雅典娜说道,少女站在床边上,快乐地把自己的东西扔进藤筐里,“啊,我觉得挺好的埃。”   “你被流放了。”雅典娜说,坐在床上的金眸少女显得愤愤不平。   “我也自由了埃”少女抬起了一根手指晃了晃,“这岂不是很好。”   “可是他们嘲笑你。”雅典娜低声说,“说你是个投机者,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差不多吧。”普罗米修斯说道,将自己的一条裙子叠了起来。   “可是我觉得你不是。”雅典娜轻声说道,“我觉得你很好。”   “谢谢。”少女笑了笑,将藤筐的盖子系了起来,背了起来,“其实我还是比较喜欢地面上的,宽广又舒适。”她挥了挥手,“有空过来找我玩。”   少女背着藤筐,一步一步地从台阶上走了下去,雅典娜看着她的背影,没来由的感觉这个少女也许真的很开心,她随意地哼着什么曲调,蹦蹦跳跳地向下走着。   下降抑或是堕落,对她而言似乎并无负担。   她似乎如愿了。   如愿从高贵无比的女神,成为了草民。   这种愿望,也未免太奇怪了吧。   成为草民,意味着被剥夺了食用内脏的权利,被剥夺了戴首饰的权利,不能穿染色的衣服,也不能有花边或者纹样,与会饮,诗歌,音乐,戏剧无缘,毕竟这不是被放逐者应该享受的东西。   “我愿意成为草民。”少女轻声说道,她双手合十,似乎在许下什么心愿,“在所有的时代都是草民。”   世界上怎么会有人许下如此奇怪的愿望呢。   “我愿意做世界上最后一个自由的人,我也愿意做世界上最后一个忍耐不平等的人,我愿为此付出永远的自由与幸福,我愿从此之后独自忍受孤独与痛苦。”   她轻声许诺道,伸出手捧起了清澈见底的河水,有太阳的光辉从水面上掠过,“我承诺我抱持有这样一种觉悟,请命运赐予我创造另一种可以思考的生灵的殊荣。”   她松开手,让水流从指缝中流了出来,滴在了泥土上。   “为什么要创造新的种族。”地母发出了提问。   “因为神明停滞了。”普罗米修斯轻声说,“我看到了他们的尽头。”   “他们为何会停滞?”地母问道。   “因为他们不会迎来死亡,也就没有新生。”少女安静地回答道,“我要创造一种生物,有着易朽的生命,却永远贪得无厌地追求着不朽的荣誉,他们会相爱也会互相仇视,他们会杀死对方,也会用自己的生命来拯救别人,他们贪生又向死,他们高贵而卑劣,他们爱人也会被爱,他们忠诚但是憎恶平稳。”   “他们中有天生的反叛者,憎恶没有异议的盛世,他们中也会有非凡的智者,从普通中寻找出特别,他们中更有圣者,永远在追逐无法触及的星辰。”   “真是个可怕的妄想。”盖亚轻声说道,“制作小动物已经不能让你满意了,你开始模仿神衹来造物了吗?”   “模仿神衹?”少女微笑了一下。   她可不希望模仿神衹。   她对这个种族怀揣着非凡的野心。   我,希望,某一天,神衹被他们赋予意义。   “我不容许你也会设法让我容许的。”盖亚的声音传了过来,“好吧,诸神的罪人,永远的被流放者,我容许了。”   “他们比妖怪与神衹要羸弱,他们比虎豹豺狼要纤细,你要怎么让他们活下去。”盖亚问道。   “我将赋予他们勇气和利他的本能。”普罗米修斯轻声说道,“为了自己的理想,为了更多人,可以去死的本能。”   “我会将这种人,命名为殉道者。”普罗米修斯轻声许诺道。   “种下利他的本能,很不错。”盖亚说道,“你既然决定走这条路,我必须提醒你,你将会成为第一个殉道者。”   “不,你现在已经品尝到了吧,被侮辱,被流放,被孤立的痛苦。”   少女静静地看着河水上倒映出来的自己的脸。   “感受到了。”她轻声说道,“但是我毕竟还是有朋友的,不是吗?”   “虽然孤独,但是一直都还会有朋友的吧。”她笑着说。   盖亚沉默了一会。   “你是个小女孩,为什么一定要走这条路呢?”仁慈而宽厚的地母问道,“你可以和你爱的人在一起,幸福而平静地度过自己漫长的生命。”   “小女生也有很多种吧。”普罗米修斯笑着说,“我怎么就不是小女生了呢。”   她站了起来,拿起了木片走向了河滩的更深处。   如她所宣告的那样,一种新的生灵即将诞生。   他们将会划着单薄的船驶出直布罗陀海峡,他们将把自己的田地开垦到天涯海角,他们将探索,他们将创作,他们将慑服于神明的强力。   但是他们终将自由。   这是这位神祗对他们的期待。   “我祝福你们比我更加强大,更加聪慧,更加善良,也更加幸福。”   她轻轻地吻了新生命纯洁的额头,带着某种深沉的爱意和期望。   他们将来会成为诸神的信徒,他们会忘记她的名字,他们会彷徨在贫困的悲哀中,他们会被暴力所控制。   但是她的吻将赐给他们爱与勇气,无论是如何的困顿,都会继续前行。   如今,他们已经忘记了她的名字,他们已经被瓜分成了诸神的羔羊,他们被恐惧与灾难所迫害。   她的力量衰微地连妖怪都可以轻易地靠近她侵蚀她。   赫尔墨斯带来了人间最新的诗篇,在游吟诗人的口中,她是个卑劣的骗子。   因为欺骗众神导致了人类现在的不幸,人们唾骂她,说她是个疯子。   宙斯命令赫尔墨斯来念诵人间现在传唱的诗篇,让她听听她的造物如今是怎么评价她的。   赫尔墨斯念出了她的自作聪明让人类从此陷入苦难,失去了美好的黄金年代,人们对她接受的惩罚感到大快人心。   “在诸神的宴会上身着不得体的女装出常”赫尔墨斯似乎想逗她开心,忍不住多念了念奇怪的地方,转移着话题,“他们好像不知道你是女神唉。”   连这种事情都忘记了,虽然说起来很搞笑,但是她一定很难过吧,赫尔墨斯忍不住想。   少女却忍不住笑了起来,“很有趣,谢谢。” 第15章 被遗忘的旅途   “人类会忘记她的名字,她的一切将不会被记录下来,她将成为卑劣无耻的骗子的代名词。”   “请按照这个来吩咐你的游吟诗人们,阿波罗。”   金发的男神拨动了手中的七弦琴,试验了一下曲调,歌谣已经编好,他的信徒在神庙里听着他继续教导下面一节的唱法。   神王登基的时间并不算长,这是他所处理的第一桩大案,因此他决定表现出足够的冷血与威权,让整个世界都明白他的尊严不容许一丝一毫的违逆。   “如果她有罪,请将她交给塔尔塔罗斯。”深渊发来了信件,神王拆开了看了看内容,里面是深渊之神友善的提醒,“只有塔尔塔罗斯可以容纳罪人的存在,如果您决定继续将她留在您的身边的话。”   “她会陷入沉睡。”   神是很难以被杀死的,因此很多神明在失去力量之后会陷入沉眠,比方说提丰,他就已经睡了很长时间了。   莫罗斯感到了疑惑,为什么塔尔塔罗斯要这样写这封信。   “他不希望这个女神沉睡的。”年长的塔尔塔罗斯笑着说,他伸出手微微地点了点自己的额头,“说起来,莫罗斯,我想起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你是不是应该去人间历练一下。”塔尔塔罗斯说道,“多了解一点人类。”   “我知道你很想和那个小姑娘在一起了。”塔尔塔罗斯笑着说,“但是我从盖亚那里拿到了一个预言。”   “什么预言。”莫罗斯规规矩矩地为他融化着蜜蜡,准备用来密封信件。   “她戴冠之时,才会成为你的新娘。”塔尔塔罗斯说道。   “啊。”莫罗斯黑色的眼睛迅速转到了一边,然后回来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平静,“这样。”   这句话,难道不是把不可能换了个说法罢了。   “我听说那个小姑娘永不戴冠。”塔尔塔罗斯慢条斯理地说,“不过,谁知道呢,即使是我们也无法看到两千年,或者三千年后的事情吧。”   “我知道了,感激您的关心。”莫罗斯轻声说道。   “你不是许诺不会去看她吗?”塔尔塔罗斯笑着说,“我这也是为了你好。”   莫罗斯毕恭毕敬地把他的箱子全都搬了回来,表示从此之后请您自己保管好自己的东西,我要走了,不确定会不会被老鼠什么的吃掉之类的事情,之后请您务必自己记得起床和吃饭,以及打扫卫生,塔尔塔罗斯那一瞬间感到了一小下后悔。   莫罗斯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戴翼马的前额,将它变成了一匹普通的黑色的瘦骨嶙峋的马,然后他牵着它一步一步地向上走着,有一束光在末端熹微着,带着淡淡的升腾的灰尘,那是人间的大门。   他得去看看那个世界。   到现在为止,他依旧不了解那个少女的一切。   他希望他会喜欢那个世界。   “你真的不介意人类的崇拜么?”   金发的太阳神忍不住问道,少女微微地出了一口气,她跪坐在了地上,长期不能行动的手腕僵硬而疼痛。   因为第二天清晨她将被打入塔尔塔罗斯,因此也不知道是神王的开恩还是什么原因她被放了下来。   “很介意。”少女轻声说道,“我可不喜欢他们去崇拜神灵。”   “你可以被遗忘么?”阿波罗还是忍不住伸出手,他和阿尔忒弥斯经常会帮助对方处理这种问题,运动的太多导致第二天下不了床之类的。   “你忍着点。”他想了想,最终还是拽住了少女纤细的手腕,踩住了她的肩胛骨,“可能会有点疼。”   “你用力就行。”普罗米修斯答道。   长痛不如短痛,阿波罗一脚踩了下去,骨骼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成功复位了。   少女迅速抬起手擦了擦眼泪,脸上写着你什么都没有看见。   太阳神放开了手,“有点脱臼,不过现在好了。”   “谢谢。”少女挤出了一个单词。   他其实以为她不怕疼的。   “我又不傻。”普罗米修斯试图挽救自己失去的尊严。   “我完全没看出来。”阿波罗忍不住说道,他一直都是个骄傲而耀眼的神祗,他曾和人类比赛来让他们心悦诚服,他实在无法不能容忍人类不尊重他的力量与光辉。   连这种事情都不在意,不说是傻,至少精神不太正常。   他的新歌说,诸神曾经爱着人类,但是她在祭典上欺骗了神明,导致人类永远失去了黄金年代与幸福。   因为这位投机者与骗子受到了应有的惩罚,是个大快人心的美好结局。   阿波罗负责那些美好结局的故事。   他其实很想这个时候就被贬下去放牛,但是他又担心自己没有为神王做足够多的事情而导致神王对母亲与妹妹有所微词。   这是神王所交给他的一个重要的任务,他还是做好再去准备自己的复仇。   “说起来我是想问你,成为人类很可怕吗?”阿波罗问道。   “还可以吧。”普罗米修斯轻声说道,“毕竟有好人也有坏人。”   “不过去了解一下不是也很不错吗?”她笑了笑。   阿波罗坐了下来,这里气候恶劣,晚上也冷的很,但是寒风吹在脸上却没来由地让人感觉到了一些清醒。   他解下了背上的七弦琴,“你有什么想听的吗?”   “给我讲个有好结局的故事吧。”少女微笑着说,她抬起手将苍白的头发理到了耳后,“不过我不想听神明的故事。”   “那我没什么好说的了。”阿波罗思考了一会,“你说一个给我。”   “我也不会编故事埃”少女轻声感叹着,“不过不要着急,也许很快人类就会写自己的故事了。”   她距离沉睡已经很接近了,她微微地眯着眼睛,霜白的睫毛盖住了她紫色的眼睛,看上去有一种凋敝的美感,他从雅典娜那里听到了一点关于这个少女的往事。   明明是最大的功臣,但是却在庆功宴上被放逐。   创造了人类,却被诸神觊觎到想要夺取为信徒。   她犯下了滔天的罪孽,她一生两次逃叛。   “那你为什么还在耿耿于怀?”阿波罗轻声问道,“一边说着她是个不折不扣的渣滓,一边又会想起她。”   “我没有想起她。”高傲的雅典娜迅速反驳道,“是你问的。”   在阿波罗准备和她敷衍的道歉一下之前,明眸的女神避开了他的目光。   “她我没法评价。”雅典娜轻声说,“她一生怎么说也是个反复无常朝三暮四的家伙。”   “但是我觉得我根本不理解她。”雅典娜说道,伸出手插进了自己浓密的黑发,显出了唯有在朋友面前才会表现出来的几分心烦意乱,“她一生共有两次叛逃,一次为了母亲,一次为了孩子。”   一次为母亲,一次为孩子。   那么她自己呢。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我全然难以理解。   我只是总觉得,她本不是应该犯下这些罪行的坏人。   雅典娜想,她无法忘记她,她以为自己可以的。   她曾劝诫过这个少女不要一意孤行,但是她对自己说,以后我们不要再做朋友了吧。   她当时感觉愤怒而不快,后来想,也许是她明白自己未来的命运和她截然不同。   雅典娜将拥有恢弘的神庙,华贵的衣袍,坐在高高的宝座上接受人类的崇拜。   而她,将作为失格的神明永远呆在塔尔塔罗斯的最底层,那里是给背叛者准备的地方。   黎明到来的时候,赫尔墨斯和复仇三女神来到了雪山的孤崖。   复仇三女神将把诸神的罪人带入塔尔塔罗斯的最底层。   白发的少女站了起来,太阳神略微不动声色地在她的肩膀后面扶了一下,让她不至于跌倒,她转过头,看了看金发青年肩膀后面的白色日光,这将是她也许一千年,也许一万年最后一次看到明亮的阳光呼吸到新鲜的空气。   他们默许她看了一眼。   她回过头去看着高耸的雪山,盘旋的鹰是神王的耳目,即使她被打入深渊也会跟在她的身边,她看着灰色的山陵的脊背像是很多怪鱼在大海中游弋。   复仇女神抓住了她的手腕,勒令她跪在了地上,赫尔墨斯面无表情地走到了她的面前,为她再一次宣读神王的旨意。   要么服从,要么永劫。   少女抬起了头。   她的眼睛依旧宁静而明亮。   仿佛在说我的时代尚未到来,有些人死后方生。   复仇女神从未见过这样的囚徒,她的力量应该已经枯竭了,但是却又有另一种生命力,在她的每一滴血液里跳动着。   “如果这是我的命运的话,我可以欣然接受。”她说道,低下了头,再一次回绝了神王的宽耍   这是赫尔墨斯意料之中的结果,然而他的心脏还是被攥住了一样,停跳了一下。   他天生狡黠,但是他从这个少女的身上感到了挫败,也许世界上真的有些人可以被杀死但是永远不可能被打败。   他的心态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他想看看,这个少女的一生,这段被遗忘的旅途,终点到底有点什么呢? 第16章 被争夺者   盖亚拿起水罐,将火浇灭了,升腾起的烟雾可以帮她预言未来将来发生的事情,地母的神情阴郁,看不出太多的表情。   “怎么,结果不喜欢?”塔尔塔罗斯问道。   盖亚转过身,没有回答就走了出去,塔尔塔罗斯轻轻地叹了口气,深渊之主收起了他平日里浪荡轻佻的笑容,把盖亚在地上摔碎的陶片捡了起来。   他当然知道自己这位妹妹在占卜什么。   她憎恨那位坐在奥林匹斯神山上的神王,他囚禁了自己的子女,将古老的神族流放惩罚,她在策划一场阴谋,来推翻那位王。   但是她的占卜中出现了一颗祸星。   那位名为普罗米修斯的女神。   塔尔塔罗斯当然知道这一点,这就是他所说的,宙斯不愿意让她沉睡的原因。   因为宙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得知了泰坦神族某日即将反扑,而那个女神,他还用得着。   即使有了再多富有智谋和远见的神祗,他依旧相信普罗米修斯。   畏惧而相信。   这种关乎王朝生死的事情,他也不认为任何其他神祗能够给出他合理的意见。   所以盖亚一定会阻碍普罗米修斯进入塔尔塔罗斯的路途,她离沉睡只有不远的距离了。   如果让她陷入至少一千年的沉睡,说不定未来的图景将会有所更改。   这也是宙斯为什么至少派出了太阳神来跟随转送的队伍的原因。   塔尔塔罗斯同时还知道一件事,他终于将陶片捡了个干净,准备丢到地狱的业火里,发出了一声满意的喟叹。   宙斯的妻子,那个叫做赫拉的女人,也在筹划一场风暴,她对这位囚徒当然很感兴趣。   我也很感兴趣,塔尔塔罗斯想,虽然我不打算造反。   所有人都觊觎她所持有的东西,却都不想背负那个代价,所以他们都想争夺她的归属。   她永远不会自由,不过是从这位君王的囚徒,成为了另一位君王的囚徒罢了。   从那里到达塔尔塔罗斯的入口获得他的庇护需要三天。   这三天,到底是哪位神明,实现了他的愿望呢。   “你是我的朋友吧,忒弥斯太太。”赫拉轻声说道,正义女神坐在一边,翻开了一本书,正在教导者她年幼的六个女儿,闻言她合上了手中的书籍,挥了挥手,让她的女儿们去庭院里玩。   “怎么了?”她轻声问道。   “这座山上,我最信任的唯有您了。”赫拉说道,她抬起了眼睛,里面装满了悲伤和痛苦,看上去令人我见犹怜。   忒弥斯抬起手,倒了一杯水给她。   “深呼吸一下赫拉。”她轻声说,拍了拍赫拉的后背,“慢慢说。”   “我有一个想法,忒弥斯太太,就算不能成功呢,也要惩治一下这个为非作歹的男人。”赫拉压低了声音,里面带着浓浓的不解与怨恨。   “我知道她是你的女儿。”赫拉轻声说,“能不能让她帮助我一下呢。”   “她一定也很仇恨宙斯吧。”赫拉问道。   如果能得到那位女神的帮助,赫拉还记得他们当初反抗克洛诺斯的时候,那个沉默的少女到底做了什么,她毕竟是亲历者,并不会因为她的被流放而忘记她的功劳。   忒弥斯安静地思考了一会。   “恐怕我没有这个能力。”她轻声说道,“你看,我已经再次成婚了,有了六个乖巧美丽的女儿,我已经向前看了。”   “她和我断绝关系了。”忒弥斯轻声说,“在她十六岁那年,我们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我说实话不太了解那个孩子。”忒弥斯说道,“我根本不知道她每天在想什么。”   “你可以直接去找她,毕竟我实在没法命令她。”忒弥斯笑了笑,“如果可以的话,还会像今天这样吗?”   “雅典娜?”阿波罗认出了来者,问道。   “神王认为这次旅途很危险。”明眸的女神言简意赅地说,“所以认为我也应该加入护送的队伍。”   “犯人怎么样了?”她问道。   “不太好。”复仇三女神叽叽喳喳地说,“发烧了呢。”   “不发烧才奇怪吧。”另一位说道。   “真可怜呢,很快就要沉睡了吧。”   雅典娜伸出了手,放在了少女的额头上,她差一点一下子收回了手,温度实在有点过于滚烫了。   如果五天之内走不到塔尔塔罗斯的庇护之下或者服用什么仙草灵药的话,大概真的会沉睡的。   雅典娜的内心迅速计算了一下。   神王将这个任务交给她大概是在考验她的忠诚,然而她知道神后正在策划着什么并且想让她加入,同时神王提醒她,可能地母盖亚,也在准备打扰这趟行程。   “还是继续快点走,赫尔墨斯,你继续背着她。”雅典娜迅速命令道,她本来因为这个少年会抱怨两句,但是他居然没有什么意见,直接把昏睡中的少女背在了背上。   “啊,之前也是我背着啊,这是什么问题吗?”赫尔墨斯说道。   “没有。”雅典娜说道,她的目光看了看阿波罗,金发的太阳神似乎对她的到来感到了一丝诧异。   白发的少女咯出了一口血,微微地张开了一线眼睛。   她感到了困倦,身体每个部分都在疼,很疼,像是有野兽在撕吃她的身体,她倒是知道被撕吃身体是什么感觉,钩爪会挑开筋膜,血流出来的时候会让皮肤感觉发烫。   长久脱臼的手臂也很疼痛,像是不属于自己了一样,她细微地喘息着,在赫尔墨斯耳边说道,“今天晚上所有人睡了之后,我有件事要和你说。”   赫尔墨斯微微地怔了一下。   他天性机敏而警觉,雅典娜的到来是一个信号,他们这次旅途注定不会顺利。   然而雅典娜是最强大的战争之神,他的内心并没有因此安定下来,反而感到了更加的不安。   足够可怕的敌人才会让神王派出这位女神吧。   “如果从这里去塔尔塔罗斯。”普罗米修斯低声说道,“我们要从海上走。”   赫尔墨斯轻轻地点了点头,“所以呢。”   “神后,近期去找过海神吗?”她轻声问道。   “去过。”赫尔墨斯说,“毕竟他们是兄妹。”   “最近几个月,是更频繁了呢,还是更少去了呢。”普罗米修斯问道。   赫尔墨斯知道这些问题必然都有意义。   “更少了。”他答道。   “我知道了,谢谢。”普罗米修斯轻声说,她沉默了一会,似乎在颐养精神。   所谓的先知,不过是能看到一些朦胧的片段和预兆罢了,大多数指令都含混不明,唯有至高的智慧才能将它们顺利解读。   “你发现什么端倪了吗?”赫尔墨斯说道。   “没什么,一个猜测而已。”少女轻声说,她听上去很疲倦,“神后最近和神王争执吗?”   “不太吵架了,还真的有点奇怪呢。”赫尔墨斯说道。   少女轻轻地出了口气。   “最近神王会议,和谐吗?”普罗米修斯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异见者变多了呢,还是变少了。”   “变少了。”赫尔墨斯说道。   少女点了点头。   异见者不再说话,赫拉不再对宙斯有意见。   有两种可能,第一是宙斯坐稳了王座,第二是异见者不打算表达异议了,他们想直接动手。   赫拉想要叛乱。   如今唯有这种可能最大了,那么她的同党有谁。   波塞冬。   兄妹之间的走动变少了,他们却没有听说吵架,至少特里同闲着无聊来找自己聊天的时候没有提过这件事,如果他们有什么不快,这位八卦达人不可能不多说两句。   忒提斯也没有提过他们有过什么不愉快。   说明他们在掩盖什么。   听闻阿波罗是自愿参加这支队伍的,他固然很强大不错,普罗米修斯觉得他并不是有多余的精力没有地方好发泄。   赫尔墨斯,应该不是,自己在提问的时候,这个少年的心跳始终保持在一个水平,并没有什么被察觉的恐慌。   那么雅典娜呢。   头痛使她忍不住感到了恶心,她又咯了口血出来。   她谨慎地将双方的力量在天平上衡量。   她得出了一个结论。   一个计划迅速在她的心中组织推演,赫尔墨斯感觉自己的肩膀湿了很大一块,他转过头,发现是那个白发的少女正在一口一口地向外咯着血。   “你还好吗?”赫尔墨斯忍不住问道。   “不要声张。”普罗米修斯轻声说。   他被迫压抑住了自己的好奇,他发现自己对这个少女没来由的信服,好像她所说的事情,照办一定是最好的办法一样。   到了午夜,这个少女果然有话等着对他说。   “如果是你自己的话,应该可以很快地往返奥林匹斯山吧。”   普罗米修斯说道,声音又低又慢,听上去十分的虚弱,但是却带着某种笃定。   “可以。”赫尔墨斯说道,“怎么的,你要和神王交代了么?”   “不是,希望你能为我捎句话。”她轻声说道,“就说,我现在不想去塔尔塔罗斯,我想去他那里。”   赫尔墨斯疑惑地偏了偏头。   “跑腿倒是可以,有报酬吗?”少年伸出了手,狡黠地说。   少女笑了笑。   “有,我可以把某些事情,提前讲给你听。”她轻笑着说,“怎么样?”   “成交。” 第17章 另一位暴君   “赫尔墨斯有事走了。”阿波罗说道,“他早上和我说了一声。”   雅典娜看了看白发的少女,环顾了一下四周,阿波罗无奈地摊开手,“好的,我背她。”   这个白发的少女,比想象的要重一点,她垂着头,半闭着眼睛,霜白色的睫毛在眼底挡出了一片淤青的影子。   “我们今天要赶到海皇的宫殿。”雅典娜说道,她计算了一下,有自己和复仇三女神在,应该盖亚派出的阻碍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不过它们现在还没有出现还是很奇怪的。   雅典娜想,是波塞冬替她肃清了,希望吧。   她的心中感到了一丝异常,但是她实在没法说清楚内容。   波塞冬果然如约在港口等待着。   “我准备了一颗明珠,也许可以让她晚一点沉睡。”海神的目光落在了阿波罗背上的少女上,然后又转开了,他生的高大而英俊,和宙斯很是相似,不过他的眼睛是大洋一般的湛蓝色。   他套了一辆有八匹白马驾着的车子,让几位神灵坐了上来,阿波罗自告奋勇前去驾车,让海王坐在了车内。   波塞冬蓝色的眼睛在雅典娜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复仇三女神坐在车外的横梁上,并没有和两位尊贵的主神同时出现在车内。   海王转过了眼睛,看着正前方。   “你有话想和我说是不是。”雅典娜轻声问道。   “你知道我有点事情想问问您这位朋友。”波塞冬回答道。   “你不会伤害她的吧。”雅典娜说道。   “她会和我们合作吗?”波塞冬问道。   雅典娜转过了眼睛看着窗外。   “我不知道。”她轻声说道,“我不知道。”   白发的少女始终一言不发,似乎又陷入了昏迷之中,波塞冬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脖子,“没关系的,她应该还能撑一段时间。”   也不知道为什么其实感觉生命力还是很旺盛的,波塞冬忍不住想。   他一直不喜欢这个少女,也不知道这回是不是她耍了什么手段,让宙斯把她移送塔尔塔罗斯。   不喜欢归不喜欢,他和宙斯一样,对这个少女充满了深深的畏惧。   他还记得她纤细的手指划出了图案,玲珑白皙的手腕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倏忽间攻守势异。   美丽的海女神为白发的少女热了一点牛奶,小心翼翼地端给了她,她道了声谢,然后端过了碗,小口地啜饮着。   她看上去饿坏了,喝的虽然斯文但是很快。   她应该有很久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了。   “神王命令任何人不可以给予我饮食的。”少女微微地抬起了眼睛,海王躲闪开了目光,“你就心甘情愿地忍受他的惩罚吗?”   “至少现在,这就是我的命运罢了。”少女轻声说道。   雅典娜站在大厅外的走廊里,那个少女惹人生气的水平一贯是超一流的,波塞冬也不是什么好性子的家伙,她听见了有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   然后她想要转过身推门进去,却忍不住站住了脚步。   普罗米修斯大概是拒绝了。   她为什么会拒绝呢,难道是在预言中他们一定会失败吗?   雅典娜看着自己停在门把手之上的手,不行自己还是要进去。   下一秒钟她听见了骨骼碎裂的声音。   金眸的女神一瞬间冲进了大厅,看到了那个白发的少女跌坐在了地上,吃痛地握着自己的手腕,抬起头看着海神的脸。   “你还真是,不折不扣的另一个暴君埃”   海王即将劈下的三叉戟被战争女神的盾牌挡下。   “她不会屈服于强力或者暴力的波塞冬。”雅典娜呵斥道,“你这个蠢货,这样你自己说说你代表我们比宙斯好在了哪里?”   “我,不,我们至少会比宙斯对她更好1波塞冬回答道,“我知道,她就是个奇怪的疯女人,不折不扣的蠢货。”   “把她先关在这里吧,至少不能让宙斯征询到她的意见不是吗?”波塞冬说道。   雅典娜思考了一会。   “你把你的药拿出来,然后找一间好一点的房间吧。”她轻声说道。   波塞冬思考了一会,他明显很是生气,胸膛激烈的起伏着。   最终,他挥了挥手。   “吵起来了?”阿波罗问道,雅典娜点了点头,“最后让波塞冬给她找了一间卧房。”   “看来如果事成之后,绝不能让他当神王。”雅典娜低声说道。   阿波罗站了起来,“我去看看。”   金发的太阳神站在门口,抬起手敲了敲门。   “阿波罗?阿波罗?”一个人趴在了门上的铁栏上,对他用力地招着手。   “赫尔墨斯?”阿波罗忍不住问道,“你不是早上才走的吗?”   “小点声,还有一件事。”赫尔墨斯对他拼命地招着手,眼前的家伙的确是不折不扣的他的好友,赫尔墨斯,阿波罗疑惑地靠了过去。   “我特么要饿死了,一整天我就喝了一碗牛奶,快点你有啥给我点啥吃埃。”赫尔墨斯压低了声音,然而忍不住的焦急。   肯定是如假包换的这家伙。   那么。   阿波罗似乎突然想明白了什么,“我说她怎么可能那么沉。”   “没错,今天一直是我本人。”赫尔墨斯欲哭无泪地说,“先给我点东西吃,要不要我饿死了,这就是你永远的谜团了。”   “怪不得波塞冬说你超级健康的。”阿波罗忍不住说道。   “那是啊,我一口气能飞个从这里到奥林匹斯的来回,我能不健康吗?”   赫尔墨斯说道,接过了一个苹果,三四口的功夫,就吃了下去。   “那,犯人呢?”阿波罗问道。   “没事没事,神王肯定不会把我们怎么样的。”赫尔墨斯轻声说道,“他容许的。”   “不过,她让我留个话给你。”赫尔墨斯招呼着阿波罗,“对,再靠近一点,耳朵贴过来。”   “她问,你现在也看到了,波塞冬只不过是另一位暴君罢了,你觉得你所做的,还有意义吗?”   阿波罗微微地怔了一下。   “我之后会怎么样呢?”他轻声问道。   “她没说,只是说,比你去杀掉皮同还严重。”赫尔墨斯说道。   “我为什么要问这么无聊的问题。”阿波罗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为什么要加入赫拉的叛乱。   起初只是对宙斯不满罢了。   那个白发少女突然问他,你推翻他之后呢。   他看到了。   波塞冬只是另一位暴君罢了。   还要去吗?   “所以她不想我去吗?”阿波罗问道。   “她倒是也没说什么。”赫尔墨斯回忆道,“她只是说,世界上很少有一蹴而就的成功,都是从无数次失败和无数具尸体中堆积出来的。”   “你愿意去做一具倒在前面的可悲而可怜的尸体吗?”赫尔墨斯问道。   阿波罗仿佛看到了那个白发的少女,用那双深紫色的眼睛看着自己。   可悲而可怜,没错啊,他知道这次叛乱虽然联合了不少神明,但是好像对要建立什么样的新时代,要让谁做新的王全无规划呢。   乌合之众。   “也许就,说不定就,会有个好结局吧。”阿波罗轻声说道。   赫尔墨斯点了点头,“你开心就好。”他变回了那个白发的少女,他明显是得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神器,让他的神力更上一层楼,除了小小的违和感,他和雅典娜都没法区分。   “我不会被严刑拷打吧。”赫尔墨斯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救命啊,到时候你一定要救我。”   “不,我肯定不会。”阿波罗严词拒绝道,“你自己气到的海神,你自己负责。”   白发的少女微微地抽搐了一下,一口血忍不住吐了出来,赫菲斯托斯忍不住放慢了一点脚步。   “你还好吗?”   “没关系。”普罗米修斯轻声说道,她微微地张开了眼睛,看了看四周,“我只是没想到神王会派你来接我。”   赫菲斯托斯觉得应该是神王需要他加急制作和赠送给赫尔墨斯的新面具顺路的缘故吧。   赫尔墨斯昨天带回了一个消息,普罗米修斯说盖亚会派出人在路上截杀她,她为了自身的安全,请求由赫尔墨斯代替自己走原本的路线,而自己呆在奥林匹斯神山上,等待赫尔墨斯揪出那些旧时代的残党。   神王欣然同意,并且命令赫菲斯托斯改造赫尔墨斯的面具,要求让力量最强的神祗也尽量不看出他的原型。   赫菲斯托斯虽然不太热衷于这些事情,但是他还是知道宙斯很在意那些被他打倒的泰坦们有朝一日会卷土重来的预言。   “说起来,既然神王如此对待你。”赫菲斯托斯轻声问道,“那你为什么,不和他们走呢。”   普罗米修斯轻轻地摇了摇头。   她已经很虚弱了,但是赫菲斯托斯知道她的决定从来说一不二,不容置喙。   于是赫菲斯托斯准备和她聊些闲天。   “那只鹌鹑很好,喜欢吃谷物,就是胖的太快了。”赫菲斯托斯轻声说道。   “那很好埃”普罗米修斯低声附和着,她的眼睛突然睁开了,明亮的深紫色里运转着星辰的痕迹,“请在前面站下来。”   “地母盖亚的斥候,来了。”她轻声说道,转过了头,她霜白色的头发烘托着她素色的脸,因嗅到危险而警觉了起来。   “不过不要担心,还是有办法的。” 第18章 强者自渡   白发的少女站在风中,她纤薄的身体好像受不住风吹一样,但是她却站的肩背笔直。   赫菲斯托斯看到她伸出了一只手,放在了自己的面前。   “你不是什么用来战斗的神祗吧。”她轻声说道。   赫菲斯托斯的确不是,但是他也算一位强壮的男神,他没想过这个少女会挡在自己的面前。   她微微地晃了晃她的手腕,“请你把那个东西抽出来吧。”她轻声说,“如果想要处理掉她的斥候的话。”   恢复她的权能。   赫菲斯托斯相信她不会逃跑,但是,“你也不是什么用来战斗的神明吧。”   “那倒不是。”普罗米修斯轻声说道,“但是这次,我比你有点优势。”   “而且我也算是身经百战了。”少女笑着说道,她精致乖巧的外表经常让人会觉得她是个书斋里的娇生惯养的小学者。   从而忘记了,这个少女是从无数血腥残忍的战斗中活下来的。   “我已经想好了。”她轻声说道,“只需要一点点阴谋。”   地母盖亚的斥候,是轻捷便利的猎犬,它们会通过气味找到目标,即使是赫尔墨斯的变身,也没法骗过它们的鼻子。   它们如今跑了过来。   赫菲斯托斯伸出手,轻轻地转了一下机括,将那根铜针从她的手腕里抽了出来,她微微地活动了一下,似乎还不适应力量回流的感觉。   “地狱恶犬有一天很有趣,你知道么?”   少女微笑着说,似乎在不紧不慢地讲着故事,“他们拥有最强的嗅觉,和尖牙,而且,他们的口水滴在地上,会生出荆棘。”   她慢条斯理地说道,然后伸出手,指了指地上的荆棘,“说起来这种东西,会开出很好看的花。”   赫菲斯托斯担忧地看了她一眼。   然而他却没来由的感到了安定,像是看到了什么强大无比的神明一样,让他觉得听她这样讲着奇怪的东西只是感觉很放松,很舒服。   然而,她的确是一位无比强大的神明,她的手指在半空中划过了一个漂亮的弧度,酣畅淋漓地好像在指挥着什么,荆棘一瞬间被灌进了生命,从恶犬的身下瞬间刺了上去。   一瞬间的功夫,盖亚派出的三只恶犬被齐齐地固定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我读书的时候,看到过,有些暴君会把囚徒绑在竹笋上,这样第二天,他们就会被穿透而死。”普罗米修斯轻声说道,“世界上拥有最庞大的力量的,是植物,可以将石头顶起来,可以将头盖骨完美地分成两半。”   她抬起手,擦掉了唇角溢出来的血沫,微微地退了一步,又稳住了身子。   她的确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强大的神明。   她的权能看似单一而孱弱,但是在她的手里却可以发挥出无尽的可能。   无论是随手捏出什么可爱的小动物,还是,拔掉毒蛇的牙齿,将雄狮踩在脚下。   “恶犬是盖亚的鼻子。”她轻声说道,“鼻子困在了这里,可是她应该还有眼睛。”   “和我一起走到崖边。”普罗米修斯对赫菲斯托斯伸出了手,他跟了上去,“你的腿,不要紧吧。”   “没有关系,倒是你。”赫菲斯托斯说道。   “我是说,你可以确保自己能踩在脚印上,倒退回来么。”   普罗米修斯抬起手指了指两个人的脚印,“然后我们走到那块岩石上,离开。”   “没问题。”赫菲斯托斯点了点,他突然明白这个少女打算怎么办了,只留下一串无头脚印的话。   这样一来,盖亚的眼睛,也没法停留在她的身上了。   然而赫菲斯托斯的心里掠过了另一种感觉。   这个少女的所有的传闻,大概都是真的,她被掩藏的功绩,她被谴责的罪恶。   怪不得神王要坚持对她动用所有神明闻所未闻的酷刑,来将她永远镇压。   “你为什么不和盖亚走呢?”赫菲斯托斯轻声问道,白发的少女由于耗用了一点力量,明显呼吸比刚才还微弱了几分。   “因为那不是我想要的未来。”她轻声说道,“现在这个世界,如果旧日的支配者回来,就会变得更好了吗?”   “他们掌权的时候干的都不太好。”她的声音很轻,但是却尖刻而一针见血,“难道请从前的暴君日子就比现在的暴君统治要好过吗?”   “你想要的未来是什么样子的呢?”赫菲斯托斯问道。   “这个么?”少女轻轻地出了口气,“你会觉得我疯了的。”   “你还在意这一点吗?”赫菲斯托斯说道。   普罗米修斯笑了笑,“不在意。”   “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我还没有感谢过你的妻子呢。”她笑着说,“谢谢你和她。”   “我所肖想的世界么?”她思考了一下,“也许一千年,两千年,都不会到来的。”   “你就这样等待么?”赫菲斯托斯忍不住说道,“你会被不停的折磨的,神王的怒火之下,有无数种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如果黎明会到来的话,即使是那么漫长的黑暗也可以忍受么?”赫菲斯托斯轻声说道,“为什么这时候不找一点篝火取暖呢。”   “因为,天黑透的时候就会有星星了。”少女的声音微弱,但是却透着某种淡淡的向往。   太阳熄灭之时。   星河浇灌群山。   如此胜景,足以让我存活了。   “我无需什么篝火。”她轻声说道,伸出手轻轻地指了指自己单薄狭窄的胸膛,赫菲斯托斯似乎看到了她被刺穿依旧在跳动的那颗心脏。   若是此世是充满迷雾的沼泽。   它剖出来就是一盏提灯。   她不知道那个世界会哪一天到来,她甚至不知道它具体长得什么样子,她只能粗糙地描述她的向往,但是她相信人类。   这是他们的未来。   奥林匹斯山终有一日会迎来最为盛大的雷暴,而那个时候,人类将勇敢的宣告自由。   即使是她,视线也无法触及到那么远的未来,她所能看到的神话时代的终结就是漫长的未来,而之后人类还会困于迷信与蒙昧。   但是她永远相信人类。   “你让她动手了。”宙斯问道,伸出手捉起了少女的手腕。   赫菲斯托斯低着头,点了点头,“我们遭遇了盖亚的斥候。”   “我知道了。”神王说道,挥了挥手,“你可以回去了,感谢你完成了这个困难的任务。”   赫菲斯托斯转过身,退了出去。   宙斯从一边拿起了一个金色的苹果,在手里掂了掂,这是他和赫拉的婚礼礼物,来自一颗充满了无尽生命力的树,这个少女如今奄奄一息,不是他吝啬的时候了。   他毫不留情地将铜针从少女的手腕中插了进去,她苍白的手腕流出了一线血,她可能的确已经没有太多的血可以留了。   然后神王从一边抽出了一条黄金的镣铐,将少女的双手拴了起来,钉在了石床上,然后是她的双脚,他做的很仔细,像是在处理着什么他惧怕的敌人一样。   确定这个少女没法动弹了之后,他拿起了一把匕首,切了一小片金苹果,放进了她的嘴里。   少女的脸色微微恢复了一点血色,然而她的头发恐怕再也没有办法变回来了,她的呼吸渐渐地平稳了下来,他伸出手,放在了她的额头上,感觉烧渐渐退了。   终于她霜白色的睫毛略微动了动,张开了一线,她微微地转过了头,看见了坐在一边看着地图的神王。   “你醒了?”宙斯问道。   普罗米修斯伸出手,试图撑住自己的身体坐起来,但是无奈实在没有什么力气,身体像是被火焰炙烤过一样,又软又痛。   “你到底在和我弄什么玄虚?”宙斯问道。   “如你所见,我现在在被盖亚追杀。”少女无辜的说道,“如果你能看在旧日盟友的份上保我一条命我可是感激不荆。”   “感激,你人生的词典里居然有感激这个词。”宙斯说道,“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神王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头,“墨提斯和我说,我最近会遇到危险。”   “你让墨提斯给你出个主意好了。”普罗米修斯轻声说道,她又躺了下去,试图给自己换个舒服一点的姿势。   “你不要以为,我现在不敢动你。”宙斯轻声说道,声音里透着浓浓的威胁,“我这里保命的东西多得很,当然也不怕把事情弄过头了。”   普罗米修斯的肩膀动了动。   “活着就会遇到危险,你要是想一直没有危险,不妨不活了。”她笑着说。   宙斯站了起来,“我本来不想为难你。”   “但是你从来宁可辜负别人,从不被人辜负。”普罗米修斯轻声说道。   无论是他手里的是鞭子还是蜜糖,她都会是这副态度,宙斯感到了烦躁,他总是面对这个少女无计可施。   她似乎从不畏惧任何东西,也不会被什么诱惑。   他最终叹了口气,拿起了一边的蜂蜜倒进了水里,搅拌开,递给了那个少女。   “喝口水吧,你烧的太长时间了。”他说道,“你说吧,你想要什么,普罗米修斯。”   他拿起碗,扶起了少女的上半身,将碗放在了她的唇边。   “除了让我放了你和那几件你知道的事情,你提什么都可以。” 第19章 圣者爱人   “其实我也不知道你想要什么。”宙斯轻声说道,他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你如果想要它的话,你大可以早就拿去了。”   “我为什么想要你死呢。”普罗米修斯轻声说道,“我这么好的人,我不想让任何人死的。”   “你良心不痛的吗?”宙斯问道。   少女眨了眨紫色的眼睛,看着他的脸,她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她一口一口地将水喝下去了,宙斯想起了自己年少的时候在溪水对岸看见的白色的鹿。   宁芙说,看到那种生灵意味着好运气。   后来普罗米修斯对此嗤之以鼻,她说天生白色的动物是群落里的异类,所有其他的动物都会排斥它,伤害它,它都没有给自己带来什么好运气,会给你带来什么好运么。   宙斯当时觉得很有道理。   现在他依旧觉得这种动物是病态却圣洁美丽的。   少女抬起手,理了理自己的霜白色的发丝,她转过头,目光落在了庭院里的草木葳蕤之上。   “我没有办法告诉你即将到来的事情。”她轻声说道,“但是我可以告诉你解决的办法。”   “也可以吧。”宙斯说道,“你要什么?”   “我要你爱人类。”普罗米修斯轻声说道,“承认你会为他们的容貌心动,可以把他们的佼佼者赐予和神祗一样被敬仰的殊荣。”   宙斯思考了一会。   “我可以承诺。”他轻声说道,“但是这样他们会承认我是他们的主神,而彻底遗忘你,或者把你当成骗子和小丑。”   “你居然想要这样?”   “我也可以。”普罗米修斯说道,她看着草木在阳光下半透明的叶片,“我本来也不是希望他们崇拜我才做什么的。”   “起誓吧宙斯。”她笑着说道,“向,太阳,月亮,星辰,大地,海洋,高山起誓吧。”   人类如今太过孱弱,依旧需要诸神的庇护,普罗米修斯看着树下的白色菌子,出神地思考着,但是当宙斯也承认自己会爱上人。   他们会对自己的存在产生自信。   当宙斯承认英雄们和诸神一样伟大。   他们将崇拜自己。   这是孩子从父母的羽翼下走出的第一步。   她希望他们都是健全的儿童。   她希望他们都强壮,自信,高尚而勇敢。   理想之所以是理想,就因为它在远方烨烨生辉。   “承诺你会被人类的优点折服,承诺英雄和诸神一样值得崇拜。”少女说道,声音清冷如春日的河水,宙斯举起了一只手。   “我承诺。”众神之王立下了誓言,“我将爱人类。”   少女轻轻地笑了出来,她抱着自己的膝盖,将自己蜷成一小团,露出了一个笑容,眉眼弯弯。   “还有么?”宙斯放下了手问道,这个要求对他没有什么坏处,人类作为他的信徒,他本来就要略微施恩的。   “没有了。”少女垂下了眼睛,霜白色的睫毛遮住了她的眼睛,“还有一个算是请求吧。”   “你说。”宙斯问道。   “我不想呆在你的寝宫里,让我呆在你的妻子的寝宫里吧。”普罗米修斯轻声说道,“我毕竟也是个女生。”   神后命令侍女将温泉池子收拾停当,她打算沐浴更衣,冒着白色水汽的池水上飘着不知道什么花的花瓣,白发的少女捡起了一片,顶在了头上,吹着气,试图将它吹到半空中。   沐浴是个很好的借口,毕竟她如果沐浴,是不会有任何人偷听的。   赫拉沿着台阶走了下来,坐在了池子里,转过眼睛看着那位少女。   “你有话对我说?”她问道。   “你应该有点什么想对我说吧。”紫眸的少女轻声说道,微微地歪着头,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   “你知道是什么事情吧。”赫拉垂下了头,叹了口气,“我以为你和他已经达成了共识呢。”   “和你也可以有一个埃”少女轻快地说,“这种事情多一点也没有关系吧。”   “你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天生的叛徒埃”赫拉轻声说道,“这应该算得上是两面三刀吧。”   “说不定我能让你们两个都满意呢。”普罗米修斯轻声说道,她似乎感到了疲倦,向后靠在了石壁上,她白色的头发浮在水面上,看上去像是盖了一层薄薄的雪。   赫拉看到了她的胸口。   那根金刚石的钉子依旧停留在那里,标记着这个少女是个叛徒和罪人。   一定很痛吧。   “一定要取而代之么?”普罗米修斯轻声发问道,“还是只希望他变好一点。”   “你可以打败你的盟友来保住你的位置吗?”她追问道。   这都是赫拉未曾想过的事情。   神后伸出手,将温水浇在自己白皙修长的脖颈上。   “波塞冬会更好,还是更差呢。”普罗米修斯轻声询问道。   “至少会对你更好,我可以向你保证。”赫拉说道。   少女微微地笑了笑。   “谢谢。”她轻声说道。   “你不支持我的想法吗?”赫拉问道。   “恰恰相反,我希望你去做。”普罗米修斯说道,她似乎并不想故弄玄虚,她张开了一线眼睛,“他有些忘乎所以了,你要让他恐惧,他才会收敛,才会对你好。”   “所以你无论成功还是失败,你都会获利的。”普罗米修斯说道,“你根本无需征求我的意见的。”   赫拉沉默了一会。   “你也许会受点皮肉之苦吧。”先知补充道,“他毕竟会很生气。”   “最好能少点。”赫拉轻声说道,“如果你能把我从可怕的结果里解脱出来,我也可以给你好处的。”   “这样。”少女坐直了身体,张开了眼睛,“我倒是的确觊觎您一件东西呢。”   “什么?”赫拉问道。   “石榴。”少女笑着说,“您的石榴。”   “可以赐给人类吗?”她轻声说道,“他们会感谢您的,会把您奉为家庭之神,向您祈求多子的福份。”   “您会变得更加强大和光彩照人。”   赫拉点了点头。   “可以。”   她转过头看着少女苍白的脸色,“你不需要什么东西吗?”   “我挺好的。”普罗米修斯说道,她又把眼睛闭上了,“谢谢您的恩赐了。”   “真的没有吗?”赫拉忍不住问道,“你不想过的舒服一点或者拥有什么地位么?”   “如您所见,我没有什么亲人。”少女似乎因为这种温暖,看上去略微有一点放松,赫拉突然想起了什么,“说起来,忒弥斯太太过得很好。”   “这样埃”普罗米修斯露出了一个笑容,“那就实在是太好了。”   “忒弥斯女神是一位值得尊重的女神。”赫拉轻声说道,“她很理解我,一直以来对我都很好。”   赫拉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一件几乎被所有人遗忘和忽略的事情,但是她碰巧看到了。   许多年前的某一天,这个少女犯下罪行的时候,她从走廊里被两位仆人押了过去,直赴忒弥斯太太的法庭。   忒弥斯女神宣布了她所犯下的罪孽。   她垂着眼睛看着地面。   “我承认。”普罗米修斯说道,声音不高,但是每一个人都能听的清清楚楚,“忒弥斯女神。”   “我承认我所犯下的一切罪行,在此与您诀别。”   赫拉感觉她绝对是咽回去了一个单词。   只有已为人母的人才会明白,那个单词只要有个开头就会警觉无比,那个单词是。   “妈妈。”   忒弥斯,是她的妈妈。   她曾在年少的时候离家出走,那天暴雨如注,从那天之后,她再也没有叫过一声妈妈,永远都是毕恭毕敬的忒弥斯女神。   忒弥斯太太曾提起过,在过往的时代里,她过的并不如意,克洛诺斯无疑对正义嗤之以鼻,对她的主张不屑一顾。   他不认为应该有法律,因为他就是一切的法律。   他不认为应该有正义,因为他的意志就是正义。   她是无用处的女神,被困在家里,被丈夫和儿子忽略。   “想出去吗,妈妈。”少女轻声问道,“总不能这样永远的下去吧。”   “我发誓,我将给予您黄金的羽翼,我将让毒蛇与恶犬跪伏在您的脚下。”   神祗为自己的母亲战斗岂不是天经地义。   即使将这个世界颠倒过来。不,这个世界本来就是颠倒的,我愿替您挑起您的痛苦,将乾坤倒转。   这就是她所做的事情。   雅典娜说她一生有两次背叛。   赫拉当时在想,两次也很多了。   但是。   她一次为母亲,一次为孩子。   白发的少女闭上了眼睛,她看上去快要睡着了,赫拉伸出手推了推她的肩膀,她猛的惊醒了过来,“我没睡着,真的没睡着。”她低声咕哝着。   “我是说,泡温泉为什么不把头发盘起来。”赫拉移开了目光。   “啊,有这么回事吗?”少女笑着问道,“唉,我好像不记得了。”   “但是我想出去了。”她轻声说道,站了起来,伸出手拿过了自己的衣服,灰白色的,看起来就很粗糙破旧的衣服,被她平静地穿在了身上。   似乎在提醒着所有人,她已经被永远地放逐了。 第20章 叛乱与秋日之庭   白发的少女伸出手,摸了摸一串朱红色的果子,不得不说赫拉作为掌握生产与丰饶的女神,庭院里的树木硕果累累。   她抬起手,掐断了细茎,放在了手里看了看。   “忒提斯。”她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今天的宴会你来了埃。”   “听我说,一会的宴会上,你不要饮酒。”普罗米修斯看着那串朱红色的果实。   “怎么了。”忒提斯轻声问道。   “你相信我吗?”白发少女转过头问道,笑得眉眼弯弯如新月。   “我照你说的做就是了。”忒提斯说道,她站了起来,收拢了一下海蓝色的长发,“谁让我总是被你骗了。”   “这话说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白发少女的声音慢慢地低了下去,好像很是心虚的样子。   “你假装男生给我写信的事情你已经忘光了吗?”忒提斯严厉地批判道,“还说喜欢我,要和我在一起。”   “不能记我一点好事吗?”普罗米修斯捂住了耳朵说道,“而且这事是特里同委托我的,说要给你个惊喜。”   “倒是个很大的惊吓来着,不过我已经报仇了。”忒提斯说道,“有个家伙问我打听你的事情。”   “然后我就全都告诉他了。”忒提斯笑了笑,露出了一个报复性的表情。   普罗米修斯转过了头。   她突然知道那个家伙应该是谁了。   她这辈子欠债这方面从来都是来者不拒。但是,那个家伙,如果是那个家伙的话,她倒是的确有几分心虚。   “莫罗斯?”她轻声说道。   “他说他和你保证过,不会来见你的。”忒提斯说道,“但是他来喝酒了哦。”   “你当年调戏我一套又一套的,你居然还会露出这种表情。”   忒提斯拎着裙子一步一步从台阶上走下去了,“我倒是很挺好奇的,你怎么的他了。”   没怎么的,普罗米修斯在心里说,就是他好像打算和我结婚,但是我跑了。   那时候根本没计划过这种事情埃   这方面她的确对不起莫罗斯。   不过高贵无比的命运之神莫罗斯大人现在一定不缺女人吧,她表示自己的良心干干净净绝无半点负碍。   黑衣的命运之神站在秋日之庭的另一边,看着闭目塞听的白发少女,她坐在台阶上,秋叶掉落在她的脚边,她穿着灰白色的囚服,看上去苍白而脆弱。   然而却又不会折断。   莫罗斯站在一株橡树的后面,雏菊与白色的风信子在他的脚下开放,他知道对方看不见他,然而他从树叶中却忍不住端详她。   他能嗅到宴会上的风暴。   然而他却不想在意。   而如今,这秋日的庭院如此的宁静。   有花,有果。   有我,也有她。   少女抬起了头,她紫色的眼睛中没有映出任何东西。   天朗气清,白色的云漂浮在淡蓝色的天空上,前庭有神明在大吃大嚼,有神明在心怀鬼胎,有神明在隔岸观火。   然而她在看着什么远方。   命运之神藏在橡树之后。   少女微微地笑了笑。   她伸出手轻轻地玩弄着枯叶,似乎心情很是轻松自在地哼着某一首歌谣。   让莫罗斯想起了很多年前的时候,那个小姑娘在河水边唱歌,看着蜻蜓款款点水。   “而死亡也不得统治万物。”   她轻声哼唱着。   “赤00裸的死者会同风中的人  西沉明月中的人合为一体。”   宙斯举起了金杯,让他的臣子们一起畅饮着葡萄酒,有黑衣的冥王,有金冠的海王,太阳神在玩弄着乐器的旋钮,而海女神心神不宁地拿起了一颗葡萄。   “当骨头被剔净白骨变成灰,  他们会有星星,在肘旁,在脚边。”   赫拉抬起了酒壶,给自己的丈夫多倒了一杯酒,拍着他结实的后背。   有人类的商旅路过奥林匹斯山,他们想要拜祭神明为他们致命前路,而道路实际上并不难认,只要遵循着前人的骨骼就好了。   素净的白色的骨骼。   “尽管他们疯了,他们还会清醒。  尽管他们沉落海底,他们还会升起。  而死亡不得统治万物。”   路上有浮标,浮标上骷髅死死地握住朱红的旗帜。   宙斯渐渐地喝的脸上浮出了几分红晕,他伸出手按了按太阳穴。   赫拉伸出手扶着跌跌撞撞的丈夫,让他好好地靠在椅子上。   诸神围了上来,窃窃私语瞬间响了起来。   “推翻他。”   “然后我要登上宝座。”   “谁,难道不是我吗?”   金发的太阳神在人群中熙熙攘攘,他突然明白了某种宿命。   “而死亡不得统治万物。  在大海的曲折辗转下   他们长久地仰卧而不会像风一样消逝。”   白发的少女轻声哼唱着,她手中的枯叶仿佛白色的庭院上的一叶小舟。   黑衣的命运之神沉默着,他似乎听懂了什么,然而好像又没有听懂,他天生强大,无需害怕死亡。   “当肌松腱懈,在刑架上挣扎,  虽被缚于轮上,他们也不会崩溃;   他们手中的信仰被折成两段,   独角兽般的邪恶将他们彻底刺穿;   整个身子裂成了碎片他们也不会屈服;  死亡也不得统治万物。”   少女轻声哼唱着,似乎在预言自己的命运,也似乎在预言着什么的命运,忒提斯一路狂奔,潜入了空无一人的冥府,找到了忠诚于宙斯的百臂巨人。   宙斯的统治还将继续。   她的命运还在向前蜿蜒。   普罗米修斯看着蜘蛛结着的网,仿佛在端详着命运之轮,她维护了某个人的统治,她的命运依旧一团漆黑,她到底在期待着什么。   百臂巨人急风暴雨般的冲进了大殿。   “死亡也不得统治万物。  海鸥不再在他们耳畔啼哭   海涛也不再在海岸喧响。”   她吟唱着,山下的商人收起了祭拜的礼物,继续向前走着。   风吹起了帆。   “曾经吹拂着花朵的地方不再有花朵  昂首迎候雨点的打击;   虽然他们疯狂,如钉子般僵死,  那富含特征的头颅从雏菊中崭露。”   她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让莫罗斯忍不住想起了她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那时候花朵会在她的身边盛开,她的黑发里插满了鲜花。   她纯洁的额头还没有任何一位恋人吻过。   她穿着白色的裙子和黄金的腰带。   “在太阳下碎裂直至太阳崩溃,  而死亡也不得统治万物。”(1)   她唱道,阳光洒在她霜白色的头发上,周围晕开了一团淡淡的光芒,莫罗斯知道,在神祗中,有几位是绝对的不死者。   其中包括她。   他起初不明白她为何会享有这种殊荣。   现在他知道,这并非殊荣。   只因为,死亡不得统治万物。   她则是那永远不得被统治的一员,即使最暴虐的惩罚将她撕裂成碎片,她依旧会从地狱中升起。   伟大的神王从座位上站起了身体,他大发雷霆,整个奥林匹斯山都为之震动,白发的少女轻轻地放下了叶子,站了起来,回过头凝望着远山。   像是在思考什么悠远而平静的话题。   然后她转过了头,看着橡树,突然她笑了起来,她闭上了眼睛,长而卷翘的睫毛垂了下来。   莫罗斯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闭上了眼睛。   他曾承诺不会来看她。   他们不会见面。   两个人都闭上了眼睛,在秋日的庭院里听着踩碎了凋敝的叶子的响声来判断着对方的位置。   “你们为何要背叛我。”神王的怒吼将枯叶吹动。   似乎又靠近了一点埃   “赫拉,波塞冬,阿波罗。”   两个人终于面对面地站着了,然而他们没有一个人睁开眼睛,但是都能听到彼此的呼吸,一个激烈一个隐微。   莫罗斯伸出了手,放在了她的脖子上,然而她没有躲开。   这个距离,是威胁也是亲昵。   “赫拉,你必须为你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但是毕竟你是我唯一合法的妻子。”神王的声音带着滚滚雷霆和怒火。   “阿波罗,波塞冬,我命令你们去人间服苦役,直到获得满意为止。”神王呵斥道,“明白了吗?”   “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大逆不道的家伙们?”   “你们想要什么?”   普罗米修斯轻轻地笑了出来。   然后她感觉似乎和气氛不太搭,她努力忍了下去。   然而下一秒钟,她感受到了莫罗斯垂了下头,吻了吻她的额头。   她一下子呆住了。   她当然明白这个行为的含义。   莫罗斯的手瞬间松开了,他转身离去,带了一阵风起来。   “我在人间旅行。”莫罗斯说道,他的声音依旧寡淡而冷漠,“不过现在来说,还是很有趣的。”   “那队商人要走了,我想混进去。”他轻声说道。   我感觉,有一点点理解你了,莫罗斯想着。   死亡不得统治万物。   比方说,爱也是不死的。   他依旧如很久之前的那样,他今天再次确认了这件事。   他还是想要和她结婚。   莫罗斯抬起了手轻轻地捂住了自己的心口,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事情,塔尔塔罗斯嘲笑他爱是一场热病,在冥府怎么说也可以痊愈了。   他忍不住回过了头,那个白发的少女在看着他的背影,好似白昼到来之前那暗淡的启明星。   她微微地偏了偏头,然后他看到了她的嘴唇微微动了动。   她说。   “一路平安。” 第21章 少年不识爱憎   “普罗米修斯?”忒弥斯的声音从小溪的另一边传过来,赤着脚踩在溪水里的少女抓着裙摆,抬起了头,“妈妈,有事吗?”   她怀里抱满了漂亮的灯芯草。   水面上波光粼粼,金色的太阳溢彩流辉,她抬起手用手背在脸上挡了一片日光,她看了看怀里的灯芯草,感到了几分不舍。   “为什么要采灯芯草呢?”黑发的少年轻声问道。   “因为很好玩埃”少女笑着说,她转过身,穿上了自己金色的纤细的拖鞋,她在石头上留下了一点水渍,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透明的夏日,鸣蝉,水珠,灯芯草,和那个少女。   莫罗斯很多年后,在一片漆黑的冥府之中,他还是会想起那个夏日。   那个明亮如泡沫的女孩。   他睁开了眼睛,他看到了远处的灯塔,有守夜人在旁边打着瞌睡,他站了起来,细微的晨光出现在了地平线上,他即将到达一处城镇。   “唉。”莫罗斯转过了头,码头旁边停的船上,有两个人长得还挺眼熟的。   “阿波罗?波塞冬?”莫罗斯忍不住问道,两位神祗看上去灰头土脸,正在分着一块面包。   “你?”波塞冬问道,“你也叛乱了?”   “倒是没有,你们打算干什么?”莫罗斯坐了下来,问道。   “我们要去服苦役。”阿波罗轻声说道,伸出手晃了晃,给他看了看手腕上的镣铐,“给特洛伊修建城墙。”   “我也是。”波塞冬别过脸去说。   “你干什么呢,莫罗斯大人。”波塞冬问道。   “塔尔塔罗斯大人说让我来人间看看。”莫罗斯说道,“如果去修建城墙的话,我也可以去。”   “这是奴隶做的工作埃”阿波罗轻声说道,“您身份高贵,恐怕不合适吧。”   “奴隶?”莫罗斯微微地偏了偏头。   “就是没有人身自由,需要带着镣铐,每天服苦役。”波塞冬烦躁地解释道。   出乎他意料的是,莫罗斯点了点头。   “好啊,我可以去。”他平静地说,“让我从奴隶做起吧。”   “其实我觉得您可以去体会一下文化艺术什么的。”阿波罗说道,忍不住看了看莫罗斯,他苍白着一张脸,看起来也不像是发烧了埃   “我要做奴隶。”莫罗斯宁静地说,脸上没有任何的神情。   “食不果腹,整日劳作,这样也行吗?”波塞冬问道。   黑衣的命运之神思考了一会。   “是的,我愿意成为不自由的人。”他轻声说道,“我愿意去忍受不平等。”   实话说,他之前并不知道奴隶应该过什么样的生活,而王又会过什么样的生活。   他不想去看王的宫殿与伟业。   “我愿意成为奴隶。”   “这家伙发烧了吧,喝多了吧。”波塞冬忍不住问道。   阿波罗似乎想起了什么。   “当奴隶也不错。”金发的太阳神说道,“你看,快要天亮了,我们要去国王那里报道,然后他会委派给我们工作。”   “好的。”莫罗斯轻声说道。   “快点走。”拿着鞭子的监工大声怒斥道,“磨磨蹭蹭的,今天的午饭不要吃了。”   莫罗斯背着两块石头,他伸出手微微地扶了扶地面调整了一下角度,站了起来,他的眼前绵延着一条灰色的队伍,每个人都被压弯了腰,他们的脚踝上束着黑色的锁链。   阿波罗走在他前面,他推了一个车子,里面装满了大大小小的石块,波塞冬在他的后面,他能听见海神在骂骂咧咧。   “别骂了,水就那么一点。”阿波罗忍不住回过头说道。   “我又不渴。”波塞冬嘴硬的说。   监工拎了两桶水过来。   “有本事你别去抢埃”阿波罗忍不住说道。   波塞冬拿起了水瓢,给自己舀了一大瓢水。   莫罗斯拿起了水瓢,然后他戳了戳身边的老人,“你不渴吗?”   “我的腿走不动了。”他说道。   “我帮你弄一点吧。”莫罗斯轻声说道。   “不用了,你自己喝吧。”老人说道,他闭上了眼睛,“我死在今天就好了。”   死。   莫罗斯的心脏动了一下。   他从前从来没有听过如此冰冷而无望的单词。   “你不会死的。”莫罗斯说道。   “人都是会死的。”老人说,他转了过头,“人吃五谷杂粮,焉能无病,朝生暮死而已。”   “留在这里肯定会死的。”老人说,“你还年轻。”他靠近了莫罗斯的耳朵,轻声说道,“等到天黑的时候,砸断脚镣,跑到山里去吧。”   他的声音虽然很轻,但是却像岩石一般的坚硬。   “可以吗?”莫罗斯轻声问道。   “怎么不可以,你也是人,国王也是人。”老人厉声说道。   莫罗斯那一瞬间感觉他看到了某种东西。   那个少女,给予这些可怜的生灵们的某种赐福,或者说诅咒。   即使折断脖子,也要得到自由的诅咒。   即使身居下贱也可以胸怀宽广的赐福。   “但是我要留下来。”莫罗斯轻声说道,他露出了一个安慰性的笑容,“总不能自己跑掉吧,我看到他们写,有人跑掉了,会责罚认识的人的。”   阿波罗转了回来,金发的太阳神正用袖子擦着嘴上的水。   “想不到你居然这么有良心。”他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然后他推上了车子,“你说,怎么才能建出固若金汤的城墙呢?”   “我有个朋友和我说,用糯米好像会有奇效。”莫罗斯说道,将东西背在了背上。   “你的朋友。”阿波罗问道。   “嗯。”莫罗斯轻声说,“她蛮见多识广的。”   阿波罗笑了笑。   “普罗米修斯。”   “你怎么知道的?”莫罗斯问道。   “没怎么的。”阿波罗轻声说道,“你说,国王会不会因为神明不需要睡觉让我们晚上继续干。”   “你再说我打断你的腿。”波塞冬咕哝道。   “晚饭是什么?”他问道。   “那个吧。”阿波罗指了指对面,一堆看上去就很奇怪,散发着更加奇怪的味道的东西放在了那里。   “你真的别说话了。”波塞冬说道。   阿波罗说你干脆把我的嘴缝上了好了。   然后三个人就被告知因为聊天所以晚饭取消。   “妈的,我不缝上你的嘴,我不叫波塞冬的。”   白发的少女轻轻地把玩手中的石榴,天后俯卧在床上,侍女为她处理着身上的伤口,她因为疼痛脸色变得苍白。   她抬起了一只手,让侍女都退出去。   “你满意了吗?”赫拉问道。   “还好吧。”普罗米修斯笑了笑说,“你没事吧。”   “我就不该信你所谓的只有一点皮肉受苦。”赫拉低声抱怨着。   “对不起我错了。”普罗米修斯低声说道。   赫拉试着撑起身体。   “你,不痛的吗?”她忍不住问道。   白发的少女的肩膀微微地动了一下。   “也痛。”她诚实地回答。   “那你?”赫拉忍不住问道。   “忍着埃”普罗米修斯轻声说道,“还能怎么样呢。”   她轻轻地放下了手,坐在台阶上,看上去平静而愉快。   “你看上去很开心。”赫拉问道。   “是啊,你看,你得到了承诺,宙斯也知道了自己的统治并非坚不可摧。”普罗米修斯轻声说道,“而且我也拿到了我想要的东西。”   “为什么不开心呢?”   “我听到他说,明天要把你送到塔尔塔罗斯去。”赫拉说道。   “这样埃”白发的少女轻声说道。   再也看不到太阳,无休止的酷刑,世界上最恐怖的地狱在等待着她,然而她看上去似乎并没有什么恐惧和痛苦的。   她垂着眼睛,看着奥林匹斯山下。   “你看到了什么?”赫拉问道。   “人类。”她轻声说道。   “疾病,衰老,痛苦,还有争斗,流血,压迫。”赫拉轻声说道,用手指玩着自己的头发,“很失望吧。”   “还有希望呢。”少女轻声说道,她抬起了一只手,那只美丽的彩翼鸟停在她的指尖。   她再清楚不过给了这些生灵多少弱点。   但是他们也有很多很多的优点。   我相信他们,她微笑着想着。   她喜欢这样凝望着人间,看到橘黄色的温暖的火苗,有学者在灯下读书,有母亲在和孩子做游戏,也有男人在谈论诗歌和哲学。   采石场里人在睡觉。   有军队在寒冷的黎明开拔。   她垂下了眼睛。   他们遗忘了她,她的名字,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被提起过了,她已经成了一个小丑,不自量力戏弄神明的骗子。   甚至已经成了个男人。   “你最介意的是这点吗?”赫拉忍不住问道。   “还好吧。”少女笑了笑,“男人就男人吧,为什么要穿女装埃。”   赫拉忍不住笑了笑。   “还说我喝多了。”少女愤愤不平地说,“天地良心,我在从前的时候还劝过宙斯不要饮酒过量。”   赫拉觉得这个家伙是想让自己把背上的伤口全都笑裂才算满意。   她突然站了起来,看上去很是轻快地伸出手,扔出了一个完美的抛物线,将石榴扔到了大河之中,它将要奔流到海,哺育人间。   “其实你自己吃一粒会对身体有点好处的。”赫拉轻声建议道。   少女回过了头,露出了一个笑容,“谢谢。”   晚风吹起了她的头发,灯光给她的脸上镀上了一层薄薄的暖光。   赫拉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所有的神明都遗忘了的事情。   她很漂亮。 第22章 日出群山   白发的少女坐在了一块石头上,她抬起了头,看向了东方。   她说她想看看日出。   赫尔墨斯在旁边坐了下来,她仰起头,看着东方的白色,深紫色的眼睛好似变成了上好的葡萄酒,让人光是看一眼都会陷入某种迷幻的微醺之中。   她霜白色的头发被她盘了起来,没有一丝一毫的装饰,却优雅而一丝不苟。   太阳一点点地从群山之中显露出了雄伟的身型,少女轻轻地呼吸着清晨新鲜的空气,她眯起了眼睛,让自己的脸被染成纯粹的金色。   “太阳出来了埃”她笑着说。   她站了起来,赫尔墨斯看着这个少女转过头,站的肩背笔直,不矜而庄,塔尔塔罗斯在她的面前裂开了深渊的门。   她抬起了一只脚,放在了漆黑的石头上。   阳光落在她单薄的后背上,赫尔墨斯忍不住拿下了帽子。   “你打算走了吗?”   “这样就好了。”普罗米修斯轻声说道,她露出了一个笑容,伸出了手,让阳光从她的指缝间酣畅淋漓地泼洒下来。   地狱的三头犬在一边低声咆哮着,少女转过了头,看了看他,他没来由地安静了下来,低下了头。   她一步一步地走了进去,巨石轰然合拢,赫尔墨斯完成了他的任务,他将帽子戴回了头上,然后准备回奥林匹斯山去。   他还是没法理解这个少女。   她明明聪明过人,为什么要选择这样一条道路。   然而他还是感受到了这个少女的危险,王冠被她在手指间把玩,拿着天平秤量黄金与人心。   她就应该住在提丰的隔壁。   和最危险最凶恶的猛兽们关在一起。   白发的少女听见了后路一路上锁的声音,独眼巨人和百臂巨人在走廊里巡视,她看到了青铜的柱子上巨大的锁链,百兽之王提丰在沉睡着,他的身躯上缠绕着无比结实的锁链,钉在了身后的青铜柱上。   幸好大多数被打败的旧神在上一层。   否则应该挺尴尬的。   这里是地狱的最底层,有熊熊燃烧的不得停息的业火,宙斯的鹰落在不远处用金黄色的锐利的眼睛盯着这个白发少女的一举一动,她的双手被青铜的链子锁住钉在铜柱上,她闭上了眼睛,但是眼前还是被业火映得一片猩红。   她忍不住咳出了一口血,她蜷起了身体,全身上下都很痛,但是睡眠却不会光顾她,她就是这只鹰隼的食物,这样的痛苦还要忍受多久。   也许看不到尽头。   “你怎么进来了?”她听到了一个低沉的声音,微微地张开了一线眼睛,看到了旁边沉睡的百兽之王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他化出了自己的人身。   然而双手还是被青铜链层层捆绑着反剪在身后,提丰睁开了他血色的蛇瞳,露出了尖尖的犬齿,同样尖尖的耳朵上有了一个缺口,不知道是在哪场搏斗中受的伤。   “这里没有满员吧。”白发少女轻声喘息着,她的血液一滴滴地渐在地上,被岩石吸了进去。   “那倒是没有。”提丰说道,声音低沉如嘶嘶蛇鸣,“可惜我动不了,否则你的肝脏肯定有我一份。”   少女伏在地上笑了一声。   “想不到还能被提丰大人记得,还真是荣幸至极。”   她又忍不住咳出了一口血,提丰饶有兴致地端详着。   “比我接受的刑罚还可怕,你干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说出来听听。”   “好多呢。”少女轻声说道,“想听哪个?”   “今天总算有饭吃了。”阿波罗坐了下来。   “你要不是乌鸦嘴,我们至于吗?”波塞冬忍不住说道。   “你这话说的,我身为预言神,说几句预言没什么问题吧。”阿波罗说道,他端起了碗,“看,有块肉。”   有时候快乐来的就是这么简单。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莫罗斯在碗里翻了翻,果然看到了一块肉。   “我也有一块。”   “我有半个月没看到荤腥了。”波塞冬哀嚎了一声说道,“不过人类祭神的时候,根本不用肉的。”   莫罗斯咬了一口,“果然还是肉好吃。”   “伟大的莫罗斯大人,你到底是怎么堕落成这样的。”波塞冬说道,端起碗大口吃着。   “还好吧。”莫罗斯说道,黑发黑眼的青年一丝不苟地把肉吃完了。   “人类拜祭神明的时候,献祭皮和骨,肉自己吃。”阿波罗说道,“一直是这样。”   “不是从那件事开始的吗。”波塞冬低声说道,“就那件。”   “宙斯当时被气的脸都绿了那件事。”   那一天,宙斯说,要协定人类对诸神的祭祀,来换取诸神对人类的庇护。   那个少女微笑着说,一切唯您马首是瞻。   然后她转过身,离开了。   过了几天,她为诸神带来了礼物。   一堆是又香又敦实的贡品,而另一堆透露着腥味,还远远不如这一堆大。   宙斯抬起手,指了指这更令人感到食欲大开的一堆。   少女露出了一个笑容。   “您不会反悔了是么?”   宙斯摇了摇头,“众神之王不会反悔。”   她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然后将另一堆推了起来,“那我告退了,您可以享用您的贡品了。”   宙斯走上前,掀开牛皮。   所有的神祗都愣了一会。   是牛骨。   大量的白花花的牛骨。   上面覆了一层牛油,被炼的恰到好处,发出了诱人的油脂香味。   宙斯拿起棍子,将整堆挑散了。   全都是骨头。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而诸神瞬间转过了头,不敢让他发现他们在看他。   “这个混账。”他低声怒骂着。   “混账。”   “疯子。”   他颠倒着词句喃喃道,他的目光从大殿中掠过,看向了中间的火堆。   “告诉她,我不会把火种给她的。”   他最终放了这么一句话转身离去了。   “这么精彩的吗?”莫罗斯忍不住说道。   “相当精彩。”阿波罗低声说道,“尤其是大家的表情,异彩纷呈。”   “那堆真的太香了。”波塞冬附和道,“真的不怪宙斯。”   “其实骨头烤烤也很好吃吧。”莫罗斯提议道。   “上面真的,一丝肉都没有啊,哪怕一丝呢。”波塞冬感慨着,“有一丝我也就,认了。”   “然后她就干了一件更可怕的事情。”阿波罗轻声说道,“我当时还挺奇怪,她为什么对此没什么动静了呢。”   黑夜很长,很冰冷,少女坐在石头上,看着群星的运行,它们冰冷而璀璨,她听着山林中动物的咆哮,伸出手放在了溪水里。   很冷。   人间不能没有火,她下了判断,没有火,他们就没法战胜猛兽,就没法开发智慧,她站了起来,从袖子里摸出了一把小刀,细致地切断了一根茴香木。   她知道这种树木很特别,它有柔软如棉絮的内芯,可以缓慢的燃烧,而外面一旦合起来,没有任何人可以发现。   她精细地整理着它,风从她的额头吹过,湿润而清凉,有鸟在林间唱歌。   “普罗米修斯。”有人类在叫她。   她露出了一个微笑,“稍微等一会。”   自由真好啊,她忍不住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她牵起了孩子的手,牙牙学语的孩子问她远方有什么。   “你要自己去看。”她微笑着说。   “可是我想和你一起去。”孩子抓住了她的手臂,柔软的手指像猫科动物的肉垫。   她笑了起来。   “那么就往那边走一点吧。”她笑了起来,让他坐在了自己的肩上,快步向着太阳升起的群山中走了过去。   温暖已经提前抵达了。   这将是她所拥有的最后一个自由的黎明。   她忍不住跑了起来,像是想要追上太阳一样。   “人可以追上太阳吗?”孩子兴奋地问道。   “可以吧。”她放下了孩子,笑着说,“不止可以追上。”   “如果太阳无道,那就射落它。”少女抬起了一根手指,孩子懵懂地扬起脸看着她。   金色的光将她的皮肤照的微微半透明。   她笑的傲慢而坚决。   “可以吗?”孩子轻声问道,“阿波罗可是很厉害的,我们可以射落太阳吗?”   “可以。”少女轻声保证道,“你们将为神明立法。”她的声音很低,但是很坚决。   “可是我害怕很多事情。”孩子说道。   “因为害怕,才会不停奔跑吧。”少女微笑着说,“远方有很高的山,也有很广阔的海。”   “那也许可以。”孩子含着手指,朦胧地说,“移山来填海,那世界上都是好地方了。”   “大家都可以过上幸福的生活了吧。”   少女笑了起来,笑得酣畅淋漓,笑得白色的鸟飞在半空中。   “说得好。”   她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说得好埃”   我愿移山填海,以消弭此世的苦难。   不愧是我引以为傲的生物。   她走了回去,找到了自己的茴香木,然后她转过头看了看高天的白日,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心脏跳的很激烈,似乎在对某种命运表示恐惧,或者说,期待。   她愿意永远相信人类。   少女将茴香木在手里挽了个花,又掂了掂,看上去活泼而轻松。   “我出去一趟。” 第23章 此世为永不熄灭的活火   “别动别动。”波塞冬抱着自己的脚,说道,“千万别动。”   “好的好的。”莫罗斯从衣服上撕下了一条布,“我把你的鞋子扎起来,等到晚上应该就长好了。”   海神深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我今天为什么这么倒霉的感情。   “你别动弹。”阿波罗说道,“我要不要帮你拼一下。”   “你别幸灾乐祸了。”波塞冬抱怨道,“要不是你把石头扔下来,我至于吗?”   “我以为你会抱住的。”阿波罗义正词严地说,“而且你受伤也不是第一次了,至于每一次都这么大呼小叫的吗?”   莫罗斯打了个结,“没事没事,肯定没事。”   他双手合十,像是在许了个愿。   “我的脚都碎掉了。”波塞冬呻00吟道,“真特么的疼,你以后多少长点眼睛不行吗?”   “我尽量。”阿波罗说道,从一边抱起了石头,“我干活去了,要不然晚上没饭吃。”   莫罗斯站了起来,拾起了一边的推车把手,他知道这里每天都会发生意外。   有时候会有奴隶掉进城墙下面摔得骨肉为泥,然后就直接被砌进了城墙里。   病死的直接用石灰撒一层,也埋进去。   虽然城墙已经基本上建好了。   但他似乎能嗅到风中的血腥味。   “只要没死,就继续干。”监工大声怒骂道,“要是城墙修不好,敌人也会把你们的脑袋砍下来的。”   莫罗斯看着地上自己短短的影子,它在变长,然后再消弭于黑暗之中。   “你的脚怎么样了。”阿波罗问道,端着一碗不知道什么东西狼吞虎咽着,金发的太阳神虽然依旧俊美,但是却好像失去了什么光彩。   波塞冬小心翼翼地将破旧的鞋子揭开了。   “长好了。”他说道,“我要是个人类,我后辈子就要拄拐了。”   “对不起对不起。”阿波罗拿着汤勺说道。   波塞冬哼了一声表示勉强原谅你了,然后拿起了勺子给自己舀了一勺。   “说起来,那故事你还没讲完呢。”莫罗斯轻声说道,阿波罗似乎想起了什么,“都这么久了,你居然还记得这件事,如果说起来后面的话,就,挺恐怖的。”   波塞冬喝了一口汤,“是啊,要不是她,我们说不定。”   “没有她也不可能的。”阿波罗叹了口气,“你特么的就不能打倒他之后再抢王位吗?”   波塞冬的脸上暗淡了几分,顾左右而言他。   “然后她就做了那件事。”   “她把诸神最珍贵的宝物,送给了人类。”   “雅典娜?”少女笑着问道。   “你为什么在这里。”明眸的女神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我母亲找我有事。”普罗米修斯坦然地说道,露出了一个单纯无害的笑容。   但是雅典娜还算是了解她。   智慧女神绕着她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生什么端倪。   “如果你是祈求忒弥斯女神帮你通融那件事的话,她恐怕是无能为力。”   雅典娜松了口气,提出了建议,少女摇了摇头,“我也有私事的啊,雅典娜。”   “喝一杯吗?”雅典娜问道。   “我不喝酒。”普罗米修斯说道,她转过身,准备走出去,雅典娜叹了口气。   “你不想和我说话了吗?”她问道。   少女回过了头,“没有,我只是,你知道我在这里不太好,要是被人发现了。”   “没关系的。”雅典娜说道,她伸出了手,“很久没见到你了。”   “是有一段时间了。”少女似乎放弃了走出去,转过了身,“不过你看上去挺好的。”   她笑得温柔而乖巧,就像个普通的小女孩。   她们也许聊了一会,也许聊了一个钟头。   没有人知道那个少女是怎么把火种攥在手里还没有被拥有最犀锐的眼睛的雅典娜发现一星半点端倪的。   茴香木虽然可以保护一点火苗的热度,但是她的手已经焦黑并且掌心露出了白骨。   然而她连眉尖都没动一动。   “如果她也算个小女生的话,那么我绝对也算。”波塞冬说道。   “还是娇娇滴滴的那种。”阿波罗面无表情地说道。   然后这个少女平静地走出了奥林匹斯神殿,没有一位神祗发现了任何马脚,她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没有痛觉也没有心。   她让人们找来了干柴,她凝望着逐渐垂暮的天色,酝酿着一场晚来天欲雨。   “保护好它。”她笑着说,“给更多人。”   在暴雨之中,第一簇火苗颤抖着燃烧了起来,然而迅速有人用裹满油脂的火炬引燃了它,然后是第二个人,第三个人,从高山,到平原,从农田到草原。   只要是有人类的地方。   都燃起了点点的橙红色。   天上的星辰第一次感到了暗淡,人间变成了温暖的颜色,即使在狂风骤雨之中。   她宁静地坐了下来,在河滩上推演起了历年的算法。   她到底算什么呢?   疯子,叛徒,小偷,骗子。   女神看着河水上被暴雨打起了水花,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赫菲斯托斯和两名仆人的倒影出现在了水面上。   “你这个疯子1  她转过头,闪电在半空中劈下,将世界的万物都照为惨白色。   “我是什么呢?”她轻声问道,淹没在了暴雨的嘈杂中。   然而赫菲斯托斯却愣了一下。   “骗子?”   “弑君者?”   “小偷?”   她问道。   然后她摇了摇头,“我个人觉得,我大概,是个先知吧。”   普罗米修斯笑了笑。   她转过了头,看着星星点点的火光,笑得志得意满,她抬起了手,赫菲斯托斯注意到虽然开始痊愈了,但是还能看到那深可见骨的伤痕。   她双手合十,似乎在许下什么心愿。   “你希望得到神王的原谅吗,都事已至此了?”强力神怒骂道。   “或者是祈求命运的奇迹?”暴力神嘲讽道。   “倒也没有。”少女平静地说,“请容许我进行最后的祈愿与赐福。”   赫菲斯托斯点了点头。   “我祝福人类。”她轻声说道,闪电将世界撕裂,露出了猩红色的底子。   “十年饮冰,不凉热血,一人举火,万人抱薪。”   一人举火,万人抱薪。   莫罗斯看着眼前的汤锅,下面的火苗,他听见有人在窃窃私语。   他转过头,看向广场的中央,那里挂着一个奴隶,被鞭子打的遍体鳞伤,他旁边还挂着几具干尸,空洞的眼窝里乌鸦还在契而不舍的啄食。   他们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事,没有自由,每天都是无休止的劳作,不许在工作的时候闲聊,如果发现有什么做错的地方就会被毒打。   人活的比马短。   “要么说,人类其实是一种恶心的东西。”波塞冬轻声说道,“也不知道那家伙疯到了什么份上。”   “说起来,明天国王要过来看我们。”阿波罗说道,“然后把报酬给我们。”   “一根金丝。”波塞冬苦了脸说道。   “有总比没有强。”阿波罗伸出手拍了拍他的后背。   “金丝?”一个男人笑了起来,“我怎么听说,他不止要给你们一根金丝。”   他笑着咧开嘴,露出了漆黑污秽的牙齿,伸出手在脸上一比划,“还要剁了你们的耳朵呢?”   “什么?”波塞冬问道。   他们两个人的神力,还要一个月才能到达指定的日期,国王说提前验收,他们还以为是件好事呢。   “消息确凿。”男人笑着说,“说起来,在这里干了这么久的活,你们三个还像个贵族老爷似的。”   “大概真的是个贵族老爷吧。”男人问道,眼睛里满是狡黠。   “算吧。”莫罗斯轻声说道,“请问他为什么要对我们不利呢。”   “因为他不想付给你们报酬。”男人轻声说道,“而且他得到了一把匕首,即使是拥有神血的人,被伤害之后也不会再生了。”   “他根本不想放你们自由。”男人笑着说,“我觉得你们三个,每个人都能干十个人,不大概一百个人的活。”   “不想放你们走,很正常。”   男人轻声说道,“你们是传说中的英雄吧,诸神的孩子。”   波塞冬尴尬了一秒钟,阿波罗替他点了点头。   “我们打算逃跑。”男人说道,语气平淡,语出惊人。   “我们也不可能帮助你的。”阿波罗说道,王权是受到宙斯承认的,他们不可能有什么反抗的。   “我只是觉得你们很倒霉,准备带上你们而已。”男人淡淡地说,“我们已经筹划了好几年了。”   “有人探听道国王说,如果城墙建完,就把我们都扔到海里去,这样就没有人知道机关和密道了,他的江山就稳固了。”男人轻声说,“我们决定逃跑,这时候国王即将来,所以看守们会被叫去培训礼仪,他们人手不足。”   “我们砸断脚镣逃跑,就在午夜后。”   阿波罗摇了摇头,波塞冬也摇了摇头。   “我们还真的没法逃亡。”阿波罗露出了一个礼貌的微笑,说道。   男人哼了一声,“好吧,算我自作多情。”   黑发黑眼的青年举起了一只手,“我要逃跑,请带上我吧。”   阿波罗和波塞冬都吃了一惊。   然而第二天的早上,就轮到莫罗斯吃惊了。   “你们为什么追了上来?”莫罗斯问道。   “他玩真的。”阿波罗言简意赅地说,“真的要剁了我们的耳朵埃。”   “不过这群下人真的能跑掉吗?”波塞冬问道,“也罢,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第24章 若为自由故   战争产生奴隶。   国王会将俘虏的脖子上锢上锁链,然后他的身后用锁链拴着他的妻子和孩子,一起被驱赶到异国他乡,劳作至死。   有些不幸的人也会沦为奴隶。   比方说出海的船翻在了海里,抑或是家人得了可怕的疾病。   “贵族不一定永远是贵族,而他们却缺乏危机感。”提丰说道,他猩红色的眼睛里窄长的瞳孔因为光线缺乏而微微扩张,“这是何等拙劣的生物啊。”   “这样吗?”普罗米修斯趴在地上,轻声说道。   “所以我们都输了。”提丰说道,“你的人类,与我的怪物,都输给了诸神,我们就在这里蹲着吧,宙斯可以在山上开宴会。”   “我也不喜欢宴会。”少女低声说道,声音冷漠。   “你喜欢什么?”提丰不快地说,“我感觉你没有喜欢的东西,除了混乱。”   “我哪里有那么丧心病狂。”少女转过了头,表示你对我到底有什么奇怪的偏见。   “你有恋人吗?”提丰问道。   “你好无聊。”普罗米修斯轻声说道,“这么无聊的话,为什么不找点事情消遣。”   “我在这里有什么可以消遣的吗?”提丰说道,“托您的福。”   “我教你学数学怎么样?”普罗米修斯不负责任地提议道。   “我还能睡着,谢谢。”提丰转过了头,表示他真的很想换个狱友,宙斯是看他太舒服了吧,把这个家伙派下来祸害自己。   过了一会,他转了过来,“数学就数学吧,你没有别的有趣的事情可以分享一下了吗?”   少女似乎思索了一会。   她从地上捡起了一小块东西,是黑色的,轻轻一掰就粉身碎骨了。   “有趣的东西。”她轻声说道,“这个算吗?”   提丰的眼睛被吸引了,“这是什么?”   “大概可以说是力量吧。”少女用指腹轻轻地搓磨着,试图把它捏成一个球。   “说起来,你到底爱不爱你的孩子呢?”提丰问道,“你可以给予他们力量吧,你看我的孩子。”   普罗米修斯思考了一会。   “也许吧,但是我觉得也许这样他们会走的更远一点。”   “算是某种豪赌吧。”她轻声说道。   “快点快点。”男人挥手喊道,莫罗斯拉住了前面的一个人的手,“我们今天从山上翻过去然后有一片平原,我们从那里躲进那一边的山里,如果再想追,就麻烦了。”   “他们探路了吗?”阿波罗轻声问道,“我感觉我看到了不好的东西。”   “我其实也看到了。”波塞冬附和道。   “你不许再说我乌鸦嘴了。”阿波罗想起了什么,突然警告道。   “莫罗斯大人,你的力量是可以使用的吧。”波塞冬焦急地说,“现在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觉得我们应该想办法逃跑吧。”   莫罗斯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   “我承诺不使用了。”黑发黑眼的青年一本正经地说道。   这家伙怎么这么烦人,波塞冬忍不住想,然而莫罗斯地位尊崇,他又是掌管至高无上命运的神祗,如此一板一眼倒也是件好事。   男人从莫罗斯的身边走过,他爬上了一块山石。   即使是人类。   也看到了那所谓不详的预感。   “这是什么玩意?”波塞冬忍不住问道,“这河?”   横亘在他们面前的是平原上的一条河。   是一条大河。   然而却很宁静。   因为它的上面在冬日的严寒之下,凝了一层薄薄的冰。   这里是特洛伊,气候比希腊要寒冷不少。   较冷的冬日,河水会结冰。   然而男人的脸上带着某种奇怪的觉悟。   阿波罗觉得这些人很奇怪,他们跟随这个男人,就像羊群跟随头羊,面前横亘着一条河流,然而他们却还在向前走着。   “看到士兵了。”一个人气喘吁吁地跑上来报告道。   “今天必须渡河。”男人平静地说,“去伐木。”   “来不及建桥了。”阿波罗说道。   “不需要那么多。”男人说道,“我有办法。”   这是一个可以称得上丑陋的中年男子,他的身上满是虬结的伤疤,牙齿东歪西扭的,脸色熏黑,看上去饱经风霜。   “我是那边的山民。”男人说道,“在这里算得上异族人。”   “我是三年前被带到这里来的,我们一家,那是我的儿子。”   他抬起手指了指远处的一个年轻人,然后又指了指他的旁边扛着东西的妇人,“那是我妻子。”   “我还有两个双胞胎女儿。”他说道,“不过我一来到这里,就被分开了,我们被送到了采石场,他们似乎有更好的价钱,如果你能找到她们的话。”   莫罗斯疑惑不解地看着他的脸。   “就告诉她们,一定要努力活下去。”他轻声说道,“还有我,爸爸一直爱她们。”   “好的。”莫罗斯轻声承诺道。   他隐约感到了一丝某种感情。   “这些就够了。”男人对周围的人喊道,“我们在士兵赶上来之前渡河。”   “这些怎么够。”阿波罗轻声说道,他粗略地数了一下,精通建筑的太阳神表示这也太少了。   “你有什么办法?”他问道。   男人看了一眼河,转过身,士兵的甲胄上的红色尖顶已经可以看到了。   “现在修桥明显也来不及了。”   男人抬起了一只手,“我们需要一百个人。”他大声喊道,“跳下去用自己搭桥。”   他疯了吧。   三位神明的心中忍不住都掠过了这么一个想法。   “他们为什么会同意这么疯狂的想法。”莫罗斯低声说道。   “因为我第一个下去。”男人平静地说道。   “老弱病残不要,下去也没用。”他喊道,回过神用手指了指对面的群山,“过了河一直向里面跑就好了。”   “没有岔路了。”他大声喊道。   “不会有人同意的吧。”波塞冬低声说道。   然而下一秒钟,人们沉默地行动了起来,青壮年拥抱了自己的孩子,摸了摸他们的头,却也没多说什么,转身而去。   “跳下去会死的吧。”莫罗斯轻声说道。   “当然了,年轻人你可能不知道,人死的时候会抓牢手中的东西的。”男人平淡地说,“这样绝对可以。”   因为他小时候,他的长辈为了他不做奴隶,就用过这种办法。   “算我一个吧。”莫罗斯说道,他转过了身,进入了队伍。   冬日里的河水很凉,凉到人不由自主瑟瑟发抖,他们在平静的河水中拼凑出了一条道路,沉默而冷漠。   阿波罗踩在了一个人的肩膀上,他的心中突然掠过了一个感觉,他没有时间去试探他的呼吸和心跳,但是他依旧知道,他死了。   据说人在被冻死的时候,脸上是会带着微笑的。   剩下老弱病残,让最年富力强的去死。   是什么奇怪的想法啊。   人类多么愚蠢渺小和不理智啊。   波塞冬从来没想过,人类会这样跨过一条河流,他知道他们会划船,他们会游泳,但是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办法。   这算是什么办法。   但是他的心中掠过了一丝东西,他必须承认,那叫做恐惧。   他此生第一次感到如此的恐惧,在他面对提丰的时候,在他面对克洛诺斯的时候,他的心中都没有涌现出过这种感觉。   但是现在他感觉到了。   如果和人类争斗,他们也许可以轻而易举地将他们逼进山穷水尽,而当他们山穷水尽的时候,神明就要直面这样的一群疯子。   不折不扣的疯子。   那个家伙,到底创造了什么怪物啊。   两位神明小心翼翼地离开了队伍,然后藏匿在了山上,士兵们很快就追了过来,他们看到了这座浮桥似乎也感到了恐惧,他们用长矛戳着里面的人,他们纷纷松开了手,仰浮了起来。   然后他们把唯一的幸存者抓了起来,莫罗斯那家伙还没逃跑,脑子里是进水了吗?   黑发的命运之神被士兵绑着双手,垂着眼睛看着河流。   士兵们找到了男人的尸体,然后割下了他的头。   他们将他的头拎了起来,望向了另一边的山岭。   “追不上了吧。”其中一个问道。   “这到哪里去找啊。”另一个说道。   “你知道吗?”士兵推了一把莫罗斯,“他们的目的地是哪里?”   “不清楚。”莫罗斯诚实地说道。   他黑色的眼睛没有什么光彩,沉沉如黑色阴雨的天。   “听讲话你和他们不认识?”士兵问道。   “不太认识。”莫罗斯说道。   “你看上去受过不错的教育。”士兵叹息道,“怎么要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你回去一定会被砍头的。”   “这样的吗?”莫罗斯问道。   “你不知道逃跑会被剁掉双脚吗?”士兵问道,“严重的就会被砍头。”   所以那些没有脚的人。   莫罗斯轻轻地摇了摇头,“我没听说过。”   “你是个有钱人家的吧。”士兵忍不住问道,“怎么了,交了霉运,还是犯了罪?”   “没有。”莫罗斯轻声说道。   “我觉得我来这里很好。”黑发的神祗说道,他转过眼睛去看着男人的头颅。   死者的脸上挂着一丝高深莫测的微笑。   而死亡不得统治万物,他忍不住想起了这句话。   “只抓到了一个叛徒吗?”国王愤怒地拍案而起,“行,把那个头给我挂在外面。”   男人的头颅被挂上了高杆。   莫罗斯站在大殿的中央,国王长得很正常,和奴隶长得也没有什么太多的差别,除了他的袍子是紫色的,头发胡子干净一些。   “你?”国王忍不住问道,“你什么来头,你自愿卖身为奴,然后帮助他们逃跑?”   “你故意来做间谍的?”国王拍了拍扶手。   “没有。”黑发青年说道。   他的神情十分坦诚,让人看了就觉得他没有在说谎。   “那你为什么要卖身为奴?”国王问道。   “因为。”青年似乎陷入了某种困惑,“啊,因为我觉得这样比较好。”   “你是不是觉得让我生气很有趣?”国王质问道。   这时候采石场里的一名监工在国王的耳边说了什么。   虽然他是在耳语,但是莫罗斯倒是可以听清楚,他对国王说的是,这个人的伤口很快可以复原,大概也是有神血的人。   国王的脸色微微地变了变。   “你是什么人?”国王问道。   莫罗斯思考了一会,“我严格来说不算人。”他决定这么说。   “你是不是在考验我的耐心?”国王骂道,“即使你是神明,那大概也是伟大的宙斯派来服务我的吧。”   “我这就替他教训你。”   “不是的。”莫罗斯耐心地说,“我的确不是宙斯派来的。”   “我几乎不认识他。”他说道。   这家伙是不是脑子有病。   在他发作之前,太阳光落在了规定的位置上,城中通报着晚上已经到了,正餐该开始了。   国王决定先吃完晚饭,他抬起了一只带着华丽戒指的手,“来人,把这个家伙挂在那个死人的旁边去。”   莫罗斯被两个士兵带了出去,他抬起头,太阳已经快要落下去了,的确到了应该是晚饭的时候。   他第一次来到这座城市的时候,也看到了广场的高杆上挂了什么人。   士兵用麻绳拴住他的拇指,将他一寸寸地拉了起来,莫罗斯感觉到了某种疼痛,像是要把他的手整个撕裂一样。   “年轻人,和国王说话的时候,按理说不应该这么傲慢的。”士兵说道,“不过国王似乎并不打算杀人,否则这个时候你已经死了。”   莫罗斯点了点头。   他转过头,看见了被挂在高杆上的头颅,太阳在他的后面,好像加上了一层无形的冠冕,而星辰已经开始显露身影,紫色的夜从东边侵袭了上来。   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空气,嗅到了晚风里食物的气息,人们的生活还在继续,无论发生了什么,还是会继续的吧。   国王入席坐好,今天的晚餐依旧十分的美味和新鲜,最近他喜欢让在这里服饰的是一对双胞胎姐妹,她们很乖巧,也很默契,比随便两个奴隶凑在一起要好用得多。   他伸出手,翻弄了一下烤的喷香冒油的肉类,一名少女正在为他切割着上面的烤肉,有油脂滴在托盘上,发出好听的滋滋声。   然而下一瞬间兔起鹘落之间。   那少女顺过了刀柄试图刺向了他的脖子,国王身经百战强壮无比,微微地向一边偏了偏头,就轻而易举地躲过了少女绵软无力的手,他一把扼住了少女的脖子。   “这点本事,也想杀了我吗?”   “我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吗?”国王饶有兴致地说道,将她拎了起来,让她的双脚离开了地面,憋的脸色赤红,用力地试图掰开国王的手指,然而无济于事。   “你有什么同党教唆你吗?”国王骂道,“比方说那个今天被吊在广场的家伙。”   然而他突然感到了背后有一阵湿热,他半转过头,看到她的双胞胎姐姐手中拿着从他腰间抽走的匕首,狠狠地捅进了他的后背,连刀柄都没了进去。   他手中一用力,将少女的喉骨瞬间捏碎。   而少女看着他的眼睛里面写着本来我就没觉得自己会成功。   他盲目地转过身,试图抓住她的姐姐,然而快速地失血让他的眼前发黑,然后他扑倒在了地上。   侍卫们迅速冲了进来。   想要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奴隶杀死。   然而她的身前站了一个黑发的青年。   他们觉得朦胧地有点眼熟。   这不是在晚饭前被国王吊在外面的那个奴隶吗。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是一个十分清俊的青年,虽然穿着奴隶的灰白色的衣服,但是身上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涌起了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气质。   他的黑发平滑而锋利。   他的脸色素白如霜雪。   他抬起了一只手,放在了少女的身前。   “阿勒克图。”   “墨纪拉。”   “提希丰。”   他平静地念出了三个名字,然后三股黑雾迅速在他的身后升起凝结成型。   “莫罗斯大人。”三位女神有着长而蓬乱的头发,尖锐的指甲和惨白的脸色,她们低头跪伏在青年的脚下。   此为复仇三女神,世间最疯狂最可怕的神祗。   而莫罗斯大人。   那位掌管命运的神祗。   他的权能深不见底,他的地位尊崇无比。   他轻轻地动了动薄薄的嘴唇。   “这场复仇,我以命运之神莫罗斯的名义,容许了。”   我在此容许弱者拧断强者的脖子。   侍卫们的武器不由自主地掉了下来,然而他们透过复仇女神的黑雾,看见那位大人转过了头,他似乎在思考什么,然后露出了一个生硬的微笑。   “你爸爸让我和你说。”莫罗斯用力地思考着那个男人让自己带的话,“说他爱你。”   他走了过去,抱起了躺在地上的那位少女的尸体,伸出手,轻轻地抚上了她的眼睛,然后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请小天使们不要在意考据历史地理问题,都是我瞎编的,渡河这个桥段的原型是发生在瑞士独立战争期间的~   顺便希望能有多多的评论~~感谢在2021-08-2712:27:53~2021-08-2816:52: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为世间一切美好而战5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zhy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深渊下的自白书   “阿波罗降下了瘟疫,而波塞冬让海浪淹没了主城。”   白发的少女一丝不苟地念着消息,“听上去是个很悲惨的故事呢。”   提丰猩红色的眼睛看着她的脸。   “我什么时候能出去,你能看到那个未来吗?”他问道。   白发的少女思考了一会,“你出去之后打算做点什么呢?”   “从前想要复仇。”提丰略微苦笑了一下,“现在只觉得只要出去一下就好了,随便干点什么都行。”   “你不想出去吗?”他问道。   少女思考了一会。   “还好吧。”她轻声说道,“我还以为你出去之后第一件事是吃了我呢。”   提丰摇了摇头。   “我从前觉得你讨厌。”他说道,给自己换了个舒服一些的姿势,“明明我和你没有什么过节,你却教唆宙斯来找我麻烦。”   “现在我觉得你奇怪。”他说,猩红色的眼睛掠了过来,看着少女的脸,“你就是很奇怪。”   “这话说的,你不也想和他打一场吗?”普罗米修斯轻声说道,“在你的心中,你和他,是平等的不是吗?”   “世界上又不可能有两个王,早晚都要打。”少女内心毫无负罪感地说。   “不。”提丰回答道,“是我,和你,和他,是平等的。”   “你不这么觉得吗?”提丰问道,“他是诸神的父亲,你是人类的父亲,而我是怪兽的父亲。”   “还真的不是。”少女轻声说道,“因为在我的心里,所有人和我和你和他都是平等的。”   她枕着自己的手臂,似乎在凝望着什么深不见底的黑暗。   “你这话说的还真是。”提丰向同一个方向看了过去。   “怎么了?”她问道。   “漂亮啊。”提丰轻声喟叹着,“给我再多几个几千年,我也想不出来这么让人心甘情愿去死的漂亮话。”   少女轻轻地摇了摇头,“我其实不想让他们死。”   “只是如果没有死亡的话,他们也不知道什么是珍贵的。”她轻声说道,“然而我又欣赏他们的不自量力,凡人敢贪天之功。”   “因为你也不自量力。”提丰说道,“要不是你教唆,我估计宙斯会晚点来找我的。”   提丰忍不住想起了那次大战,他从深渊之中升起,巨大的翅膀将太阳挡的一片昏黑,然后他的手中举着万钧的雷霆,诸神化作动物纷纷溃逃,泅渡尼罗河,藏匿在什么地方瑟瑟发抖。   他的长尾盘绕在山上,鳞片每一枚都锋利如刀片,他的每一根手指都化作了毒蛇,滴下来的涎水将山石都腐烂烧穿。   他就是那时候第一次见到了这个少女。   那时候她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端详着他,清澈的紫色眼睛平静而轻松,她并非戴冠之神,明显不如他们强力,但是却没有四散奔逃。   那么就先杀死这个弱不禁风不自量力的小姑娘吧,让她的尸体化为齑粉,让所有的神祗瑟瑟发抖吧。   少女似乎看穿了什么,露出了一个笑容。   “谁让你在这里的。”年轻的未来的众神之王一把拽住她,一把把她拎起来放在了战车上,“你是觉得我胜算很大决定来给我添点麻烦吗?”   “那倒不至于。”少女不满地说,“我也想看看什么是提丰啊。”   “还有我是不死者。”她偏过头补充道。   宙斯似乎叹了口气似乎又没有。   “那我绝对不会保护你的,你自己照顾自己吧。”   随即而来的战斗激烈无比,提丰几乎忘记了这个少女。   “骚动神佛伯斯,恐惧神得莫斯。”宙斯命令道,“跟上我。”   “尼姬,保护好我的前方。”他说道,他拿起了黄金的带着雷霆的投枪,少女踮起脚,在他的耳边说了什么。   他点了点头。   提丰只知道这个少女完全不害怕自己,她心中的恐惧还不如宙斯的多,她乖巧地抱着膝盖坐在投枪架里属于仆人的那个位置,偶尔伸出手扶一把要掉出去了的投枪。   但是那个时候提丰在心里朦胧的觉得,这个家伙,必然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年轻的宙斯拥有难以想象的强大的力量,他从云端呼啸而下,骚动与恐惧常伴他身侧,而胜利女神护卫在前,四方风神化为他的骏马,将黄金的桂冠照得闪耀非常,他的雷火点燃了群山,而提丰撕开了冰河来熄灭火焰,鳞片从焦黑中冲出,闪烁着金属的冷光。   他用利爪撕开了山岭,将山峰一个接一个地掷出,大地震颤而溃逃,风神驾驶的战车快得惊人,从缝隙中穿梭着,骚动神有猩红色的眼睛,而恐惧神有惨白的脸。   他们尽情的酣畅淋漓的厮杀着,就像没有明天一样。   太阳升起又落下。   月亮寒冷而清凉。   提丰渐渐感到了僵硬和不支,而宙斯的手已经很稳,虽然也溢出了血液。   他轰然倒下的时候,想,如果自己也是带了很多怪物来的就好了。   “没有理智的怪物怎么可能战胜有理智的神明呢。”年轻的神王居高临下地嘲讽道,“你的那些怪物,不过都将是诸神的奴仆罢了。”   “谁让他们蠢笨而缺乏感情,即使拥有尖牙利爪。”   他的声音突然停下来了,提丰抬起了眼睛,他看到那个少女从后面伸出手捂住了神王的嘴,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那一瞬间感觉她的眼睛里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宙斯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转过身,沉默了下去。   “把他关在塔尔塔罗斯的最底层。”神王简单地命令道,离开了。   “你当时为什么要捂他的嘴?”提丰问道。   “没怎么的。”少女轻声说道,“就是太困了,让他赶紧结束回家睡觉。”   提丰摇了摇头。   少女缓慢的呼吸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他承认,他完全不理解这个少女,她想要什么,她喜欢什么。   甚至于,这个少女是邪恶还是善良,狠毒还是宽容,他都一概不知。   然而他不得不承认,此人可能天生胸襟宽广,足以消弭世态炎凉。   漂亮话对她来说,可能不止是漂亮话而已。   她是此世最危险的异端,地狱的火光照在她的脸上,她白色的睫毛干净而轻薄,像是某种冬日里落在什么地方的雪片。   她脆弱而美丽,似乎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死。   但是却永远无法打败。   她在年少的时候曾面临过一次选择。   她站在两条路的面前,一条路上充满了阳光和鲜花,她会嫁给一位地位尊贵的神明,然后获得一生的尊荣和幸福。   另一条路。   是血与火。   痛苦与泪水。   她伸出了手,轻轻地触碰着冰冷的空气,因为母亲也是一位先知的缘故,她从出生开始,就是观星之人,忒弥斯手把手地教导她如何从星空中窥见命运,如何燃烧香草,如何分析怪物的内脏。   她逐渐学会了窥探秘密。   少女将手放在水里,思考着未来。   “你出身尊贵。”   “你是一位美丽的女神。”   “你的一切都自然有人奉上。”   耳边的声音嘈嘈杂杂。   而最终少女下定了决心。   “我将奉上我的一切。”   她将与敌人战斗,她将孤身一人,她将身陷囹圄,所有的同龄女神都会获得幸福,只有她将得到万劫不复的痛苦。   “你只不过是个小姑娘。”提丰说道,“按理说,小姑娘不应该做这种事情的。”   “小姑娘也有很多种的。”普罗米修斯轻声回答道,“我就是很普通的一种了。”   提丰笑了一声。   “好吧。”他说道,“好吧。”   作者有话要说:求评论求收藏~~   比心感谢在2021-08-2816:52:17~2021-08-2909:17: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秦关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塔中少年与蝴蝶   莫罗斯站在城墙上看着冬日的大地,黑发的青年转过身,“你们先回去吧。”他命令道,复仇女神直起了身体。   “那您呢?”   “我还想去旅行。”他轻声说道,他黑色的眼睛里倒映着冬日里明亮的太阳,显得有了几分光泽,他苍白的皮肤在这暖阳下显得有几分半透明,让人忍不住担心会消融。   “您很喜欢在地面上吗?”复仇女神问道。   “还好吧。”莫罗斯回答道,他偏过头,似乎在认真思索着什么,“只是和我想象的实在有些不一样。”   他的想象力实际上可以说是匮乏的。   莫罗斯出生在某个冬季,那一天大雪纷飞,他是天生的神祗,从出生的时候就被赋予了属性,他得到的是命运,最为强大,最为变化莫测的权能。   于是他从出生开始,就和所有神明包括妖怪格格不入,没有任何一个生灵敢于冒犯他的威严,他也不愿意出门,只是通过窗户看着外面的世界。   某一天,他看到一枝花。   在远远的地方,一片碧绿之中独自摇曳的粉红色,他忍不住伸出手试图碰到它。   然而距离太远了,他从床上跳了下来,然后生平第一次主动出了门。   那时候他还是个幼弱的孩子,在山石之间气喘吁吁,他的家在漆黑的山谷之中。   唯有谷口才有绿地与花,他终于走到了那个地方,发现是一株艳丽的花树,树下有小妖精们正在烤鱼。   “莫罗斯大人。”   “莫罗斯大人来了。”   他们惊慌失措地四散奔逃,化成了土黄色的小兽。   莫罗斯站在花树之下,看着水面自己的倒影。   这世间姹紫嫣红,而他只有黑白两色。   他真的有那么可怕吗,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纤细苍白的手,花瓣落在他的手心,是淡淡的粉红色,他将它拿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压成了薄薄的标本。   他开始沉迷一些有自己就可以做的事情,比方说练习乐器或者画画。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画大多数也诡异怪奇,有巨大的怪兽在小小的房子上窥探小女孩的睡颜,也有深湖里有烂成白骨的巨鲸。   然后他开始做手工。   他有第一个朋友,就是那一天,伊阿珀托斯的女儿从他的手中要走了一个苹果。   那个小女孩,有着美丽的紫罗兰色的眼睛,和总是若有所思的神情,她是个天生的谎言家,但是又很擅长讨人欢心。   她轻轻地掰开杏子,将果肉扔进嘴里,然后砸开杏核,将它扔进了盒子里。   “然后把你要的虫子,钉在这个泥板上,放进去,很快就会被毒死了,而且颜色不会变的暗淡的。”   她笑着说,抓住了莫罗斯的手腕,告诉他用长针贯穿蝴蝶的腹部。   莫罗斯的手腕有点僵住了。   “死,是什么意思。”莫罗斯轻声问道。   “就是永远不会醒来了。”普罗米修斯轻声说道,蝴蝶跳上了她的手指,亲昵地蹭了蹭她,对自己的造物主献上欢欣。   莫罗斯看了看盒子。   “为什么要死呢?”莫罗斯问道。   “可能是因为我学艺不精吧。”少女回答道,“我创造不了什么永恒的生物,但是你可以杀死他们,风干他们,永远留住他们翅膀的颜色。”   莫罗斯摇了摇头。   “我没有那么想要了。”他轻声说道,“让它飞走吧。”   少女坐了起来,笑了笑,伸开了手。   蝴蝶振翅而飞,离开了两个人的视线。   然而莫罗斯没有想到的是,第二天它回来了,落在了少年的手指上,长长的纤细的触角舒展着,如同花蕊,他忍不住认真地端详着它。   他的住处在漆黑的地穴入口处,孤独矗立在深渊之中的高塔,只有一线天光才能照到这里,他从出生的时候就呆在这个高塔里,没有任何的生灵会靠近这里,他的手从狭窄的缝隙中伸了出去,蝴蝶绕着它转了几圈。   然后他低下了头。   他看到了更多的蝴蝶,美丽的深紫色的蝴蝶,在黑色的岩石上回旋飞舞着,那么单薄却那么自由,少女站在阳光照得到的地方,蝴蝶围绕着她盘旋上升,落在她的肩膀上和手上,她半回过头,露出了一个笑容。   “今天不出来吗?”他读出了她的嘴唇说的话。   他从塔上跳了下来,普罗米修斯笑着看着他。   蝴蝶,莫罗斯后来知道,这种动物,象征着自由和爱。   而自由和爱的极致,是死亡。   唯有死亡才能成全的爱情,唯有凋亡才能成就的完美。   单薄,脆弱,热烈,而自由。   白色的海浪击打出珍珠一样的白色浪花,她坐在礁石上偏过头看着少年的脸,有时候莫罗斯感觉她的目光实在是停留的太久了。   黑发的少年忍不住脸上浮出了一丝薄红,“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没有。”少女摇了摇头。   “能给我摸摸吗?”她问道,莫罗斯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要求,但是他点了点头,“好吧。”   普罗米修斯的手很凉,手指细长,指骨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脂肪,她的指尖从他的额头开始,勾勒着他的脸的形状。   然后是他的嘴唇。   她摸的很开心,似乎在测算着骨骼之间的距离。   “你在干什么?”莫罗斯问道。   “在观察男性。”普罗米修斯笑着说,她的手放了下来。   “男性怎么了?”莫罗斯忍不住别过了头。   “没怎么的。”普罗米修斯轻声说道,她仰起头,看着天上的云彩,“你是男性,而我是女性。”她自言自语道。   “所以呢?”莫罗斯轻声问道。   他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心脏突然跳的变快了,这个女孩已经不再是他第一次看到的样子了,她长高了,骨骼舒展了,她长大了,她眨了眨她紫色的眼睛。   她沉默了,只有蝴蝶在半空中翩飞,让她的脸显得又远又近。   莫罗斯那一瞬间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他的心脏似乎被攥住了,然而又跳的激烈。   然后少女站了起来,拎起了自己装满了贝壳的篮子。   “说起来,莫罗斯。”她说道,伸出手撩了撩自己的头发,莫罗斯突然发现这是这个少女第一次这么郑重其事地叫他的名字。   “怎么了?”他问道,“你有什么想要说的吗?”   “我觉得你是个英俊的神明,性格其实也不错,如果感觉寂寞的话,可以去交一点朋友的。”她郑重其事地说道,“他们会喜欢你的。”   “但是如果你不想去认识他们的话,永远不知道他们喜不喜欢你。”普罗米修斯说道。   “你喜欢我么?”莫罗斯的问题脱口而出。   少女笑了起来。   似乎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笑的有些站不稳。   “我当然很喜欢你了。”她笑着说,“否则我为什么要和你玩呢。”   “那你以后不和我玩了吗?”莫罗斯问道。   “我能和你玩的很有限啊。”少女说道,“你可以去打猎,可以去摔跤,练习箭术,或者和他们比赛音乐。”   “你年轻,英俊,富有才华,还有宝贵的同情心。”   “我们毕竟都是群居动物。”她笑着说,“但是这个世界总归是公平的,你付出爱,就会被人爱,付出友谊,就会得到朋友。”   莫罗斯站了起来,他似乎懂得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懂。   第二天那个少女没有来找自己玩。   他从高塔中出去,然后听到了大家议论纷纷。   她叛逃了。   普罗米修斯叛逃了。   莫罗斯站在阳光的花树下,看到了蝴蝶在盛夏的尾巴里舞蹈,炽烈的阳光大片大片的洒下来,就像昨天的暴雨不复存在一样。   她抛弃了家族,抛弃了地位,从此她不过一介流民,不再穿着贵族的服饰,不再享受高贵的待遇。   莫罗斯突然感觉心里很空,朋友么,他发现自己也许渴望过,但是现在,似乎又不重要了。   他进入了冥府,开始履行职责。   他开始努力让自己略微受欢迎一点,尽职尽责地服侍塔尔塔罗斯大人,约束复仇三女神,然而他依旧没有朋友。   如今他站在特洛伊固若金汤的城墙上,太阳神和海神在不远处训斥着年轻的王子,他突然想起了什么。   他从高杆上将那个男人的头颅拿了下来,细致地洗干净,然后挖了个坑,将它埋了进去。   爱是什么东西?死又是什么东西?   “你爸爸爱你。”他忍不住重复了一遍。   只凭这一句话,似乎就能继续活过无数个寒冬,人类还真是容易满足。   “莫罗斯大人。”有人发现了他,谄媚地说,“这是什么?”   “我的一个朋友。”黑发黑眼的青年淡淡地说,他伸出手,将土堆培平,他想起了什么,“有花的种子吗,可以给我一点吗?”   他将种子洒进了黑色的土壤里,然后浇上了水,夏天大概就会开花了,然后就会有蝴蝶来。   “总而言之还是感谢他的。”金发的太阳神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身后,双手合十,低下了头。   而傲慢的波塞冬也低了低头。   “感谢他。”   “去喝一杯吧。”莫罗斯提议道,两位神祗都略微吃了一惊。   “庆祝我们自由了。”他说道,伸出手拍了拍他们的肩膀。   作者有话要说:求评论求收藏,比心~~ 第27章 面目全非的歌谣   “人类在古老的时候曾有一个黄金时代,那时候众神爱着人类。”   莫罗斯看着杯子里的酒,听着其他人聊天,希腊人认为喝不兑水的酒是对诸神的亵渎,所以这简直像糖水一样,可以喝到他吐也不会醉。   “我们失去了黄金年代,陷入了永恒的痛苦和互相仇恨中。”   阿波罗拿起杯子一口灌了下去,表示你们都不要看我,这不是我编的,我和此事完全无关。   莫罗斯趴在桌子上,用手指玩着一小粒豆子。   “这时候就要说起那位神祗了。”人们聚精会神地听着,“他出身高贵,但是自甘堕落,酗酒而疯疯癫癫。”   “在诸神的宴会上公开穿着女装躺在桌子上。”   “目无尊长,狂妄自大。”   “我觉得他在说某个熟人。”波塞冬低声说道。   “不用觉得。”阿波罗说道,“除了她还会有谁。”   “你还生她的气吗?”莫罗斯问道。   波塞冬思考了一会,海神蓝色的眼睛看着酒液,“不生气了。”   “说起来我们三个均分世界的时候,她肯定作弊了。”海神轻声说道,“她是个天生的谎言家。”   “是啊。”莫罗斯附和道。   “不过这种女人。”海神喝了一口酒,“我还真的没见过。”   见过一个就永远难以忘记了。   阿波罗伸出了两只手,“你的女朋友用这两只手能数完吗?”   “你追求失败的女人用这两只手能数完吗?”波塞冬毫不客气地讥讽道。   三个人怎么说也是同吃同住了一年,当然很多时候处在某种抱怨对方拖了自己后腿的状态中。   “人类是一种过于傲慢的生灵。”阿波罗突然说道。   “怎么说?”莫罗斯问道。   金发的太阳神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点葡萄酒,“我曾教育他们歌唱来礼赞众神。”   “然而却忽略了他们礼赞神明是因为,神明像人类。”阿波罗轻声说道,“会犯错,会陷入感情和理智的漩涡,也会做出各种倒霉和出丑的事情。”   “为什么他们这么傲慢呢?”他轻声喃喃道,“傲慢到难以理解。”   莫罗斯摇了摇头,他倒是从没想过这一点,他拿起了一片薄荷叶,扔进了酒里,转过头看见了有新鲜的鱼肉被炸的金黄。   “活着没有什么羞耻的。”波塞冬说道,“喜欢女人就去追求,喜欢财富就去争斗,喜欢远方就去冒险。”他仰头痛饮下了一杯酒,“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我忘了你追求不到。”他伸出手拍了拍阿波罗的肩膀,太阳神表示你少说几句话,别逼我现在和你决斗。   “所以你创造了马。”莫罗斯轻声说道,他知道波塞冬创造了马,然后送给了诸神作为坐骑。   “你喜欢马吗?”波塞冬侧过了深蓝色的眼睛。   那种强壮而美丽的生物,充满浓郁的侵略性和自由。   “说起来我有件事很好奇。”莫罗斯说道,“它是用什么做的呢。”   “风神说它想要形状。”波塞冬比划了一下,出乎莫罗斯的意料,傲慢的海神居然毫不在意地回答着他的问题,“所以我套住了风,世界上就有了马。”   “为了报答某些人类的帮助。”波塞冬说道,“我打算将它送给人类。”   阿波罗微微地吃了一惊。   “我觉得你变了。”阿波罗故作惊讶地说。   波塞冬笑了笑,他把玩着一枚硬币,“我一贯知恩图报的。”   “我其实有些好奇,人类得到了马匹,会去做什么呢?”他轻声问道,“互相争斗,还是去更远的地方。”   “应该都有。”阿波罗回答道。   “那我将赠送他们月桂树作为给最高荣誉者的赠礼。”阿波罗说道,他看了看一边的黑发青年,“莫罗斯大人呢?”   “我么,没有想好。”莫罗斯轻声说道,“我也没有什么宝物。”   阿波罗岔开了话题。   海王从波涛中而来,白色的如雪山一样的浪花自动分开,他驾驶着金车白马,长发在风中飞扬,湛蓝色的眼睛锐利而威严。   “我将此赠送与人类。”他宣布到,岸上瞬间从风中冲出了一排骏马,它们有着修长结实的四肢,肌肉丰沛,鬃毛如勇士头上的装点,这种美丽而强大的生物,从神的身侧,降临到了人间。   “它可以拖着战车飞奔,也足以载动被着全甲的勇士。”波塞冬说道,“它不容易疲倦,可以奔向很远的地方,它将成为你们的足,你们的腿。”   人们涌了上来,跪伏在他的面前,对他的恩赐赞美不已,他手中扶着三叉戟,看着远方初生的太阳,这一天将被人类永远铭记。   的确将是意义非凡的一天。   波塞冬忍不住想起了那个少女,他的确不太生她的气了,他只是不理解这家伙,为什么永远都给自己选择最艰难的那条路。   其他的神明只要施恩就可以成为人类的恩主,而她却一直被唾骂,被篡改的面目全非。   人们责怪她不自量力,责怪她辜负了众神,对她所接受的惩罚拍手叫好,甚至觉得大快人心。   她背叛成性,罪大恶极。   “你说话啊。”高大的男神伸出脚踢了踢趴在地上的少女,她咳出了一口血,身下淤积了一滩血液,她感觉自己的肋骨折断,刺进了内脏里。   “没脸见我了吗?”他质问道,“你当年就不该出生。”   她蜷了起来,盖亚似乎想说什么,然而被她的孩子拦住了。   “她要是不同意。”盖亚轻声说,“把她留在这里就好了。”   伊阿珀托斯回过了头,“我教训我自己的女儿,不管她跟不跟我们去,我今天的账都要和她算清。”   少女的手无意识地捂着嘴,血液从指缝里流了出来。   “你说说看啊,老子哪里对不起你了,还有你哥哥,你弟弟。”伊阿珀托斯怒吼道,“你给我说说看啊。”   少女又咳出了一口血,男神一脚踩在了她纤细的手腕上,众神都听见了清脆的一声骨裂声。   虽然她看上去很可怜,但是她毕竟还是他们的背叛者。   “你得到什么好处了吗?”伊阿珀托斯怒骂道,“不是很能言善道吗,说话啊。”   少女的眼睛开始涣散,她忍不住地挣扎了起来,用另一只手试图移开父亲的脚,然而他又是狠狠地向下一踩。   然而下一瞬间,伊阿珀托斯感觉到了腰上有一股什么力量,然后他被卷了出去,不知道什么时候百兽之父已经醒来了,他猩红色的眼睛在黑暗中烨烨生光,恢复了兽型的提丰变得巨大无比,他的尾巴虽然拴着青铜的链子,然后依旧足以将他扫出百米之远。   下一秒钟他缓慢地变成了人型。   “有完没完了,让不让睡觉了。”他说道,声音压得很低,如同嘶嘶的蛇鸣,尖尖的犬齿透着苍白的冷光,让所有在场的神明都忍不住背后升起了一股凉意。   “你们不该是在上一层吗?”提丰问道,“地方太小,不够你们撒野吗?”   少女微微地咳嗽了一会,然后睁开了眼睛。   她努力地撑起了身子,然后坐了下来。   她的眼睛明亮而清澈,好似中天华美的星辰。   “你贪婪,残暴,将自己的手足关进塔尔塔罗斯,每一天都在担心会有人抢走你的财宝,所以你会在枕头下面放一把匕首。”   普罗米修斯说道,她的声音不高,但是足以让每一个人都听见,她忍不住又咳出了一口血,“你对比你弱的生灵从来没有任何的同情心,他们都是你的奴隶,任你欺凌侮辱。”   “你嘲弄正义,说我的母亲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她轻声说道,“你是神王的帮凶,你虐待别人却又瑟瑟发抖。”   “伊阿珀托斯,我见过你把女子从恋人的怀里抢走扔给髭狗,我也见过你杀害了无辜者还要剖出它的心作为饰品,我知道你们整日宴饮,一天就能挥霍掉别人一年的食物。”普罗米修斯宁静地说,“我知道你们都是这样的。”   “所以你们的统治倾覆了。”她说道,“即使能搬动山脉,也注定会迎来战败的命运。”   “七海的怒涛之水,足以洗掉任何君王受命于天的圣油。”   白发的少女宣布道,连提丰的目光都忍不住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是先知。   此世第一个开始痛苦的人,也将是此世最后一个解脱的人。   上位者不约束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对的呢,父与君对你可以生杀予夺又有什么不对的吗?   不对,她宣布这是非正义的。   从来如此,就是对的吗?   强者可以永远坐稳自己的江山吗。   不,弱者终将扼断强者的脖子,因为他们一无所有,所以他们无所畏惧,因为他们羸弱而可怜,所以他们愤怒而勇敢。   “我已经向克洛诺斯王明示了危险和即将到来的不幸。”她轻声说道,“我曾无比真诚的劝谏,他差点割了我的舌头,但是他并没有感觉到危机。”   与维护这种暴行相比,我愿意做杀父弑君者,这就是我的选择而已。   如今我再一次劝谏,应该还是徒劳无功。   伊阿珀托斯的目光转向了提丰,“提丰大人,我们可以将您从永恒的苦难中解决出来,请帮助我们吧。”   “还有,把这个叛徒扔进业火里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求评论求收藏~~ 第28章 正义的私心   提丰思考了一会,他的尾巴在地面上若有若无地动着,他看了看众神又看了看火苗。   “算了,我还是很困的。”提丰淡淡地说,“还有我觉得你们太弱了,跟你们出去无非再被宙斯揍一顿。”   “那种事情,一生有一次就行了。”提丰懒洋洋地说道。   “那你不会阻止我们处决叛徒吧。”旧神们问道。   提丰睁开了猩红色的眼睛,正打算说什么的时候,众神的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我觉得恐怕不行。”   “塔尔塔罗斯大人。”众神听出了这个声音的来源,转过了身。   深渊之主玩着自己的指甲,懒洋洋地出现在了一片水深火热之中。   塔尔塔罗斯是地狱的主人,是深渊的代名词,然而他本人却是一个轻佻而懒散的男子,有着花哨的眉眼和恶劣的性格。   然而他一般情况下只会呆在自己的宫殿里祸害莫罗斯或者卡俄斯,当然有时候也被盖亚迁怒,他主动离开房间的时候少之又少,今天却算是一次。   “我从卡俄斯大人那里听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塔尔塔罗斯抬起了一根手指放在唇前,示意大家安静,“如果这个女神死了,世界上最后一双观星之瞳也就消失了呢。”   “她没有孩子吗?”一位神祗问道,另一个看了看那个少女,“好像没有,她可能连追求她的都没有,哪来的孩子。”   所有的神祗都明白普罗米修斯的那双眼睛的价值。   他们理所当然的踌躇而犹豫了起来。   “所以劝你们冷静一下啊。”塔尔塔罗斯无奈地说,“要造反可以,但是你们貌似还在初步筹划阶段吧,这个时候拿她祭天是可以增加好运还是怎么的呢?”   深渊之主可能是因为寂寞久了,但凡是个神都觉得此人过分油嘴滑舌。   但是又碍于他身份实在过于尊贵,从来没有谁敢指出过他这个毛病。   “真是的,我现在成了卡俄斯大人的跑腿的了。”他打了个哈欠,“啊,希望我们冥府能够人丁鼎盛一点,不至于让我都沦落到跑腿这一步吧。”   他微微半回过头,环顾着诸神,淡金色的眼睛一瞬间变得冰冷而危险,“你们搞什么幺蛾子,我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有些事还是最好想想再做。”   “比方说,来最底下这一层这种事,我个人就不是很喜欢看到。”   “这只是个建议。”塔尔塔罗斯轻声说道,“不过是我,塔尔塔罗斯的建议。”   众神散去,塔尔塔罗斯转过身,自言自语道,“我是不是应该在这里装个青铜门之类的,你们有什么要求,比方说要什么颜色的。”   “给我弄个粉色,谢谢。”提丰说道。   “这么大个人,多少成熟一点吧。”塔尔塔罗斯不满地说,用手指按了按太阳穴,“不过话说,我以为你要跑路呢,提丰。”   提丰摇了摇头,“出去不过再被揍一顿。”   “这话讲的好丧气,一点都不像你。”塔尔塔罗斯说道,“人固有一死。”   “你这算是教唆犯罪吧。”提丰轻声说道,“我记得教唆比主犯量刑要狠的。”   “你真是令我欣慰,居然看了法律条文。”塔尔塔罗斯夸张地鼓起了掌,“提丰,你长大了,我要感动哭了。”   “我不信。”提丰冷漠地说。   “有点礼貌不好吗?”塔尔塔罗斯说道,“我怎么说也算是你爸爸。”   “哦,那么请问我妈妈是谁?”提丰反问道。   塔尔塔罗斯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做贼心虚,“但是你是我捏的啊。”   “你审美好烂。”提丰说道。   塔尔塔罗斯捂住了脸。   “那时候新手上路。”塔尔塔罗斯解释道。   “那你可以改啊。”提丰建议道。   “但是我直接从入门到入土。”塔尔塔罗斯坦荡地说,“我发现我实在做不了这个。”   他从层层铜链中走了过去,伸出手略微碰了碰少女的肩膀,“没事吧?”他轻声问道,“你要是死了我没法和卡俄斯大人交代,我下个月估计都吃不上饭,吃不上饭我心情就不会好,我心情不好就会来打提丰,提丰就会闹地震,到时候世界都会被毁灭的。”   “所以你没事吧。”   “这么大的罪名我觉得我扛不起。”少女咳了口血,轻声说道。   塔尔塔罗斯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欣慰的表情。   “那就好。”他笑着说。   “不过说实话,卡俄斯大人和我说,就算把你扔下去,你也不会死的。”塔尔塔罗斯说道,“不过卡俄斯大人和宙斯都不想看到那种情况的发生。”   “所以他们比较希望看到什么情况的发生。”少女微微地笑了笑,按着自己折断的肋骨。   “现在就好。”塔尔塔罗斯言简意赅地说,他坐了下来,在口袋里摸索了一会,“需要帮忙吗?”   “没关系,晚上就长好了。”普罗米修斯轻声说道,她微微地合上了眼睛,“请问塔尔塔罗斯大人,关于我的眼睛的事情,是怎么回事?”   按理说,世界上还会有一个人持有这种眼睛,那个人。   塔尔塔罗斯思考了一会,“我觉得这应该是件好事,能看到未来其实算是某种诅咒吧。”他轻松地说,“如果那个人摆脱了这种命运,不是一件很让人高兴的事情么?”   “希望如此。”少女轻声说道。   “那个人?”提丰似乎有些感兴趣,“你爱的人?”   “爱过。”少女坦率地说,提丰像是嗅到了猎物的巨犬一般微微露出了犬齿,“说来听听。”   “已经不爱了。”少女拒绝道,“我和她已经断绝关系了。”   “她吗。”提丰兴致勃勃地说,“想不到你喜欢女的?”   塔尔塔罗斯看了他一眼。   提丰突然间感觉读出了什么东西,如果说世界上有个女人可以用爱来形容。   甚至可以说出,我愿意流尽全身的血,也不想让她流一滴眼泪的女人。   无论怎样说那种爱都不算肉麻,都可以让人心生勇气和力量的女人。   他听说过这个女人。   可惜他没有。   “我嫉妒了。”提丰说道,“我也想有妈妈。”   那是不久之前的一个雨夜,冥府的大门被雨水冲刷的乌黑闪亮,三头犬嗅到了强大的神明的气息而不敢动弹。   正义女神提着灯,一步一步地从台阶上走了下来。   忒弥斯永远不知道自己对普罗米修斯怀有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她是她这辈子最爱的人,也是她这辈子最恨的人。   她又结了婚,拥有了六个美貌而乖巧的女儿,每一个都比她更好。   然而忒弥斯在那个雨夜找到了地狱的入口,她走到了深渊之中的宫殿前,她跪在卡俄斯的门前,祈求混沌之神拿走她的眼睛,具有非凡的远见和预言能力的眼睛。   这样的话。   这样的话,那个女神,就是世界上最后一个拥有这双眼睛的神祗了,她的仇敌们无论多么怒火中烧,也不至于太过残害她。   这是忒弥斯此生唯一的私心。   “她所被觊觎的并非这双未来之眼。”卡俄斯的声音从门中传来。   “我知道。”忒弥斯轻声说。   可我,也不希望打扰她,忒弥斯想,那个孩子始终太难以理解,即使是她,也不懂她想要什么。   但是她始终相信那个孩子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且为它付出一切都无所畏惧。   “请让她能看见唯一的未来吧。”忒弥斯说道,双手合十,“请剥夺我这双眼睛吧。”   “你确定?”卡俄斯问道。   “我确定。”忒弥斯说道。   卡俄斯沉默了一会。   “我容许了。”他的声音从大殿中传来,混沌之神推开了大门,然后他苍白的手,拿出了一把尖刀。   “剥夺你自己的眼睛吧。”   忒弥斯拿起了刀,她的手很稳,上面还沾着雨水,她的脸颊上带着一层淡淡的薄红。   “谢谢卡俄斯大人。”她平静地说,然后她调转过刀柄,深深地插进了自己的眼眶。   高高在上的卡俄斯看不出什么表情。   “你以后什么都不会看见了。”卡俄斯说道,“你将成为一位双目全盲的女神。”   “秉公执法本来也不需要看到什么外物。”忒弥斯回答道,她抬起满是血污的手,对准了自己的另一只眼睛。   然后刺了下去。   卡俄斯似乎发出了一声叹息。   他从一边拿起了一罐泉水,为女神洗濯伤口让它迅速愈合。   “为什么,忒弥斯。”卡俄斯问道,“你知道放弃眼睛之后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的吗?”   “我不知道。”忒弥斯轻声说道,“但是我愿意去试试。”   她看不见了,但是她却感觉心里没有什么好害怕的,卡俄斯拿出了白绫蒙在了她的眼睛上,在她的脑后打了个结。   “其实这样也好。”忒弥斯轻声说道,“看到未来也是一种可怕的诅咒。”   “我现在也算是从预知痛苦中解脱出来了。”她轻声说道。   “那位女神,真的值得你为她付出眼睛吗?”卡俄斯问道,“她不过是个罪人,而你是最尊贵的女神。”   “她辜负了你,害了你的丈夫和儿子。”   “是的,但是我是她妈妈。”忒弥斯轻声说道。   卡俄斯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这样的吗,我懂了。”   作者有话要说:打滚求评论~   比心~ 第29章 不死者   “如果你有话想说的话,最好不要这么鬼鬼祟祟的。”卡俄斯说道,伸出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然后继续钻研自己手中的那几块石头。   塔尔塔罗斯从墙后面走了出来,“我只是路过。”   “那你继续走啊。”卡俄斯面无表情地说。   “好吧。”塔尔塔罗斯自暴自弃地说,“我想问个事情。”   卡俄斯抬起手指在耳朵里转了转,表示你讲。   “那个小姑娘的事情。”塔尔塔罗斯轻声问道,“她为什么是绝对的不死者。”   “自从那个小姑娘来了之后,你就天天想去看她,怎么的突然看到了不满意了吗?”卡俄斯说道。   塔尔塔罗斯摇了摇头,“我也不是那种无聊的人,那毕竟是莫罗斯看上的女人,我去看看有什么问题。”   卡俄斯翻着石头,表示这事对我来说还真是个新闻。   “那你觉得莫罗斯的眼光怎么样?”卡俄斯问道。   “挺,奇怪的。”塔尔塔罗斯说道,“至少不会有人和他抢。”   “我记得忒弥斯的女儿长得很好看来着。”卡俄斯说道。   “长得没得说。”塔尔塔罗斯坐了下来,“就是让人感觉有种,毛骨悚然,和这种女人结婚,估计私房钱都藏不住。”   “这大概就是你没有结婚的原因。”卡俄斯毫不留情地说道。   “但是话也不能这么说。”塔尔塔罗斯说道,“如果不是知道莫罗斯那个家伙对这个小姑娘有意思的话,我就想试试了。”   “她的确是那种很少见的女神。”塔尔塔罗斯思考了一会,还是没有成功找到形容词。   “男神里也很少见。”卡俄斯轻声说道,“这也是她成为不死者的原因。”   “即使被杀死多少遍也会复活,是和她的权能有关系吗,这是她所选取的权能的特权么?”塔尔塔罗斯问道。   “不是。”卡俄斯说道,“是惩罚。”   “那个女神野心勃勃。”卡俄斯轻声说道,“这么说也是不太贴切,她看上去什么都不想要,但是贪求的却是这个世界上我所见过最大的东西。”   “所以理所当然会背上最大的惩罚。”   “你觉得人类未来会怎么样吗?”塔尔塔罗斯问道,“会真的放逐神明,成为大地天空和海洋的主人吗?”   卡俄斯沉默了一会。   “我没法回答这个问题。”他淡淡地说,“我们这些不生不灭的古老神明,只要静默地观看着就好了,我们不是高天之上的掌权者,我们没必要担心自己的安危。”   塔尔塔罗斯出了口气,“说的也是,我只是无聊。”   “那个女神,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奇怪的家伙。”塔尔塔罗斯轻声说道,“她现在几乎可以说,失去了一切了。”   “可是我却觉得她依旧没有输。”   卡俄斯笑了笑,“这也是我最期待的戏份。”   混沌之神伸出手,指了指深渊之外不可捉摸的黑暗,“幕布拉开的时候,肯定会有很好看的东西。”   但是现在人类毕竟还没有长大不是么?   莫罗斯牵着自己黑色的马,走在路上,他准备渡过海洋,去另外一片土地看看,白色的海滩上,他低下头,捡起了一枚贝壳。   他记得那个少女很喜欢做这种事情。   她富有各种奇怪的才华,比方说建筑亦或是航海。   他想起来这个少女似乎总是在做危险的事情,她本身就很危险。   “你打算去做什么呢?”海神拉出了自己的马车,表示愿意把他渡到另外一边去。   “也许去做个手工匠人。”莫罗斯思考着,“到达了再说吧。”   “海的那一边有什么呢?”莫罗斯问道。   “有很多城市,有很多国王。”波塞冬说道,“他们有些关系很好,有些会互相争斗。”   莫罗斯点了点头。   “说起来我听说了一件事。”波塞冬说,“宙斯说,他有一个儿子出生了,他要册封他为国王。”   莫罗斯乖顺地点了点头,看着他。   波塞冬弯下腰,低声说道,“然而赫拉让另一个儿子早产,把这个备受宙斯宠爱的孩子变成臣民。”   “听上去很有趣。”莫罗斯说道。   “我觉得你也许会觉得这个孩子很有趣。”波塞冬笑了笑,“大家都在看着他呢。”   “所有的神明都对他关注备至,他在刚出生没多久的时候,就捏死了赫拉派去的两条毒蛇。”   波塞冬伸出手比划了一下,“他的名字叫做赫拉克勒斯。”   “天生神力,勇猛无比。”   “退下吧。”忒弥斯轻声说道,蒙着双眼的女神宁静的说,“你所说的我已经知道了。”   “忒弥斯太太,什么事情吗?”赫拉出现在了她的身后,忒弥斯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我决定派两位女神去引导宙斯年轻的儿子。”   赫拉叹了口气,“您的决定我无法质疑。”   “如果他选择了美德女神,将自己走上一条艰险无比的道路,如果他选择了恶德女神,他将自己堕落,你也可以展开你的复仇。”忒弥斯平静地说,“这就是我的决定。”   “您的决定就是法律。”赫拉恭敬地说。   忒弥斯轻轻地叹了口气。   “如果他选择了美德女神的引领,您会教导他吗?”赫拉问道。   “会。”忒弥斯微微点了点头。   赫拉坐了下来,她凝望着什么虚无的远方,“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我其实也没那么想让他死,可是看到宙斯沾沾自喜的脸我就很生气。”   “因为你爱他吧。”忒弥斯转过了头,说道。   “如果这个孩子成为一个,真正的大英雄的话,我就不生他的气了。”   天后思考了一会,放下了一句话,站了起来,“宙斯那个家伙真是令人,不知道怎么说,为什么每次都是他先做坏事,然后大家都认为我是个坏人呢。”   忒弥斯低下了头。   “大概这就是王的能力吧,我果然不适合当王。”赫拉说道,她站了起来,“日安,忒弥斯太太,那我就先走了。”   美德女神和恶德女神随后来到了忒弥斯的面前,她们是一对姐妹,姐姐穿着白色的裙子,带着纯洁的光晕,而妹妹妖娆艳丽,令人一见沉湎。   “宙斯的儿子就要成年了。”忒弥斯宣布道,“你们去找到他,然后询问他人生道路的选择。”   “如果他选择了美德,那么他将成为我的学生。”   年轻的赫拉克勒斯拍了拍牧牛犬的头,看着绵延向远方的牛群,坐在山坡上,他知道自己拥有无比强大的力量,随便就可以扼死一头牛,他跑的很快,即使是城中最有名的信使也难以追上他的脚步。   他的父母告诉他,你的未来会成为一位不同凡响的人物。   什么不同凡响的人物呢,他有时候会对这个问题感到头痛,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国王,还是征战沙场的勇士,亦或是,神圣的祭司与先知?   或者是极为富有的商人?   他感到了困惑,他站了起来,准备去散散心。   他看到了女神,确切来说,是两位女神。   一名纯净文雅。   一名甜美诱人。   “赫拉克勒斯。”他们同时叫出了他的名字。   “你长大了。”他们异口同声地说道,“你可以选择我们中的一位为你指明的道路。”   “我有一条最舒适的道路。”其中一位抢先说道,“你可以成为最富有最幸福的人,有数不尽的财宝和女人,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   “所有人都羡慕于你的生活,所有人都因为你的强力而瑟瑟发抖。”   “我只有一条正义的道路。”另一位轻声说道,“你会成为一个不幸的人。”   “但是你将惩恶扬善,帮助需要帮助的人,收获感恩与笑容。”她说道,“但是你将会受伤,将会孤独,将会众叛亲离。”   青年思考了一会,他伸出了手,看着自己骨骼结实粗大的手。   “我选择你。”他伸出手,指了指美德女神。   “我愿意忍受世间一切苦难来匡扶正义。”他说道。   “你疯了吗,人只能活一次啊。”恶德女神说道,在他的身边绕圈。   “人只能活一次,所以,我要选择高贵的生活。”赫拉克勒斯说道,“我已经决定了。”   他向前迈了一步。   美德女神露出了惊喜而灿烂的笑容。   “跟我走吧,年轻的赫拉克勒斯,忒弥斯女神正在等你。”   她微笑着说,赫拉克勒斯跟在了她的身后,他熟悉诸神的传说,忒弥斯女神是执掌正义的女神。   “她愿意教导你。”美德女神笑着说,而恶德女神垂头丧气地跟在后面,“忒弥斯女神可是把自己的亲生孩子教导去了塔尔塔罗斯的最底层哦,年轻人你自求多福吧。”   “她的孩子?”赫拉克勒斯问道。   “听说过普罗米修斯吗,年轻人。”恶德女神说道,“现在选我还来得及。”   “听说过。”赫拉克勒斯说道。   “对吧对吧,那个骗子,小偷,恶棍,叛徒。”恶德女神在他的周围浮游,“就是那个让人类永远失去了黄金年代的罪魁祸首。”   “说实话。”年轻人站住了脚,转过头看着她的脸,黑色的眼睛中带着某种笃定的光,“我倒是觉得他是个英雄呢。”   塔尔塔罗斯的最底层,昏睡中的少女突然睁开了眼睛,提丰忍不住问道,“你睡醒了?”   “有人叫了我的名字。”普罗米修斯伸出手,轻轻地按住了自己被贯穿的心脏。   “那不是很正常。”提丰说道。   “一点都不正常。”她轻声说道,“这次,没有憎恶或者仇恨呢。”   作者有话要说:希望能收到多多的评论~~   给小天使们比心 第30章 此心为不屈的自由之鸟   “神王派我询问一件事。”赫尔墨斯说道,坐了下来,“他想问你,如果泰坦反攻了奥林匹斯山,该如何取胜。”   “他今年也老大不小了,应该知道这种事情该自己解决了吧。”提丰说道。   赫尔墨斯选择往另一边靠靠,他可不想被提丰吃了当下午茶。   “这样么?”白发少女轻声说道,“如果我不告诉他呢。”   “他就亲自下来找你。”赫尔墨斯说道。   他不得不承认,宙斯这事干的有点卑微。   “还有我就是个传话筒,吃了我也不顶饿的。”他看着提丰说道。   他一贯是个俊杰,特别识时务的那种。   “说实话,我都不知道你在等什么呢?”   赫尔墨斯轻声说道,看着白发的少女,“你看,违抗宙斯没有任何的好下场,你如果早点说出他想要的东西,就早点快乐。”   “我无可奉告。”她轻声说道,“就让他为了那个秘密失眠吧。”   赫尔墨斯出了口气。   他都习惯这个流程了,他来跑腿传话,一无所获,然后回去尽量加工一下,不要让神王大发雷霆,虽然神王心里估计很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不测。   “已经几百年了。”赫尔墨斯轻声说道,“都几百年了,你还在等什么呢?”   少女的眼睛微微地眨了一下,已经几百年了么。   自己已经被囚禁了几百年了啊。   这几百年来,每一天都是永不间断的折磨,她已经几百年没有吃过东西喝过水睡过觉了,每一天都是在极度的痛苦中度过,奥林匹斯山上的神王在等待着她的臣服,让她在无法忍受的苦难中服软。   说出那个令他心惊胆战的预言的谜底。   他派出过神鹰啄食她的内脏,派出过女妖让她沉沦在噩梦里无法挣脱,她已经不记得自己身上还有哪根骨头没有折断过了,或者还有什么地方没受过伤了。   所有人,包括宙斯都陷入了某种倦怠。   他实在也想不出太多的办法来折磨她了。   宙斯坐在座位上,看着庭院的草木,他的儿子,如今正在完成属于他的十二试炼,宙斯得到了某个预言,这个孩子将解救那个家伙于苦难之中。   他那一瞬间似乎有了一个想法。   据他所知,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在看到希望的时候给予绝望。   比方说一个快要溺死的人终于要浮上来的时候,再被人重重的打下去,这种感觉。   他给哈迪斯写了一封信,如果赫拉克勒斯想要解救那个女神,就如他所愿吧。   但是,如果她依旧不愿意说出那个预言,他就绝不会放她自由。   长久以来的苦难一朝得到了解除,她还能忍耐住对自由的渴求么。   “顺便告诉他,如果赫拉克勒斯真的救出了那个女神,你就在冥府的门口等着他们,告诉她,如果不说出那个预言,你就不可能出去,永远都不可能。”   神王的唇边流出了一丝玩味的微笑。   普罗米修斯,你也许可以忍耐最残酷的刑罚,但是对于唾手可得的自由,你还能坚持得住么。   赫拉克勒斯调整了一下肩上狮皮的位置,他小心翼翼地拿着火炬,在深不见底的塔尔塔罗斯中摸索着,他所要寻找的是在塔尔塔罗斯最深处的神祗。   他憎恶神明对同类的迫害。   同时他也想得到这位先知的帮助,在接下来他所需要完成的伟业中,给予他一点指导。   塔尔塔罗斯分成三层,上层是游魂,中层是幸福的灵魂的居所与神明的宫室,底层是罪人,早年被打倒的旧神们。   而底层之下,最接近地心的地方,有一个狭窄而恐怖的地方,那就是他的目的地。   赫拉克勒斯一生走南闯北,见识过无数悲苦的场景,然而塔尔塔罗斯还是令他大吃一惊,罪人们在接受着不同的惩罚,有人被烈火炙烤,有人被恶犬追逐,还有人变成了只会流泪的树木,他们在哀嚎着,痛哭着。   他小心翼翼地行走着,不惊动披枷带锁的泰坦们,他们是旧日的支配者,而如今只能呆在这塔尔塔罗斯里消磨他们无尽的生命,老神王克洛诺斯的双臂被铁链一层层地缠缚着,被捆绑在巨大的青铜刑架上,赫拉克勒斯决定从他的背后走过,避免他那双血红的无眠的眼睛看到自己。   一道幽深而狭窄的梯子显露了出来。   他熄灭了火把。   此处已经不需要照明了,岩浆沸腾着咆哮着,然而身居地底空气却又是冰冷的,靠近岩浆就会被炙烤的无法忍受,而略微离远一点,感觉肺叶都会结冰。   他看到了一双猩红色的巨瞳。   “你是普罗米修斯?”赫拉克勒斯问道。   巨瞳迅速缩小了,一个男人显现出了身形,他有着尖尖的耳朵和犬齿,英俊而凉薄的脸,蛇的瞳孔和长长的尾巴。   赫拉克勒斯忍不住感到了几分疑惑。   “我是提丰。”男人笑着说,声音嘶嘶如同蛇鸣,他的尾巴在地面上拍了拍,似乎打算叫什么人起床。   “普罗米修斯,有人来找你干活了。”   赫拉克勒斯曾想象过这位神祗的容貌,按照诗歌和传说,他应该是一位瘦弱的男性青年,也许有点乖张怪癖,但是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位少女。   她瘦弱而羸弱,苍白的像雪山上干净的顶盖,白色的头发透着衰亡和凋敝的气息。   然而她有一双紫色的特殊的眼睛,明亮而清澈,仿佛无论这具身体残破到了什么地步,她依旧可以从星图中找出未来的方向。   “你?”赫拉克勒斯忍不住吃了一惊。   少女微微地咳嗽了一会。   “你不是神王派来的。”她微微地偏过头,“所以你来这里做什么呢?”   “有什么想要问的么?”   他的确有想要问的,比方说,如何制服上面那头三头犬。或者说,如何拿到金苹果。   但是他现在有更加想做的。   他抓住了少女的手,然后手起斧落,将包裹在少女纤细惨白的手腕上的铜链斩断,少女略微吃痛地颤抖了一下,但是并没有躲闪。   他抽出了插在她手腕里的铜针,血洞空荡荡的,像一只迷茫的黑色眼睛,然后他说了一句抱歉,伸出手揽住了少女的肩膀,小心翼翼地捏住了她胸口的钉子。   然后拔了出来。   她呛出了一口血,钉子上附着的诅咒似乎牵动了她的四肢百骸。   这一瞬间被一并抽出,她仿佛被什么东西碾过了身体,让她的每一根骨骼都碎成了齑粉。   “你下手好重。”提丰忍不住说道。   “她怎么了。”赫拉克勒斯忍不住问道,少女微微地□□了一声,睫毛颤抖了一下,然后就静止在了空气中。   “睡着了吧。”提丰说道,“你把钉子拔出去了,诅咒被剥离了,她已经快一千年没睡过觉了。”   “这不是很正常。”提丰说。   赫拉克勒斯看着躺在自己手上的少女,她很羸弱,自己的手掌和她的脊背比起来,似乎都显得过于宽大了。   “你是奉什么人的命令来的吗?”提丰问道。   “没有。”赫拉克勒斯摇了摇头。   “那我后悔了,我就是普罗米修斯,救我吧。”提丰没心没肺不负责任地说道。   赫拉克勒斯那一瞬间,似乎对诸神有了什么崭新的见解。   “啊,她要是顺利走人了,我好寂寞啊。”提丰翻了身说道,“我们都几百年的交情了。”   “不过我觉得,她应该不会被放走的。”他露出了尖尖的犬齿,“也许我可以等一个二进宫。”   “你还真是心思阴暗。”赫拉克勒斯说道。   “难道不是因为我喜欢她么。”提丰笑着说。   他凝望着赫拉克勒斯的背影消失在一片黑暗之中,忍不住笑了笑,如果按照他对宙斯的理解,那家伙还真的不会放这个少女自由。   除非她讲出那个秘密。   不过提丰忍不住许下了一个心愿。   他虽然很寂寞,但是他希望这个少女可以自由。   他曾看着她被女妖一片一片地拔掉了所有的指甲,也看到过她被扔进深水之中,呛得咳得水里一片猩红。   然而无论是皮鞭,斧钺,深水,烈火,噩梦,诱惑,她都一声都没吭,只是会摇摇头,表示她拒绝威逼与利诱,这个女人不怕死也不怕痛。   她也不害怕永无止境的囚禁亦或是没有尽头的折磨。   “你不想要自由吗?”提丰问道。   “在神王脚下摇尾乞怜得到的不叫自由。”她轻声说道。   “至少比现在好过。”提丰依旧不能理解这个家伙在执着什么,但是他承认自己感到了某种,畏惧。   这个少女,也许弱不禁风,也许不能杀死任何敌人,但是他承认了,她比自己更强。   “我祝你可以自由。”提丰轻声说道。   赫拉克勒斯感觉到了肩膀一片湿润,他忍不住回过头,发现那个少女嘴角溢出的鲜血将他肩上的衣服已经染红了一片,而地狱的恶犬嗅到了血的位置也发现了他,他们在一片黑暗中呲着牙,眼睛里泛着贪婪而饥饿的寒光,似乎下一秒钟就要冲上去扑咬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依旧在许愿评论,比心~~ 第31章 英雄与少女   赫拉克勒斯摸了摸腰间的锋利的刀,计算着猎犬的数量,他的箭矢恐怕数量不足,然而恶犬们只是对着他们虎视眈眈,并不敢靠过来。   “看着它的眼睛。”赫拉克勒斯听见了少女的耳语,“动物天生害怕比自己更加庞大的。”   “即使是地狱里的怪物。”她轻声说道。   “你别说话。”赫拉克勒斯说道,“没关系吧。”   她略微地摇了摇头。   “而且我的血对他们来说,也不算香甜。”她轻轻地说,“他们只是饿疯了而已。”   “不要把后背给它们,慢慢地走过去。”   赫拉克勒斯点了点头,他直视着恶犬们的一眼,然后用后背靠着岩壁,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恶犬们果然和他保持着一点距离,不断地威胁着,然而并没有一只愿意先扑上来。   “不要惊醒克洛诺斯。”普罗米修斯低声提醒着,“他一点都不想看到你。”   赫拉克勒斯小心地不让恶犬们发出声音,从克洛诺斯的背后绕了过去,然后迅速进入了罪人们的领域,离开了旧神被囚的居所。   “为什么?”赫拉克勒斯问道。   “因为。”少女思考了一会,“你是个很重要的人。”   “你会帮助诸神在未来的一场战争中取得胜利。”她轻声说道,“所以也不必要太担心,如果你真的陷入了困局,他们会来救你的。”   “我的自尊不会容许我坐在什么地方等着诸神的救援的。”赫拉克勒斯说道,“诸神如此强大,为什么会需要我的力量。”   “因为盖亚的保护,现在的诸神无法伤害泰坦们。”少女诚实地说道,“只有人类,有权利杀死他们,所以在你的加入之后,宙斯才能获得杀戮的许可。”   赫拉克勒斯沉默了一会。   罪人在他们的身边哀嚎着,有人抓住了赫拉克勒斯的脚踝,他跺了跺脚甩开了那只苍白无力的手,努力向前走着,少女的呼吸又一次缓慢了下来,她霜白色的睫毛沉沉地垂了下来,合了起来。   虽然知道她不会死,但是赫拉克勒斯的内心中涌起了一股异样的情绪,他突然想起了很久之前,恍如隔世一样的时候,那个时候他有妻子和孩子,他总会半夜醒来给自己的小女儿盖上毯子,即使她总是说自己很热。   后来妻子揪着他的耳朵给他看女儿的脚上长出来的小水泡,骂他看你做的好事。   他那个时候觉得,自己的一生应该会这么度过,和家人们在一起,做一些声名远播的冒险,然后受人尊重。   他有时候会看到别人的婚礼,看到一箱一箱的财宝,他那时候觉得自己会赚到一大笔钱,给她置办一笔巨额的嫁妆,然后会有一位英俊而有知识的男人来提亲。   他曾经是这么以为的。   直到那个夏夜,当他从疯狂中醒来的时候,他的妻子和他的孩子已经全都躺在了高高的城墙下面,他跑了下去,除了衣服之外,他甚至没有办法分辨谁是谁。   他刚刚明明感觉自己在和凶恶的怪物搏斗,然后成功地将它们推落山崖。   诸神,玩弄了他。   他也不知道哭了多长时间,只感觉眼球也火辣辣的干涩,他的大脑中只掠过了一些零星的碎片。   比方说妻子第一次做晚餐的时候他敢怒不敢言的感觉,比方说他的小儿子在读音标,比方说小女儿白色的裙子。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他卖身为奴,即使穿上女装,做屈辱的劳役,他只觉得自己的□□越痛苦,那种心灵上的沉重才会离他更远一点。   后来,他觉得,时间已经恩赐与他,他终于忘记了,他以为他已经不记得他的家人的样子了。   “别难过了。”少女的声音从他的耳边传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醒来的女神把冰凉的手放在了他的脖颈旁边,然后下一瞬间,他感觉头痛消失了,“向前走,不要回头。”   她轻声说道,普罗米修斯知道,前方是幽魂迷障横行的地方,如果这个人曾经失去过什么的话,很可能会被困住。   “你可以闭上眼睛,我告诉你怎么走。”她轻声提议道。   赫拉克勒斯摇了摇头。   “不用。”他骄傲地说,“我可以走过去。”   把过往的遗憾和悲伤都一个人吞下去的走过去。   所有的苦难,所有的不幸,所有的历练,杀不死他的,都会让他变得更加强大。   少女轻轻地笑了一声,“好。”她轻笑着说,“那我可以相信你吗?”   “您可以全然相信我。”赫拉克勒斯说道,“您作为此世最早的贤者,应该很了解我的。”   “不敢。”少女轻声说道,“我甚至不知道你应该算是神子,还是人子?”   “人子。”赫拉克勒斯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少女轻轻地笑了一声,合上了眼睛,“我相信你。”   冥王哈迪斯是个苍白的身着黑衣的高大男子,他站在地狱通往人间的通道上,有光亮从他的身后洒下来,静默地看着赫拉克勒斯,“宙斯,让我传递一条消息。”他平淡地说。   “如果这位女神不愿意说出神王所需要的那条预言,那么我将扣下她。”哈迪斯说道,声音不高但是透露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赫拉克勒斯正想说什么的时候,他背上的少女略微推了推他,示意他把自己放下来。   白发的少女站在了黑色的台阶上,因为虚弱微微踉跄了一下,伸出了一只手扶住了黑色的石壁,她抬起了头,宁静地看着哈迪斯的脸。   “我不会说的。”她轻声说道。   哈迪斯露出了一个淡淡的遗憾的神情,抬起了一只手,然而少女偏了偏头,躲过了他的手,她努力站直了身体,看着他身后的阳光,有尘埃在里面上升盘旋,她伸出了一只手,苍白的半透明的手指让阳光从指缝中漏下来。   “但是你不应该把我扣在你这里。”她平静地说。   “我知道你能言善辩,但是神王的命令不容你有半点说辞。”   哈迪斯说道,少女的目光在他的脸上扫过,他没来由的感到了傲慢。   这个少女是个傲慢的女神,他一直都知道这一点,然而她聪明绝顶,的确有一份心高气傲的本钱。   她明亮的紫色眼睛转了过去,凝望着深渊的深处,“如果你知道大概,不到十天吧,泰坦们就会拔起山来搭成梯子反攻奥林匹斯山。”   她轻轻地抬起手,指了指深不可测的黑暗,“你大概就不会阻止我去见宙斯了吧。”   “到今天,我们还可以相信你吗?”哈迪斯忍不住问道。   “看在我们古老的友谊的份上。”少女轻声说道,唇边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哈迪斯从里面读出了几分不折不扣的嘲讽。   “或者说,我曾经和你们并肩作战,我也很害怕被他们报复啊。”少女笑着说,“你觉得我在谁这边会过得略微好那么一点点。”   哈迪斯无法辩驳。   他在内心深处,和波塞冬与宙斯一样,还留存着那场大战的记忆,以至于某些东西被刻在了他们的心里。   这个少女诡计多端,足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毁灭一个王朝而给新王戴冠。   “我必须警告你。”哈迪斯轻声在少女的耳边说道,“你不要以为这次的立功就可以赎清你的罪过了,如果你不说出那个秘密的话,众神之父是永远不会放你自由的。”   “我知道。”少女轻声答道。   “不过你不打算告诉他是不是?”哈迪斯问道。   “是的。”她宁静地说。   哈迪斯往旁边站了一步,他转过了头,看着那个少女艰难的一步一步走向了那束光。   他知道这个少女是少数的绝对的不死者之一,然而他之前并不知道是为什么。   现在他似乎明白了一点什么。   有一种人是没法被杀死的。   比方说她。   她的头发早已是全然的霜白色,力量在长期的折磨中与遗忘下所剩无几。   大概是因为长期没有见阳光的原因,她抬起手在眼睛前面挡了一片影子,然而她依旧在向外走着。   赫拉克勒斯跟在了她的身后,让如此一位强壮的英雄尾随这样孱弱的少女看起来很滑稽,然而他垂下了头,将自己的步子放得很小,悄无声息。   她挣扎着,扶着墙壁,终于走出了阴暗的石窟,阳光大片大片地撒了下来,她看见了翠色的草地与不远处白头的雪山,苍蓝色的天空上有拉成细线的云彩。   她已经将近一千年没有看到过生物,没有感受到风和水,没有呼吸过新鲜空气了。   她过分虚弱的身体没有负担太久的行走,因此她摇晃了一下,摔倒在了青翠的草坪上,露水拍打在了她的身上,让她感受到了某种清凉。   也许只有片刻这样的时光吧,她轻轻地叹了口气,伸出手,轻轻地触碰了一下蒲公英的茎干,让它的种子飞上半空中。   她的余光里看到了赫尔墨斯的靴子,上面还有金色的小翅膀,他似乎正在和赫拉克勒斯聊着什么。   然后向她走了过来,她挣扎着撑起了身体,坐在了地上。   “请让我去见神王吧。”她笑着说。   赫尔墨斯的脸上似乎露出了一丝难色。   他玩弄着手中的手杖,“我很想规劝你。”   “我知道。”少女轻声说道。   “你如今终于恢复了自由。”赫尔墨斯说道,“你真的忍心再失去它么?”   “没关系。”少女笑着说,转过头去看了看遥远的远方,目光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向往,然后她收回了目光,“谁知道未来会怎样呢,我们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想看大家的评论~   打滚感谢在2021-08-3112:29:03~2021-09-0115:38: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梦一场30瓶;4295958510瓶;践月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山雨欲来   十二位主神坐在议事厅中,阿波罗举起了一只手,“可以把她放在我这里,我这里比较安全。”   “我也不介意。”赫拉说道,“不如在我这里,她毕竟是位女神。”   “我这里比较好。”雅典娜也举起了手,“把她放在我这里吧。”   宙斯思考了一会。   “放在我这里吧。”一个声音说道,从来会议大多时候都沉默不语的那位男神说话了,赫菲斯托斯举起了一只手,“雅典娜的神殿太靠前了,阿波罗的神殿在西边,只有我的在山的腹地,如果说安全的话,还是我这里。”   大家都看向了他,而他垂下了眼睛,躲开了目光。   “而且那位人间的英雄也可以来我这里,他还没有适合这场战争的兵器。”赫菲斯托斯补充道。   “就这样吧。”宙斯说道,他抬起手按了按眉心,“这次我们真正面临了极大的威胁,将来会是一场苦战的。”   塔尔塔罗斯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然后用银勺子搅着蜂蜜,抬起头看了看提丰,“要不要也来一口。”   “你为什么这么养生了。”提丰不屑地说道。   “因为养生才是最好的生活方式。”塔尔塔罗斯喝了一口蜂蜜水,露出了一个满意的表情,“我听说他们又来游说你了。”   “有这事,你说的门呢?”提丰不快地说。   “这就弄,这就弄。”塔尔塔罗斯敷衍地说道,“说起来,我能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这么客气。”提丰说道。   塔尔塔罗斯摇了摇头,他凝望着橙红色的火焰,“我以为你会跟他们出去闹事的。”   “我也准备养生。”提丰说道,“每天早睡早起,锻炼身体。”   “看来我们都天生口是心非。”塔尔塔罗斯轻轻地叹了口气。   提丰思考了一会,他把玩着两块石头,将它们磨的流光锃亮,他最终出了口气,“没什么,就是厌倦了。”   “所以你现在对什么感兴趣。”塔尔塔罗斯询问道。   “也许学学数学吧。”提丰随意地说。   赫拉克勒斯抽出了剑,挽了一个剑花,赫菲斯托斯的手艺没什么好挑剔的,这就是他曾经见过最好的兵器,比例合适至极,既锋利又不容易卷刃。   然后是披甲,从冷水中取出来,光辉灿烂。   整个奥林匹斯山上都笼罩在一片肃杀的气氛之下,所有的神明都在自己的宫殿里整备着装备。   并且将外围的防御工事一一竖起,而他们也能听到地下的闷雷声,他们的敌人也在紧锣密鼓的准备着。   赫拉克勒斯只听说过泰坦的传说,“他们是什么样子的。”   “很大。”赫菲斯托斯简单地说,“钢筋铁骨,生性不加约束的残暴。”   他似乎也没有别的词汇来形容了,“总而言之,是强大无比的敌人。”   “他们当年居然被打倒了。”赫拉克勒斯把玩着另一枚匕首说道。   “是啊。”赫菲斯托斯轻声说道,“所以我现在倒也不是很害怕,我们应该可以再打倒他们一次的。”   “我听我的老师讲过那一次战役。”赫拉克勒斯说道。   “是喀戎吗?”赫菲斯托斯将盖子略微打开了一点,观察着木碳的成色,“克洛诺斯的儿子。”   “是的,您知道他。”赫拉克勒斯问道。   “是的。”赫菲斯托斯说道,“他可是一位远近闻名的贤者,也是高尚温和的好人。”   “请问这奥林匹斯山上有没有可以治愈九头蛇毒的药呢?”   赫拉克勒斯问道,赫菲斯托斯遗憾地摇了摇头,“据我所知,没有。”   “他们都说只有死去才能解脱吧。”赫菲斯托斯轻声说道。   赫拉克勒斯的目光黯淡了一会。   赫菲斯托斯似乎明白了什么,将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但是我毕竟见识有限,你会去更远的地方,也许会找到办法的。”   “借你吉言。”赫拉克勒斯坐了下来,看着炭火中的黑色,“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暂时没有。”赫菲斯托斯说道,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我相信你一定会有办法的。”   “你比我优秀的多。”他低下了头,“也勇敢的多。”   “我以为,永远不会有人救她呢。”   “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对她。”赫拉克勒斯轻声说道,“她不是帮助宙斯取得了王位么?”   “他们说那是不入流的阴谋诡计,她为了一己之私杀父弑君。”赫菲斯托斯转过了头,“他们是这么说的。”   “但是我的老师,说她是他这辈子见过最好的人。”赫拉克勒斯低声说,火已经被黑色的木炭全然包裹在了内心,外面看不出任何端倪,赫菲斯托斯搬起了炉子,将烧好的碳倒进了箱子里。   白发的少女细微地呼吸着,阿佛洛狄忒将放在凉水里的手帕捞了起来,放在了她的额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到来的神王坐在一边,眉间酝酿着一场风暴。   “她怎么样了。”宙斯问道。   “不太好。”阿佛洛狄忒回答道,“一直在发烧。”   她虽然不会死,但是不意味着她刀枪不入百毒不侵,宙斯伸出手放在了她的额头上,感到了灼热的温度,他收回了手,阿佛洛狄忒感到了他身上的烦躁。   这个少女已经很虚弱了,阿佛洛狄忒出了口气,“我建议您可以放开她,对她的身体有好处。”   她虽然知道这位女神是个极为危险的混乱分子,但是宙斯用宽生牛皮带子将她的手脚紧紧地绑在了床上,她并没有恢复多少意识。   因此脸上的神情无从遮掩,只要略微一动弹,牛皮吃进她所剩无几的皮肉中,就会疼得蹙起眉尖,轻轻地颤抖着。   阿佛洛狄忒感到了不忍心。   虽然宙斯对待敌人一贯不留情面,但是让他一直以来如此暴戾的唯有这位女神。   神王走了上去,伸出手,推了推少女的肩膀,她偏了偏头,咳出了一口血,并没有醒来,他感到了不耐烦,他完全可以给她喂点什么迫使她清醒过来,但是她估计也不会告诉自己那个秘密的谜底。   还是这次战事要紧。   阿佛洛狄忒看到神王脸上的阴霾只出现了一瞬又隐去,“我同意了。”   他从腰间抽出了匕首,将生牛皮割断,“阿佛洛狄忒,我听说你有些灵药,能借我用一下吗?”   “好的。”她站了起来,走了出去,当她拿着药回来的时候,看到宙斯到了一碗水,接过了她手中的药丸,扔了进去,迅速融化成了令人赏心悦目的淡金色,然后他抱起了少女的上半身,一点点地喂她喝了下去。   阿佛洛狄忒知道,宙斯是无数女性心目中的情人,是所有女人的男人,他温存起来的时候的样子令即使是她也感到向往和幸福。   但是这个时候她只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少女咳嗽了一会,霜白色的睫毛抖了抖,试图睁开眼睛,然而却又合上了,她的脸上略微有了一点血色,然后又马上退去了。   “她醒了的时候叫我。”宙斯说道,放下了碗,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阿佛洛狄忒低下头,送神王走了出去,然后她走进屋里,少女正侧卧在床上,呼吸平稳了很多,也不再发高烧了,她的灵药起了效果。   但是这是第一次她没看到吃下这种药的生灵一下子获得大量的力量和生命力。   少女依旧苍白而凋敝。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放下了灯。   午夜过后,她听见了轻微的响动,于是她披上衣服下了床,走了过去,那个少女果然醒来了,她半坐在床上,似乎在进行短暂的休憩。   “你醒了。”阿佛洛狄忒说道,坐在了一边,“要喝点水吗?”   “谢谢。”她轻声说道,白色睫毛下是紫色的眼睛,看起来像某种上等的宝石,她转过头,看着庭院里的夜色。   “空气里有风雨的味道。”阿佛洛狄忒笑着说。   “也有血的味道。”普罗米修斯轻声说道,“战争要来了。”   “会没事的吧。”阿佛洛狄忒询问道,她知道战争降至,因此连睡眠都变得不安了起来,她看着少女的神情,普罗米修斯笑了起来,“会没事的。”   “没什么好担心的。”她轻声说道,喝完了水,小心翼翼地试图站起来,她明明看着苍白而瘦弱,但是却带着一股非凡的自信,天下英雄不过谈笑之间的倨傲。   “你要去哪里?”阿佛洛狄忒忍不住问道。   “大概神王要见我吧。”少女轻声说道,那位君主应该不会大发慈悲到在自己身上浪费药,她回过头,对着爱与美的女神露出了一个柔和而温柔的笑意,“不用担心,会赢的。”   她伸出手,安慰性地放在了阿佛洛狄忒的手上一下,她的手很冷,但是阿佛洛狄忒没来由地感到了某种安心。   即使阿瑞斯也没法给她这样的安全感。   “说起来,阿佛洛狄忒。”少女微微地偏过头,“我还是第一次和你讲话呢吧。”   “你果然如传闻中一样美丽动人。”她笑着说。   然后她松开了她的手,穿上了鞋子,站了起来,消失在了暮色之中。   阿佛洛狄忒觉得今天晚上自己能睡好了,甚至会有一场好梦。   作者有话要说:许愿收到多多的评论~   给小天使们比心~   感谢在2021-09-0115:38:11~2021-09-0211:29: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犯二的吃货212瓶;呃35瓶;   钻出书的小可爱、三分热10瓶;尊贵的老读者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古神再临之战   “我们现在所知的情况大抵如此。”雅典娜说道,她展开了用光洁的羊皮纸制作的地图,上面测绘着奥林匹斯山与周围的河流海洋。   所有参加战斗的神祗都已经到齐了,议事厅内灯火辉煌,他们的脸上都带着郑重和严肃,赫拉克勒斯坐在其中,端详着众神,金发的阿波罗,好战的阿瑞斯,明眸的雅典娜,用手撑着下巴的蓝色眼睛的男子大概是波塞冬,而苍白而穿着黑衣的应该是哈迪斯。   坐在最尊贵的位置的上的宙斯始终用手指敲着座椅的扶手,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我命令你割取的草药拿到了吗?”宙斯问道。   “拿到了。”雅典娜说道,“我们成功地抢先一步。”   “那很好,这样他们就不会刀枪不入了。”宙斯褒奖道,他的目光在羊皮纸上从上看到下,然后端详着在场的神明,如果说制定什么计划的话,他当然是可以说出一千套来。   但是他的内心忍不住感到了一阵烦躁。   他知道他的内心有一片,安全区。   简直是不可思议的安全区。   而波塞冬合着眼睛假寐,哈迪斯也始终一言不发。   三位神祗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   雅典娜突然明白了什么,他们在等一个人。   这场会议还有一个人没有到场。   “你先说说想法吧,雅典娜。”宙斯说道,“你认为我们应该如何取得胜利。”   战争女神拿起了一根马鞭,放在了地图上。   “如果是我的想法的话,大概是这样的。”   “谁有什么意见吗?”她说完了自己的计划之后,目光看向在座的神祗,阿波罗看了看阿尔忒弥斯,两个人都摇了摇头,阿瑞斯托着下巴,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又找不好措辞。   “赫尔墨斯?”雅典娜问道。   “我觉得的确有个问题,但是我说不出来在哪里。”赫尔墨斯挠了挠后脑,说道。   “我有一个问题,其他的地方我全都赞成,请问后山的那块谷地有什么安排么?”   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个声音吸引了,它熟悉而陌生,它的来源已经近一千年没有在神山上发言了,而他们,略微年长一点的神祗都记得她。   那个家伙,诸神的罪人,永远的被流放者。   也可以说,此世最强大的贤者与先知,那个名为普罗米修斯的女神,回来了。   海神一下子从假寐中惊醒,他转过了头,然后看到了自己的兄弟的脸上和自己露出了相似的神情,那个少女站在议事厅的门口,她穿着灰白色的囚衣,白色的头发结成了简单的辫子盘在脑后,紫色的眼睛下面明显带着一层长期疲劳的淤青,但是目光依旧锋利而犀锐。   雅典娜轻轻地挥了挥手,她的猫从她身边的椅子上跳了下去。   那是最靠近宙斯的位置。   “我听阿佛洛狄忒说有叫我,不好意思睡过头了。”她露出了一个笑容,然而她的眼睛里却没有什么笑意,的确是那个女神本人,这份笃定和狷傲,没有丝毫冒名顶替的可能。   然而此时此刻,没有什么比她来到这里更让所有在场者感到安定的了。   众神为她让开了道路,赫拉克勒斯起初对这件事有一点淡淡的违和感。   但是当这个少女真的站在那里的时候,这么一丝违和感也烟消云散了。   她一定就是那位传说中的神祗。   众神的目光从长桌的一端望向她。   和一千年前比起来,她一点都没有变。   她这一千年并非锦衣玉食,也并非宠命优渥,她足足忍受了将近一千年这世界上最为恐怖的地狱,即使是神明,也该被搓磨的一丝不剩了吧。   再尊贵的神明,被虐待过几年之后,都会让人觉得恍如隔世的,波塞冬忍不住想,他和阿波罗不过去采石场干了一年,回来的时候就感觉好像失去了不少光辉。   而这家伙。   好像这一千年都被抛进了水里,不复存在了一样,就像一把宝刀被折断被扔进了大海,被盐粒搓磨,然而一千年后被拔出刀鞘的时候。   依旧寒光灼人,仿佛看一眼都会被划伤。   她走了过来,坦然地坐在了留给她的位置上,神王出了口气,宣布会议继续进行。   阿瑞斯感到了紧张,他抬起头,看到了天上的乌云,他知道就是这一天了。   虽然他贵为战神,但是实际上面对的真正的诸神之战,这还是第一次,上一次的时候他毕竟还没有出生。   他整理着自己的战车的缰绳,清点着投枪和盾牌,有人把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雅典娜?”他转过头,扬起了一个挑衅的笑容,“一会要比人头吗?”   “你还真是欠揍。”女神说道,“我本来是打算安慰你一下的,看你抖得像个小鸡仔。”   “谁发抖了。”阿瑞斯反驳道,雅典娜看了看地面,“你的水都洒了。”   “我那是激动的。”阿瑞斯强行说道。   雅典娜没有继续说什么,只是笑了笑。   这让阿瑞斯感到了陌生。   然而下一秒钟转化成了恐惧。   看来,真的是一场恐怖的恶战,要么赢,要么死,就连雅典娜都不对自己声色俱厉了。   阿波罗从另一边走了过去,他牵着他白色的马,背上的箭筒里插满了金色的箭矢,“一会别尿裤子,阿瑞斯。”他嘲讽道。   “我今天要是拿不到最多的人头,我就管你叫爹。”阿瑞斯对他的背影比了个中指,金发的太阳神转过了头对他扬起了一个挑衅的笑容。   “先叫两声练练啊。”他说道。   “其实我第一次上战场也是害怕了一小会的。”雅典娜轻声说道,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要害怕,马会感觉到你的软弱。”   “我知道了。”阿瑞斯说道,“无论怎么样,我都不会害怕的。”   诸神牵着自己的战车,从马厩里陆续离开,阿波罗轻轻地抚摸着马的前额,他看到了那个白发的少女站在马厩的门口,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怎么了?”他忍不住问道。   “没什么。”普罗米修斯揉了揉眼睛,“战车这种东西,还真是巨大啊。”   “你第一见到吗?”阿波罗问道,“后面有个位置,你要上来吗?”   “麻烦你捎我一程了。”她说道,抓住了旁边的挡板,爬了上来。   “你有战斗能力吗?”阿波罗问道。   “没什么。”普罗米修斯回答道,她伸出手指,略微弹了弹战车的壁板,很厚实,她趴在上面,看着远方。   “你在想事情。”阿波罗说道。   “是的。”她倒是承认了,“我在想,战车为什么能打败泰坦呢?”   她的手指在壁板上滑动着,似乎很感兴趣的样子。   “这应该是雅典娜的工作吧。”阿波罗说道,“这次胜利之后,你会回到我们身边吗?”   “不会。”少女笃定地说,她笑了笑,补充道,“我更喜欢远方。”   “其实是因为如果你不说出那个预言,宙斯就不会放你走吧。”阿波罗轻声说道。   少女略微吃了一惊,“这么人尽皆知吗?”   “是啊。”阿波罗说道,“你为什么一直不肯告诉他呢。”   “就像你说的,没有常胜不败,即使告诉他,他也不会江山永固吧,你也不至于受这么多苦。”   “话这么说没有错。”普罗米修斯说道,她将下巴放在膝盖上,“但是如果所有人都只是躺着等着那个美好的结局。”   “它就不会来。”   “到奥林匹斯的前厅了。”阿波罗问道,“你要在这里下来吗,要上战场了,我不确定能不能保护你,我已经能听到地底的声响了。”   少女推开了挡板,跳了下去,“那么祝你一切顺利了。”   “你想去前面看看吗?”另一辆战车在她的身后停了下来,她转过头,抬起手挡住了日光,看到了赫拉克勒斯站在战车之上,手中握着红色的缰绳,他头上戴着鲜艳的盔甲,在乌云间漏下的万丈阳光下光彩夺目。   “我能保护你。”他笑着说,伸出了一只手。   少女露出了一个笑容。   “我看上去有这么好奇吗?”她整理着头发,笑着说。   “很好奇。”赫拉克勒斯说道。   “被人看穿可不是一件好事。”少女笑着说,抓住了侧板,爬了上来,“我的确想看看,我已经很多年没有看过诸神之战了。”   “很好看吗?”赫拉克勒斯问道。   “还行吧。”少女轻声说道,“我又不是什么暴力爱好者。”   但是只有看到诸神的战斗,才能思考如何打败他们。   “身体怎么样了?”赫拉克勒斯问道。   “挺好的。”普罗米修斯说道,“我顺了宙斯一个金苹果,你告诉他我就完了。”   “我保证守口如瓶。”赫拉克勒斯说道。   少女笑了起来,忍不住咳嗽了一会,赫拉克勒斯知道,她说谎了。   乌云已经遮蔽了所有的阳光,地底的轰鸣越来越响,终于一名巨人的脸,从地底黑色的裂缝中探了出来,然后。   一座高山被扔了出来,在地上垒起了一座巨大的阶梯。   阴风怒号,风神被神威所裹挟着逃窜,发出了尖利的声音。   泰坦,出战了。   作者有话要说:许愿收到评论~~   谢谢小天使们 第34章 她所预言的胜利   石块与火球如下雨一般被扔上了奥林匹斯山,因为高温之下,大雨倾盆而下,熄灭了火,然而精美的宫室依旧在捶打之下摇摇欲坠。   没有战斗才能的诸神躲在安全的地方,听着如闷雷一样的巨响,和星辰暗淡的厮杀。   天昏地暗,空气中都弥漫着血的味道。   “我比你多一个了。”阿尔忒弥斯挑衅道,从箭壶中抽出了一支箭。   “如果你不是把我们一起杀死的都算成你一个人的话,我已经比你多三个了。”阿波罗反驳道。   阿尔忒弥斯表示你说什么,风太大我完全没有听见。   “阿瑞斯,往左边一点。”雅典娜命令道,战神觉得这种最好还是迅速服从,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然后雅典娜的投枪就擦着他的耳朵飞了过去。   差点没有把我一起带走啊你,你最终还是恨着我的不是吗,阿瑞斯的内心还没来得及盘算这些伤春悲秋的话语,巨大的木棍就扫到了他的面前,他勉强回身躲过,将手中的短剑插进了对方的小腿里。   “他会倒向你那个方向的白痴。”雅典娜提醒道。   “我已经发现了。”阿瑞斯问道,“你现在讲这个有什么用吗?”   “往左前方,左前方有空隙。”雅典娜叹了口气,最终决定救他狗命。   “把他们驱赶到后山谷底去。”雅典娜站直了身子,大声命令道。   赫拉克勒斯勒住了马的缰绳,然后从箭壶里抽出了一支箭。   他将他的箭在草药中浸了浸,然后瞄准了领头的那位巨人,他拉开了弓,闭上了一只眼睛,细致地调整着角度。   山顶的风更大,他需要更高一点的角度。   他最终锚定了目标。   他将弓最大幅度地拉开,弓身脆弱的开始哀鸣了起来,流星一样的箭矢从英雄的指间飞出,带出了一声尖锐的破空声。   所有的目光都瞬间集中在了这一支箭上,然而它果然偏离的轨道,众神的心中具是一沉。   “不要紧。”赫拉克勒斯轻声说道,他从箭壶中迅速抽出了另一支箭。   这一次他没有花太长时间瞄准,而是搭上弓,迅速地射了出去,第二支箭流星赶月一般冲了上去,稳稳地击中了上一支箭的末尾,调整了它的角度,赋予了它更大的力量。   “果然能成。”少女轻声喟叹着。   “啊。”阿波罗轻声说道,“阿尔忒弥斯,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阿尔忒弥斯说道。   “草。”阿瑞斯的手握着缰绳,出了神。   艳丽的血花在半空中盛开,箭矢命中了目标。   仿佛在哀叹着什么的离去,和为什么的新生献上赞美。   泰坦们陷入了彻底的混乱与恐慌,他们向唯一的那个方向奔逃着,冲进了山谷之中,而百臂巨人埋伏在山谷之中,上方腾起了一股烟尘,似乎在说明着激烈的战况,少女伏在挡板上看着,她的头发很干净,在一片血污的战场中是清澈的白色,赫拉克勒斯放下了弓,拔出了手中的短剑,发起了收尾的冲锋。   夕阳西下的时候,暴雨终于停息了,乌云纵列开千里的巨大裂缝,金灿灿的阳光肆无忌惮地跳脱而出,将大地染成一片雍容华贵的金黄色。   血液,残肢,断裂的兵器,被幸存者们拾起来,堆成了一座小山。   白发的少女拾起了一片盔甲,在手里把玩着,战车在她的身后停了下来,“普罗米修斯。”明眸的女神轻声说道,“你在找什么吗?”   “没有。”她笑着说,转过了头。   “上来。”雅典娜不容置疑地说道,伸出手拎住了她的领子,把她拎了上来,“你是来看战争的吗?”   “嗯。”少女看了看她的眼睛,决定还是不要说谎的好。   “看出什么端倪了吗?”雅典娜选择避过她的目光,“比方说,你觉得如何才能打败我们。”   “这样战无不胜的黄金战车。”雅典娜轻声问道。   “不告诉你。”少女笑着说。   “你绝对发现了什么。”雅典娜让她的马慢慢地走着,缓慢而骄傲地巡游过他们得胜的场地,“请告诉我吧。”   “如果我知道了。”雅典娜补充道,“如果我感受到了命运的洪流,你知道我会选择站在哪边的。”   “好吧。”少女像是无可奈何一般说道,“重要的是团结吧,战车的确可以将没有什么装备的步兵杀死,阵型冲散,然后杀死他们的国王,就大获全胜了,只要有一个超人的勇士就足以取得战争的胜利。”   “但是如果即使国王死掉,即使前面的人也死掉,也要围上来呢。”   少女抬起了一根手指,“即使是最尊贵的您的战车,又能坚持多久呢。”   雅典娜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她熟悉战争,她想象了一下那样的后果。   她之前并没有思考过这件事,因为诸神的生命宝贵而稀有,他们不会选择这样奇怪的作战方式,他们注定会保全自己,因此用战车冲锋精锐短兵相接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她突然想起世界上已经存在了一种生灵,可以做到这个少女指出的这个办法。   泰坦不可以,他们残暴强大而自私。   奥林匹斯的诸神也不可以,他们更喜欢单独作战,每个神明的生命都那么的宝贵而稀有。   唯有,人类,可以。   阿波罗和波塞冬曾目睹过他们做出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他们和她讲述了他们在人间的见闻,人类的愚蠢和渺小。   然而一件件毫无意义的事情堆积起来的效果,却令即使是诸神也震惊不已。   “你是在吓唬我吗?”雅典娜忍不住说道。   “没有。”少女摊开了双手表示了全然的清白无辜和无害。   “你拿走了赫拉的石榴。”雅典娜轻声说道,“赋予了他们无比强大的繁殖能力,他们生生不息,即使死去了一部分,还有更多的人出生。”   “你赋予了他们短暂而凋零的生命。”她发现,自己也许一瞬间醒悟了什么,这个少女一直在蛰伏等待的原来根本不虚无缥缈,她所做的事情看似愚蠢而反抗软弱,但也并非毫无意义,“所以他们珍惜活着的每一秒。”   “然而你又给他们种下了牺牲和利他的本能。”雅典娜轻声说道。   她在这一刻,突然明白了这个少女到底有多可怕。   她并非只是执着于自己的尊严而选择拒绝宙斯。   她在一千年就怀揣着这样一个可能性微弱的种子,然后用自己的血来浇灌它,她可以等待一千年,两千年,也许更久的日子,等待着他们慢慢的生长。   宙斯以为自己在世间制造英雄,是在巩固神的威严和绝对的恐惧。   但是雅典娜知道,赫拉克勒斯射出那万众瞩目的一箭的时候,他不只是神子,他亦是人子。   人类的血液在奔流澎湃,汹涌卉张。   雅典娜的智慧足以让她遇见那样的未来,无数的英雄会从铁铸的摇篮里长大,他们血液中的人血将越来越多。   直到有一天。   凡人皆可为圣贤。   直到有一天。   人类终将射落神明。   雅典娜不知道那个未来还有多远,今天看起来依旧遥远无比,他们的统治至少在今天依旧固若金汤,但是她依旧感到了某种类似于敬畏的东西。   少女乖巧地趴在挡板上,看着日落的风景,金色镀在了她白色的头发上,她苍白的脸因为晚霞有了一点血色,看上去很是明媚。   雅典娜笑了起来。   “你是个疯子。”她轻声说道,“你是我见过最疯的家伙。”   普罗米修斯也笑了起来,“那也不错啊。”   “我投降了。”战争与智慧女神抬起了双手,“我投降。”   “小心车子啊。”普罗米修斯不满地说,拽住了缰绳。   “我投降了。”雅典娜笑着说,“我此后将成为人类的女神,教导他们胜利,引领他们走向和平。”   “我将保护他们。”她说道,“公正而严厉地敦促他们。”   普罗米修斯笑了起来。   “好快啊,你难道不要再坚持一会吗。”她笑着说,“雅典娜,我真该找个人把你这样子画下来,发给你的信徒们。”   “你开心就好。”雅典娜说道,夕阳如血,马似乎感到了疲倦,走的很慢。   “我有时候很好奇,你到底在想什么。”雅典娜忍不住说道,普罗米修斯微微地偏过头,她眨了眨眼睛,“没有想什么。”   她静静地看着夕阳一点点地沉进地平线里,雅典娜想起了一千年前,她似乎也很喜欢看天空。   她不是自己能理解的那种存在。   “我不打算说服你了。”雅典娜说道,“你说服我了。”   “这样吗。”普罗米修斯出了口气。   “所以我们还是朋友么?”雅典娜问道。   少女听到这个问题似乎惊讶了一下,“你很在意这件事么?”她问道。   “当然了,被人随随便便绝交这种事可是很伤女人心的。”雅典娜说道。   “我错了。”少女笑了笑,“那我收回。”   雅典娜笑了起来,她知道这个少女即使承认了自己还是她的朋友,她也依旧不能理解她,这个家伙就像月光或者流沙,越是想抓紧,流失的越快。   她爱她吗?   她恨她吗?   她嫉妒她吗?   她心疼她吗?   也许都有吧,雅典娜想,原来世界上竟然会有这么复杂的感情,绝对理智也无法胜过的感情。   普罗米修斯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少女笑的眉眼弯弯,“原谅我了吗?”   “姑且饶你这次吧。”雅典娜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许愿收到评论~   如果我说长评加更加番外数会不会被打死(狗头   感谢在2021-09-0219:39:06~2021-09-0312:01: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ea/m□□le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星与花   “我不愿意释放她。”宙斯说道,神王的脸上浮现出了某种不耐烦,“如果她没有说出那个预言的话,我们的未来,你怎么看。”   雅典娜摇了摇头。   “她已经输了。”雅典娜说道,“她应该余生都不会挑战您的权威了。”   “她一直都在挑战我的权威。”宙斯说道,“她活着就是在挑战我的权威。”他似乎感到了自己情绪的失控,抬起手按了按太阳穴。   “这样吧,找出一位神祗,要血统和她一样尊贵,主动愿意为她去死,我就同意。”   宙斯抬起了一只手,“把诸神的叛徒的裁决,交给诸神吧。”   和她一样尊贵的血统。   二代神的孩子。   雅典娜知道现存的神明大多数都是三代神的孩子,宙斯可以说是提出了一个苛刻至极的条件,而她背叛了二代神和大多数兄弟姐妹。   所以这位神祗,注定不会出现了吧。   赫拉克勒斯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你也不要难过。”雅典娜安慰道,“她有她自己打算,她一直都是这种完全不顾别人的情绪的家伙。”   “没有。”赫拉克勒斯否认道,“我是想问,这种献出生命,是替她承受苦难,还是交出性命就好了。”   “神王没有说。”雅典娜说道。   “我去找一个人。”赫拉克勒斯轻声说道,“他大概会同意。”   “也许你听过他的名字。”赫拉克勒斯说,“他是克洛诺斯的儿子,他叫喀戎。”   这位举世闻名的大贤者此世正在洞窟里教授学生,他看上去脸色苍白,十分虚弱,时不时会咳出一口黑色的血。   “老师,有个人来找你。”一个男孩跑了进来说道,“他说有件很要紧的事情。”   “稍微等我一下。”喀戎声音温和,轻声说道。   喀戎起身走出了洞府,“赫拉克勒斯?”   看到来人,他略微吃了一惊,但是眼睛里掠出了一丝欣喜,“你来我这里干什么,你自己没有事了吗?”   “老师。”赫拉克勒斯低下了眼睛,“我曾发誓要治好你的伤。”   “不要介意了。”喀戎说道,“习惯了就好。”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习惯。”赫拉克勒斯反驳道,“我,其实没有找到什么办法。”   “所以你是来蹭饭的。”喀戎故作轻松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只是找到了一种也许可以解脱您的办法。”他轻声说道。   喀戎的眼底似乎燃起了什么期待,“说来听听啊。”   他突然一击掌,“我猜到了。”   “是不是普罗米修斯那件事?”喀戎笑着说,“我也收到了那条消息,如果有一位地位和她一样尊贵的神明愿意为她献身的话。”   “她就会被放走。”喀戎说道,“你是在想,是不是神王有什么伟力剥夺我的生命。”   “我其实打算去试试的。”喀戎说,赫拉克勒斯勉强地笑了笑,“那老师保重。”   “吃个饭?”喀戎抓住了他的手腕说道,“我准备了烤肉,是鹿肉。”   “我记得你从前很喜欢吃的。”   赫拉克勒斯点了点头。   “其实我也不算很认识她。”喀戎笑着说,用锋利的刀子将肉切成了小块,“我们一共也没见过几次。”   “是啊。”赫拉克勒斯笑着说,“要是很认识的话,你至于告诉我她是个男的吗?”   “我见到她的时候,根本看不出来。”喀戎咳嗽了一会,“我感觉是个少年来着。”   “而且你想想她做的事情,认错了很正常。”他说道,把肉放进了赫拉克勒斯的盘子里。   “好的好的。”赫拉克勒斯笑着说道,“所以那是什么时候。”   喀戎每次回忆起那位神祗的时候,总是会觉得他此生还没见过这样的存在。   他是在一个星辰怒放的良夜第一次遇到普罗米修斯的,他在那之前只听说过这个家伙不知道为什么离家出走杳无音讯,他毕竟不算克洛诺斯宠爱的儿子。   所以和这些神明也并不熟悉,他对这位神明全部的风闻就是他是四个兄弟中唯一一个继承他母亲的那双能窥见未来的眼睛的孩子。   那双紫色的,特殊的,独属于先知的眼睛。   她穿着一件黑色的斗篷,将自己的脸几乎全都盖住了,纤细而白皙的手里提着一盏灯,星星在天际上闪闪发亮,她坐了下来。   “克洛诺斯的儿子。”她笑着问道,“你打算参加未来的这场诸神之战吗?”   “你是为了这件事来的吗?”喀戎问道,他的内心还是警惕的,手指紧紧地握着匕首,但是这个少女似乎并没有任何攻击的打算。   “算是吧。”她轻声说道,“如果你帮助克洛诺斯的话,感觉是个不小的麻烦呢。”   “我不喜欢争斗。”喀戎说道,“无论是为了谁。”   “那很好啊。”普罗米修斯轻声说道,“不过神王克洛诺斯似乎也找到过你吧。”   “是的,他说,我如果不战斗,就会死。”喀戎叹了口气,“如果不战斗的话,也会被新的神祗杀死,是这样的吗?”   “你也打算这么威胁我吗?”喀戎问道。   少女摇了摇头。   “我不打算。”她轻声说道,她伸出手玩弄着草叶,“我不喜欢威胁人的。”   “我听到过一些你的传闻,可是和你这种描述完全不符。”喀戎说道。   少女笑了起来,她的声音清脆而冰凉,有白银的质感也有泉水的凉薄。   “好吧。”她笑着说。   “不过我真的不打算威胁你。”她笑着说,“我知道你很强大,世间的技艺,就没有你不擅长的。”   “我有点好奇,你身具如此多的技艺,不打算去争取什么权势或者地位吗?”少女问道。   喀戎摇了摇头,“我学习知识,只是因为我喜欢。”   少女笑着拍了拍手。   “真好啊。”她笑着说,“我有点嫉妒了。”   “我曾听闻过,你拥有此世最至高无上的智慧。”喀戎说道,“至于嫉妒我这点微不足道的东西吗?”   “哪里微不足道了。”少女轻声说道,她将草茎编成了花环,拿在手里把玩着。   “我身具技艺,但是却不愿意去杀敌。”喀戎说道,“当然是很令人看不起了。”   “人各有志了。”普罗米修斯说道,她伸出手,让夜莺停在她的手上,“拥有力量而不去伤害他人,这是一种美德。”   “你有什么愿望吗?”她轻声说道,微微地偏过头,“能说给我听听吗?”   喀戎觉得这个少女有一种奇怪的能力,她会让你感到一种非凡的安定感,他坐了下来,“我将来打算开一个,学校,教导所有人。”   “所有人?”少女微微吃惊地长大了眼睛。   “是的,所有人。”喀戎严正地说道。   “想不到你还是个贪得无厌的家伙。”她笑着说,“那你加油。”   “我会把你的名字从克洛诺斯的子孙的名单中抹掉的。”她轻笑了一声,“他生了那么多,不会有人记得你的。”   “为什么?”喀戎问道,“我和你素不相识吧。”   “为了你的理想啊。”她笑着说,“请活下去吧。”   “我听克洛诺斯说,你是个彻头彻尾的功利主义者,没有用的存在都会被你毫不留情的抹杀。”喀戎忍不住说道。   “我的确是把一些很,让人头痛的家伙关进了塔尔塔罗斯。”   普罗米修斯抬起手,抓了抓兜帽的边缘,“也许这么说也没有什么问题吧。”   “为什么要施恩与我。”喀戎说道。   “因为和你作对不划算。”普罗米修斯坦诚地说道,“我也很忙的。”   喀戎那一瞬间体会到了世界上有些人会用最坦诚的态度,说最漫不经心的谎言,那个家伙就是这样的。   他知道,她想要拥有的那个世界里,不想战斗的人,就可以不去战斗。   她救了自己,但是对自己的回报,她可能已经不记得还有这件事了。   他看着那个少女从洒满了星光的山坡上一步一步地走了下去,她似乎是感到了某种不快,觉得夜晚实在是太黑了。   她弯下腰,随手从地上抓起了一把流沙,然后从指缝中吹了出去。   淡绿色的萤火虫从她的指缝中次第飞出,在她的前方周旋萦绕,照亮了一片黑暗,她明明被克洛诺斯和无数神明描述成最危险的神祗,他听闻她把失败者关进了塔尔塔罗斯,她将王冠在天平上称量,决定赠与哪位君王,但是为什么她却拥有最温柔的力量。   赋予生命的力量。   喀戎站了起来,萤火虫飞到了他的身边,他忍不住伸出手想触碰这一点光明,但是瞬间从他的指缝里溜走了。   他本来觉得,如果天亮不起来,就摸黑生存好了。   但是这个少女却不愿意等待。   喀戎再听说她的名字,是她又一次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喀戎那时候已经在筹备自己的学校的地点了,他又一次听到了这个名字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她明明是这一代诸神的功臣,为什么她再一次背叛了一切。   只是因为她天生背叛成性么?   喀戎抬起了头,群星闪耀。   他突然觉得他也许理解了什么。   她只是不愿意创造一种,习惯了在黑暗中苟延残喘的生物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求评论~~ 第36章 抱薪者   “是的,我愿意为她献身。”喀戎说道。   神王的目光在他的脸上来回掠了掠,他对这位贤者有些印象,他是克洛诺斯的儿子。   但是,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为什么自己在清算克洛诺斯的残党的时候,名册上并没有这位神明。   他明明是命令那个女神把所有支持自己的,和没来支持自己的所有神明的名字都统计出来的。   “这些年,你过的怎么样?”宙斯露出了一个笑容,问道。   “很好。”喀戎笑着回答道,“就是如您所见,我受了无法痊愈的伤,所以希望能得到解脱。”   “请让我代替她来背负这份罪名吧。”他轻声说道。   宙斯摇了摇头,“我想也许我还有点办法,你要不要试试。”   “我知道,没有办法了,我不想再用任何治疗来延长我的痛苦了。”喀戎宁静地说,“如果能我在这里结束自己,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绝对是那个女神做了手脚,她果然诡计多端,宙斯忍不住想到,她卖了这个家伙一个人情,他这种傻乎乎的家伙,肯定要设法偿还。   他此生最讨厌这种一板一眼的蠢货,当然是他们是敌人的时候,如果能收下作为自己人,那么他是很喜欢的。   “我容许了。”宙斯说道,转过身走了。   喀戎慢慢地扶着拐杖走了出去。   “怎么样了。”赫拉克勒斯关切地问道。   “神王愿意解脱我的痛苦。”喀戎笑着说,“小伙子,这次你干的漂亮。”   赫拉克勒斯的内心感到了某种轻松,但是难过很快又涌了上来。   “人总是要死的。”喀戎说道,“你也会死,我也会死,这很好。”   赫拉克勒斯点了点头。   “我的使命已经完成了。”喀戎轻声说道,“其实我想和你说,老者死在少者之前是一种幸运,我可不想看我最可爱的学生们一个个的死在我的面前,我还当个毫无变化的老不死的。”   “嗯。”赫拉克勒斯轻声说道。   “如果被剥夺了永生的话,我应该还有几天可活。”喀戎说道,“带我回人间吧。”   他将手放在了赫拉克勒斯的手臂上,“我打算找个地方,略微花天酒地一下。”   “好的。”赫拉克勒斯扶起了他的身体,“我们这就走。”   “您想喝多少喝多少。”赫拉克勒斯说道。   “这话说的,难道我在你心里是个酒鬼吗?”喀戎义正词严地说道。   “老师您的确与众不同,和所有的马人,嗯,很多神明,都不一样。”赫拉克勒斯说道。   “是不是因为我特别英俊。”喀戎说道。   赫拉克勒斯短促的笑了一下。   “是的。”他轻声说道,“您是我这辈子遇到过最英俊的人。”   喀戎将最后的神力用在了把他的下半身变成普通的双腿上,他此时只想做一个普通的人,不再是受人敬仰的导师,也不再是被人恐惧的半人马。   “再来一杯。”他说道。   这是一家乡下的酒馆,没有城市里那些讨厌的贵族规矩,“加了水的酒,那还叫酒吗?”喀戎忍不住说道,“赫拉克勒斯,你以后一定要豪爽一点。”   “不过我觉得宿醉也没什么好处,算了算了。”喀戎说道,他接过了杯子,看了看里面自己的倒影,“他们是不是要煮南瓜吃,给我留一碗。”   酒馆里人声鼎沸,正好是秋收的季节,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疲惫和欣慰,喀戎和对面桌子的人随意聊着关于病虫害的问题,赫拉克勒斯的对面试图和他讨论最近商路上的强盗。   “那条路还是最好别走了。”农民说道,“我觉得那伙盗贼还是挺狠的。”   “这样吗?”喀戎笑着说,拍了拍赫拉克勒斯的肩膀,“你要不然带点村民把他们灭了。”   “这是我的学生。”喀戎骄傲地说,“如果是他的话,绝对可以的。”   “需要报酬吗?”村民的眼睛亮了起来。   “不需要。”赫拉克勒斯说道,“我去看看,老师你先呆在这里吧。”   喀戎略微举起了一下酒杯,示意他能滚多快有多快。   喀戎突然看到了一个身影,他看到了一个白发的少女坐在嘈杂的酒馆的另一端,和人讨论着很无聊的问题。   比方说硬币落下的赌局到底可不可以作弊之类的问题,抑或是玫瑰总是不开花应该怎么办。   喀戎虽然没怎么看到过普罗米修斯的脸,但是他确定,那就是她。   少女的手指上戴着一枚戒指,那是神王自以为是的侮辱,以为这样就可以永远将罪人的符号烙在她的身上。   喀戎伸出手,招呼了一下店家,“那个女生的账记在我这里。”他笑着说。   “好的,请问你告诉她你的名字吗?”店家问道。   “给我个炭笔。”喀戎笑着说,他想了想,署了个名字。   店家走了过去,拍了拍少女的肩膀,然后告诉了她什么,她的目光落在了这里,紫色的眼睛眨了眨,然后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喀戎写下的那并不是一个名字。   “抱薪者。”   他写的是这个单词。   喀戎已经教导人类将近一千年了,他收过很多学生,有好的,也有坏的,有天资聪颖的,也有勤能补拙的,他经常感觉自己的生命在延续,延续在另外一个生命的身上。   他起初被学生的去世悲伤不已,他不懂为什么人类的造物主如此的残忍薄凉,让他们的生命如此脆弱和短促,孩子会溺死在小河里,会得上疾病,会和人争斗而亡,即使能长大成人,也会衰老,无力地躺在床上,两手空空。   他那时候感到了痛苦。   后来,他渐渐明白了,凡人拥有易朽的生命从来不会耽搁他们去求取不朽的殊荣。   因为会死,所以他们更珍惜活着,有人会在王死后还在战斗,也有人会从朋友的尸骨上拔出刀剑,他们会跨过死亡,一次又一次的跨过死亡,直到自己也躺在地上,尸体作为崭新的路标,等着后人来逾越。   这就是人类的可能性,诸神所不具备的可能性。   喀戎虽然一生具备非凡的技艺,但是他却没有去获得过什么优胜。   他的荣誉将在未来被擦亮抛光,他相信这一点。   他相信千百年后的人,会提起古老的某一天,那一天被命名为赫拉克勒斯的时代,抑或是阿喀琉斯的时代。   那就是他的荣光到来之时。   我的时代尚未到来,有些人死后方生。(1)   喀戎愿意相信人类。   而这个女神。   她是弑君者,是背叛者,是谎言家,但是她也是人类的父亲,她将天火赠与人间,告诉他们无需忍耐黑暗,若永夜无明。   你的心就是永不熄灭的活火。   他举起杯子,对着少女端了端,表达了他的敬意,感谢她曾经保护过他的生命,而之后她的造物又关怀了他的灵魂。   您是我心中此世无冕之王,是盗火者。   而我愿称我自己为抱薪者。   仅此而已。   请您务必走下去,愿人类的前路光芒永存,他在心里说,抬起了酒杯喝了下去,而他累了,决定休息了。   他听到了一阵喧哗,他年轻的学生走了回来,他腰间的短剑还带着血腥味,手中拎着山贼头目的人头,村民爆发出了一阵欢呼。   “居然真的把他杀掉了。”他们大声地说道,“实在是太好了。”   “其实他的人不算多。”赫拉克勒斯说道,“我觉得你们下次遇到强盗,可以想办法去偷袭一下之类的。”   村民们议论着,脸上充满了兴奋,喀戎给自己倒了另一杯酒,他还没有感到醉意,他的学生已经成为了英雄,他的前途一定会有更多的荣誉和伟业。   最终他也会死,他们会在他的墓碑上刻下,纪念我们最伟大的英雄,赫拉克勒斯。   但是他死了又有什么关系呢,更多的年轻人会长大啊,捷足的阿喀琉斯,勇敢的赫克托耳,足智多谋的奥德修斯,再然后。   还会有更多人。   诸神的时代即将暗淡。   人类群星璀璨之时即将到来。   这是那个少女给他的贿赂,她让他窥探过未来的一角。   他对此殊荣感激无比,但是如果一直可以这样预见未来,大概很痛苦吧,喀戎忍不住想,他伸出手,“赫拉克勒斯,过来。”   他已经构思好了自己的墓志铭。   “你就刻下,教授喀戎,一生绝无浪费半点光阴,不是在追求知识就是在传授知识,愿驻留于此的人啊,请爱知识与美德吧。”   “他曾遭遇不幸,但是他对他的死亡很是满意。”   “这是他所期待的最神圣的献身。”   喀戎轻声说道,“熟悉诸神传说的诗人啊,你也许觉得他籍籍无名,一生不曾成就任何伟业。”   “但他要嘲讽你的短见。”   “他的时代尚未到来,他将死后而生。”   赫拉克勒斯点了点头,“我记住了,老师。”   “背一遍给我听听。”喀戎推了一把他的肩膀,“去给我找个纸来吧你,你我还不知道吗?”   赫拉克勒斯笑了起来。   “我真的记下来了,老师。”他拿起了喀戎的手,喀戎笑了笑,“希望我今天晚上能梦见世界上最可爱的姑娘。”   他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好像的确邂逅了某种美好的爱情或者奇遇,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1)“我的时代还没有到,有的人在死后才出生”选自《尼采选集》,第二卷 ,第429页。   许愿收到评论~~ 第37章 此世最美丽的女人   白发的少女拎着一盏灯,慢慢地在荒废的小路中走着,黑色的山谷裂开了一道窄窄的缝隙,除了一处海滩之外,也没有什么好走的路通向这里了,这个地方一向人迹罕至,而且光线很差,山石上的蛇都喜欢趴在谷口晒着太阳。   这里大概至少有几百年没有人来过了。   在漆黑的山谷里,是一处破败颓圮的塔楼,里面大概已经很久没有住过人了,少女轻轻地把灯放在了底楼的桌子上,一小股灰尘升腾了起来,她似乎感到了疲倦,于是坐在了一边的石凳上,将头放在了手臂上,闭上了眼睛。   这里曾经是莫罗斯的住处,在她还年少的时候,她还记得那个苍白的少年会趴在高处的狭窄的窗口向外看着,他有一双黑色的眼睛,里面从来没有任何的波澜。   她承认自己的内心充满了某种恶劣。   她想要那个少年露出一点表情,不要再这样对世界上发生的一切事情都保持无动于衷了,虽然对于命运之神来说,这种无动于衷也许是一种保护。   他是天生的神祗,永远高贵的莫罗斯大人。   如果说这样就很好的话,那为什么他会看着春天来了的时候,露出那么悲伤的表情呢。   过了一会她从短暂的睡眠中醒来,站了起来,不得不说,这座塔楼她从前还没有进来过,她一般是站在下面叫他出来的。   这是一座黑暗潮湿的塔,有着狭窄逼仄的楼梯,窄而小的窗子。   因为常年没有人居住,而生满了青苔,她伸出手摸了摸扶手,看了看指尖沾染的一点绿色。   她在底楼的墙上钉上了一张棕榈叶,然后捏起了炭笔,少女的手动的很快,仿佛能从指间飞出蝴蝶一样,很快将整座塔楼的结构描摹了出来。   “真是令人称赞的技艺。”她听见有人在她的身后说道,她回过头看到了雅典娜出现在了门口,“你什么时候过来的?”她略微吃了一惊。   “说实话,有点好奇你会去哪里。”雅典娜走了过来,她低下头,认真地端详着图纸,她对建筑学一窍不通,但是她感到了某种优美而精巧的东西在里面。   “你打算住在这里吗?”她轻声询问道,“这里对你的身体没什么好处。”   “但是至少比较偏僻,也符合神王的期待。”普罗米修斯答道,“他一定不希望我走的很远,也不希望我呆在什么热闹的地方。”   “的确是。”雅典娜叹了口气,“你还是一如既往的了解他。”   “我很喜欢这里。”少女笑了一声,她拿起了木尺,在计算着什么,用指节轻轻地敲着墙壁,“也算对我来说是个有美好的回忆的地方了。”   她轻轻地在棕榈叶上画出了线条,对自己的想法似乎很满意。   白发的少女坐在塔顶,吹着风,露出了一个轻松的笑容,雅典娜将石头搬了上来,表示你不下来帮个忙吗,把我一个人累死有什么好处吗?   “对不起对不起。”她毫无负罪感地说道,从屋顶上跳了下来,她伸出手在地上比量了一下,雅典娜将石头卸在了顶楼,然后看了看她的计划里面还包括把塔顶整个拆下来。   “如果不拆下来没法修天井啊。”她伸出手比划了一下,“你知道我永远喜欢天井。”   “你这样为什么不直接在旁边建一个。”雅典娜建议道,“我觉得没必要一定要翻修这座塔。”   “算某种私心吧。”普罗米修斯轻声说道,“而且这座塔是黄金时代的神祗修的,材料都好得很。”   “那倒是。”雅典娜抬起手敲了敲墙壁,“的确感觉一般的长矛都没法刺穿。”   “好吧。”普罗米修斯笑了笑。   雅典娜突然想起了,从前他们还是朋友的时候,这个少女某一天对她说,她觉得那棵树不错。   雅典娜抱着双臂看了一会。   “是不错,如果我在这里安排一个弓箭手,整个山谷都是我的了。”   那个少女那时候看了她一会,脸上写满了欲言又止。   生为战争女神,我很抱歉了,她只能这么说了。   白发的少女坐了下来,伸出手翻捡着石头,“这一块是黑玻璃哎。”   她惊喜地说,将它捧了起来,吹了吹,雅典娜垂下眼睛,看到它的确泛着更加明亮的光泽,带着某种清透的感觉。   雅典娜其实并不缺乏朋友。   她美丽而强大,她有很多玩伴,她有时候会和阿波罗一起演奏乐器,或者和阿尔忒弥斯出去狩猎,当然阿瑞斯来讨打也算某种沟通感情的方式,她交游很广,很受尊重。   但是她偶尔会想起这个家伙。   然后暗暗地把所有认识的朋友都和她比较。   如果论可爱爽朗,精力充沛,她明显不如阿尔忒弥斯,如果说精通乐器。   并且可以并肩作战,那么阿波罗无疑是更好的选择,说笑话有谁能比过赫尔墨斯呢?   她完全不寂寞,她是世间最强大的女武神,是许多人敬仰的美丽无比的女神。   但是她那个时候,就觉得,自己在想念她。   尤其是星辰怒放的良夜,她就更加想念那个家伙。   她生命中的第一个朋友。   普罗米修斯。   雅典娜总觉得,神明长大之后,也许就会变得沉迷于巩固自己的信仰,抑或是寻欢作乐,繁衍子孙。   但是她却没来由的觉得普罗米修斯永远会因为在石头堆里挖到了一块黑玻璃而开心很久。   她可以给她讲上一整天蝴蝶翅膀的鳞片,或者是如何蒙骗一只狐狸,让人忘记她曾经做过的那些事情,但是雅典娜知道她不算什么年长的神祗。   她只是长大的很早罢了。   她是诸神的罪人,是永远的被流放者,她没有任何前途可言,但是她自己觉得自己的未来是星辰大海。   她是雅典娜此生见过最聪明的人也是最愚蠢的人,最冰冷的人也是最温柔的人。   “说起来,你们不是要举办胜利的庆功宴么?”普罗米修斯微微地偏过头,将下巴放在了膝盖上。   “需要几天之后。”雅典娜说道,“需要准备一下的。”   “所以你就跑出来了。”她笑着问,“准备宴会的时候,我记得有很多东西好吃。”   “我觉得一般了。”雅典娜说道,“而且你难道不管饭吗?”   “那当然不会让你饿着了。”普罗米修斯笑着说,她将石头整理了起来,“但是和神王比起来还是差的很远吧。”   “没有。”雅典娜说道,帮她把井砌了起来,“我对你的手艺很有信心的。”   “我已经一千年没做过饭了。”普罗米修斯掰着手指数了数,“已经忘光了。”   她将已经衰朽的塔顶拆了下来,“这样上面可以留一个天井,然后可以在上面晒蘑菇。”她计算着,“雨水可以流到这里。”   “说起来你教人类建的房子都是这个样子的。”雅典娜说道。   “我觉得他们比我会弄多了。”少女笑着说,“我其实只会一点点罢了。”   “让他们能活下去而已。”她轻声说道,“什么神庙啊,灯塔啊,赠给阿波罗的巨大雕塑,王城,卫城,我看到的时候也很惊讶。”   “他们还给宙斯建了一座巨大的雕塑。”她说道,“但是我个人比较喜欢在海港的那尊阿波罗的。”   “感觉比他本人都英俊。”雅典娜笑着说。   “你和他自己讲了么?”普罗米修斯问道,紫色的眼睛里带着一丝恶劣。   “他自己承认的。”雅典娜说道,“这事不怪我,我还没有那么无聊。”   莫罗斯站在阿波罗的雕塑下,抬起头看着他手中拿着的不灭的火炬,看到了有带着鲜艳旗帜的船只靠港。   “那是特洛伊的船,他们来做客。”老人对他说道,干枯的手指戳了戳对方的旗帜,“听说他们的两位王子,赫克托耳和帕里斯都来到了这里。”   “这样。”莫罗斯表现出了好奇。   “据说赫克托耳是一位伟大的战士,而帕里斯,他英俊地就像天上的星辰。”老人说道,“他来到的时候,整个都城的姑娘都为他倾倒了。”   莫罗斯上了岸,他混在了人群中,端详着两位盛装的王子,赫克托耳有温柔的眉目和黑色的鬈发,而帕里斯生的精美如刀劈斧凿的大理石雕像。   还真是一对漂亮的兄弟。   莫罗斯笑了笑,他的好奇心得到了满足,然而此时他的目光被一位女子吸引了。   王后海伦走了出来,表示了对贵客的欢迎。   这是莫罗斯都很少见过的美丽女人,她的头发华美的像黄昏的晚霞,细腻白皙的手臂赫拉都要多看一眼,高挑而苗条,走起来路来好像一只纯白色的猫咪。   她的声音如泉水一样动听。   她的举止高雅如同诸神。   “怎么的,头儿,喜欢她,我们帮你抢来啊。”复仇女神说道。   莫罗斯伸出手捂住了她的嘴,“没有,就是觉得挺好看的。”   “在头儿心里,恐怕只有一个人是女人,剩下的都不是女人。”另一个复仇女神说道。   莫罗斯恨不得多几只手。   “别乱说。”他说道,“她可没这么漂亮。”   “哎,她吗,头儿不打自招了。”第三个复仇女神在他的身后恶魔低语道。   莫罗斯此时恨了一秒钟自己为什么不是百臂巨人这件事,转过身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许愿能收到评论~~感谢在2021-09-0411:06:30~2021-09-0514:39: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串指针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初夏的绮梦   “请把最美丽的女人送给我。”帕里斯说道。   诸神的庆功宴上,纷争女神放了一枚刻着献给最美丽的女神的金苹果,而众神最终选择了特洛伊王子帕里斯来裁决,这枚金苹果到底属于谁。   赫拉许诺,给他世界上最大的国家。   雅典娜许诺,给他战无不胜的武功。   阿佛洛狄忒许诺,给他世界上最美丽的女子为妻。   帕里斯,选择了爱神。   美丽的女人躺在金色的地毯上,她枕着自己洁白的臂膀,回忆着自己短暂的人生。   她是个不祥的女人,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引发战争,无数英雄为她流血,但是她却觉得很无聊。   “伟大的命运之神啊,我所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她轻声说道,“我是不是不配活着。”   “我可以给予你爱情。”一位女神走了出来,“你愿意试试吗,和一位年轻英俊的男人远走高飞,感受不一样的生活,不会像斯巴达的宫廷这样毫无生气。”   “你可以尽情绽放你的美丽,得到体贴温柔的情人的照顾。”   海伦坐了起来。   这段话对她来说无疑有着非常大的诱惑力。   她的一生都在被争夺,他们将她视为宝物,她生长于最苦闷无聊的斯巴达,一生都是暗淡的灰色,和她的美貌完全不匹配。   她感觉自己的心跳了起来,“我想。”她伸出了手。   “我想犯罪。”她轻声说道,柔软如花瓣的嘴唇呢喃着,“我想试试,做个坏人。”   她抓住了那只手。   第二天,整个希腊都得到了消息。   斯巴达的王后海伦,和特洛伊的王子帕里斯私奔了。   莫罗斯拿着面包,往上面涂了一层鹰嘴豆泥,放在了嘴里,试图无视复仇女神在他耳朵边上的絮叨。   “头儿,你眼光真不错,我怎么说的,就得先下手为强,你看你不抢,被人抢了吧。”   “冥府的名声已经够坏了。”另一位复仇女神说道,“你就不要教唆头儿和冥王看齐了吧。”   “那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但是哈迪斯现在幸福了,头顶一片草原,和大自然负距离接触,内心十分的平和快乐。”最后一位复仇女神附和道,“所以我觉得头儿可以去,这样我们又有戏可以看了。”   “你们如果没有事情的话。”莫罗斯说道,“你们回去侍奉塔尔塔罗斯大人吧。”   三位女神瞬间表示我们可以安静如鸡。   “不过我有种预感。”一位复仇女神说道,“过一段时间,咱们会有个大活。”   “我也有。”   “所以我命令你们现在就回去侍奉塔尔塔罗斯大人。”莫罗斯不动声色地说道。   三位女神此时觉得好像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了,于是只好悻悻的离去。   莫罗斯把自己的行李收拾了起来,他准备搭个船去特洛伊一趟。   “其实我倒是可以拉你过去。”波塞冬说道,海神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港口,抬起头看着阿波罗的神像。   “这个位置真特么尴尬。”他抱怨道。   “你也要去特洛伊吗?”莫罗斯轻声问道。   “是的。”波塞冬答道,“希腊正在组织联军去攻打特洛伊,而诸神也要去了。”   “我支持希腊。”他举起手说,“莫罗斯大人呢?”   “没想好。”莫罗斯坦率地说。   “现在神山的神明分成了两派。”波塞冬说道,“一部分支持希腊,而另一部分支持特洛伊。”   这不只是人类的战争,也是诸神的角力。   莫罗斯点了点头,他回过头,看到繁忙的造船厂来了身着华丽甲胄的士兵,似乎在宣读着国王的旨意。   “动起来动起来。”有人喊道,“国王说,我们要加入希腊联军了。”   “他们就要划着这么简陋的船只,去远方打仗吗?”莫罗斯轻声问道。   “我当然会提供一点庇护。”波塞冬说道,“但是总体来说,还是很艰难的。”   “但是你没有习惯吗?”波塞冬叹了口气,“这特么的就是人类啊。”   “阿伽门农给我送来了信使。”金发青年说道,“我应该去参加联军。”   “阿喀琉斯。”海女神招了招手,“过来。”   “妈妈。”金发青年听话地走了过来。   “有人和我说。”忒提斯轻声说道,“你参加了这次战役,会得到万古流芳的名字,但是会英年早逝。”   “而你留在我的身边,可以幸福富贵地生活到老。”   “妈妈你又听了什么奇怪的江湖骗子的说法了。”阿喀琉斯笑着说,拍了拍自己的胸甲,“像我这样的勇士,怎么可能会被任何人杀死呢。”   “他说你是江湖骗子。”忒提斯委屈地转过头,看向了她房间里的另一位少女,这是阿喀琉斯从来没见过的客人,但是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也是一位女神。   大概是妈妈的朋友吧。   少女有着白色的头发和复杂精美的紫色眼睛,她转过头笑了笑,“我也不是什么非得飞过来胡说八道的乌鸦嘴,明明是你求我说的。”   忒提斯伸出手在她的手臂上推搡了一把,“你一次不挤兑我就会死吗?”   “绝无此事。”少女举起了双手表示我现在就投降。   “总而言之,我这位朋友是位厉害的先知。”忒提斯说道,拍了拍阿喀琉斯的头,“尊重一下妈妈的客人,你们慢慢聊,我出去做点晚餐。”   阿喀琉斯看着对面的客人,湛蓝色的眼睛里露出了一丝疑惑然后被他掩饰了下来,“您想喝点什么吗?”他询问道。   “不用了。”少女轻声说道,“谢谢。”   “其实我也不知道聊什么。”少女笑着说,“我知道的都已经说了啊。”   “我并非不信我会遭遇不测。”阿喀琉斯说道,拿起了杯子,一饮而尽,“我虽然骄傲但也没有自大到那个份上。”   “我其实想问你,我的名字会被千年后的人铭记,是真的吗?”青年问道。   “是的。”少女轻声说道。   “那,谢谢。”阿喀琉斯笑着说,“只是很希望你没和我妈妈说过这件事。”   “她其实早就知道了。”少女低声说道,她站了起来,“我这次来,其实是帮她捎来了一点东西。”   “赫菲斯托斯打造的盔甲和剑。”她说道,打开了方才她坐在下面的箱子,阿喀琉斯的双眼一瞬间被寒光灼灼所点亮,“以及波塞冬许诺送的马,她这次出去应该是为你把马牵回来而已。”   阿喀琉斯轻轻地捧起了盔甲,爱不释手的把玩着。   “真棒。”他轻声赞美着,“这,简直可以一剑刺穿野猪的皮。”   他抽出了剑,挥动了一下,“足以让他们尸横遍野了。”   青年的眼睛中闪烁着狂热的光。   忒提斯挑起了门帘走了进来,她的手中拿着一根马鞭,她看到自己儿子的神情,忍不住叹了口气,将马鞭放下了。   “你是人类,你会死的啊。”她轻声说道。   “人类都会死的。”阿喀琉斯轻声说道。   忒提斯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白发少女,对方的脸上写着此事和我没有半点关系,十分欲盖弥彰。   “那么,妈妈,我要去了。”阿喀琉斯说道。   忒提斯轻轻地叹了口气。   “别叹气了,这样会失去您的美丽的。”阿喀琉斯跪了下来,“我们今天晚上吃点什么啊,妈妈?”   忒提斯露出了一个笑容,“你每天只和我说三句话。”   “早上吃什么啊,中午吃什么啊,晚上吃什么啊?”她不满地说。   “不是还有我想吃什么吗?”阿喀琉斯委屈地说。   忒提斯伸出手在他的头上敲了一下。   “看你到了海那边去,找谁?”她抱怨道,“到时候饿死你,你自己就回来了。”   “我尽量不。”阿喀琉斯附和道,撩起了帘子,让忒提斯走出去。   当他回过头的时候,那个白发少女已经不在那里了。   “说起来妈妈,你这位朋友是掌管什么的。”他轻声询问道。   “她无业游民。”忒提斯说道,似乎轻轻地笑了一下,“她是不戴冠的神明。”   阿喀琉斯疑惑了一下,“居然还有这种神明吗?”   “有不少的,世界上有上万名神明。”忒提斯轻声说道,“不是人人都能拿到敕封的。”   “但是她应该是一位很强大的神明吧。”阿喀琉斯不解地说,转过头去看着晚风的方向。   “是的。”忒提斯说道,“说起来,你在老师里应该听过她的名字吧。”   “她叫普罗米修斯。”忒提斯轻声说道,“是你们人类的神明。”   “此世最强大的先知。”她轻轻地捂住了眼睛,“她所说的预言,应该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妈妈。”阿喀琉斯用力地握住了她的手,“我喜欢做一个人类。”   “我从来不会责怪父亲或者你没有让我成功成为神明。”他轻声说道,“我愿意作为人类生活,作为人类战斗,而作为人类死去。”   “我知道从前有些英雄都成为了神明。”他笑着说,“那我如何比他们更加厉害呢。”   “他们都知道自己会成为神明,而对危险展现出了勇气。”   “我知道自己注定被消灭,但是我依旧拥有不亚于珀尔修斯和赫拉克勒斯的勇气。”阿喀琉斯说道,“我会向着死而寻求生。”   “直到那一天,我的名字超越死亡。”他轻声说。   忒提斯转过身抱住了他,过了一会,她笑了起来。   “很好,很好。”她笑着说,“你就算老死,也不过多陪了我几十年,想想几千年,我还能和人提起你。”   “他们还记得你的样貌和性行。”忒提斯说道,“这实在是太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打滚求评论~~ 第39章 暴雨与恋人   特洛伊的贵族无不惊叹于海伦的美貌,他们起初想要谴责这一行径。   然而接下来他们看到了海伦如波涛一般美丽而色彩温柔的长发,白皙的肤色之后无一不被绝倒。   “这是此世最美丽的珍宝。”   “这是我们必须争夺的荣光。”   “我们可以为她战斗。”   “胜利者理当拥有最好的财宝和最美丽的女人。”   他们纷纷改变的口径,争先奉上了对海伦的赞美。   然而女人明亮的眼睛里,却掠过了一丝不可说的阴霾。   莫罗斯来到了特洛伊的海岸,他站在海滩上,回望了过去,他看到了什么东西,起初是出现在海平面上的,波塞冬站在他的身边,用手搭起了凉棚,“我好像看到了一点,可怕的东西。”   “把好像去掉。”波塞冬说道。   然后他们看清了那些东西。   那是树林一样的桅杆,密密层层,铺天盖地。   有号角声响成了一片,长发的希腊人们收拾着行李辎重,马匹不安地刨着蹄子,不同的城邦有不同颜色的旗帜,指挥奴隶划桨的鼓声让波浪上泛起了白沫。   “艹。”波塞冬轻声叹息道,“他们怎么这么多。”   神明一共只有一万多名。   而人类最大的城邦光是公民就有一万名。   “的确挺多的。”莫罗斯附和道。   “还记得我们之前在这里修城墙的时候吗?”波塞冬轻声说道,“我以为人类那么容易死去,说不定会成为比妖精还稀少的种族呢。”   “我那时候倒是觉得他们说不定有朝一日会不可战胜。”莫罗斯说道。   “我倒也感觉到了这种预感。”波塞冬伸出手,敲了敲他亲手修建的城墙,“你还记得我们保证这座城墙坚不可摧吗?”   “记得。”莫罗斯轻声说道,“但是我现在觉得我们可能。”   “吹大了。”海神言简意赅地说道。   “但是您还是无需担心的,他们依旧是命运的奴隶。”波塞冬拍了拍莫罗斯的肩膀。   莫罗斯摇了摇头。   他知道每个人依旧被笼罩在他的权能之下,他依旧是此世最强大的神明之一。   然而命运可以完全的胜利吗?   也许吧,毕竟只所谓命运就是不可抗拒的威力。但是,他承认自己在期待着什么。   他突然察觉到了什么,他转过了头,一步一步地向上攀爬着,海滩的峭壁上有一处阿波罗的神庙,而特洛伊的弓箭手们埋伏在海滩之后,他用了某些神力让他们无法看见自己,但是他看到了什么。   金发的太阳神的塑像立在神庙之上,他抬着头,手中拿着他强力的弓箭,莫罗斯看到了那个家伙,坐在神庙顶上的巨石上,抬起头,似乎在看着浓雾逐渐袭来。   “我以为你会更快一点的。”她转过了头,笑着说,她的手按在石头上,双脚悬空,看上去很是怡然自得。   也大概只有这个女神会在这种混乱的场合中活得如此悠然自得了,她伸出手,指了指天上,“你看,很多神明都来了。”   莫罗斯转过了头,在特洛伊人的防线后,他看到阿尔忒弥斯和阿佛洛狄忒的身影,而在另一边,波塞冬并没有回到海里,战无不胜的雅典娜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驱使着战车来到了白色的海滩上。   而它大概马上就会被鲜血染红了。   少女拍了拍她身边的地方,“你不坐吗?”   莫罗斯听话地坐了下来,他们一同看着远方,侧翼的一组舰艇比其他的要快一些。   “那是忒提斯的儿子。”她轻声说道,“他可能会选择第一个冲上海滩。”   “你见过那个年轻人了。”莫罗斯说道。   “是啊。”普罗米修斯说道,“是个暴躁嗜杀的青年,但是很强大。”   “听上去你对他的评价不高。”莫罗斯说道。   “没有。”少女反驳道,“我只是在想一件事。”   “如果他一直是个如刀锋一样锋利的勇士的话,他就不会迎来他英年早逝的结局。”   少女轻轻地摆弄着自己的手指,“但是我见过他之后,我觉得大概是不可能的。”   “他会爱上什么人,然后因此而死。”少女轻声说道,“如果他爱,就会死。”   “那么凡人为什么一定要爱呢。”莫罗斯询问道。   “不知道。”她轻声说道,“我也不知道。”   “对于神明来说,男神会追逐女神,甚至变成什么动物去诱骗,去强制,但是好像如果发生了什么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不会更进一步,女神还是要和无数男神在一起,男神也难以控制自己继续追逐新的。”   “你觉得那是爱么?”少女问道,抬起了她紫色的眼睛。   “不是。”莫罗斯轻声说道,“那么什么是爱呢?”   “也许是因为大多数神明不会感到什么痛苦吧。”莫罗斯试着说道,“所以,也就不会给生命里的东西排出一个轻重缓急来。”   少女看着他,带着一个微笑,似乎想让他继续说下去。   “下雨了。”莫罗斯伸出手,有雨水落在他的手心,“进去吗?”   少女眨了眨眼睛。   他伸出手,少女将手放在了他的手心,他抓住了它,就像几千年前那样,他们还是孩子的时候,牵着手,在暴雨来临之前躲到避雨的地方去。   “为什么有些人知道会死,还要去爱呢。”莫罗斯轻声问道,“然而又有人会因为爱活下去。”   少女坐了下来看着雨,抬起手将自己的头发拆松了,准备重新编起来,莫罗斯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少女毛绒绒的头顶,然后在旁边坐了下来,少女自暴自弃地放弃了。   “你要是感兴趣的话,你帮我梳吧。”她说道,将自己的梳子塞到了莫罗斯的手里,黑发的青年忍不住吃了一惊,“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有练会吗?”   “我一直都会。”少女不快地说,“我怎么可能不会这种事情。”   莫罗斯叹了口气,他将梳子放在外面让它淋上一点雨水,然后耐心地将少女的长发一点点地疏通理顺,它们变成了全然的苍白色,有点半透明的感觉,就像是干燥的初雪。   “我有时候很好奇你脑子里都是什么。”莫罗斯轻声说道,用梳子在少女的头顶划过,“这样打开看看,会不会看到谜底呢。”   “你果然好吓人。”普罗米修斯说道,“怪不得小女生都不和你玩。”   莫罗斯笑了一声,然后将她的头发慢慢地盘了起来,她的头发一直很柔软,到了今天也是这样的,雨越发的下的大了,整个世界变得嘈杂了起来。   “希腊人要登上海滩了。”普罗米修斯轻声说道,莫罗斯坐在了她的身边,把梳子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他的目光落在了一片白茫茫的后面。   战争,要爆发了。   他能看到细细的金色的网络,人们的命运开始交汇,不断有金线崩断落下,代表着这条生命的终结。   织网,拉伸,断裂。   这就是命运的形状。   他伸出手,让指尖勾住了一根丝线。   “这是什么?”少女轻声问道,将下巴放在了膝盖上。   “命运。”他轻声说道,“这一根是你的。”   “我记得你不可以自己随便操纵他们把。”少女微笑着说。   “其实也可以。”莫罗斯说道,“只是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所以我一般不会去碰。”   “那你真的很不够意思。”少女笑着偏过头,“让我倒了那么多霉。”   “我要是动了,又要被你埋怨了。”莫罗斯说道,他耐心地梳理着丝线,然后他捡起了另一根,放在了少女的面前,“你可以摸摸它。”   “这是我的么?”普罗米修斯问道。   “不,是我的。”莫罗斯轻声说道,他将丝线放在了少女的手中,然后拿起了另一根,“这个才是你的。”   “也给我看看。”少女笑着说,“能从上面看出什么端倪吗?”   “没有意外的人的丝线是平滑的向前延伸的。”莫罗斯说,命运的金线将狭窄的石室照亮,“如果两个人相遇,他们的线会交错在一起。”   他提起了两根线,“你看,最早的时候,他们是缠在一起的。”   “有时候纠缠会让它们更加光辉,有时候纠缠会让它们被扯断。”莫罗斯耐心地说,“大概是这样,所以这是一件很枯燥很需要耐心的工作。”   “塔罗塔罗斯大人最喜欢在我整理的时候吓唬我一下,然后我就把刚记住的东西都忘了。”莫罗斯轻声说。   “那他真的很过分。”普罗米修斯对他表示了声援。   “你替我去打他?”莫罗斯说道,金线从黑发青年修长白皙的手指间流淌而过,美丽而神圣。   “不,我不敢。”普罗米修斯诚实地说。   “你居然还有不敢的事情。”莫罗斯说道。   “不会吧,都一千年了,你还在记我的仇。”少女眨了眨紫色的眼睛,“好吧,不告而别是我不对这样可以了嘛?”   “太敷衍了。”莫罗斯抬起了一根手指。   “那,我给它打个结?”少女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她把手中的金线在手指间绕了绕,“我伟大的莫罗斯大人,满意了么?”   “你知道打结是什么意思么?”莫罗斯慌忙将金线拿回了手里。   金线缠绕,是指两个人相遇。   而金线打结,意味着人法和神法的结合。   也就是。   婚姻。   作者有话要说:换了个封面,实在是太美丽了,我突然感觉我还能多码一点   突然有了个丧病小剧场:   复仇女神一:听说了嘛,有人以身相许头儿了   复仇女神二:听说了嘛,那个女神要以身相许头儿了   复仇女神三:听说了嘛,头儿以身相许那个女神了   塔尔塔罗斯:听说了嘛,莫罗斯要把他那个女朋友许出去了   提丰:!   感谢在2021-09-0515:42:35~2021-09-0614:56: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落3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千星之夜   暴雨在晚上的停息了,海滩已经被攻克,希腊人在海滩上建起了营帐,而绵延万里的晚霞昭示着明天是个好天气。   “如果你不吃的话,那就死吧。”金发的阿喀琉斯淡漠地说,他将水果与烤肉放在了年轻俘虏的身边,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少女吃了一惊,她原本觉得自己会得到更加粗暴的对待,她听说过这位希腊英雄天性超人,一顿要吃堆积如山的烤肉和几大坛美酒,一夜要好几个少女来陪伴。   然而这位英雄和她所想象的似乎没有那么吻合。   他冰冷的浅色的蓝色眼球,他灿烂如日神的金发,还有他傲慢疏离的态度,虽然都很恼人,但是和传闻倒是完全不一样。   她的确饿了,她小心翼翼地伸出白皙而细长的手,抓过了一个水果。   她对自己说,你已经不是什么高贵的女祭司了,也不是流着王室血脉的人了,你只是个女奴隶罢了。   但是,她想了想,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是要逃出去。   她的一生不能这么结束在这里。   阿喀琉斯坐在营火边上,奥德修斯拔出了腰间的匕首,切下了一小块羊腿,“实不相瞒,我就喜欢这种略微焦一点的。”他心满意足地说。   “那可不会有太多人和你抢。”阿喀琉斯说道,拿起了酒杯,一饮而尽。   “我以为我劝不动你的。”奥德修斯说道,拍了拍阿喀琉斯的肩膀。   “我不需要你劝,也会来的。”阿喀琉斯说道,他凝望着火苗,似乎在想什么。   “有心事?”奥德修斯轻声问道。   “实不相瞒。”阿喀琉斯拔出了自己匕首,瓜分了属于自己的那块烤肉,“我在出征前,遇到了一位先知,她和我说,我此行倒也不是那么,无可避免。”   “那不是好事一桩。”奥德修斯说道,给自己也切了一块。   “如果爱,就会死。”阿喀琉斯笑着说,“她这么告诉我的。”   “你女人那么多。”奥德修斯比划了一个夸张的幅度,“如果这么回事,你早就死了。”   “你从哪里听到的传闻,我还没结婚呢。”阿喀琉斯不满地说,“算了,不和你讲话了。”   奥德修斯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这条羊腿应该全是我的了吧。”   “等下。”他抬起眼睛看着火堆,刚刚那么大一只羊腿呢,不会这家伙直接带走了吧,然后他转过了头,果然看到了阿喀琉斯正肆无忌惮地撕吃着羊腿。   这家伙。   阿喀琉斯快步走着,他对羊腿很满意,“老子不屑成为什么神明。”他自言自语道,“涂上香油被人放在什么奇怪的地方,活着不好么。”   他站住了脚,抬起了头,看向了天空,繁星闪亮而纯粹,他感觉自己很困了,吃完就去睡觉好了。   “盖亚和我说,如果你不戴冠。”莫罗斯轻声说道,“就永远不会和任何人有婚姻关系。”   “所以把线还我。”莫罗斯义正词严地说。   普罗米修斯笑了出来,“好吧。”   “我好伤心啊。”她轻声说道。   莫罗斯顿了一下,“那我给你?”黑发的青年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别伤心了。”   “我倒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了。”少女说道,露出了一个奸计得逞的笑容,“你居然信盖亚,明明我才是先知。”   “倒不是,我问你这种事,你又从来都不告诉我。”莫罗斯说道。   “你要问什么?”少女捧着自己的下巴,一副你随便说的架势。   “那我问你,那个会毁灭奥林匹斯山的预言,谜底是什么?”   莫罗斯说道,黑发青年苍白的脸被星光照亮,显得认真而严肃。   少女用手指敲着自己的嘴唇,似乎在思考什么。   她突然笑了起来。   “其实,就算说了也没什么关系。”她笑着说,“你真的想知道吗?”   “算了,如果我被宙斯叫去问话,我肯定会在几秒钟之内出卖你的。”莫罗斯自暴自弃地说道。   “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你就不能撑个一分钟左右吗?”普罗米修斯不满地说。   黑发青年认真地思考了一会。   “我会努力的。”   少女笑了起来。   她伸出手,轻轻地放在了莫罗斯的耳朵后,据说这样可以发现对方有没有说谎,“我倒是有件事想问你。”   “如果那一天来了。”她说道,“对我依旧不是什么快乐的事情。”   “他们说你仇恨所有的神祗。”莫罗斯轻声说道。   “我吗。”普罗米修斯笑了笑,“我并不仇恨神祗。”   “与其说我讨厌奥林匹斯山,不如说,我讨厌一个没有反抗的世界。”她轻声说道,“你想,所有的戏剧都在讲述神的故事,所有人都在对神顶礼膜拜。”   “那样的世界多么无聊啊。”   “如果奥林匹斯山倒塌了。”莫罗斯忍不住说道。   “如果人类还不够强大到做自己的君主。”少女轻声说道,她紫色的眼睛里有某种白雾一样的忧伤,“就会有新的暴君到来。”   “也许是新的家族,也许是一位唯我独尊的君主。”她说道,目光投向遥远的星空,“这可不能说是很光明的未来啊。”   “那个时候你怎么办呢?”莫罗斯问道。   “我会去流浪。”她轻声说道,“也许流浪一千年,也许流浪两千年。”   “但是我相信人类有朝一日会回归自身的。”她说道,转过了头,“我答应你,以后会不会再不辞而别了。”   “那么,那一天来到的时候,你是愿意侍奉新的君主,默默地在地府里纺线呢,还是和我去流浪呢?”她伸出了一只手,轻声笑着说。   莫罗斯的心脏猛的跳的快了起来。   他也能窥见未来的一丝端倪。   他明白,这个少女其实回答了他的那个问题。   然而她狡猾无比地对自己提出了新的问题。   莫罗斯的一生中从未选择过任何事情。   他知道,抓住这个少女的手,意味着危险不幸和牺牲。   放下她的手,至少会有优渥和体面的生活。   “如果某一天,天黑透了,你要怎么做呢?”莫罗斯问道。   少女抬起手指了指浩瀚的天空。   “那时候就有星星了。”   “我将提灯走遍故土他乡。”她轻声说道,“跟我去流浪吧,莫罗斯。”   黑发的青年感觉自己的心跳如擂鼓,他曾听起塔尔塔罗斯聊过也许千年之后会有新的神明入主,人类将厌弃自己的本能而选择向神回归。   “现在来说,他们觉得人欲是善。”塔尔塔罗斯笑着说道,“但是之后会有战争和犯罪,人口越多,他们越会对这些可怕的事情退避三尺。”   “到时候,人类就会为自己套上枷锁,他们会说,人欲是恶。”   塔尔塔罗斯说,手指在半空中优雅地画了个圈,“然后他们会停滞。”   “这是每个智者都可以推演出来的未来。”他轻声说道,“所以我很好奇,那个小姑娘要做什么。”   “让他们跨过漫长的黑暗的岁月,继续向前走。”   “这个谜团不解开,我真的好奇的都睡不着啊。”   “我可以把你打晕。”提丰百无聊赖地说,“我觉得这件事和我没有关系,无论将来怎么样,我都会在这里牢底坐穿。”   “你还真是贴心啊。”塔尔塔罗斯忍不住说道。   “我一贯如此,爸爸。”提丰戏谑地说道。   塔尔塔罗斯摇了摇头,“我认真的。”   提丰出了口气,“好吧。”   “我个人认为啊。”他思考了一会,似乎觉得思考太困难,就放弃,“我也没什么认为的。”   “这么快就放弃思考了。”塔尔塔罗斯不满地说道。   莫罗斯伸出了手,抓住了那只手。   “我。”黑发的青年停顿了一下,“如果那一天到来的话。”   “请带我走吧。”   他轻声说道。   他愿意去流浪,去北方飘着雪的山林,去高地上呼啸的风里,去大海上冰冷的浪花中,“请让我和你一起吧。”   普罗米修斯笑了起来。   少女笑的眉眼弯弯,仿佛无数年的岁月都消失于无形,或者说从未来过,她还是那个站在海边的礁石上的女孩,蝴蝶在她的身边盘旋张舞。   “你不害怕和我一起遭遇悲惨的命运吗?”她轻笑着问道。   “我会试图撑过一分钟的。”莫罗斯刻板地回答道。   “你就不能说,我相信你。”普罗米修斯说道。   “那。”莫罗斯轻轻地咳嗽了一下,“我相信你。”   “把性命的一半交给我?”女神得寸进尺地问道。   “我可以交付我的全部性命。”他低声说道。   无论前面是怎么样的颠沛流离,我都全然相信你。   少女笑了一会。   她伸出手,让蝴蝶落在了指尖,她看着它脆弱的翅膀,笑了笑。   “你不要这样啊。”她笑着说,“这样我半路上把你扔下去找有趣的事情了,会很有负罪感的。”   “我习惯了。”莫罗斯笑了笑。   他早就知道了,这个家伙,命运里没有几天不被管制打压的日子的绝世危险分子,发誓要做世界上最后一个自由的人的家伙,是世界上最自由的存在,她永远不会跪任何人为君主,也从来不会让任何人代替她思考。   他习惯了失去她,莫罗斯想,但是就算是这样,他也愿祝福她永远自由。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码个丧病小剧场:   复仇女神一:传下去,头儿爱上了一匹野马   复仇女神二:传下去,头儿爱上了马   复仇女神三:传下去,头儿爱上了马王   塔尔塔罗斯:听说了吗,莫罗斯爱上了波塞冬   波塞冬:?   感谢在2021-09-0614:56:15~2021-09-0616:31: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款冬mila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流言缠身的女神   “明天一早,他们又会继续战斗了。”莫罗斯凝望着远处星星下的帐营,轻声说道。   “是啊。”白发少女低声说道,她将头放在他的肩膀上,似乎已经睡着了,只是朦胧地回应了他一声而已。   她似乎变得喜欢睡觉了。   她白色的睫毛纤弱如蝴蝶的触须,在风中微微颤抖着,莫罗斯忍不住伸出手去碰了碰,感受到了那种富有弹性的感觉,他的内心不由得渗出了某种隐秘而柔软的东西。   唯有和她在一起,他才会感觉到自己在活着。   这是他漫长的旅行之后的感悟。   塔尔塔罗斯在很多年前,很沉迷给他介绍对象。   “塔尔塔罗斯大人,恕我直言,您可以先解决您自己的问题。”黑发黑眼的青年一丝不苟地整理着金线,说道。   “我已经放弃了。”塔尔塔罗斯说道,“而且我虽然没有老婆,但是我有儿子啊。”   “提丰似乎并不觉得大人是他的父亲。”莫罗斯一针见血地说。   “不管怎么说,他是我捏出来的,他就是我的好大儿。”   塔尔塔罗斯捂住了耳朵表示我不听我不听,你说的快点远离。   “您是把他捏出来了,但是您甚至没教过他走路。”莫罗斯抬起头看着天花板,思考了一会,“我记得你以为他活不成了,转头就走了。”   “这事不怪我,你看他那个样子,完全不符合生物的基本法,能活成我也是很意外的。”塔尔塔罗斯义正词严地说。   他的良心干干净净,没有半点蒙尘。   “我觉得尼克斯挺好的,你看,和我们住在一起。”塔尔塔罗斯说道,“而且长得也漂亮,和我们的画风也很合。”   “您可以先问问尼克斯同不同意。”莫罗斯说道。   “就是因为她不同意。”塔尔塔罗斯捂住了自己的嘴,然后他自暴自弃了,“我才过来劝你积极一点。”   “给她送点花什么的啊。”塔尔塔罗斯振振有词,“你看看,宙斯,波塞冬那套,先善解人意,送礼物,然后把自己收拾的人模狗样的,不怕没有女人。”   “我不需要女人。”莫罗斯思考了一会,答道。   “女人也不需要你。”塔尔塔罗斯坐在了他的桌子上,忍不住说道,“但是你不能这样下去啊。”   莫罗斯将理好的金线挂在了横杆上,他似乎感觉有点渴了,拿起了银水罐给自己倒了杯水,抬起头慢慢地喝了下去。   “别告诉我你还在想她。”塔尔塔罗斯忍不住说道。   莫罗斯的背影略微僵硬了一下。   “没有。”莫罗斯轻声说道,“也不是总是在想。”   “你弄的我想去见见那个家伙了。”塔尔塔罗斯说道,“我觉得你是不是把她想的太好了,所以不敢去追什么的。”   “你知道男生一旦把女生想的太完美,就会束手束脚的。”塔尔塔罗斯继续高谈阔论道,“其实他们喜欢的那个她,轻易就被不重视她的人追到了。”   莫罗斯停下了手,他转过了头,塔尔塔罗斯那一瞬间感觉到了这个青年黑色的眼睛里掠过了一丝堪称危险的东西。   然而下一秒钟又被收敛了。   “她没空理你的。”莫罗斯轻声说道,继续手上的工作了。   塔尔塔罗斯感觉自己的自尊受到了伤害,所以他决定去试试。   然后他回来为他说的事情道了三十分钟的歉那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少女渐渐地睡熟了,莫罗斯小心翼翼地挪动了她的头,让她躺在了自己的膝盖上,他抬起头看着璀璨的繁星,突然想起了这些无聊的往事,想起了塔尔塔罗斯喋喋不休地给自己传授所谓追女生的步骤,什么先送花,再约会,然后去湖上划船之类的。   他虽然套路好像很熟悉的样子,但是人生成果除了提丰什么都没有了。   而且提丰还不认他。   莫罗斯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是个寡言少笑的人,但是这个时候却很想笑。   不过也许应该送点花给她?他思考着,但是他甚至不知道她喜欢什么花,他本以为自己是了解她的,但是现在看来,其实她的大多数事情对他来说都是一团迷雾。   他不知道她喜欢吃什么,也不知道她的兴趣爱好,更不知道她喜欢什么地方。   少女在他的膝盖上安眠着,她霜白色的发丝看上去干净而宁静,是亘古不变的雪山的颜色。   但是也是凋敝和衰朽的颜色,莫罗斯忍不住轻轻地摸了摸,他知道这个少女并没有信徒来为她提供力量,又经历了太多的痛苦,即使她原本是一位强大的神明,现在可能权能也所剩无几了。   比起他记忆里那个女孩,她变弱了太多了,其他的神明都在变得越来越强大,越来越有影响力,只有她一直在走下坡路。   莫罗斯知道大多数人类憎恨她,因为在诗句歌谣里,她是让人类失去了黄金年代的罪魁祸首,她是骗子与弑君者,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她自己的活命。   他们取笑她尽管狡猾,但是敌不过宙斯的明察秋毫。   坏人最终得到了惩罚,她也是这样的。   她是诸神故事中无足轻重的一个存在罢了,没有人记得她的样貌,她一生精通编织谎言,然而却被谎言所吞噬。   神明是对信仰很敏感的生物,赞美会让它们光彩照人,而诋毁则会让它们变得越来越阴森抑郁。   复仇女神对此表示赞同。   她们三个坚称自己还小的时候是个美人胚子。   “现在也不算丑吧。”莫罗斯随口说道,然后三位女神抱作一团表示果然还是你对我们好。   白发的少女睡的很沉,莫罗斯轻轻地梳理着她的头发,将它们一缕一缕地理顺,她也许不在意这件事,但是他不知道为什么,不想看到这个少女的故事从此面目全非。   已经一千年了,一千年她无论在奥林匹斯的法庭,还是人间的口舌之中,一直都是无法翻身的罪人。   她霜白色的头发从他的手中流过,又像洁白的沙子又像月光,未戴冠的神明会失去光辉,正常的神灵戴冠后周身会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金色。   除非刻意收敛,无时不刻都在提醒着凡人它是更高位者的事实,而她的身上没有。   她也不希望有。   她一直愿意做最卑微者,莫罗斯轻轻地叹了口气,真想动用自己的权能来修正这些啊,这是他从前从未有过的想法。   然而他却知道她不会愿意的,他不明白她在等待什么,他抓住了她的手,两个人依偎在黑色的山洞里,明亮的星辉下,熟睡着,直到太阳升起来。   第二天战争又会继续,她所期待的结果在缓慢的揭晓。   赫克托耳在水盆前洗着脸,突然感觉到了他的妻子站在一边,“怎么了,这么早就起来了。”他询问道,擦干净了脸。   “没有。”妻子轻声说道,“我只是感觉睡不着了。”   “没关系的。”他笑着说,拍了拍妻子的肩膀,“希腊人这么远的距离来这里,肯定坚持不了太久的。”   他露出了一个故作宽慰的笑容,“我希望他们早点把粮食吃光,回家。”   “你说的有道理。”妻子笑了笑,坐了下来,“你今天要出城吗?”   “是的。”赫克托耳说道,“敦促农民快点把庄稼收好,防止希腊人拿到补给。”   他匆匆地说,在妻子的额头上吻了一下,“这样他们就会早点离开了。”   “嗯。”女人笑了笑,“说起来,昨天你和国王陛下聊了之后心情好像不太好。”   “没有。”赫克托耳矢口否认道。   “好吧,我猜错了。”女人轻声说道,“你要知道,我永远爱你。”   “我也永远爱你。”青年笑了笑,拿起了自己的头盔,走了出去。   他说了谎。   他昨天和国王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我不能失去帕里斯。”老人说道,抬起了一只手,“你不要再提那件事了。”   “可是帕里斯犯了错。”赫克托耳低声说道。   “没有什么错。”老人说,“我累了。”   “你小时候,生了病。”老人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所有人都说,扔掉你把。”   “我觉得不行啊,我做不到啊。”他轻声说道,“我就抱着你去了阿波罗的神庙,我在石板上跪了一夜,然后你的烧就退了。”   他捂住了眼睛。   “我知道帕里斯。”他哽咽了一下,“但是我怕他死。”   赫克托耳本来准备的说辞一瞬间无法再次说出了。   “我知道了爸爸。”他低下了头,“阿波罗会保护我们的。”   他走了出去。   赫克托耳骑上了马,飞驰向山中的田地,农民正像他命令的那样加速收割者,他的余光看到了什么。   那个一个白发的少女,她用手捡起了一根麦穗,叹了口气。   “如果再长十几天,大概会是个大丰收吧,您说是么,尊贵的王子。”她笑了笑,回过了头。   赫克托耳的长矛放在了她的脖颈上,然而她却看不出什么害怕的样子,青年松开了手,将长矛收了回来,他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了这个少女会觉得有种非凡的亲切感。   “如果你是附近的居民的话,可以进城避难。”赫克托耳说道。   “你要去收复阿波罗神庙吗?”少女问道。   “不去了。”赫克托耳轻声说道,“战线越长对我们来说越没有利处。”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不由自主地回答这个少女的问题。   “你不害怕失去阿波罗的庇护吗?”她轻声问道。   “我走到今天又不是靠的阿波罗的庇护。”青年轻声说道,“您是女祭司吗,需要我捎你一程吗?”   “不是。”她轻轻地说,“只是个旅客罢了。”   “这里没有什么风景啊。”青年笑了起来,“你错过了好时候。”   他转过了眼睛,金色的眼睛里流转着某种骄傲的光辉,“从前的特洛伊,可是很美丽的。”   少女笑了笑。   她的确有想要看的东西,她想看看,在人类的争斗之后,可以留下什么。   到底是爱赢了,还是死赢了。   作者有话要说:求评论~~   特洛伊的情节和感情线有参考电影以及后来罗马的版本   感谢在2021-09-0616:31:39~2021-09-0715:07: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荼靡花开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人活得比马长   “海伦!”斯巴达国王站在特洛伊的城墙下面,大声喊道,“海伦,我现在在这里,你让你那个情人滚出来,和我决一死战。”   “我要证明他多么不是个男人!”斯巴达国王拍着自己的胸脯,大声嘶吼道。   金发的帕里斯走了出来,他瘦弱的手臂上挂着一面盾牌,看上去有几分滑稽。   几个回合之后帕里斯就被打倒在地,他抱着哥哥的脚踝,哭泣着让他来救自己,赫克托耳金色的眼睛转到了一边,把下唇咬出了血。   “把他架到后面去。”特洛伊的主帅说道,挥了挥手。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斯巴达的国王怒骂道,“赫克托耳!”   “让我把这个混账杀死在这里,然后我就可以说,我的屈辱洗清了,我们就走。”他喊道。   “不可能的。”赫克托耳轻声说道,“你看,阿伽门农劳师远征,如果没有抢到什么东西,怎么会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呢?”   心思耿直的斯巴达国王噎住了。   他回过头,看向阿伽门农那张肥胖的脸,即使是他那简单的头脑,也知道赫克托耳说的是对的。   阿伽门农欲壑难填,他知道,就在昨晚,他和阿喀琉斯因为女奴的事情打了一架,今天早上出阵的人员里,他果然没有看到那位捷足的英雄的身影。   这让他的心里忍不住也有些七上八下的。   阿喀琉斯对于希腊联军来说,就是胜利的化身,他居然不在,整个阵线都显得人心浮动了起来。   “要和我决斗吗?”赫克托耳问道,从旁边的侍从手中拿过了矛,斯巴达的国王内心犹豫了一下,“我只想杀了帕里斯,小子。”   他的声音明显比刚刚小了不少。   “你就这么睡觉?”女祭司问道。   金发的阿喀琉斯盖着一张毯子,在营帐里舒服地沉睡着,“怎么了?”   “我睡不睡觉,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的同胞们在被杀死。”女祭司说道。   “他们不应该算是你的敌人吗?”阿喀琉斯无所谓地说道。   女祭司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不快地转过头去,“如果你是在为了一个女奴隶赌气的话,即使是敌人,我也看不起你。”   “你为什么不说,我是在为了你赌气。”阿喀琉斯玩味地睁开了海蓝色的眼睛,问道。   “不,你在为了你自己赌气。”女祭司冷漠的说道,“即使我是一把匕首,一条狗,一匹马,你也会赌气,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你很能说会道啊。”阿喀琉斯说道,伸出手想要拽住女祭司的手臂却被她躲开了,“你睡吧,我出去了,等你的同胞被杀光,我的堂兄赫克托耳就会把我救走了。”女祭司说道。   阿喀琉斯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那我就先杀了你。”   “好啊,麻烦到时候把我从你们中捡出来,放在另一边。”少女说道。   “算了,随你开心。”阿喀琉斯躺了下来,“女奴隶这种事,随便可以抢很多,而且就像你说的,我去找个山羊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你好恶心啊,阿喀琉斯。”女祭司站住了脚,坐了下来。   “怎么不走了?”阿喀琉斯挑衅道,“难道想和山羊一较高下吗?”   “我这辈子就没见过你这么恶心的人。”女祭司捂住了眼睛。   金线零落崩断的声音在莫罗斯的耳边炸响成了一片,这就是人类的战争啊,无数的死亡,勇士从战车上坠落,满手泥土,他在人间旅行了很久,说实话除了在特洛伊国王那里当奴隶。   更多的时候他只是走了更远的地方,也许认识了一些人,但是却没有交到朋友。   他看到过人类的孱弱,也看到了人类的挣扎,却始终觉得隔了一层,普罗米修斯说人类终将宣告自由,他也许看到了希望,也许没有。   但是他愿意相信她。   “那就和我在一起看到这场战争的结局,再决定吧。”那个少女笑着说,“我说实话有些于心不忍。”   如果你只是因为爱我,才和我走的话。   那我真的很对不起你啊。   普罗米修斯在心里想,她在一千年前的不告而别,如果她问莫罗斯要不要和自己去,大概他会说,好的,我要和你一起去。   他太孤独了。   自己对于他而言,就是一切。   她没有说谎,她只想要他一半的生命,而能将一半生命交付给恋人的,已经是忠诚无比的了。   她不愿意接受他全部的生命。   她曾许下誓言,她愿意做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自由的人。   所以她也要让他自由。   一千年前,她看到高塔中的那个少年开始,她就有了这个想法,她不希望那个沉默却善良的少年永远被莫罗斯的金线框在笼中,而他温顺而平和,完全没有任何异议地接受了一切。   成为了莫罗斯,成为了命运之神。   没有自己的想法,没有自己的偏爱,没有任何自己的东西,他将自己毫无顾虑地掏空,来满足别人的期待。   他们希望莫罗斯大人勤勉无比,那他就夜以继日地认真地梳理着丝线。   他们希望莫罗斯大人威严,那么他就永远不哭也不笑。   克洛诺斯一直称赞他,塔尔塔罗斯器重他,宙斯尊重他,无论是哪一代神明,都对他评价不错。   也许在别人眼里,这令人羡慕。   但是普罗米修斯知道,如果让所有人都喜欢自己,那是一种何等的压抑与痛苦。   敬业固然是一件好事,普罗米修斯想,但是我希望你快乐。   我也希望你自由。   自由不是不承担责任,也不是破坏一切。   我希望你从内心深处自由。   既不要依附于神王,也不要依附于我啊。   她决定亲自对他残忍,让他看到人类争斗最血腥最残酷的场面,让无数的金线在他的面前崩断,让他看着人命一文不值,马蹄会将骨肉踩成泥土,强者收割弱者的头颅。   她想牵着他的手,在灰尘中寻找那已久光辉灿烂的黄金。   她知道所谓的不死之鸟都是从烈火中诞生的,她从前觉得这个少年是她少女时期稍纵即逝的绮梦,然而他既然要和自己走,她就不打算辜负他。   她曾教授过他人无数知识,然而没有一次像这次这样忐忑。   不过她此生贪得无厌,越是困难珍贵的东西,她越是想要达到,如今她要教笼中鸟以自由。   愿你的羽翼不被太阳融化。   昨天刚刚认识的战士今天就双目无神地躺在了地上,莫罗斯伸出手,准备抱起尸体。   “他死了。”主帅冷酷无情地说道,“来人,倒石灰。”   “人类会给尸体倒上石灰来避免瘟疫。”白发的少女轻声说道,将他拉到了一边,“如果尸体少,还可以烧一烧,如果太多,只能这么处理了。”   莫罗斯看到粉白的石灰被倒在了尸体之上,他们的眼睛还没有闭上。   “为了更多的人活下去。”莫罗斯低声说道,“是这样的吗?”   “嗯。”少女轻声说,她穿着一套普通的农民的衣服,将头发藏在了帽子里,帮忙收拾着尸体。   莫罗斯看到了有农妇会脱下尸体的戒指,塞在了口袋里。   人类,真是辛苦啊。   “那也不能不活了啊。”农妇笑着说。   “为什么?”莫罗斯轻声问道,农妇似乎感到了奇怪,睁大了眼睛。   “活着多好啊。”她说道,“如果今年就打完仗的话,明年我的山羊就长成了,然后我就把女儿嫁给城市里识字的人。”   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年轻人,人活着当然很难了,不过也不能不活了啊。”   “当然了,人总是会倒些霉的。”另一个农民说道,“比方说,葡萄被霜打了。”   “但是被打了的葡萄说不定会更好吃呢。”他说道,“你看,下海的船,哪有没修过的啊。”   “不要想不开啊年轻人,有什么亲人死了吗?”他友善地问道,“他们不会死的,他们会被宙斯接到天上去的,你看到的星星都是他们。”   “变成了星星,又有什么用呢?”莫罗斯叹了口气。   “给走夜路的人照亮啊。”农民从他苍老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我跟你说,可灵验了,我儿子去年被希腊人打死了。”   “我家地到现在都没有招什么都庄稼的小动物,我做梦梦见他在帮忙撵呢。”   莫罗斯是此世最为熟悉冥府的神祗之一,他知道这个老人说的这些有多么可笑,但是他却感觉到了某种酸涩无比的忧伤。   “死去的人是不会真的死了的。”农民信誓旦旦的说,“等到你死掉的时候,你就会看到他在那里等你,说不定你走路上摔倒,都是他干的呢。”   莫罗斯忍不住笑了笑,“应该不会这么无聊吧。”   农民笑了起来,“我听我爹说的,能有错吗?”   他扛着尸体,扔进了石灰坑里,“一具□□而已,没必要那么在意。”   “他昨晚哭的跟个狗似的。”农妇在莫罗斯的耳边笑着说,“现在他又会了,又是人生导师了。”   “我们当时也很难,但是都过来了。”她伸出了一只粗糙的手,放在了莫罗斯的肩膀上,“孩子,你也可以的。”   都会过去的。   人终究活得比马长。   作者有话要说:许愿能收到评论~~   笔芯 第43章 逝者不死   希腊人在海滩上烧尸体,特洛伊人在山里埋尸体,世界一片寂静,连乌鸦都不再鸣叫了。   白发少女坐在悬崖上,乌鸦落在了她的手腕上,农妇一直都感觉到了一点不同寻常,她觉得自己没来由的对这个少女感到了某种亲切,就像是遇到了家人一样,而动物们也喜欢她,无论是什么品种的,都会对她交付完全的信任,依偎在她的身边。   即使是乌鸦。   黑色的鸟闭上了眼睛,靠在少女的身上,似乎在等待着她的爱抚。   但是她又不是神祗,农妇也见过神谕降下之时,那逼人的光辉和灿烂的身影。   “小姑娘你是个外乡人么?”农妇问道。   “不算。”少女笑着说,“我一直想住在很多地方。”   “我也想。”农妇轻声说,“但是我这辈子除了我的村子之外,哪里都没去过。”   “也许等我的孩子都结婚了,我也可以出去玩玩了。”农妇笑着理了理头发,“但愿那个时候我还能走得动。”   少女转过眼睛看着她的脸,她有一双紫色的特殊的眼睛,农妇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眼睛,她知道城里的贵人会有海蓝色的瞳仁或者灿金色的巩膜,但是她还没有见过紫色的眼睛。   虽说人类天生害怕反常的东西,但是她对这个少女没来由的感到了信任和安全感。   就像是,看着父母一样。   她对这个念头感到了吃惊,因为她看上去也就十五六岁的年纪,为什么会给自己这种奇怪的感觉呢。   “说起来你叫什么名字?”少女笑着问道。   “艾瑞尼。”她轻声答道。   少女托着下巴看着她,“听上去有些意思呢。”   “其实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是我父亲去城里卖葡萄,然后他说他看到很多大小姐会起这样的名字,他觉得很好。”农妇笑着说,“然后我现在也卖葡萄,的确很多人会起这个做名字。”   “这样吗。”她笑着说,“我很喜欢葡萄。”   “如果没有海伦就好了。”农妇低声说道,“我的葡萄就不会被砍掉了,我的儿子也不会死了。”   少女宁静地看着她,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但是。”农妇轻轻地出了口气,“又不能让海伦去死啊。”   “为什么呢?”少女问道,“如果她没有出生,或者她死了,是不是就可以不用打了。”   “不知道。”农妇转过了头,“我也不清楚,我也不是什么有文化的人,但是就觉得,这么大个事,总归也不是一个人能负担的起的。”   帕里斯坐在台阶上,他不想去见任何人,也不想去见海伦。   他看着自己的手,它还在颤抖。   他输了。   他本以为自己会体面的完成一次决斗,即使斯巴达国王把他杀死,也不会逃跑,但是他落荒而逃,脑子里除了不想被杀死之外没有任何想法。   “帕里斯。”他听到了一个声音,他抬起头,看到了金发的太阳神坐在不远的地方,看着他。   “您还没有抛弃我吗?”帕里斯露出了一个淡淡的苦笑。   “你想报仇雪恨吗?”阿波罗问道,“我可以让你杀死世界上最伟大的英雄。”   “那我就能变成世界上最伟大的英雄了吗?”帕里斯无奈的说。   “人类绝大多数时候,是只看结果的,成王败寇。”阿波罗说道。   “如果你按照我说的做,就可以杀死最伟大的英雄,重新赢回声誉和名望。”他说道。   帕里斯捂住脸的手下指缝里的眼睛里闪出了某种狂热的光。   “好的。”他答道,“我要杀死最伟大的英雄。”他喃喃道。   “这也是宙斯希望看到的。”阿波罗鼓励道,“站起来。”   人类不过是诸神的玩具和傀儡,阿波罗在心里想着,宙斯就是要证明这一点,他命令他们庇护双方,给他们增援。   无论如何努力,你也无法战胜天赐的英雄。   宙斯想要在人类的心中种下这个恐惧。   他知道,自己找到了特洛伊的王子兄弟,而雅典娜在支援着阿喀琉斯,黑夜女神尼克斯在给特洛伊提供着掩护,而海神波塞冬则庇护着希腊人的航行。   人类啊,感受自己的渺小吧。   胜利的将是得到诸神的爱的一方。   人类的确是软弱而渺小的,阿波罗想,这位无能的王子,只要拉弓的时候有自己的帮助,他就可以完成他命中注定的功业。   然而阿波罗的内心总是有一种淡淡的疑虑。   人类真的有如此渺小吗。   他知道那个少女也在这里,但是他不打算去询问她,因为反正她也不会说什么有用的话的,让我见证吧,阿波罗轻轻地出了口气,让我看看,我最终是投靠神王。   还是。   服务人类。   让我看看你们的能力吧。   “希腊人在溃败,我们的海滩要守不住了。”有人高声喊道,阿喀琉斯翻了个身表示此事与我无关。   “你要是想逃跑的话,现在可以走了。”阿喀琉斯懒散地挥了挥手,女祭司别过了头。   “我要看着你在被窝里被砍头。”女祭司说道。   “行,你随意。”金发青年说道,他打了个哈欠,闭上了眼睛,女祭司听着他的呼吸,渐渐地平息了。   一位瘦弱的青年轻轻地从营帐中探出了头,他对着女子比了个息声的手势,然后蹑手蹑脚地抱起了阿喀琉斯的铠甲,又钻了出去。   帕特洛克罗斯将衣服铺展开,老兵走了过来,“是他的吗?”   “他借给我了,说他不太舒服。”帕特洛克罗斯笑着说,“没关系的,大家都看不清,只要让大家认为阿喀琉斯回来了就好了。”   他将衣服穿在了身上,他虽然身高与阿喀琉斯相仿,但是却瘦弱不少,不过从表面来看,也发现不了太多的端倪。   “他的马认识我。”帕特洛克罗斯说道,“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他将头盔戴在了头上。   “如果不是他同意的话,即使是你的,他也会大发雷霆的。”老兵提醒道。   青年露出了一个狡猾的笑意。   “没关系没关系。”他笑着说,“到时候偷偷给他塞回去就好了,他一睡能睡好几天呢。”   老兵突然看到了什么,他努力向帕特洛克罗斯,但是甲胄影响了视线,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拎了起来。   “我可是和你妈妈保证过,把你带回家的。”阿喀琉斯说道。   “我也没说不回家啊。”帕特洛克罗斯做贼心虚地说,他被阿喀琉斯掉转过来,看着他的脸,“我就是,略微整顿一下士气,整顿一下士气。”   “不要走太远。”阿喀琉斯说道。   “好的好的。”帕特洛克罗斯双手合十,认真的说。   “雅典娜呢?”阿喀琉斯放下了他,转过头去寻找和希腊联军同在的女神,“让她和你共乘,保护你的安全。”   “她人呢,怎么一到这种时候就找不到。”阿喀琉斯不满地说。   “没关系的。”帕特洛克罗斯轻声说道,“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我不需要神的庇护,这也不是什么困难的工作。”他露出了一个笑容,牵过了马,跃上了战车,“从前总是你照顾我。”他轻声说道,“雅典娜也好,你也好,我终究要走自己的路的。”   “即使被杀死了,也是我的选择。”他轻声说道,“我和你不一样,阿喀琉斯,我不是神的宠儿。”   “但是能为你挥剑,为希腊挥剑,是我的荣幸。”他说道,抖了抖缰绳,转身而去。   阿喀琉斯突然感觉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攫住了。   帕特洛克罗斯不是什么神子,他甚至在战斗上的能力也可以说稀松平常。   但是阿喀琉斯却愿意承认他是自己此生唯一的挚友,因为他慷慨,勇敢而善良。   凡人帕特洛克罗斯,做出了他人生的选择。   “你的那位朋友上战场去了?”雅典娜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阿喀琉斯的身边,金发的青年矗立着,一动不动地看着远方。   “太乱来了,他身上又没有诸神的祝福。”雅典娜说道,“我去找他。”   她的手臂被一只手抓住了,这只手坚决有力,没有任何的迟疑。   “他的身上有我的祝福,有希腊的祝福。”阿喀琉斯说道,“如果帕特洛克罗斯死了,我会为他复仇,希腊会为他复仇。”   “我发誓,我会把仇人的头颅挂在高杆上,把他的骨头给野狗分食。”阿喀琉斯轻声说道,“我知道他不是神子,我也知道神的庇护是我施舍与他的。与其保全他的生命,我愿意尊重他的觉悟。如果他死了,我将抛下尊严为他复仇,至死方休。”   雅典娜站住了脚。   她略微吃惊地看着金发青年的脸,看到他试图让眼泪不从眼睛里流出来。   “阿喀琉斯来了!”希腊人振奋地喊道。   “阿喀琉斯来了?”特洛伊人惊惧不已,自己乱做了一团,青年穿着黄金的甲胄在乱军之中驰骋着,他高高地举着剑,给他们以前进的勇气。   这一刻他就是全希腊最伟大的英雄。   希腊人如潮水一般涌了回来,他们在海滩上站稳了脚跟,然后反扑了回来。   特洛伊人慌不择路的后撤,直到他们的主帅身后才站稳了脚跟。   赫克托耳握紧了手中的长矛,凝望着对面的青年。   他似乎感到了一丝异样,在他所听闻的传说里,阿喀琉斯是蓝色的眼睛,而这个青年有一双碧绿的猫一样的眼睛。   “和我决斗吧,阿喀琉斯。”他大声喝道。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塔尔塔罗斯创造提丰的故事:   塔尔塔罗斯:我要创造世界上最强大的生物   首先给个翅膀吧   然后来个大大大的躯体   听说毒蛇很厉害,拼在哪里呢,不行下面太下流了,我是个正经人,我拼在手指上好了   最好水陆两栖,让我来个鱼尾巴   嗯,讲道理,这玩意能活吗   塔尔塔罗斯:我还是先撤退了吧   爬起来的提丰:?,这叫什么,管杀不管埋,还是管生不管养?   大概就是这么个故事 第44章 存者不哭   “你杀死了阿喀琉斯最好的朋友。”老国王说道,“赫克托耳啊,他一定会要求你决斗的。”   “你现在就从秘道逃跑,说不定可以活下来。”老人说道,拉着自己长子的手,然而青年平静地拒绝了他。   “我愿意出去迎战。”赫克托耳说道。   “哥哥,请去请求阿波罗的庇护吧,他说他愿意为我们杀死阿喀琉斯。”帕里斯轻声说道。   赫克托耳摇了摇头,露出了一个宽容的笑容,“没关系的,让我自己安静一会好么?”   他转过头,走了出去。   “你知道那条秘道吗?”赫克托耳轻声问道,他的妻子正在为新生儿缝制衣服。   “就是你经常带我去看的那条吗?”妻子问道,“我记得,是宫殿地牢里,第三根柱子敲一下左边那只小兽的头。”   “不错。”他笑着说,“如果特洛伊战败了,带着孩子从那里逃跑就好了。”   妻子的脸上明显露出了一丝凝重。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她问道。   “明天,也许后天,阿喀琉斯就会来叫阵,让我出去迎敌。”赫克托耳轻笑着说,“不要紧的,你如果感兴趣的话,可以去看热闹。”   “那好吧,我尽量抽个时间。”她说道,她走了过来,抱住了丈夫的身体,他们紧紧地拥抱着,就像不想分开一样。   “我爱你。”他低声说道。   “我也爱你。”她说道。   黑发的青年站在秋日落叶飘零的庭院里,注视着这对情侣。   莫罗斯知道,很多神祗已经到达了战场,等待着明天的这场决斗。   雅典娜将会干扰这位特洛伊的主帅的投枪,他将会被赫拉的石头绊倒扭伤脚踝。   即使没有这些,他也不是拥有金刚不坏之身的阿喀琉斯的对手。   那为什么这个凡人抛弃了阿波罗呢。   他明明这么爱他的妻子和孩子,如何能狠下心去死呢。   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尊严和骄傲么?   为了奇怪的自由么?   阿波罗侍立在宙斯的身侧,神王刚刚因为赫拉把他送去睡觉而几乎错过了战局大发雷霆过,这个时候他脸上的神情阴阳不定,手指若有若无地敲击着椅子的扶手。   “请问明天赫克托耳和阿喀琉斯的对决,您有什么指示吗?”阿波罗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准备一下,在人类觉得阿喀琉斯可以战胜赫克托耳的时候,显示神威杀死阿喀琉斯。”宙斯说道,“阿喀琉斯的弱点是他的脚踝。”   “一定要让人类知道,是你杀死的。”他轻声吩咐道,“神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杀死人类最强的英雄。”   “让这种恐惧深入他们的心灵。”神王命令道,“懂了吗?”   “知道了。”阿波罗低下了头,说道。   宙斯挥了挥手,让他出去,他靠在王座上,露出了一个笑意,玩弄人类的意志和希望,让他们变成再无脊梁的蝼蚁拜服在他的脚下,他是很擅长这些的。   这个套路他已经使用了一千年。   让英雄随便征服一个国家,让神威直接踏平一座城市。   人类啊,终将匍匐在神的脚下。   那个家伙,也将匍匐在自己的脚下,早晚说出那个秘密的答案。   他将目光移了下去,那个白发的少女站在高高的悬崖上,俯瞰着战场,看上去平静而冷漠,他的心中又一次升腾起了那种近乎于暴戾的感觉。   他要杀了她,从灵魂上杀死她。   她突然转过了头,一双明亮而锋利的眼睛迎着他的视线看了上去,和他所熟悉的样子一模一样。   宙斯从宝座上站了起来,“给我备车。”他轻声说道,仆人看上去很是迷惑不解,但是又不敢忤逆神王的要求。   众神之王驾驶着雷车停在了山崖之上,他走了下来,那个少女似乎预料他的前来,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怎么的,在奥林匹斯山上呆的太寂寞了吗?”   “我看你是被你现在的自由冲晕了头脑吧。”他轻声说道,抓起了少女的一只手,逼迫她看那枚戒指,“现在又干上自己战争贩子的老本行了吗?”   “我从来也算不上什么战争贩子吧。”少女笑了笑,眸子里却是冰冷的,“倒是您,似乎很热衷呢。”   宙斯将她按在了石壁上,神王居高临下的脸带着不言而喻的威胁性,“我可没有发誓给你永远的自由,你知道你干过的事情罄竹难书,我随便再找一件事就可以让你滚回塔尔塔罗斯坐牢。”   “可以啊。”少女笑着说,“我还挺喜欢塔尔塔罗斯的。”   “至少那里的灵魂都挺不喜欢你的。”   “你急于找认同感到了这种程度吗?”   宙斯低声问道,他伸出手轻轻地扼住了少女的脖子,少女的血液流动的感觉传递到了他的掌心,“别以为我不会把你怎么样。”   “你说我割掉你的舌头,你还被迫活着是什么感觉。”宙斯轻声威胁道,“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挖掉你的眼睛,割掉你的舌头,让你永远当一只最可怜的爬虫。”   “那你可以啊。”少女轻声说道,“你知道你不可以。”   她是此世的先觉者,只要世界上还有观星之人,她就不会瞎,只要世界上还有不平之事,她就不会哑。   这就是她的权能为她带来的东西。   “除非你愿意吃掉我,继承我的权能。”少女轻笑着说。   宙斯当然知道继承她的权能意味着什么,没有任何一个君主会选择继承她的权能,因为这样也无法当君主了。   只会用这一点来威胁我吗?   “那我就让你看看人类是一群多么可怜的任诸神摆布的可怜虫吧。”   宙斯轻声说道,他将少女按在了地上,紧紧地压着她的肩膀,逼她跪在地上。   “我可以把他们当作奴隶。”宙斯轻声说道,“正像你一样。”   “你在我这里没什么反抗能力。”他宣布道,“他们当然也不会有。”   愤怒的阿喀琉斯在城门外大声喊着赫克托耳的名字,青年从自己父亲的身边走了下来。   他的妻子在路上等着他,她的怀里抱着他的孩子,他看了看幼儿熟睡的脸,忍不住抱了过来,在他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照顾好你妈妈。”他露出了一个微笑,“爸爸出门了。”   幼儿似乎听懂了什么也似乎被他头盔上装饰的流苏吓到了,大哭不止。   这是如此嘹亮的哭泣,和城门外的叫阵混合在一起,世界一瞬间变得嘈杂无比,赫克托耳拿起了自己的矛,走了下去。   他从街道中走过,很多人都在看着他,他露出了一个笑容。   他们还有明天。   他们会有明天的。   城门被拉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隙,一道阳光照了进来,里面飞旋着灰尘的碎屑,赫克托耳抬起了头,看见了灿烂的晴空和白日。   日神站在城墙下,然而黑发的英雄看了他一眼,露出了一个感激的笑容,径直从他的身边走了过去。   “伟大的日神啊。”他轻声说道,“请您呆在这宏伟的城墙上,保护它不受侵害吧。”   他驾上了战车,在那位传说中的英雄面前停了下来。   宙斯伸出手,命令风神与黑暗女神协助赫克托耳去对抗雅典娜与波塞冬。   两位英雄抓紧了手中的矛,开始了第一回 合的决斗,阿喀琉斯刺出的矛又快又稳。   然而赫克托耳的躲避让他次次落空,雅典娜在与尼克斯的缠斗之中尚且可以分出一点精力,于是她取出了一小块石头,扔了出去。   赫克托耳一脚踩空了,被石头扭伤了脚,阿喀琉斯手中的长矛几乎下一秒钟就像毒蛇一样窜到了他的咽喉前。   然而这位英雄却似乎看到了什么,他后脚往回一撤,端着盾牌做出了一个防御的姿势。   “爬起来。”阿喀琉斯命令道,“特洛伊最强大的主帅只有这点水平吗?”   然后这位桀骜不驯的金发战神转过了头,看着满天罗列的神祗,用拿着长矛的手,做出了一个手势。   所有的神明都被震惊了。   甚至于影影绰绰地看到的人类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比了个中指。   这是何等几度的不屑和傲慢。   “不要玷污我伟大的胜利。”他说道,金色的长发被风吹了起来,“这个男人,难道我打不死他。”   “我可以想猫对老鼠那样将他玩弄致死。”阿喀琉斯说道,“我说过不需要你们多管闲事。”   然后他挥出了一矛,无比强大的力道让赫克托耳拿着盾牌的手臂以及半个身体都麻木僵硬了起来,黑发的特洛伊的英雄看向了对面的英雄,他的确是阿喀琉斯。   他一定是阿喀琉斯。   全世界都梦寐以求去挑战的英雄。   光是和他对阵就能让人感到血液被烧起来一般的亢奋。   他大吼一声,挺着盾牌再一次迎了上去,脚踝和手臂都疼痛的撕心裂肺,然而飙升的热情让他几乎可以遗忘一切。   他们要厮杀,用厮杀来证明自己生存过,用厮杀来证明对对方的最高礼遇和认可。   赫克托耳的盾牌碎了,然而他反手抓住了崩断的木刺,不顾自己的手心开始变得鲜血淋漓,一把插向阿喀琉斯的脖子,在火神的铠甲上甚至划出了灿烂无比的火星,燎焦了一缕阿喀琉斯的鬓发,金发的英雄的蓝眼睛中掠过了一丝不可思议,然而下一秒钟他的短剑就刺进了敌人的小腹。   赫克托耳摔在了地上,大量的失血让他感到了冷和视线模糊,他掷出了手中的长矛,带着他最后的决意,从阿喀琉斯的耳边擦过,钉在了地上。   他听见了一个声音。   阿波罗的声音。   “把你的短剑扔出去,我来帮助它命中目标。”   赫克托耳拔出了短剑,阿喀琉斯谨慎地接近倒在地上的强敌。   宙斯的嘴角露出了一缕笑意。   下一瞬间,赫克托耳将短剑送向前去。   然后。   他握着剑刃,将剑柄放在了阿喀琉斯的手里。   “如果你对我尚有一丝慈悲的话,我不求你善待我的尸体,请将它送给我的儿子,让他对他那不幸的父亲有一点东西可以怀念。”   阿波罗的手呆滞在了半空中。   黑发的英雄望露出了一个垂死的笑容,“打输了而已,如果是阿喀琉斯的话,也没有什么丢人的吧。”   宙斯的手松开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少女站了起来。   他感到了某种冷意。   人类死了。   但是。   人类赢了,或者说,可以预见,人类终究会赢。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依旧在努力求评论~~ 第45章 灰烬与复活   “带他走吧。”阿喀琉斯挥了挥手,“顺便把你那个什么亲戚也带走。”   他抬起手指了指女祭司,特洛伊的老国王露出了感激不尽的神情,然后伸出手拍了拍少女的肩膀。   “我们走吧。”   女祭司站住了,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走吧。”   金发的英雄挥了挥手,他站在友人的尸骨前,“我也有人需要埋葬。”   国王上了车,他们将裹在白色布帛中的尸体放在了车上,然后国王抖了抖缰绳,让车子发动。   两军决定休战七天,各自埋葬各自的死者。   人们在打水,冲洗尸体,给他们选择色彩漂亮的衣服,然后拾捡木柴,准备火葬。   这也是诸神第一次目睹人类的葬礼。   死亡是什么?   为什么要赋予人类死亡。   宙斯曾想过这个问题,人类是如此脆弱的易朽的,当他决定报复人类的时候,轻松地就找出了无数种灭亡他们的东西,放在了一个精致而美好的盒子里,让一个女人将这一切带给人类。   然后人类的确在瘟疫下,在战争中,尸横遍野了。   但是他们却依旧越来越多了。   他上一次如此观察人类还是潘多拉打开盒子的时候,那个时候他欣赏着人类无奈的哀嚎,他们跪在地上,额头触碰在了大地上,向他摇尾乞怜。   他手握雷霆,冷眼观看着这一切。   这是第二次他目睹人类大量的死去。   然而这一次没有任何一个人向上一次那样,跪在地上,卑微地垂入尘土之中,用眼泪和忠诚来换取作为一条狗活下去的可能。   他们看上去很,正常。   在木柴上涂上油脂。   他们似乎坚信着自己会庇护死者,所有的死者都会变成天上的星星,照亮以后的人的路。   这是一种何等的痴妄啊。   也许他们自己也知道那不过是痴妄。   但是他们就这样对孩子说着,自然老者不死,少者不哭,他们在说谎,和他们的创造者一样是天生的骗子。   然而人类有时候就是从谎言中汲取养分来活下来的。   宙斯转过了头,决定回去,他在这里也没有什么好呆着的,那个家伙,他说实话还真的没有办法弄死她。   毕竟她是绝对的不死者,他有时候觉得这个该死的权能是不是专门和各位神王犯冲的。   你不喜欢她,但是又杀不了她。   少女微微地出了口气,睁开了眼睛,她垂下了眼睛,看到自己的手臂上被掐出来的指印已经不见了,估计自己已经睡了很长时间了。   “你醒了。”她听见了一个声音说道,她转过了头,看到了深渊之主正在一边治着毛衣,用的还是淡粉色的线,他将羊毛搓了起来,“我看到有的女人这么玩,我感觉挺有意思的。”   “但是我又不会冷,要不然送给你。”塔尔塔罗斯在普罗米修斯的身上比划了一下,然后扔在了她的身上,站了起来。   “我去通知莫罗斯你起床了。”   “他怎么了。”少女忍不住问道。   “没怎么的,回来急着干活而已。”塔尔塔罗斯轻声说道,“让我看着你点。”   “不得不说,你在找宙斯的打方面一直有着奇怪的见解。”   塔尔塔罗斯挑起了帘子,走了出去,少女垂下眼睛,看着织了一半的毛衣,陷入了思考。   不说别的,这个感觉实在有点丑。   “你的小女朋友没事了。”塔尔塔罗斯说道,拍了拍莫罗斯的肩膀,“和卡俄斯大人有没有相谈甚欢。”   “没有。”莫罗斯诚实地说。   “他向你揭示了未来的预兆不是吗?”塔尔塔罗斯轻声说道。   “是的。”莫罗斯轻声说道,“但是我承认,我有些犹豫。”   “那种事和我们没有关系了。”塔尔塔罗斯说道,“我听说了,说起来,你还记得你那个小女朋友帮过的那个女人吗?”   “她帮过的女人,那不是太多了吗?”莫罗斯问道。   “唉,是啊。”塔尔塔罗斯说,“但是这个我还是听说过的,你听说过伊娥么?”   “听说过。”莫罗斯点了点头。   “她不是被你那个小女朋友指引去了埃及吗,也不知道你女朋友是路盲还是怎么的,可是给她绕了个不小的远路。”   塔尔塔罗斯玩着自己的指甲,“然后她建立了自己的王朝,她也被尊为了女神。”   “他们叫她伊西斯。”塔尔塔罗斯将手指在耳朵里转了转,“然后她现在要见她。”   “那是她的客人,为什么要问我呢?”莫罗斯轻声说道。   “她不是你的女人吗?”塔尔塔罗斯问道。   莫罗斯笑了笑,“我还没有那么厚颜无耻,觉得她是我的啊。”   莫罗斯完全知道伊西斯的来意,这也正是卡俄斯大人向他揭示的未来。   伊西斯带来了东方的消息,一种崭新的神明正在出现,他们,一共只有一位神灵。   一位包罗万象的神明,它全知全能而全善。   卡俄斯向莫罗斯告诫了它的力量。   它有朝一日会来到这片土地,将掌权的诸神尽数打倒,终结众多神明同在高天的时代。   “我们并非掌权的神祗,它也没有吃掉我们的必要。”卡俄斯轻声说道,“但是莫罗斯,我看到了你的命运发生了偏转。”   “她,会怎么样呢?”莫罗斯问道。   “没有一位君主会愿意获得她的权能的。”卡俄斯说道,“她将如自己所预言的那样去流浪。”   “我说的是你。”卡俄斯说道,声音不高,但是却带着万丈的威严,“你的面前有两条路可以走。”   “第一条,和我一起呆在地下,照例工作。”卡俄斯轻声说,“我们是世界的支柱。”   “第二条,和她去流浪。”卡俄斯说道,“如果你喜欢倒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我想和你说,如果命运没有人梳理的话,会走向奇怪的方向的。”卡俄斯说,“我并非打算绑架你,但是,如果你真的爱她。”   若是从前的莫罗斯,他可能并不会听懂这位古神在说什么。   但是现在他做出了决定。   伊西斯轻轻地跪在了普罗米修斯的膝下,然而下一秒钟,她就被拽了起来,“说起来,我以为你下一次见到我的时候,会打我一顿的,毕竟我给你指了一条,不太近的路。”白发的少女笑着说。   “我很感激您。”伊西斯轻轻地双手合十,“我知道您因此遇到了什么苦难。”   少女挑了挑眉尖,“没什么的,和你没什么关系啊。”   “能看到你在自己的国土上生活的这么好,真是一件好事。”普罗米修斯笑着说,“你居然真的走到了。”   “我此来,一是想看看您,二是带来了一个消息。”伊西斯轻声说道,“在东方,一位新的君主正在崛起。”   “我知道。”少女轻声说道,“它不会伤害你的。”她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伊西斯的头,“你是人类造就的神明,它不可以杀死你。”   “也许会沉睡吧。”伊西斯说道,“我并不害怕沉睡。”   “我只是有时候害怕那个世界的到来。”伊西斯轻声说道,“我目睹了十灾次第而至,这位君主不比从前的仁慈。”   “也不会更暴戾。”少女笑了笑,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如果实在担心的话,就相信人类吧。”   伊西斯笑了,“可以抱抱我吗?”她抬起了纯洁的额头,“这样我真的什么都不害怕了。”   “你一直都是世界上最勇敢的姑娘。”普罗米修斯轻声说道,她抱住了女神单薄的肩膀,给予了她一个用力而温暖的怀抱。   “卡俄斯大人对我说,神向人回归的日子快要结束了,我们这些生于本源的众神的好日子也快过完了。”塔尔塔罗斯百无聊赖地说,“他也是这么和你说的吗,接下来是至善神的崛起了。”   “人类对它的信仰,意味着和原欲的背离,原欲将成为原罪。”莫罗斯答道,“卡俄斯大人是这么说的。”   “但是我们三柱神明和这些没有关系。”塔尔塔罗斯说道,“想好了吗,是在这里陪我们这些老家伙,还是和你的小情人去流浪。”   “我留下。”莫罗斯轻声说道。   “什么?”塔尔塔罗斯吃惊地说,“我听复仇女神说,你都说把所有的生命都要奉献给她了。”   “一回事。”莫罗斯说道,转身离开了。   塔尔塔罗斯感觉莫罗斯有一点特别不好。   失语症。   无论他肚子里打着什么主意,你都问不出来。   莫罗斯凝望着能看到地面上的世界的镜子。   特洛伊被大火点燃,人们四散奔逃,然后年轻的王妃打开了秘道,执意在所有可以撤走的人的最后离开,金发的年轻英雄冲进了城池,想要寻找那位女祭司。   他还是不想让她死。   然而阿波罗的箭矢命中了他的脚踝,他慢慢地跪在地上,但是却没有倒下,因为那个少女扑了过去,紧紧地抱住了他。   火烧了过来。   少女的泪水被高温所蒸发。   她动了动嘴唇。   爱,是没法掩饰,没法说谎的。   两段金线同时崩断了。   人类总是可以出人意料地做出与本能相违背的事情。   他想和她走,他不想再呆在地下了,他知道自己有生以来第一次在渴望自由。   然而他愿意将这个念头扼杀。   出走的话,他就没法帮上她了。   他愿意如她一样相信人类,相信他们有朝一日会重逢在灿烂的日光之下。   他将她带回了冥府,这是莫罗斯此生干过为数不多的私事,就让那一天到来之前,我们不要分开地度过一段时间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许愿能收到多多的评论~   笔芯 第46章 命运之神   “小心一点,台阶上有青苔。”黑发青年轻声说道,伸出了手握住了少女的手,“慢一点。”   “还是想办法把青苔去掉吧。”普罗米修斯伸出手摸了摸墙壁,“这样以后有什么美丽的小女生想要拜访你,你把人家摔了,不太好吧。”   莫罗斯笑了笑。   “希望有吧。”他说道,伸出手也摸了摸,“有空把它们铲掉好了。”   他们三柱神明的居所在冥府的另一侧,和哈迪斯坐落在广阔平原上的宫殿不同,他们位于直通地底的深渊之中,卡俄斯的宫殿在最里面,裂缝之中,这位混沌之神大多数时间都在自己钻研一些奇怪的神秘学或者睡觉。   “他说,除非天崩地裂,星球损毁,否则他不会从床上下来的。”莫罗斯说道,“当然还有一种可能,他去上厕所。”   “我觉得也是。”普罗米修斯轻声感叹着,目光落向了链接着宽大栈桥的卡俄斯的宫殿,莫罗斯伸出手指了指,“下面深井底下,最下面是塔尔塔罗斯大人的宫殿。”   “他最近喜欢上织毛衣了,只能祝福他了。”莫罗斯说道,少女似乎想起了什么,努力摇了摇头。   “他要给我一件粉红色的毛衣。”   “很丑吗?”莫罗斯说道。   “非常,不舒服。”少女思索了一会,决定诚实一点,“我不知道羊毛居然可以那么扎人。”   “我个人觉得是他手法有问题。”莫罗斯说,“你可以不接受。”   “他说,那他就送给提丰穿。”少女说道,“想想就感觉更恐怖了。”   “提丰真的,这辈子不容易。”莫罗斯轻声叹了口气。   塔尔塔罗斯的宫殿横亘在深渊之底,其上唯有一处天井采光,然而只不过是聊胜于无罢了。   不过灯光倒是很明亮,从每扇窗子里透出来,能看清黑色的墙壁上装饰的金色花纹。   深渊之神正坐在门口织毛衣。   “嗨,想的怎么样了,趁我现在还能改成提丰穿的尺寸。”他抬起手挥了挥。   莫罗斯露出了一个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的表情,“塔尔塔罗斯大人,我穿。”   塔尔塔罗斯的脸上的笑容一瞬间僵住了。   “你不介意吗,这个颜色。”他问道。   “他自己也看不到,大多数时候都是您在看。”白发的少女补充道,“当然是您喜欢最重要了。”   塔尔塔罗斯的脸上的神情变了一会。   “我可以送给你,但请你不要穿。”塔尔塔罗斯说道,“我光是想想你的脸配上这件衣服,我就感觉自己要吐出来了。”   “啊。”莫罗斯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你赶紧走吧。”塔尔塔罗斯挥了挥手。   莫罗斯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疑惑不解的表情,但是他还是转过头走了。   塔尔塔罗斯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可能有一天自己被莫罗斯噎死了,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说不定还要一本正经地给自己发丧。   天呐,想到这个场面他从来没有这么感谢过自己是不死的。   莫罗斯走到了一扇石门前,他伸出手,摸出了一把钥匙,然后插进了锁孔中,“到了。”   黑发的青年轻声说道,然后他转动了一下钥匙,石门应声打开了。   这就是,命运之神的宫殿。   金色的淡淡的光彩从里面泄了出来,但是却不是日光,它们来自中庭的巨树,它很高大,有着巨大的华盖和盘曲的树根,命运的金线从上面生发而出,流淌而下,在空气中静静地浮游着,将空间照的纯粹而透亮。   少女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金线,她转过头看向青年的脸,他手中的提灯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一张雪白的脸被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色,黑色的瞳孔里倒映着仿佛璀璨的星河,她知道他是个俊美的神祗,但是大多数时候看上去像一株营养不良的植物。   然而在金线的拱卫之下,没来由的显得沉静而纯洁。   “真漂亮。”她由衷地感叹道。   命运之神伸出手,向下照去,环绕着巨木的是一潭宁静而极其幽深的水,他伸出手,在岸边敲了敲,一架桥无声无息地从水下浮了上来。   “比不上其他神祗的排场。”他笑了笑,“也没什么东西。”   少女笑了笑,走过了桥,环绕着树木的是几间屋子,墙上是满满当当的典籍,记录着每条金线里蕴含的故事。   “有时候复仇女神,或者正义女神,会来我这里取这些东西。”   莫罗斯抬起了一只手,指了指那些资料,“复仇女神要追踪谁,也要记下来。”   “还真是繁重而琐屑的工作。”少女轻声感叹着。   “诸神有时候也会吵起来。”莫罗斯笑了笑,“没有这些的话,很难办的。”   少女露出了一个笑容,看着他的脸。   “这样很开心吗?”她笑着问道。   “从前是习惯了。”莫罗斯轻声说道,“现在的话,觉得如果让我选择的话,我也没有什么太多不情愿的。”   “这样就好了。”少女笑着说。   “我以为你会怪我出尔反尔。”莫罗斯低声说。   白发的少女凝望着他,过了一会,她笑了起来。   “我不想替你做决定,也不想替你思考。”她笑着说,“我只是想让你做你最喜欢的自己而已。”   琐屑和枯燥的工作中,也有它的意义,不是吗?   她知道莫罗斯沉闷的就像树下的那潭水那样,然而她也知道,能如此认真地重复如此无聊的工作的神祗,在这世上几乎没有人比莫罗斯更加胜任了。   她抬起头,看着华光灿烂的树,过了一会,她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说起来,我伟大的莫罗斯大人,你平时不吃饭的吗?”   莫罗斯略微吃了一惊。   “复仇女神会带过来。”他回答道。   “那,我教你吧。”少女笑着说,微微地俯下身,“综上所述,莫罗斯大人,我对你这里的观光结果,感到了极大的不满。”   莫罗斯从屋里走了出来,看到了那个少女早就起了床,正在不知道忙着什么,   “既然有这棵树在。”少女抬起头,比划了一下,“我觉得种点东西也能活的。”   她抬起手,白皙的手掌里安放着两枚种子,“这是有人送给我的葡萄。”   “所以你在种葡萄?”莫罗斯问道。   “先搭一个葡萄架子。”普罗米修斯回答道,她在房屋的外围插了几根杆子。   并且认真的测量着它们之间的距离,“我觉得葡萄架子还是很好看的。”   “葡萄么?”莫罗斯轻声说道。   “应该是紫色的。”少女低下头仔细端详了一会种子,然后将一根杆子扔给了莫罗斯,“放在那里。”她指挥道,她似乎想起了什么。   “我要买两只山羊。”她低声说道。   “山羊有什么用。”莫罗斯问道。   “和葡萄一起养,有奇效的。”少女露出了一个讳莫如深的表情,莫罗斯在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若是在从前的话,她估计就自己捏一对山羊出来了。   她虽然从来不提,但是她的身体的确已经彻底垮了,从前可以轻而易举随心所欲驱使的力量,如今也最好不要滥用了。   “我去问冥王要一对,他那里山羊很多的。”莫罗斯说道。   少女点了点头,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我想要白色的。”   莫罗斯点了点头,他拖来了梯子,少女爬了上去,将横杆放在了葡萄架上,莫罗斯发现自己很喜欢看她工作的时候的样子,这个少女工作的时候,神情总是专一而平静的,手指修长而灵活,还带有某种优雅,就像指缝里可以飞出蝴蝶一样。   她嘴里叼着生牛皮做的绳子,每当放好了一个横杆,就牢牢地将它拴在上面,打了个漂亮的结,她抓住了横杆,略微摇了摇,对自己的成果感到了满意。   “如果你喜欢的话,可以在下面放个椅子。”她指了指,从梯子上小心地退了下来,“然后就像那些老年人一样,可以吹吹当年的故事了。”   “我当年也没什么故事。”莫罗斯笑了笑,“要不然给你放一个,你可是相当有的吹。”   “吹什么,被克洛诺斯通缉的满世界跑还是什么?”普罗米修斯笑了一下,“好汉不提当年勇啊。”   “说起来。”少女一击掌,似乎想到了什么,“你要不要个可以摇的椅子,或者秋千。”   “我在这里住了几千年,都没想过挂个秋千。”莫罗斯感慨道。   “这除了说明你想象力匮乏之外,还有什么好处吗?”普罗米修斯笑着说。   “说明我是个正经的人。”莫罗斯义正词严地说。   “那你不要秋千了。”少女眨了眨眼睛,露出了一个狐狸般的狡猾的笑意。   “要。”莫罗斯决定屈服。   他经常屈服,也不差这一次了。   “你还想弄点什么?”莫罗斯问道。   “其实还想种点麦子。”少女诚实地说,“但是不知道能不能活。”   “我觉得核桃应该可以。”她很快想到了别的东西,然后站了起来,兴致勃勃地去自己的口袋里翻种子了。   笔芯~   大概会有甜甜的一卷,就让莫罗斯大人吃点醋吧~   感谢在2021-09-0915:32:03~2021-09-1010:50: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卡维利尔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苍苍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橄榄与山羊   白发的少女抱着羊羔,依偎在一起睡的很香,黑色的羊羔闭着眼睛,对怀抱十分满意,它微微地调整了一个角度,暖洋洋的羊毛颤了颤,少女似乎很不满,抱紧了一点,而另一只靠在她的背后,也睡着了,四肢舒张着,显得很是舒服。   不知道是由于冥王的爱好还是什么原因,他的羊都是黑色的,但是这个少女表示黑色的羊也很好,那我就要两只黑色的羊吧。   她对羊羔称得上爱不释手,莫罗斯感觉自己的地位直线下滑,她为两只小羊盖了个羊圈。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它们两个很喜欢绕着她打转,无论她在做什么,都在靠在她的身边,所以莫名其妙地就默认了它们占据最好的位置的权利。   有时候它们去了别处撒欢,但是只要这个少女叫它们一声,就会咩咩叫着跑回来,让她摸自己的头。   “所以什么时候可以吃羊肉?”提丰听说了这个消息发出了一个疑问。   塔尔塔罗斯敬他是条汉子并且把这句话传给了莫罗斯,莫罗斯也对他表示了深沉的敬仰并且把这句话传给了普罗米修斯。   当然这个少女笑眯眯地说,您可以把自己的尾巴截下来烤,并且过一夜就还能长回来,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提丰表示自己闭嘴,他相信这个心狠手辣的女人绝对能做得出来。   “我的正在面壁思过,以求重新做人。”提丰说道,翻了个身面朝里表示,“我才没有想要吃什么羊肉呢。”   然后提丰当天晚上就梦见了小肥羊一只一只地跳进了他的血盆大口里,在他意犹未尽的时候,被岩浆热醒了。   果然坐牢的生活不是那么美丽的。   “都不退个毛吗?”塔尔塔罗斯表示了惊奇。   提丰表示你看怪物吃东西哪有那么多讲究,吃到肚子里才是正事。   “我是个有品位的神明。”提丰说道,“你们吃什么牛排羊排,我不一样,我每天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牛屁股上的时候,我就在追着牛啃了。”   塔尔塔罗斯捂住了脸,“行了,以后您千万不要说,我和您认识。”   “我这叫品味,是你不懂。”提丰不满地说,“我敢说,有朝一日,大家会认识到我品味的价值的。”   “你去和她说啊,你看上她的羊了,看她给不给你一只。”塔尔塔罗斯决定不怀好意地建议道。   “我干嘛要去讨打。”提丰说道,“我又不傻。”   “连引起她的注意都不敢,还说喜欢她?”塔尔塔罗斯挑衅道。   “喜欢什么的,难道不是建立在我还有命的基础上吗?”提丰严谨地说,“还有那种女人,我怎么可能喜欢。”   塔尔塔罗斯笑了一会。   “那我以后不和你说她的事情了。”塔尔塔罗斯说道,准备走人,他听见提丰在用沉重的尾巴拍着地面,简直像一只焦躁的六神无主的猫咪。   “好了,不逗你了。”塔尔塔罗斯抬起了一只手,“你怎么一逗就炸毛啊。”   “还有,对于人类来说,有名字的动物,是没法被吃掉的。”塔尔塔罗斯半回过了头说道,“至少,我知道的是这样的。”   “所以它们到底有什么用处。”命运之神不快地说,端着其中一只小羊的脸看着,小羊用清纯无辜的表情看着他,似乎对他的愤怒感到了沾沾自喜。   “可以打叶子。”少女愉快地说,“还有除草。”   她将水拍打在羊羔的身上,帮它们洗澡,“等到长大了,还会有羊奶喝,可以做奶酪。”她笑着说,“没有办法,我就是很喜欢羊。”   “你有不喜欢的动物吗?”莫罗斯问道。   “其实还是有的。”少女似乎想起了什么,抖了一下,“比方说潘多拉的盒子里的那几只,我愿称为我的一生之敌。”   “但是这件事最好不要和雅典娜提。”她抬起手,在唇前比划了一个息声的手势,“她大概今天要来找我。”   “有什么事情吗?”莫罗斯问道。   “我问她要了一瓶葡萄酒醋。”普罗米修斯随意地说道,“我对那种东西的确不太擅长。”   她伸出手指了指放在墙下面的一只小小的坛子,“那个是我准备的橄榄,打算做点腌橄榄。”   “那是什么味道的。”莫罗斯随口问道。   “你在人间呆的时候没有吃过吗?”   少女问道,她思考了一会,“不太好形容,总而言之,人人都喜欢吃腌橄榄就是了。”   “天呐。”她轻声感慨了一句,“那个懒女人,略微动两步不会对不起她吃的东西吧。”   猫头鹰在她的头顶转了两圈,它的爪子上被人绑了一个包裹,它有着明亮的金黄色的眼睛,一看就知道是谁的东西。   “救命啊,会把我砸死的。”她选择一把抱住了莫罗斯的腰,如果砸下来先砸高个子的好了。   莫罗斯伸出手,猫头鹰又转了一圈,然后他听见了门外传来了一个声音。   “伟大的莫罗斯大人,是否容许我的来访。”   是那位战争女神的声音。   “还有某人说我的坏话,我可是听见了。”   “你妈妈为什么要把你生的这么耳聪目明啊。”白发的少女选择从黑衣的命运之神的背后露出了一个头。   然后猫头鹰准确地扔下了瓶子,砸在了她的脑袋上。   “你一如既往的报复心好重。”她捂着头说道,从地上捡起了包裹,发现那个小小的陶罐居然没有被摔破,但是自己的头差点就破了。   直接变成了血案现场。   “我觉得你这次算活该。”莫罗斯公正地说。   “我就说了一个单词的坏话,就一个单词。”她竖起了一根手指,说道。   雅典娜推开了门,走了进来,“在人背后说坏话怎么说也不太好吧。”   “我觉得也是。”莫罗斯说道,伸出手按了按她的头顶,说实话不太严重。   少女抬起了手,猫头鹰落在了她的手腕上,她伸出手摸着猫头鹰圆滚滚的头,“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我记得明明是我捏的你来着,有没有这事。”她用食指点着猫头鹰的喙,教训道。   “送给人的东西想要收回也是不好的事情吧。”雅典娜说道。   “我也这么觉得。”莫罗斯附和道。   “你们俩还相谈甚欢么。”少女揉了揉脑袋,“行吧,我完全不认识你们两个正义人士,你们愿意去哪里主持正义就去哪里吧,我反正要做橄榄了。”   “我这辈子有橄榄就够了。”她转过头,抱着陶罐,不满地说。   “又来了。”雅典娜叹了口气,“我才真可怜,我不远万里的过来,给你带了上好的黑橄榄,还放在我的包里,还有你要的那本书我可是帮你顺出来了,甚至还有一张戏剧比赛的参加票。”战争女神装模作样地说,“你既然这么说,我就走了啊。”   “没有的事,我一贯知道雅典娜女神大人大量德高望重,给我吧。”   白发少女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雅典娜的身后,伸出了一只手去想要偷偷地摸到她的包带扣。   雅典娜抓住了她的手腕,她一直觉得这个少女的手像是猫或者兔子的脚掌,白皙而消瘦,她出了口气,“不告而取,我是不是可以打你。”   “不可以。”少女露出了一个笑容。   雅典娜叹了口气,将包解了下来,少女欢喜地抱了起来,开开心心地转过头准备去对付她的橄榄了,两只黑羊站了起来,跟在她的身后,她表示了不满,“没有你们的份,这回没有了。”   她弯下腰,顺便拎起了那包苹果醋。   雅典娜看着她的背影,抱起了双臂,出了口气,“她现在好点了么?”   “实际上,如果说实话的话,没有,几乎没有一点起色。”莫罗斯轻声说道,“力量被剥夺太久了,已经没法顺畅的使用权能了,也许再过一千年会有气色吧。”   “而且她本来也不算什么生命力强势的神明。”莫罗斯说道,“人类又没有关于她的崇拜,所以你知道,想要恢复不可能的。”   “人类只是在谴责她罢了。”雅典娜说道,移开了目光,“她始终未被戴冠,理论上她现在和普通的山野精灵差不多。”   “虽然她自己不在乎。”雅典娜说,叹了口气,“倒显得我很庸人自扰。”   莫罗斯将桶拎了起来,“我相信她自己有计划吧。”   少女将装橄榄的坛子打开,然后拆封了葡萄酒醋,嗅了嗅,对味道十分满意,她心不在焉地揉了揉山羊的头,目光落在雅典娜带来的那本书上。   雅典娜是战争与智慧的女神,历代的战役,和她所庇护的军队的编制,都可以看的清清楚楚。   她的手指从插画中掠过,另一只手往橄榄坛子里加着调料,两件事同时进行,有条不紊,她似乎是窥见了什么端倪,满意地合上了书。   然后她封上了盖子,等到时间到了就可以吃了。   她抬起了手,捂住嘴,轻声咳了一会,然后看了看自己的手心,依旧看到了熟悉的血渍。   如果她不是不死者的话,她应该已经死去很多很多次了,她想,而不是需要忍受着足以死去的痛苦。   她站了起来,洗掉了手上的血,理了理头发,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许愿能收到评论~~感谢在2021-09-1010:50:03~2021-09-1014:48: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哈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林间落花   春天的花树落花的时候,才是最好的季节,很多人都喜欢这么说。   少女捧起了一把花瓣,她看着它们出了神,然后伸出手,赋予了它们生命,让它们重新飞上了天空,它们在花朵前徘徊着想要回到枝头上去,她露出了一个笑容,伸出手,让它们落在自己的手指上。   就叫蝴蝶吧,她想。   白发少女从梦境中醒来,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居然梦见了往日里游春的过去,还真是稀奇,她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自己年少的时候了。   她慢慢地坐了起来,感觉身上没有一处不在疼痛,她捂住了胸口,忍不住又咳嗽了一声,尝到了血的味道。   “我什么时候睡着的。”她走了出去,忍不住问道。   “昨天吃完饭后,我找到你的时候发现你已经睡着了。”莫罗斯回答道,“现在睡足了吗?”   “还好吧。”她说道,抬起手来梳理着自己的头发,“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你又不梦游。”莫罗斯说道。   普罗米修斯对莫罗斯的诚实程度一向都很看好,所以她并没有继续问什么问题,而是坐了下来,慢慢地梳理着自己的头发,将它们盘在了脑后,梳成了光滑的发髻,她微微地打了个哈欠,看上去像一只刚刚睡醒的兔子。   “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莫罗斯问道。   “其实还好。”白发少女轻声说道,“总是会有不太舒服的地方的。”   她懒洋洋地说,将下巴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以后多保养保养就好了。”   她竖起了一根手指,“比方说多去运动一下。”   “运动这两个字居然从你这里说出来,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莫罗斯说道,少女不满地敲了敲他的头,“我也不懒啊,平心而论,我这辈子真的走了很多很多路了。”   “好吧,是我错了。”莫罗斯承认道,他从湖中舀起了一瓢水,耐心地浇在了树下,“我给你弄了点木板,你可以在门厅那里弄个秋千。”   少女露出了一个微笑。   “我觉得那里的确很不错。”她轻声说道,“你是想要个,站着荡的,还是坐着。”   “坐着的吧。”莫罗斯说道。   “坐着的需要你推啊。”她轻轻地说,“如果我不在了,你找谁去推。”   “塔尔塔罗斯大人。”莫罗斯说道,突然似乎想起了什么,“不行,他顶多让我来推。”   “还是不要告诉他有秋千这件事了。”莫罗斯心有余悸地说。   他凝望着湖水,“那我就等你回来再玩。”   “那要等很久很久呢。”少女轻声说。   “你要保证。”莫罗斯转过了头,黑色的眼睛里带着淡淡的金色光彩,少女笑着抬起了一只手,“好吧。”   她伸出了小指,碰了碰莫罗斯的手,“我保证。”   两根手指勾在了一起,这是许下最牢不可破的誓言的仪式,少女宁静的紫色眼睛显得庄重而坚定,她的手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   可他,还是会忍不住担心她。   她还留在他这里的时候,他一定要让她尽量好一点,莫罗斯想,他去询问过卡俄斯大人和塔尔塔罗斯大人,他们都表示在他们的见识里,对于这种衰竭,是没有任何办法的。   “你想,她作为一个不戴冠的神明,还受了那么多伤,现在还能看起来活蹦乱跳的已经是实力惊人了。”塔尔塔罗斯说道,“还能怎么办呢?”   “而且阿佛洛狄忒的灵药和金苹果,她都吃过了,依旧没有什么起色,她现在的身子就是一个无底洞,你填不满的。”   塔尔塔罗斯说,深渊之神似乎想起了什么,“但是她如果戴冠的话,我猜一切都会变好的。”   “卡俄斯大人说她永远不会被君王戴冠。”莫罗斯轻声说道。   “被君王。”塔尔塔罗斯重复道,就像是在念着一首咏唱调一样夸张。   莫罗斯眨了眨眼睛。   他似乎看到了某种希望,但是世界上真的会没有君王吗,除了君王之外,谁还有给神明戴冠的能力呢。   神明的戴冠,是一生中非常重要的一件事,戴冠后的神明实力和之前完全大不相同,膨胀很多倍都有可能,而神职,要么由神王授予,要么吞噬从前持有的神明。   莫罗斯摇了摇头。   他决定不去想这件事了。   “说起来,我觉得你每顿吃的都有点少。”莫罗斯轻声说道,“怎么了。”   “没怎么的,就是习惯不吃东西了。”普罗米修斯轻声说,“一开始恢复吃东西有点恶心,可能慢慢的会好吧。”   “这样。”莫罗斯点了点头,“那就好。”   她没有在说谎,她的确已经太多年水米未进了,莫罗斯在旅行的时候,曾经断粮过几天。   在他找到可以吃饭的地方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只吃进去一点点就感觉胃里饱胀而恶心了。   更不要说她有一千年没有吃过东西了。   在漫长的囚禁中,她的确是什么都没吃过的,因为她所被宣判的惩罚中就有不许给她提供饮食。   最初的时候会饿,然后渐渐地没有知觉了,只剩下胃里灼烧一样的疼痛,然后就渐渐地忘记了食物的味道,和水的感觉,她被释放了之后,第一次吃东西就全都吐了出来,吐到最后没有什么可以吐了的时候,就开始吐血和胆汁。   她用手撑着墙,不让自己倒下去。   然后回去,给自己重新做了一份,继续吃。   她并不想被这种事情打倒,尽管她知道吃不下去是正常的,她本来也不是什么能吃的人。   其次是旧伤,伤口虽然已经愈合了,但是到阴天下雨的时候,还是会感觉到每一根骨头都在疼痛,似乎在逼迫她回忆它们受伤的过往,内脏也疼痛地缩成一团。   她的确被囚禁折磨太长时间了,她尽管是不死者之列,也不意味着完全可以复原,神王无疑知道这一点,他手中捏着给神明以戴冠的权力,她如果想要恢复身体和力量,就得成为他的臣子。   永远的臣子。   少女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我觉得可能是因为我做饭的手艺退步了,要不然你去做,说不定我觉得更好吃呢。”   莫罗斯认真地看了一会自己的手。   “如果要是更难吃的了怎么办?”黑发青年认真地问道。   “那我就大发慈悲救你一下。”少女笑着说,“我都说过了,要教会你做饭的,否则你每天坐在这里惨兮兮的等复仇女神来喂你,真是太可怜了。”   “好的,我会努力的。”黑发青年郑重地说。   少女往后缩了一下,“好严肃的表情,不知道还以为我在教唆你去杀人。”   莫罗斯轻轻地笑了笑,“你喜欢吃什么?”   “甜的。”少女简单直白地说,“我要吃甜的。”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啊,真的想弄点花蜜来吃啊。”   “现在地上是冬季呢。”莫罗斯轻声说,“不过我记得冥后那里有点库存,我倒是可以试着问她还吃不吃的完。”   普罗米修斯点了点头,看着莫罗斯露出了一个笑意,“想不到你交游甚广。”   “你和我说要多交朋友的。”莫罗斯笑了笑,将桶放了下来,抬起头看着那棵树木,它依旧闪亮而流光溢彩,看上去并不缺水。   “多交朋友当然很好了。”少女笑着说,她也站了起来,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像一只把自己拽的很长的兔子,“我去喂羊了,它们肯定饿了。”   “别担心。”少女回过头,笑着说,“我昨天真的是意外。”   “没有。”莫罗斯答道,“不担心了。”   普罗米修斯弯起眼睛笑了笑,转过头走了。   莫罗斯伸出手按了按胸口,他的心脏跳的平静而有力,昭示着他是一位强大无比的神祗。   普罗米修斯的余光看到了这个动作,忍不住叹了口气,莫罗斯天生心思细腻,每次看到鸟雀受伤,他甚至都会跟着疼痛,塔尔塔罗斯经常讥笑他这一点,他却放弃了让自己变得心如铁石。   请让我永远可以感受到悲伤和痛苦吧,她知道他立下过这样的誓言。   然而就是因为这样他才是命运之神莫罗斯,而不是命运之树的附庸。   少女摸了摸黑羊的头,她抬起头,一只鸽子落在了羊圈之上,她伸出手,抽出了鸽子脚上的纸卷,脸上露出了沉思的神情。   她抱着羊,将自己的脸尽情地埋在了它们柔软温暖的皮毛中,羊真是个好东西,黑羊也很好,白羊也很好,如果有别的颜色,估计也很好。   莫罗斯走了过来,看到了少女和羊羔又抱在了一起,互相亲呢地蹭着。   他突然觉得,这位女神,大概就是一只黑羊吧。   她就是那只活泼,精力充沛,聪明过人,从不循规蹈矩,被人称之为害群之马的,黑羊。   少女站了起来,对他露出了一个微笑,“那么让我看看你的厨艺吧。”她笑着说,“我就先回房去查点东西了。”   她快活地转过身,走进了房间里,点上灯翻开了一本书,看上去心情极好。   毕竟过一会,大概就会有什么甜甜的东西吃了。   作者有话要说:加更来啦~   希望能收到更多的评论~~ 第49章 土和水   “有波斯使者自动而来,向诸城邦索要土和水。”   白发的少女展开了纸条,静默地看着。   “土和水是什么意思?”莫罗斯问道,将甜点放在了桌子上,少女揉了揉太阳穴,“大概,人类的学者认为这是世界的本源。”   “土和水,就是你要不要投降的意思。”   “还挺含蓄的。”莫罗斯说道,伸出手点亮了灯,少女笑了笑,放下了纸条。   “人类又要打仗了。”莫罗斯问道。   “十年前就打过一次了。”少女笑着说,“也就是伊娥来找我的那时候,她所说的一位神灵的世界,我们也有所见识了。”   “一位神灵,一位君主,然后是贵族,然后是奴隶。”她掰着手指数着,“君主出门需要奴隶跪在地上上车。”   “不得不说,他们的学习能力真强。”她叹了口气,“把自己搞得,跟某些家伙挺像的。”   “但是我听卡俄斯大人说,那个国家很大,人口众多,已经出动了六十万大军。”   莫罗斯说道,是不是,也许,有一位强大的君主对国家很有好处呢。   少女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笑了起来。   “也许吧。”她笑着说,含着勺子,似乎在品味甜味,“有些时候有个君主是件很好的事情,你看我虽然不喜欢宙斯,但是他每次出什么事情还是要给他打工的。”   “我又不是什么极端主义者。”她放松地说,看上去很是满足。   “你放弃你的想法了吗?”莫罗斯笑着问道。   “没有。”普罗米修斯的目光看向了远处,深不见底的黑暗,“但是我很有耐心。”   “你有没有听过一个单词,叫做时候未到。”她轻声说道,她似乎想起了什么,摇了摇头,“不过时候到之前,也可以看到很多端倪的。”   “这就是先知的工作了。”莫罗斯笑着说,插起了一块,放在了嘴里,“说起来,你不觉得,我蜂蜜放多了吗?”   “我倒是觉得还挺好的。”少女回答道。   莫罗斯凝望了食物一会,然后表示你觉得好吃就这样吧。   “蜂蜜是个好东西。”少女说,然后认认真真地品尝着蜂蜜的味道,看上去很是认真。   端倪,莫罗斯品味着这两个字,塔尔塔罗斯表示不如早点洗了睡,这次打仗怎么看都不会善了,双方十年前打了一仗,明显没有尽兴,这次肯定非得打得你死我活才行。   “而且宙斯的祭司被收买了,我看到他们收了好多钱。”塔尔塔罗斯伸了个懒腰,“为什么不给我,为什么。”   “您还是歇着吧。”莫罗斯毕恭毕敬地说道。   “局势的确很严重。”卡俄斯给自己倒了杯水,端了起来,慢慢地喝,“现在祭司大多被收买了,诸神想要施以援手,也不可能了。”   “而且那一次宙斯内心收到了严重的伤害,这一次估计不会纡尊降贵直接降临。”卡俄斯说,“我就是很好奇一件事,人类到底是怎么繁殖出六十万大军的。”   “这个。”塔尔塔罗斯闭上了眼睛,“您老就不要好奇这些无聊的事情了。”   “不过和我们也没有关系了。”塔尔塔罗斯说道,拿过了一片面包放在了嘴里,“无论来了什么人,我们三柱神都是永恒的,我们又不是掌权者。”   “我们只是存在罢了。”塔尔塔罗斯出了口气。   “不过感觉人类在走上诸神的老路啊。”卡俄斯说道,“获得特权的人统御一切,其他的毫无翻身之地,这样的国家反而规模更大,战斗力更强。”   “这不是还没打么?”塔尔塔罗斯说道,“更何况上一次我记得弱者是赢了的。”   “终将被强者踏平啊。”卡俄斯感叹道。   “果然还是需要君主和暴君的,一切生物都需要。”塔尔塔罗斯跟着叹了口气,“你那个小女朋友怎么说。”   “她说,时候未到。”莫罗斯轻声说道。   “要等到什么时候啊。”塔尔塔罗斯抱怨道,“算了算了,反正也不是我等。”   莫罗斯没有继续回答,他的目光看着深渊天井的那一小束光,下雨了,有雨水落下来,砸在井里,泛出一圈圈的涟漪。   他知道,她也好,自己也好,都在这场近似于毫无希望的战争中,寻求端倪,她所向往的那个时代到来的端倪。   波斯使者伸出手,毕恭毕敬的人奉上了他所要求的土与水,他十分的满意,将代表着皇帝威严的拖鞋拿了出来,对方恭顺地接了过来,顶在了头顶。   “愿唯皇帝马首是瞻。”他说道,用额头触碰尘土。   傲慢的使者转过身,决定去下一个目的地。   也许不费一兵一卒,波斯即将到来的六十万大军就足以把这些散兵游勇全部慑服,世界将跪伏在皇帝的脚下。   天无二日,世界上也不该有两个君主。   不要思考,让君主来替你思考,不要行动,让君主来指挥你行动,不要恐惧,让君主来替你承担恐惧,你只要温顺的臣服就好了。   就像是跟在头羊身后的羊群,即是头羊决定去跳海,它们也要义无反顾的跳下去。   你们都是他的羔羊,他是你们的牧人。   波斯的使者突然看到了广袤的草原上,有人在牧羊,羊群温顺地走着,跟在德高望重的头羊的身后,和谐的让人感到了一阵舒心。   然后,他看到了其中有一个不和谐的东西。   黑羊。   那是一只黑羊。   它通身漆黑,看上去活泼而健壮,有着坚硬的蹄子和明亮的眼睛。   败类,邪恶之物,害群之马,波斯使者忍不住想起了这些意义,然而黑羊看了他一眼,平静地从他的身边走过了。   真是晦气,波斯使者想,说不定会遇到坏运气。   然而他所担心的坏运气还真的来了。   斯巴达国王列奥尼达听完了他的要求,忍不住笑了出来。   “怎么了?”波斯使者问道,“你不愿意赠送远道而来的我一份土与水吗?”   “别装了,都是千年的狐狸。”斯巴达国王止住了狂笑,“土和水,我给了你土和水,然后你就要把你家主子那个不知道穿了几百年的拖鞋掏出来,然后我就把它顶在头上是不是?”   “你看看我,我是聋,还是瞎啊?”他笑着问道,“不知道你们一路过来的事情吗?”   波斯使者面露不满。   “你要知道,我们伟大的皇帝手下有六十万大军,如果你不愿意归附,他们很快就会来到这里,把所有的男人都做成人头标本,把所有的女人都抓成奴隶。”   斯巴达国王的手指玩弄着腰间的刀。   “好啊,让我看看他的六十万大军啊。”他笑着说,“让我看看跪在地上的狗有多么擅长撕咬吧。”   “你不至于出言不逊。”波斯使者说道。   “如果我不知道你在城里飞扬跋扈踩伤老人,用你那双眼睛轻薄女人的话,我甚至会请你吃顿饭。”   列奥尼达说道,然后他用他结实的手臂拎起了波斯使者的前襟,拎着他走出了门,“好的,我给你土和水。”   “看到这口井了吗?”他淡淡地说,“里面的水够喝不?”   波斯使者吓得抖如筛糠,“够了够了。”   “里面有我们流传上千年的尊贵的土壤,就是需要您用您那尊贵的手亲自去挖,怎么样?”列奥尼达轻声在他的耳边问道。   使者感到了恐惧,“不要杀我,我可以做你的奴隶,不要杀我。”   他瑟瑟发抖着,目光搜寻着祭司模样的人,他记得他们收买了祭司们,一定会救他的。   “如果你在找祭司,那就令人失望了。”列奥尼达笑着说,“他们那种人怎么会纡尊降贵地住在山下呢。”   “当然也救不了你这条狗命。”   他用力向前一抛。   波斯使者尖叫着落入了井中。   “听说雅典的信使到了。”他抬起了一只手,一封信被放在了他的手上,他拆开信,看了看,“我知道了。”   黑色的山羊依偎在白发少女的身边,她伸出手,轻轻地挪动着石头和香草,似乎在进行一场占卜。   “结果怎么样?”莫罗斯问道。   “其实早就知道结果了。”少女笑着说,“就是很久没玩了,有点想玩而已。”   她伸出手,将漂亮的紫色水晶抛到了半空中又接住,看上去兴致勃勃。   看来应该是个不错的结果。   “你觉得绝对的力量可以得到一切吗?”莫罗斯忍不住问道。   “当然了。”少女毫不犹豫地说,然后她回过了头,露出了一个笑容,“不过也会失去一切就是了。”   “占卜这种事。”她笑着说,“其实很多时候都是无需再做了。”   她伸出手,将那些漂亮的石头和贝壳都收在了一个小小的口袋里,放在了一边,然后吹灭了蜡烛,“但是这是一种仪式感吧,在出征之前,给大家信心。”   “当然很多时候主帅会说谎的。”她笑着说,心在很多时候的确有想不到的效果,人类拥有勇气之后将变得更加难以战胜。   波斯的皇帝半躺在营帐之中,身边环绕着年轻貌美的阉奴,他接过了报告看了看,挥了挥手,“那就踏平他们吧。”   暴雨倾盆而至。   他平静地看着帐营外的大象,有奴隶正在为象牙上装上尖刀,然后用力鞭打它的后腿,让它保持在狂躁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有一丢丢的时间操作和大量的私设,有所有的一神教的神都是同一位这个设定,请勿考据   这篇其实是学西方文学史的发疯产物,就当作这个世界只有西方好了   希望大家食用愉快,谢谢~   笔芯 第50章 凡人之争流血飘橹   六十万大军。   “这不比提坦之战劲爆。”塔尔塔罗斯轻声说道,深渊之神藏在荆棘之后,看着行进中的大军,绵延百里,声势浩大,简直遮天蔽日,连鸟雀都被惊得胡乱在天空中乱撞。   “有时候我真的很佩服您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当乐子人的心情。”莫罗斯说道。   他的心中并没有激起什么恐惧或者激动,他只是看到他们头上的金线,很多都脆弱不堪,也许很快就会崩断。   大多数人都回不了家了,命运之神轻轻地叹了口气,他们注定客死他乡。   虽然说对于人类来说,平白无故去攻打别人就算死了也是必须承担的代价,但是莫罗斯不喜欢死亡。   无论什么的死亡,但凡是没有活到年纪的死亡都令他感到悲伤。   然而这就是人类,如果出去冒险求取功利,就必须要承担死亡的风险。   他们太脆弱了,但是他们似乎又很顽强,尽管经历了灾难,仇恨,暴君抑或是战争,他们依旧生生不息。   也许,有朝一日他们真的不会继续做奴隶了。   塔尔塔罗斯用手肘撞了撞莫罗斯,“你看,大象。”   挂着锁链的大象走到了河边,开始喝水,莫罗斯记忆中的大象是一种温顺而聪慧的生物,有着驯良的黑色眼睛,会掩埋不幸死去的动物的尸体。   然而这些大象看起来不同,他们烦躁不安,看上去眼睛里充满了狂躁,想要迫不及待地践踏生灵一样。   战争的味道酝酿在风雨之中,连平静的河流都看着黑黢黢的,带着不祥的色彩。   刀已出鞘,箭已在弦,交锋一触即发。   双方都在厉兵秣马。   “首战看来是波斯比较有优势。”塔尔塔罗斯指点道,打了个哈欠,“我也搞不清我为什么要不睡觉爬出来看人类打架。”好像刚刚说比提坦之战都刺激的那个不是他来着。   莫罗斯站了起来,他转过身,他伸出手,乌鸦落在了他的手上,这是对战争最为敏感的鸟类,因为它们可以在那个时候饱餐一顿,秃鹫也很喜欢这种场合。   他记得那个少女还是很喜欢它们的,虽然他问过为什么要创造这么丑陋的动物,少女似乎露出了一个不理解的表情。   “要不然尸体怎么办呢?”她笑着问道,“总得有些动物来打扫吧。”   “但是黑色总归是不太讨喜的。”莫罗斯说,“这可是我的亲身经历。”   少女笑了起来。   “倒也是,为了补偿乌鸦,那就让它聪明一点吧。”   乌鸦明白了神明的意思,转过了头,顺着乌鸦的目光,莫罗斯看到了一处冒着青烟的山谷,他跋涉到那里的时候,发现初期的战斗已经结束,按照倒在地上的旗帜和尸体的数量来看,无疑是雅典吃了点亏。   他转过头,看向水面,有雅典的船在撤退,他们看上去忙碌而匆匆,脸上带着十分的严肃。   穿着贵族服饰看上去是个领头的人正在写着一封信,鸽子落在了一边准备接受主人的命令,他写完了,将信件塞进了鸽子腿上的小筒里,然后拍了拍鸽子的头。   “祝你顺利到达。”他轻声说道。   鸽子飞过崇山峻岭,议事厅里的贵族正在激烈的争执,“救援雅典,怎么可能。”   一位青年正在据理力争,“我们如果打仗的时候付出了太多,他们在战后就会轻而易举的收割我们了。”   “不要把盟友想成那样,我们现在都是希腊。”另一位中年男子不快地说,“要我来说,如果我们此次不同心协力,就没有未来了,还提什么接下来的战争。”   坐在座位上的中年男子始终在沉思着。   “宙斯给我们的意思是不要参加战争,这是不祥的。”一位老者颤颤巍巍地说道,“所有占卜的结果都预示着不祥。”   “狮子将失去他的头颅。”老子举起双手,吟唱道,“不可避免的风暴之主将把你们都绞成碎片。”   “那宙斯说了,我们该怎么活下去了吗?”另一位青年说道,“坐在这里念他的名字三百遍,还是给他两头牛交易他那个闪电棒来用用?”   “你在渎神。”老人气的颤抖了起来。   沉默着的中年人举起了一只手。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等待着他的发言。   “我先带我的亲卫队去看看。”列奥尼达说道,“如果战况紧急,我会传递消息回来让你们准备,如果雅典包藏祸心,那我也算去救援他们了。”   所有人都闭上了嘴,这个决议毋庸置疑。   人们结束了会议,他慢慢地走了出来,他决定是马厩洗刷一下自己的马。   “你不打算回来了吧。”一个少女轻声问道,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但是却没来由的感觉很亲切。   “为什么?”他露出了一个友善的笑容。   “您的马具有损毁,按理说应该更换,但是你却没有在意。”少女的声音清越,令人听起来很是舒服。   “是。”他笑着说,“想不到我国内还有这么机灵的孩子。”   少女笑了笑,眨了眨一双紫色的眼睛,这双眼睛的颜色他从来没有见过,大概是有某种突变吧。   “我不打算回来了。”他说道,“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波斯人很了解你们。”少女倒也并不害怕他的提问,“你们的制度,需要不停的讨论,波斯人只要买通一部分人,就很多重大的决策没有办法下达了。”   “是的。”列奥尼达的眼睛里露出了几分钦佩。   “所以如果你死了。”少女慢慢地说,“出兵复仇这件事,就会获得大多数贵族乃至公民的同意吧。”   “还真可惜啊。”列奥尼达说道,“你居然是个女孩子,你是谁家的女儿?”   少女笑了起来,似乎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她转过头,走掉了。   还真是个奇怪的少女啊,列奥尼达在心里想着,他将要带的东西挂在了马上,然后转过身去召集他的亲卫队。   一共有三百人组成的亲卫队,他们各个都是他精细挑选的壮士。   而且经过了精密严苛的训练,每个人在进攻的同时可以保护自己的同伴,在正常情况下,这将是一支战无不胜的军队。   他出现在了训练场上,勇士们停下了手中的杯子与叉子,他们正在用简单的晚饭,看到他来了,站了起来。   “我将带你们奔赴战场和死亡。”他简短地说,“你们愿意吗?”   勇士们沉默地点了点头。   “敌人很多,我们的盟友初战不利。”他简略地说,“据我们的盟友来说,敌人有至少几十万人。”   勇士们依旧显得很平静。   “那么,收拾你们的东西吧。”他宣布道,“我们将在黎明开始奔袭。”   “给敌人以死亡。”   “对方打算来多少人。”塔尔塔罗斯问道,他在尸体堆里孜孜不倦地掏着东西,莫罗斯很多次想要劝谏他虽好不要把人家的金牙也敲下来,塔尔塔罗斯表示不发财白不发咯,这种时候自己也是在做好事。   “她说,大概会来三百个人吧。”莫罗斯轻声说道。   塔尔塔罗斯准备去敲牙的手停下来了。   “他认真的?”塔尔塔罗斯指了指远方波斯人的营地,又指了指大海,“三百人够不够填牙缝的啊。”   “不看了不看了,回家吧。”塔尔塔罗斯拍了拍莫罗斯的肩膀,顺便手上一用力把金牙掰了下来。   “怎么的,你觉得还有希望吗?”他问道。   莫罗斯凝望着遥远的地方,“没有,从命运上来看,他们都会死。”   然而下一瞬间他的眼睛因为吃惊而长大了。   塔尔塔罗斯晃了晃他的肩膀,“还有什么有趣的事情。”   “没有,只是。”莫罗斯指着波斯人的军队,“你猜这里会有多少人的生命走向尽头。”   “一个,两个?”塔尔塔罗斯漫不经心地说,“也许有三百个?”   “不。”莫罗斯伸出了两根手指。   “两百个?”塔尔塔罗斯问道。   “不是。”莫罗斯喃喃地说。   “两千个?”塔尔塔罗斯感到了兴致勃勃,“那相当不错啊。”   莫罗斯还是摇了摇头。   塔尔塔罗斯收起了轻佻的笑容。   “两万个。”他轻声说,“该不会是两万个吧。”   “是的。”莫罗斯点了点头,“两万个。”   塔尔塔罗斯坐了下来,“两万个。”他重复道,“那还真是,让人很有兴致啊。”   雅典娜的船只驶进了群山万壑之中,两位神祗跟着走了过去,他们看到了一片大红色,那是斯巴达人的披风。   他们正在山谷中煮饭,香味溢了出来,疲惫的雅典人也加入了其中,两军的统帅正在商量着什么。   “我会留下大概二百人,帮你守卫那条可以绕到后方的山路。”雅典的统帅说道,“但是我们大部队必须撤走。”   “你们一定要撤走。”斯巴达的国王说道,“然后在这里。”   他伸出手指了指一处平原,“我觉得在这里重新列阵,还有一战之力。”   “这里有点远。”雅典人说道,“没有三天恐怕时间不够。”   “三天啊。”斯巴达的国王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那我给你三天半。”   “顺便你走后,直接给我的妻子写信,就说我已经战死了。”他说道。   雅典人吃了一惊。   “这样不太吉利吧。”   “这是事实。”中年男人说道,脸上的表情坚硬如铁,看不出任何的犹豫,“我的人头也无需还乡,但是你们一定要重新杀回这里。”   “这里还是希腊的话,那就是我的故乡。”   “那也将也成为事实。”雅典人承诺道。   作者有话要说:打滚求评论~~ 第51章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您应该不会担心六十万人这种事情吧。”莫罗斯轻声说道,试图把塔尔塔罗斯拽住,他坚持要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我觉得六十万人可以踩死我了。”塔尔塔罗斯说道。   “不会的,您可是塔尔塔罗斯大人。”莫罗斯一本正经地说道,“都知道您的权能有这方面的功能的。”   “但是我不想用在这里。”塔尔塔罗斯摇了摇头,“活着不好吗?”   在他们的身后,波斯的军队正在进军,两位神明站在岩壁之上,回头望了下去,远处的海面上是波斯人的军舰,而狭窄的通道上则是他们的大军,有拿着锋利武器的士兵,有骑兵,有战车,有巨象,君王坐着三十余名奴隶抬着的大轿,摇摇晃晃地向前走着。   斥候跑了回来,跪伏在王的轿舆之前,通报着什么,王从帐营里发出了一声不屑的轻笑。   然后发出了继续前进的手势。   他们败退到了这里,还有什么抵抗能力呢,王抬起了头,看了看地形,的确是个据险固守的好地方。   但是据斥候的回报,前方大概只有几百人,不过他自认为是位仁慈的君主,如果可以招降的话,就再好不过了。   当然如果拒绝臣服他的,他会毫不犹豫地杀死他们,一向如此。   他的神明在庇护他,只要他生前足够虔诚,死后就会得到无比的幸福和荣光,死后的待遇和生前的虔诚程度相匹配,这是他的神给他的诺言。   因此为神灵要准备繁复的祭礼,要一生都在践行神所说的教条,消灭罪恶(异教徒)。   他在心里重复着,直到今天,他的一切所作所为都是正义的。   他的光明之神,至善之神,将会获得一切,打败黑暗之神,引领人类走向永恒光辉的理想之乡。   然而薛西斯的目光落在了远处的山谷上,上面飞起了一片乌鸦,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惊扰了,血腥的气味扑鼻而来,他昨天割掉了一个奴隶的鼻子,因为他呼出的气味很难闻。   他的心脏似乎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他强行压下了这种感觉,征服带来的快乐已经足够让他微醺了,他不想再想这些了,赶紧杀死这么几个不识相的家伙,前方是大片的平原,葡萄园和城市,还有黑发的美丽的女人。   “前进。”他命令道。   “他们来了。”斯巴达人的斥候回到了队伍中,人们沉默而迅速地行动了起来,将火堆熄灭,武器挂在了身上,他们身经百战,只要一个眼神就可以理解彼此,也不用过多的言语,飞起的鸟雀预示着大军前来的方向。   所有人都很沉默。   但是却带着非凡的勇气和决心。   他们的国王走了出来,站在了最前面。   中年男人回过头,端详着狭窄的山谷。   “敌人虽然很多,但是这样的地形他们无法施展开来,只会一队队的前来。”他命令道,“首先拿好你们的盾牌,他们会先放箭。”   “然后就是厮杀的时候了。”他高声说道,“我们需要守住这里三天,只要太阳车从天空中驶过三次,我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日月星辰将和我们并肩作战。”他说道,“然后我们会死。”   “乌鸦会将我们吃成白骨,敌人会践踏我们的尸体,我们的头颅会被挂在高杆上。”   他大声说道,描述着未来的浴血的红日,“然而我们今天在这里死了,是为了我们的妻子和孩子,我们的兄弟和父母,不会被这样对待。”   “当有人问起我们为什么而死的时候,他们会骄傲地替我们回答,为了更多的人不死去。”他说道,“当有人问我们为什么不去做某位君主的同党去享受快乐和富足的时候,他们会挺起胸膛来回答,为了我们这些活下来的人不做奴隶。”   远处听到了一阵破风之声,身经百战的战士们举起了结实的盾牌,蒙着牛皮的盾牌上咚咚一片撞击之声,好似飞蝗前来撞在了窗子上,如果放任他们过来,那么小麦还是大麦都被吃的一干二净了。   破风声渐渐的停下了。   波斯的军队小心翼翼地靠近着,从远处看来,似乎成了一片箭矢的荆棘丛。   然而下一瞬间,盾牌被整齐划一的翻开了,战士好像从土地里长出来一般站了起来。   荆棘是一种会开出血色的花的植物。   而如今,溅出的鲜血开出了一朵朵的繁花,在突兀的海滩的峭壁上次第盛开着。   “上大象,上大象。”波斯的指挥官喊道,“快点把大象牵上来。”   “会踩死自己人的。”副官表示了反对。   “不行,在这样下去不行,踩死几个也无所谓,把大象牵上来。”   斯巴达人感受到了大地的震颤,所有人不由自主地望向巨大的威力的来源,是象,象牙上绑了尖刀的大象,似乎处于极度的愤怒之中,从人群中横冲直撞而出,被踩到的人瞬间就成为了地上一副薄薄的画,然后它冲到了斯巴达人的面前。   “用投枪杀死他。”列奥尼达命令道,“无所谓,就算他们牵来了宙斯的神牛或者波塞冬的神马,我今天也要把它们都杀死在这里,三天之内,我们不可被战胜。”   “好的。”他的士兵冷静地回答道。   大象发出了垂死的□□。   它疼痛地竖起了身体,然而失去了平衡,从高高的悬崖上摔了下去。   这三天内,他们每个人都是不可战胜的神祗。   即使是阿瑞斯亲自驾驶着战车出现在对面的阵营,他们也不会后退一步。   即使命运之神亲自告诉他们已然没有任何的希望,他们也会奔赴死亡。   此乃生死存亡之际,怎么可以把信任交给不理解什么是生死的诸神。   所谓的可能就是无数人怀抱着不可能的石头一点点地堆起的高塔,只为了有朝一日,有一个人从尸骨堆上伸出手,去撕开阴云,去握住不可能的步步紧逼划出的那一线可能。   所以去战斗吧,去赴死吧。   为了后人,为了活着的人。   这就是人类最奇怪的规矩,强者为了弱者而死,圣人为了庸人而死。   这规则咋一听不合理至极,然而人类就是靠着它,活到的今天。   第四天的黎明如期而至,然而太阳却爽约了,浓郁的乌云遮蔽了光线,几乎暗淡如黄昏,斯巴达人用敌人和自己的尸体堆起的短暂壁垒的背后几乎没有了什么动静。   薛西斯走出了轿子,风吹在了他的脸上,带来了浓郁的血腥味。   异教徒。   外乡人。   他理当给他们加上愚蠢的,或者邪恶的形容词,但是他发现自己做不到。   “如果还有人的话,出来吧,我会赐给你地位和权势的。”他高声宣布道。   斯巴达的国王从壁垒之后走了出来,他看上去很疲惫,浑身浴血,还带着几个伤口。   “跪下吧。”他说道,“只要跪下,我就可以给你我所许诺的一切。”   列奥尼达将盾牌放在了一边,然后是他的长矛。   “他要投降了吗?”塔尔塔罗斯忍不住轻声说道,“居然,坚持了这么久,还是要投降啊,终归是贪生怕死的人类啊。”   他弯下了膝盖,跪在了地上,额头触碰到了尘埃。   薛西斯感到了满意,似乎压在他心脏上的那块重石被搬走了,他是正义的,他想,对方已经认可他了。   他走了过来。   距离这里有十米,八米,五米。   此时塔尔塔罗斯看到了什么,他的眼睛因为惊讶而瞳孔扩张,另一个幸存者不知道什么时候冒了出来,他踩着国王的脊背,举起了他的投枪。   这一刻他凝固在半空中,宛如高大的神庙中人类所礼赞的众神的身姿。   箭矢在下一瞬间破空而出,两个人瞬间就被射中,然而明明呼吸已经丧失了,他的枪却被投了出来。   薛西斯也富有经验,他一矮身,投枪从他的头顶擦过,直直地插在了他的王座之上,入木三分。   象征着他至高王权的璀璨火焰颤抖了一下,掉了下来,红宝石和黄金摔得粉碎。   为了尝试一个可能,连,尊严都可以放弃。   最后还是毫无用处。   多么可悲的蝼蚁啊。   塔尔塔罗斯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已经落幕了,走吧。”   列奥尼达躺在地上,他的内脏已经被贯穿,胃液溢出缓慢地灼烧着他的肺腑,要死了,一切的感觉都在离他而去。   然而他感受到了有人摸了摸他的头。   他张开了眼睛,看到了那个在城内遇到的少女,她的确不是个普通的人。   “成功了么?”他轻声问道。   “如果说杀掉薛西斯的话,没有。”少女诚实地回答道。   “那么另一件事呢。”他问道。   少女垂下头,在他的额头上吻了一下,那一瞬间他感受到了某些零星的碎片,那是这个吻带有的某种力量,让他看到未来的一些破碎的闪光。   他舒服地出了口气。   “我好像知道你是谁了。”他突然笑了笑,说道,“我勉强还算个好人吧。”   然后他闭上了眼睛,就像是抱着爱犬睡在妻子旁边的床上一样,伸开腿躺平了。   作者有话要说:求评论,比心~~   另外波斯的国教是拜火教,有人说这是最老的一神教,影响了后来的阿肯那顿改革以及其他一神教的诞生。   但是只是一种说法,拜火教来说,基本上是信仰值和死后待遇挂钩这种价值观,而且还有死后审判之类的设定   当然我这里就是在瞎写,请不要认真   感谢在2021-09-1115:13:39~2021-09-1211:02: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zhy30瓶;别西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无人是孤岛   薛西斯摸索着手中的戒指,他似乎在想什么,然而奴隶们没有人敢和他说话。   他感到了寂寞。   某种空虚感再一次涌上了他的内心。   人类是需要朋友的。   然而他富有四海,他有战无不胜的不死军团,有美丽的后宫美人,有大量的人对他阿谀奉承,却没有一个朋友。   薛西斯出了口气,他坐在了大量的金银珠宝中,看着黄金鸟红宝石的眼睛,出了一会神,“如果你是个活的,该有多好啊。”他轻声说道。   冰冷的黄金鸟看着他,一言不发。   他坐了起来,“派人把死掉的人都埋了吧。”他下达了命令,奴隶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为什么心中会有这种空虚感呢,他明明已经占有很多东西了。   然而他有美人却没有妻子,有奴隶却没有朋友,有宫殿却没有家。   他端详着自己抢来的神像,它有着黄金的眼睛,戴着桂冠,他陷入了沉思之中,他是个居功甚伟的帝王。   他不信任所有人,所以他总是刻意让自己的举动高深莫测,有时候宽宏温柔如春雨。   有时候暴虐残忍如夏雷,他希望世人像崇拜光明之神一样崇拜自己,像崇拜火苗一样崇拜自己。   他站了起来,将短剑挂在腰间,准备出去走走。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久久不去的血腥味,人们在搬运尸体,他很少走到他的军团中,他听到有人轻声抱怨靴子不对劲,自己的脚已经烂掉了。   前方就是雅典城,前方就是那令人羡慕的宝物和智慧之城,他凝望着远处的灯火,然而这种唾手可得的快乐却无法冲散他内心的忧郁。   他听说雅典城内有很多很多好东西,包括雅典娜的神像,用了大量的贵金属和宝石装饰,还有无数富户,美丽的女人,和宝藏。   到时候拿到了这些东西,他的目光投向了低垂着头的士兵们,他们应该就会幸福了,感受到自己的荣光的照耀了吧。   他看到了一个女人。   那是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女人,看穿着大概是希腊的贵族女性,袍服上装饰着薄薄的金箔,她一头黑发梳成了精美的发髻,有一双明亮的金色眼睛。   这很不寻常,也许是个亡灵吧,薛西斯想,然而她的脚边,有个少女坐在更低的地方,她有着霜白色的头发,和一个淡淡的轮廓,不过能看出来显然穿的是粗糙的希腊平民的衣服。   这样的组合未免让人惊奇。   薛西斯忍不住偷偷地靠了过去,他打算试试偷听他们的讲话,然而那个金眸女人一瞬间就发现了他,他感受到了某种压迫感,像是面对某些极度恐怖的巨兽一样,薛西斯此生曾围猎过不少猛兽,但是从未感受过这样的恐惧。   她就像是变幻莫测的大海,或者天候一样。   “自以为战无不胜的君王啊。”她开口说道。   薛西斯按在剑柄上的手握紧了。   “如你所见,和我决斗吧,如果你失败了,我就会杀死你,如果你逃跑的话,我就会毁灭山脚下的那支军队。”女人淡淡地宣布道,“你有勇气向前吗?”   薛西斯的大脑一瞬间掠过了无数个念头。   山脚下的那支军队不过是一些异邦人,很多还是镇压埃及叛乱之后抓来的壮丁,如果被杀死也没有什么损失,但是这个女人。   是实打实的恐怖的存在。   他不可能打赢的。   完全不可能,他感觉到了后背的寒毛一根根的树了起来,面对无可战胜的威力,他感受到了自己的软弱和渺小。   放弃吧,溃逃吧,他的内心在说,反正没有任何人看到。   坐在一边的少女转过了头,看着他。   说实话这个女人在薛西斯的阅历里,不算漂亮,毕竟他饱尝过埃及的女人,希腊的女人,已经他所征服的所有土地,最美丽的猎物要多少有多少。   然而她有一双紫色的眼睛。   薛西斯从未见过如此特别的眼睛,是夏日里熟透葡萄的颜色,是子夜来临时晚霞的颜色,神秘而冷漠,里面盘旋着星辰的轨迹。   观星者。   他知道这种人,只在非常隐秘的典籍中提到了那么只言片语。   这个女人,是位先知。   “如果我输了,我就把她给你。”女人说道,拎了拎少女的领子,当然引起了她的不满,“你为什么要拿我当赌注?”   这位女人由于过于恐怖磅礴的力量让薛西斯忽略了她的容貌,虽然她华美的不可方物,但是如果作为猎物,他倒是对这个白发少女更有兴趣。   但是他不敢。   他不敢和这个不知来历的女人做对。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来历。”他说道,“但是山下的军队我也不信你能毁灭,我作为世界上最尊贵的君王,怎么可以随便接受人的挑战。”   少女轻轻地笑了一声。   “薛西斯。”她轻轻松松地念出了他的名字,“最尊贵的皇帝陛下,第四代皇帝,刚即位就平定了埃及的叛乱,可以说是一位年少有成的君王。”   “然后你的目光移向了爱琴海。”她说道,语调平缓,薛西斯有了某种错觉,她似乎并不仇恨自己,“你奇袭千里,如今大获全胜,你决定洗劫雅典,来洗刷你父亲折戟马拉松的耻辱。”   “即使你是个先知,和我这么说话也算得上大不敬。”薛西斯说道。   少女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可是你一个人出来散步,不就是希望得到一点大不敬的体验么?”她笑着问道。   薛西斯沉默了。   她说的没错。   “如果你是什么装神弄鬼的祭司的话,我会杀了你。”他威胁道。   “我只是有一点建议。”少女举起了一根手指,“你想要威严和高于一切的权力,所以你从不表现自己的喜怒哀乐,你的行为捉摸不定,因为这样才能让人恐惧。”   薛西斯点了点头,他此时的确是这么想的。   “我想要恋人,想要朋友。”他承认道,这个少女的目光不知道为什么让他感到亲切和放松,不由自主地坦白出了内心的想法,“你有什么建议吗?如果有用的话,我可以送你黄金和宝石?”   少女摇了摇头,“我什么都不需要。”   “如果说建议的话,我希望你可以试试先付出一点。”她轻声说道,“在想要得到爱之前先去爱人,在想要得到忠诚之前先去付出生命。”   薛西斯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脏猛的抽痛了一下,就像是被白日里那个不自量力的小国君主用投枪贯穿了一样。   三百人前仆后继地死在了自己的面前,没有人叛逃,没有人痛哭,日头上仿佛蒙了一层血雾,然而他们在为自己的家园和孩子而战。   “只有用眼泪才可以浇灌出花朵,只有用鲜血才可以换来鲜血,只有去张开双臂才会得到拥抱。”少女轻声说道,“不是这样的吗?”   “张开双臂还可能被人贯穿胸口。”薛西斯试图顽抗。   “那倒也不错。”少女温柔而宽容地笑着说,“所以你愿意为你山下的贱民血战到底吗?”   薛西斯沉默了。   那位站在边上的女人的实力简直深不可测,他是疯了吗,要去挑战那种东西,他的一生还有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有无数的美好等待着她。   女人冷笑了一声,“算了,我也不指望你做什么了,说实话,我已立下誓言,不会再杀死人类。”   “但是你这支军队,也注定不会存活。”她宣布道,“你的前方是无数因为失去爱人而愤怒的人。”   胜利终将属于你所杀死的人。   为生者而死的逝者是不死的。   因为生者将继承他们的意志活下去,向前走。   薛西斯感到了战栗,他的血冷了下去,然而他出神的功夫,两个女人已经不见了。   在一个白日,他攻入了梦寐以求的雅典城,他指挥士兵洗劫城池,然后坐在宝座上把玩战利品,那位女神的肖像他总觉得有几分眼熟。   但是无关紧要了,他用弯刀撬下了大理石上的宝石,然后把剩下的弃若敝履。   然后他遭遇了惨败。   如某个女人所预言的那样,当人类为所爱之人复仇的时候,当人类被死者的勇气鼓舞的时候,他们将无比强大。   薛西斯退回了自己的国家。   他老了。   他还是没有恋人和朋友,他渐渐地不愿意想很多事情了,所以他沉浸在了阿谀奉承之徒的怀抱里,是美酒不可口,还是美人不令人迷醉呢。   有一天,他看到了自己的宰相提着弯刀,走到他的身前。   “整个帝国已经不堪重负了,陛下。”他说道,“请了断自己来给大家一个交代吧。”   “我会尽忠辅佐您的儿子的。”他毕恭毕敬地说道。   “你出去吧。”薛西斯挥了挥手。   宰相将毒酒与弯刀都在案上放好,转身准备离开,他突然听见他年迈的君王叫了他的名字。   “阿尔达班。”他老迈的声音说道。   宰相站住了,他大概要诅咒自己了吧,诅咒乱臣贼子是每一位皇帝都会做的。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他听见了薛西斯叹了口气,“如果我和你推心置腹的话,你会不会做我的朋友。”   “陛下?”他问道,然后转过了头,但是那位曾经至高无上的君主连听他的答复的勇气都没有似的,已然用弯刀割断了自己的喉咙。   他走了上来,年老的帝王身材不如往日魁伟了,看上去有几分佝偻和可怜。   宰相思考了一会。   “我不知道啊,陛下。”他用只有两个人听见的声音轻声说道,“实际上,我都不知道您是个什么样的人。”   “但是,也许,也许我们很合得来呢。”他伸出手,盖上了他的眼皮。   作者有话要说:求评论~~ 第53章 不落繁花   塔尔塔罗斯打了一盆水,快乐的把自己捡的战利品都扔了进去,然后拿着一把刷子一边哼着什么不知道走调了几个来回的曲子一边刷着他的东西,卡俄斯愿称之为发战争财的模范人物。   “你真的缺那么两个钱吗?”卡俄斯忍不住说道,“连死者的金牙都要拿着,弄的这里一股臭味。”   “等我洗完就不臭了。”塔尔塔罗斯耐心地解释道,“浪费是恶德。”   “你说的对。”卡俄斯轻声说,“我这就是杀了你去肥田。”   他什么时候这么暴躁了,塔尔塔罗斯不满地想,于是只好拎起了他的东西下到更下面的一层,打算洗好直接融掉,然后换成金块,估计他就不嫌烦了。   实际上,塔尔塔罗斯自认自己没什么同情心或者说同理心。   他是肮脏灰暗的深渊,此世之恶的集合体,他一贯都是这么觉得的,他冷漠,平静而自得,轻易下保证又喜欢爽约。   总而言之,他从来认为自己不是个东西。   “巧了,我也是这么想的。”提丰说道,他躺在地上,凝望着穹顶,黑色和红色的单调世界让他的心跳有了回音,“说起来,你为什么要创造我呢,为了让我受苦吗?”   “是的。”塔尔塔罗斯回答道,“为了好玩啊。”   提丰哼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说起来,有人让我给你带了礼物。”塔尔塔罗斯说道。   “还有人记得我呢。”提丰说道。   塔尔塔罗斯扔给了他一个小小的口袋。   提丰打开看了看,里面是黑色的小小的东西,“是用来吃的吗?”他问道。   “按照我的感觉,应该是花吧。”塔尔塔罗斯建议道,“你可以试着种一下。”   “花。”提丰笑了笑,“行,我尽量不吃了它。”   “花需要阳光。”塔尔塔罗斯说道,“你可以设法弄出一条缝来,给它照亮。”   提丰看了看深不见底的穹顶,“这得搞到猴年马月去啊。”   “她说反正你又不会死,加油啊。”塔尔塔罗斯说,“如果想看到花的话。”   “这句话的风格,我是知道是谁干的好事了。”提丰说道,他将袋子放在了一边,“是你教唆我挖洞的哦。”   “行,算我头上。”塔尔塔罗斯说道。   少女拿起了水瓢,轻轻地给幼苗浇着水,雅典娜在不远处把玩着两个面具,一个上面画着的是笑脸,而另一个上面画着的是哭脸。   “我不太清楚雅典人为什么搞出了这种东西。”她将两个面具在脸上比划着,“不过感觉还是挺有趣的。”   “人类为什么总有一半土地要种小麦,一半去种花呢。”   她感叹着,“战争刚刚平息,他们就打算继续搞这些无用的东西了。”   “你又不能不让人类写诗啊。”少女站了起来,轻快地拍了拍手,“而且他们赢了,总得搞点不同寻常的来庆祝一下吧。”   “为什么不弄点皆大欢喜的东西呢。”雅典娜拿着手中的几个本子,“真的一个比一个惨。”   “什么阿伽门农出征前把自己的女儿杀了,什么俄狄浦斯杀父娶母。”   她用本子盖住了自己的脸,“就不能来点什么英雄战胜了困难抱得美人归之类的东西吗?”   “你应该去问酒神是怎么教化民众的,以及阿波罗为什么被他们认为没品,还有阿伽门农那个案子是你判的。”普罗米修斯说道,从她的脸上抽走了书本。   “是啊,这件事我还是记得。”雅典娜承认道,“爹杀女儿,娘出轨,爹也出轨,娘杀了爹,儿子杀了娘,一家齐齐整整都有光明的未来。”   “就算是神明,遇到这么乱的场合也不多啊。”她抱怨道。   “后来你判定儿子杀死母亲是不用受惩罚的。”普罗米修斯说道,垂下眼睛去看文本。   “还能怎么样。”雅典娜说,“他爹已经在浴室里光荣牺牲了,就算我让他负责任,能把他从冥府里拖出来吗?”   “没怎么的。”白发的少女轻声说道。   “去看吗?”雅典娜邀请道。   “去吧。”少女说道,她似乎在看着什么,出了神。   “你喜欢哪一部?”雅典娜问道,凑了过来。   “《特洛伊妇女》”她答道,“我喜欢这个,我到时候给它投票。”   “我倒是觉得它优胜的可能不是很大呢。”雅典娜说道,“你喜欢哪一点?”   “没法说。”她笑了起来,弯起了眼睛。   “我记得当时城内大火。”雅典娜说,她突然颤抖了一下,不想再说了。   普罗米修斯看着她,她知道她想起了那个男人。   那个名叫拉奥孔的男人。   被巨蟒绞断了肋骨依旧在向前爬着的男人,他在身后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迹,他坚持了有多远,一百米,甚至于,五百米?   雅典娜原以为自己会感到尊严受到冒犯的愤怒,她已经警告过他了,于是她如约杀死了他。   然而她就是在那个时候,立下了誓言,以后再也不会亲手杀死人类。   “我投阿伽门农,或者波斯人。”雅典娜说道,“我觉得这个的感染力好一些。”   “我也觉得,这位写东西完全无可挑剔,有一种澎湃的激情。”普罗米修斯评论道,“但是我觉得写的人有点不像人。”   “算了算了,你知道我也没什么审美。”她将文本还给了雅典娜,放弃了,从椅子上跳了下来,“不过好像罪人不能入场吧。”   “没关系的,那是我的城市。”雅典娜说道,她将文本塞回了自己的包里,里面有一册还静静地躺在里面。   她犹豫了一下,将这些一口气放了进去,然后系上了带子。   那一本就不要给她看了吧,她轻轻地出了口气。   那天狄奥尼索斯收到本子之后,这家伙很罕见的表示,你有没有看你的城市这次春季的剧本。   雅典娜的工作一直很忙,更何况是刚刚经历过战火的雅典城,她记得好像的确赫尔墨斯顺手帮她捎了回来,但是她一本还没看。   “怎么了,有什么有颜色的文学,你这么激动。”雅典娜选择调侃他一下。   “我哪是那种人。”狄奥尼索斯说道,“晚上回去快点看,快点。”   “好的好的。”雅典娜说道,然后她就将这件事忘记了,然而第二天阿波罗也来找她麻烦了,“你那个本子,你看了吗?”   “我记得春季竞赛和你没什么关系呢。”雅典娜躺在床上揉着眼睛,太阳神在门外低声说道,“但是我看看又怎么了?”   “赫尔墨斯给你顺的吧。”雅典娜说道。   “你就别管了,你看了吗?”阿波罗问道。   “没有啊,我都忙死了。”女神抱怨道。   “快点看,快点看。”阿波罗说道,“啊,时候不早了,我走了。”   这个家伙没头没尾的怎么了。   雅典娜坐了起来,然后过了一会赫尔墨斯溜了过来。   “你的臣民可是要把宙斯气死了。”他笑着说,“你看那堆文本了吗?”   “什么?”雅典娜问道,这事好像比她想象的要严重。   “他反正心情不算很美丽。”赫尔墨斯笑着说,“我很多年没见过他这么臭的脸了。”   “赫拉出轨了?”雅典娜思考着,“有人写意00淫赫拉?”   “你真的没看啊。”赫尔墨斯说道,“快点快点,整个奥林匹斯山估计就你没看过了。”   “我路过赫菲斯托斯那里,他和他老婆都在看了。”   雅典娜出了口气,“我洗个脸。”   到底是什么奇怪的东西,莫非有人意00淫宙斯了?   把宙斯配给提丰了?   否则他生什么气?   不行,我的脑子里为什么都是这么奇怪的东西,雅典娜摇了摇头,试图驱散这些念头。   她洗完了脸,坐在座位上,然后摸起了那一摞文本。   “阿伽门农?”   我记得,有这件事,她看了看,写的很好是不错,她很喜欢,据她多年经验,这本很有可能优胜啊。   “特洛伊的妇女?”   算了算了这本看名字好像就不太对头,先放在一边,以免让自己想起什么不好的事情。   “波斯人。”   好像是讲战争的,有点意思,但是好像和宙斯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啊。   雅典娜的心脏停了一下。   她知道是哪本了。   酒神祭典已经举办了很多很多年了,她也看到过给诸神各种各样的赞歌,人类用精美至极的词藻来礼赞诸神的美丽与高贵。   他们也摹写了无数英雄的史诗。   但是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这个名字。   她记得这个名字从前一千年中出现的时候,一直伴随着骗子,小偷,与背叛者的名号,在诸神的宴会上女装出丑,背信弃义致使人类永远的失去了黄金年代。   然而,她看到了这个名字。   她翻开了封皮。   “我使人类不能再预知死亡,我将盲目的希望放在了他们的心底。此外,我将火也赠与了他们。”   她轻声念道。   这诗句坚硬而热忱,这是她迄今为止读到过的最好的,飞扬跋扈,肆意张扬,怀揣着不死的自由之鸟,诅咒憎恶着此世作威作福的暴君。   她能感觉到,这些句子将在千年之后,依旧是华美的不落繁花。   一千年了,海水中已然矗立着高山。   然而真相永远活的比谎言更久,爱也比恨更顽强。   作者有话要说:三位著名悲剧诗人虽然是基本上是同龄人,前两位的确也同台竞技过,不过还是进行了一点时间操作了~   我个人其实最喜欢欧里庇得斯,可惜他生前不得志,如果真的同台竞技,他可能也不会得到优胜吧,不过时间冲刷之后,原本属于他的还是会归还于他的   但是如果就当世而言,大多数人认为还是埃斯库罗斯地位比较好,看到有人打比方说埃斯库罗斯是李白,索福克勒斯是杜甫,欧里庇得斯是白居易,好像还有点形象   感谢在2021-09-1216:18:46~2021-09-1310:39: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喝果汁的小汤圆、生当咸鱼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礼赞诸神的盛典   “给我搞一张券。”阿波罗说道,“我打算去围观。”   “给我也搞一张好不好。”赫尔墨斯在下面钻了出来,满脸都写着激动。   “可以倒是可以。”雅典娜说道,“但是宙斯也去哦。”   “啊。”阿波罗沉默了一会,“但是我还是想去,大不了就满脸悲痛就是了。”   “我也可以。”赫尔墨斯说。   雅典娜看了看两个家伙。   “你们去问酒神要。”雅典娜说道,“要是惹了事,记在他的头上。”   “我们能惹什么事啊。”两个人异口同声地回答,“而且你肯定邀请她了,这么大的事你都不怕,你就是对我们不好。”   “我对你们不好不是天经地义的吗?”雅典娜说道,准备赶人,两个人悻悻地走了。   “给我们一张又不会怎么的。”他们低声絮叨道,雅典娜坐了下来,她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理了理头发,然后准备出门。   这是一个春日,天气很好,湛蓝色的天空上白色的云朵被拉成了纤细的丝线,美不胜收,而花朵正在盛开,年迈的树冠上顶着灿烂的繁花,空气中浮动着芬芳的气息,整个世界被淹没在春日的美丽之中。   第一天是迎神仪式。   第二三天是歌队的竞赛。   后三天是戏剧的竞赛。   白发的少女站在缤纷的花树之下,她用帽子将自己的头发藏了起来,饶有兴致地看着扮成山羊的人,她从水果摊上拿起了一个淡黄色的柠檬,放在了鼻子下面嗅着。   “如果你喜欢的话,就送给你了。”摊主说道,少女露出了一个惊喜的表情,“谢谢。”   “其实可以泡水喝,或者淋在烤肉上。”摊主解释道,“当然闻起来也很好了,有位贵族老爷,每次都从我这里买很多,然后放在缸里,满屋的味道都会变得很好。”   “倒是个不错的办法,就是太浪费了。”少女附和道。   “我本来以为您也是位贵族小姐呢,但是看衣服又不像。”摊主笑着说,“不过贵族小姐也没有您这样白皙的皮肤。”   “啊,不是的。”少女笑着说,“我的确不是。”   “那就再给你一个吧。”摊主笑了笑,拿起了另一个柠檬放在了她的手里。   莫罗斯站在了一个商贩的面前,他和周围的人不一样,他卖的是鲜花。   “老爷您真有眼光,我这里的东西绝对是整个雅典城最好的。”他说道,捡起了一枝花给他看,“要不要买一点。”   “这是什么?”莫罗斯问道。   “向日葵。”商贩笑着说,“如果用这个来表示你深藏不露的爱意是最好的了,据说这是仙女变得,有个仙女爱上了阿波罗,然后每天站在地里张望,所以就变成了这种话。”   莫罗斯忍不住笑了笑,这种花好像比阿波罗的妈妈岁数还大。   而且据他所知,阿波罗情路坎坷,至今没有女生对他有所回应。   “这个也不错。”商贩拿起了一支猩红色的花,“这是玫瑰花,是爱神因为痛失爱子而划伤自己的血染成的。”   这个应该也属于纯属谣传。   不过这花的确非常的美丽。   “那这个呢,睡莲。”商贩指了指插在水桶里的花,“你看这优雅的颜色,深蓝的像梦境一样,可以用来恭维女士的美丽,美丽的就像宁芙仙女一样。”   “这个是什么?”他忍不住指了指放在一边的一种花,美丽而带着神秘的优雅的蓝色,纤弱却挺拔。   “这个吗?”商贩看了看,“一般只有神庙里会要这种了。”   “这是鸢尾,代表着神圣的自由。”商贩说道,“原来你喜欢这个?”   莫罗斯笑了笑,“请给我这个吧。”   “送给你的恋人吗?”商贩问道。   莫罗斯回过头去找那个白发少女,商贩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看到了那个站在不远处树下的女生。   那无疑是个未婚的少女,不只是因为她白色裙子上装饰着的浅灰色带子,她身上无处不散发出清新而活泼的气息,肤色苍白的近乎于半透明,手腕有着玲珑美好的弧线,手指细长随手理起自己滑落的帽子,一举一动都轻快而优美。   “这是个女祭司吗?”商贩忍不住问道,“除了识文断字的女祭司,我没见过这样的女人。”   “或者是谁家的大小姐。”他轻声说道,“这就是你喜欢的女人吗?”   “她不是大小姐。”莫罗斯轻轻地说,“她也不是贵族。”   “怪不得没有戴首饰和留长发。”商贩说道,“但是她真的比牛奶还白。”   “我听说那些贵族小姐为了保持白皙,从来不出门。”   她已经不是贵族小姐了,她是个囚徒。   同样不出门。   莫罗斯在心里想。   少女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转过头来对他笑了起来,长长的霜白色的睫毛被日光晕染开了一片淡金色,这个笑容平静而轻松。   没有人信她是个囚徒的,还是个坐了一千年牢的囚徒。   不会有人相信的。   她似乎把那些岁月都抛进了水里,好像没有在她的身上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她对自己招了招手,炫耀战利品似的拿着两个金黄色的果子。   “不是贵族小姐,也不是女祭司。”商贩低声喃喃道,“然而的确是我活了四十年见过最奇怪的女人了。”   莫名其妙地觉得着蓝色的本来应该用于礼神的鸢尾花就该赠与与她,黑发的青年笑了笑,从商贩的手中接过了那束花,走了过去,少女似乎表现出了一丝意外,然后牵着他的手,分开人群想要跑到前面去了。   商贩的心中猛然跃起了一个比喻。   黑山羊,她就像那只从不循规蹈矩又精力过头的黑山羊。   戏剧的造景蒙着黑布从街上搬进会场里去,有人站在高台上喊着大家可以准备一下入场了,有秩序一点,不要携带明火。   足以容纳一万五千名观众的剧场在莫罗斯面前徐徐展开,沿着山坡次第下降的观众席,中间广阔的舞台,幕布,与后台,一切都被装饰一新,雅典娜似乎吩咐过祭司,对他们的入场没有表示任何的意义,甚至递给了莫罗斯一张选票,可以填写他认为优胜的剧目。   少女轻快地沿着台阶向上,“我想坐个后面一点的位置,这样更高。”她比划了一下,莫罗斯对此没有什么异议。   有人出来组织秩序,让大家安静下来,剧目马上就要开始了。   少女托着下巴,显得认真而严肃。   “我主宙斯啊,你如今毁灭了高傲的波斯人的大军,用一层灰暗的忧愁掩罩着苏萨城。   许多妇女同来哭悼,用纤弱的手指撕毁了面纱,那浸濡的眼泪湿透了她们胸前的衣褶。   那些波斯的妻子们痛哭不定,在忧伤里想望新婚的夫君,他们离弃了那柔软的床帏,再不能在那床帏里享受青春的和乐。我自己也放出这真诚的悲歌来哭悼那些从军的死者。”(1)   她用手指敲打着节拍,似乎沉浸在了某种情绪之中,穿着乞援人服饰的王后哀哭着,长老们翘首西望,然而升起的唯有大流士的鬼魂。   去悲悯敌人,而不是一味的沉浸在厮杀的痛快或者掠夺的快感之中。   这是件好事,她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认真地倾听着歌队的歌唱。   “他们不再保守缄默,暴力的钳制既然松懈了,他们便会自由议论。波斯的一切都埋藏在萨拉弥斯岛上血红的泥沙里。”   莫罗斯转过头看着少女的侧脸,上午的阳光是淡金色的,从上而下倾泻而下,勾勒出了她的侧脸的轮廓,白色的长长的睫毛以及小巧的鼻子与下巴,好像某种优美而哀伤的图画。   观众们响起了掌声。   演员谢幕而鞠躬,下一出剧目正在筹备之中。   下一出是关于某个悲伤的神话中的爱情故事。   阿波罗忍不住踩了一下赫尔墨斯的脚,“为什么我失恋的事情他们能拍一千年。”   “因为你失恋了很多次。”赫尔墨斯说道。   “你还是闭嘴吧。”阿波罗轻声说道,在考虑要不要用手捂住他的嘴。   两位神祗望向了一边的高台,他们知道那个中年男子是宙斯,他靠在栏杆上,看着舞台上的剧目,他的表情阴晴不定,不知道是喜是怒。   “没有他和提丰的不解之缘吧。”赫尔墨斯轻轻地问。   “应该没有。”阿波罗说,“要是有的话,我还挺想看的。”   “我看你是又想去盖城墙了。”赫尔墨斯说道,伸出手拍了拍阿波罗的后背,“如果你皮子紧了,我可以帮你松一松。”   中午了,观众们开始分享简单的午餐,普罗米修斯从篮子里拿出了芝士和面包,将芝士涂抹在面包上,然后咬了一口,说实话她感觉有点困了。   下午有什么呢?   “观众们,请回到座位上。”维持秩序者大声说道,“我们下午的剧目马上就要开始了。”   “又是那位神祗的传说呢?”观众们议论纷纷。   “我有点想听英雄的。”一个男人说道,“阿喀琉斯或者赫拉克勒斯。”   “我想听丘比特的。”人们议论道。   报幕者念出了一个名字。   白发少女的眼睛张大了一下。   黑发的青年转过了头。   每一位在场的观众都能完全听清报幕者的声音。   他说的的确是。   “《普罗米修斯》”   作者有话要说:(1)出自埃斯库罗斯的《波斯人》   求评论~   比心 第55章 失落的桂冠   诗人念诵着自己的诗篇,他的目光偶尔会从台上掠过,观察听众们的想法。   这一次与众不同,他在公演之前,被一个神秘的少年拜访了。   他的帽子和鞋子上装饰着翅膀,然而却栩栩如生,不像什么低劣的仿制品,那一瞬间诗人意识到了什么,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不折不扣的神祗。   “不许承认那位神明。”   这是众神之王所传达的旨意,他当然想到了是指的自己的哪部作品。   他将稿子拿了起来,看了看,“需要我销毁它吗?”   “你不是还有别的参赛作品吗?”   赫尔墨斯坐在了桌子上,看着诗人的脸,“我记得众神之王还是很喜欢其他的,如果你愿意停止这部作品的公演,他还是很高兴的。”   “你也知道,他向来冷酷无情。”   “我知道。”诗人轻声说道,“他果然的确是位暴君。”   “我参加过战争。”诗人抬起了眼睛,“我杀过人也差点被人杀了,即使你真的是奥林匹斯山上的神祗而不是什么□□者的使徒的话,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他沉默了一会。   “我会写第三折 ,他们重新成为了朋友。”作家说道,“怎么样,满意了吗?”   赫尔墨斯在人间跑腿也有几千年了,这么傲慢的男人,他也是很少见到的了。   “其实,说句实话,我们都想看看呢。”赫尔墨斯笑着说,“我也不知道众神之王他同意不同意。”   “我并非什么僭主的装神弄鬼。”赫尔墨斯摘下了帽子,给他看上面自然而然的肉翅,“而神明所需求的不过是承认,你既然愿意写作那位神明与宙斯握手言和的结局,我们也没有什么特别的需求。”   诗人沉思了一会。   “如果承认了会怎么样?”   “也许,会戴冠。”赫尔墨斯简短地扔下了一个陌生的单词。   神明的权能,来自从混沌的天赐亦或是从旧日神明那里夺取。   然而能够最大的发挥权能,要戴冠之后,也就是名正言顺,此后会拥有神庙和信徒,权能会迅速膨胀,直到可以支配整个世界。   但是自古以来,戴冠只有神王的赐予,先有册封,后有信仰。   但是如果在神王册封前,就拥有了大量承认呢。   赫尔墨斯知道还没有神明走过这条路,但是他天生聪敏又见多识广,他嗅出了某些端倪。   “我会改掉的。”诗人轻声说道,“我会如我所承诺的那样写上那个结局。”   他知道,如果他不妥协,也许今天就会被杀死在这里,像传说中的拉奥孔一样,他决定妥协,但是他要播下这颗火种。   那位名为普罗米修斯的神明,并非骗子与小人,而是人类之恩主。   埃斯库罗斯小时候,母亲曾带着他观看火苗。   “你看,它一开始燃烧总是很慢的,小小的一簇。”女人笑着说,“但是这个时候你才能盖灭它,它的增生真的非常快。”   “一旦到了某个点。”女人说,“即使是天降豪雨也未必能够遏制它了。”   少年伸出手,感受着温暖。   而如今他许下了一个愿望,愿我死后,千百年后,一直有人在我所期望的道路上行走,暴君终将被曝尸荒野,自由终将开遍地角天涯。   诗人念诵着自己的诗篇,鞭挞着那位暴君的脸面,他不停地派出使者,然而却始终不敢自己站到前台。   他的目光落在了坐在高台上的中年男人,日光笼罩在他的背后,看上去神圣而不可侵犯。   他高大而魁梧,然而他的身边空无一人,只有他自己坐的高高的。   诗人知道那是众神之王本人的化身,他正在听着自己的诗句。   而他所见过的赫尔墨斯,坐在另一边的场馆里,露出了一个笑容,拍了拍旁边的金发青年,他们笑的很开心,然而又一秒钟收敛了笑意,互相掐了一把。   他顺着他们的目光看了过去,看到了一个少女坐在了台阶上,她听的似乎很认真,带着一个淡淡的笑容,纤细而白皙的手中拿着一半面包,手指上戴着一枚戒指。   诗人略微有点吃惊。   在他的构想里,这位神明应该是一位高大健壮的神祗,顶天立地,拥有非凡的勇气和胸襟,和不屈不挠的意志,出身高贵而足智多谋。   但是,如果真的是她的话。   突然感觉也没有什么违和感。   少女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他本来以为少女会对他露出笑容,就像神明聆听对自己的赞歌那样,笑的高贵而悲悯。   然而她抬起手,挡住了自己的脸,躲到了旁边的黑发的青年的背后。   就像是邻居家倾听热情歌谣的普通小女孩一样。   她既不暴力也不狂热,诗人想,然而他突然明白了,一个过分炽热的人往往会很快熄灭,最深的水流起来往往没有任何声音。   雷电劈开了深渊,英雄坠入了塔尔塔罗斯之中,剧院中响起了雷鸣一般的掌声,诗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他知道,他们会铭记这个诗篇的,而他草草了事的那个好像很圆满的结局,可能迅速会被遗忘。   众神之王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你可以控制我笔下的内容。   但是你不能控制我的心。   句子会死,单词会死,但是热情不会死,而千百年后的读者首先读出的唯有热情。   诗人永远是酒神最神圣的使徒,我们会在天黑的时候提灯走遍故土他乡,咏唱爱与自由,乡野村夫永远可以唱出比御用文人更好的歌。   这就是人类。   下一个篇章很快地开始了表演,反抗者与君主达成了和解,祝愿君主的统治千秋万代,然后最后一个篇章进行了赞颂和对人类的习俗的描述。   总而言之,观众们议论纷纷,这是一部极好的作品,他应该得到桂冠,和山羊的奖励。   埃斯库罗斯获得了优胜。   他低下头,让人为他带上桂冠。   而她的桂冠,又一次失落了。   诗人从人群中分开了一条道路,他很想追上那个女神,她的确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排队打算买一罐蜂蜜。   “我还是喜欢《特洛伊妇女》。”少女在和同伴说话,“当然这是我自己的感觉。”   “这是题材的突破啊。”她不满地说,“讲人类自己的故事是多么好的开始。”   黑发青年摸了摸她的头,“你要不要买葡萄酒?”   “一般了。”少女打了个哈欠,“我想要点花种倒是,你那里空地那么多,说不定收拾的好一点,就会有很多美丽的女神来拜访呢。”   “那我去那边看看了。”黑发青年说道,走了出去。   暮色沉沉,她紫色的眼睛看上去明亮而清澈,她像是察觉了什么一样回过了头。   诗人站住了脚步。   少女苍白的脸上突然浮出了一丝薄红,她笑了笑,偏了偏头,“找我有什么事情吗,桂冠诗人?”   “我也很喜欢那位后辈的诗作。”诗人开口说道,“他在后世一定会影响匪浅的。”   少女笑着点了点头。   “然而这顶桂冠并非是给我的。”诗人轻声说道,将桂冠从头上取了下来,“是人们送给你的。”   “不,是给你的。”少女笑着说,“你的技艺的确经过千锤百炼,十分优秀。”   “那么请接受它吧,作为对我的奖励。”诗人双手捧起了桂冠,放在了少女的面前。   “我相信未来会有更加杰出的后辈写出更好的诗的。”他说道。   “那我把它送给他们你介意吗?”少女笑着问道。   “不介意。”诗人说道,“不过他们也会有自己的桂冠的。”   少女笑了起来,她双手拿起了桂冠,拿在手里看着,月桂叶的清香在晚风中徐徐传来,她突然惊觉了什么,“天呐。”   她捂住了眼睛,“我的队被人插了。”   “有没有点公德啊。”她低声抱怨道。   诗人忍不住笑了起来,“恕我直言,你真的像个小女生。”   少女眨了眨她紫色的眼睛,露出了一丝不解,“我的确是个小女生啊。”   “那也不可以□□的队啊。”她表示了深沉的不满,“什么人啊。”   诗人笑了起来,他对女神挥了挥手,表示了告别,“那我先走了,我得去看看我的羊有没有被人牵走了。”   “快点去吧,这什么世道,不过应该有人帮忙看着吧。”   少女关切地说,她弯起了眼睛,露出了一个笑容,挥了挥手。   “祝你前程光辉灿烂。”她笑着说。   诗人感觉自己的心脏似乎变成了一片羽毛,飘飘忽忽地飞了起来,充满了轻松和平静。   他走回了会场,自己的羊果然还在,他牵着羊从街道中走过去,他的朋友问他这么快就把桂冠收起来了,他表示那玩意戴着也没什么舒服的。   “好累啊,如果以后不用作者亲自去念就好了。”他不满地说,“我感觉我要断气了。”   “可以去吃点好的,比方说把你的羊烤了。”朋友建议道,“而且你这是缺乏锻炼。”   “那可不行。”他说道,“不过我家里倒是有存货。”   “行,顺便来点葡萄酒。”朋友们说道,吹了吹口哨,他们结伴从春夜中走过,繁花铺满了街道,让他们忍不住想要写点短歌出来称赞这良夜。   作者有话要说:求评论~~ 第56章 无名之辈   少女拿着袋子,站在忙碌的街道中央,她抬起头看着被灯光染亮的夜空和冰冷的星辰,与缤纷花树摇曳的树冠相映成趣,忍不住感叹这真是一个星辰怒放的良夜。   “要占卜吗,小姐。”她听见有人问道,转过了头,看到了一个中年男人坐在路边,手中拿着一些奇怪的卡片,少女饶有兴致地看了一会,“您是位外乡人?”   “是的。”中年男人说道,“如你所见,我的确是一位流浪的外乡人。”   少女微微地笑了笑,“好的,你要收费多少呢?”   “如果是你的话,我不会收的。”男人说道,他有黑色的头发,然而眼睛却是特殊的银蓝色,很像月亮。   少女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伸出手轻轻地扶住了男人的手腕,“你没有心跳唉?”   “你是个什么生物呢?”她问道。   男人在营帐中坐了下来,摆弄着自己的东西。   “我听伊西斯女神提起过您。”男人轻声说道,将一把石头洒在了桌面上,“我在您这种先知面前是不是显得很愚蠢可笑呢?”   “我倒是很好奇,你的眼睛。”少女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很奇怪的一双眼睛啊。”   “你不也持有一双很奇怪的眼睛吗?”男人笑道,“对我这双来说,无疑是你的更糟糕吧。”   “还是你的更糟糕。”男人听到了一个声音,一个黑发的青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帐篷中,男人笑了笑,“啊,伟大的莫罗斯大人,不朽的三柱神之一。”他鞠了一躬,“我没有来得及拜会您,真的十分抱歉。”   两个黑发男子警觉地盯着对方。   最终有着蓝银色眼睛的那一位选择服软。   “抱歉,容我先自报家门。”他说道,“我是一位叛徒,从我的阵营之中已经被流放了很久了。”   “我还在我所处的位置的时候,世人称我为沙利叶。”他轻声说道,“至于我并不是一个生物,我只是某位神祗所捏造的一个工具罢了。”   “但是碰巧我不太好用。”他说道,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此为世人所谓之邪眼,据说看到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哦。”   “我倒是很好奇,你犯了什么事?”少女微笑着问道。   “说大倒也不大了。”沙利叶笑道,“不过那位君主十分严厉就是了。”   “我记得莫罗斯大人在前些日子立下了誓言,无论是哪一位主神掌权,都会坚守自己的职责,所以我带来的警告和您无关了。”他笑着说。   “那位伟大的君主的世界,不容许有异端。”他收敛了自己的笑容,平静地说道,“所以我想问一下,持有那个权能的您,打算怎么做呢?”   被莫罗斯挡在身后的少女站了出来,她看上去只思索了一秒钟,“我倒是早就已经决定了。”   “我会去流浪的。”她轻声说道。   “他不介意对您的封赏。”沙利叶说道,“我记得塔尔塔罗斯大人同时得到了他的高官厚禄。”   “他是一位仁慈的君主。”   少女轻松地笑了笑。   “您应该知道,我的权能和任何的安逸无关。”她笑着说。   “我就知道,您会这么回答的。”沙利叶笑着一击掌,“他们还都不信。”   他夸张地绕着少女转了两圈,“啊,真是令人愉快,世界上为什么会有如此天生的混乱主义的爱好者呢?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女人呢?”   “真令我感到羡慕和幸福啊。”他笑着说,“恕我直言,你这种家伙,就该被人追逐。”   “当然莫罗斯大人,我不敢对您表示大不敬,那位君主感谢了您的付出,并会赐予您相应的荣光。”   沙利叶夸张地鞠了一躬,“我要说,他也可以让这个女人嫁给你,她从此就是您一个人的了。”   “您最好找个笼子把她装起来。”沙利叶装腔作势地说道。   黑发青年沉默了良久。   “她不是我的。”莫罗斯轻声说道。   “那真抱歉。”沙利叶低声说道,“您知道,这个消息传回去,她会被标记为异端的。”   “我一直都是异端。”少女笑着说,“但是我觉得你们没必要如此看重我。”   她轻快地说,“我毕竟只不过,是个无名之辈。”   “但您是羊群中的黑羊。”沙利叶笑着说,“我从前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今天我知道了。”   “不过我一贯是个两边押注的惯犯。”他笑道,“我有个问题想要请教。”   “请问,您觉得人类的未来会走向什么地方呢?”   少女轻松地笑了笑,她抬起了一只手,指了指帐子外的人群,“您看,人类像不像一条河流?”   “像。”男人回答道。   “那么河流是如何流淌的呢?”她笑着说。   “如果前方是巨大的岩壁呢?”沙利叶问道,“会不会成为一潭寂静的水,任神明遨游?”   “会,很长时间里会。”少女轻轻地笑了,“你既然被放逐了,不妨自己去看看,被拦住的水之后会怎么样。”   沙利叶看到过。   一滴一滴地水敲击在最坚硬的巉岩上,然而却击打出了一个深深的坑,被拦住的水悄无声息,但是逐渐腐蚀出了巨大的洞穴。   然后河出伏流,一泻汪洋。   山石拦不住他们。   悬崖也拦不住他们。   因为河流流到悬崖的时候,他们会变得宽阔而寂静,然而在沉默中孕育着风暴,当湖水装不下了,他们会飞驰而出。   水到绝境成飞瀑。   势不可挡的喧呼而下,拔山倒树,奔向自由。   这女人果然是此世最危险的思想犯,只言片语就能把人撩拨的振奋不已,仿佛为前路可以付出一切,即使粉身碎骨也是有价值的。   即使是我的这种没有心脏的东西,也感觉到了所谓的心潮澎湃呢。   “恕我直言,塔尔塔罗斯的最底层,绝对应该是为您准备的。”沙利叶轻声说道。   他摸着良心发誓,这是赞美。   只有同为被流放者才能体会的赞美。   而少女收到了他的赞美,露出了一个笑容,“谢谢。”   “她是此世最危险的思想犯。”塔尔塔罗斯笑着说,“听到没有,她的危险等级可是比你高得多。”   “现在就提前脚踩两只船了吗?”提丰不满地说道。   “这叫合理规避风险。”塔尔塔罗斯笑道,“说起来你什么打算,你可是此世灾厄的化身,你虽然被打败了,权能并没有被剥夺吧。”   “我无所谓了,听天由命。”提丰平淡地说,“当然如果她能回来陪我坐牢也挺好的。”   塔尔塔罗斯摇了摇头,“你就不能略微有志向一点吗?”   提丰思考了一会。   “你的意思是让我出去做点案子,以准备超过她。”   塔尔塔罗斯又摇了摇头。   “啊,你没救了。”塔尔塔罗斯简单地说,“不过如果有人把你释放出来去杀死宙斯,你去不去。”   “算了,至少还有几百年呢。”塔尔塔罗斯表示你不回答可以慢慢考虑,反正时间充裕的很。   “说起来宙斯不知道这事吗?”提丰问道,“东方有一位新的君主正在崛起。”   “不知道吧,毕竟我们的消息是伊西斯带来的,但是你也知道伊西斯和宙斯之间有点不愉快的往事。”塔尔塔罗斯说道,“而且如果从预言来看的话,他的权势还没有达到顶峰。”   “不久之后,哲学家们会出现,构建一座宏伟壮丽的宫殿,然后一位征服者将要诞生,承载着宙斯的荣光,把他的威严播撒到大海的另一边。”塔尔塔罗斯面无表情地重复着卡俄斯的预言。   “听上去不错,然而你怎么不跟着他混了呢?”提丰问道。   “因为盛极乃必衰之时。”塔尔塔罗斯说道,他收起了平日里轻佻的笑容,显得严肃了起来,“凡事大抵如此。”   “诗人会死,哲学家会死,征服者也会死。”白发的少女轻声说道。   “所以,世界会改变吗?”莫罗斯问道。   “你觉得呢?”少女转过头来问道。   “会改变的。”黑发的命运之神轻声说道,“世界已经改变了很多了。”   少女拉着他的手,紧紧地绞着他的手指,似乎不愿意分开,“我,唉,你终究还是选择了不自由。”   “但是这是我自己选的。”莫罗斯答道,“大概这也是一种自由。”   她沉默了一会。   “你喜欢我么?”她问道。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了?”莫罗斯略微吃了一惊,“这件事还需要问么?”   “好吧,是我比较无聊。”她露出了一个笑容。   她从包里拿出了一个桂冠,递给了莫罗斯,“替我保管一下。”   莫罗斯接了过来,看了一会,“是那位优胜者送给你的吗?”   “是的。”她笑着说,眨了眨眼睛。   莫罗斯突然想起了几千年前自己所听过的那个预言。   她戴冠之后,才会成为自己的新娘。   自古以来,神祗唯有被君主戴冠,从未听过自己就成功戴冠了的。   然而这个时候他突然想到了某个可能。   身为无名之辈的人们默默铭记的那位神祗,没有神庙也没有神像,没有仪式也没有信徒。   但是他们记得她。   始终能从她的故事里获得启示和勇气。   并且最终走出那一步的时候。   那一天,又会发生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一个蛮有意思的说法,说希伯来神话是从无数神话残骸中脱胎而出的神话,很多神祗的属性都有所继承,有人说天使乌列就是塔尔塔罗斯什么的   不过本文提及不会很多,主要还是想让女主走完近现代诗人们为原典补充的那些众神时代之后的经历,写出完整的一生这样子,所以时间轴原因还是会略微出现几个希伯来神话角色的   按照教科书上对西方文化的理解来说,两希文化在漫长的时间里互相渗透,最终成为了类似阴阳鱼的两极一体,最终走向了平衡和圆融,还是有点想写这个过程的   给大家比心~ 第57章 先知远离故土之日   莫罗斯知道普罗米修斯是个勤劳的家伙,说实话有点勤快过度了,他记起年少的时候,这个少女看上去似乎总是有很多事情要做。   虽然他不知道她到底在忙什么。   “那时候么?”白发少女偏过头笑了笑,“其实也没干什么正事。”   “大多数时候在测试自己的权能来着。”她轻声说道,“因此也弄出一点令人很,不敢面对的东西。”   她拍了拍被她刷的干干净净的羊,然后站了起来,拎起了剪刀,准备给她种的植物打一打枝条。   “这样就好了。”少女说道,对着自己的植物欣赏了一会,“其实也不复杂吗。”   莫罗斯选择拿起笔来记一下,她露出了一个惊讶的表情,然后表示如果你真的需要记一下那我也没有什么意见了。   “我不会养死的。”他说道,但是没来由的感觉有点心虚。   他实在不太擅长养植物。   “你很介意那个什么生物和你说的话吗?”莫罗斯问道。   “没有。”少女摇了摇头,“大不了就跑掉就是了。”她比划了一下,“世界这么大,欧罗巴就有很大一块,还不够我生活的吗?”   “那位君主的事情。”莫罗斯轻声说道,“我听过伊西斯提起他所展现的冷酷无情。”   “再冷酷无情的君主也没法统御万物。”少女笑了笑,“总之不要为我担心就是了。”   “我只是在想。”莫罗斯摇了摇头,“你到今天为止,似乎还没安顿下来呢。”   “但是其实也没去太多地方啊。”少女托着下巴思考着,“我打算挑个天气比较好的日子走。”   “我打算先向西,去看看远处的白色的海滩和葡萄园。”她笑着说,“据说有一位伟大的征服者会在西边的领土诞生。”   “然后向北,他们说有一道美丽的山脉,然后山脉的另一边是广阔而寒冷的土地,那里的人类一头金发。”她笑着说,“和阿波罗与阿佛洛狄忒一样。”   “然后再北边,有茂密的森林和鱼群,还有冬日的冰河。”她轻声说道,“高大的像山脉一样的云彩和蓝色的冰川。”   黑发青年沉默了一会,开口说道,“我打算教你画画。”   “然后寄给我。”他说道。   “我努力了。”少女露出了一个笑容。   “你等一会。”莫罗斯说道,转身走进了屋里,过了一会,他走了出来,带着一只漂亮的木盒子,他推开了盒盖,一瞬间有明亮的光彩从里面溢散出来。   “这个是?”少女饶有兴致地伸出手,拿起了那根羽毛,它是火红色的,带着明媚如阳光的金色。   “它叫菲尼克斯,凡人也称之为不死鸟。”他轻声说道,“它可以不停地从灰烬中重生。”   “这是赫利俄斯还在位的时候,他赠送给我的礼物。”莫罗斯笑了笑,“笔尖是镀金的,我一直很喜欢它。”   “你带上它吧。”他轻声说道。   少女看着他的眼睛,过了一会,她点了点头,“如果我弄丢了,你会不会杀了我。”   “会。”莫罗斯笑了起来,“就算追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你让你负责。”   “那真的太可怕了。”她笑着说,将盒子拿了过来,放在手里把玩着,“我再薅一根你应该看不出来吧。”   “早知道你会送礼物,我上次就和你道别一下了。”少女没心没肺地说,将盒子放在了口袋里。   她的行李很少,看上去像个准备出去踏青的博物学家一样,只带了一个厚厚的本子,一支笔,一瓶墨水,莫罗斯看到她试图装一个锅进去。   但是又感觉好像有点重,最终她打算挂在一边,然后塞了两件换洗衣服进去。   “到时候入乡随俗了。”她笑着说,将包封了起来,背在了背上试了试,“这个锅,唉。”她出了口气,“但是我觉得我必须带着。”   “其实还好。”莫罗斯掂了掂,“我觉得你缺乏锻炼。”   “你说话越来越难听了。”少女不满地说,她伸出手,摸了摸山羊的头,“我把晒干的东西都放在最边上的那间房子里。”   “蜂蜜最好快点吃。”她说道,露出了一个笑容,莫罗斯点了点头,帮她拎着那个锅,走了出去,沿着漫长的阶梯,一步步地走到地面上。   “等一下等一下。”两个人听见身后有个声音,站住了脚回过了头,塔尔塔罗斯沿着台阶爬了上来,表示自己年久失修的身体居然要在台阶上追人未免太过辛苦了。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纸包。   “这是提丰送你的。”他喘息着说道。   普罗米修斯接过了纸包,她认识那是什么东西。   那是提丰的牙齿。   “他说你要是出门带着这个的话,所有的怪物都会对你礼遇三分。”   塔尔塔罗斯还在喘气,“我以个人名义向你担保,绝对是有用的。”   “他不疼吗?”少女忍不住问道。   “说实话。”塔尔塔罗斯脸上出现了一点愧疚,“我好像忘记给他安装这个了。”   少女轻轻地叹了口气,看了一眼莫罗斯。   黑发的青年点了点头。   她将牙小心翼翼地包了起来,放在了自己的包的底部。   “他说期待你的表现,说不定哪天就被抓回来了。”塔尔塔罗斯总算顺过来一点气了。   少女弯起了眼睛,笑了笑。   “我尽量弄点大事。”   “那可就太好了。”塔尔塔罗斯称赞道,“要不然我太寂寞了。”   “普罗米修斯。”   白发的少女站住了脚,她转过头,眨了眨紫色的眼睛,“怎么了,宙斯找我有事吗?”   战争女神出了口气,别过了头。   “没有。”雅典娜说道,“就是我看到你好像要出门。”   “我以为我能偷渡的。”少女笑着说。   “宙斯现在忙着看那位名为亚历山大的征服者的伟业,并且畅想着迁都的权势和荣光,的确几乎忘记你了。”雅典娜说道,“你倒是找了个好时候。”   “拿着这个。”雅典娜从腰间解下了自己的刀,递给了少女,“出门在外的。”   “你这种好东西我都不好意思用来削水果了。”少女露出了一个轻松的笑容。   “你愿意削水果还是砍柴,我都没有意见。”雅典娜轻声说道,她始终没有看普罗米修斯的脸,“你一定是知道了什么是不是?”   “还好吧。”少女答道。   “将来会相见吗?”雅典娜问道。   少女站住了,她思考了一会,似乎在推理着什么,然后她笑了,笃定地说道,“会。”   “这样么?”雅典娜笑了笑,她今日里没有穿戴任何富丽堂皇的装扮,看上去就像是很多很多年他们还在山林间游玩的时候的那个小女孩一样。   “这是阿波罗给你的。”雅典娜说道,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份地图,“他说他自己画的,但是我不太相信很准确,你试着用吧。”   “好。”普罗米修斯接了过来,折了折,收了起来。   “赫尔墨斯给你的鞋子。”雅典娜说道,“据说很难坏掉。”   她将另一个纸包一并给了白发少女,“以及阿佛洛狄忒给你的梳子,她说可以改变头发的颜色,白色头发未免太显眼了。”   “谢谢。”普罗米修斯露出了一个几乎不可置信的表情,“我以为我已经将你们得罪过一遍了呢。”   “这不是敲锣打鼓送瘟神呢么?”雅典娜笑着说。   白发少女也笑了起来,她将东西塞进了包里,幸好占地面积不算大,“就没人送我一口轻一点的锅吗?”她低声喃喃道。   “众神不需要自己做饭。”雅典娜义正词严地说。   白发少女表示你赢了,我一时半会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她挥了挥手,转过了身,“那我走了。”   她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今天的天气不错,太阳高高地悬挂在高天之上,一切都被照的灿烂而半透明。   少女突然听见背后的声音。   “我相信你。”雅典娜说道,她回过了头,看到女神站在高地上,风吹乱了她的长发,她匆忙地整理着,对着远去的友人抬起手挥了挥。   其实诸神都明白这个少女离开的含义。   先知远离故土之日。   究竟意味着什么。   虽然他们辉煌的顶点尚在前方,但是那个少女是最早惊觉的鸟和最先开放的花,大多数神明也都心知肚明,没有人可以圈养她,没有牢笼可以困住她。   甚至有些神明在心中暗暗地对她抱有了某种期待,希望她能活得和其他人不一样,因为她本来想要的也和他们不一样。   她将会拥有自己的东西。   谁能不向往这样未知的未来呢。   这位女神,她是此世最为危险的思想犯,她是不死的自由之鸟,无论是囚禁还是威压,都没法减损她的羽翼半分锋利。   “我相信你。”雅典娜高声说道,“我相信你可以走更远的路,看到更大的世界。”   “我也相信你,虽然失去了很多,但是会得到更好的。”   虽然每一步都是没有人走过的路。   但是前面一定会有荣光普照的远方。   作者有话要说:许愿能收到评论~ 第58章 锁链崩断之时   “请等一下。”   白发的少女回过了头,她看到了不远的地方有一位神祗在追赶她,她感觉自己已经算是走的比较慢的了,还能如此吃力的,大概只有一位神明。   赫菲斯托斯。   她站住了脚,让他追了上来。   火神依旧看上去憔悴而沉默,他手里拎着他的锤子,少女露出了一个笑容,“是要结伴吗,我记得山里的确有些矿石。”   “请您跟我去一趟高加索山。”赫菲斯托斯轻声说道。   少女的目光中露出一丝疑惑不解。   “我们必须去那里。”赫菲斯托斯喘息了一下,指了指少女手上的戒指,“那是在高加索山锻造的,唯有在高加索山才能销毁。”   少女的眼中现出了明显的讶异。   “唉?”她疑惑不解道,火神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在那位至高神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的时候,请跟我来。”   “我们的时间不多。”   昔日孱弱而优柔寡断的青年的目光中不知道为什么透出了一股强大的毅然决然。   “没什么必要吧。”少女轻声说道,“反正也不重。”   “我是个迟钝的人。”赫菲斯托斯说道,“我也不知道送给你什么比较好。”   那个东西是他制作的,带着会有多辛苦他自己知道。   “如果你送我个轻点的锅我倒是感激不尽。”少女喃喃地说道,被青年拽上了神马飞奔了起来。   “神祗不至于觉得这么个锅太重了吧。”赫菲斯托斯说道,“我不会说什么话,对于我你也无从隐瞒那些事。”   这枚戒指,在源源不断地啜饮着她的力量,众神皆以为宙斯宽厚,却不知道这枚戒指代表着什么。   然而这个少女从来不动声色,连眉尖都不曾表现过痛楚。   神马在云层之中穿梭,高大的山岭出现在了面前,少女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她实在是想起了某些不好的回忆,她情不自禁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腹部,感觉嘴里尝到了血的味道。   不管她有没有屈服,那些噩梦还是深刻地烙在了她的脑海深处,在这种时候难免找上门来。   火神走得很快,拽着她的手腕迫使她跟上,他知道时间并不多,这枚戒指虽然现在宙斯很忙,但是崩断之时,他也会有所感应的。   他心里越急,却不由自主地嘴上停不下来。   “你知道我的故事吧。”赫菲斯托斯说道,少女点了点头,“我一直都觉得世界上没有什么快乐可言,我的亲生父母厌弃我,众神都觉得我是个无趣的人,从来不找我交流。”   “我每天守着火山夜以继日的工作,给他们打造法宝和宫殿。”火神说道,“那么多的东西,都是我一件一件做出来的。”   “我虽然做了很多事情,但是我总是感觉我的心里很空。”他轻声说道。   少女一直看着他的脸,目光温和而平静。   “我很喜欢你送给我的礼物。”他笑着说,“那是我这辈子收到过最好的东西。”   “说起来我记得你说过,一位君王得势之后必然要屠戮他的功臣。”   赫菲斯托斯说道,他的目光已经没有了恐惧或者萎缩,变得明亮而清澈,“他的权势达到顶峰之时,也许我们十二主神也该,更加尊重他了是不是?”   “不够尊重他的,或者威胁到他的,或者他觉得无用的,肯定就会被贬斥了吧。”   赫菲斯托斯快速地说道,他抓住了少女的手,细致地固定在了工具之上,用细细地钎子压入皮肉和戒指之间的空隙之中,确保自己下手的时候不会过度。   然后他拎起了锤子。   “你说,自由是什么感觉呢?”赫菲斯托斯说道,火星迸溅出来,照亮了他的脸,“我很好奇啊。”   “阿佛洛狄忒的孩子爱上了自己喜欢的人,然后那个女孩费尽千辛万苦来找他,这是自由吗?”赫菲斯托斯问道,然后落下了另一锤。   “阿瑞斯肆无忌惮的生活,那是自由吗?”   赫菲斯托斯问道,一锤准确地落了下来,坚硬的戒指颤抖了一下,发出了一声哀鸣。   少女看着他,思考了一会。   “我这样的人,也可以自由吗?”赫菲斯托斯问道。   他再一次落下一锤,戒指发出了一声脆响,几乎要裂开一道缝隙。   “我都不知道,但是在做这件事的时候,我感觉我的胸口似乎有块石头被搬开了,这是什么感觉呢?”他问道。   他浇下了高加索山的冰水,戒指终于支撑不住,迸裂开来。   由他赋予的枷锁,终于在这一天,被他本人,断开了。   “请您快点离开吧。”赫菲斯托斯轻声说道,“我终于可以对您说这句话了。”   少女看着他的脸,露出了一个笑容。   “谢谢。”她说道。   她略微活动了一下手腕,感受了某种温热的东西正在回流。   “我现在感觉很开心。”赫菲斯托斯轻声说道,“我应该谢谢您。”   “我感觉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他突然大声笑了起来,笑的天边的云彩都跟着颤动了起来,他忍不住爆发出了瀑布一样的大笑。   “说实话,这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一件事。”他笑着说,“即使在塔尔塔罗斯里都会笑醒的感觉。”   即使在塔尔塔罗斯,赫菲斯托斯想,即使他去了塔尔塔罗斯,他也感觉很轻松,心脏跳的很舒服。   这就是自由的感觉吧。   提丰忍不住大声笑了起来,“你还真是有趣,住到这里来居然会觉得很快乐。”   火神把玩着地上的石头,看着熊熊燃烧的业火,“我也不知道,我可能是得了某种热病。”   “不过宙斯居然把你们也送到这种地方来了么?”提丰笑着说,“给我讲讲,发生了什么新鲜的事情。”   “太阳底下哪有那么多新鲜的事情啊。”赫菲斯托斯笑道,“不过和每一个君主一样,进入了下一个阶段而已。”   “不过他对我挺生气的也是真的。”赫菲斯托斯说道,“就你知道,一旦涉及到那位女神,众神之王总是变得,非常激烈。”   提丰捡起了一块石头,扔了出去,“这样啊。”他对自己打出来的岩浆水花很不满意地撇了撇嘴。   “那个女人果然不愧是此世最危险的思想犯,她呆在这里的时候,我也有一种我自由了的错觉。”提丰笑着说,“就那种,虽然身体被困在这里,但是心似乎已经变成了某种轻飘飘的东西,在俯视着一切,感受着风和水的气息。”   “大概是吧。”赫菲斯托斯说道。   “不过你应该算受害者吧。”提丰笑着建议道,“你可以试着写点悔过书回去。”   “不了。”赫菲斯托斯说道,“回去还得上班,没有什么快乐的事情的,我不想上班了。”   “上班,那还不如蹲在这里,这里也管饭。”提丰迅速地表示我收回我的提议,你可以当我没说过,谢谢。   两个囚徒同时大声笑了起来,他们的影子被熊熊燃烧的业火投射在石壁上,竟然显得比高居天庭的时候还要大上几分。   “一直忙着上班了。”赫菲斯托斯说道,“都没怎么看过太阳出来或者落下,也没感受过风和水。”   他转过了头,看着沸腾的岩浆,“甚至作为火神,连火花的爆燃都没抬仔细感觉过。”   “还真是重大的失职啊。”   白发的少女已然翻过了高高的山脉,更加广阔的土地在她的面前展开,她抬起头看着天,宙斯的精灵也触及不到这里,她用梳子细致地梳了自己的头发,让它变成了清淡的浅金色,她早已换上了保暖的服装,显得和当地人别无二致,她在河边装满了水罐,封上了口,然后放到了背包里。   她抬起手,有蝴蝶落在她的手指上,面前的田野上开满了蓝色的矢车菊,远处的河流如同锦缎一般的平缓的滑过,白头的雪山被她甩在了身后,她回过了头,看到美丽的云朵从上面如巨鲸一样遨游。   她展开了地图,这是阿波罗的地图也没有标记的远方,但是如今她踩在了这块土地上。   她如她童年所期待的那样,终于走到了远方的更远方。   有鸟从她的头上飞过,鸣声清脆,北方的森林带着不同的感觉,层层叠叠的落叶垫出了绵软厚重的触感,有蘑菇顶开了枯叶,她将它采了起来,在手里认真的端详着,嗅了嗅,然后咬了一口。   “好像有毒。”少女表示了懊悔,幸好自己不会死。   她用小刀将叶片切了下来,夹在了本子里,准备作为某个纪念品,有朝一日赠给某个人。   她向平原的腹地走了过去,陌生的有着透明翅膀的小精灵回答着她问路的问题,宙斯最远的眼线也已经被她顺利度过了。   对天发誓,她并没有有伤害那些精灵,她只是知道他们天生喜欢喝酒。   所以开了一坛放在那里,然后他们就都醉倒了,她就顺利地从其中走了过去。   喝酒误事这件事都多少次了,果然对于神明来说,也很难吸取错误的教训啊。   少女高高地抬起了头,感受着风的气息,分辨着方向,开始了她的流浪。   作者有话要说:求评论~   打滚。jpg 第59章 天授的才智   风精灵有着透明的翅膀,像蜻蜓一样,它们在森林间忙碌着,采集着蜂蜜和浆果,刚下过雨的森林上方出现了一道淡淡的彩虹,女神坐在松软的地面上,抬起头从树叶间的空隙看了出去。   北方的森林很干净,没有那么多层生的植物,树木高大而笔直,精灵们在窃窃私语着一些听闻而来的消息,关于伟大的征服者和南方庞大的帝国。   “那可实在是太厉害了。”一只精灵说道,“据说马车里装满了金银和财物,还有漂亮的小男孩。”   “为什么是小男孩啊。”另一只精灵问道。   “因为国王陛下的某种嗜好吧。”精灵摇了摇头。   “但是感觉挺残忍的。”它的同伴说。   翅膀拍击的声音响成了一片,少女揉了揉眼睛,眨了眨她紫色的眼睛,站了起来,精灵将浆果送给了她,她咬了一口,汁水酸甜。   “你是从南方来的?”它们问道。   “是的。”少女点了点头。   “为什么要从南方来北方呢,听说南方更富裕。”精灵们好奇地问道,“而且有众神的庇护,说起来你也是精灵吗,为什么比我们大这么多。”   少女笑了一下,用笔蘸了一下墨水,在纸上涂着精灵们的样子,“我也不知道我算什么了,如果非得要我选的话。”   “当精灵也不错了。”她笑着说。   “但是感觉你很像女巫呢。”精灵们说道,“我听长老说,会占卜的女巫,最厉害的先知就会有一双紫色的眼睛。”   “这种消息居然已经是路人皆知的了吗?”少女笑了起来,“是谁和你说的。”   “是一种奇怪的生物,没有心脏也没有生命。”精灵们叽叽喳喳地说,“他们自称是。”   “天使。”少女替他们回答道,“是这样的吗?”   “是的。”精灵们拍了拍脑袋,“是的,他说他是天使,而且是光明的,但是明明他的眼睛很糟糕。”   “那双月之眼,魔之眼。”精灵们激烈地交谈着。   少女思考了一会,“一双银蓝色的,上面点缀着灿银色的圆环的眼睛。”   “是的。”精灵们说道,“是你认识的人吗?”   “只是见过而已。”她站了起来,“他多久之前来过这里。”   “不是很久啦。”风精灵们嘈杂的回答道,“但是那个家伙满嘴谎言,长老说,要离他远一点。”   普罗米修斯已经知道了,那个家伙是谁。   她站了起来,拎起了自己的行李,走向山坡下的城镇,有炊烟袅袅从上面升起。   “如果出村子往东走几百米,大概就可以看到你的牛了。”青年男子笑着说,“找到了记得回来给我付账。”   “啊,和妻子有纠纷啊,那就随便说点谎话敷衍她就好了,下次和情人约会完记得洗澡,还有记得喂情人的狗。”   他滔滔不绝道,下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肩膀被拍了一下。   “不会是你自己的老婆来找你了吧。”人们笑了起来,沙利叶转过了头,看到了那个少女正在那里看着他,露出了一个笑容,“你忙啊,你加油。”   “不不不,您大驾来找我我殷勤还来不及。”他说道,对围观群众挥了挥手,“行,我事发了,我算是被报应了。”   “我这是对你好。”两面天使露出了一个奸计得逞的笑容,“我毕竟在这里有点人望,如果他们知道你是我的家属的话,肯定会对你好一点的。”   “我倒是不需要。”少女轻声说道,“我想问你个问题。”   “您还需要问别人问题吗?”沙利叶说道,摊开了双手,“据我的情报所知,您无所不知。”   “不,这个问题只有问你才行。”少女笑着说,直视着他的眼睛,沙利叶说实话感到了一阵心虚,他的狡猾和谎言可以在绝大多数生灵里来往自由,但是他对这个家伙没有信心。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驰援你的君王呢?”少女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问道。   沙利叶怔了一下。   “你怎么知道的?”他问道。   “你刚刚恭维我无所不知。”少女轻笑了一声,绕着他转了起来,“而且但凡是君王,仪式感这种东西总是很重的,我听闻他燃烧了一颗星星,来庆祝某件事情。”   “但是我也听闻有人对这个决定心怀不满。”她轻声说道,沙利叶感觉这个少女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似乎可以一寸寸地刺伤他的骨骼。   “我是个堕天使啊,我尊贵的女神。”沙利叶故作无辜地摊开了双手,“你为什么会觉得堕天使会回去驰援我的王呢?”   “因为,你根本不是个堕天使。”少女笑着说,她伸出手,放在了沙利叶的脖子上,她的手很凉,但是沙利叶却感到了激烈的危机,他甚至想要瑟缩。   “你对精灵们说的东西里,最重要的是什么,这双眼睛。”   少女伸出手来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但是我记得你这双眼睛不比我的便宜,如果你的君王塑造你的时候赋予了你这个概念,他自己也应该很重视这个东西吧。”   “他又怎么会让你带着这种宝物逍遥法外呢?”她笑着问道,“是不是,堕天使阁下。”   “您在威胁我吗?”沙利叶问道。   “不,我在恐吓你。”少女笑着说。   “让我猜猜,你们这场战斗结束之后,大概就要对外扩张了吧。”   少女轻声说道,将手收了回去,放在了下巴上,摆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然而神是很难被杀死的。”   “要我说,您作为一位被放逐者,诸神永恒的罪人,为什么要在意这些事情呢。”   沙利叶说道,坐了下来,看着天空上的云,“如果我是您的话,就找个深山老林生活,即使是我的父的通缉令也触及不到的地方。”   “你是觉得我很讨厌你的父或者是宙斯吗?”少女在一边坐了下来,饶有兴致地问道。   “难道不是吗?他们一个两个的好像对你意见都很大。”沙利叶说道。   “我讨厌的是没有反对者的世界。”少女轻声说道。   沙利叶鼓起了掌,“不愧是天生的混乱主义者。”他笑着说,“看来你对通缉令应该很有心理准备了。”   “不过我倒是也有心理准备。”沙利叶笑道,“你这种极致的混乱主义者,靠一纸通缉令想抓住简直是天方夜谭。”   “承蒙夸奖。”少女坦然说道。   “不过我还是好奇一件事。”沙利叶轻声说道,“你为什么觉得我不是堕天使呢?”   “因为家犬往往更放肆。”少女平静地说,沙利叶听到一下子笑了出来,“你说的对。”   “我表演过度了呢。”他站了起来,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不过不得不说你这个女人还真是危险啊。”   “风传你是个弑君者,我是十分相信的。”他笑着说。   然后他收敛了笑容,“你来找我,不是为了打听我的父的八卦吧,你这不是推断的明明白白的吗?”   少女笑了起来,她轻轻地凑到了他的耳边,说了一句话。   沙利叶的表情变得微妙而复杂,他重新坐了下去,唯有敲打着桌子的手指表现出了他的心情很是杂乱。   他又站了起来,在屋里徘徊了一会。   “如果是别人和我说这种话,我顶多觉得他疯了,但是如果是你的话,还不由得我不考虑一下了。”沙利叶坦言道。   普罗米修斯坐了下来,她将一条腿叠在了另一条腿的上面,目光中充满了玩味。   这是个绝对危险的女人,沙利叶这一刻再次确定了这件事,他此生也算见识过不少危险了,也见过无数强大的武力或者暴力。   但是这个女人让人从骨子里感到了危险和毛骨悚然,就像是骨缝里被人塞进了冰块一样,轻而易举地就撩拨的人战栗而狂热。   “让我考虑一下。”他轻声说道。   “如果你的同僚有需求,看在我和你的交情的份上,我也可以满足啊。”少女笑的单纯而无害,沙利叶转过了头。   “你想要做什么?”沙利叶问道,将手放在了墙壁上。   “我在想,既然你还是要回家的,不如把你的车送我吧。”   少女满意地伸出手敲了敲松木板的厚度,“我很喜欢这个。”   “雁过拔毛我就是很服你。”沙利叶恢复了平素的样子,转过了身,“我这俩车子可是我精心制作的。”   “你的水晶球什么的也送给我吧。”少女说道,伸出手摸了摸,“我感觉这个还挺值钱的。”   “你还真是会得寸进尺。”沙利叶说道,他思考了一会,举起了双手,“我投降,我送给你。”   “说起来,你平时一定生活的很不快乐吧。”沙利叶坐了下来,“你看,那些幸福的人,很多都是被包裹在谎言里的呢,你这么聪明还真是倒霉啊。”   “其实也还好了。”少女整理着头发,“每个人的选择不一样不是吗?”   “这天授的才智还真令人赞叹。”沙利叶轻声说道,“这也算某种被诅咒了的幸福吧。”   作者有话要说:求评论~~ 第60章 致那永恒的远方   少女给车轮上着油,调整着位置,看上去认真而专注,沙利叶在旁边转了几圈,“果然看上去好多了。”   “这个看不出来吧。”她笑着说,将垫着轮子的木楔卸了下来。   “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拆我的台呢。”青年坐了下来,看着锅子出神。   “因为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少女洗了洗手,说道,“你是你的君主派来接收我的权能的那位下属吧。”   “经历了长期的流放但是依旧不改忠诚,满嘴谎言,思维灵活。”少女掰着手指计算道,“而且也不必回归他的身边,他还能感到安心。”   沙利叶的眼睛睁大了一点,然后又回归了狭长的,狐狸一样的眼睛。   “我觉得和你说谎也没有用。”沙利叶举手投降道,“怎么样,我伟大的先知,你愿意从此从你的苦难中解脱出来吗?”   少女笑了笑。   “我愿意也没有用啊。”她轻声说道,她伸出手摸了摸沙利叶的胸口,“你得先接受那件事,我才能把我的权能给你啊。”   “我明白了,我现在依旧是他的一部分,接受这个权能,是需要一个完整的个体不是吗?”沙利叶收敛了笑容,凝望着跃动的火苗。   “你敢试试吗?”少女轻声说道,声音危险而富有煽动性,“让我给你一个身体,成为一个会心跳会呼吸的,生物。”   “那么他也不会继续信任我了。”沙利叶轻声叹息道,“他现在想要杀死我,可以随便将我收回,所以他才让我来接收你的权能。”   “看来你的权能,即使是他也不算十分了解啊。”他轻轻地说,“不愧是这个世界上最令神祗恐惧的权能。”   “所以我想问个问题,你当年为什么会选择它。”沙利叶说道。   少女用一根棍子拨动着火苗,眨了眨眼睛,“因为我喜欢。”她简单干脆地说道。   “告诉我,力量的尽头是什么?”她问道。   “是至善。”沙利叶答道。   “不,是湮灭。”少女笑着说,“不信你可以慢慢地观察。”   “那么自由的尽头是什么呢?”沙利叶问道。   “从前有一个山谷。”少女轻声说道,抬起头感受风的气息,“山谷里有一条路,但是山谷里的生活十分富足,没有人愿意出去。”   “但是有一天,有一个人走了出去,村中的长老都很生气,说这样的举动会为他们招来灾祸。”   “后来,他回来了,满身疲惫,但是很激动,他告诉村庄中的人,路的尽头有另一块美好的土地。”   “但是老人说不可以,这是他的妄想,他的行为为大家招来了灾祸。”   “所以人们聚集了起来,用石头将他砸死了。”   沙利叶凝望着被风吹动的树梢,他从来没听过如此奇怪的故事,他们那里的故事大多数是一位纯善的主角因为虔诚的信仰,最终得到了升华和幸福。   “然后呢?”他问道。   “灾祸果然接踵而至,土地再也长不出庄稼,水井里也没有水了。”少女轻声说道,“然后人们打算从路走出去碰碰运气。”   “老人们虽然很不愿意,但是也爬上了车子,他们向前走着,发现已经有人做好了路标,在河流上架起了桥,他们一直向前,直到找到了那块传说中的土地。”   “人们安顿了下来,有人提出去给那位先觉者收尸,当他们回到那块土地的时候,发现他最后一根骨头也被野狗叼走了。”   “所以他们只好竖起了一块木牌,说曾经有个人在这里出发并在这里死去。”   她宁静地讲述道,这真是个烂到不行的故事,没有任何逻辑,也谈不上什么启示。   但是沙利叶却沉默了下去。   他知道,这就是人类的故事。   这就是自由的先觉者的故事。   自由的尽头是回到牢笼,迎接最寂寞的死亡,仅此而已。   “人类还真是恨你啊。”沙利叶轻声说道,“居然用你的名字给这种人命名。”   少女露出了一个笑容,“但是最先看到过那些风景难道不好么?”   她轻松地哼着歌,翻开了锅盖看了看自己的东西,然后又合上了。   “这明明是我的施恩。”她笑着说。   去远方吧,她曾对他们这么说,去比太阳还远的远方吧,去思考的更多,去尝试的更多。   迦太基人看着奴隶把物资装载上船,他们要出发,穿过直布罗陀,驶入诸神的海域,他们要沿着大陆往南走。   年轻的征服者看着海洋发出了一阵长叹。   如果有什么极短的词语就可以让人类心潮澎湃,那莫过于,远方。   他们用生存来写诗。   沙利叶沉默了许久,轻轻地笑了,“我觉得我说不过你啦。”   “我既没有母亲,也没有家。”他平静地说,“这世界上所有的地方对我来说都是远方。”   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捂住了嘴。   “说这些话,容易被灭掉的了。”他认真严肃的说,“天使又不需要母亲,也不需要有喜欢的东西与讨厌的东西。”   “甚至我死了,都不会有人为我伤心,因为我根本没有活过不是吗?”他轻声说道。   “但是我也不敢活。”他笑着说,“活着不敢活,死又不想死。”他捂住了脸,“你打算嘲笑我吗?”   “不打算。”少女轻声说道,“赋予你们这种生灵一颗心脏,对我来说也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如何才能有一颗心脏呢?”沙利叶问道。   “我也不知道。”少女笑着说,“你可以自己去尝试。”   她闻了闻锅里溢出来的香味,打开了锅盖,“可以吃饭了。”   少女研究了一下自己钉的木箱,将木屑垫了进去,她打算再在里面加点土,这样就可以养点花了,她决定再买两只羊羔。   沙利叶坐在车子的门框上,看着她忙碌。   他从前对劳动算得上陌生,然而来到人间之后,发现人类总是在劳动,或是开心或是悲伤的劳动,但是只要活着,就会不停地动下去。   她也是这样的,从来都能找到事情来做,似乎有做不完的事情,她将粗糙的布料裁成方块,挂在了窗子上来遮光,然后在窗子下面放上来她的木头箱子。   “如果不需要迁徙的话,这个箱子养养蜜蜂倒也不错。”她屈起了手指敲了敲木头,对它的质量很是满意。   “你为什么会喜欢干活呢?”沙利叶问道,抛出了手中的石子,“自由自在的歌唱,等候大自然的恩赐不好么?”   “只需要虔诚的信仰一位足够强大的君主就好了。”   “不好啊。”少女笑着说,“如果自己不去创造的话,永远都不会得到自己的幸福。”   她拿起了锤子,将钉子钉进去,“而且一开始做感觉很困难,做熟练了就好了,而且也会变快。”她将另一根钉子扶住,然后一锤一锤地钉了进去。   “更何况现在不精心筹备一下,被困在什么糟糕的地方了,我就得把你的车子扔掉了,到时候还得再弄一个还你。”少女理了理头发,说道,“我毕竟不是什么坏人。”   沙利叶笑了下来,他站了起来,“好吧,我的确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足以回去消磨很多岁月了,天使转过身,露出了一个笑容,挥了挥手,“那我走了。”   少女站了起来,对着他挥了挥手,“那祝你一路顺风了。”   “我无法得到她的权能。”沙利叶简单地回报道,他的父并没有对此表示出不满,“那么旅途愉快吗?”   “很愉快,只要沐浴在您的荣光之下都是极为愉快的。”沙利叶回答道。   他的内心突然感到了一阵淡淡的恐惧,他发现自己在说谎,因为天使的确应该是一直是洋溢着快乐和幸福的,但是他不得不说,此行之中他的心里体会到了不少别的情绪。   这很危险。   可能会断送自己的性命。   希望那位光辉的主没有发现这一点。   天使并非独立的个体,他们不过是万能的主将自己的一部分分出来制作的工具罢了,所以他们没有呼吸,没有心跳也没有体温,甚至没有容貌。   他们也从不要求这一点,因为这意味着危险和不幸。   只要完全跟随主,就会得到幸福,他们一直都是这么觉得,他们的主全知全能而全善。   他回到了自己的位置,看着鸽子花盛放在枝头,突然忍不住想起了人类。   他们会种植树木,并且采摘果实,他们耕种而收获,他们劳碌而痛苦。   但是他们有一种特殊的日子,叫做节日,也有一种特殊的行动,叫做冒险。   还有一个朦胧而炽烈的梦想,叫做远方。   天使在光辉的圣殿中排队领取圣饼与圣餐,面包与酒。   他们举起了殷红如血的酒,“感激我万能的主赐予我衣食。”   “敬万能的主。”   沙利叶也举起了杯子。   “致敬那永恒的远方。”他在心里说道。   感谢太阳赐我以衣食。   感恩诗歌光耀我的灵魂。   感激远方点亮我的生命。   敬那永恒的远方。   作者有话要说:注:这个故事出自房龙的《宽容》序言部分 第61章 中世纪   我们憎恨罪恶。   我们憎恨不洁。   我们憎恨异端。   一切荣耀归于吾主,至真至纯至善。   淅淅沥沥的雨渐渐地停息了,灰色的天空放晴了,湛蓝色从里面泄漏了出来,然后是跳脱而出的阳光,一切都在太阳的威力之下,变得干燥而粉饰太平。   “全天诸神唯他一人。”   “他一个人取走了所有神明的权能。”   精灵们交换着消息,纷纷表示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   神明是最早诞生的生物,他们被赋予了各种各样的权能也是自然而然的,他们强大而超然于其他生物之上,然而他们却未曾想过,会诞生这样的世界。   所有的权能,皆归于一人之手。   他是造物者,是统治者,是仲裁者,掌握一切,拥有一切,是以为至尊者,统御万物。   塔尔塔罗斯推开了门,抬起头,看向坠入深渊中的光线。   “天下太平了呢。”他宁静地说。   黑发的命运之神仰望着神圣的光线,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的确如塔尔塔罗斯所说,世界太平了,一切都停滞于了某种洁白的茧床之中。   “那样的怪物,我不认为这世界上会有任何东西可以打败。”塔尔塔罗斯喃喃自语道,“虽然听到过预言,但是真的看到的时候,还是让人不由得想要五体投地,献上绝对的忠诚啊。”   可以打破么,莫罗斯抬着头看着天空,他知道,他们三柱神明的权能太过稳定,又对统治世界没有太多的影响,所以他们又被称为永恒的三柱神。   年轻的新王将它们吞食得不偿失。   然而它的确还有一项权能失落在外,那也是必然的,因为持有那项权能无法被君王戴冠。   就是那个少女所持有的那一项。   此世最危险的权能。   “你对未来还有什么想法吗?”塔尔塔罗斯问道。   莫罗斯点了点头。   他凝望着那神圣非常的场景,看似永久的万年帝国。   他突然想起了很多东西,比方说奴隶的脑袋被悬挂在高杆,比方说驶向死亡的英雄,比方说跪在尘埃里的国王。   他愿意相信人类。   命运的河流奔驰流淌,终有一日会一跃而出,飞流千尺,将一切妄图阻碍他们的东西都撕碎吞食。   人类如今上交了自己所有的美德归功于一位神明,跪在地上自称本能是七宗罪,一生只为了赎罪和信仰而活着。   神明的权势终于走到了极盛之时。   而此世最大的罪名,就是,异端。   少女坐在车里看着阳光,她伸出手去让它们从她的指缝间流过,眨了眨她紫色的眼睛。   “感觉好点了吗?”一个声音问道。   “好了。”她笑着说,“谢谢。”   “您应该怎么称呼呢?”她问道。   那是一位有着栗色头发的青年医生,他摆弄着自己手中的天平,试图再配一碗药出来,“叫我约翰就好了。”他笑着说。   “我姓马斯坦。”他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正在旅行。”   “这样。”少女笑着说。   “如果我冒昧地说要和您一起旅行,您会拒绝吗?”约翰医生问道。   “不会。”她说道,明亮的眼睛看了看他,“那么幸会了。”   “我看你也会看病的。”约翰医生说道,“为什么对自己的身体那么不上心呢?”   “我是个兽医,严格来说。”少女说道,一脸无辜的信口雌黄。   “你叫什么名字?”约翰医生问道。   少女笑了笑,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随便了,无所谓有什么名字了。”   “要不然你起一个给我。”她笑着说,但是她紫色的眼睛却显得很严肃,从年轻医生的脸上划过,似乎在审视着他。   然后她得到了某个答案,垂下了眼睛。   “欧玟。”约翰医生轻声说道,“o-m-e-  “我觉得很适合你。”他说道。   少女笑了起来,“您还真是个诚实的人。”   “我非你的敌人。”约翰医生解释道,“我知道你可能不是人。”   少女被逗笑了,她捂着嘴笑了一会,“我也没有针对你啊。”   “说实话,自己一个旅行也挺无聊的。”少女笑着说,“有人愿意和我一起去,尤其还是这么厉害的一位医生,我当然开心还来不及呢。”   “恕我直言,你很难理解。”医生说道,将自己的天平收好了。   少女站了起来,可能是因为大病初愈的缘故略微晃了一下,她扶住了门框,捂了捂自己的额头,然后上了车,她慷慨地表示,这张床就归你了。   “那你睡哪个?”医生疑惑地问道。   “我又不可能和你睡在一个床上了。”少女不满地说,“当然是我自己另外弄一个了。”   “你介意我在你上面加一个搁板吗?”她比量了一下。   “不会砸到我吧。”医生说道。   “肯定不会,而且砸到了你也没什么大碍的。”少女宽慰道,医生丝毫没有觉得自己被安慰到了。   “你有什么旅行目标吗?”少女问道,医生展开了地图,给她看上面的一个小村庄,“我听说这里有些人得病了,想过去看看。”   少女看了一会,伸出手在地图上比量着,“可以从大路走,也可以抄个近道,你是希望我们从山里走呢,还是从路走呢。”   “都可以。”医生表示了无所谓,“但是我觉得还是快一点过去吧。”   “毕竟有人生病而且传染了好多人这种事情实在不能等。”   “那就抄近道了。”少女说道。   抄近路的话,两个人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就到了那个村庄,这是一个位于山谷之中的村庄,交通唯有一条道路,少女爬上高高的山陵,看着地脉的走势,轻轻地叹了口气,“这种地方湿气聚集太重了每到换季的时候,肯定会有很多人生病,也不知道怎么选的地方。”   医生点了点头,“我觉得也是,在我行医的时候,遇到这种地方住的人,总是会寿命不长的。”   “为今之计,只有先把患者找出来,先治好,避免他们和更多人接触了。”   医生说道,他从车里取出了自己的提包,两个人走近了村庄。   “外乡人,你们来到这里有什么事情吗?”一位在外围耕田的村民问道,“这个村庄被诅咒了,现在大家都在生病。”   “被诅咒了。”医生疑惑地说,“但是我没有嗅到魔鬼的气息啊。”   村民低声说道,“是女巫。”   “神父说,一定是女巫诅咒了他们,所以他们都发烧病倒了,而且碰到他们的也都生病了。”   村民压低了声音,“所以我们正在抓女巫,只有把女巫抓出来,烧死,大家才能得救。”   医生皱起了眉。   “我是一位医生,我已经治好了很多人了。”医生说道,手按胸口起誓,“让我看看病人好了。”   “他们都被诅咒了。”村民说道,“身上有黑斑,一定是女巫干的。”   医生和少女交换了一下目光。   “我觉得是老鼠。”少女发表了意见。   “我也觉得是老鼠。”医生叹了口气。   “所以你们这里有人生病,抓到女巫就好了吗?”医生问道。   “是的,抓到女巫,然后把她和被诅咒的人一起烧死,就好了。”村民说道,“我们去年这么办了,效果很好。”   医生又叹了口气。   “这是谁说的好办法啊。”他忍不住说道。   “万能的主说,只要信仰就可以得救。”他们的背后传来了一个声音,两个人同时回过头,看到了一位黑袍的神职人员,正在向他们走来。   “外乡人啊,如果你们长途旅行到此,我可以为你们提供食宿。”他温和有礼地说道。   “请问你们这里是有人生病了吗?我是一位医生,也许可以帮上忙。”医生说道,跟在了神职人员的身后。   “我们是一块可怜的被遗弃的地方。”神职人员说道,“我也是前几年才来到这里的。”   “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呢。”少女笑着问道。   “因为这里缺乏信仰,所以我来了。”神职人员一本正经地说道。   医生笑了笑,“那还真是一件好事啊,但是这里距我感觉,真的没有邪恶势力啊。”   少女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我这位朋友从来就有奇怪的才能,在教会里也因为这点颇受尊重。”   “那可真是万幸。”神职人员说道,“这位医生也是教会里的人么?”   “甚至是持有圣遗物的呢。”少女笑着替他回答道。   医生的脸上升起了一阵薄红,“我,那个。”   “如果您真的有圣遗物展示的话。”神职人员的腰变得更弯了,“请务必垂怜此方。”   医生看了一眼少女,似乎在问你怎么知道我有圣遗物,少女轻轻地笑了一声,在他的耳边说道,“即使我不知道你是谁,那我总知道我是谁的。”   医生的脸更红了。   “算了,不开你玩笑了。”少女轻快地说,“某位大人。”   “好吧。”医生似乎出了口气,“我的确是位天使。”   少女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走到了前面,跟上了神职人员的脚步。   作者有话要说:求评论~   笔芯 第62章 迷雾与乌鸦   “我叫玛利亚。”少女露出了一个羞涩而腼腆的笑容,这是一个普通的乡村少女,雀斑在浅色的皮肤上看的很清楚,有一头亚麻色的头发,她为两位客人端上热乎乎的牛奶和面包,“两位是来到这里的医生吗?”   约翰医生点了点头,“是的,我听说这里有人生病了。”   “已经有人死去了。”玛利亚说道,“还有人莫名其妙地倒下了,口吐白沫,说着胡话。”   “他们都说村子里有女巫。”玛利亚说。   “把女巫抓出来,就好了。”玛利亚忧心忡忡地说道,“但是死去的人真的很可怕,一定是一位很可怕的女巫吧。”   两位客人交换了一个目光,“能让我看看死去的人吗?”   那位少女说道,她有着一头淡金色的头发,和少见的紫罗兰色眼睛,玛利亚不知道为什么第一眼看到她就觉得莫名的亲近。   她虽然从未见过自己的父母,但是看到这个少女,却有了一种类似于那种感觉的熟悉感。   “伯爵和神父都说,尸体不要随便看。”玛利亚说道,“我知道他们放在教堂的地下室里,锁了起来,让人看守着。”   紫色眼睛的少女鼓励地笑了笑,她转过头去看着窗外的夜色,“如果不许看的话,就算了。”   医生的脸上露出了几分诧异,然而下一秒钟他感到了一些不对。   大量的乌鸦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惊动了,黑压压地飞了上来,在暮色里扯出了一道深黑色的河流,乌鸦们喧哗着,村民都恐惧地将自己的窗帘拉了起来,握着十字架,祈祷着魔鬼不要来捉走自己。   少女伸出了一只手,挡在了玛利亚的前面,而医生去用手略微挑起了窗户,他的眼睛里掠过了一丝疑惑。   他动了动鼻子,然后走了过来,在普罗米修斯的耳边轻声说道,“奇怪了,我明明白天的时候来这里还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但是现在我敢确定,这里的确有魔鬼。”医生说道。   普罗米修斯揉了揉眼睛,“你的父对魔鬼素来宽容,你也没有立场让所有的魔鬼都回到他们的快乐老家吧。”   医生犹豫了一会,他提起了灯,“我打算出门看看。”   “行啊。”少女鼓励道,“顺便顺一具尸体回来。”她说道。   玛利亚吃惊地叫了一声,医生对她露出了一个抱歉的笑容,他偏着头思考了一会。   “说实话,我真的没偷过尸体。”他面露难色,“而且偷尸体不太对劲吧,如果被知道的话,会被烧死的,运气好一点会被绞死。”   “那我去偷好了。”少女不负责任地建议道,“不过还是需要你帮我搬就是了。”   “人一旦变死了,会很重的。”她摊开了双手,明快地说。   “看尸体就会明白他怎么死的吗?”玛利亚忍不住问道。   “很多时候,尸体会说话的。”医生表示了肯定,“会残存着它如何死去的痕迹。”   玛利亚点了点头,“那好的,我帮你搬。”   少女和医生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小姑娘,偷尸体是要被绞死的。”医生郑重其事地说道。   “你们不也去么?”玛利亚说道,“如果尸体真的有用的话,我可以帮忙的。”   她认真的说,“我平时就很有力气的。”   “而且我放羊的时候看到了有一条路可以进教堂,不用从修士那里穿过去。”玛利亚说道。   紫眸的少女思考了一会,她伸出了一只手,玛利亚抓住了那只手。   “告诉我理由可以吗?”约翰医生说道,“为什么要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玛利亚思考了一会。   她垂下了眼睛。   “因为有个人也和我说,如果看看尸体,大概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什么人这么说的?”约翰医生问道。   玛利亚摇了摇头,约翰医生看出了少女并不想说这件事,于是宽容地忽略了这个问题。   约翰医生拎着灯准备走上那条路,紫眸少女在身后拽了一把他的衣服。   “看这个。”她说道,蹲了下来。   约翰医生看了看她正在研究的东西,“这就是羊的蹄印啊。”他轻声说道,“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是很不对劲,羊不会踩出这么深的蹄印。”少女伸出手,用手指量了量,“这个家伙,用两只脚走路,大概二百斤左右。”   “是魔鬼。”约翰医生轻声说道。   玛利亚拿着灯的手有点发抖,“这条路从来没有人放羊。”   约翰医生拍了拍她的肩膀,“没关系的,他们今天晚上不会来。”   少女站起了身子,乌鸦落在了她的手上,和她似乎在说着什么。   “她是女巫吗?”玛利亚轻声说道,“为什么她会和乌鸦讲话。”   “这事很难说清楚。”约翰医生说道,少女偏着头和乌鸦交换着意见,然后乌鸦振翅飞走了。   “它有什么说法吗?”约翰医生问道。   少女沉默了一会,“没什么,大概就是它们说它们不愿意吃这里的尸体,吃了自己也会死的。”   她提起灯,继续向里走着。   暝色沉沉如迷,而白雾逐渐飘了起来,是浓郁的,仿佛有重量的白雾,裹在每个人的身上,让树干变得湿漉漉的,即使提着灯也看不了多远。   一切都显得格外的寂静,让人不寒而栗,约翰医生让玛利亚牵着自己的衣服,小心翼翼地走在路上,而普罗米修斯走在前面,提着灯,她看上去却很是轻松,步伐轻快。   然后她抬起手,熄灭了灯,指了指不远处漆黑的建筑物,“我觉得靠的太近还是不要点灯的好。”   “忘了你这方面富有经验了。”约翰医生说道。   少女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我不觉得你是在表扬我。”   “我当然没有。”约翰医生说道,他突然转过了头,“玛利亚呢?”   “她早就不见了。”少女波澜不惊的说道。   “她该不会去找神父了吧。”约翰医生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惊慌。   “找不找的,没什么所谓的吧。”少女冷淡的说,“能因为阻碍的人多了,就不去了吗?”   约翰医生不得不承认这个家伙天生危险,道德感几乎不存在,然而她已经用小刀伸进了门缝,挑起了插销,然后侧过耳朵去倾听里面的动静。   “有人吗?”约翰医生低声问道。   “挺多人,我感觉在等着逮捕我们。”少女轻声说道。   “你打算坐牢吗?”约翰医生转身想跑,被她一把抓住了手腕,“这岂不是更好。”   她露出了一个笑容,危险而放肆,看上去还带着一丝志得意满,“如果你想找寻魔鬼的气味,那么就在这里呢。”   她一把推开了门。   “我亲爱的神父大人,和伯爵先生。”   屋里严正以待的人们反而被这个少女的举动吓了一跳,约翰医生看过去,有拿着农具的村民,也有穿着圣袍的神父,还有那位传说的伯爵。   当然还有玛利亚。   少女环顾了一下四周,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然后一把把约翰医生推到了自己的面前,“这位先生要宣布一件事,在座的诸位里,有一位被魔鬼附身了。”   如忠诚的狼群的村民一瞬间骚动了起来,他们面面相觑,最后再一次把目光投向了少女和医生。   医生的神情变化了几个来回。   他最终抬起了手,“诸位请听我说。”   神父冷笑了一声,“他不过是个骗子而已,还说自己有圣遗物。”   神父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根羽毛,“还说这是什么天使的羽毛,这不过就是个鹦鹉的罢了。”   人群哗然。   “是的,那的确是个鹦鹉的。”少女笑着说,“但是他的确有天使的羽毛啊。”   “在哪里呢?”神父说道,“他的行李都在我这里。”   他抖了抖那个破旧的包袱,里面掉出来了一些草药,小天平,铜砝码。   “别动。”医生显得有些着急。   “唉,你精心积攒的草药,好像要离开你了呢。”少女抱起了双臂,选择添油加醋。   “证明你是圣徒,给我看啊。”神父笑着说,伯爵也跟着笑了起来,两个肥硕的男人笑的身上肥肉乱颤,医生的眉目沉了下去。   “给我抓住他们。”伯爵发号施令道,“明天我就把他们绞死在自己城楼之上。”   “他们就是巫师吧,要偷尸体的巫师。”村民们议论着,“玛利亚说那个女生还可以和乌鸦说话。”   “说是要来治病,其实是偷尸体喂给魔鬼的吧。”   “把他们杀掉了,肯定就不会死人了。”   “请大家听我说。”医生高声说道,他看上去依旧温顺而平和,但是却带着一丝,无奈,“这个村子里没有什么女巫,我会证明给大家看的。”   “杀了再多的人,疾病也不会停止。”   人群短暂的安静了下来。   医生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走了过去,伸出手,放在了一位村民的身上。   “现在,说话吧。”医生轻声说道。   村民的喉咙里滚出了几个浑浊的声音。   “什么?”他吃惊地说,然后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神父与伯爵的笑容顿时凝固在了脸上。   这个人,是个哑巴啊。   医生的目光落在了神父的脸上,凝望着他。   神父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然后大厅内一片沉默,人群次第跪在了地上,露出了被遮住的十字架。   少女笑了笑,看了看医生的脸,他摆出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都说你天生狡猾。”医生说道。   “他们说的不错。”少女笑着说。   作者有话要说:许愿能收到多多的评论~   给大家笔芯 第63章 白百合永不凋零   “我刚刚跟着玛利亚回家的时候。”普罗米修斯轻声说道,打开了裹尸布,“我看到她一直在搜集种子。”   “我问她在做什么。”少女笑着说,端详着死者的脸,“她说要纪念一个死去的朋友。”   “所以这次是你们两个合谋算计我。”约翰医生整理了一下捂住嘴的布。   “不。”少女摇了摇头,“我只是和她说,你有能力解决这件事,但是恐怕需要推一把。”   “然后全都是她计划的,包括说出尸体的地方,让你同意偷尸体。”少女笑着说,“还有把所有人都叫来看你验尸。”   “除了举报我是巫师之外,人能到的这么齐的场合的确不多。”少女沾沾自喜道。   约翰医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你在教坏小女孩。”他严厉地指责道。   “她原本也打算制造一场奇迹的。”少女轻声说道,“不要小看人类啊。”   约翰医生选择埋头干活。   再说下去,他一定会被这个女人气死。   有了尸体,判断死因,对他这种医生来说,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他简单地宣布了结果,村民对他所展示出来的神迹早已俯首帖耳,于是展现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准备回家。   人群渐渐地散去,只留下了那个少女站在那里,不安地玩着衣角。   “抱歉。”玛利亚低着头轻声说道,声音细若蚊蝇。   “你知不知道欺骗圣徒是会下地狱的。”少女露出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俯下身问道,约翰医生以手附额觉得这家伙的恶劣已经全然无药可救。   “我愿意。”玛利亚轻声说道,“我愿意,谢谢您。”她轻声说道,抬起了她的脸,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泪水,“感谢您,不好意思,我的确骗了您。”   约翰医生转过了头,“没什么的,没什么的。”   “所以,为什么呢?”约翰医生忍不住问道,“如果这家伙骗了你,你岂不是要跟着掉脑袋了。”约翰医生指了指紫眸的少女。   而这家伙正若无其事地看着天空哼着歌。   “不会的,即使您不是圣徒,我也是举报了您的,我可以等下一次机会,直到有一个人比神父和伯爵还强大。”玛利亚轻声说道,“或者等待后年的春天。”   “我还有一个办法。”她说道。   “所以上一个和你说,检查尸体可以得到答案的人是谁呢?”约翰医生忍不住问道。   “是一个女巫。”玛利亚诚实地说,“但是我觉得她不是女巫。”   “她是莉莉。”   玛利亚的父母在很年轻的时候就罹患瘟疫死去了,玛利亚的记忆里甚至不太记得他们的模样了,她被伯父养大,而伯父有一个女儿,她叫莉莉。   莉莉是个奇怪的女孩子,她有一双大而透明的眼睛,似乎总是在思考着什么,玛利亚起初的时候并不在意莉莉,因为莉莉深居简出,也不是个好的玩伴。   甚至可以说是个诡异的女孩,因为她经常会捡一些动物的尸体,放在家里,切碎。   “莉莉是个女巫。”有人对玛利亚这么说。   玛利亚也这么觉得,莉莉的精神绝对是不正常的。   然而玛利亚十二岁的那年,她进山去放羊,然后迷失了道路,她和羊依偎在一起,担忧着如果饿疯的狼群发现了他们,他们一定都会死的。   然后当她一觉醒来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少女坐在她的身边,正在仔细地点数着羊的树木。   “莉莉?”玛利亚吃惊地问道。   “啊,是我。”莉莉坦然地说,“你醒了,那么我们回家吧。”   “怎么回家呢?”玛利亚问道。   “中天的时候太阳会在南方,树木树叶更多的一面也是南方。”莉莉说道,“晚上的星星也可以告诉我们方向。”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玛利亚问道。   “按照你的习惯,以及在天黑的时候人容易走成一个圈,就找到了。”莉莉笑着说,拍了拍身上的雪,“那我们走吧。”   “这些都是你从什么地方知道的。”玛利亚忍不住问道。   “有些是听村里老人说的,有些是教会的书。”莉莉笑着说,摸了摸玛利亚的头,“我问过你要不要学习,你还跑掉了。”   “以后不跑了。”玛利亚信誓旦旦地说道。   莉莉拉着她的手,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雪地里,有狐狸在挖着洞,莉莉说,如果有狐狸的话,说明附近没有狼。   “狼新来到一片领地,会把所有的小型猎食者都先杀死的。”莉莉笑着说。   玛利亚转过头,看着莉莉的侧脸,她短而翘的鼻子,她的雀斑,她浅色的玻璃珠一样的眼睛。   冬日里格外温暖的阳光大片大片地撒了下来,让这个少女显得圣洁而半透明。   就像她的名字一样。   莉莉,lily,百合花。   玛利亚从此和莉莉交好了起来,她沉默寡言的伯父不久之后也过世了。   那一年的冬天特别寒冷。   很多人被冻死了,畜生们也在这罕见的白灾中纷纷倒地毙命,新来的神父说,一定是有女巫在作乱。   村民们都说,是莉莉。   终日深居简出,和死尸作伴的莉莉。   莉莉被绞死的那天,玛利亚去了镇上卖羊毛地毯,她回来的时候看到山坡上的绞刑架上挂着一个飘忽的东西,她想是谁的恶作剧呢,将什么东西挂在了上面。   然而她的腿突然发软了。   她还没有看清,但是她的直觉已经告诉了她,那是什么东西,那是一个瘦弱而单薄的少女。   是莉莉。   少女苍白的连衣裙在风中飞舞。   人们在堆积着木柴,准备将她的尸体烧化。   玛利亚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逆流,她选择掉头飞奔,那不是莉莉,只要自己不看,那就不是莉莉,然而当她回到家的时候。   发现她的家门户洞开着,像一张失去了牙齿的大嘴。   所有的东西都没有了,莉莉的手稿,伯父的书籍,以及全部的积蓄。   这是一场不折不扣的抢劫。   莉莉没有了父母,她也没有父母,她从未听说过哪次处死的女巫是什么有权有势的人物,要么是离群索居的寡妇,要么是孤女,要么是无依无靠的老妇。   人们想让她们死,所以她们就成了女巫。   人们还要反过来问,你为什么要让人抓住把柄。   世界上有上帝吗,如果有的话,请出来啊。   请看看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啊。   玛利亚站住了,她在微雪中站了很久,然而却没有流什么眼泪下来,她沉默地去找了村长,表示自己的羊多少应该归还自己一点,她还需要生活。   村长面露难色,最终还给了她一小部分羊群,还语重心长的警告,这是女巫家的东西,不好说会不会带来不幸。   我已经很不幸了,玛利亚想。   她回到了家里,努力地收拾着房间,然而她突然看到了一块地板缺了一个角,她小心翼翼地撬了起来,发现里面藏着一摞纸,是莉莉留下的东西。   关于白灾在星象中的规律以及一点其他的猜想。   “如果说授人以柄这种事,我倒是从来不在意。”莉莉写道,“有些人只要早上得到了知识,晚上就死去也觉得是一种幸福。”   玛利亚从此开始记录星图。   她在计算着下一次白灾到来的时间。   她每次上山放羊的时候,都在搜集白色百合花的种子,把它们储存起来。   她在策划一场神迹。   某一年白灾到来的时候,有人为村庄发出了警报,然而他们却不知道是谁,当白灾过后,莉莉的坟墓将开满白色的百合花。   他们一定会说,那是莉莉。   莉莉变成了天使回到了故乡。   亵渎神明会下地狱,玛利亚知道这件事,然而大家视神父和伯爵如神明,如果不是神明的话,谁又能打败他们呢。   而神明久等不来,玛利亚决定创造神迹。   这就是这个少女的疯狂的想法,她如今和盘而出的时候,约翰医生忍不住感到了一阵战栗。   弱小卑微而庸碌的人类。   为什么总是在试图贪天之功。   他也突然明白了一件事,他所嗅到的魔鬼的气味,可能并不是真正来自地狱的那些家伙身上的恶臭,可能也是人类。   人类,既如魔鬼,也是天使。   第二天当约翰医生准备离开村庄的时候,他叫醒了那个沉睡的少女,她揉了揉眼睛,却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你晚上没盖被子吗?”约翰医生不满地说,紫眸的少女坐了起来,咳了一会,“没事了没事了,走吧走吧。”   两个人从村子里走出去,然而约翰医生却发现了人群流向了一个方向。   “那是什么?”约翰医生忍不住问道。   然而以他的眼力,却已经看清了。   那是一处没有葬在教堂的墓地,不知道什么人的遗骨被埋在了村外的小山坡上,但是明明是隆冬季节,却开满了怒放的白色百合花。   开得轰轰烈烈,将白雪都比了下去,那样放肆而张扬的白色,像是在葬礼上的嚎啕痛哭,像是未来得及绽放就枯萎了的少女的挽歌。   普罗米修斯转过了头,捂住嘴几不可闻的咳了一会,约翰医生想起了这个少女的权能。   如果说世界上有谁能在这隆冬之中为那位少女开出如此大片大片形状完美的白色百合。   那一定有她一个。   这灿烂的明亮的白色百合花,好似用白骨与泪水哺育,开得令人不由心生敬畏。   “莉莉。”有人低声说出了那个名字。   玛利亚走了上去,她拂开怒放的百合花,看到墓碑上不知道被谁写上了刻字。   “此处长眠着女巫莉莉,她是永不凋零的白色百合花。”   作者有话要说:许愿能收到评论~   给大家笔芯~~ 第64章 飘雪的山林   雪花一片片的落下来,少女伸出手去接,让它融化在自己的手心,她忍不住端详着它,看着它玲珑剔透的结构,露出了一个笑容。   水真是个好东西,她想,让雪花从自己的掌心滑落,落在地上,和一片白色混合在一起。   山川之上,都覆盖了一层白色,令人感到了无比的神往。   莫罗斯打开了手中的信,凝望着北地飘雪的山林,远处有湛蓝色的海洋,上面有巨大的独角鲸露出了头,更远处,云彩就像高山一样。   “天呐。”塔尔塔罗斯在一边读着其他的东西,“居然要把地狱扩建成九层。”   “您加油啊。”莫罗斯阅读着信件,心不在焉地鼓励道。   “哪来的那么多罪人。”塔尔塔罗斯不满地说,“而且还说要把所有从前的亡灵都叫出去审判。”   “真是勤劳啊。”莫罗斯无感情地附和道。   “天然溶洞肯定是不够的。”塔尔塔罗斯说道,“估计会让罪人来挖石头吧。”   “罪人。”莫罗斯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说起来,上次他们那里叛乱不是有三分之一的天使要求您关押起来吗?”   “有这回事。”塔尔塔罗斯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但是我不喜欢当包工头啊。”   “您偶尔锻炼一下身体倒也不错。”莫罗斯说道,目光依旧停留在信纸上。   塔尔塔罗斯伸出手想拽过信纸来,“什么热闹的,给我看看。”   “不行。”莫罗斯抬起手,把信纸举高了。   塔尔塔罗斯觉得有些没趣,悻悻地收回了手,他伸了个懒腰,“自从提丰离开了我们,我感觉寂寞极了。”   “现在您有工作了。”莫罗斯将信件藏在了背后。   “我宁可寂寞。”塔尔塔罗斯打了个哈欠,“狗才喜欢这种工作。”   塔尔塔罗斯自认为并非天性残虐之辈,他只是活得日子太多了,导致对世界上大多数事情都有些过于熟悉了,所以变得对很多事情觉得可以一笑而过。   但是扩建地狱这种事情,对他来说还算个大新闻。   地狱的最底层,是给背叛者准备的,塔尔塔罗斯看了看图纸,而倒数第二层,是给异教徒准备的。   他埋头在图纸里,往外走着,突然间他抬起了头,望向了露出来的那一线天空。   “下雪了?”塔尔塔罗斯忍不住问道,伸出手摸了摸。   冰凉的雪花一瞬间在他的手心开放,深渊之神仰起头,看向了灰色的天空。   他听见了哭声。   有死者在地面上羁留,塔尔塔罗斯拿着图纸,站在狭窄的缝隙之下。   他不愿意去想很多事情,他做尊贵的深渊之神就够了。   但是就像所有生灵的本能那样,听见撕心裂肺的哭声,会感觉心脏也跟着疼痛了起来。   “这特么是干嘛呢?”塔尔塔罗斯念叨道,“又搞什么幺蛾子呢?”   雪很大,铺天盖地而来,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白灾了,大雪覆盖一切,天寒白屋贫。   少女抱着一杯热红酒,喝了一口,医生在后面捡着木柴。   “是提丰。”普罗米修斯轻声说道,而风雪骤然凝结又散开,一个有着尖耳朵的青年站在了她的面前。   他穿着一件厚实的羊皮外套,看上去就像一个普通的山野间的妖怪一样,但是所有的怪物都知道,此人必然是百妖之祖提丰。   医生看上去很是紧张他走了出来,然而提丰只是抱起了双臂,猩红色的眼睛里瞳孔因为匮乏的光线而变圆了,看上去像是猫或者蛇的眼睛,他转过眼睛,端详了一番医生。   “不要这么看我。”提丰摊开了双手,“雪灾有我的关系,但是也只有一半吧。”   “你的父的臣仆对他发出了祈祷,希望可以在北方降下大雪,对于这种事情,一般他都会委托魔鬼之类的家伙来做吧。”   提丰说道,跺了跺脚,“我还没有弄过大雪,怎么会这么冷。”   “下雪的时候还不算冷,雪停了才是真的冷。”少女轻声说道,她微微偏着头审视着提丰的脸,他感到冷几分不自然,转过了头。   “他要战争吧。”少女轻声叹了口气,转过了头。   “为什么?”医生忍不住问道。   “农民破产了,就希望有点改变。”少女轻声说道,“这时候提出去进行征讨,就会有人响应吧。”   “他们的目标,大概是,耶路撒冷。”少女站了起来,将热红酒大口大口地喝了下去,“饿疯了的平民们。”   她微微地转了转杯子,“如果给他们一口这个,都说不定会干出什么来,别说鼓励他们在遥远的地方,有异教徒占据了大量的财宝这种事情了。”   提丰伸出了一只手,“我以为你会对我有意见的。”他忍不住说道,“不过你既然没意见,可不可以给我喝一口。”   少女看了一眼他的脸,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你是个怪物,要求不同的生物站在对方的阵营思考问题难道不是一件很难以办到的事情。”   “人和人都不能互相理解呢。”她轻声说道。   提丰虽然迟钝,但是他从这个少女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什么东西。   她好像听上去有点伤心似的。   医生拿起了罐子,为提丰到了一杯酒,“外面挺冷的,要不要进来。”   提丰感谢了一番,坐在了座位上,少女把他的鞋子拎了出去,它已经开始滴滴答答的融化雪水了,提丰即使变成了人类的形态与大小,双脚依旧是某种爬行动物的脚爪,是深褐色的,带着长长的指甲,医生多看了它一眼。   提丰也低下头看了看它。   “很新鲜吧。”他自嘲道,“现在世界上怪物已经不太多了吧。”   “的确是的。”医生轻声说道,“我们曾经组织过杀戮怪物。”   “吸血鬼,狼人,女妖。”提丰露出了一丝苦笑,“现在成规模的也就大概这么多了。”   “不过这也难免,怪物天生桀骜不驯,朝三暮四,不会像人类那样提供稳定的信仰的,它们对于神明来说没什么用处。”   提丰喝了一口热红酒,露出了一个满意的表情,“而且总是自私自利,也不可能团结起来把人类吃掉之类的。”   他露出了一个笑容,尖尖的犬齿折射着冷白色的光。   “所以你大可以放心。”他轻声说道。   医生露出了一丝惊异,“为什么要说我可以放心。”   提丰笑着摇了摇头,“年轻人,我怎么说,也是怪物之王啊。”   “是的,您一直十分强大。”两个人听见了少女的声音,她出现在了门口,手里拎着两张纸,“村子里说要征兵,我看你两位长得还挺适合过去看看的。”   “所以帮你们要了两张。”少女耐心地说,“来,在这里按个手印,然后就有人给你发一件红白十字的长袍,您就可以拎上您的草叉,然后去进行光荣的圣战了。”   “我记得,征兵有安家费的。”提丰抗议道。   “哦,我不会贪你们的,但是你们去也花不到了,所以先放在我这里好了。”普罗米修斯弯起了眼睛,笑的不怀好意。   “我觉得贵金属这种东西在哪里都是一样的。”提丰说道。   “那么说你就是同意去了?”少女笑着说,愉快地捉起了他的手腕,在旁边蘸红了手指,“来,按个手印。”   提丰无奈地摇了摇头,“我说我不想去,你会饶了我吗?”   “我怎么会不饶了你。”少女不满地说,“我在你的心目中如此的残暴吗?”   提丰出了口气,“差不多,你是我见过最飞扬跋扈的暴君。”   “没有这回事,不要败坏我的声誉。”少女郑重其事地说,“你可以不去啊。”   “但是你这辈子遇到过被你教唆还能不去的人吗?”提丰说道,认命地伸出手,按下了手印。   医生看了看上面的内容,“我觉得,上面许诺的福利应该是做不到的。”   “按照我对教廷财力的计算。”他一板一眼地说道。   “但是我还是要去的。”医生补充道,伸出手在上面也按了一个手印。   “你看,你们都是很想去的。”少女笑吟吟地说,将两张纸收了起来,“这样你们就不会介意我收了介绍费这件小事了吧。”   “居然还有介绍费的。”提丰忍不住说道。   “这是拐卖人口吗?”医生也提出了意见。   少女摇了摇头,“你觉得和拐卖人口,区别很大吗?”   “算了,不要胡说了,要是我们一起被抓去蹲监狱,就不好玩了。”她说道,“我倒是很习惯了,但是我担心你们住不惯。”   “我也挺习惯的。”提丰眯起眼睛看着医生。   “我也蹲过。”医生不甘示弱地说道,突然捂住了自己的嘴。   “虽然但是,我觉得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医生低声补充道,“以后最好还是不要蹲了。”   三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   “所以为什么要攀比这种事啊。”医生忍不住说道。   “倒也不是攀比。”少女坐了下来,展开了一份地图,“既然大家都是同道中人了,那我就摊牌了。”   “你要摊什么牌?”提丰忍不住问道。   “其实没有介绍费。”少女一字一顿地说,然后举起了双手,“真的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许愿能收到评论~ 第65章 无处不在的监狱   “听说地狱扩建了?”医生问道。   “是啊。”提丰说道,“现在地狱的声音,可是非常好。”   “我听说只要买赎罪券就不用进去。”提丰打了个哈欠,“也不知道需要买多少才行。”   “我肯定是不买了。”提丰自言自语道,“地狱就是我家,我超级喜欢呆在里面的。”   医生看上去吃了一惊,他正在将草药分成份,在行军之前风干,他自称有些行医的才能。   所以上面安排他做了军医,之后他发现,他所知道的一千人只有他这一个军医。   提丰坐在他的对面,穿着一件肮脏的白底红十字的袍子,就像一个普通的农民那样,拿起了一块黑面包吃着。   他抱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刀,“如果有什么钱的话,倒也可以。”   “但是我总感觉这次应该抢不到太多钱。”提丰说道,抬起头看着暗沉沉的天色,行军的天气非常差。   基本上是雨和雪的互相交替,医生已经快要被累死,士兵们大量的病倒,而且作为背井离乡的农民,他们也不熟悉外乡的气候和地理。   “昨天不是有一拨人死在沼泽里了吗?”提丰轻声说道。   “是啊。”医生说,“还有流沙,悬崖,河流。”医生掰着手指计算着,“这样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怎么可能胜利呢。”   “毕竟他们有主的保佑。”提丰讥讽地说。   医生摇了摇头。   他似乎感觉自己做出了奇怪的举动,然后沉默了下去。   “为什么一定要抢夺耶路撒冷呢?”他轻声问道,“信徒在哪里,神就在哪里啊。”他低声说道。   “你可以去显个灵。”提丰不怀好意地建议道。   医生用手托着下巴,思考了一会。   “我不知道。”他低声喃喃道,“但是我猜,即使是真的显灵了,他们依旧要去耶路撒冷的。”   “因为耶路撒冷还有财富和女人。”提丰一针见血地说,“世界上的生物大体都是由欲望驱动的。”   “说起来你不要紧吧。”提丰看了一眼医生,“我觉得你的主应该给你的命令是跟着那个女人吧。”   “我觉得去这里很重要。”医生避开了他的目光,“也许我根本不了解人类。”   “说的也是,你不了解人类,你也不了解她。”提丰说道,“毕竟人类是那家伙恶趣味的产物。”   痴妄而渺小的人类啊。   塔尔塔罗斯抱起了双臂,看着初具规模的地狱,被锁链锁着的背叛的天使们正在夜以继日的劳动着,不得不说他们的效率还是很快的,深渊之主抬起手,打了个哈欠,“这样下去大概很快就会完工了。”他自言自语道,“但是我觉得犯人怎么突然开始变多了。”   “你没感觉错。”堕天使从他的身边走了过去,“很快这里就会有很多很多的犯人,你高不高兴。”   “我又不是个变态,有什么高兴的。”塔尔塔罗斯轻声说道。   他说的倒是实话。   堕天使们将矿藏和古迹藏了起来,塔尔塔罗斯知道这是那位君主的命令,他希望人类不要再思考。   因为有他替他们思考,他将人类亲切地称之为羔羊,只要温顺而服从,他就会慷慨地赐予死后的幸福。   是这样的吗?   塔尔塔罗斯知道,地狱之外有一片荒原,那里是大量不好也不坏的亡灵。   他们到处徘徊,被牛氓叮咬,痛不欲生。   可是他们生前很温顺。   努力工作。   努力生存。   为什么那位君主没有如他所保证的那样,给予这些最平凡的人永恒的幸福呢。   因为他们不会发声吗?   因为他们温顺而臣服吗?   塔尔塔罗斯知道他们在夜以继日的啼哭,哭声能传到深渊的最底一层。   他不喜欢哭声,因为会影响他的睡眠质量。   这个时代,还有什么光亮吗,塔尔塔罗斯抬起了一只手,看着阳光落在他的手上。   即使这里在地下几千米,仍有光可以倔强顽强地照下来,然后他垂下了头,看到了地上冒出来了一簇草。   他想起了君主会称呼平民为草民。   草一样的出生,草一样的死去,草一样的到处都是。   然而他们也生生不息。   能将最宏伟的宫殿与神庙不动声色的撕碎。   “塔尔塔罗斯大人。”有人的声音响了起来,塔尔塔罗斯露出了一个轻佻的笑容,“怎么了,挖完了吗?”   “我们会将异端审判,用烈火净化一切。”   宗教裁判所的屋顶被盖满了,铅皮屋顶落下的那一瞬间,昭示着这座宏伟的建筑的完成,人们聚在周围看着,每个人都心中都朦胧的觉得,某些东西要开始了。   但是他们又说不清。   少女静默地站在人群中,她高高地抬起了头,看着铅皮屋顶上折射的日光,明亮而白花花的。   就像是曝尸荒野的骨骼。   天使们肃穆地站在门的两侧,对这座建筑的建成献上了祝福。   “哎,你居然来这里了。”少女听见了背后的一个声音,她半回过了头,“你负责来这里剪彩吗?”   “剪彩这种吉利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我过。”沙利叶挠了挠后脑,说道。   月之天使露出了一个笑容,“我只是好奇,这里会不会,有很多有趣的事情。”   两个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吃东西吗,我请你。”少女说道,沙利叶摆了摆手,“我可以请你。”   “那真是感激不尽。”少女说道,沙利叶看了看周围,感觉并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吃饭,“你说的吃饭的地方,在哪里。”   “实在不行去教堂后厨偷点了,他们吃的很好的。”少女满不在乎地说道。   沙利叶表示不愧是您,果然和几百年前一个德行,我现在就把你送到监狱里去。   “偷一块面包也可以坐很久的牢的。”沙利叶说道。   “那就多偷两块好了。”少女平淡地说,“而且你是共犯,到时候说不定还能睡一个屋。”   沙利叶表示算了算了,我们还是走一条安全一点的道路吧。   两个人从宽广的广场转进了狭窄的小巷里,这里聚集着流浪汉和酒鬼,少女询问了一下有什么可以吃东西的地方,流浪汉看了看她,指了一个方向。   “不过您最好还是不要来这种地方。”流浪汉笑了笑,露出了一口糟糕的牙齿,“毕竟这里都是我们这些下等人。”   少女看着他的目光宁静而温和,流浪汉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忍不住坐了起来,“这里的确没什么好吃的。”   “而且还满是扒手和小偷。”   “没事我没带钱。”少女笃定地说,“要偷也是偷他的。”   沙利叶捂住了自己的口袋,发现上面并没有被划出痕迹来,忍不住松了口气。   “我觉得此地不宜久留。”沙利叶说道,“真是可怕的人类。”   “倒不如说,这只是普通的人类。”少女轻声说道,“你的主说人类是羔羊,所以当然是领头羊是什么样子,他们就是什么样子了。”   “据说羔羊如果领头羊投海,其他的都会毫不犹豫地跟上的。”沙利叶说道。   “是啊。”少女点了点头。   她伸出手,看着阳光从她的指缝中漏过。   然后她继续向前走了,沙利叶发现那个流浪汉并没有骗他们,尽头的确是一家小小的酒馆,散发出大蒜的臭味,少女推开门走了进去,里面都是各式各样奇形怪状的人类,沙利叶感觉自己的生命受到了沉重的威胁。   而少女坐在了座位上,抬起眼睛看着店主,“现在可以吃东西了吗?”她问道。   店主正在擦拭着杯子,闻言转过了头,“现在有大蒜和肉。”他说道,“面包倒是有的。”   “两位要喝酒吗?”他问道。   “不喝了。”少女答道。   店主端来了两只黑色的碟子,沙利叶伸出手付了账,然后拿起了一块黑面包,在手里看了看。   “两位是来干活的教士?”店主搭讪道。   沙利叶摇了摇头,“我们不过是旅客。”   “这样。”店主说道,“我就觉得呢,毕竟我们这里死人也不兴叫人过来临终忏悔的。”   “这样吗?”少女问道。   “因为太混乱了,教士来这里被人摸走了金十字架,后来就不太来了。”店主说道,“不过我们这些残渣,就算忏悔了,也没什么希望进天堂了吧。”他往自己的烟斗里装着烟丝说道。   “只要临死前悔过一切罪,就可以得到宽恕。”沙利叶轻声说道。   店主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果然是个教士吧。”   “我是自学成才。”沙利叶说道,他的眼睛是月之魔眼,完全可以看出这个房间里的人身上所带有的罪孽。   他们都是些人渣,这倒是没错。   但是他的眼睛却告诉他,他们的身上也有着某种光芒。   很奇怪啊,他在心里想着。   “你们这里应该可以买到一些东西吧。”少女轻声问道。   店主的目光变了变。   “你果然是活够了那种人吧。”店主说道,“或者是教士来这里刺探情报?”   “我们都是些普通的作奸犯科之徒,没什么好查的,你们要是有能力把我们全都拖去服苦役倒也不是不可以。”店主抽了口烟,摆出了一种放任自流的态度。   而那些店中的人都把手不动声色地放在了腰上,沙利叶觉得他们有武器,一定有。   如果他们是不识趣的人类的话,估计会被碎尸万段的。   少女笑了起来,“没什么的,我只是觉得,人皆可以为圣贤。”   “我作为一个女人,读点什么东西真的很难找啊。”她微笑着说。   “我们都不识字。”店主淡漠地说,但是他被这个女人的某种东西打动了,她身上有一种奇怪的亲切感,让他没法拒绝她的要求。   真是个奇怪的家伙,店主想。   他低下头,轻轻地在少女的耳边说道,“今天夜里,有人讲伊壁鸠鲁。”   作者有话要说:许愿能收到评论~~ 第66章 未知生焉敢死   伊壁鸠鲁生前声名狼藉。   在今天,他也不是什么青年人们的偶像。   但是人们要谈论他。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谈论他。   有人举起了手,询问着老师对这位哲学家生前对神灵的理解,所谓的老师也不过是个年轻人,他看上去单薄而苍白,但是却被某种神圣的热情鼓舞着。   “我们不止应该谈论伊壁鸠鲁,我们还要谈论苏格拉底,谈论西塞罗,谈论默罕默德。”   青年轻声说道,人们静默地倾听着,“我们甚至要谈论当今的教皇,谈论远方的黄沙和海洋。”   “谈论太阳上是否有珠宝。”   “谈论婚姻与爱情。”   “只要还有舌头,就继续谈论下去。”   “这个秘密集会,简直就像是□□的场所。”沙利叶轻声说道,他的瞳孔微微张开,“充满了大逆不道,和沉溺。”   “准备执行圣裁了吗?”少女轻声问道,微微地偏着头,看着他的脸。   沙利叶摇了摇头。   “这轮不到我。”沙利叶说道,“我倒是想知道,他们能谈论出什么来。”   “生命和死亡这种事情,难道不是由吾主来阐释的吗?”沙利叶说道,“如果不信奉主,谁来照顾你们的灵魂?”   他举起了手问道。   青年看到了他,露出了一个笑容。   “很好,有谁对他的想法有问题的吗?”   一个老年人举起了手。   “那么请问,他会优先照顾哪些灵魂呢?”老人站起来说道,“如果他全能,那么务必照顾我们每一个人,但是为什么世界上还会有无辜的困厄呢?”   “如果他全知全能,那么他必然不可能全善。”他说道,“谁同意我的想法。”   “若是全知全能的话,这个世界还是这样子的,他必然不是全善的,如果他是全善的,他必然有所不能。”老人说道。   “老先生,你是从哪里来的。”沙利叶忍不住问道。   “说出来也无妨,我是教堂里的园丁。”老人平淡地说,“经常听神父讲经。”   “他们没有人可以回答我的问题,说我无师自通了魔鬼的诡辩。”老人说道,“但是我的孩子得病死了,我的女儿被教士玷污了,谁能回答我的问题呢?”   沙利叶垂下了眼睛。   “你是说神是不存在的吗?”一个中年女人问道,“但是我知道,如果不信奉神,会有更多的不幸接踵而至的。”   人们如他们所宣布的那样,开始了讨论。   明亮的月亮挂在中天之上,沙利叶双手合十,他垂下了眼睛,月亮即为谎言。   “你愿意为这些人提供庇护吗?”少女轻声问道。   “我想,但我无能为力。”沙利叶露出了一个苦笑,“你也知道,我并没有你们那代神明相应神祗那么强。”   “他攥着我绝大部分生命。”沙利叶苦笑了一声说道,“如果我有阿尔忒弥斯的能力,我当年会做点什么了。”   少女望向了酒馆的老板,他正在坐在前排,听着那些人的争执,脸上没有什么神情。   他尚且没有自己的权能。   沙利叶想。   “我尽我所能。”他轻声说,“我只能这么说了。”   少女轻轻地笑了起来。   “你想要一颗心脏吗?”她问道。   沙利叶怔住了。   “有心脏对于天使来说是大逆不道。”他圆滑地说。   少女笑了笑,将小册子塞进了他的怀里。   提丰快乐地拿起了一只黄金酒杯,扔进了自己的背包里,医生觉得他简直和这些十字军们完全融为了一体,没什么区别。   都满目黄金和财富。   “大家九死一生才到这里,你不让他们抢劫,实在是太残忍了吧。”   提丰不屑地说道,医生忍不住踉跄了一下,他扶住了耶路撒冷的石壁,吐了出来。   太恶心了。   烟尘。   血液。   断肢。   疯狂的人群。   提丰从死人的手上撸下了一枚戒指,放进了自己的背包,转过了头,看到了医生在继续吐着,他伸出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别愣着了,能拿多少拿多少。”   “来都来了。”提丰自然而然的说道,顺便将死去的人身上的财物迅速放进了口袋里,不远处有士兵把女人抵在墙上撕开她们的衣服。   医生又忍不住吐了出来。   “人类真丑陋啊。”提丰忍不住说道。   他们历尽千辛万苦,尸骨成山,加上路上不知道折损了多少人马,才成功到达了耶路撒冷,然后将军下达了命令。   “驱逐异教徒。”   “杀死异教徒。”   “夺回我们的圣城。”   然后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医生吐的已经把胆汁吐了出来,提丰遗憾地出了口气,“那个,我一会分你一点。”   “女人就没法分了。”提丰说道,“你多少还是振作一点。”   医生跪在了地上,他将自己的手指咬出了血。   世人根本不应该畏惧地狱。   这就是地狱。   他跌跌撞撞地爬起来的时候,提丰已经不知道去哪里了,他在耶路撒冷里漫无目的地走着。   有些人在杀戮,有些人在逃命。   “别怕了。”女人轻声说道,将孩子的眼睛蒙住,从护城河里扔出去。   “没事的没事的。”男人轻声安慰道,关上了柜子的门。   他们是异教徒。   是魔鬼。   将军是这么说的。   神也是这么说的。   医生忍不住又吐了出来。   世界根本没有一丝一毫变好的端倪。   将军策马从他的身边驰过,然后他拉住了缰绳。   “你是生病了吗?”将军问道。   医生摇了摇头,“我没事。”   将军露出了一个宽宏大量的笑容,“那就好,年轻人,是第一次上战场吧,以后习惯了就好了。”   他从马上下来,掏出了一个柠檬递给了医生,“咬一点,会舒服一些。”   将军似乎发现了什么,医生突然想起了刚刚有一家人逃进了这个房子,所以他横过身体,不动声色地挡在了房门前。   这时他突然听见了轰地一声巨响,背后的房屋屋梁被烈火烧断了。   什么时候失的火,医生略微吃了一惊,转过了身,将军看上去也有些着急,“里面有人吗?”他高声喊道。   但是里面并没有传出声音。   医生知道,有一家人进去了。   “我觉得有人,我刚刚好像看到了。”医生赶忙说道。   将军挥了挥手,“赶快把火灭了。”他喊道,“不要蔓延起来。”   很快有些部下跑了过来,提着水桶将火势熄灭了。   将军的目光被什么吸引了,医生倒抽了一口凉气,那是,焦尸。   将军也吃了一惊。   “刚刚怎么不应声。”他低声说道,“是异教徒吗?”   两个部下走了上去,推动了一下焦尸。   两具焦尸应声倒下了。   露出了一个完好无损的女孩。   她眨着她大而清澈的琥珀色眼睛,看着眼前的这个世界。   所有人都惊呆了。   将军走了上去,拔出了短刀,医生已经无法继续忍受了,试图冲上去抢下他的刀,然后将军只是切断了焦尸还紧握着的手,将女孩抱了起来。   “将军,那个异教徒。”有人低声说道。   “异教徒。”将军复述道。   “异教徒。”他轻声说道。   “也是人类吧。”他似乎坚定了什么信念,大声说出了自己的答案,“停下来吧,传我的命令,大家停下来吧。”   总是在犯错的是人类。   能够迷途知返的也是人类。   医生静默地站在那里,那个孩子的脸从他面前经过的时候,带着婴儿肥的脸上,带着一丝不谙人世的笑容。   医生轻轻地伸出了手,摸了摸她的头。   “祝你未来幸福安康。”他轻声说道。   孩子咯咯地笑了起来。   医生站稳了身体,他目送着士兵们的离开,然后坐了下来,提丰很快找到了他,慷慨地表示自己忙活了这一通,还是可以给你分点东西的。   “你既然是灾厄的化身,能杀死的人比这要多得多吧。”   医生淡淡的说,拎起了一只镯子,“居然还会贪图这点小利。”   提丰陷入了思考,他的手已经在把战利品扔进水桶洗刷着。   “如你所知,我干过不少奇怪的事情,也不打算做什么好人。”   提丰宁静地说,看着天空,“占有财物或者是杀死别的生灵,带来的快感稍纵即逝。”   “你要追求什么更高的东西吗?”医生问道。   “追求短暂的快感也不错。”提丰说道,低下了头。   “我曾计划这么度过一生的。”提丰说,他托着下巴歇息了一会,“但是你也知道,那个女人总是让你对你得不到的东西心生幻想。”   “比方说,朋友,比方说,恋人。”提丰笑着说,“我哪里应该有哪些东西呢。”   “我是万兽之祖,最孤单最寂寞最凶残最强欲的兽。”他轻声说,竖瞳微微扩张又收缩,“我不该想那么多奇怪的东西的。”   “没人会和我做朋友的不是吗?”提丰问道。   医生思考了一会。   “是的,你暴戾又乖张,说话又很难听。”医生轻声说道,“非常讨人嫌。”   “但是我愿意试一试,和你做朋友这种事。”医生严肃地说,伸出了一只手,提丰笑了笑,伸出了满是血污的一只手。   两个人的手握了握。   “那就试试吧。”   作者有话要说:打滚求评论~~ 第67章 黑羊女神   “吃,喝,嫖,赌,都是罪过。”塔尔塔罗斯掰着手指计算着,“写小说也是罪过,和人交谈也是罪过。”   他坐了下来,认真地阅读羊皮纸上的清单。   “审核委员会又是什么怪东西。”他轻声感叹着,“现在的世界还真是让人越来越不能理解了,感觉人活着就是罪过。”   “呼吸都是污染环境。”他将羊皮纸翻了过来,发现背面还有东西。   莫罗斯也看着自己的那张羊皮纸,拿起了剪刀,剪短了一根金线。   金线断裂在半空中,飞扬着消失成了灰烬,葡萄依旧在结着果子,他伸出手去看了看自己的花,依旧开的很好。   “这个世界还真的被管理的很好啊。”塔尔塔罗斯感叹道,“大家都安分守己,用所有的力气才敬仰神。”   “神并不需要赐福,只不过时不时地降下灾祸,亦可以让人们感恩戴德。”莫罗斯轻声说,“还真是从未让人设想过的道路。”   “真是一座辉煌永续的帝国啊。”塔尔塔罗斯将羊皮纸卷了起来,敲了敲自己的头,“令人羡慕。”   被剥夺了全能的旧神大多陷入了沉睡,主命令将他们安置在地狱的第七层。   塔尔塔罗斯有时候会过去看看,以防有人睡到岩浆里去。   他不愿意承认,自己偶尔会萌生出某种类似于,兔死狐悲的感觉。   曾经拥有权势和力量的诸神们,如今不过如一具大理石的雕像,任人摆弄,他和莫罗斯会过来整理一下,顺便看看有没有谁有醒来的倾向。   但是他们知道,他们不可能苏醒的,被剥夺全能的神祗苏醒过来的事情从前还没有发生过。   除非有奇迹出现。   “她对你说过什么吗?”塔尔塔罗斯拎着灯,将哈迪斯往里拽了拽,问道。   莫罗斯将灯放下了,他将伊西斯小心翼翼地搬动了一下,“她说,世界上只有一族的神祗权势滔天,必然有绝对的腐败。”   “这就是一句废话啊。”塔尔塔罗斯不满地说道,“但是现在所有的权能集中到了一位神祗的身上,即使有谁打败了他。”   “他会愿意分享权能吗?”塔尔塔罗斯问道。   莫罗斯摇了摇头,“您也说,世界上总会有奇迹的。”   人类不停地出生死亡,就是将赌注押在了奇迹之上。   只要生生不息,只要继续生活,就会有奇迹。   塔尔塔罗斯出了口气,他慢慢地直起了身子,走了出去,地狱的哀嚎声再一次回荡在他的耳边。   “莫罗斯。”塔尔塔罗斯轻声说道,“你怕死吗?”   莫罗斯沉默了一会。   “害怕。”他坦然地说道。   “那你最好小心一点。”塔尔塔罗斯提醒道。   莫罗斯毕恭毕敬地点了点头。   他提着灯,走下了石阶,自杀者的嚎哭在他的耳边回荡,然而他知道八层有一个很安静的地方,那是异端受审判的地方。   那里的人不算多,也不算少。   提灯者们永远存在着,走遍故土他乡,也许会被逮捕砍掉脑袋,也许会得上瘟疫死在乡村的荒野。   但是没有人可以阻止他们的出走。   此世永远不只有白色的羔羊。   孩子被随随便便的生出来,又随随便便的死去。   妇人抱着孩子,看着灰色的天空,他将来会去做什么呢,做农夫吗,在贫瘠的土壤上劳作终身,如果运气好的话,也许可以做一名教士。   街道肮脏的几乎无处下脚,弥漫着臭味,动物腐败的内脏,各种垃圾都被漫无章法的堆在路上,而穷人也并没有房屋,都挤在棚子之中。   他们的土地被巧取豪夺了,他们的一切都没有,只剩下了一条命,和对神的憧憬。   “神爱世人吗?”少女轻声问道。   沙利叶凝望着肮脏的街道。   “可能爱的不是这部分。”他说道。   少女轻轻地出了口气。   “这世界上没有几位纯粹的神明了。”沙利叶轻声说道,“你算一个。”   “为什么不去享受永恒的幸福呢,非得逼自己面对这些东西。”他捂住了鼻子说道,“你明明是被这个世界宠命优渥的生灵。”   “不像我,只是半个神明而已,生死不由我。”   沙利叶轻声说。   少女抬起头,看着灰色的云。   她眨了眨紫色的眼睛,垂下头,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可能我比较不安分吧。”   “总觉得我这辈子不做点什么事,就对不起出生一次一样。”   “你别看她现在落魄,她当年出身相当高贵。”提丰说道,抱着膝盖看着篝火,他们的部队在返程的路上,幸存者们都看上去宽心了很多,医生打了个哈欠,从火堆上拿下了鱼汤罐子,尝了一口。   “是么?”医生问道。   “是啊,那家伙的父亲是西部的支柱,显赫一时,母亲是忒弥斯女神,最受人尊重的权高望重的女神之一。”提丰掰着手指数着,“她是家里唯一的大小姐。”   医生静静地听着,“然后呢?”   “我感觉她一点都不像个大小姐。”医生低声说道,“如果是这样的出身,何必折腾呢,只要呆在家里,就会有足够多的东西享用了吧。”   “这你就要问她了。”提丰笑了笑说道,“这家伙在很年少的时候就离家出走了。”   “然后她弑杀了自己的君主和父亲。”提丰说道,“很可怕的一个女人吧。”   医生摇了摇头。   “的确精神不太正常。”他轻声说道,“为什么呢?”   “你只能问她本人了。”提丰无奈地说,“我也觉得她疯了。”   “但是她觉得自己可正常了。”   “她和正常这事绝不沾边。”医生义正词严地说。   提丰伸出了一只手和他握了握,“我碰巧也是这么觉得的。”   “她不抽烟也不饮酒,没有什么爱好,大概是个天生的混乱分子。”提丰说道,“说实话我也根本不知道她喜欢点什么。”   “她是此世最危险的思想犯。”医生轻声重复道。   他曾疑惑为什么父要如此标记这位流浪的神明,他的父说,这位女神是世间最邪恶最危险的存在,比化成蛇的堕天使,比残杀一切的灾厄,更加邪恶危险。   “要提防她,她会腐化你的心智,会动摇你的信仰。”   “用虚无缥缈的空中楼阁来诱骗你的生命。”   医生还记得主的教诲。   但是他没来由的想起了这个少女在那一夜之中,在漫天飞雪中开出的白色百合花。   她擅长给予凡人一个幻梦。   来赚取他们的灵魂。   医生觉得,这位女神如果她想的话,可以微笑着对自己说,为我去死吧,然后自己就会不由自主地将生命交付于她。   她的确危险至极。   但是她并不想替任何人保管生命。   她甚至可以教唆羊群跳下山崖。   因为她告诉它们如果这样的话,他们的孩子就可以踩着他们的脊背跃向另一端,活下去。   “她一生有两次背叛,一次为了母亲,一次为了孩子。”提丰说,“他们都这么说。”   医生轻轻地喝了一口汤,“地狱的最底层是为背叛者准备的。”他垂下头。   但是如果是为了母亲和孩子。   我。   也愿意去最底层啊。   他忍不住想。   这简直完全不合常理。   但是世界上还有比这更符合道理的事情吗?   他感觉到了这个女人的危险,她危险的就像是不熄灭的橙色火焰一样,即使知道会粉身碎骨但是也会忍不住飞蛾扑火。   少女看着灰色的天空,光线从上方照了下来,将她苍白的皮肤照的有些半透明,她转过头,看着沙利叶,露出了一个笑容。   “我其实,一直都觉得自己已经拿到了最好的。”她轻声说道,“坐在鸽子花树下唱歌那种生活的确不太适合我,我可能比较适合劳碌至死,一生都在泥坑里打滚。”   因为她欲求不满,她想要创造一个世界。   这是何等的贪心不足啊。   “可是你为什么要让人类痛苦呢?”沙利叶问道,“如果他们没有智慧,他们会被诸神一直豢养。”   “我问过他们想法的。”少女轻声说,“我毕竟也不是什么坏人。”   “人类最想要什么?”沙利叶问道,“该不会是每天劳动才能果腹,一生辛劳,忍受生老病死吧。”   “他们。”少女笑着说,伸出手指了指太阳,“我问过他们,世界上那么多高山大海,要不要永远留在一片乐土里,再也不出去了。”   “的确,世界挺危险的。”沙利叶附和道。   “他们说,那就移山填海。”少女轻轻地说。   沙利叶沉默了。   他从没想过这样的答案,日月山川,皆是神创之物,草民只要敬畏就好了。   我生有涯意无尽,心期填海复移山。   这就是人类和神祗不同的地方。   “所以你为他们盗取了火种。”沙利叶轻声说道,“因为这个答案给了你信心吗?”   少女笑了笑。   “这个世界一定会有光的。”   “神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沙利叶低声念诵道,“但是神如果吝惜他的慷慨呢?”   “那么有的人,就会点燃自己的心脏。”少女轻声说道,“当时下了很大的雨,我想用最安全的地方,神王无论如何都难以收回的地方来藏匿火种。”   沙利叶已然明白她将它放在了那里。   他抬起手,放在了自己空空如也死寂的胸口上。   这真是个好地方啊。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依旧在许愿能收到评论~~   感谢在2021-09-2014:46:51~2021-09-2111:55: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派大星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审查与扼杀   “所有的书籍都要上交,所有出版的东西都要认真审查。”有人将布告贴在了教堂的门口,“所有的人说话务必谨言慎行。”   审查局的高大建筑无声无息地矗立在了裁判所的对面。   “鉴于过去一百多年里,荒蛮之地不断发生的毁坏圣像的犯罪。”   有人念出了告示,“我们会对异端进行温和而友善的劝谏。”   “来显示吾主的仁慈与圣恩。”   “阿门。”   铸铁的工人打开了图纸。   “这是什么?”他略微吃了一惊。   “拉肢刑架和铁处女。”有人帮他念出了上面的名字,他看着那合拢的铁匣子,冷汗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手中的图纸也捏不住地掉在了地上。   “这,都是什么啊。”他的声音被卡在了咽喉中。   大多数的犯人只需要被带到那间房间,略微看一眼,就会害怕的不能自己了。   无论他们希望他删改书籍,还是做什么事情,他都会规规矩矩地做了。   人类的一生只有几十年。   而他们已经生活在这样的世界几百年了。   就算是神明,也快要忘记其他的生活了。   广场上挂着昨天被处死的犯人,焚毁圣像的农民被抓住,他大声申辩着教士夺走了他的土地和房屋,然而他很快就被绞死了。   颈椎骨发出了清脆的一声。   学生们写作的东西被严格的审查,“你是否能清晰地辨认异端邪说。”   “这本书不可以,这本也不可以。”不学无术的教士随便地看着,将别人的一生心血随意地仍在了地上。   “要不然多加几个圣人进去。”他随意地在书本上写着,扔到了一边,下午到了,自己应该睡个觉然后出去寻欢作乐了。   不要创造了,不要思考了,被命运和神明摆弄吧。   你们不过是无根之草。   学士们花了一辈子来讨论一位天使到底应该有多少个翅膀。   人们将才智挥霍在了对神的顶礼膜拜之上。   “除却教士之外,任何人不许读圣经。”   “请积极注意你身边的异端。”   “烧死异端!”   “烧死女巫!”   “购买赎罪券吧,你的财富属于主。”   “礼敬神啊,人间的君主,否则没有人会拥戴你的。”   塔尔塔罗斯坐了下来,看着那个灵魂的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痕迹。   “然后我就被绞死了。”男人平淡地说。   “你干什么了?”塔尔塔罗斯问道。   “解剖尸体。”男人平淡地说,“我平时都是雇流浪汉去的。”   “所以你学艺不精,离开了美丽的人间。”塔尔塔罗斯问道。   “差不多就是这么个故事吧。”男人看上去很平静。   “这就下地狱了。”塔尔塔罗斯说道,“我觉得你们的故事越来越无聊了,从前还有那种妈妈把爸爸捅死了,儿子把妈妈捅死了之类的劲爆新闻。”   “那是阿伽门农的传说吧。”男人轻声说道。   塔尔塔罗斯怔了一下。   按理说人类应该已经遗忘了。   那位万能的主,让他们将从前世界的痕迹全都砸碎或者是藏匿起来。   塔尔塔罗斯转过了身,他拿起了一盏灯,一步一步地走了下去。   地狱的第八层,这里有侮辱神的人,有自诩为先知的人,他们被关押在这里,这里有三位复仇女神来看守。   据说每天都要做着最繁重的工作,抱着石头走来走去,流着悲苦的眼泪。   塔尔塔罗斯隐匿起了自己的身形。   这里的灵魂的确在背着无比沉重的石头,在复仇女神的督促之下行走着。   爬在崎岖的山路上,不断的跌倒,直到鲜血淋漓。   但是,塔尔塔罗斯捂住了自己的嘴,为了让自己不失声叫出来,他几乎把手咬出了血。   这些异端,到底在干什么奇怪的事情啊。   简直是疯了。   他们一块一块地搬着石头,在不断运动的地心之上搭起堕天使们不会注意到的平台,将被隐匿起来的古城缓缓的,一寸寸地,像古树的生长一样。   一点点地向着阳光堆积。   而第零层的庸人们,不动声色地组成了灰色的云,在圣子出生前的异教徒们的带领之下,绕着这些东西打转,其中有古城优美的立柱,有大理石的美丽妇人的雕像,有手稿和文字。   无言地保护着它们,直到被活着的人挖掘出来。   据说人类将已经故去的人,称之为历史。   这就是历史给他们的最慷慨的馈赠。   罪人们沉默着,付出着血与汗,一块块地开采着最坚硬的石头,一块块的堆积,没有半分的偷工减料,简直比堕天使用鞭子跟在后面的家伙还认真。   大概天使们前来巡视会很满意吧。   他们陷入了似乎西西弗斯一样的劳役之中。   永恒的痛苦着。   也永恒的希望着。   塔尔塔罗斯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壮观的场面,他只知道,地狱里关了太多的人在承受着永恒的惩罚,他也只知道这一层的人是亵渎神明的大逆不道的满口谎话的家伙们。   这一层是由三位复仇女神看管的,而三位女神宁静地坐在他们阴森恐怖的雕像之上,垂着头看着不断痛苦着,但是不断奋战着的众生。   这是莫罗斯那家伙的纵容吧。   他知不知道这是在干什么啊。   塔尔塔罗斯捂住了胸口,平心而论,如果是他的话。   他看到这些人在死后依旧为了他们的异端邪说战斗的时候,他不知道自己能否忍住网开一面的动摇。   他们痛苦着,哀嚎着,流血着,哭泣着。   然而依旧在往前走着。   他们中有年轻的学生,有想要爱情而被谋杀的少女,有年老的自称江湖骗子的家伙,有写了一辈子小册子死在荒郊野外的落魄中年,有无辜受累被猎杀的女巫。   他们都是籍籍无名之人,他们生时平凡至极,他们死时缄默无言。   他们只不过想要的和别人不一样。   也许只是某一天,有人说,我们与其被关在这里,抱着石头走路。   不如还能做点什么。   于是每个人都凭借着残存那么一丝勇气和希望站了起来,地狱里熊熊燃烧的火光将前路可以照亮。   我还能做点什么。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   一人举火而万人抱薪。   “草。”塔尔塔罗斯捂住了嘴。   我的时代尚未到来,有些人死后方生。   神可以摧毁巴别塔一万次,我们就可以重新构建它一万次。   “不要再挖了。”教士们说道,“这些都是邪晦的东西,看到它会遇到不幸的。”   戴着面纱的女神无声无息地站在流言蜚语之间,自顾自地美丽着。   她丰腴而曼妙,自持于自己的妙美无双。   虽然说着这大逆不道,但是人们的目光还是没有办法从她的身上移开一分一毫。   学生将厚重的典籍放在了桌子上,当老师夜训的时候,坦然说自己打算练习一下翻译。   人类死亡了,会失去一切吗。   也许吧。   也许还可以有那么一点东西馈赠还活着的人。   此心为永不熄灭的活火。   宗教裁判所矗立在黑沉沉的夜色之下,少女从混乱的街道上走过,沙利叶看着月亮高悬在中天,而人们点起了一点柴火来取暖。   “今天,讲什么故事呢?”有人问道。   “圣保罗在威尼斯遇到了风浪?”有人提议道。   “不要吧,太熟悉了。”另一个人反驳道。   “可是他还会讲什么啊。”一个人说道。   “他不就是,圣保罗,圣约翰,还是圣什么玩意之类的故事吗?”   游吟诗人拨弄了一下琴弦,“这是你们自己选的,今天不要圣徒的故事。”   “是啊是啊。”人们说道,“你还真的有别的故事吗?”   “有啊。”诗人说道,“你们听说过五月之王吗?”   “讲这个,讲这个。”人们说道,“什么五月之王,是关于什么的。”   “一位青年随着皇帝进行了高贵的远征,但是回到家乡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土地和心上人都被教士与贵族无耻地强占了。”   “所以他来到了雪伍德森林。”游吟诗人故作矜持地停了下来,人们热情地看着他,希望他继续讲下去。   讲绿色树木与蓝色知更鸟的故事。   讲绿林好汉如何攻打贵族的城堡,将钱财慷慨地分给穷人,如何将满肚肥肠的教士拖出来,让他痛哭流涕着忏悔着自己的罪过。   他们并不知道这些家伙的名字。   他们管他叫做罗宾汉。   五月之王,无冕之王。   “罗宾汉真的存在吗?”沙利叶轻声问道。   少女托着下巴出神地听着故事,她摇了摇头,“谁知道呢,也许是一个人,也许是很多个人的故事。”   沙利叶感到了某种恐惧。   这个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家伙,这个恶棍,他却能看到,人们在爱着他,憧憬着他,信仰的力量在汇聚。   作为一个天使,沙利叶当然要斥责一番这种家伙为什么可以得到信仰。   然而沙利叶却不得不承认。   这个故事让他跟着热血沸腾,恨不得自己也拿上刀剑,去杀死仇人,去劫富济贫,去伸张正义。   也许是这个少女的恶趣味的原因,人类为什么这么喜欢混乱呢。   “这不叫混乱。”普罗米修斯笑着说,认真地听着故事,“这叫做破而后立。”   星星点点的火苗照在她的脸上,黑夜负压而下。   沙利叶窥见了什么端倪。   人类说死去的人会化成天上的星辰。   大概就是此时最有用吧。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中秋节快乐~   笔芯   感谢在2021-09-2111:55:03~2021-09-2115:46: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柚子茶和萝莉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彩翼的希望   班师回国十分的不顺利,连日的阴雨让很多人都病倒了,医生试图将每个人都治好。   但是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伤亡的数字在不断的飙升,教廷对此并不在意。   因为他们已经得到了圣城和大量的财富,那么草民已经可以去死了。   “这世界上不是每一个人都有价值活下去的。”他们这么说道,“而且死在圣战之中,他们会升上天堂的。”   “真的有这么回事吗?”提丰问道。   医生沉默了一会。   他走了出去,雨还在下着,他伸出手去接晶莹剔透的水珠,树叶沙沙作响,打湿了他的衣服和头发。   过了一会。   他轻声说道。   “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天堂。”   他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这样说道。   提丰笑了笑,继续拧着自己的衣服,“有啊,我都见到过,生活的的确很幸福呢。”   “我也想去。”他说道。   他直起了身子,伸了个懒腰,然后把半干的衣服穿在了身上。   “别想那么多,就不会痛苦。”提丰轻声说,“比方说像我,现在吃得饱睡得香,人生就完满了。”   医生笑了一下。   “挺好。”他说道。   提丰揉了揉眼睛,伸出手指了指天边,“你看那个,是彩虹吧。”   是个好兆头呢。   医生出了口气,他静静地坐在了地上,雨停了,森林中的空气带着淡淡的清新的霉菌味,他听见有人在和别人谈论着自己的家人,说也许很快就会见到他们了。   “别管赚没赚到钱,都得回家啊。”青年说道,另一位中年叹了口气,“是啊,本以为能混出个人样来。”   “还能活着,就是一条好汉了。”青年说,端起了烟斗,吸了一口烟。   中年也笑着摇了摇头,“是啊,总比死掉了好得多,人总是要活着的。”   “只有活着才会遇到好事不是吗?”青年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话没毛病。”中年说道。   医生也坐了下来,“有早饭吗?”他问道   “医生唉。”青年热情地说,“这段时间忙坏了吧。”   “幸好活着回来了。”他笑着说,掰了一块面包递给了医生,“正吃着呢。”   “医生回去估计会加官晋爵了。”中年笑着说。   “肯定啊,我觉得这么多人里出力最大的就是医生了。”   另一个士兵说道,提丰不知道什么坐到了火堆的边上,“我难道出的少吗?”   “你回去肯定会有不少奖赏,还有你得了的东西那么多还不知足吗?”士兵拍了拍提丰的肩膀,说道,“你们是一个地方来的?”   “算是吧。”医生说道。   “那挺好,我发小就死了。”青年说道,摇了摇挂在腰上的小包,“我就带了一绺他的头发回来。”   医生咬了一口面包。   叶片上的露珠折射出美丽的光线。   “他一定是上天堂了。”医生说道,他猛的怔了一下,他心里真的是这么想的吗,完全不可能的,那个人不过是个普通的倒霉的士兵,还犯了杀戮与暴虐的罪过。   但是他为什么要这么说。   他为什么要说谎。   他伸出手捂住了胸口,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剧烈的疼痛着,痛的他的眼泪几乎要掉下来了。   世人啊,为什么会这么辛苦呢?   少女伸出了一只手,一只七彩羽翼的小鸟落在了她的手指上。   “这是希望?”沙利叶问道。   普罗米修斯笑了起来,“是的,它是希望。”   小鸟落在了她的肩膀上,黑豆似的眼睛看着沙利叶,梳理着自己的羽毛。   它亲昵地蹭了蹭少女的脸,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少女露出了一个微笑,伸出手,它拍打了一下翅膀,飞走了。   “真是美好的东西啊。”沙利叶轻声说。   这块土地上,居然一直都有希望可言。   即使审查局焚毁了再多的书籍,宗教裁判所杀死了再多的人,这只小鸟依旧会在天空中飞旋歌唱。   她将盲目的希望放在每个人的心里。   无论是污泥中的平民,还是造船厂里的苦役犯,他们都平等地享有这么美好的东西。   沙利叶伸出了手,小鸟落在了他的手上,他没来由的感到了快乐。   连他也可以享有这种东西。   没有心跳也没有呼吸的天使。   世界上真的有天堂吗?沙利叶忍不住想,当然有天堂,他就是从那里来的,那里的大家不用劳作,心中全是赞美和幸福,他的父坐在恒星天的鸽子花树之下,带着慈爱的笑容看着他们。   说实话,沙利叶算是个残次品。   也许是因为权能被赋予了谎言这一项,他始终没法和其他天使一样快乐。   他曾觉得是自己有问题。   他被神遗弃了。   所以他主动请缨来找这位女神。   但是他发现她并非如自己想象的那样会与自己同病相怜。   因为她遗弃了神。   而此时她和所有的流浪汉一样穿着破旧的麻布衬衫和背带裤,身材单薄,脖颈,手腕与脚踝上甚至带着难以消去的伤痕。   这些特征无一处不在凸显著她身份卑微,不只是个贫民,甚至可能是个被流放者。   然而她却高高地抬着头,感受着晨风的气息,发丝被吹的凌乱纷飞,坐在尖尖的教堂钟塔上,世界上最美丽的彩翼鸟在围着她打转,绞刑架上的尸骨的眼眶在凝望着她。   她抬起手,抓起了一把石头,从自己的指缝中吹了出去。   沙利叶那一瞬间感到了眼花缭乱,因为从少女的指缝里挣扎着爬出去的是生命,是货真价实的生命,它们在晨风中静默着,让自己的血液流过还脆弱的翅膀,然后双翼开始充血,它们飞舞了起来。   是蝴蝶。   蝴蝶飞旋而下,在高大的绞刑架下围绕着,刽子手将尸骨解了下来,将下一组异端押了上来。   他们有爱上异教徒的少女,有信仰其他神灵的大逆不道之徒,总而言之都是罪该万死的家伙,围观的人们对他们指指点点,神父拿着十字架走了上去,试图让他们最后忏悔一下。   一位少女看到了飞旋着的蝴蝶,她抬起了一根沾着血迹的手指,蝴蝶落了下来,在她的手指上停留着,金色的触须长而纤细,像是一根优雅的指挥棒。   活着真好啊。   然而我今天就要死了。   少女露出了一个笑容。   遗憾但是并没有什么愧悔的笑容,神父说如果不和他苟且,就送自己来死。   那么就死吧。   只是。   “你说世界上会有天堂吗?”少女轻声问道。   蝴蝶轻轻地拍了拍翅膀,让她向上看出,灿烂的太阳从东方升起,一切都变得温暖而光辉,她苍白的脸也被照亮了。   世界上还是会有天堂的。   她突然确信了这一点。   那么也没什么好害怕的了。   沙利叶伸出手,看到了自己的手指在阳光之下显得半透明,他是谎言与月亮的天使,但是直到今天他似乎才窥见一点关于谎言这件事的真相。   他曾想过,人类为什么要说谎呢。   人类为什么要被赋予谎言呢。   少女从墙上跳了下来,落在了钟楼里,沙利叶知道神明的力量和人们的信仰有关系,他敏锐的窥见了某些东西。   在一片绝望的哀叹中。   这个少女的力量在潜滋暗长。   沙利叶并不知道她在全盛时期有多强大,但是他知道她在最衰败的时候几乎和普通的山野妖怪没有任何的区别。   他曾听闻过这个家伙的权能是此世最危险的权能,极其难以掌握。   毕竟要是给了他可以赋予生命与灵魂的权能,他只能说自己的脑内空空如也没有任何想法。   如果给了他窥见未来的权能,他大概也只能照本宣科地去给予别人启示。   正常的神明持有这两个权能,已经可以说强大而显赫了。   但是这个家伙偏偏拿到了第三个权能。   也是他的主所最为忌惮的权能,无法拥有的权能,即无以伦比的智慧。   若是他自己的话,会如何应用这三个权能呢,沙利叶想,他不知道。   但是如果让他想象持有这样权能的神明的样子,他绝对不会觉得是她这个样子的。   这个少女的身上满是伤痕,大大小小,深深浅浅。   他不敢去推测她的过去是怎么样的血腥和残酷,然而她的灵魂却依旧没有被折断。   她已经经历了一千年的囚禁,一千年的流浪,与一千年的遗忘。   她的未来还会经历什么呢?   她所期望的世界现在似乎完全没有一点的兆头。   但是她的确,略微变强了一点。   “你们还不够严厉。”宗教裁判所的长官听着上面的吩咐,“你们纵容了太多的危险分子。”   “你们应该更加严厉,更加虔诚,更加纯洁。”   他从教堂中走了出来,抬起手挠了挠后脑,认真地冥思苦想着自己的不到之处,他似乎突然想明白了什么,虽然他勤恳地逮捕异端,但是他好像只是简单粗暴地杀死了他们。   要让他们抛弃信仰。   “扩建牢房。”他对手下吩咐道,“并且研究新的刑具。”   “以后异端没有忏悔他们的罪,就先不要处死他们。”他说,“我要将最纯白无瑕的灵魂献给上帝,不能纵容他们死后还在污言秽语,亵渎神明。”   作者有话要说:求评论~~   感谢在2021-09-2115:46:59~2021-09-2215:46: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芰荷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黑死病的假面舞会   “人类在堕落。”   他们在写无聊的小册子,在恋爱,在饮酒,在聚会。   在做教义所不容许的各种事情。   “我仁慈的父啊,要不要对人类进行规劝。”   万能的父看不清面貌。   只看见他点了点头。   他的仆人满意的离开了。   “我嗅到了有某些东西。”提丰轻声说道,他抬起了头,尖锐的犬齿在月光下反射着冷光。   “是灾厄。”他自言自语道,“是灾厄到来的气味。”   医生在一边翻了个身,“什么灾厄。”他朦胧地说着梦话,然后下一瞬间醒来了,“你说灾厄?”   “和我没有关系了。”提丰摊开双手表示自己什么都没有做。   医生认真地坐了起来,他仔细地嗅着空气中的味道,“没错,是灾厄。”   他的脸色变了变。   “疯了吧。”他低声说道。   “父怎么会做这种事情呢?”他自言自语道,提丰盘着腿坐着,看上去对他的疑惑无动于衷。   的确是灾厄的味道,而且是他所听闻过,最恐怖的灾厄的味道。   他看到了那个家伙,他穿着白衣,骑着白马,兜帽盖住了他的脸,如同游魂一样,静静地走着,马蹄在地面上撞出笃笃的声音。   他所走过的地方,老鼠应声倒地。   天启第一骑士,白马骑士出现于人间。   来惩罚人类对神的不敬,游吟诗人不再吟唱圣徒的故事,而是歌唱强盗与异教徒,经院里的学者不再皓首穷经,而是开始翻译古代的文献,商人们不再将所有的财富捐给教廷,而是去追逐世俗的幸福。   女人不再贞洁,他们要爱情。   男人不再温顺,他们要自由。   这个世界堕落至此,再仁慈的父也不能容忍了,第一骑士不过是一个警告。   这是天使对医生所说的内容。   而医生看上去似乎并不是很满意。   明明人类在蒙受巨大的苦难,为什么还要降下天谴。   “因为惩罚□□可以拯救灵魂。”   医生站了起来,他完全睡不着了,他感到了惊恐和寒冷。   提丰看着白马骑士,白马骑士对他敬了一个礼,然后继续缓慢地巡游着,白色的浓雾包裹着他,患了病的老鼠吱吱乱叫着,四处逃散。   “快点起来!”   少女被猛烈地敲窗子的声音叫醒,她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看到了一只手正在用力地拍打着她的窗子,看到她醒了,对方一把蛮横地推开了门,走了进来。   “提丰?”少女吃了一惊,“你不是应该还走至少半个月才会回到这里吗?”   “我看到了灾厄,如果你不在意的话我现在就回去。”提丰说道,他伸出手给自己顺着气,太久没有飞翔了,几乎要忘记了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体力活了。   少女眨了眨眼睛,给他倒了一杯水。   提丰接了过来一饮而尽。   “马上就要死很多人了。”他轻声说道,“这家伙下手比我想象的狠多了,你还是不要和他作对比较好。”   “我也没有和他作对啊。”少女答道,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抬起手来整理着头发,下一瞬间她抬起了头,无数的黑色蝙蝠从树林中呼啸而过,似乎在搜寻着什么。   “这是魔鬼的耳目。”提丰轻声说道,“他要来抓你了。”   “你的气息隐藏在人类中间很难以分辨。”两个人同时看向门口,医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那里,肩背上的翅膀还没有完全收回来,“但是如果这一次,死去很多很多人的话,你的确可以被发现了。”   少女给他也倒了一杯水,梳理着头发,她看上去在思考着什么,过了一会她笑了起来。   “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提醒了。”   她轻声说道,“不过我倒是不是很担心。”   “我曾看过神父的驱魔,也就是你的主能找到目标,是需要他的信徒,大声念诵他的名号,同时为他报上需要诛除者的真名。”少女轻声说,“是这样的吧。”   医生惊讶了一下。   “你是只看驱魔仪式就知道这一点了吗?”医生忍不住问道。   “我好歹也算个脑子不错的神明啊。”少女轻轻地笑了一声,“魔鬼找到我靠的是气息。”   “那么如果只是那位主的话,需要他的信徒知道我的真名和实质。”   少女说道,他吞噬了太多的权能,以至于他对天使们的控制是有限的,每个天使所知的东西不完全等于他所知的,对这个世界的观测也是有限的,他需要庞大的信徒来作为他的眼睛和耳朵。   当他们呼唤他的名的时候,将目光移向那里来诛除异端。   “一直以来他没有采用这种方法的原因,大概是因为如果告知了信徒我的真名,他们必然就会知晓我的形貌与故事。”少女轻声笑着说,“可我也是一位完整的神祗啊。”   “所以没必要担心我,他一时还是很难对我怎么样的。”少女笑着说,“突然感觉我好讨厌啊,对每位君主来说,都很讨厌啊。”   医生脸上的神情变了变,他坐了下来,喝着水,看上去倒是没有那么着急了。   提丰松了口气,向后一仰,“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了。”   少女偏过头看着窗外,“所以我认为蝙蝠不是来找我的。”   “灾厄一共有四位骑士。”医生轻声说道,“如今在外巡游的是白马骑士,也就是降下瘟疫的那一位。”   “然后就会来红马骑士,来降下战争。”医生竖起了第二根手指,“黑马骑士将接踵而至,代表着饥荒。”   “最后,是灰马骑士,也就是死亡。”   少女静静地倾听着,她玩着自己的手指。   “还有么?”她问道。   医生摇了摇头,“没有了。”   “这就是他最厉害的灾厄了吗?”少女轻声问道。   “是的。”医生说道,“所以他也许真的因为人类的堕落而生气了。”   少女笑了起来。   她站了起来,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然后走到水盆前弯下腰去洗了洗脸,看上去要过正常而忙碌的一天了。   “你在害死人类吧。”医生低声说道,“他们那么脆弱,却要经历这些。”   “主可能会消灭不洁的人类,再创造新的世界,你知道他如果收回了全部权能,他完全可以做到的。”   少女收敛了笑容。   “我不知道啊。”她轻声说道,“我毕竟是个赌徒。”   但是没有一场胜利是来的轻而易举的,每一种新生,必然会受尽打压,要么胜利,要么死亡。   当最残酷的世界到来的时候。   也意味着对方已经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了。   温情脉脉的神爱世人已经要成为过去了的话。   这些渺小而脆弱的生命,到底能不能勇敢地宣告自由,这就是他们自己的征途了。   要么胜利,要么死亡。   “我愿赌服输。”她轻声说,医生没来由的觉得她的眼睛里有某种坚定无比的东西,让他感到颤抖和期待,她从骨子里就不折不扣的危险,是不死的此世最危险的思想犯。   明明是个被流放者,明明是永恒的诸神的罪人。   明明没有任何的权力和势力。   但是医生依旧觉得她很令人敬畏。   沙利叶从洁白的圣庭中穿过,他偏过头去听其他天使的闲聊。   “不信神的家伙真的越来越多了。”有天使说道,“也不知道是受到了什么鼓动。”   “没想到居然派出了那四个家伙。”   “这回所有不洁的人类都会死光了吧。”   “沙利叶?”有天使看到了他,“你那个任务失败了吧。”   “不过主也应该不指望你了。”   沙利叶露出了一个笑容,“不指望我实在是太好了,那种旧神真的又危险又野蛮,我可不想再去了。”   “这样的吗?”天使们倒是表现出了一点好奇,“所以那家伙是怎么活到今天的。”   “狡猾和诡计。”沙利叶说道,“比魔鬼还多的狡猾与诡计,不过在主的绝对威严之下,早晚会烟消云散的。”   “那倒也是,不过主一贯仁慈,对魔鬼也耐心而温和。”天使们说道,“所以还真的很好奇,为什么那位旧神一直不来这里和我们一同分享荣光和幸福。”   沙利叶思考了一下,“可能是他觉得这里的荣光和纯洁让他肮脏的灵魂感到了痛苦吧。”   “也是。”天使们欢笑着说。   沙利叶走了过去,出了口气,感觉他们终于放过了自己。   天启四骑士,他在心里想着,他曾经问过那个少女对这些灾厄的看法。   “你鼓动人类离经叛道,难道不怕威力无比的主的严惩吗?”沙利叶当时这样问她。   少女轻轻地笑了一声。   “那一天一定会到来的。”她轻声说道,“你看蝴蝶结茧之后,要拼尽全力才能爬出来。”   “但是爬出来之后就可以飞了啊。”沙利叶感叹着。   “是永远作为青虫在地上爬行,舔舐一点上天的恩赐,还是飞起来呢。”少女问道,目光看着他。   沙利叶没有说话,但是他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一片黑暗的时候,人类也许可以摸黑生存,也许可以如虫子一样,长久地匍匐在地,这些虫子却不安分的肖想着天空。   然而天启四骑士被主尽数派出,说明他感受到了什么。   “而我永远相信人类。”少女轻声说道,天空中的最后一缕光也被乌云盖住了。   天黑透了。   少女抬起了一只纤细而伤痕累累的手,从上空划下。   “我,普罗米修斯,此世第一个先知者在此作出我的预言。”   “人类啊,结茧之时已至。”   “人类群星闪耀之时,即将到来。”   作者有话要说:许愿能收到评论~   感谢在2021-09-2215:46:19~2021-09-2310:55: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娶不到兼不改名(其实10瓶;芰荷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献给世人的十四行诗   泻湖里装满了尸体,人们在路上走着就会突然死去,宅子的门户洞开着,仿佛一张虚空的大嘴,吞噬着一切的生命,带着鸟喙面具的医生提着灯,拿着一根细棍翻弄着尸体,告诉埋尸人多加小心。   “主生气了。”   无数人的心中都这样想着。   “可是我们从前也没有幸福过,他还在生气什么呢?”   更多的人这么想着。   有些人跪下来祈祷,但是死亡的命运还是接踵而至,这场惩罚是严酷的,人口在大量的减少着,他们忍不住想起了过去存在于传说中的大洪水。   教士们说着这都是你们不信神的错误,并且将自己牢牢关闭在巨大的教堂里继续花天酒地。   “医生,这种病可以治好吗?”有人小心翼翼地问道,约翰医生忍不住颤抖了一下,说实话他并不知道,黑死病来的又快又迅猛,任何碰到它的人都会迅速死亡,白马骑士在他身后走过,他感到了后背的寒风。而下一刻,还在和他说话的人就开始发烧。   医生抱住了他的身体,但是他感到了生命在流失。   “你有什么要忏悔的吗?”医生忍不住问道。   那个人的眼珠活动了一下。   “忏悔你妈。”他低声说道,“我就是觉得,我这辈子还没去过雪山。”   他叹了口气,“我前天夜里死掉的老婆,说那里可好了。”   医生握着他的手,沉默地跪在地上,这个人渐渐咽气了,他垂着眼睛,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人类可能真的没有希望了。”他的脑海中回荡着这个念头,“如果没有人来救他们的话。”   人类,到底值不值得拯救呢。   “快点把尸体搬走。”另一位医生喊道,“放在这里会传染别人的。”   “然后让船夫划到泻湖中央。”医生吩咐道,“把船凿沉。”   “快点,动起来。”他说道,然后匆忙地向前走了。   约翰医生站了起来,按照他的吩咐将尸体拖到了船上,他看到了人类,很多的人类,他本以为这座城市已经空了,所有人都跑到乡下去苟延残喘了。   “赶紧把尸体处理掉。”有人大声指挥道,“现在所存的人手分成两组,一组去销毁尸体,一组继续挖工程。”   “工程?”约翰医生轻声问道。   一位医生看了他一眼,指了指街道,“在下面挖点管子,让污水排到地下和河流里去。”   “然后就可以把老鼠和人隔绝。”他说道。   “这样有用吗?”约翰医生问道。   “不知道。”对方诚实地回答,“但是不能等死吧。”   “床板拿好,不要用手碰尸体,千万不要用手碰尸体。”站在高处的人大声指挥道,“用最少的时间把尸体处理掉,就会死更少的人。”   “工具拿好,每一户都要看有没有死人。”指挥者大声说道,“动物尸体更要小心。”   “我还需要三个人,去盘问最近过往的船只。”   “神是不是遗弃我们了。”有人低声问道。   “我不知道。”指挥者说道,他思考了一会,“但是我知道,我们现在在这里,我们还没有遗弃我们的城市。”   他的嗓子已经有点哑了,但是还是高声说道,“诸位也没有人想放弃吧。”   所有人分成两组,迅速行动了起来,他们拿上了床板,棍子和蒸馏酒精,穿着黑色的斗篷,沉默如一片乌云。   白马骑士依旧在街道上巡游着。   约翰医生小心翼翼地夹起了死者,然后将它放在了车里,盖上了垫满生石灰的黑布,马车迅速地飞驰向港口,船夫在那里等待着。   除却家园,我们没有什么可以去的地方。   他知道这些人类都害怕死亡,所以他们要带上鸟喙面具,用棍子小心翼翼夹走尸体。   他却也感觉他们丝毫不畏惧死亡。   但是主的严厉并非仅此而已。   红马骑士如约而来,城市之间尖锐的战争爆发了起来,人们在极度的高压之下互相憎恶,开始互相伤害。   黑马骑士和灰马骑士,医生也零星地看到了他们的踪迹,如今天启四骑士都在人间徘徊,这人间除却苦难还有什么呢。   “人类不堪一击。”   “大概信仰会回归了。”   天堂之上,他们一定会在这么谈论吧。   宗教裁判所依旧在搜捕异端,审查局依旧在篡改出版物。   一片混乱与混沌之中,有人坐了下来,他提起笔,沾了沾墨水。   他凝望着寂静的花园,蝴蝶落在了他的窗框上,它自由而灿烂,好似爱与死本身。   他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的某些过去,早逝的母亲,冷酷的家庭,他英年早逝的不幸情人,生平坎坷的挚友。   他翻开了桌面上的《神曲》,看着那位客死他乡的孤独前辈写下的句子。   他露出了一个微笑,写下了最大逆不道的文章。   “我的激情还有富余该怎么办?拿去为一位爱我胜过他自己的绅士效力,总比白白糟蹋掉好些吧?”(1)   我不认为人类犯了什么罪过引来了惩罚。   蝴蝶飞了起来,灿烂的太阳依旧挂在天空之上。   “我要由衷的赞美爱情,爱情足以摧毁一切,甚至于兄长爱上姐妹,自然规律中最不容违背的是爱情。”(2)他写道,“人类啊,礼赞自己吧。”   他将自己的手稿封进了信封,寄给了出版社。   死亡终究不得统御万物。   人类天生喜爱故事。   伯爵与夫人,僧侣与走卒,王妃与小偷,小姐与学生,故事让人的生命焕发光彩,人们谈论着这些故事,传阅着一本让自诩为正人君子的教士们看了不由得大发雷霆的书。   批判它吧,如果你想让更多的人都读过它的话。   十天与一百个故事。   这是一本无疑让人感觉划算极了的合集,学生们夜以继日地翻译着。   唯有最普通的语言才能配上这样简单明快而热烈的故事,更多的人看到了这些故事,有些诗人忍不住想,我也可以写出这样的故事。   “诗歌即神学!”(3)   生存即礼神!   此世非彼岸!   司芬克斯曾经大声质问过,“人类啊,认清你自己!”(4)   而如今我们要高声说出,“人类啊,赞美你自己!”   我们不止要在地下集会里讨论伊壁鸠鲁,我们甚至要研究《神曲》,为它举办讨论会,我们甚至要研究《荷马史诗》,逐字逐句地思索着这位盲眼奴隶到底所见了怎样的真实。   死亡终究难以统御万物。   总有东西会从灰烬之中升起。   医生站在荒凉的街道中间,手中捧着那本《十日谈》,他凝望着词句,这本书在讲述人类的故事,而非圣徒与神明。   少女垂着头,看着另一本书。   “说起来。”她突然轻声说,“你的父没有给你什么命令吗?”   医生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他抬起了一只手,轻轻地捂着胸口。   “我不知道。”   “他命令你拯救这个世界,不是么?”少女轻声说,“在人类最绝望的时候拯救这个世界。”   医生笑了笑,坐了下来,“你是不是从一开始的时候就知道了。”   “会死的吧。”少女看着他的脸。   “你在担心我吗?”医生问道。   少女垂下了眼睛,她紫色的眼睛里医生那一瞬间看到了一闪而逝的某种情感,“我以为我对你来说,就是个工具来着。”   少女沉默了。   医生突然笑了笑。   “我其实是打算干点什么的,因为天启四骑士还算听我指挥,如果显露圣迹免除人类的苦难实在是不错的事情。”   他说道,他为自己点了个烟斗,抽了口烟,这是他在十字军中染上的某种恶习。   “说起来,你大概知道他为什么会派我来吧。”医生问道。   “因为你是人类,曾经是人类。”少女答道,“是这样的吧。”   医生抬起手,轻轻地放在了胸口上。“我曾是人子。”   “这是我作为人子的时候的身体。”他轻声说,“我父名为约翰,我母名曰玛利亚。”   “我是个医生。”他似乎找到了什么勇气,并不会害怕接下来他所要宣布的事情。   “圣父曾经命令我来到人间,成为救世主,从人类回归于神明。”他轻声说道,“我也的确从人走向了神。”   他伸出手,鸽子落在了他的手上。   “他预言由于某些不安定的家伙在世间游荡,人类将再次遭遇信仰的危机,所以他再一次派出了我,他命令我接收你的权能。”   “如果人类因为不洁被毁灭,我将再一次成为救世主。”医生轻声说道,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他让我观察你。”医生笑着说,“结果你把我卖给十字军了。”   “你正经观察了好几百年吧。”少女轻笑了一声说道,“怎么样,对你所了解到的东西,还满意吗?”   医生站了起来,他突然笑了起来,“我只是在想,你会不会见死不救,我犯了这么大一件事。”   “请带我走吧。”他轻声说道,“请让我成为人子吧。”   “我想试试第三种人生,既不是人下人的替罪羔羊,也不是人上人的救世主。”   “我有父亲也有母亲,有朋友也有仇敌,我为什么不可以做人中人呢。”   “我想成为人类。”   少女宁静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她笑了起来,伸出手放在了他的胸口上,他感到了某种跳动的声音,血液在流淌。   “你早就是了。”她轻笑着说,将手中的书递给了他。   他垂下眼睛,翻开了里面的内容。   诗人游历了地狱,炼狱和天堂,描绘的栩栩如生而包含着自己的思考与热情。   他露出了一个笑容,伸出手摸了摸它的封面。   荒凉的街道被泼了无数层酒精,爆发出难闻的味道,街道空荡荡的,但是他知道,人类正在回归。   一个时代似乎在缓缓落幕,而另一个时代正在冉冉升起。   人类啊,定义神明吧。   人类啊,赞美自己吧。   在这最黑暗的时候,在天启四骑士的游荡中,结茧吧。   作者有话要说:(1)(2)均出自薄伽丘的十日谈   (3)出自薄伽丘的散文   (4)出自斯芬克斯之谜   感谢在2021-09-2310:55:10~2021-09-2312:22: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天道好轮回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天启四骑士   少女扇了扇风,让火燃烧的更旺盛一点,然后把锅放在了上面,准备煮一锅汤吃。   “你好像被通缉了呢。”提丰不怀好意地说道,她看了他一眼,表示放宽心了。   “没事,一时半会找不到我的。”她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毕竟我又不是什么魔鬼。”   她拿出了一个小盒子,轻轻地打开了盒盖,抓出了一小撮盐,放进了汤里,这个女人大概花了不到一个钟头就捡了一篮蘑菇,于是愉快地决定做点蘑菇汤吃。   “不管什么时候,都要吃好喝好的。”少女欢快地说,“我又不是第一次被通缉了。”   “甚至如果被抓住了,我也不是第一次受审了。”少女平淡地说。   “我其实也有。”提丰说道。   “我也有。”医生附和道。   三个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为什么要经历这些奇怪的事情啊。”   “也许是为了人生更完整吧。”少女抬起了一只手,说道,“但我一生行善积德,估计不会有什么大事。”   提丰伸出手拍了拍医生的肩膀,“没事,逃亡这种事情,就是一回生二回熟,逃多了就习惯了。”   医生打了个寒战,“最好还是不要习惯这种事为好。”   “说起来你为什么要和我们一起逃跑。”医生说道,“我记得你不在被通缉之列。”   “主要是很寂寞。”提丰打了个哈欠,“你看我又没有什么事情好做,在这里还可以蹭她的饭吃。”   “好吧。”医生说,垂下了眼睛。   “真的,年轻人,你不行。”提丰向后一仰,靠在了干草上,“当惯了法外狂徒,这种时候应该毫无心理负担,比方说你看看她。”   “她惯犯。”提丰说道,枕着自己的手,舒服地看着火苗。   “我还好吧,大多数时候都算得上遵纪守法,与人为善,尊老爱幼,乐善好施。”少女恬不知耻地说道,“而且我个人觉得自己挺好的。”   “你看,你要是有这种心理素质,被通缉一千年两千年,都没有关系。”提丰说,“而且她要是遵纪守法,那我就是全世界最好的人。”   医生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   “好吧。”他说道,坐了起来,帮忙拨弄着火堆。   少女笑了笑,托着下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对她来说,躲过通缉的耳目之类的并不算困难,这几日来,他们都在按照她规划的路线来走。   有时候半夜动身,有时候会歇上一整天,“我们需要翻过阿尔卑斯山。”她抬起手,在纸上画了一道线,说道,“然后一直向北走。”   医生端详着地图,“我们现在在威尼斯的西边。”   “米兰没有瘟疫。”提丰说道,“那里没有灾厄的气息,我们已经顺利走出了最危险的地方了。”   医生点了点头,他转过头去看着那个少女,橙红色的火焰将她的脸照亮,她苍白的皮肤上似乎蒙了一层血色,看上去生动了起来。   “你在想什么?”提丰问道。   “没有。”少女一口回绝道。   提丰露出了一个不满的表情,他抬起头看着天空,“都说先知可以从星星中看出来未来的走向,所以现在来说,明天会有好运气吗?”   “应该会有吧。”医生抬起了头,“至少看起来会是个好天气。”   “没有消息。”天使们议论着,他们的神情几乎一模一样,沙利叶觉得自己也许应该和他们保持一致,不过似乎这种兵荒马乱的时候,也没有人会注意自己了。   如今整个天堂处于某种极度的紧张之中,四位骑士都被派去了人间,沙利叶看着他们的马蹄踏在纯白的石头上,然后走了出去。   魔鬼们也躁动不安。   人口在急剧的减少着,但是信仰似乎并没有回归,因为即使是最尊贵最富裕的人,也和普通人一样病倒了。   主也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是沙利叶知道。   主强大而高高在上,他身居高位太久了,导致无法看到最渺小的东西,它们就像是久在视线中的烟尘,已经被疲劳的眼睛抹杀了。   但是沙利叶知道。   他曾见过那个少女蹲了下来,黑色的,被人厌恶的老鼠,围绕在她的身边,抬起了小小的聪明的脸,听着他们所最敬爱的神明的命令。   这个少女赋予了它们生命,因此它们永远记得。   说起来最卑贱的生命这件事,主将世界上的动物分为洁净与不洁,沙利叶曾觉得有些道理,因为有些生物就是看了会让人感到油然而生的厌倦。   比方说老鼠。   比方说穷人。   它们弱小而不思进取,令人烦躁,没有谁愿意在意它们,除了她。   然而它们却饱含着无比庞大的力量,对于愿意尊重和爱它们的人来说,会将这种力量百倍报偿。   老鼠站在了少女的手心上,对她吱吱地叫着,她耐心地倾听着,略微露出了一个清浅且恶劣的笑容。   白马骑士茫然地从她身后的街道走过,他无法感受到这个少女与普通的流浪汉的区别,它们比起神的光辉,都卑微如草芥。   它甚至很难分清它们的个数。   “如果你想要自由的话,可以试着先下沉。”少女微笑着看着沙利叶,轻声说道。   “你对它们说了什么。”沙利叶问道。   “啊,这个么,我告诉他们,那些身居高位的家伙也不可怕,比方说那些自以为住在与世隔绝的城堡中就可以看着普通人去死的贵族,亦或是呆在教堂里闭着眼睛念诵经文的僧侣。”   “当此世沦亡的时候,无人能是孤岛。”她站了起来,整理着头发。   “你不害怕它么?”沙利叶抬起手,指了指在街道上游弋的白马骑士,少女顺着他的手指转过了头,看着它,先知的眼睛里似乎掠过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主说,这是你的错。”沙利叶说道。   少女看着他的脸,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如果你不让人类肆意妄为,不渎神,不堕落,他就不会降下这四位骑士。”   少女突然笑了起来。   她捂着嘴,笑得浑身颤抖,几乎笑出了眼泪。   “这句话我好熟悉啊。”她轻声说。   “当年他们创造了那个叫做潘多拉的女人,也是这么对我说的,他们说这是我的错,是我让无辜的生灵们受苦了。”   她笑着抬起了头,“我何德何能啊。”   “主说,人类将憎恨你如憎恨自身的污秽,他们将憎恨自己是人类,全心全意的向往神,如此才会得到救赎。”沙利叶轻声说。   “这个我也很熟悉。”少女轻声说,“我习惯了。”   “被辱骂,被谴责什么的都无所谓的。”少女笑着说,“他们骂了我几千年了,词汇丰富的你应该有所耳闻。”   “思慕过去的黄金年代,然后憎恨我。”少女收敛了笑容,她紫色的眼睛明亮而清澈见底,里面萦绕着星辰运行的轨迹,她是天生的观星者,从出生的时候就在仰望天空。   沙利叶没来由地感到了战栗。   他又一次对这个少女产生了恐惧。   他只会对两个生物产生这样的恐惧,一个是他的父,他的主,创造他的人,另一个,就是这个看上去脆弱无比的少女。   “你感觉很失望么?”沙利叶试探着问。   “没有。”少女笑着说,“因为那样的事情不会再重复发生了。”   她平静地转过身去,看着萧条的街道和人群,“因为他们会死去,所以他们会上升,而不是徒劳地重复发生过的历史。”   “而你的君主还沉湎在过往的荣光中不可自拔。”她轻笑着说,“神降下灾难,人们瑟瑟发抖。”   “这样的时代,它会过去了。”   教士们开始大量死亡了,贵族们也难以幸免于难。   彼时他们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神高居天上,是看不见的,他们此时还是人类,只不过他们从前自以为的高高在上,是踩在了无数人的头上罢了。   “有觉悟的,到死者那里去吧。”神父们互相交谈着,虽然主教并不会承认他们的牺牲。   但是他们的每一分钱财,都是教众交到他们手中的,而非从天上洒下来的。   “没有名分。”   “没有补助。”   “没有人会记得你们。”   教廷这样说道。   但是如果不做点什么的话,就会死掉了。   即使生前籍籍无名,死后也没有一块墓碑,这样绝望的征途,也会有人前去吗?   沙利叶独自坐在高高的钟塔上,看着广场中的神父们的交谈。   不会有人去吧,不会有人真的这么傻吧。   然而他看到有人推开了门。   第一个人走出去了。   第二个人也走出去了。   若是一去不复返。   你的选择是什么。   沙利叶忍不住叩问自己这个问题,那肯定不要去啊,活着多难啊,而且凡人的生命如此脆弱。   然而凡人的答案是,那就一去不复返好了。   如果大家不努力一下的话,那所有人都会死了。   沙利叶知道那个少女已经去了北方的城市,很快就要离开这块土地了。   他曾经以为她所离开的土地都会沉寂,变得温顺而平稳。   但是这一次。   人类果然是会在死亡中上升的。   火是不会燃尽的,只会在灰烬中爆发新生。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在黑死病时期留守的神父,他们的确过了很久,才被教廷承认存在这样一批人,但是获得荣誉和肯定是更久更久之后的事情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教廷会吝惜给他们的嘉奖,这大概就是中世纪吧   感谢在2021-09-2312:22:39~2021-09-2415:14: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芰荷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长夜提灯   “我是一个信徒。”   “在那之前。”   “我是一个人。”   “我是谁?”   “我从哪里来?”   “我要到哪里去?”   嘈杂的信息大量地涌入天使的脑海,他们不由得感觉惊慌失措,他们还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但是潮水一样的声音不会停止,反而不停的一浪一浪地拍打过来。   天堂在震颤,地狱也乱作一团,堕天使们吵嚷着,说是要把所有的灵魂都湮灭。   “这些万恶的教唆犯。”   他们大声地诅咒着。   天使们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屡试不爽的办法出现了问题,在过去的无数岁月里,只要上天降下灾厄,信徒就会回升,似乎每一次都是这样的。   似乎?   好像,好像,他们四散着寻找着从前的记录,仔细地对比在过去的一千年里,人类的变化,大多数时候好像都是停滞的。   为什么现在突然卉张爆发了出来呢?   到底有什么地方有了问题。   他们一直以来对人类的统治都是完美无缺的,每一个地方,每一处因果都有迹可循。   除非出现了什么奇迹。   然而奇迹是一种偶然。   到底有多少偶然,才会出现今天这种天翻地覆让人危机感沉重的大事件。   天使们窃窃私语着,不停地飞来飞去,抱着各种各样的典籍和记录,进行分析和论辩。   “他们大概很快就要把地狱弄个天翻地覆了。”塔尔塔罗斯说道,“你不要紧吗?”   “没关系。”莫罗斯宁静地说,黑发的命运之神站了起来,对着他毕恭毕敬地敬了一个礼,“这些日子以来,您一直都对我很是关照。”   “你这就开始留遗言了?”塔尔塔罗斯惊讶地说,“我觉得你顶多算个失职。”   “也就是被解除神职被□□起来之类的。”塔尔塔罗斯说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我知道我做了什么。”莫罗斯轻声说道,“我也知道我在裁定命运的时候做了什么。”   “如果被杀死,倒也没有什么问题吧。”他说道,黑色的眼睛低垂着,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你当作自己不知道,就过去了。”塔尔塔罗斯说道。   他伸出手,抓住了黑发青年的肩膀,然后用力摇晃着,似乎觉得他的大脑中水太多了,“你是不生不灭的三柱神之一,不要搞得自己快要没命了似的。”   “是我自己选择的。”莫罗斯轻声说道,“这是我人生第一次选择什么东西。”   他黑色的眼睛里似乎倒影着清澈的天光。   “我知道这一千年你过的很辛苦,但是你脑子没撞到吧。”塔尔塔罗斯说道,“你还好吧。”   塔尔塔罗斯当然知道莫罗斯做了什么。   他包庇了异端们在地狱的行为,他们开凿出了古代的遗址,推上了地面,让活人可以看到,一滩死水的世界从此之后有了一丝莫名的波澜。   而如今,波澜成为了滔天巨浪,甚至可以将神明的世界拍打的摇摇欲坠。   蝴蝶扇动一下翅膀,也有可能引发飓风。   这很合理。   合理个头,塔尔塔罗斯想着,那是需要多少几不可见的偶然堆出来的奇迹啊。   而如此心细如发,能够将每一个偶然剪定的神明,此世唯有一个。   唯有一个有这样的权能,唯有一个有这样的耐心,唯有一个有这样的温柔。   那就是命运之神,永远沉默着,永远刻板的一板一眼的工作着的那个家伙。   莫罗斯,其权能为命运,确切来说,是剪定。   每一根金线都有无数种生发的方式,他要负责将多余的枝蔓剪下,留下粗壮的主干汇成河流向前流淌,这是所有神明之中最为枯燥也最为辛苦的工作。   于是莫罗斯出生了。   他与其他的神明不同,其他的神明大多数是出生之后被赋予了权能,而他是先有这份工作,然后创造了他。   永远一板一眼,永远一心一意,永远不会说谎的命运之神。   他没有什么朋友,没有什么活动,甚至没有什么言辞和表情。   从出生开始,他就宁静地像雪山之上万年不改的深潭。   被赋予生命的时候,塔尔塔罗斯知道,莫罗斯被赋予的生命的时候,盖亚与卡俄斯剪掉了他大多数的东西,让他变成了一个几乎没有选择没有偏好的孩子。   他是个情绪稳定,总是循规蹈矩的孩子。   那位主无疑是知道这个隐秘的,所以他放心地让莫罗斯继续剪定命运。   而且他对这位主表示了十全的衷心,主在派出圣子跟踪他的恋人的时候,他甚至奉上了她的血来方便圣子的追踪。   塔尔塔罗斯当时是正经吃惊了一会的。   但是他生性轻浮,很快就将这件事遗忘了。   所有人都忽略了莫罗斯在做的事情,因为即使是一百年,都很难看出任何端倪。   也只有莫罗斯能做这件事,用剪定一百万次来换取一个可能,一个几不可见的可能,一千万次的失望才有一次的功败垂成。   每一个人的命运都被他精细无比的剪定,每一次可能他都用无数个枯燥的沉默的日子来堆积。   塔尔塔罗斯知道莫罗斯也许是这个世界上最不自由的家伙,因为他的工作太复杂也太无聊,需要大量的时间和耐心,他甚至大多数时候没有功夫离开他的房间。   他是高塔中被责任锁缚的囚徒。   他也许一生都应该在高塔中纺纱捻线,机械如命运的附庸。   但是他在年少的时候遇到过一个人。   “您明白的。”莫罗斯轻声说道,“我喜欢她。”   塔尔塔罗斯沉默了一会。   他突然笑了起来。   “我知道,我一直知道。”他笑着说。   这家伙的喜欢也如他本人一样,稳定而枯燥。   “我曾经很好奇你这种家伙居然也会被人喜欢。”塔尔塔罗斯轻声说道,“你这家伙无聊至极,和所有的神祗比起来,可以说没有任何优点可言。”   “甚至都不知道给女生送一朵小花。”   “我送过。”莫罗斯反驳道。   “我从前觉得那个女生,挺漂亮的,也挺有趣的,但是也许只是你一时新鲜和叛逆罢了,实际上感觉和你完全不配。”   塔尔塔罗斯捂住了眼睛,“我前日里还和卡俄斯大人聊过,我说你终于不执着于她了,说不定能结个婚,给我们这里增加一点乐子呢。”   莫罗斯沉默地倾听着。   “我也觉得我和她很不一样。”莫罗斯轻声说。   但是他喜欢她。   喜欢到在无数个数不尽的工作日里,只要想起她就会感觉自己还能坚持下去,他会想起很多事情,想起自己坐在树下吃苹果的时候,她坦然地伸出手来,问,“可以给我一个吗?”   如果按照圣经的说法,同吃一个苹果,从此他们就是最亲爱的共犯了。   他实际上根本不清楚她为什么来找自己玩,是因为无聊吗,还是某种好奇心。   毕竟自己没有朋友,所有人都不了解自己,如果按照那个家伙的无聊程度来说,还真的很有可能是这种原因。   她教过自己如何分辨能吃的蘑菇,并且告诉他蘑菇晒干了能保存很久,教给他如何养葡萄和山羊,如何做各种东西吃。   “如果有哪天我跑路了,你得照顾好你自己。”少女笑着说,她弯起了眼睛,看上去不负责任又心不在焉。   “你不要这种表情啊,我跑路了,你又不会连坐。”少女义正词严地说,“你甚至可以去娶一位美丽的女神,然后生几个孩子。”   “我还可以帮你提前想几个名字,来表达我对此事的愧疚和遗憾。”   他笑着捂住了她的嘴。   “你到底一天天的把我当什么人啊。”莫罗斯轻声说道。   她天生胸襟开阔,足以容纳此世无数世态炎凉。   然而他心胸狭窄,一辈子只能做一件事,记住一个人。   他本来就是笼中之鸟,甚至是被剪掉了翅膀和想要飞翔的欲望的笼中之鸟。   后来他知道了,世界上有一种自由唯有诞生于牢狱,有一种爱情唯有诞生于死寂。   这就是莫罗斯一生的故事,他不过是个乏善可陈的男人。   然而他却也知道,自己在做这件事的时候并不孤单,因为有无数的凡人也在帮助着他,他有时候会想起那个头被挂在高杆的男人。   有时候会想起鏖战于故乡之前的勇士,有时候会想起送上桂冠的诗人。   他有时候感觉有一种温热的力量在托着他的手腕,那是人类的渴望。   最炽烈,最本能的渴望。   请剪定那一条吧。   莫罗斯一直是个没有信徒的神,然而那个少女却说,你应该被人爱着。   她是此世最强大的先知,她说的,应该不会有错吧。   他突然感到了某种被人爱的感觉。   再长的夜,似乎都能忍受。   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似乎都能继续呼吸。   此所谓,吾道不孤。   塔尔塔罗斯长长的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他轻声说道,“其实事到如今,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深渊之神露出了一个轻浮的笑容。   “你知道,我是个墙头草,如果我看到了谁要取胜,就会支持谁。”塔尔塔罗斯玩弄着自己的手指,“让我看看吧。”   “这个奇迹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许愿能收到评论~~   感谢在2021-09-2415:14:30~2021-09-2416:15: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喵子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蝴蝶振翅   “都烧掉吧。”有人命令道,“这些异教的书籍,本应该定期焚毁的。”   “否则它们会教唆年轻人过着无法无天的生活的。”教士们说道,将各种各样的书籍搬运了出来,堆放在了广场上,拿出了火石将它们全部引燃。   火光冲天而起,少女站在海边,看着广场上的火光,白色的海鸥落在一边,她凝望着跃动的火苗,手中拿着个苹果吃着,看上去对此无动于衷。   “也许可以去吃墨鱼汁烩面。”她笑着说,医生看上去吃了一惊,“墨鱼汁。”   “听说这里的墨鱼汁面还挺有名的。”少女笑着说,“既然来了威尼斯一次,总得去看看吧。”   医生看着熊熊燃烧的火焰,转过头看了看专心致志地吃苹果的少女,“这么多书,都被烧毁了啊。”他轻声叹息道。   “是啊。”少女轻声说,“这时候烧未免太浪费了,就算是要烧,最好是冬天烧啊,还能取下暖。”   医生沉默了。   “有时候我感觉和你说话,会被你噎死。”医生忍不住说道。   “那,我道歉。”少女抬起手,在头上敲了一下,笑得眉眼弯弯。   她实在是个难以理解的女人。   她的身上穿着一件普通的白色衬衫,袖扣没有扣起来,露出了一截白皙而细弱的手臂,上面带着斑驳的粉红色伤痕,头发被藏在帽子里,而裤脚明显提的很高,同样细弱的脚踝上也攀附着粉红色的虫子一样的伤疤。   她看上去像个送牛奶或者清烟筒的童工。   医生忍不住想,世界上怎么会有女神是这个样子的呢,他也曾见过旧日里的女神们,他只觉得她们美丽而高贵。   但是这个少女,危险,神秘,变化莫测,像指间的流沙一样不可把握。   “我实在不太懂你啊。”医生转过身,跟着她去寻找所谓的墨鱼汁面的餐馆了,“或者是你看到了什么样的未来?”   “书籍被写作出来,生命只拥有了一小半,它的生命的另一半在被阅读。”少女微笑着说,“所以这些一直以来没有人阅读过的书,被烧掉了也就被烧掉了。”   她托着下巴在餐馆里看着老板的脸,“那个,请问您听说过什么人打算度过阿尔卑斯山吗,我希望可以一起走。”少女笑着说,老板摸着胡子思索了片刻。   “有,有位客人明天要回德意志,他现在还没有下来吃饭,等他下来,你可以问问他。”老板答道,“唉,他下来了。”   这是一位金发蓝眼的典型德国男人,他坐在了桌子边上,“老板,来杯酒。”   “有个小姑娘问你是不是要越过阿尔卑斯山。”老板说道,“我记得你打算明天上路。”   “是的。”他露出了一个笑容,对着普罗米修斯挥了挥手,“是我,我是个商人,来这里争取教廷的投资做点事情。”   “顺利吗?”少女笑着搭讪道。   “出乎意料的顺利。”他说道,“有位主教愿意支持我的生意。”   他大声说道,少女微笑着看着他,也许这也是某种计谋,让盗贼们知道他获取了主教的支持,不敢对他丰厚的行李有什么想法。   果然是位精明的商人。   “你谈了什么生意啊。”医生笑着问道,商人喝了一口酒,他看上去心情很好,他低下头,悄悄地凑到了医生的耳边,“一个我觉得我能吃一辈子的生意。”   少女笑着看着他,伸出手拿起了一把叉子。   “你们是来干什么的。”   “朝圣。”少女笑着说,“去教廷看看圣梯什么的。”   “那还不错。”商人也笑着说,“我来的太着急了,都没有去什么地方,不过你们是哪里的人。”   “美因茨。”少女说道。   商人看上去十分吃惊和快乐,“不过你倒是听不出来口音呢。”   “你应该也是美因茨人吧,我感觉听着很像。”少女笑着说,用指甲微微地敲着杯子,看着更多的气泡升了起来。   “是,我是美因茨人。”   两个人快乐地聊了起来,医生不得不承认这个家伙在交际方面有着奇怪的能力。   也不知道他们怎么突然发展到了商人愿意饭后把他们带到自己的房间给他们看了看自己的得意之作。   “我是在东欧看到过类似的东西,据说是从古东方来的,我发现这个东西略微改造一下,就会有很神奇的效果。”   商人快乐地说,拍了拍少女的肩膀,“我就在家里研究,现在来说,已经可以说非常完美了。”   “它只用一个小时,就能做完一个教士一生的工作。”商人说,“主教简直是对它大为赞许。”   他摸出了钥匙,打开了自己的房门。   一台机器静静地躺在白布之下,他怂恿着少女去揭开那张白布。   少女笑了起来,她抬起手,将它揭了下来。   医生不由自主地抓紧了胸前的布料。   这是什么东西啊。   它沉迷而精细,但是医生作为带有先知才华的神明,却感受到了某种力量,无比强大的力量,像是要宣告一个摧枯拉朽的时代的到来一样的力量。   “我用铅锌合金来做的这个。”商人得意地拿起了一个小小的零件,“可以承受多次压力。”   然后他转了转滚轮,“看,是不是很快很方便。”   少女轻轻地笑了起来,然后鼓了鼓掌,“简直太棒了。”   医生接过了小小的铅字符,在手中把玩着,赞叹着,“请问先生你叫什么名字。”   商人看上去像是害羞了一样挠了挠后脑。   “约翰尼斯?古腾堡。”   “你说我是不是很厉害。”他说道,然后忍不住腼腆地笑了起来,“其实也还行了,也许赚不了什么大钱,但是我觉得还算是个东西。”   “而且会让书便宜很多。”商人笑着说,“我家孩子总吵着要看书,我哪来的那么多钱给他买教士们的绣花,以后估计随随便便就可以买到书了。”   “说起来我还改造了一下纸张。”他想起了什么,兴致勃勃地卖弄着,“总而言之,没什么大钱赚,谁让大家都很穷呢。”   “不过应该也够吃一辈子了。”   医生捡起了一张落在地上的纸页,太快了,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居然已经一张纸上满满地印出了文字,他抬起了它,晴朗的夜色里星光璀璨,照亮了纸张。   “一定够了。”少女笑着说,和他热情地分析着怎么开一家企业然后做大做强。   我的心因认出风暴而激动如大海。   医生转过头,看向灯下的商人,他粗糙而骨骼结实,远远称不上英俊,他的话听上去也庸俗无比,和高尚毫不沾边。   但是他没来由的感觉到,蜡烛的光辉烘托着这个中年男人的脸,他似乎变得半透明了,轻盈了。   “如果能开一家企业,我就可以买一幢我看上的房子了。”古腾堡说道,少女笑着倾听着,“然后去买点田地。”   “还有我老婆,也可以当个贵妇人了。”   “然后送我儿子去上学,当个体面人。”男人侃侃而谈,脸色因为酒精而变得微微发红。   “啊,我大概是时来运转了。”他笑着说,“不过这种既能赚钱又能帮到别人的事情的确应该努力去做。”   少女点头附和着。   约翰尼斯?古腾堡是个凡人,一个想买房子和田地,千里奔波为了开办企业的俗人,只有一点点梦想和理想主义的普通人。   然而,愿一切荣誉归于约翰尼斯?古腾堡先生,医生轻轻地双手合十,在心中想。   五十年,三万种图书,一千二百多万本印刷品。   人们可以轻而易举地说出买本书看吧这种话,穷苦人家的孩子也有能力拿到一本识字课本,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识文断句。   文学从贵族们的宴席中走了出来。   原本只能从教士和游吟诗人口中听到的故事,他们也可以自己去翻阅了。   这个世界似乎变化了,年老的商人在自己的故乡的房间里坐了下来,他突然间想起了年轻时候的一个奇遇,遇到了一个自称是美因茨人的小姑娘。   她虽然年纪轻轻,但是好像很见多识广的样子,为他的企业提了不少有趣的建议,他本来想要留下她在斯特拉斯堡和自己一起工作,但是她却说她还想去很多地方游玩拒绝了。   真是个难以理解的女人啊,他只好赠送给了她一笔钱,希望她能玩得开心。   但是这个时候他却迫切地想再见到她,因为这一生来说,他也遇到了很多不容易的事情,厂子失火,商业失利,教廷抽成,各种奇怪的事情接踵而来,但是他始终都坚持了下来。   因为他突然朦胧地意识到,自己在从事一项了不得的事业。   虽然他害怕教廷找自己麻烦,虽然他害怕破产,虽然他总是在思考着如何多赚到几个硬币。   但是他想,自己也应该接受圣经之外的书籍的出版,那些头脑发热的学生写下的大逆不道的小册子,或者多印点识字卡片。   那个少女在调试机器的时候,打过一句话,后来他把那张纸捡了起来,贴在了自己的桌子上。   “如太阳赐予我们衣食,愿书籍照亮我们的灵魂。”   他此时看到有蓝色的蝴蝶落在了他的窗户上,他走了过去,推开了窗户,看到了那位老朋友站在街道的另一边,手指上停着蝴蝶。   她看上去还是个小姑娘。   她的身后,有孩子们在分享识字卡片,有工人在阅读小册子,有老人在钻研图鉴。   他的灵魂平凡而平庸,他患得患失又容易沾沾自喜,以至于无论是人间的教廷,还是天堂的天使,都认为他不过是个俗人。   而他也的确是个凡人。   此为凡人约翰尼斯?古腾堡一生的伟业。   好似蝴蝶振翅,风暴将至。   他笑了起来,伸出手对着她挥了挥,她是女巫还是天使,是鬼魂还是妖精,都无关紧要了。   “我是个厉害的人吧。”他笑着说。   “是的。”她点了点头,“当然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求评论~~   感谢在2021-09-2416:15:05~2021-09-2521:29: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k离殇30瓶;芰荷5瓶;栗籽円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在凛冬绽放的花朵   “我的主啊,我怀着无比的谦卑,请求您惩罚他们吧。”主教跪在高大的圣堂之中,虔诚地祈祷着。   他似乎注意到了什么,眉头用力地皱了起来。   “来人,把那个画师给我叫过来,把这些伤风败俗的画全都穿上衣服。”他命令道。   画师迷惑不解地走了回来,看了看穹顶上的小天使,明白了主教的意思,他耸了耸肩,想要解释什么,但是他很快放弃了。   “好的,我给它们穿上衣服。”他说道,“我这就去准备一下。”   主教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走了出去,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谁验收的,居然没有发现如此的伤风败俗吗?”   “您自己。”有位神父低声说道。   主教看了他一眼,露出了不满的神情,然后他马上闭上了嘴。   “不要再提这件事了。”主教说道,“反正他已经去改了,没有太多人看到吧。”   神父决定点点头。   中年画家让自己的助手去搬梯子,然后站在穹顶之下端详着,他摸着自己的下巴,不得不摇了摇头。   就他个人的爱好来说,还是不穿衣服比较好看。   人的身体有什么羞耻的呢。   但是在战乱之中,找到一处安身之所也很难,他也不能因此被赶出去,所以还是想办法修改一下吧。   他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走了出去,准备调配颜料,什么时候,这个世界才能交给人类呢。   “说实话,我觉得不穿挺好的。”医生轻声说道。   “想不到你还有这种爱好。”提丰忍不住说道。   医生看了一眼对方,摇了摇头,“我是说,对于这幅画而言。”   “我其实不太明白,这里有红马骑士再巡逻。”提丰抱起了双臂,“她为什么要回来。”   “她骗我说,如果来到这里,说不定会受肉。”医生无奈地摊开了手,但是他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不过我看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医生走了过去,伸出手,指了指教堂的玫瑰窗,“你看这个。”   “我听说你们受肉很难的,除非是有父母吧你们生出来,但是那就不叫受肉,是需要世人知晓你的面貌,并且叫出你的名字。”提丰嘀嘀咕咕道,“你看上去简直就像个乡下人,谁会给你受肉啊,而且据说也不能显示任何圣迹。”   “反正恶心的要死。”   然而他走到玫瑰窗下,抬起头。   提丰一下子笑了出来,“不好意思,真的好好笑。”   医生也笑了起来,“就是很好笑啊。”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奇怪的理念。”医生捂着嘴笑了起来,“他们真的,就是画圣子出生的时候,就一脸沧桑,甚至还有胡子。”   “说实话,你妈不觉得扎的慌吗?”提丰笑着说。   医生捂住了眼睛,“我不知道,这事我真的不知道。”   “但是我保证,肯定没有这回事。”他放下了手,“我当年也是十里八乡最帅的年轻人好不好。”   提丰认真的端详了一会他的脸。   “我只能信一半。”他严肃地发言道,“好了,我觉得你受不成肉了,赶紧走人吧。”   医生伸出手,轻轻地放在了玫瑰窗上,“说实话,玛丽亚她还是很漂亮的。”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提丰伸出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当时我们去耶路撒冷的时候,你半夜去的那个地方,有点故事吧。”提丰说道。   医生沉默了一会。   “有。”   “那是约翰和玛利亚的坟墓。”他轻声说。   “复活之后没有回家看看吗?”提丰问道。   “没有,当时已经不记得生前的事情了,只知道有人来接我,我就跟着走了。”医生说道,“我其实不算个完整的人。”   他低下了头,看向手中拿着的画册,里面面容年轻的圣母怀抱着一个死去的青年。   “我觉得这个挺厉害的。”提丰积极地建议道,“你看这衣服,绝了。”   医生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   “是的,很薄。”他的目光落在了圣母的脸上。   玫瑰窗上的圣母和圣子,从来没有让他如此回想起从前活过的记忆。   然而当他在阿尔卑斯山北,在画册上看到某些当今的画亦或是雕塑的时候,他不知道为什么彻夜难眠,用手指描摹着那个女人的脸。   他的确在被人类重塑。   医生抬起手,捂住了胸口。   他曾被升华成神。   而如今这种疼痛,是他被还原成人的征兆,他完全知道这点,那个少女也知道这一点。   他可以拒绝的,她在诱惑自己试试,而他的确不争气地回应了这种诱惑。   但是虽然这种疼痛剧烈无比,他却完全无法回绝,他可以马上回到父的身边接受圣光的洗礼。但是,他低下头凝望着圣母的脸。   他三十岁的时候,就离开她了。   她的后半生是怎么过的呢?   像从前那样劳作么,但是他永远不会回家了。   约翰呢,还喜欢喝酒和打牌么?   “他总是输。”医生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总是输,但是他脾气很好,所以大家都喜欢和他玩。”   提丰猩红色的眼睛看着青年温顺的脸,他也低下了头,沉默了一会。   “这不怪你啊。”提丰说道。   医生笑了笑。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感觉挺复杂的。”   “不管怎么说,有妈妈还是挺好的。”提丰恳切地说。   画家拎着水桶走了回来,他看到了一个青年正靠在墙边,认真地看着天花板上的画。   “你喜欢这个吗?”他笑着问道,“不过我恐怕要给他们穿个衣服了。”   青年转过眼睛看着他,露出了一个笑容。   “这样么,我觉得不穿也挺好的。”   “不太好。”画家说道,“冬天快来了,天使这么小的孩子不穿衣服肯定会被冻到的。”   青年被他逗笑了。   “米开朗基罗?博那罗蒂先生,幸会。”他伸出了一只手,“我曾经看到过您的圣母怜子像。”   “真是此世罕见的杰作。”他笑着说。   画家似乎惊讶了一下,还是伸出手,“您是远道而来吗?”   “是的。”青年笑着说,他有着栗色的头发,温和而英俊的脸,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和整洁的裤子,看上去很是体面,“我是个医生。”   “如今城里还能有医生来到实在是太好了。”画家笑了起来,“那我就厚颜无耻地代表罗马城欢迎你了。”   “谢谢。”医生笑着说。   “如果你感兴趣艺术的话,我推荐您去佛罗伦萨拜访,那里聚集了很多年轻的艺术家。”中年人笑着说,“如果您要选购圣母像的话,最好快一点,因为我觉得那些年轻人也许很快就会声名显赫了。”   青年笑了笑。   “我倒也不是非常懂这些。”他轻声说道,“其实我来罗马城也是因为,这里太乱了,总是在打仗,也许能帮上一点忙吧,而且感觉最近又颁发了很多禁令。”   他垂下了眼睛,似乎有什么心事。   米开朗琪罗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日子的确越来越不好过了,世人总是很辛苦的。”   “可我真的希望他们不要再辛苦了。”医生说道,“算了。”他露出了一个笑容。   “说起来,圣母像是如何创作的呢。”青年摊开了手,“我是说,大家都没有见过圣母啊,但是现在的好像和彩窗或者版画里的感觉不太一样呢。”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圣母。”中年人思考了一会,回答道,“我其实是想着我自己妈妈来的,我觉得他们也是吧。”   “亦或是自己年轻美貌正在孕育新生命的妻子。”中年人答道,“毕竟圣母可是人类啊。”   “那么圣子呢?”青年问道,“我的意思是,为什么他出生的时候没有一张庄严的脸呢?”   “圣子也是人类吧。”中年人低声说道,“那个时候是吧。”   他突然发现青年深褐色的眼睛中有了某种奇妙的光彩,“谢谢。”他笑着说,“谢谢您解答了我的问题。”   然后他把手插进了口袋里,慢慢地走了出去,阳光从高大的玫瑰窗里投入,在地面上勾勒出了复杂而斑斓的色彩,米开朗琪罗看向教堂另一边的十字架,也被染的五彩缤纷。   他艺术家的眼中似乎感受到了某种构图。   这个青年在和十字架背道而驰。   然而他却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了一闪而过的近似于圣洁与光辉的东西。   青年走到了门口,他从口袋里摸出烟斗来抽了一口,米开朗琪罗感觉自己一定是疯了,某种狂想充斥于他的脑海。深栗色的头发,与深棕色的眼睛。   但是这个人看上去就是一个普通无比的乡村医生,没有纯正的口音,也没有什么高贵的仪表,全身上下的衣服加起来没有几个铜板。   但是,人们似乎已经遗忘了那个人,他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米开朗琪罗伸出了手。   “弥赛亚。”他轻声说道。   青年猛的回过了头。   突然间有什么光亮照亮了他的脸,他一只脚跨出了教堂的门扉。   青年抬起手,忍不住端详着自己的指尖,露出了一个惊讶的神情。   “以马内利。”中年人笑着挥了挥手。   青年也挥了挥手,“再见。”   红马骑士从他的面前驰骋而过而毫无反应,他们已经不能再分辨出自己了。   少女站在街道的另一边等着他,露出了一个轻松的笑容,伸出了手,“走吧,你看我没有骗你吧。”   作者有话要说:求评论~~   感谢在2021-09-2521:29:26~2021-09-2611:17: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优质鸡后腿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芰荷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痛饮狂歌   白马骑士缓慢地巡游着,梅毒,伤寒,白喉,在人群中传染者,红马骑士驰骋而过,流血漂橹尸横遍野,黑马骑士降下了它的暗影之手,让土地从此寸草不生。   而灰马骑士正在收割着生命。   这是最坏的时代。   医生轻轻地拿起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拭着装裱好的圣母像。   他双手合十,似乎在虔诚地祈祷着什么。   少女坐在他的身后,喝着一杯热牛奶,看着什么东西,他转过头望向她的脸,如果她一直以来都在利用自己。   他坐了下来,没有办法,他就是这么一个愚蠢的家伙,总是代人受过,所以这一次他也坦然地接受了。   “教子反父,这家伙老惯犯了。”提丰是这么说的,“不过如果你自己愿意,那也没有什么问题了。”   “这的确是罪孽。”医生轻声说道。   可是他嗅到了什么东西。   他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自由的气息。   被凡人受肉之后,无论是天使还是灾厄都对他视而不见,他知道自己的信息也不再会被看到,他生平第一次成为了一个独立的个体。   “然而你受伤也不能再愈合了,也不能再随便摸一下就治好别人的病了。”提丰无不遗憾地说,“多么强大的力量啊,你不要可以给我的。”   失去力量很痛苦吗。   下落吧,堕入人类吧,他只觉得自己被这种热情所鼓舞着,然而他知道现在他已经需要直面很多从前不需要面对的东西。   生,老,病,死。   “你会衰老,会生病,会死亡。”提丰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胳膊,无不遗憾地说,“可怜啊,你大概只能再活几十年了吧。”   父似乎放弃了对他的搜寻,可能是因为他现在实在难以找到,不过他也知道,说不定他只是想让自己感受痛苦。   作为人类的痛苦。   从而回归天堂。   作为人类的确很痛苦,走路多一点就会感觉到累,也不能飞翔,而且还会受伤。   “你为什么要创造这样一种生物呢。”医生忍不住问道,“如果不是用来提供稳定的信仰以娱神的话。”   少女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我也不知道啊。”她无赖地说道,摊开了手,“我怎么会知道这种事。”   医生忍不住笑了起来,“那好吧,你总知道你打算做的事情吧。”   他走了过来,目光落在了地图上,“我猜,你要讨伐四骑士,是不是?”   “我还没有这种本事。”少女矢口否认道。   “但是你有这个野心。”医生说道,“我加入。”他举起了一只手。   “如果输了一起蹲监狱吗?”提丰玩着指甲说,“你俩还可以带副扑克进去。”   “我倒是不喜欢玩扑克。”少女忧虑地说,“不过可以去画画。”   “你们不能一开始就设想进监狱好不好。”医生忍不住说道。   少女笑了起来,她捂住了嘴,笑得浑身颤抖。   “就随便说说。”她正色说道,“怎么的,真的要去讨伐四骑士么?”   “我不去。”提丰义正词严地说,“我为什么要和自己过不去。”   “好的,本来也没算你。”少女不以为意地说道。   提丰的自尊心似乎受到了伤害。   医生盯着地图,“目前来说,白马骑士在北方,红马骑士在南方,黑马骑士在中部,而灰马骑士在四方巡游。”   “从哪个开始呢。”他轻声说道。   “从上帝开始。”少女轻轻地笑了一声,将手放了下来,“打狗看主人。”   医生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人类如果能撼动上帝的位置。”提丰轻声说道,继续把玩着他的指甲,“那么他只会用这四位骑士反击,此时再杀死四位骑士。”   “人类就可以一鼓作气了么?”医生说道。   “不会有一位新的神明统摄大权了吧。”提丰不负责任地在一边煽风点火。   少女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她最终笑了笑。   “我不知道。”她轻松地说,“我只知道,如今人类已经赌上了一切。”   “他们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她宁静地说,“无论是暴力还是死亡,他们都必须向前走了。”   “而且大多数人已经有所觉悟了。”她笑着说,“我不也拼上全力,实在对不起我的天性。”   她抬起头,看着上方的太阳,亘古不变的太阳让她的眼睛变成了葡萄一样的眼睛,带着某种勃勃的生命力。   她也将赌上她的一切。   如果输了,他也会被杀掉吧。   她没来由地想起了那个黑发的青年,自己擅自作主将他的性命一并当作筹码压在了天平上。   自己果然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她想,垂下了眼睛,好像自己最大的作用就是让自己亲爱的人陪自己倒霉。   三千年了,他们应该已经习惯了吧。   她已经活了三千年了,没有神庙,没有名字,没有信徒地生活了三千年,她抬起了头,她会走下去。   即使面前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但是命运的河流到此时,会平静,会积蓄,人类已经积蓄了足够多的力量。   下一步,水到绝境成飞瀑。   渎神吧,人类。   沙利叶抱着一本书,忍不住笑的浑身颤抖。   “这都特么的是啥啊。”他忍不住低声说道,然而下一秒钟他选择把书塞进了他的衣服里,但是心里还是在回忆那荒诞不经的情节。   这本书,在某位无法无天的国王的包庇下出版了。   虽然作者很快就被流放了,但是所有人都看过他的书了。   “你们念经吧,反正我不念了。”他在脑中回忆那些情节,然后那位修士拎起了实木的十字架,决定出去横扫千军。   这个人的脑子怕是被马踢过吧。   怎么会充满了这么多有病一样的比喻和故事展开。   “喝吧。”   “喝吧。”   跑了那么远,倒了那么多霉,就为了这么个奇怪的答案,沙利叶忍不住双手合十,这都是什么和什么啊。   但是人类会被它吸引。   他承认自己也被它吸引了。   请纵饮狂欢吧。   生命的渴,灵魂的渴,请向宇宙侵略吧,请向灵魂深处进军吧。   人类天生就喜欢各种新鲜的玩意不是吗,争论天使的翅膀上有几根羽毛这种事未免无聊。   “这个作者为什么还没有死。”他听见天使们在讨论着。   “因为这种人太多了,不知道先处理哪个。”另外一位天使说道,“还有人在违禁解剖尸体。”   沙利叶知道,人类的军队中有一种人,叫做先锋。   他们会在第一声号角响起之前就冲进对方的阵线,然后殊死搏斗。   虽然他们的存活率很低,但是总是有人愿意做这个工作。   而现在的世界的确也令人感到不安,太多的人有了自己的想法,虽然神赐予他的使仆的力量在变强。   但是沉默中某种力量被他们忽略了。   普通人的力量。   他们一直都是沉默的,一直都是不动声色的。   而如今,他们开始读书认字,开始积蓄自己的财富。   羔羊们,不再纯洁了。   过去的三百年里,他们都做了什么啊,一开始有人提出人应该礼赞人的时候,他被斥责为疯子而众神流放,第二个人的时候,他会被当成魔鬼烧死在冬日的广场上,第三个人的时候,也许会有人听他说说自己的想法。   然后过了三百年。   他们从星星点点的火苗,开始照亮一片地方,然后他们有了同志,逐渐稳住了阵脚,无论对面发起多么残酷的进攻,都能不动不摇地守住一切。   人开始成为和神拉扯的,势均力敌的存在。   但是人类总是狂妄而贪婪的。   如今,沙利叶抬起头,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   这些妄尊自大的生物,他们在进攻了。   已经有先锋吹响了号角,他们对神,发起了进攻。   这篇檄文过于的荒诞不经。   猫头鹰法庭,巨人,讨论如何擦屁股而写作的论文。   沙利叶相信,绝大多数的读者在阅读的时候,都是觉得用它找个乐子未尝不可。   然而他读出了什么。   “喝吧。”他大声喊道,酒是渎神的,饮酒会让人精神错乱,但是灵魂上的焦渴,到底能用什么来熄灭。   “知识。”有人给出了答案。   猛烈地震颤让天堂上裂开了一道深渊,而沙利叶向下凝望的时候,教会一天可以烧掉二十卡车的书籍,然而似乎这种震颤没有一丝一毫的停滞。   他看到了一个青年在装卸着工具。   他抬起头,看着天空,然后眯起眼睛,继续研究他的设备。   “还真是奇怪。”他轻声说,重新在黑板上继续计算着什么,“我觉得我好像感觉从前的天文学有点问题。”   “还是去查查古代的其他书吧。”他低声嘀咕着,走了出去。   他的研究之路刚刚起步,沙利叶从天堂中降临,在夜间走到了他的阳台上,翻查着他写下的手稿。   他在接近某个真相。   沙利叶轻轻地捂住了胸口,他是月之天使,他当然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件事。   此人的信仰纯白无暇,言辞间洋溢着主的慈爱,所以在一片混乱中,各种异端的声音里除了他之外没有任何一位天使会在意这件事。   沙利叶垂着眼睛站在如水的夜色之中。   他思考了很久,直到冰冷的空气提醒他已经到了黎明之前,他决定保持沉默。   “晚安,尼古拉?哥白尼神父。”沙利叶装腔作势地扶了一下帽子,“今晚做个好梦。”   作者有话要说:求评论~~   感谢在2021-09-2611:17:45~2021-09-2619:05: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芰荷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救世主的眼泪   “杀死异端。”   医生靠着墙缓缓地蹲了下来,他捂住了耳朵,感觉到了头痛欲裂,少女伸出手,轻轻地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我想救他啊。”医生轻声说道,“我真的想救他。”   “你可以想办法啊。”少女轻轻地说。   “可是你为什么从来不救他们呢,他们不是你的孩子吗?”医生问道,“我已经帮他逃脱了一次牢狱之灾,为什么他又要自投罗网呢。”   “因为我不是救世主吧。”少女看着自己的手指,思索了一会,“我的确没法救每一个人类,如果他愿意自投罗网的话,我也许只会鼓励他们。”   “我也没有代他们受过的觉悟了。”少女笑了笑,说道,“孩子长大了,就得自己为自己负责了。”   她静静地偏过头,“有时候也会想,会不会作为神明,多支持他们一些,会变得更好,然后一切都很优裕的起步。”   “为什么不这样呢?”医生问道。   “这话说的,我不是忙着去体验各种监狱的住宿条件为自己找个完美的家吗?”少女笑着说,扬了扬手,“算了,我不胡说八道了。”   “因为想让他们超越神明。”少女轻声说道,“他们就必须自己征服神明,自己战胜神明。”   医生用手捂着脸。   “你绝非慈母。”他说道。   “可能是因为我得又当爹又当娘。”少女毫无愧疚感地说。   “但是他们很像你。”医生轻轻地说,他将眼睛从手指缝里露了出来,望向这个荒芜的世界,“实在是太像你了。”   在今天,一位医生被逮捕了。   其名为弥贵尔?塞尔维特。   说实话,这个人令人十分的不解,喜欢偷绞刑架上的尸体,然后研究出各种奇怪的理论。   总而言之他过着无法无天,缺乏敬畏的生活,写了一本荒诞不经的书,还敢给它起名叫《基督教的复兴》。   “为什么要受洗,还有苦修,搞不好会感染的。”他对医生这样说,他们曾在教会藏书馆里就某些医学问题讨论过,“而且经过我对圣经的认真研究,我发现古代的时候,至少耶稣本人,应该没有受洗。”   “我觉得我挺对的。”   医生忍不住跟着点了点头,虽然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谎,但是受洗这件事他的确是忘记了。   “那怎么可能还记得。”少女忍不住说道。   “而且拜干尸挺恶心的。”学者低声说道,“还有什么天使羽毛,手指骨之类的东西。”   医生倒是对这点也挺赞同的,死了就应该好好的放在棺材里,不要拿出来吓唬小朋友了。   “所以我打算把我这本书命名为《基督教的复兴》。”学者认真地说。   “挺好的。”医生表示了由衷的赞成。   “他是个有才华的人。”医生对少女说道,“他搞出来的东西说实话挺对味的。”   “够他被烧死十个来回了。”少女评判道。   医生选择沉默。   她说的没错。   塞尔维特被追缉了。   “请您抓住我的手。”医生轻声说道,中年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越狱吗?”   “是的,否则您会被杀死的。”医生说,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举动。   但是他现在的身体情况非常不适合干这种体力活,他毕竟已经不是个神明了。   人类真的很弱小啊,当他站在监狱塔之下凝望着上方的时候,忍不住感到了某种无力。   普罗米修斯从口袋里翻出了一包锯条,放在了他的手里,“您加油。”少女不怀好意地笑着说,医生拿过了锯条。   “我给你放风。”少女露出了一个笑容,笑得眉眼弯弯,像极了教唆世人学坏的狐狸,“一路顺风。”   医生看着自己的手,已经出了水泡,塞尔维特摇了摇头,“要不然就不要锯了,反正早晚都得死。”   “我觉得不至于。”医生郑重其事地说,“你可以继续北上。”   “也许吧。”塞尔维特轻声说道,“但是加尔文说如果遇到我一定会弄死我的。”   “您怎么对他了。”医生说道。   “我其实没有对他说什么难听的话吧。”塞尔维特包着锯条,一点点地锉断栏杆,“不过您不过和我一面之缘罢了,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些。”   “因为我希望您可以活下去。”医生轻声说道,“答应我活下去,把你的研究做完,可以么?”   “隐名埋姓,一直往北走。”他将栏杆掰开。   中年人的手突然停在了半空中。   “如果我做不到,你会怪我吗?”他轻声问道,棕褐色的眼睛在微光下依旧烨烨生辉。   医生怔住了。   “为什么?”他轻声问道。   “因为我的研究不说出来也没有什么意思,然而说出来的人一定会死,我已经老了,不如我就说出来吧。”他说道。   医生沉默了。   “走吧。”医生像是下达了什么决心,“但是我依旧要救你。”   我发过誓的,会解救每一个人。   每一个人我遇到的应该解救的人。   “走吧,趁着时间还来得及。”   塞尔维特抓住了他的手,从窗子里翻了出来,“你叫什么?”   “至少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两个人在深邃的夜里翻过了高墙,来到了外面,医生的脸色变了变。   因为他看到了某个提灯巡游的天使,他抬起手捂住了塞尔维特的眼睛。   天使转过了他苍白的没有五官的脸,医生知道,大多数的天使和魔鬼都是这个样子的,没有五官也没有身体,在袍子的笼罩下是一片虚空。   他们的感官共享,只不过是主用来观察人间的工具而已。   “为什么会这么多。”他低声说道。   “什么?”塞尔维特轻声问道。   “没什么。”医生说道。   “当然是因为您了。”医生听见了一个声音,苍白的天使在两边分开,代表着月与欺骗的天使降临在中间,塞尔维特从他的指缝中看到了一团光晕。   “我听闻有人说这位囚犯自称见过您,所以我觉得您也许会来这里,我说不定可以抓到您回去立功。”   沙利叶心不在焉地玩着指甲,“而我又是月之天使,晚上一贯不喜欢睡觉的。”   塞尔维特忍不住张大了眼睛。   在他面前的男子,有着一双蓝银色的眼睛,那是一双记载在典籍中的魔眼,这个家伙。不,这位天使,必然是沙利叶本人。   然而医生挡在了他的面前,“这样吗?”   “换句话说,这位凡人出卖了您呐,您为什么总是遇到这种事呢?”沙利叶笑着说,“还真是倒霉啊您。”   “你总是这个样子的。”医生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不阴阳怪气的就不会说话一样。”   “我可没有阴阳怪气。”沙利叶轻声说道,“您看,我很想晋升的,您这么喜欢奉献,为什么不能奉献于我呢?”   “或者我问那个凡人。”沙利叶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了身子,竟然穿过了医生的手,牢牢地撼住了塞尔维亚的肩膀。   “凡人,我问你。”沙利叶笑着说,“你想让你的学说被主承认吗?”   塞尔维特的心脏剧烈地跳了起来,现在发生的事情超出了他的认知,虽然书籍中经常会有人邂逅神迹。   但是。   他必然是沙利叶无疑。   “主为什么要让信徒使用繁重的仪式,你懂吗?”   “为了占用时间。”塞尔维特喃喃地答道。   “说的漂亮,凡人。”沙利叶说道,声音被压的很低,嘶嘶如蛇鸣,“所以你懂你反对三位一体与圣婴洗礼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塞尔维特向后一步,从他的桎梏中挣脱了出来。   “自由,大概吧。”他轻声说道,垂下了眼睛。   “你要是坚持你的观点。”沙利叶笑着说,“我有小道消息说,你会被烧死的,好几个小时呢。”   “非常痛苦的。”沙利叶绕着他转圈,循循善诱着说,“别用那种目光看我,我不也是位大天使吗。”   “说起来,救世主不就是用来牺牲的吗?”   沙利叶不快地拉远了一点距离,“世人的替罪羔羊,难道人类已经博爱到了要给他争取一点人权的份上了吗?”   “如果救世主是真的存在的。”塞尔维特轻声说道,“是他么?”   医生看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   “从前那样,你快乐吗?”塞尔维特问道,“请告诉我实话吧。”   “说实话的话,不太高兴。”医生低下了头。   “既然他是真的存在的。”瘦弱的中年人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我更会保护他。”   “我将会捍卫他生存的权利,我将会捍卫他作为一个人的权利。”   他声音虽轻,但是却足够郑重其事,“即使付出我的生命,我也无所谓,因为他刚刚挽救了我的性命一次。”   “无论是我的哲学,还是我的科学,我都可以说,我全然问心无愧。”   “我愿意为保护弥赛亚作为一个人类的权利,而献出我的生命。”   “我会燃烧,但这只是个事件。我们的讨论会在永恒中继续。”(1)   “耶稣啊,永恒的主的圣子,将你的慈悲降于我吧。”(2)他垂下了眼睛,轻声祈祷着,“我也没有必要离开了,请您离开吧,请尊重我的觉悟,我的理想,我的信念。”   沙利叶略微怔了怔,“好了。”他突然爆发出了一阵狂笑,他拍了拍中年人的肩膀,“火刑架在等着你,但我祝你开心。”   沙利叶和他擦肩而过,无面的天使跟在大天使的身后散去,医生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转过了头,而月之天使只是抬起了一只手没有回头,“不跑路吗?”   医生向前跑了过去。   沙利叶坐了下来,看着苍白的浓雾,然而他的手腕被一只白皙而纤细的手抓住了,“不跑路吗?”少女露出了一个笑容,问道。   “我还跑的掉吗?”沙利叶问道。   “当然正常情况下是跑不掉的。”少女抬起了一根手指,“但是如果我给天使们指了另一条路的话,还是有机会的。”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去逮捕他的呢?”   沙利叶笑了起来,站了起来,伸出了一只手,“好的,现在我可以说了么?”   “我的小命就全靠您了。”   作者有话要说:(1)为塞尔维特在法庭上的发言   (2)为塞尔维特的遗言   弥贵尔?塞尔维特(miguelservet,原名miguelservetoyesa,外号“reves”,别名migueldevilla   ueva或bsp;deville   euve,拉丁文写作michaelservetus,1511年9月29日—1553年10月27日),西班牙医生,文艺复兴时代的自然科学家,肺循环的发现者。   他的死刑被判两罪,反对三位一体与反对圣婴洗礼   感谢在2021-09-2619:05:44~2021-09-2716:17: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芰荷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爱活的比死长   “我感觉好像在违法私奔啊。”沙利叶笑着说,看着少女拽着他手腕的手,少女转过了紫色的眼睛看着他,露出了一个笑容,“那种事的前提是,我们都有恋人。”   “你有吗?”少女挑衅地说。   沙利叶笑了一会。   “什么是恋人?”沙利叶问道。   “就是看到他受苦你会很在意,看到他不开心会想让他的开心起来,他的灵魂就是你的灵魂,他的肉体就是你的肉体。”少女轻声说道,“你们合在一起才是一个完整的人。”   “如果不算最后一点。”沙利叶郑重其事地说,“我可能喜欢弥赛亚。”   少女捂着嘴笑了起来。   “怎么了,很搞笑吗?”沙利叶轻声说道,“因为我们都是男的。”   “唉,你们天堂好像也没有女的啊。”少女轻声说。   “很恶心吗,我这话说的。”沙利叶问道。   “为什么会这么想啊。”少女笑了笑,“爱怎么会是恶心的呢?”   “而且爱也有很多种。”她轻声说,“这个世界每个人都是不同的。”   “为什么呢?”沙利叶问道,“为什么呢,为什么大家不能全都成为温顺的羔羊呢?”   “大家之所以全都不同,是因为这样才可以相爱。”少女回答道,沙利叶从她的声音听出了不折不扣的郑重其事。   人类之间因为不同而互相残杀。   人类之间也会因为不同而相爱。   “你为什么笃信最后人类会胜利呢?”   沙利叶问道,月光明灭,他听着耳边的风响,尖锐刺耳,好一场盛大的逃亡。   “因为爱永远活的比死长。”   少女站住了脚步,她看着眼前无脸的天使们,微笑着抬起手。   “你要杀死他们吗?”沙利叶轻声问道,“我还没有看到过你完全展露你的权能呢,他们只说你是最混乱的女神。”   少女回头看着他,明净的紫色眼睛里带着一丝笑意,“沙利叶,如果你还想要接受我的权能,就请好好看看吧。”   她轻轻地笑着,“当然,我作为完整的旧神,是可以杀死他们的。”   “你变强了。”沙利叶低声说道。   少女伸出手,她果然拥有此世最华美壮丽的权能。   无脸的天使向她包围而去,层层叠叠,像冬日沼泽上不散的雾气。   然而下一瞬间,云开月显,单薄的少女站在风暴的中央,她的手上,肩膀上,手臂上,头顶,以及身边盘旋着的。   是蝴蝶。   蓝色的带着大块白色的蝴蝶。   没有思维和思想的无脸天使在接触到她的一瞬间被迅速赋予了生命,然后蝴蝶喷涌而出,圣洁而美丽至极。   她明明拥有此世最混乱的权能,是天生的混乱分子,最危险的思想犯。   但是却如此的纯白和明艳。   沙利叶早就知道,自己没有能力使用她的权能。   并非他不知道如何控制。   他知道自己输在了灵魂上。   在心上。   只有始终对此世怀抱着最乐观最坚定的希望的人,才能让这样的权能焕发出这样的光彩。   而到了自己手中,无非就是一块砸死圣人的黑沉沉的石头罢了。   腐草为萤,孕沙成珠。   少女抬起了手指,让蝴蝶飞起来,“这种蝴蝶,大蓝色上面有着白色的眼睛,被人类称之为光明女神,而全蓝色的,则叫做欢乐女神。”   沙利叶轻轻地伸出手,蝴蝶落在了他的手指上,“这名字起的真好。”   “人类一直很擅长起名字的。”她笑着说。   她举起了手中的灯,不远处有一条路在向前延伸,“回到一切的中心去吧,我们去罗马。”   沙利叶笑了笑,“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少女疑惑地转过了头。   “你春秋鼎盛的时候有多强?”沙利叶忍不住问道。   “这不是很重要吧。”少女抬起了一只手,放在了嘴唇上,“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弱者扼断强者的脖子,相信我。”   沙利叶笑了起来。   “我知道了。”   他早就应该想到这个女人是什么样的怪物,三千年颠覆王朝的女人,被封印被折磨了一千年依旧锋利如初的女人,在遗忘和平淡中继续劳作旅行的女人。   “我和你去罗马。”沙利叶轻声说道,“那里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我不知道。”少女笑着说,“但是往往风暴的中心是最安静的。”   “他们大概以为我会继续在他们薄弱的地方游荡,但是我要去罗马。”她笑道。   医生坐在旅店里,他给自己点了一杯热红酒,端起来喝了两口,冬季的晚上还是很冷的,他已经独自旅行了几十年,他打算去罗马找那个少女。   这几十年,他去了英国,去了德国,去了法国,也去了西班牙,他没有回去找那个少女,她也没有来找他。   也许她知道他需要自己的时间。   他一共收到她一封信,说她去罗马了。   如今他觉得自己对人类多了一点新的浅显的理解。   “请问最近有没有客人打算去罗马。”医生问道,店主想了想,“你去罗马做什么啊?”   “回家。”医生说道,想起了那个少女经常用来拉近关系的办法。   “我这里还真的没有罗马人。”店主思索了一会,“不过也有人说他是个黑魔法师,不过我这里听说的只有这个人,要不要和他结伴,你自己决定吧。”   “那家伙是个魔鬼。”旁边的男人窃窃私语道,“真的。”   “据说人们要吃一口大蒜才敢靠近他。”另一个男人说道。   “我觉得没有那样吧。”一个青年说,“我去听过他讲课,说实话我觉得他还挺正常的。”   “我是指没什么攻击性。”青年补充道。   医生笑着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有人从楼梯上走了下来,这是一个苍白瘦弱的中年男子,店主走了过去,和他说了几句什么,他转过头看向医生,露出了一个微笑。   “你也要去威尼斯吗?”中年男子问道。   “是的。”医生说,“不管从哪里走,我打算回意大利。”   “我倒是联系上了一艘船,可以带几个路人,你不晕船吧。”中年人问道,“当然如果你要是有多余的预算,大可以去坐好一点的。”   医生摇了摇头。   他感觉这个中年人的眼睛中有一种浓浓的戒备和警惕,但是还有某种不愿意用恶意来揣测人的念头。   中年人短促地笑了一下,拿起了被纸包着的面包,回到了楼上。   看起来不是个很有趣的旅伴啊,医生忍不住想。   到了出发的那一天,中年人果然如约在门口等待着他,他穿着一件破旧但是干净的大衣,只带了一只箱子,看上去有些不安。   “你是意大利人吗?”医生问道。   “是。”他答道。   “在外面多久了。”医生试着攀谈道。   “十多年了。”中年人说道。   “那也该回家看看了。”医生露出了一个微笑,中年人回报了一个礼貌而转瞬即逝的笑容。   “希望家里一切都好。”他说道。   医生敏锐地发现了一件事。   这个人的身上没有十字架。   无论是脖子上,还是手上,还是口袋里,都没有十字架。   他可能遇到了这个世界上最稀罕的物种之一,无神论者或者泛神论者。   经过在人间的这么多年,医生自认为自己对人类的观察已经相当有所长进了。   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自己也没有带十字架。   说实话他真的不太喜欢那种东西。   也许是因为这个因素,中年人看着他的目光放松了一点。   “你信教吗?”似乎感受到医生向自己搭讪许久但是并未回应的愧疚,他开口问道。   “不太信。”医生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呢?”   “还好吧。”中年人含混的答道,“你为什么不信呢?”   “因为感觉,神所能做到的事情太少了,但是破坏起来,倒是很有效率。”他轻声说道,“而且神也并不想了解人到底想要什么。”   “所以信神不是很有价值。”   “倒是个有趣的观点呢,如果这世界上真的有神的话,也许就是这么想的吧。”中年人鼓励道,“不知道新教皇登基之后,意大利怎么样了。”   “这样吗?”医生附和道,“希望会变得好一些了。”   “说起来你叫什么名字?”中年人问道。   “约翰,约翰?马斯坦”医生报上了父亲的名字,“你呢?”   “乔尔丹诺?布鲁诺。”中年人轻声说道,“是不是个相当糟糕的名字。”   医生听过这个名字。   本世纪最恶名昭著的异端。   “好乱啊。”沙利叶抱怨着,“弥赛亚真的说他到了威尼斯。”   少女抖了抖手中的信纸,“诺。”   “算了,你又犯不上晃点我。”沙利叶说道,“不过威尼斯好乱。”   “听说有个异端被捕了,然后威尼斯打算放了他,都已经通过了,但是罗马教廷突然来人说要带走,这相当于在威尼斯独立自由司法公平的脸上猛抽耳光。”少女简短地说,“所以有些市民觉得,就算那家伙是路西法本人,也不能被带走。”   “这想法不错。”沙利叶说道,“然后呢?”   “好像罗马教廷过于强硬,他们害怕了。”少女摇了摇头,“所以很多市民上街抗议了啊。”   她垂下头看了看地图,“应该往这个方向走,他说市政厅门口见面。”   火把和熙熙攘攘的人群把深夜弄得明亮而喧哗,沙利叶几乎想要捂住自己的耳朵,然后他看到了一位医生站在市政厅的门口,但是他并没有转过头,似乎被什么吸引了注意力。   两个人靠了过去,在他的肩后看向市政厅的大门。   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钉上了一块木牌,上面用如血的红漆涂写着。   “犹大。”医生轻声念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光明女神与欢乐女神都是闪蝶的品种,都是非常漂亮的蝴蝶   如果感兴趣的话,可以去看看图~   感谢在2021-09-2716:17:10~2021-09-2811:45: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晴天下的雨43瓶;芰荷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以卵击石斩帅夺旗   “怀疑圣玛利亚的童贞。”沙利叶拿着小册子看着,“怀疑耶稣是个人。”   “不得不说,你这位朋友脑子里的想法挺。”沙利叶用小册子拍打着手心,“挺厉害的。”他最终选择了一个保守的单词。   少女翻著书页,医生感觉到了有一种奇异的光彩正在她的身边晕开,沙利叶私下里和他说,她变强了。   “强了多少?”医生忍不住问道。   “和从前感觉不是一个神。”沙利叶吐了吐舌头。   “挺好的。”医生说道,他陷入了深深地沉默,他在翻看着异端的书籍,“什么把神父的土地分给贫民啊,什么自由的学术讨论啊。”   “每一条都够死上好多回了。”他低声说道。   “是的,他一共犯了130条罪。”沙利叶忍不住轻声说道,“我觉得在法外狂徒这方面,人类总是能刷新我的认识。”   “但是只要他认错,教廷就会敞开怀抱让他回去。”医生轻声说。   “是的,我听闻过他曾经被寄予厚望,比方说当上红衣主教,然后走上人生巅峰。”沙利叶说道,“这大概就是一把好牌打了个稀烂吧。”   医生摇了摇头。   过了一会,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如果不认错呢。”   “大概会尝试一下那几个屋子的刑具,然后被一把火送上天堂,由我们尊贵的父来审理吧。”沙利叶没心没肺地说。   “怎么了,你救世主的毛病又发作了吗?”沙利叶问道。   医生摇了摇头。   “但是我觉得他人还不错。”医生轻声说,“而且说的也挺有道理的。”   “是是是,说的超级有道理的。”沙利叶转了两个圈,“所以很多年轻人都喜欢,这就更得去死了啊。”   “但是这么激进的想法注定没有可能实现啊。”沙利叶用手背敲了敲自己的头,“这叫什么,步子太大。”   “后半句你别说了。”医生说道。   “你的力量可以用吗?”医生问道。   沙利叶摇了摇头,“除非你想让父很快找到我们,然后把我们带回去批评教育。”   “那算了。”医生说道,他站了起来,“我去问问她吧。”   中年人跪在冰冷的地板上,他脸色苍白,身上满是伤口,有血液从里面一出来,一滴滴地落在肮脏的牢房地面之上,每一天都要例行罚跪让他本来虚弱的身体越发地吃不住,心脏顽强地做着殊死拼搏,他觉得自己下一秒钟就要倒下了的时候感觉自己被人扶住了。   那是一双温暖而宽厚的手,他抬起了眼睛,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你也入狱了吗?”他勉强地笑了一声问道,“等下,你入狱了,应该也不会和我一个屋子吧。”   “你为什么如此笃信神明不会存在呢。”医生轻声问道,狭窄的窗子里透进来的唯一一束光照在了他的头上,使他看上去崇高而圣洁。   他看见了医生的背后还有一个抱着手臂靠着墙站着的少女,她有一头纯白色的头发,梳理的整整齐齐,长而柔软的睫毛,精致的鼻子和下颚勾勒出完美的线条,然而她却穿着一件很旧的衣服,手中拿着一本书在翻看着。   “别看我。”少女抬起手挡住了脸,“你要和他聊,我都满足你了。”   医生出了口气。   “为什么不回头呢?”他轻声问道,“为什么要受这些折磨呢?”   中年人略微意外了一下。   他的知识告诉他,自己的房间一口气进来两个人而且没有任何看守察觉这件事,如果不借助什么魔法之类的东西,恐怕完全不可能。   “我看过你的书。”医生轻轻地说,“如果你身居高位的话,是不是会多少做成一些事呢?”   中年人别过了头,他沉默了一会,捂住脸笑了起来。   “我当然知道我这辈子一事无成。”他轻声说道,“我本来就是个亡命之徒,将一切身家性命押在了未来。”   “回去怎么样呢,他们让我回去,不过是希望我继续解读经文,自己拆毁自己的学说。”   由于身体的虚弱,他深深地呼吸了一下,才能继续说下去,“说起来,您看到过烧死女巫么,或者是穷人的家,或者是被成车烧毁的书籍。”   “如果这是神的意思,这世界上大概根本就没有神。”他轻声说道。   医生忍不住转过头看向少女,少女无奈地摊了摊手,她从书上撕下了一页纸,然后在手中轻轻一折,一只蝴蝶从她的双手中飞了出来,落在了医生的手上。   “如果你要我展露神迹的话,这样足够吗?”   少女问道,然后她走了过来,伸出手,抓起了医生的手,给他看他掌心的伤疤,“这位是弥赛亚本人,有什么想问的可以问。”   中年人的神情震惊了一下。   这是神迹,不折不扣的神迹,他们没有说谎。   他的手略微颤抖了,然而他设法撑住了自己的身体,“我的确有问题。”   “谁给教会杀人的权利的?上帝么?”   医生垂下了眼睛,他点了点头。   “告诉他们可以让异教徒流血的人,也是上帝吗?”   医生点了点头。   “残暴地镇压所有不同的声音,这种教诲也是上帝给的吗?”   医生感觉自己仿佛站在了法庭上,但是他是被审问的一方,但是他的灵魂挣扎不能,他再次点了点头。   中年人沉默了。   他过度的喘息让医生觉得他下一秒钟就会昏过去。   然而他没有。   他最终抬起了头,笑了一声,“好的,那我决定了,我不信上帝了。”   “信仰也许能给人片刻的安宁,但是人不该将一切都押在神的身上,更不该只可以信仰一种神。”   他轻声说道,少女看向他的眼睛,里面有日神的狂热,有酒神的决绝。   “如果一个人愿意,他可以去信仰古希腊的神,也可以喜欢古埃及的神。   甚至绘制远方的巨神的绘画,人已经娱神太久了,如果可以的话,神为什么不能娱人呢。”   他说道,他的手已经不再抖了,“如果您是弥赛亚,如果您认为我在亵渎上帝的话,我现在的确就是在亵渎上帝,您可以杀死我了。”   少女忍不住笑了出来。   医生怔在了原地。   “我似乎的确什么都没有做。”医生喃喃道。   “没有啊,我觉得,如果您真的做过圣经上所记载的事情,您是一位伟大的人。”中年人轻声说道,“您教导了人,启迪了人,为人而死。”   “如果您愿意的话,我愿意誓死捍卫您作为一个人的权利,如果我和您生在同时,我愿意帮助您去流浪,仅此而已。”   医生捂住了眼睛。   他也笑了出来。   “谢谢。”他轻声说道,“我知道了,谢谢。”   “如你所见,我的确是个人。”   中年人的目光落在了少女的身上,这个少女出乎意料地让人感觉到温暖和平静,似乎看着她可以消弭恐惧,获得某种力量,甚至于战胜死亡。   “既然把一切都赌在了未来,那就相信未来吧。”少女笑着说,“相信人类,相信永不凋零的年轻。”   少女抓住了医生的手腕,“那我们走吧。”   医生点了点头。   他们就像是一滴水落进了湖泊一样,瞬间消失于无形,中年人看到蝴蝶落了下来,恢复成了一页纸。   是他自己写的东西。   他没来由的感觉心脏里有什么温暖的东西,“即使是高加索山上的冰川,也不能冷却我心头的火焰。”(1)他轻声念了出来。   少女伸出手捂住了胸口。   “怎么了?”医生问道。   “有人叫了我的名字。”她轻声说道。   她转过头,去看向宁静的台伯河水。   她说实话并不想被人类提起名字,她忍不住想起了很多很多年前,卡俄斯神对她的祝福。   “你将不会有信徒,不会有庙宇。”   “但当长夜降临的时候,不愿昏睡至死的生灵将想起你的名字,奋战直至太阳焚尽繁星。”   唯有人类最痛苦最寒冷的时候,黎明来临前的寒夜,破茧成蝶之前的剧痛之时,他们才会想起她的名字。   “大家轮番对他进行了生命教育。”沙利叶说道,“不过好像失败了,那家伙被处死了。”   “我也不知道这么以卵击石会有什么效果吗。”沙利叶抱怨着,“他死了又能怎么样,他的书会在监督下焚毁。”   “唯有焚毁才能让所有人都读过它。”医生轻声说道。   沙利叶错愕地看了他一眼。   “他死了,所以他们输了,所以我输了。”医生轻笑了一声,“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两个人从窗子里望出去,看到有黑衣的教士急匆匆地将所有灰烬扫了起来,扔进了台伯河。   为了防止任何人纪念这位异端。   沙利叶拉上了窗帘,“唉,好容易有点热闹的事情,就这么结束了。”   “没有结束吧。”医生轻声说道,他站了起来,“沙利叶。”他轻轻地叫了他的名字。   “我在。”沙利叶低下了头。   “将你的力量奉献给我,可以么?”医生问道。   沙利叶点了点头,“但是如果使用的话,你肯定会被找到的。”   “不过有那家伙的帮忙,逃命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沙利叶絮絮叨叨地说,他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了,因为医生一直都没有回答他。   “怎么了?”沙利叶问道。   “没关系了,他不会找到我的。”医生轻声说道,“我只不过有个学会邀请我去医学论坛做客。”   “那很好啊。”沙利叶说道,“所以你是要迟到了吗?”   “是。”医生微笑了一下,“把你的力量借给我吧。”   沙利叶是谎言的天使,他当然知道这家伙在做什么,他在说谎。   “说起来沙利叶。”医生突然站住了脚,“你说,如果救世主被世人所救的时候,他应该做点什么呢?”   “当然是做个人了。”沙利叶答道,他垂下了头,不愿去看医生的脸。   “是,所以我打算做个人。”医生轻声说道,“我愿移山填海,以解生民倒悬。”   “以卵击石,斩帅夺旗。”他说道,半回过头,“如果说的明白一点,我打算去讨伐白马骑士。”   “如果一去不返呢?”沙利叶轻声问道。   “那岂不是很正常吗。”医生笑了一声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1)来自乔尔丹诺?布鲁诺受审的记录   感谢在2021-09-2811:45:24~2021-09-2815:46: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芰荷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某个烂人的自白书   “这种不是用来吃的,是用来嗅的。”店主笑着说道,将一个橙子放在了青年医生的手中,医生拿在手里,低下头闻了闻,笑了笑。   “很好闻。”他轻声说,“还真是新鲜啊。”   “现在新鲜东西很多的。”店主说,医生的目光被远处的吹玻璃匠人所吸引,玻璃被吹成了精美光滑的花瓶,五彩缤纷。   今天是个好天气。   “这边有什么好吃的吗?”医生问道。   店主思考了一会,“什么都挺好吃的。”他认真地说,“不过我觉得外面街道的那一家不错。”   医生从熙熙攘攘的集市中穿过,他高高地扬起头,嗅着空气中各种各样的味道,有禽类的味道,有鱼类的味道,有蔬菜的味道,也有水果的味道。   胖胖的老爷子,消瘦的小伙子,抱着孩子的妇女,漂亮的顶着牛奶罐的少女。   “今天又倒霉了。”有人说道。   “那明天再试一次吧。”有人安慰道。   “唉,等一下。”医生听见有人叫他,他站住了脚步,这个声音很熟悉,他转过了头看到了提丰的脸,灾厄之父在人群中穿过,被挤得满脸不快。   “你来这里干什么?”医生问道。   “我听说你要去讨伐白马骑士。”提丰简短地说,“你可以吗?”   “我觉得你现在还是打不过的。”   医生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你可少说两句。”   “我请你吃面。”他说道。   提丰看在面的份上决定不把他的手指咬断了。   “为什么突然有这种想法了。”提丰说道,“我知道你一贯是个慈悲为怀的圣父,但是怎么说呢,如果杀死白马骑士的话,你就回不了家了。”   医生用叉子绕了绕面。   “我也不知道。”他轻声说道,他轻轻地吃了一口面,“我也不知道。”   “我只知道活着挺好的。”他说道。   提丰凝望着他,猩红色的眼睛里瞳孔微微扩张。   “那你不回家了。”提丰轻声问道。   “说起来,我们算是朋友吧。”医生问道。   提丰点了点头。   “你说是就是吧,我是个很随意的人。”提丰说道。   “你都来看我了。”医生笑着说。   提丰摇了摇头,“你还真是自作多情。”   “这些年,你去哪里了?”医生问道。   提丰吃了一口小香肠,露出了一个心满意足地微笑,看着里面爆出来的油脂。   “去做了一点事情。”他轻声说道,“说起来,你可能不会懂一件事。”   “你这辈子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然后你发现你和她真的很不配,非常不是一种人,完全不可能在一起。”提丰轻声说道,“但是就是会想起她,总是在想着她。”   “甚至恨她。”提丰轻声说。   “为什么?”医生低声说,“为什么要恨她。”   “我这个人就是这么极端的一个家伙。”提丰说道,“我很恨她啊,恨她恨到了,我想如果我死了,她会不会从此有了不开心的事情。”   医生沉默了。   “我好像能理解一点,但是又不能完全理解。”医生诚实地说。   “也是,你这种天生的好人,和我这种天生的恶棍,完全不能互相理解也是很正常的。”   提丰说道,露出了一个笑容,尖尖的犬齿折射着冷色的光。   “你没有我想的那么坏啊。”医生轻声说,“虽然肆意妄为了一点,但是你这么多年不是什么都没有做么?”   “你也许可以这么生活下去,然后找到一个新的人去爱。”医生说。   “其实我可能完全不懂什么是爱。”提丰忍不住笑了笑,“刚刚说的也是一些奇怪的话,你不用当真就是了。”   “我来找你是因为我一直在准备一件事。”提丰说道,看着外面灿烂的阳光,“我这些年也的确在忙这件事。”   “我打算去讨伐红马骑士。”他笑着说,“那个家伙不是说,最紧要的是先杀死红马骑士和白马骑士,这样才有机会杀死黑马骑士。”   “拔除瘟疫,平息战乱,而后消弭饥荒。”医生说道,托着自己的脸,将面往嘴里送了送,“说实话这种墨鱼汁的,看着虽然很恐怖,但是吃习惯了之后,的确感觉很好。”   红马骑士是四骑士中最为乖张暴戾的一位,医生曾经想过有谁能杀死他。   但是在他翻来覆去的思考中,似乎没有任何一个能够帮助他的人可以战胜他。   “为什么,你不是说你不参与了吗?”医生轻声问道。   “我的确没有参与的立场。”提丰说道,玩弄着自己的手指,“但是怎么说呢。”   “说起来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提丰轻声说道,“很多很多年前,你知道,诸神的时候的时候,有一群旧日的神和新生的神明战斗。”   “有一位叫做塔尔塔罗斯的神祗,被委托捏出一个战无不胜的怪物来。”   “他有摩天之翼,鹰的爪子,每根手指都是毒蛇。”提丰轻声说道,医生看着他的侧脸,他尖尖的耳朵上戴着一组精致的耳环。   “然后他的确很强大,强大的令所有神明都仓皇逃窜,但是他输了。”   “因为他在战斗的时候,驱使他去战斗的神明,都不知道干什么去了,他的父更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就差没弄点水果葡萄酒看戏了。”   提丰轻轻地说道,声调低沉而平稳,但是却带着某种情绪,深深地埋藏在水底,“他被打败了。”   “胜利者对他进行了嘲笑,并且把他打进了地狱的最深层。”提丰出了口气,“他准备在里面沉睡,再也不醒来。”   “他的确很让人讨厌,丑陋而残暴,不知道什么是爱,也不知道什么是美。”   “也没有朋友,也没有恋人,从制造出来就不断地破坏。”   “你猜他在几千年的囚禁里,发现自己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提丰笑了一声。   医生摇了摇头,“自由吗?”   “不是。”   “爱情吗?”   “不是。”   “朋友吗?”   “不是。”   提丰抬起了一根手指,“我发现我想要战斗,一场直到死亡的战斗,我本来就是制造出来去战斗的。”   “你大可以不要这么想。”医生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焦急。   “你看,你果然是个不折不扣的烂好人。”提丰笑着说。   “于是我就在琢磨,我想要一场什么样的战斗。”提丰轻声说道,“后来我明白了。”   “我不想一个人战斗。”他笑了一下,笑容在脸上转瞬即逝,“有趣吧。”   “我想和人一起战斗。”他抬起头,凝望着湛蓝的天空,“和朋友,甚至和同伙一起战斗。”   “为我能看得到的东西战斗。”他说,“就算流尽最后一滴血,也感觉很痛快的战斗。”   “比方说,为了用自己的死亡来伤害某个没心没肺的女人。”他露出了一个恶劣的笑容。   “什么?”医生惊讶地问道。   提丰摊开了手,“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是这个表情呢,我说过我挺喜欢那个女人的。”   “结果你们没有一个相信的。”他轻声说道。   “不过这种喜欢,说实话我自己可以先唾弃一下,按照你们的价值观。”   提丰狂妄地笑了起来,“我当然不想和她结婚,也不想和她去看戏之类的,干那些奇怪的事情。”   “都说了我是个烂人,根本没什么爱情。”提丰说道,他的眼睛是艳丽的红色,医生忍不住想起了那个故事,夜莺用胸膛抵着玫瑰歌唱,枝头终于开出的红色玫瑰花。   “我只想在某一天,这个小姑娘遇到什么搞不定的事情的时候,光芒万丈地出现,然后说不过是小菜一碟,之后事了拂衣去,说小姑娘你不要对我有太多的幻想,我可是个风一样的男人,你高攀不起。”   “够不够肮脏龌蹉变态。”提丰笑着问道。   医生沉默了。   他无法评论,这种感情如果按照正常人的说法,简直是变态极了,没有一条在道理上。   提丰毫无忌惮地笑了起来,淹没在了酒馆嘈杂的声音里,“就像猎狗追逐兔子,我觉得男人就该追逐女人。”   他扬起头,露出了突出粗糙的喉结,将一大杯酒倒进了喉咙。   飞蛾冲向烛火,将自己烧成了齑粉。   “然后我对那个小姑娘感兴趣,无非是她足够强,我承认,很多时候她比我还强,这还真是令人不爽。”   提丰擦了擦嘴角,“但是这样危险的家伙,你不想略微占有一会吗?”   医生轻轻地点了点头,“您说的对。”   世人总是出于各种理由去选择牺牲的,他有时候会想,凡事论迹不论心。   “她是个讨厌的女人。”提丰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说起来,你知道么,这家伙送给过我一颗种子。”   “种出来是什么?”医生轻声问道。   他已经知道答案了。   提丰轻轻地伸出手,一朵殷红如血的玫瑰花盛开在他的手心,“是这个。”   “我知道植物很强,它破开了塔尔塔罗斯的苍穹,因此我变成了一只猫溜了出去,然后我摘下了唯一一朵盛开的玫瑰花。”   “在阳光之下。”提丰轻声说道,脸上露出了一种平静而安详的神情,“虽然那个时候它还不是送给所爱之人的花,也许我很早之前就知道了,爱是一件好事。”   “能让自己快乐的好事。”   “如果爱上一个人能让自己变得更好。”提丰轻声说道,“不用再压抑内心翻涌的暴戾,不再感到时不时的孤独和被背叛的仇恨。”   “那岂不是很好。”他将玫瑰收了起来,“我已经赢麻了。”   他抬起了一只手放在了胸口上,“感谢你。”他笑着说,“聆听我这个烂人的自白书。”   作者有话要说:求评论~~   感谢在2021-09-2815:46:53~2021-09-2911:33: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斯拉弗特160瓶;5364190367瓶;希莉娅6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我行即我心   “记得洗澡洗手。”中年男人认真地说,“用烈酒擦一下死人用过的器具。”   女人接过了包,然后表达了感谢,走了过去。   医生站在街角,给她让了一条路,医学会议即将开幕,的确来了很多医学家,他们在交流着自己的发言。   比方说阿拉伯人古老的智慧,抑或是穆斯林的江湖游医的偏方,还有新发现的药材。   “你看了《古兰经》。”医生忍不住轻声问道。   学者思考了一会,“没有,没看过。”他环顾了一会四周,“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可以和阿拉伯人聊聊,他们有些方子的确很不错。”   “不怕死的么?”医生轻声说。   “没事。”学者平静地说,“干坏事的人太多了,他们杀不过来的。”   “而且,如果再来一次黑死病什么的,大家不也还都是去死吗?”   他轻声说道,继续向前走了,“而且教士又不一定不死了。”   “那倒是。”医生附和道,“我听说有个公爵把自己关在了城堡里,结果有人去开门,发现他们全都死在里面了。”   “我也听说了。”学者轻声说,“还有不知道谁说的那个案子,某个匈牙利女伯爵用少女的血来美容。”   “简直丧心病狂,不会有什么用处吧。”医生低声说道。   “没办法,贵族能弄到少女来,他们自然会杀少女了。”学者压低了声音,“现在禁书目录可是越来越长了。”   “可是为什么你们还要集会呢?”医生问道。   “为了交流。”学者说道。   “为什么一定要交流呢?”医生追问道。   “为了发展。”学者答道。   医生笑着点了点头,“是啊。”   “而且法不责众。”学者轻声说,“到时候大家一起写忏悔书抄圣经,还能增进感情。”   “据说还要没收财产,不能离开居住地什么的。”医生提醒道。   “反正我没钱,你有么?”学者问道。   医生笑了一声。   “没有,真的没有。”   “最惨不过塞尔维特。”学者低声说,“而且据说他复审的时候还能忏悔。”   “想活怎么的活不下去。”他笑着说。   “但是活着质量恐怕不会很好了。”医生笑着说。   “活着么。”学者轻声说道,他抬起头,让晨风从他的脸上吹过,呼吸着北大西洋的潮气,“如果不是为了做出更多的事情而活着。”   “那也没有什么意思。”   “有些人会去流血,为了让另一些人活下去,即使再痛苦也要活下去。”学者说,“再耻辱,再艰难也要活下去。”   因为这是逝者传给我们的火苗。   我们这些侥幸活下来的人,要用尽全力去保护,将它放在心脏里。   当年轻的英雄从铁铸的摇篮中长大的时候,我们可以问心无愧地从胸口里将这永不熄灭的活火取出来,交给他。   或许还能骄傲而自持地说一句。   看见你前方的花田了吗,我像你这么年轻的时候也曾在那里如神话中的英雄一样挥剑斩过荆棘。   “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吗?”医生问道,“即使严冬来临,也会设法活下去么?”   “是的。”学者轻声说道,“现在大概就是最严厉的冬天了吧。”   “你相信会有春天吗?”医生问道。   “肯定会有。”学者笑着说。   “到时候你打算干什么呢?”医生问。   学者用奇怪的表情看了他一眼,然后笑了起来,“谁知道呢,反正我没必要想了。”   “我那时候肯定已经死了啊。”   他大笑着,走进了拱门的阴影。   “生命不过通往死亡的候判室。”他重复着圣经里的句子。   而他会场里的同伴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应了他。   “凡人皆向死而生。”   医生站住了。   “沙利叶啊,月与谎言的天使,请将你的权能与我使用吧。”   他轻声说道,他曾经对这个权能有所忌惮,但是现在他倒是放下了。   杀死白马骑士最好的办法他当然心知肚明,但是那个家伙一直在他的面前游荡的原因也是因为有恃无恐。   杀死他最好的办法,是冬天。   冰冻三尺,滴水成冰的冬天,远甚于白灾,甚至让海面上都耸立起冰川。   医生曾经与白马骑士擦肩而过。   “你杀不死我的,可怜的弥赛亚。”他肆无忌惮地笑着,“如果你能做得出来,你就不是救世士,你就能加冕称王了。”   让冬天降临。   会死很多人的吧。   医生厌恶牺牲。   直到今天,他也不希望任何人被牺牲掉。   他静默地走进了教堂,在十字架下跪了下来,神父问他有没有什么烦恼的事情。   “如何唤醒自己的力量呢。”他轻声问道。   “如果上帝认为你有你的使命,你的力量就一定会被唤醒的。”神父说道。   医生垂下头,双手合十,玫瑰窗里的色彩镀在了他的身上,“我万能的父啊,请赐福(诅咒)与我吧。”他轻声说道。   会死掉吧,绝对会死掉吧。   他感觉自己的膝盖在发抖,他没法站起来,死亡的恐惧深深地攫住了他,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感受死亡,不会有复活了,不会有来日了。   甚至不会有天堂和地狱了。   他受肉成人,而失去生命,意味着,这个他将永远不复存在,他的记忆,他的感情,他的朋友,都将烟消云散。   凡人是如何克服死亡的呢。   他在心里默默的想。   为了孩子不去死。   我们做成人的,就是要用肩膀扛住黑暗的闸门,放孩子们到光明的地方去。(1)   他能站起来了。   他想起了很多事情,想起了某个叫做莉莉的女巫,想起了异教徒的母亲,想起了赋予他外表的画家和雕塑家,想起了赋予他灵魂的科学家与哲学家。   有保护他的人,也有他想保护的人。   他站了起来。   年轻的医生走了出去,他看见了那个少女抱着手臂站在天光之下,正在看着他。   “喝一杯去么?”医生问道。   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个少女点了点头,“可以啊。”   医生记得她不饮酒的。   “我又不是一个修女,不会因为喝上一杯两杯耽误死后的千秋大业的。”   少女笑着说,医生为她倒上了一杯酒,她看着金黄色的酒液拿起了杯子,轻轻地抿了一口,脸上露出一些被辣到的神情。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医生说道。   “您讲。”少女略微抬了抬杯子。   “你是不是第一次看到我,就想坑害我了。”医生轻轻的笑了一声。   “也许吧。”少女坦率地说,“毕竟你知道我不算什么好人。”   “让我去感受这个世界,让我和人类在一起,让我忍不住去成为人类。”医生低声喃喃道,“你的确很危险,你完全成功了。”   “现在我要去死了。”他动了动嘴唇,吐出了这个句子,“虽然好像一直以来都是我的选择罢了,可是我还是想知道你在想什么。”   少女拿起杯子,大大的喝了一口,五官瞬间变形了一下,但是她还是大口大口地喝了下去,把一杯啤酒都喝的干干净净。   “你是个危险而细致的女人,想要杀一个人,大概可以用好几百年来筹划,甚至让他死掉的时候,心里甚至是平和和满足的。”医生摇了摇头,“真是这个世界上最危险的逃犯啊。”   少女又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   “说起来,你开心吗?”她轻声问道。   “开心的确是很开心的,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医生轻声说,“可能我就像是提丰说的那样,是个不可救药的烂好人吧。”   即使自己被踩成了尘土,但是想到也许明年自己的尸体上会开出新鲜的花,也会觉得一切都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烂好人。   “你讨厌我吗?”医生问道。   少女转过了她深紫色的眼睛,看了看医生的脸,摇了摇头。   “为什么会这么想?”她问道。   医生也摇了摇头,“那就好。”   “我总是容易想很多。”他说道,他的眉眼总是带着一股褪不去的浓郁的忧愁,然后他站了起来,轻轻地鞠了一躬,“如果你不讨厌我的话,我有一个请求。”   他伸出了一只手,“请和我跳舞吧,小姐。”   那一瞬间医生的脑海中闪过无数个良夜,在这黑暗的时代里,在军营里,总是有人会唱起歌,然后讲一些奇怪的故事。   比方说某位国王忠诚的骑士,决定去远方建功立业,他们会打败魔术师,会斩杀恶龙,会交到朋友,然后他们会有一位为之奉献的贵妇人,他们返回家乡的时候,将一切荣誉放在她的身前。   他一直是个烂好人,而烂好人的一大特点是喜欢想入非非,总是在听着这样的故事,有时候他也会做梦。   救世士会梦见什么呢?   他只知道自己做梦了,梦境的具体内容却已经逸散干净了。   “请和我跳舞吧,请祝福我吧,请诅咒我吧。”医生低声说道,“你这个魔鬼。”   “请诱惑吧。”   “请诱惑我用最脆弱的身体去追求最崇高的事业,然后死亡吧。”   “如你所愿。”少女的声音传到了他的耳中,他感受到了她将手放在了他的手上,“以我的名义,下沉吧。”   “然后,上升吧。”   作者有话要说:(1)出自鲁迅发布在1919年11月1日“新青年”6卷6号《我们现在怎样做父亲》   原文为:总而言之,觉醒的父母,完全应该是义务的,利他的,牺牲的,很不易做;   而在中国尤不易做。中国觉醒的人,为想随顺长者解放幼者,便须一面清结旧帐,一面开辟新路。   就是开首所说的“自己背着因袭的重担,肩住了黑暗的闸门,放他们到宽阔光明的地方去;此后幸福的度日,合理的做人。”这是一件极伟大的要紧的事,也是一件极困苦艰难的事。   感谢在2021-09-2911:33:52~2021-09-3011:22: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皮这一下你很开心咯51瓶;芰荷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圣诞颂歌   少女有一双很漂亮的手。   这是医生第一次握她的手。   说实话她不太会跳舞,有时候还会不小心踩到医生的脚,然而她的脚很轻,就像是蜻蜓点水一样一闪而过,医生还没有来得及感到什么,就被她收回去了。   她实在算不上什么高贵而娴雅的妇人。   他是最纯白的羔羊。   而她是那只名为害群之马的黑羊。   她牵着自己的手,一步步地走向地狱与万劫不复,然后他身处世界上最为恐怖与凝重的黑暗之中,抬头向上看去。   群星闪耀。   唯有天黑透了的时候,才能看到星星。   他望向少女紫色的眼睛,看见了里面星轨的痕迹,他知道凝望一个女人的眼睛是不礼貌的,但是这个时候他很难将自己的视线从那万千星辰里挪开。   他发现一直以来他都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这个少女是一位美丽的女神,与他所见到的其他神祗不同,他们也许会更精致,更符合几何的构图抑或是什么被发现的科学道理的美貌。   而这个少女的美丽一大半都来自于她的危险,让人一触即溃的危险。   没有人能拒绝她所给出的妄想。   为什么呢?   作为被饲养的猪狗死去不好么?   被保护在伊甸园里不好么?   被众神宠命优渥不好么?   为什么呢?医生再一次询问自己的心,他发现自己无论选择多少次,他都会做出同样的答案。   生命诚可贵。   他不想死,好容易拥有的朋友和记忆他一样都不想失去。   爱情价更高。   他也想找一位美丽的姑娘,和那些大胆妄为的情侣一样坐在河堤上,看着千百年不改的河水淙淙流过,许下最神圣的誓言。   若为自由故。   二者皆可抛。(1)   彩翼的希望落在了少女的肩头,用着黑色的眼睛看着他的脸。   这世界上总是有些奇怪而矛盾的东西存在的,比方说唯有死亡能成全的爱情,比方说唯有牢笼能诞生的自由。   我愿意把我脆弱而易朽的生命交付于世界上最神圣而伟大的事业。   为了让以后的人能活得有尊严且自由。   “我有时候会怨你。”医生轻声说道,“如果那些东西都是奢侈品,都是要付出无数代价才能得到的,为什么你要给我看呢?”   “人在年轻的时候总是要看一些好东西的,比方说比波塞冬的马车还要大的楼云,比方说高耸入云的雪山。”少女轻声说道,“这样你会感到自卑。”   “井且感到幸福。”少女低声说道,“足以扛过之后无数繁忙庸碌的岁月和世态炎凉。”   “你看到过么?”医生问道。   少女沉默了一会。   “看到过。”她轻声说道,“甚至抓住了它。”   “我觉得你的一生都是黑暗年代。”医生耳语道。   少女倒是笑了出来。   “没什么毛病。”少女轻笑着说,“毕竟我一生清贫,怎敢入繁华。”   医生放开了她的手,深深地鞠了一躬。   “愿最后的最后,您能够获得自由。”   少女轻声笑了起来。   “谢谢。”她低了低头,静静地抽回了手,“我谋杀了您,这是我将会背负的罪孽。”   “你罪孽深重,也不差这一个了。”医生笑着说。   少女也笑了出来,她转过了身走了。   医生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了视野尽头,云低垂着,翻涌着墨黑色,他抬起了一只手,“我伟大的父啊,请赐给我力量。”   “降灾于人世吧。”   “他要降灾?”天使迷惑不解地问道。   “为什么是降灾。”另一个天使轻声问道,“如果是降灾的话,我们无权干涉,因为父说过,现在世人需要惩戒,降灾于人是被允许的。”   “如果他不赐福的话,我们就不许管这件事。”天使们交头接耳,“莫非他打算做点让父认可的事情,然后回来么?”   “也许吧。”一个天使说道,“毕竟人间就是一个烂泥潭,谁能忍受在那里呆久了呢。”   “那么,容许降灾?”天使问道。   “容许,容许,容许。”所有的关卡都被打通了,天使是一种缺乏自主意识的东西,只要输入符合他们要求的东西,就会得到相应的反馈,一丝不苟,分毫不差。   他们是父最忠诚的使仆。   他们即是父的手,父的眼,父的耳,父的嘴。   “降灾,容许。”   人类就是这一点与神不同。   神太强大了,看到山随随便便就可以登上去,看到海随随便便就可以跨过去,人类做不到。   所以他们在河流边上修起了水车,所以他们逆风放火压制山林火灾。   比起堵住河流,人更擅长顺流而下。   这就是人类的某种优点。   医生知道,天使必然会全部容许,他的提议没有任何可以驳回的地方。   然而灾祸就只是灾祸吗?   被烧过的林地第二年会生长的更茂盛,而被冰冻过的土地可以暂时远离瘟疫的滋扰。   “降灾于人世吧。”   “降灾于我吧。”   他轻声祈祷着,跪了下来,让世界变成白色的吧,让一切消弭在烈风暴雪中吧。   然后,复活吧。   下雪了。   人们惊奇的发现身边开始飘起了雪花,这是很多年难以遇到的大雪,每一片雪花而精致剔透,像是某个人的心脏,世界变得干净而纯净,一切污秽似乎都被掩埋冲刷了。   “减少外出,预防冻灾。”大街小巷里有人在通知着,城市里的人闭门不出,而农村里的人在加紧砍伐着木柴。   “这是白灾来了么?”有人问道。   “不,这是奇迹。”年轻的学生说道,“瘟疫终止的奇迹。”   一场稀世罕有的大雪说不定就是无数医生们等待着的那个奇迹。   越往北走,瘟疫越少。   如果有一场雪,给他们一个喘息的机会,销毁掉尸体,完善设施,那么当春天到来的时候,那些东西就不会卷土重来。   人们从窗子里看着缤纷飞扬的雪花。   “快要过圣诞节了。”孩子笑着说。   走在街道上的年轻医生微微吃了一惊,他转过头看向温暖的室内,有炉火也有家长,他静默地站了下来,让自己的气息在玻璃上结了一层白雾。   作为凡人的肉身,行使如此庞大的权能的结局只有一个,那就是土崩瓦解。   当雪停的时候,我就会死了。   他想着。   不过那个时候,白马骑士大概也已经死了。   他看到了倒在地上的马,他伸出手摸了摸,已经被雪花冻的冰冷了,而远处,那个不可一世飞扬跋扈的家伙正在努力向前爬着。   只要碰到一个人,我就还能活下去,他不断挣扎着的腿明白无疑地表达出了这个意思。   医生准备去阻拦他,然而一抬脚感觉自己的力气已经耗尽了,一下子不小心摔在了地上。   然而他看着那个家伙一寸寸地向前蠕动着,的确前面有流浪汉聚居的火光。   他似乎找到了某种力量,一把拽住了那个家伙的脚踝。   雪还在不停地纷纷扬扬地下着。   那个家伙感受到了愤怒,转过了他狰狞的苍白的脸,他的涎水滴在地上烧灼出嘶嘶的声音,然而他依旧抓着他的脚踝,丝毫不愿意松开。   “不许动。”他说道,在寂静的大雪里,即是声音不高,也可以被对方完全听清。   “你好恶心。”白马骑士骂道,“趴在地上像一条虫子一样。”   “你难道不像吗?”医生毫不犹豫地反唇相讥。   “我这样的丑态难道不是因为你这样,慷慨仁慈的同胞所致的吗?”骑士问道。   医生选择闭上了嘴,他抓紧了他的脚踝,完全不肯放手。   “放开我,你这个肮脏的叛徒。”骑士骂道,“地狱的最底层,就是给你这种叛徒准备的。”   医生静默地垂着眼睛。   “我的确是个罪人,罗马人宣布我有罪。”他平静地说,“完全符合法律,也符合程序。”   “是啊,你就该死,你这个恶心的烂好人,永远不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骑士大声斥责道。   “但是我还会复活。”医生轻声说道,用另一只手聊胜于无地捂住了自己越来越冷的心脏。   “你怎么可能复活,父一定对你失望极了。”骑士骂道。   “父对我失望亦或是希望。”医生的声音变得很低,几乎要飘散在风中,“人们会让我复活的。”   “他们会评判我的罪孽。”   “会给出答案。”   钟声敲响了黄昏的韵律,点灯人徐徐走过,所有的街灯都被点亮了,今天似乎是个特殊的日子,所有人类井不如往日里那样爱惜自己的蜡烛,这个黑暗的世界瞬间变得灯火通明。   层层叠叠温暖的灯光似乎要把暗夜侵略殆尽。   骑士费力地昂起头。   他看到了每家每户的屋门上,都挂着一个东西。   青色的叶子,与红色的浆果,编织成美丽的花环。   “这是什么?”他的目光被它吸引了。   “妈妈,为什么要挂这个啊?”女孩笑着问道,准备推门的妇人看到了门上悬挂着的花环。   “因为圣诞节来了,这个是冬青,带刺的枝干是杀死耶稣的十字架,而红色的浆果是他流出的血。”   女人推了推眼镜,然后转过了头,“等一下,那里好像有个人。”   骑士露出了一个志得意满的笑容,“你看看,她要来看你了,我赢了。”   女人走了过来,伸出手摸了摸年轻医生的身体,“您还好吗?”   “是生病了吗?”她问道,“还醒着吗?”   骑士志得意满地伸出了手,然后他发现,他的手从妇人的胳膊里穿了过去。   他听见了医生的笑声。   “说起来你没听父讲过吗,杀千万人不足为英雄,而救一人足以为圣贤。”   “你无权能直接惩罚一位圣人。”他轻声宣判着,冻的青紫的脸上似乎露出了什么嘲讽的笑容。   骑士发出了绝望的哀嚎,身体一片片地破碎成了某种浓稠的,暗绿色的东西,然后被风吹的干干净净。   女人忧心地准备把青年医生拽起来,“去喊爸爸,这里有个生病了的人。”她对小女孩说道。   雪渐渐地停了,城市温暖的灯光里所有人都团聚在了一起,年轻人的身体在安静的夜里发出了一声类似于玻璃破碎的声音消弭与无形中。   有人说,那时候那个女人抱着他的尸体,看上去仿佛米开朗琪罗的圣母怜子图。   作者有话要说:(1)这首诗作者是匈牙利诗人裴多菲的诗歌《自由与爱情》。   这是我们经常见到的版本,这是在1929年由“左联五烈士”之一的我国著名诗人殷夫(白莽)翻译过来的。   感谢在2021-09-3011:22:42~2021-10-0111:11: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黎格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扬10瓶;栗籽円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我生证我道   白马骑士,被击破了。   天使们面面相觑,完全不能够理解发生了什么,“也许是一种灾厄和另一种灾厄不能井行。”   他们议论纷纷,但是却不知道应该如何解决这种麻烦。   对于天使而言,智慧是一种可耻的东西,是伊甸园里的禁果,所以他们更喜欢纯粹而非狡猾。   少女蹲了下来,她小心地从火堆里捡出来烤好的食物,然后品尝了一口,“很好吃。”   “我觉得也是。”官员快乐地回答道,“我打算给国王写信,建议推广这种新发现的作物。”   “实在是太棒了。”他热情地说,“你看,它非常高产,而且味道也很不错,到哪里去找这么好的东西啊。”   “它有名字吗?”少女兴致勃勃地问道。   “我打算给它起名叫马铃薯。”官员的手在半空中比划了一下,“从明年春天开始,我计划命令一些农民开始种它。”   “虽然他们好像不是特别同意。”官员一瞬间想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坐了下来。   少女看着他的脸,过了一会,她露出了一个笑容。   “为什么呢?”她问道。   “因为他们觉得有毒,而且一定很难吃。”官员表示了词穷,“我试图给他们发奖金,不过好像没什么用处。”   “烦死了。”他说道,“我的头发都要被这群刁民气光了。”   少女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我觉得剩下的还挺多的,真的。”   “你也觉得很好吃吧。”他颓丧地说,“我要不然试试开个烹饪大赛什么的。”   少女笑了笑,“也不是不可以。”   她凑了过去,在官员的耳边说了几句话,官员瞬间跳了起来,“真是太棒了,十分感谢您。”他夸张地摘下了帽子,行了个大礼。   “我这就去准备。”官员郑重其事地说,“我觉得肯定会有奇效的。”   他一路急匆匆地转进了自己的官邸,命令人去找几个卫兵过来,“去看着我的地,就是我种了马铃薯的那个,然后在外面挂个牌子,写上谁敢偷我的马铃薯,就在市中心鞭刑,对,没错,就这么写。”   他激动地搓了搓手。   这的确是个好极了的办法,如果这样看起来,肯定第二年所有的农民都会种一小块。   啊,人类,为什么总是这么奇形怪状的啊,他忍不住慨叹,他双手合十,似乎在祈祷着什么,又似乎因为什么而焦虑着。   然后他坐了下来,提起笔,写了一封信。   “综上所述,我建议您在全国范围内推广种植马铃薯,这必然给我们带来繁荣与荣耀。”   他合上了笔帽,点燃了蜡烛,封上了火漆。   “这是什么异教徒的食物啊。”   “它为什么会长得这么快。”   “说实话我挺喜欢吃的。”   “它的叶子是有毒的,它是不洁的。”   争论声甚嚣尘上,然而对于普通的人类来说,他们井不在意,他们从来不会无聊到探讨一颗植物到底是上帝的选民还是上帝的弃民,他们也没空去写诗,他们只是生活,踏踏实实的生活。   “我的五个孩子终于可以全都吃饱了。”   他们只关心这件事。   天使们感到了混乱和恐惧,本来损失了白马骑士,就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如此下去,恐怕连黑马骑士的权能都无法保全。   塔尔塔罗斯静静地剥开土豆的外衣,然后咬了一口。   “真香。”他由衷的说,然后他决定把剩下的包起来,给卡俄斯和莫罗斯尝一尝。   “必须阻止人类增加下去。”天使们说道,“用战乱也好,亦或是给地狱下达命令,变更地形和气候,务必让人类笼罩在无助的阴云中。”   他们不能继续取得胜利了。   他们已经足够狂妄了。   连异教的食物,连上帝称之为不洁的食物,都敢作为主餐来食用。   他们已经彻底堕落而傲慢了。   “不,他们只不过在反攻罢了。”少女轻声说道。   然而这句话,却迅速传到了每一位天使的耳朵里。   “杀死她,务必要杀死她。”最高的指令下达了,无论是天使还是魔鬼,他们的目标唯有一个,杀死那位旧日的神明。   她虽为绝对的不死者,但是也许可以让她永远沉睡,她虽然恢复了一定的力量,但是远远不如主手中所掌握的任意一项权能那么强大。   天使和魔鬼们从自己的居所中倾巢而出,去寻找,去追捕那位女神。   漫长的沉默的黑暗年代太久了,以至于他们也许已经遗忘了给她的那个称号。   此世最危险的思想犯。   “快点走吧。”红瞳的青年说道,他抓着少女的手腕,“我听到了风声,说非得打死你不可。”   “啊。”少女微微吃了一惊。   “你不知道他们在追你吗?”提丰不快地抱起了双臂,“我记得你一贯消息异常灵通来着。”   “我。”少女眨了眨眼睛,“我其实很意外你居然来找我了。”   “我也不是来找你的,我是来找乐子的。”提丰松开了她的手,转过脸去,摆出了一副漠不关心的态度,“我嗅到了某个很强大的灾厄大概在这里。”   “我打算找他打一架,太寂寞了,几千年没动手了。”他微微露出了他尖锐的犬齿,好像狼王遇到了猎物,嗅到了风中的血腥味。   他伸出了一只手,放在了少女的面前,“说起来你看到我打架的。”   “是的。”少女轻声说道。   “我打架厉害吗?”他问道。   “很厉害。”少女诚恳地说。   提丰笑了起来。   “我当年的时候,论坛子喝好酒,骑坏了不知道多少好马,一夜能要十个女人。”他说道。   少女笑着点了点头。   “当然好像不一定是十个女人,你领会一下就好。”提丰说。   少女笑了笑。   提丰敏感的耳朵转过了一个角度,山洞的另一侧洞口,光线之下,站了一个人形,提丰突然笑了起来,“小子,你还算可以,我都把你忘了。”   黑发黑眼的命运之神扶着石壁微微地喘着气。   “带着你的小姑娘去安全的地方吧。”提丰拎起了少女的领后,就像提起了一只猫,扔给了莫罗斯,“我以为你要一直当你的缩头乌龟呢。”   命运之神偏了偏头,露出了一丝疑惑。   他说实话不算认识提丰,为什么一见面就要对自己进行如此激烈的人身攻击。   “我让她在这里等我的啊。”莫罗斯迷惑不解地说,将扔到他怀里的少女抱的紧了一点,“我没有打算半路逃跑啊。”   “小子,我问你,你准备的地方,安全吗?”提丰问道。   “目前来说,应该是最好的。”莫罗斯轻声说道。   “你能保护她吗?”提丰问道。   莫罗斯点了点头,“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提丰说道,他转过了头,几个人都听见了那个声音,是马蹄声,来翻涌而来的烈火的灼热感。   四骑士之一,最为暴戾,最为攻击性强大的骑士正在搜寻着他们的踪迹。   提丰站住了身体,“普罗米修斯。”他叫了少女的名字,站在了地上的少女抬起头看着他的背影,他想说什么,似乎又咽了回去。   “我打架,比那个小子厉害一点吧。”他最终说道。   莫罗斯又一次吃惊地偏了偏头。   “应该是厉害吧。”莫罗斯答道。   “我要她说。”提丰提高了声音。   “厉害。”少女轻声说道。   “大声些,我听不见。”提丰无赖地喊道。   “您是一位勇敢骄傲的战士,您一定会活着回来的。”少女大声说道,提丰露出了一个笑容。   能被夸奖,荣幸至极。   效死于此,诚恐诚惶。   “你所预言的世界。”提丰轻声说道。   “一定会实现的。”他自问自答道。   他弯下了腰,翅膀刺破了他的脊背,如沐浴过春雨的竹林一样层层地生长展开,下一瞬间,他巨大的尾巴拍在了地面上。   远方的人们望向白头的雪山。   这座山已经沉睡了那么久,然而下一瞬间,烈焰冲天而起,被迅速冷却凝结,在天空中绘出了壮丽的图腾,电闪雷鸣,天降瓢泼,上天似乎想用暴雨来洗掉大地的怒火,而下一瞬间,山的顶端被爆炸开来,巨大如钟楼的石头被抛飞在了半空中。   让人忍不住想起几千年诸神之战的传说。   然而这一次不会输下去了。   因为这一次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闪电撕开了黑色的天空,露出了猩红色的底色,将天地间变成了黑白两色,他曾经很长时间里害怕打雷的声音,因为这让他想起某些痛苦和耻辱。   而如今他只觉得这是战鼓在耳边的嘶鸣。   既然是为了战斗而出生的生灵,那么就用战斗来祭奠自己的一生,用战斗在纪念自己的一生。   “为什么你们这些臭虫永远都在背叛呢?”   红马骑士举起了长矛,“那位背叛者的死没有给你什么警醒吗?估计他现在正在地狱的最底层痛哭流涕自己的罪孽呢,你也很快要去陪他了,丑恶的怪兽,被镇压的长虫。”   “不,那种背叛者,连地狱都不配去,估计已经变成碎片,被父吃掉了呢。”   “为什么你们一个个的明明自称为天使但是嘴却这么脏呢。”   提丰猩红色的眼睛巨大如钟盘,里面仿佛倒计时着生命的读秒。   “谁许你侮辱我的朋友了。”   作者有话要说:希望能收到多多的评论~~   感谢在2021-10-0111:11:13~2021-10-0112:26: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2930812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三百朵褐色玫瑰   主将世界上的一切生物,都划分为两种,洁净的和不洁净的。   不洁净的动物,被世人所憎恶,然后被剥夺生存的权利。   被认为没有智慧,没有灵魂。   提丰觉得他并不需要任何人承认他有智慧,或者有灵魂,他有本能就够了。   战斗到死的本能。   衣食住行的本能。   以及,爱的本能。   “你将会不光彩的死去的。”主的使徒对他宣布了判决,远古的灾厄静默地抬起了头,他看见了满天的天使,白色的没有五官的,层层叠叠,就像是冬日里的雪一样,覆压天地。   提丰站了下来。   他凝望着远处的海洋,另一边的山峰,已经更远处的海面,他看到了帆影。   年轻人在离开家。   他们去了远方,在安逸与平稳之下,选择了自由。   自由比生命更重要。   爱永远活的比死要长。   死亡终究难以统御万物。   提丰想起了很多年前,他还在塔尔塔罗斯的底层的时候,那个少女和他度过的日子,他们有很多时间来打发,虽然他说着自己不是什么聪明人。   但是他发现自己渐渐的喜欢听那些东西了。   数学。   天文。   海洋。   星空。   他不算什么好学生,即使是此世最好的智者给他讲这些东西,他依旧听不太懂。   喜欢和理解,有很多时候,完全是两件东西。   提丰知道,自己在如今的神明眼里,被归为了畜生一类的东西,但是他却从来不觉得这是某种侮辱。   他后来见到了很多东西。   比方说雪豹为了捕捉猎物而坠下千米悬崖,比方说狐狸蜷在雪地里上面覆盖了满满一层积雪。   比方说青蛙为了一口饭吃跃起数倍于身高的壮丽奔袭,比方说飞鱼在日光下飞出海面,亦或是迁徙,洄游。   蚍蜉朝生而暮死。   然而有的蝴蝶却可以飞过山脉。   都是虫子而已,提丰伸出手,让蝴蝶落在自己的手指上,他轻轻地触碰着它的翅膀,看上去很薄很轻,但是却坚韧而顽强。   他抬起手,它飞了起来,加入了浩浩汤汤的队伍,他们将飞向南边,越过白头的雪山,一直飞着,无论是遇到雷暴或者大风,都要活下去。   纵有疾风起,生命不言弃。(1)   所以靠本能活着,有什么羞耻的呢?   人类啊,背离本能太久了。   也许,觉醒之时,正是回归本初的时候。   原欲嚣张澎湃,如同每个人血管里的血液奔流,这让他变强了,感觉自己的心脏又一次激烈地跳了起来。   “不光彩的死去?”提丰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   “男人为了自己喜欢的女人死去,这难道不是世界上最光彩的事情之一吗?”   静谧的湖边,年轻的情侣们坐在河边,青年抬起了头,少女依偎在他的肩头,“怎么了?”   “你看,有流星雨啊。”他抬起了手,少女惊讶地睁开了眼睛,看到了夜空之中有流星划过,“据说这时候许愿就会永远在一起了。”她轻声说道。   青年合上了双手。   “我们一定要永远的在一起。”他低声说,“我听说过,只要从这里逃出去,北方有一块地方,无论是你信仰的是什么宗教,我们都可以结婚。”   “啊?”少女微微地吃了一惊。   “我今天上午像我们约定的那样,去找你的父亲提亲,一开始他很满意,我问他可不可以把你嫁给我。”   青年看着自己的手指,“他问我信什么宗教,我说我是个新教徒。”   “然后他就把黄金还给了我。”青年低声说道,“说不可以。”   少女坐直了身体。   青年凝望着她的眼睛,流星从他们的身后划过,少女的眼睛中似乎泛起了泪水,过了一会,她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青年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真的有那个地方吗?”   “一定有的。”青年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我今年二十四岁,但是我已经觉得了,我此生除了你不会喜欢任何一个女人。”   少女垂下了头,她双手合十,似乎在聆听着什么。   “你说,让恋人不能在一起,真的是上帝的意思吗?”她轻声问道。   “一定不是。”青年说道,他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力量,站了起来,“我知道我爱你,我觉得这么有任何丢人的。”   “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吗?”他认真的说。   少女笑了笑,她伸出了手,“走吧,现在就走吧。”   “我们去逃亡吧。”她说道,“我觉得没有什么丢人的。”   “嫁给一位八十岁的伯爵,难道就是荣誉的了吗?”少女喃喃地说道,“我们会得到祝福的不是吗?”   “你看这流星雨。”青年说道,“如果世界不愿意的话,怎么会给我们这种吉兆呢。”   爱自己所爱的人,有什么不光彩的呢。   他抓住了她的手,然后翻过了城墙,跑进了旷野里,他们在营地中买了一点食物,然后继续向北跋涉。   几个夜里,一直都有璀璨无比的流星雨。   这简直是前所未有的奇观。   人们都忍不住驻足观看。   然后是大雨,不知道是什么样的雨水,但是地上却长出了幼小的枝苗,一层层的拔高,然后有花开放了出来。   是褐色的玫瑰。   就像是,某个人的血渍。   “朋友,我想要  把我的马换你的屋子,   把我的鞍辔换你的毛毯。   朋友,我是从喀勃拉港口   流血回来的。”(2)   高空之上,不知道为什么,一首歌谣缓缓地传来,所有的天使都感到了疲惫,这位远古的灾厄的化身实在是太过强大。   在几天的围攻之下,只有天使在不停地死亡,化作流星一颗一颗地陨落,他们静谧地分析他也许已经很疲惫了。   也许已经受伤了,但是他猩红色的眼睛里面的瞳孔依旧如地狱的深壑,带着纯黑的冷光。   这是什么人写的奇怪东西啊,提丰忍不住想,用马换物资,用鞍辔换毛毯,这是好奇怪的交易啊。   但是,却莫名让人向往,尤其是在战斗着的人的听了,忍不住地向往。   “要是我办得到,年轻人,  这交易一准成功。   可是我已经不再是我,  我的屋子也不再是我的。”   天使们又一次层层叠叠地扑了上来,灾厄之祖的翼尖划破了空气发出了尖利的声音。   他继续厮杀着,但是却想到了,如果自己在翠绿色的山麓买个小房子会怎么样呢?   我已经不再是我。   若是我还是从前的我,估计不会对诗歌之类的有着任何的兴趣,提丰想,诗歌是什么,睡前的摇篮曲吗,我一直睡眠质量很好的。   “朋友,我要善终在  我自己的铁床上,   如果可能,   还得有荷兰布的被单。   你没有看见我   从胸口直到喉咙的伤口”   如果老死在床上,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提丰想,但是到时候如果一群人来嘲笑自己,那他可不愿意接受,他穿过层层叠叠的天使,准确无误地扼住了红马骑士的脖子。   “你不觉得,作为灾厄而言,你还是有点年轻吗?”   他狂笑,天使不停地在他的身上飞撞着,试图再一次保护红马骑士,然而这一次,他们仿佛撞在了山石之上,他的躯体岿然不动。   红马骑士感到了恐惧,他手中犀锐无比的长矛已经掷了出去,的确命中了。   但是那个家伙,就像是没有痛觉一样,长矛查在他的身上,就像山上的树林,他的手依然有力,不容丝毫分别。   “你的白衬衫上  染了三百朵褐色玫瑰,   你的血还在腥气地   沿着你的腰带渗出。   但我已经不再是我,  我的屋子也不再是我的。”   到底是哪家的游吟诗人在唱歌啊,提丰忍不住想,但是不得不说,这老头唱的还挺好听的,褐色玫瑰。   他垂下了眼睛,看向了遥远的地面。   血开出的花。   就是褐色的玫瑰吧。   还真是精妙的比喻啊。   人类真的擅长这种奇怪的事情,提丰挥动了一下翅膀,调整了一个方向,然后他恶狠狠地向大地扎了过去,他看到了一个岛屿。   这是他上一次战败的地方。   也是世人传说的他的葬身之处。   这种耻辱,唯有用鲜血才能洗清,他想,他加速向那里飞去。   然后用力地撞向了地面。   “至少让我爬上  这高高的露台;   允许我上来!允许我   爬上这绿色的露台,  那儿可以听到海水的回声。”   西西里岛的海水炽烈的拍打着白色的海岸,恋人们来到了远离内地的世外桃源,而天使们密密层层的闻风而至,当烽烟散尽的时候,他们无法看到灾厄,也无法看到天使了。   古老而庞大的巨兽静默地坐了下来,他的手中撑着他的长刀,倚靠着山陵坐了下来。   如古代的英雄那样,一支歌谣唤他还乡。   此战落败的耻辱,在此处将被他用鲜血洗刷。   然而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望向太阳,似乎又一次看到了那一天,那个小姑娘站在那里,捂住了君王侮辱人的嘴巴。   褐色的玫瑰大朵大朵地盛放着,他看到了无数的恋人在海滩上徘徊。   植物迅速地爬上了巨兽的身体,然后生长开花,就连插在他身上的无数长矛都纷纷开出了繁花。   他闭上了眼睛,平稳而缓慢的呼吸着。   灾厄之祖提丰,沉睡了。   人们说,当西西里岛的火山沸腾的时候,那就是他在翻身。   恋人们后来很喜欢这座岛屿,在岛上无处地方挂了同心锁抑或是留下两人的名字。   这座岛一直都很温暖肥沃。   因为某位最早的灾厄,他来过这个世界,他深爱过,他也奋战过。   如果你问老人他最终得到了什么,老人也许会让你去山上寻找一些漂亮异常的小石头。   他得到了一颗温暖而美丽的心。   作者有话要说:(1)来自法国诗人瓦雷里《海滨墓园》   (2)来自西班牙诗人洛尔迦《梦游人谣》   私奔的故事来自《   a   cymulliga   感谢在2021-10-0112:26:54~2021-10-0220:05: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芰荷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以利众生   “人口增加了。”税务官展开了纸张说道,“这简直是个奇迹。”   为新生儿洗礼的队伍排的很长,神父哼着曲子熨着教袍,一丝不苟地整理着自己白色的领子,然后被修女端来的活鱼酒吓得烙铁掉在了地上。   “人类在做什么?”卡俄斯从常年的睡眠中醒来,问道。   “在工作。”塔尔塔罗斯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这样啊。”卡俄斯揉了揉眼睛,拿起水罐来喝了一口水,“你打算怎么办?”   “我有什么打算的呢?”塔尔塔罗斯轻声说道。   “你藏在背后的是什么?”卡俄斯一针见血地说道。   “某个家伙写的信而已。”塔尔塔罗斯漫不经心轻描淡写地说道,然后他转过了身,走了出去。   他将信纸重新展开,这是主神颁布的命令,他命令自己把叛徒和通缉犯抓出来,然后改变地形,限制人类的空间。   “人类不需要过多的智慧,这会使他们不幸的。”   塔尔塔罗斯有时候很赞成这一点。   毕竟人类只要有了脑子之后,就很不服管教,让他们的工作量瞬间飙升了很多个额度。   “如果他发现了我所做过的事情,请您务必要保护她。”这是莫罗斯的请求,塔尔塔罗斯抬起的手又放下了。   “你知道我可以庇护你。”塔尔塔罗斯轻声说道。   “我也知道您只能庇护一个人。”莫罗斯回答道。   “我只和你有感情。”塔尔塔罗斯强调道。   黑发的青年黑色的眼睛如夜色一般宁静而澄澈。   “你是我的家人。”塔尔塔罗斯叹了口气,转了过去,“可以这么说吧。”   “我这辈子也没什么亲友。”塔尔塔罗斯轻声说道,“唯有和你,和卡俄斯大人。”   “我们是同类。”   即使他是塔尔塔罗斯,也不能不起兔死狐悲之叹。   “没关系的。”莫罗斯轻声说道,“我不会被杀死的。”   塔尔塔罗斯垂下了眼睛。   他坐了下来。   “说起来,我突然开始想念提丰了。”他轻声说道,“最后的最后,我还是对不起他不是吗?”   “随随便便的赋予生命,又随随便便的置身事外,我也不过是个烂人罢了。”   “请不要这么说。”莫罗斯说道。   塔尔塔罗斯伸出手,有光芒落在了他的手指上,“说起来,你知道我的权能是什么吗?”   莫罗斯感到了一丝吃惊。   他的确不知道塔尔塔罗斯权能的具体名字。   比方说他自己,被人称之为命运之神,然而权能的具体名字为剪定。   塔尔塔罗斯笑了笑。   “你不要着急。”他平静而淡然的说道,“我在这里也闷了这么久了,等我去一趟人间,再说吧。”   “我和你说过的,我有一张底牌。”   “你知道我的权能是什么吧?”塔尔塔罗斯随意地问道。   少女垂下了眼睛。   “我知道。”   “你果然是智慧之神。”塔尔塔罗斯语调轻浮地说,“莫罗斯让我带上你,觉得这样比较安全。”   “他可是个愿意为你去死的人。”塔尔塔罗斯说道,“其实我想问一件事,普罗米修斯,你是怎么可以承受有人为你去死呢?”   对于一个生命来说,背负上另一条生命已经沉重不堪了,但是这个少女,已经背负了多少人为她的牺牲了。   少女看着地面,长长的白色睫毛上带着一层薄薄的露珠。   “我不想任何人死去,可是那是不可能的。”她轻声说道,“然而如果我放弃了,却又很对不起他们。”   “您也知道我的权能的。”她抬起了眼睛,看着塔尔塔罗斯的脸。   塔尔塔罗斯笑了笑。   这个少女有三重权能。   其一为给予生命。   其二为先知。   其三为智慧。   虽然不少神祗都拥有多重的权能,但是塔尔塔罗斯知道这个组合有多强大。   “但是你非戴冠的神明。”他轻声说道,“如果给予所有被迫沉睡失去生气的神灵生命力的话,你会凋亡的吧。”   “我曾经想过我为什么是不死者。”少女轻声说道,“我也曾想过为何我拥有这三重权能。”   “但是最后的结果大概是,如果不使用的话,应该毫无意义吧。”   她转过头看着远方的山岭,“我想过,如果扶植新的神祗,这会是一个可怕的循环,新的暴君登基,巩固自己的统治,再持续上一千年。”   “所以你想出来的结果呢?”塔尔塔罗斯问道。   “创造神明。”少女轻声说道,“让神明变多,比方说,将古代的诸神苏醒,让人类追封先人为神明。”   “世界万物皆为神明之后。”少女说道,“人类还会继续发展。”   “世界万物皆无神明。”塔尔塔罗斯笑了起来,“权能将被分散,然后被剥夺。”   少女也笑了笑。   “你果然还是当年的那个疯子。”塔尔塔罗斯笑着说。   “承蒙夸奖。”她笑着说。   “引导旧神苏醒。”塔尔塔罗斯掰着手指,“此时主神的权能将被大量分散。”   “然后引导人类信仰一切皆为神明。”塔尔塔罗斯弯曲了第二根手指,“诸神将成为普通的生灵。”   “其实奴役别的生物的生物,也是不自由的。”少女轻声说道,“所以我希望神祗也可以自由的生活着。”   “不会在出生的时候就被权能所束缚着,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选择自己喜欢的生活。”   “你果然是此世最危险的思想犯。”塔尔塔罗斯大笑了起来,“太危险了。”   “我曾以为你是个不折不扣的混乱主义者。”   “后来我觉得你憎恨诸神。”   “我为什么要憎恨诸神呢?”少女轻声说道,“他们是我的同胞啊。”   “即使付出我的一切,我也希望他们能够自由。”她低声说,双手合十,“我的确是这么想的。”   “即使他们都觉得你是个疯子,即使他们都憎恨你,不愿意接受你也是个神明。”塔尔塔罗斯问道。   “那些都无所谓了。”少女说道,“我只是相信着人类有朝一日会超过神明。”   “然后救赎神明。”   真是狂妄啊。   这个少女为什么如此狂妄自大又如此理所当然。   她一生曾有两次背叛。   一次为母亲,一次为孩子。   “怎么了?”天使们问道。   “地狱骚乱了起来。”另外的天使们恢复着,“我们没法进去了。”   “保护我们所建成的一切。”有一个灵魂喊道,“不能让他们将我们千年的心血毁于一旦。”   天使们要拆毁他们的工程,让大地失去支撑,让古代文明重新被掩埋,让土地不再适宜耕种,主想重复几千年的故技重施,如惩处大逆不道的埃及法老一样重新降灾于人间。   “让后人好好活着。”这些十恶不赦的罪人们心中唯有这个想法。   然而他们是罪人吗?   他们也许是信仰了另一种宗教,也许是写了首诗,也许是沉迷于科学研究,也许是质疑圣玛利亚是不是童贞女。   他们在生前受尽迫害,他们即使对上帝充满了爱也没有人愿意相信。   那些事情,是上帝要求做的吗?   那么,我就不再信仰他好了。   “知识会带来不幸福。”天使们宣布道,“就是因为智慧果的惩罚,人类才永远地失去了伊甸园。”   “住在笼子里算什么幸福。”灵魂中爆发出了几个声音,然后是一大片蔓延开来,仿佛海浪潮水。   “你们这些异端,给我安静下来。”天使们拿出了武器,准备进行镇压,“你们这些异教徒,世界的残渣,被神所抛弃之人,异端。”   最不堪的侮辱词汇接二连三的滚落,人群短暂的安静了下来了。   “丢人吗?”   “耻辱吗?”   “不光彩吗?”   他们静静地质问着自己的灵魂。   他们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什么事情,即使来到地狱也是甘之如饴的,天使们突然发现了一件事,地狱作为一个阴森的洞窟。   尤其是给这些罪大恶极的思想犯们准备的这一层,本来应该毫无光亮的,但是他们却能看清一切。   因为每个人的心脏,都是明亮而澄澈的。   以心为火,星火燎原。   每个人似乎都意识到了什么,他们垂下头去看着自己的心脏,如果后人深陷于黑夜或者泥潭,那他们就把它挖出来吧。   前人们的心脏,就是该这么使用的。   他们中有反抗□□者,有五月之王,有观星者,有天文学家,有医生,也有科学家,有神秘主义者,有哲学家,有诗人,也有小说家。   他们有人衣衫褴褛显示着一生的困顿,有人遍体鳞伤表现着死状的凄惨,但是他们都为自己的一生感到骄傲。   如果说他们的生命有什么伟业。   大概可以概括为,逢山开路,遇水搭桥。   无论后人们想要什么方面的智慧和勇气,都可以从他们的心脏中获得力量,假设说燃尽了,变成和泥土一样,那也不过是一件好事。   我此生所求,无非化作春泥更护花,无非散与群芳自在春。   神恐惧人类得到智慧,写出了伊甸园和苹果的故事,但是我们求知若渴。   比起来异端这种不三不四的词。   人们更愿意称我们为。   盗火者。   作者有话要说:求一发评论~   笔芯   感谢在2021-10-0220:05:20~2021-10-0310:16: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芰荷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深渊之主   “乱什么乱啊。”一个男人分开天使走了过来,天使们无声无息地退到了两边,看上去很是毕恭毕敬。   “塔尔塔罗斯大人。”   天使们恭顺地说,低下了头,“我们来到这里逮捕罪人。”   “这种事你没有我帮忙肯定搞不定的啊。”塔尔塔罗斯轻佻地说。   天使点了点头。   “请您务必劳心。”   塔尔塔罗斯走了过去,站在了灵魂们的前面,他看着这些发亮的灵魂,忍不住想起了很多很多年前的一天。   某个平凡的午后。   卡俄斯大人喊他去喂鸭子。   “我以为我会有个比较强大的权能呢。”塔尔塔罗斯打了个哈欠,“搞了半天,就这?”   “您是不是对我有意见啊。”他漫不经心地说,看着天鹅们争抢着食物,鸭子根本打不过天鹅,自动退避三舍了。   “不够强吗?”卡俄斯打了个哈欠。   “够强是够强,但是不实用啊。”塔尔塔罗斯无奈地说,“这玩意有什么用,我是一点都想不出来。”   “你可以用力想。”卡俄斯敷衍道。   “用力,往什么方向用力。”塔尔塔罗斯说道。   “你只要不猥琐,什么都好说。”卡俄斯不动声色地离他远了不少。   塔尔塔罗斯认真思考了一会,自己是那种人吗。   他的权能,他玩弄着土壤,陷入了深沉的思考,简直了,什么用处都没有,也不能用来打人,也不能用来泡小女生,百无一用就是它。   而且他这么个人,配上这个权能,简直就像开玩笑一样。   他自认为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自由自在活泼开朗。   然而他的权能的名字叫做。   不动。   这,给错人了吧,给莫罗斯不好吗,反正他一天天的,想让他出门不如直接把他抬出去,他和不动更匹配一点吧。   为什么要给我这么个智障的权能,塔尔塔罗斯认真地进行了反复的思索。   大概因为我是深渊之主吧,要是动来动去,应该挺麻烦的。   毕竟世界上会引起火山地震什么的神明还是挺多的,我就是世间第一大善人。   塔尔塔罗斯把自己哄得非常开心,觉得自己完全可以洗洗睡了。   从此之后,他对这件事已经释然了,毕竟神明可以有很多层权能。   不过他倒是对其他的也没有什么兴趣,由于权能是不动,所以也没有人能打死他,这样对于看热闹来说简直是太棒了。   塔尔塔罗斯自顾自地给自己催眠着。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他知道自己本来就是个寡淡的人,如此说来,不动选择了自己也是有道理的,因为自己根本没有那么多的感情去付出,也不是很喜欢上班。   不动就不动吧,让我动我还不动呢。   他一直从来没有主动施展过这个权能,他的内心已经知道了它如果被施展会是什么样的效果。   现在还不是时候,没有让我施展它的必要,塔尔塔罗斯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莫罗斯抓住了普罗米修斯的手,“上面的天使还没有进来。”他轻声说道,“不知道塔尔塔罗斯大人可以和他们聊多久。”   少女轻轻地出了口气。   “地狱真大啊。”她感叹着,眼睛里流露出了一丝好奇来。   莫罗斯突然站住了脚。   “怎么了?”少女轻声问道。   “说起来,神明苏醒需要的力量可是很大的。”莫罗斯说道,“你会死的吧。”   少女静默地看着他,目光移到了别处。   “你答应过我,以后不会再不辞而别了。”莫罗斯认真的说,“塔尔塔罗斯大人说他要保护我们两个。”   “我说那怎么可能。”   “他只是敷衍我。”   莫罗斯轻轻地摇了摇头,“我只是个缓慢的人,但是我觉得我不太傻。”   少女看着他的脸。   “不一定。”她轻声说,“只是有几率会死而已。”   “有可能而已。”她重复道。   莫罗斯抓着她的手,目光凝望着墙壁中露出来的紫色水晶。   “忒弥斯大人会伤心的。”   普罗米修斯跟着他一步步地走下台阶。   他在领着她去死。   莫罗斯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手攫住了。   “我知道你可以完全不动声色地做出这种决定。”他轻声说,“请不要再骗我了。”   “其实真的有可能不死的。”少女笑了一声,“虽然可能不是很大。”   “为什么要救他们,他们不是伤害过你吗?”莫罗斯轻声问道。   “也帮助过我啊。”少女垂下了眼睛。   “而且他们苏醒之后,不会再享有过去的权能,只不过从上位者那里分走一部分而已。”她轻声说道,“他们可以给予人类更多的自由。”   “他们也自由了。”她静静地说,“你也会自由的。”   莫罗斯捂住了嘴。   有眼泪从他的眼睛中流了出来,一滴滴地滑了下来,隐没在黑暗之中。   然而他依旧在向前走着。   他流泪是因为他爱她。   他继续向前走也是因为他爱她。   他抓着少女的手,就像是很多年前那样,他们还不知道将来的事情会怎样发展的时候,在溪水边,有明媚的灯芯草浮在水面上。   成神很难。   做人更难。   很多年前,莫罗斯听盲眼的诗人述说着神与人的区别。   “神明不会失去,所以他们轻佻而出尔反尔。”   失去。   少女突然抱住了他。   “背我吧。”她轻声说道,“能省点力气是一点。”她笑着说。   莫罗斯背起了她,她和很多年前差不多重,甚至有点轻了,少女抱着他的脖子,颈侧能感受到她温暖的呼吸。   “我曾经想过。”少女轻声说道,“如果发生了什么奇迹,比方说没死成。”   “我们就去北方,我看上了一个地方,我们可以在那里买个房子。”   莫罗斯点了点头,“好的。”   “那时候你就不用每天都在工作了。”少女轻轻地说,“我们可以养很多羊。”   莫罗斯点了点头,“说起来,你知不知道,很多很多年,我打算去找你提亲来着。”   少女笑了一声。   “还有这回事。”   “有。”莫罗斯说道,“如果有那天的话,我要办一场很多人都来的婚宴。”   少女的笑声隐微而快乐。   “好啊。”她回答道。   “这样的话,奇迹一定会发生的。”她笑着说。   莫罗斯点点头。   他知道,他的全身理智都告诉他,没有什么奇迹的,但是他的感情却对他说,相信未来。   “你让我先抽根烟。”塔尔塔罗斯随意地说,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烟管,装模作样地抽了一口。   他向莫罗斯许诺,可以连他们两个一起保护,那家伙还一脸不可置信。   开什么玩笑,他不止能保护他们两个,他还能保护那群睡成死猪的神明的身体,保护人类的耕地,保护这些不知道死活的胆大妄为的灵魂。   他抽了口烟,露出了一个心满意足的表情。   “那我开始了。”他夸张地鞠了一躬,“女士们,先生们,见证奇迹的时候到了。”   “我是你们喜欢的塔尔塔罗斯,职位为深渊之主。”   天使们对他的行为感到了尴尬或者迷惑不解,纷纷转过头去。   “给我看着我啊。”塔尔塔罗斯不满地说,“这可是我的得意之作。”   “这是你在这个世界上无法再看到第三次的演出。”他大声说道,他的神色变化了,从轻佻变得严肃了起来。   “我,塔尔塔罗斯,在此下令。”他抬起手,从空中划下,指着脚下的地面。   无论是灵魂们,还是天使们,都不知道他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大地啊,物质化吧。”他下达了命令。   令在场所有人瞠目结舌的事情发生了,原本被神力支配着的地狱开始了变化,内部传来了隆隆的巨响,地心的火焰复生了,将石头煮成了岩浆,然后温度迅速冷却,上面结成了坚硬的岩壳,矿藏各就各位。   一切都在迅速地物质化。   包括堕天使的宫殿,包括沸腾着的刑具。   “你在干什么?!”天使们发出了不解的怒吼。   “大地平稳了。”人群爆发出了一阵欢呼。   神秘在消退,认知在前进。   他双手合十,坐了下来。   “吾名为塔尔塔罗斯,原初的深渊之神。”   “在此施展我的权能。”   他的权能,他很多年前就知道了,这是一种一生只能使用一次的权能。   因为大地物质化,意味着神秘的消退。   意味着神从此对此失去权力。   也意味着他将和深渊彻底融为一体。   成为原初的深渊本身。   塔尔塔罗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从来不是什么有觉悟的人。   他也完全算不上什么好人。   为什么要给他这个权能呢。   还是这种一生只能使用一次的垃圾权能,一点都不适合他。   人群中爆发出了一阵欢呼。   他突然感到了什么类似于餍足的东西,胸膛被什么充满了,让他感到温暖而快乐。   物质化的进程在加速,他的腿已经消失了,现在只需要最后一步了。   原来走出这一步并没有那么难。   他出生就是为了这一天。   他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一天。   “权能为不动。”他轻声说道。   “世界啊,奉纳于我吧。”   作者有话要说:许愿能收到评论~~ 第87章 她所选择的道路   “我尊贵的女神,作为拥有三重权能的女神,作为得到此世原初的智慧的女神,请问,你将会选择哪条道路呢。”   很多很多年,少女曾听到过这个问题。   她那个时候走进了一个山洞,也许是某种精灵,也许是这个世界初诞生时留下了一点残存的意志,这样询问着她。   “你选择,正义呢?还是胜利呢?”   “正义难道不是必将胜利的吗?”少女轻声问道。   “所以你觉得这个问题没有什么价值么?”声音问道。   少女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这世界的天平始终在你的手中,你将为君主戴冠。”声音说道,“如果有朝一日,你再一次拿到了天平和金冠,你会怎么做,正义还是胜利?”   少女缄默的思考了许久。   正义么,胜利么,听起来都很好听啊。   但是她的心里都知道,这不是她所想要的东西。   “我去颁布正义的准绳吗?”她问道,“我去获得胜利吗?”   “我不知道。”   “不要急着回答,年轻的女神。”它说道。   “您是谁?”她轻声问道。   “我是这个世界,也是你自己,我是终末,也是开始,我将不止一次造访你。”它说道,“你可以很多年后再回答这个问题。”   在经历了放逐,审判,囚禁,鄙夷,孤独之后再回答这个问题。   当你再一次手握力量和权力的时候。   你会做什么。   你可以选择复仇,也可以选择毁灭,也可以选择构建你想要的世界,毕竟权力是个好东西。   “我期待着你的回答,我的女神。”它说道,“好好思考一下吧,你所想要的是什么?”   “你所选择的道路是什么?”   这个问题再一次地浮上了她的内心。   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有时候普罗米修斯会思考这个问题,她应该算不得什么好人,这个世界上不荣誉的事情她几乎做了一遍,包括杀死自己的父亲,推翻自己的君主,送自己的哥哥去坐牢,说谎,偷盗,欺骗。   她也理所当然地成为了罪人。   她一直相信自己所希望的时代会到来。   她也清楚自己要为此付出什么代价。   “我很想看看那个世界。”她轻声说道。   莫罗斯点了点头,“你会看到的。”   “肯定会看到的。”她轻轻地说,闭上了眼睛,“如今白马骑士被击破,红马骑士被镇压,黑马骑士不过苟延残喘。”   “只剩下了灰马骑士。”莫罗斯说道。   他们都听到了声音。   是马蹄声。   灰马骑士,并非是四位骑士中攻击力最强大的,也并非是最暴虐乖张,它神秘而沉默,无声无息的浪游着,无善也无恶。   甚至主神也没有办法完全掌握它。   它的马蹄声每一声都像是踩在心脏上,从幽暗的地穴深处传来。   终于它显示了自己的身影。   是灰绿色的,就像是棺材上的霉菌,亦或是死者的皮肤。   它静默无言地站住了。   “它能被杀死吗?”莫罗斯轻声问道。   “不能。”普罗米修斯答道,她站了起来,认认真真地端详着骑士掩藏在兜帽里的脸。   “你打算怎么过去。”莫罗斯询问道。   少女伸出手,轻轻地放在了马的头上,而马回应了她的抚摸,小心翼翼地蹭着她的手,表示了友善。   骑士发话了。   “女神啊,你的回答准备好了吗?”   少女轻轻地点了点头。   “你要越过死亡吗?”它质问道。   “要。”她轻声说道。   “无论是永生的痛苦,还是死亡的黑暗,我都可以接受。”她说道,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表示了自己的诚挚。   “那么那个问题,该回答我了吧。”它问道,“当你执掌权柄,抉择着世界的未来的时候,正义和胜利,你选哪个?”   “我选择宽容。”少女轻声说道。   骑士肃穆地下了马,恭敬地鞠了一躬。   “请收下我的赞美,您果然是此世的无冕之王。”它彬彬有礼地说,“那么,请通过吧。”   少女抽出了手,她似乎想要回头,但是又下了某个决心,径直向前走去了。   走进了一片原初而亘古的黑暗之中。   “宽容,是什么意思?”莫罗斯低声喃喃道,“为什么就是正确的答案吗?”   “它不是正确的答案,我这里没有正确的答案。”灰马骑士出乎意料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莫罗斯那一瞬间突然明白了一点什么。   它所索取的答案,无所谓对错,但是代表着选择。   无数暴君都是觉得自己得到了至高无上的权柄,就会构建心目中的世界了。   然而她从来非君主。   她不过是个先知罢了。   她选择把道路留给人类。   留给更多人。   正义亦或是胜利,都非她所应该裁判。   她选择了宽容。   而宽容产生自由。   少女一步步地走到了地狱的第七层,她听莫罗斯说这里是存放从前的神祗的躯壳之处,她点上了一盏灯,静默地看着这辽阔的空间。   分割神王的权力。   让他们最终消弭于自然之中。   是她这几千年的流浪得出的答案,也是唯有她可以做到的事情。   这是她选择的道路。   她永远不会成为支配者,因为在支配别人的同时自己也会失去自由。   她永远不会成为统治者,因为她是赋予生命的神明而非剥夺生命的神明。   她抬起了一只伤痕累累的手,深深地呼吸了一下。   “最后的最后,我将越过死亡。”她轻声对自己说道,“唯有死亡才能新生,唯独死亡才能给予我自由。”   “世界啊,见证于我吧。”   有金色的璀璨的光芒从她的指尖喷涌而出,在石窟之中婉转低回,就像是生命的河流,缓缓地向前推进着。   “我请求狄俄尼索斯的复生,请教习人类以作悲剧,在面临深渊之时意识到生命的伟大与尊严,用不屈的意志面对暴君亦或是天灾。”   少女平静地说,每个单词都清晰可闻,在石壁之间回荡,宛如此世最庄严的宣告,“酒神啊,请与悲剧一同醒来吧。”   蓬勃而强大的神力伴随着少女的咏唱而运动着,从上空奢华无比地倾泻而下。   “我请求阿波罗的复生,请教习人类以作喜剧,请将目光投向自身,请关注斗升小民,请关注戏谑与幽默,在笑声中获得启迪。”   少女抬起了一只手,指挥着自己的力量的流向,“日神啊,请与喜剧一同醒来吧。”   “我请求阿佛洛狄忒的复生,请赐予人类爱与美,爱情从无罪过,请用爱将他们变得勇敢而坚强,请用美让他们终身求索。”   少女宣告着,金色的丝线不断地从她的身侧升起,“爱神啊,请与情爱一同醒来吧。”   “我请求雅典娜的复生,请赐予人类的战争以和平为目标的信念,人类的高贵从不需要在自相残杀中展现,请让他们永远渴望和平与相爱。”   少女轻声说道,金线在不停地从她的身体中逸散而出,她在尽情地挥霍着自己的生命,“战争女神,请与橄榄树一同醒来吧。”   “我请求忒弥斯的复生,请赐予人类以司法公正的精神,无论是狗还是蛇都无关于判决的内容,正义的天平从来不许动摇和蒙尘。”   少女闭上了眼睛,请饶恕我用尽您赠与的生命,“正义女神,请与天平一同醒来吧。”   “我请求赫尔墨斯的复生,请庇护人类中最贫贱者生存下去的权力,无论是老鼠还是臭虫。   既然降生在了这个世界上,就有生存的权利,请庇护商人与走卒吧。”少女继续宣告道,“商业之神,请与谎言一同醒来吧。”   诸神在生命的润泽下,逐渐地苏醒,清晰而温柔的宣告在他们的耳边响起,就像是唤人回乡的歌谣。   “我请求赫菲斯托斯的复生,请赐予人类对技术的精益求精,请给劳动者以最高的冠冕与荣誉,请贬斥寄生者与不劳而获者吧。”   她继续陈述着自己的宣告,世界变得喧哗而骚动了起来,但是她依旧不为所动,平静而坚定。   诸神依次醒来,他们的苏醒将本来属于他们的权能部分地回流到了身体里,他们揉着眼睛思考着眼前的空茫和正在发生的事情。   作为被流放者。   被侮辱者。   和被损害者。   少女垂下了眼睛。   这是她所选择的道路。   “我请求三位主神的复生,宙斯,波塞冬以及哈迪斯。”她轻声说道,“请将天空,海洋与地下的秘密,赐予人类吧。”   “无论是远古世界的主神,尼罗河畔的神祗,北方冻土之上的神祗,诸神啊,醒来吧。”   她说道,有血液控制不住地翻涌了上来,她又一次尝到了自己的血液的味道。   总是不是很甘甜的。   “神秘啊,消退吧。”   “诸神啊,醒来吧。”   “然后,自由吧。”   她许出了自己的心愿。   天使们被这咏唱所惊动,变得惊慌失措了起来,一切似乎都混乱了。   但是一切似乎都在重生。   为这个虚无缥缈的一切,舍弃一切,真的值得么?   世界上一直有两条道路。   我只不过在我很年轻的时候,选择了人迹罕至的那一条罢了。(1)   作者有话要说:(1)来自《未选择的路》,是美国诗人罗伯特?弗罗斯特创作的文学作品   (其实并没有大结局,后面还有一卷呢   感谢在2021-10-0311:11:17~2021-10-0414:54: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芰荷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见证于我   世界上有一种人,即使面前就是他所向往的花田,但是只要还有人在下面呼救,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折返回去。   即使死去了。   即使永远也到不了那理想乡。   都没有关系。   我的理想光辉灿烂,我只要拥有它,就可以抵御无数世态炎凉。   我从来准备着奉献上我的生命以及一切。   世界啊,见证于我吧。   “小姐你应该很快就会遇到自己的心上之人。”有着银灰色眼睛的青年侃侃而谈,然而下一秒钟他却愣住了。   沙利叶抬起了头。   “怎么了,我应该去哪里见他呢?”少女感到了欣欣鼓舞,然而青年却完全怔住了。   “您还好吗,是因为我的命运出了什么问题吗?”少女忍不住询问道,在他的面前用手挥了挥。   “没有,没有任何问题,他应该在东北方,祝您好运。”沙利叶调整了一下笑容说道。   少女递给了他几个硬币,然后离开了,他坐了下来,出神地看着手中的塔罗牌,刚刚那种感觉,是不会有错的。   他伸出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上。   然后他听见了如擂鼓一般的声音。   陌生的声音。   血液被某个东西加速着,让他全身忍不住发烫。   他,拥有心脏了。   他自由了。   可是,他站了起来,茫然地环顾着四周,明明已经知道了那个答案。   但是他还是希望能看到那个少女出现在人群里,对他笑着说,“现在感觉怎么样。”   吃下她的权能。   回到天堂吧。   父会嘉奖你终于完成了任务的。   他的心里有这样的声音在说着。   只要你能得到这个权能,父无论如何都会欢迎你的回归的。   他看着远处,眼睛里空无一物,他感受到了自己的心脏的存在。   然而他第一个感觉是疼痛,无比的疼痛,然后他走出了集市,找到了一个人们看不到的地方,蹲了下来。   眼泪无法克制地流了出来,像是在冲刷什么已经闭锁了千年的铁门,这是他人生第一次流眼泪。泪是酸的,血是咸的。   去接收那个家伙的权能,然后回到天堂,他的心里有一个声音在这么说。   但是另一个声音却说,去流浪吧,珍惜这来之不易的自由,去看看远方的阵云和北方的海,白色的海滩与红色的玫瑰。   拥有她的权能你将变得强大无比。   但是,她只希望你快乐。   沙利叶站了起来,擦了擦眼睛,他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副眼镜戴了起来,然后拎起了他的行李。   “如果父再催我去干活,就告诉他,我叛逃了。”他欢快无比地挥了挥手说道,然后走上了通往另一个城镇的路。   叛逃这个词说出来真舒坦,我喜欢。   而且我还是喜欢自己的权能。   而且父说过,她的权能必须有人继承,那么她当流窜犯这件事应该也有人继承才对。   远方的客人啊,你要和我们讲什么,讲爱与和平吗,亦或是某种魔术,能让人变得强大而智慧。   如果有人这么问他。   他可能会露出一个笑容,告诉他们,他此生没有什么宏大的主题,“我只是希望你们开心罢了。”   诸神在醒来,世界在崩溃和重组,所有的生灵似乎都感受到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感受到。   毕竟不是每一个牺牲者都会拥有性命的,大多数时候,他们死去了,人们不过会喟叹一句,他的家人要伤心了,然后继续生活了。   而牺牲者们所期望的,不过是,幸存者能继续好好生活罢了。   逝者不死,存者不哭。   忒弥斯伸出手,感受到了冰冷的空气,她摸索着想要抓住什么,似乎有人帮了她一下,她摸到了还带着一丝体温的身体。   她那一瞬间就明白了。   这是她的孩子。   她将她抱在了怀里,用额头触碰着她的额头,所有的神明都让开了,静默地看着正义女神抱着自己的孩子。   她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并不能出声,似乎想流眼泪,但是却又不知道为什么流不出来。   少女的胸膛微微地起伏着,像是在某个午后安宁地沉睡着,她苍白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唯有血液从她的嘴角溢出来,一点点地砸在地上。   也有血液从她的指尖渗出来,一滴滴地落在地上。   “忒弥斯女神,她只是睡着了。”雅典娜轻声说道,“说不定哪一天就会像大家一样醒来呢。”   然而她听到了一个声音,不紧不慢地马蹄声。   每一下都好似重锤一样,敲在心上。   灰色的马,空洞腐朽的气息,无可避免的强大的力量。   这是无可撼动的死亡和命运来临的声音。   骑士并没有坐在马上,它牵着马,谦卑地低着头,但是却没有谁敢与拒绝它的要求,而命运之神跟在它的身后。   “你来做什么的?”有神明发出了提问。   “来见证某些事情。”骑士彬彬有礼地回答道。   它抻开了衣服,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   莫罗斯走了上去,握住了忒弥斯的手。   “它要带走她么?”忒弥斯轻声问道。   “不。”骑士恭恭敬敬地回答道,“这是她所选择的。”   忒弥斯松开了手,她抱起了少女的身体,停顿了片刻,放在了莫罗斯的怀里。   “你将去往哪里?”忒弥斯问道。   “我即是虚无,我也是万物。”骑士答道。   如果没有付出生命的觉悟,世界上的很多伟业都不会成就。   这位贪而无言的女神,既然许下了这个世界上最宏大的愿望,她自然会付出能配得上它的代价。   莫罗斯抱起了少女的身体,她将头放在了他的肩膀上,就像是普通的恋人那样,他的心里突然平静了起来,他明白了他该走的路。   而灰马骑士在等着他。   这是他所剪定的命运。   他其实可以避开的。   或者让它来的更晚。   但是他选择了让这一天快点降临。   他知道这是她所希望的。   他剪定了她的命运,他杀死了她,他做这件事的事情,发现自己没有想象的那么艰难。   在过去的几千年中,他反复地对两个人的命运进行剪定,塔尔塔罗斯曾嘲笑过他是不是在所有的悲伤结局里找到那个万里挑一的美好结局。   然而莫罗斯比任何人都知道他自己在做什么。   莫罗斯在出生的时候,就被赋予了最适合于命运之神的性格,比方说严谨,比方说耐性,比方说对世界上的大多数事情都不能理解的隔膜。   比方说无私。   他想过,也许他可以放弃一切和她去流浪,没有他一千年的将所有的偶然堆积成的必然,这一天也许会晚千万年到来,但是他决定帮助她。   他曾发疯似的想念她,他也曾深夜彻夜不眠地想着那一天到来的时候自己的想法,如果需要一条生命来献祭的话,他会拿出自己的。   让她活下去。   你这辈子有没有如此爱过一个人。   为了她想要的东西,可以亲手杀死她。   莫罗斯抱着少女的身体,他的内心告诉他,他在这个世界上,再一次孤身一人了。   他忍不住想起了很早很早前的一个日子。   那时候他们还年少。   那个少女坐在河边编著白色的花环,小心翼翼地修整着它的边角,然后把它戴在了自己的头上。   黑发黑眼的命运之神垂下头,在水面上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灿烂的花冠戴在他的头上,颤颤巍巍地,花枝满的像是要溢出来,就像是他参加过的几次为数不多的婚礼里新娘的头冠。   “应该给你戴。”莫罗斯轻声说道。   “我可以自己弄一个。”少女笑着说,“喜欢吗?”   “喜欢。”他低声回答道。   “说起来,你可以留起来,如果哪一天想和哪个姑娘表白的话。”少女滔滔不绝地说道。   “可是我也不认识什么姑娘啊。”莫罗斯将花冠摘了下来,放在手里看着。   “那就去认识啊。”少女鼓励道,“你是个挺好的人,如果开放一点,我觉得会有很多女生喜欢你的。”   “女生才不会喜欢我这种人吧。”莫罗斯说道。   “唉。”少女露出了一个不满的表情,“我不算女生吗?”   莫罗斯忍不住笑了起来。   “算上所有的男神和女神,只有你闲着没事喜欢打扰我。”莫罗斯说道,“你到底是看上什么了?”   少女笑了笑,垂下了眼睛。   “你呢,你不是也回应我了吗,你看上我什么了?”少女轻笑着说,“除了白给之外。”   莫罗斯沉默了。   如果从诚实的角度来说,这个女神没有顶级的美貌,也没有温顺的性格,当然更没有当什么人妻子的自觉,总是想着办法欺负他,占他便宜。   如果按照他作为原初三柱神的地位而言,他大可以随便挑选一位世人都艳慕不已的女神,而卡俄斯为了慰藉他过于寂寞和枯燥的工作,无论他选择了谁,都会让她嫁给自己。   但是他不愿意。   让无关的不情愿的人为他所谓的什么伟大的事业牺牲,他觉得是一种卑劣。   而且这种事情,难道不是只有深爱之人才有的殊荣么。   “我们走吧。”他轻声说道,灰马骑士转过了身,跟在了他的身后。   不知道是给出了怎样的答案,但是灰马骑士容许了,他也成功跨过了死亡。   可能是因为,爱永远活的比死长。   作者有话要说:求评论~~   感谢在2021-10-0414:54:17~2021-10-0510:58: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k离殇30瓶;芰荷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百夜之梦   天堂,由八方之云支撑着的天堂,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裂缝,这是因为作为至高无上的主神的权能被分散的结果。   盛大的雷电如期而至。   人们抬起头,千年一遇的大型雷暴出现了,白色的闪电纵横交织,似乎在昭告着自己的威严,而捕鲸船驶入了港口,民工们搬运着沙袋。   他们早已不再是遇到天灾只知道躲起来祈祷神明的柔弱生灵了。   他们会消波,会筑堤,会开闸引水,即使是这样的雷暴,他们的内心也不再有过多的恐惧。   有士兵拿着纸序为自己装填着火筒,有学者在演算着数学问题,厨师在尝着自己的汤,孩子在专心做木偶。   这样安宁的雨天,本来就应该每个人都在忙自己的事情。   黑发的命运之神抱着手臂站在屋檐下,彩色的小鸟停在他的肩膀上,梳理着自己的羽毛,用头蹭着他的脸。   那个女人在临别之前说会经常给自己的写信。   的确写了很多封。   “我真的希望你也在这里,冥府之中的雨水,或者是爱琴海沿岸的雨,都来的太阴鹜,在冬天的时候到来,不讲道理的冰冷。   但是有些地方会在盛夏的时候下雨。   燥热被雨水完美的冲刷而去,洋溢着尘土的街道归于平静,带着某种淡淡的腥味和草香味。”   “夏日里的雨来的总是很快,很暴烈,好像是有很要紧的事情,或者进行一场鏖战。”   莫罗斯展开了纸张。   “有人在雨中难以继续自己的旅途,就在某个屋檐下停了下来,然后拿出了长笛吹了一首歌。”   “我一如往日一样想念你。”   “希望你今天也过得开心而充实。”   莫罗斯垂下了眼睛。   平心而论他不太喜欢旅行。   但是他也会怀念自己此生曾见过的那么几分浮光掠影。   “莫罗斯大人。”他听见身后有人在叫他,他转过头,看见有着蓝银色眼睛的青年正对他挥着手,“进来喝一杯吗,我请客。”   “他们没有在追捕你么?”莫罗斯认真地问道。   “没有,因为要追捕的人太多了。”沙利叶简单干脆地回答道。   “那倒是很好。”莫罗斯说道。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   “我本来以为您会是个有趣的人呢。”沙利叶轻声说道,“结果没想到您如此不善言辞。”   “我的确不太喜欢说话。”莫罗斯答道。   “那你们平时在一起做什么呢?”沙利叶忍不住问道。   “不太聊天的。”莫罗斯静默地说。   大多数时候,大概都是各自做着自己手上的事情,只是靠在一起就会感到安全感和快乐。   “这样的么?”沙利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她死了是么?”沙利叶轻声说道。   “死亡带她去了永远的永无乡。”莫罗斯回答道,彩色的小鸟落在了一边。   “它现在跟着你了。”沙利叶伸出手指和希望打着招呼,“真是漂亮的小鸟啊。”   “它是世界上最美丽的生灵。”沙利叶赞美道。   莫罗斯笑了笑。   “是啊。”莫罗斯伸出手,希望跳到了他的手指上,“但是我还有希望,不是么?”   “我听说,被死亡带走的,没有再回来的了。”沙利叶说道,喝了一口酒。   “除非,有些人死后方生。”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东西,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这也算是某种希望吧。”莫罗斯说道。   他垂下了眼睛,看着酒水冒着的气泡。   沙利叶也沉默了,看着自己握着的酒杯出神。   “你会忘记她吗?”沙利叶问道。   “不会。”黑发青年笃定地说道。   沙利叶轻轻地叹了口气,他抬起了酒杯,一饮而尽。   “我听说,你们这些天生的神祗,是以信仰为生命的。”他轻声说道,“只要还有一个人在想着她,她会就回来。”   “有这件事么?”   “有。”莫罗斯轻声说道。   “但是,是一个‘人’。”   “我尊敬的忒弥斯女神,当你读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可能已经死了。”   雅典娜轻声念道,忒弥斯坐在椅子上,静默地听着。   “我一如往日的炽烈地爱着您,如我当年所起誓的那样,我宁可流干全身的血也不想让您流一滴眼泪。我曾不负责任地希望过您可以忘记我。”   “我也一如当年的希望您可以快乐而自由的生活,请您务必接受我最后的心意,作为谋杀犯,作为背叛者对您的一点补偿。”   “请您务必要恢复光明,请您务必要看看这个美好的世界。”   她不知道这个少女是如何在灯下削羽毛笔的,也不知道她是在什么时候提笔写下这些句子的。   也许是在一个千星之夜,她坐在某扇窗户前,蘸了蘸墨水,看了看窗外温柔的夜色与灯火,想起了几千年前的那个夜,地面上一片漆黑,她小心翼翼地降临于人间。   她手中捧着火种,照亮了她的脸。   这是世间的第一缕微光。   “我不能向你保证,这是一个多么完美的世界。”   “但是我相信它足够好,只要努力就会获得回报,只要付出汗水就会收获鲜花,只要张开双臂就会获得拥抱,正如您所制定的规则那样。”   “正如您一直相信我一样,我也一直相信着人类。”   “这个世界上春日粉色的蔷薇,夏日翠绿的橡树,秋日紫色的葡萄和冬日白色的雪,我希望您都可以看见。”   “请原谅我又一次的不辞而别,如所有那些为了宽容和自由奋斗至死的人们一样,能为此世背负苦难是我的殊荣。”   忒弥斯沉默地抬起了手,她解下了盖在眼睛上的白布,睁开了眼睛。   她看到了大片大片的阳光肆无忌惮地洒了下来,让这个世界变得很是不真实,一切都是半透明的,纯净的,升腾的。   她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忒弥斯太太,你还好么?”赫拉问道。   她摇了摇头,笑了笑。   “很好。”她轻声说道,“很好。”   她在很多年前想过,孩子对她意味着什么呢,她不愿意将他们看作自己的傀儡亦或是附庸。   她看见了在不远处的六个女儿,她们都很美丽,高雅而华贵。   但是她们没有一个像她,那个唯一继承了她的眼睛的孩子。   而如今,她又一次失去了她。   她是被自己宣布有罪的罪人,而如今她依旧知道自己的判决并无任何问题。   她是背叛者,是弑君者,但是也是先知者。   是盗火者。   此世是永不停歇的活火,生命延不息,心火燃不止。   “为什么她总是被人遗忘呢?”金发的太阳神轻声问道。   智慧女神抱着双臂偏过头看着他。   过了一会。   她回答道,“因为她不是什么讨人喜欢的神明吧。”   “你要是理解她,就要走上一条最艰难的道路,你要是不理解她,会觉得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危险的疯子。”雅典娜说道。   阿波罗点了点头。   “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危险的疯子。”他重复道,“我以为她会恨我们的。”   雅典娜笑了笑。   “也许吧。”她轻声说,“但是她这个人很奇怪的。”   “我在几千年前,听她说起她的妄想,觉得这个家伙简直是疯了。”雅典娜说道,“但是没想到几千年过去了,很多事情,渐渐地都成为了真实。”   “她看到了吗?”阿波罗问道。   “即使是最好的先知,也不可能看到这么远的未来。”雅典娜说道。   她什么都没有看到。   她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   在那个时候她的宏愿看上去完全不切实际,完全是以卵击石。   人类太脆弱了。   人类太渺小了。   动不动就会死去,动不动就会崩溃,但是也容易被感染,也容易被鼓励。   虽然他们完全和完美毫无干系,虽然他们有最易休的生命,但是他们在不断追求不朽的殊荣。   他们是她创造的生灵,是她全部的信心和野心。   “我尊敬的忒弥斯女神,请不要为星辰的熄灭感到悲伤。”   “因为正如我们都知道的那样,星辰熄灭之时,太阳将恩泽万物。”   她从来都是个巧舌如簧的思想犯,雅典娜想,总是能把毫无道理的事情说的花团锦簇。   她努力回忆起了那个少女的模样,她紫色的眼睛,她的神态和表情。   她却想不起来了,所以她决定去观察人类。   “人生不是一支短短的蜡烛,而是一支暂时由我们拿着的火炬。我们一定要把它燃得十分光明灿烂,然后交给下一代的人们。”(1)   “但愿我的影子有用,但愿我的灰也能燃烧。”(2)   “此世若没有炬火,我就是唯一的光。”(3)   “当我们为了公众的幸福而蔑视辛劳、危险和死亡时,当我们为了国家的利益献出生命从而使生命变得崇高时,辛劳、危险,还有死亡本身,便都会显得美好而动人。”(4)   “在人生的黄昏时,一代不幸的人在摸索徘徊:一些人在斗争中死去;一些人堕入深渊;   种种机缘,希望和仇恨冲击着那些被偏见束缚着的人;   在那黑暗泥泞的道路上同样也走着那些给人点亮灯光的人,每一个头上举着火种的人尽管没有人承认他的价值,但他总是默默地生活着劳动着,然后像影子一样消失。”(5)   无数人写下了无数的篇章。   来自先人的火种,我们传下来了,这是一场几千年的漫长战斗,寒夜久远,黎明不来。   然而我们始终将它保护在我们的内心深处,用全身的骨血来哺育它的煌煌燎燃。   先死去的人从来不会因为看不到的未来而放弃选择。   因为从来英雄有后人。   作者有话要说:(1)来自萧伯纳   (2)来自布鲁诺   (3)来自鲁迅   (4)来自休谟   (5)来自普鲁斯   感谢在2021-10-0510:58:54~2021-10-0515:46: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芰荷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春风的宣告   “我现在承认,是你比较强。”宙斯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自言自语道,“是你比较强。”   他抿了一口啤酒,“她还恨我吗?”他轻声问道。   黑发青年低下了眼睛。   “不知道,也许还恨吧。”莫罗斯说道,“但是她宽容你了。”   宙斯天生聪明绝顶,他当年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当然明白这个词的重量。   她宽容他了。   不是不恨了,也不是理解了,也不是放下一切了。   只是承认了他存在是有他自己的道理的,他的生活和选择也是有他自己的自由的,他所做到的功绩也是真实不虚的。   “它问她,正义和胜利,你选择哪个?”   “她说,她选择宽容。”   宙斯笑了起来,他拿起了酒杯一饮而尽,“所以我说她永远都当不了王,就该永生永世被放逐。”   他似乎想给自己的尊严找补什么东西,然而他放弃了。   “我承认,她比较强。”宙斯喃喃地说道。   权势会失去,财富会崩塌,君主会被打败,甚至连日月都会落下。   但是有些东西是杀不死的。   富翁也许第二天就会流落街头,君王也许第二天就会成为异国的逃犯。   在弱者尸体上宣告强大的人终将被颠覆,这不是亘古不变的真理么。   彩翼的希望落在了桌子上,它宁静地抖着羽毛,莫罗斯抬起手,将豆子分给它吃,它叼了起来,仰着脖子,咽了下去。   莫罗斯摸了摸它的头顶,然后它飞了起来,从窗子里飞走了。   酒馆里的人们在闲聊着,他们提及了有不少人似乎在编著一本百科全书。   “这很不错,什么时候能看到呢?”有人说道。   “不过和我们普通人也没什么关系吧。”另一个百无聊赖地玩着自己的杯子。   “某些教授说和我们很有关系。”一个人说,“他们称自己所做的事情为,启蒙。”   启蒙这个单词,是宙斯从未听过的,但是他可以猜到它的意思。   给孩子以常识,给蒙昧以知识。   为什么人类要互相教授呢。   有了知识和智慧难道不是可以更好的征服他人吗?   为什么要把自己的一生花在和愚民们打交道中呢,他们什么都不懂,你即使向他们叙述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道理,政府的构成,不平等的诞生。   他们又能知道什么呢?   他们会嘲笑你,有过分的会觉得你疯了,给你两斤□□来治疗你人生的热病。   但是人类就是喜欢孜孜不倦前赴后继地从事这项工作。   其名曰,启蒙。   科学家,哲学家,数学家,艺术家,文学家,法学家,医学家,他们明明可以攫取权力为自己所用,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呢?   然而这次运动,比以往的每一次来的都更加规模宏大。   人类的进展还是意想不到的神奇,从几个人的觉悟,到一批人的抱团取暖,再到更为广泛的联合。   教授在将自己的毕生所学刊印成书,他们所想的唯有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些知识。   无论你是贩夫走卒还是农妇织女,都应该学习。   都应该明白,你们出生不是为了任何贵人增加财富,或者是成为骑士战功的一个数字,亦或是为某位君主垫脚。   宙斯站在了书店的门口,他伸出手拿起了放在最外面的一本,他拥有无上的智慧,这种人类做出来的浅薄东西他向来是不屑一顾的。   人类到底什么地方比神明更高贵呢。   他突然间看到了什么东西。   他想起了几千年前那个女人的预言。   “有朝一日,你会被从王位上颠覆。”   “不,确切来说,王位本身亦会被颠覆。”   他那时对此不能理解,他的爷爷是君王,他的父亲是君王,他是君王,而打败他的,也成为了至高无上的暴君。   他以为她输了。   世间怎么可以没有君主呢。   人类不过是羊群。   然而他看到了某些生而为人类,一生从未接触任何神迹的人写下的东西,他们认真地思索着人类社会的构成,他们的未来。   神谕对他们来说无关紧要。   他们在虚空中构建着模型,将自己的思绪放飞,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完全看不到胜利的曙光,但是他们会为此战斗下去。   他们贪得无厌。   继向诸神宣战之后,他们向远古的制度宣战,人类从神明那里因袭而来的制度,一位君主,无数臣民,王统御一切的制度。   他们野心勃勃地决定超越神明。   “人和人为什么是不平等的呢?”   “王为什么拥有权力呢?”   他们要什么样的世界呢?   人人都成为自己的君主的世界。   “真是漂亮的口号啊。”宙斯忍不住在心里说。   当他是个君主的时候,他也许会对这个口号感到愤怒和不解,但是当他失去一切的时候,他却能从其中读出了某种内涵。   “自由,平等,博爱。”   他们要为此死多少人,要战斗多长时间呢。   果然是那个疯子的孩子。   他们总是不完美的,所以想要更上一层楼,他们总是会死亡的,所以他们将生命寄托于未来。   盗火者在死后还难以避免遭受石击的时代尚未过去,但是他们已经在继续走下去了,也许未来会有一天。   一人举火,万人抱薪。   终究是她比较强,宙斯叹了口气,将书放了下来。   想不到他这辈子居然会这样屈膝低头,但是他还能说什么呢。   他站在一家寻常的书店门口,老板在梳理着猫毛,有很多学生匆匆忙忙地拿起一本往前走,也有好奇的人停下来翻一翻,有苦力推着车子,有马车夫停下来准备吃点东西。   这个地方嘈杂而乱七八糟,充满了浓郁的食物的香味和灰尘的味道。   这当然不是什么新王的受降场所。   而他在此承认自己的败北却再合适没有了。   “我承认,我输了,你果然是世界上最早的先知者。”   他轻声说道,转过身去,走进了人群之中,他从口袋里掏出了几个硬币买了一份街边的面包,刚出锅的小麦制品有着诱人的香味,他咬了一口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旧日众神之王的身影最终淹没在了人群之中,和任何一个人类的背影别无二致。   作者有话要说:求评论~~   感谢在2021-10-0515:46:42~2021-10-0610:52: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芰荷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1章 其名为普罗米修斯的神明   黑发的青年在山上买了一间小房子,然后开始养羊和葡萄,他虽然听过那个少女的讲解,但是这种事情一开始做起来总归是很难的。   幸好有人实在看不下去了,决定教教他。   一切才逐渐步上了正轨。   他后来习惯了在山里的生活,每个星期去集市上换东西,修补羊圈,做奶酪,酿葡萄酒,偶尔还会去试试吹玻璃。   有时候落日的时候,他会搬把椅子坐在外面,看着太阳一点点地沉下来,然后觉得这个场景他应该试试作画,他从匣子里抽出那根光辉灿烂的不死鸟的羽毛。   在纸上画出了一条线。   然而他凝望着这条线,给它修修补补,他发现自己不由自主地画出了那个人的样子。   她紫色的复杂的眼睛,她带着笑意的唇角。   他凝望着画纸,然后将它们收了起来,放在箱子里。   后来箱子满了。   他决定去再买一个箱子。   有时候会有其他的神明来拜访他,他会请他们喝酒,有时候还会杀一只羊。   他们说从前不知道他是个怎么样的人,现在感觉他还是很不错的。   莫罗斯想起了那个少女在第一次离开他之前,对他说,“你可以试试去交交朋友,他们肯定都会喜欢你的。”   “你是个很好的人。”   “我一直都是这么觉得的。”   他的确开始拥有朋友了。   有时候阿波罗会来帮羊看病,并且建议他把羊圈换个地方,原本的地方太潮湿了,对羊的健康不好。   有时候雅典娜会过来坐坐,和他聊聊世界上正在发生的事情,有时候赫尔墨斯会过来,然后他走了之后莫罗斯发现自己丢掉了银勺子。   所以只能连夜追了他几个小时。   他们都有了自己的生活,他们好像已经完全遗忘了那位女神的事情,毕竟如果要往前走的话,总是记得亡者的名字并非好事。   她本来就是一位没有庙宇也没有信徒的女神,人类也早已遗忘了她的名字,她已经有几千年几乎很少有人提起了。   她可能已经彻底的死亡了。   肉身被带走了,名字被消磨了,一切都如烟尘一般随风而逝,就像是她从来没有出生过一样。   她就像是影子,被黑暗所吞没之后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痕迹。   然而这是她的选择,不戴冠也好,背负永久的流放也好,放弃生命也好,都是她自己所选择的道路,直到她生命的最后一秒钟她也不曾有片刻的后悔。   也许会有遗憾吧。   毕竟她一生清贫从未入繁华。   莫罗斯从集市上买了好多包种子,决定试试在自己的房子前面种点花。   这样,春天的时候花会开,蝴蝶也会来。   他按照花农说的那样,将种子泡在了水里,静静地等着它发芽。   有细细小小的翠绿色从黑色的外壳中钻了出来,他用一根细细的木棍拨弄着他们,查看着每一颗种子发芽的情况。   然而他的手突然停在了半空中,他抬起头,看向天空,高高的湛蓝色和白色的云朵。   他听到了什么。   是名字。   有人提了那位女神的名字。   其名为普罗米修斯的神明。   年轻的学生坐在书房里,他翻开了一本书,决定完成自己的作业,翻译一本希腊文的书对于他而言简直轻而易举,他用钢笔蘸了蘸水,然后写下了标题。   《普罗米修斯》   “译者:乔治?戈登?拜伦。”   他是一位贵族,然而他的父亲花光了母亲的财产然后悲惨的死去,他从小寄人篱下然后获得了头衔和金钱。   他受到了很好的教育,这样下去,他也许可以在议院给自己找到一个席位,然后穿上装模作样的衣服,从此当个快乐的纵情声色的衣冠禽兽。   他当然喜欢享乐,音乐和美酒,这些都是很不错的东西。   但是他不知道为什么并不快乐。   他总是会想起自己年幼的时候受到的欺辱,贫困的悲哀,贵族的装腔作势的慈悲但是却不会给贫贱者一个铜板。   人的一生应该如何度过呢。   他经常思考着这个问题。   青年翻开了书,开始阅读这篇古老的诗篇,来自几千年前的桂冠诗人。   创作的关于某位神明的故事。   她出身高贵,但是天生反骨桀骜不驯,她是个疯子,是此世最危险的思想犯。   她罪行累累,她杀父,弑君,背叛了自己的种族,最终受到了最严厉的惩罚,被钉在了高加索山上,让鹫鹰嘶吃她的肝脏。   然而她依旧死不悔改,所以在雷电的呼啸之中,被永远地打入了塔尔塔罗斯。   这明明是个罪人的故事,但是为什么我的心脏在止不住的剧烈跳动呢,这明明是个死不悔改罪有应得的家伙,但是为什么我在向往呢。   我的一生应该如何度过。   青年一行行地翻译着诗篇,他突然内心深处有了答案。   我愿意为普通人奋战至死。   我愿意毫无保留地把我毕生所学都尽可能地传授与人。   我愿化作闪电撕开着昏冥的夜空,即使消散在风里。   我愿效法彗星划破天际。   他一直被称为优秀的富有才学的学生,他蘸了蘸自己的钢笔,如果写出那些揭露当权者虚伪的文章呢,也许为那些受压迫者写诗呢?   他们会憎恨我,唾骂我。   “你的悲悯,什么是酬答  是无声而又酷烈的刑罚。”(1)   他忍不住写下了诗句,为这位从未戴冠的神明,他生性不喜欢礼赞任何神明,但是此时他却觉得自己的思绪无从控制。   “你正经受着一场  苦难与意志之间的搏斗——   不能杀害你,就折磨不休;   而那苛酷无情的上苍,   “劫运”的不恤人言的暴政,   “仇恨”的威临一切的天性”   他停顿了钢笔,站了起来,他知道这个选择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放逐和侮辱,意味着终身与苦难和疼痛作伴,他拿起了自己的外套,但是他获得了勇气。   暴君注定被打倒。   人和人生而平等,凭什么有一些人生来就可以凌驾于别人之上,他想起了自己曾经耳目目睹过的暴行,他曾经去东方旅行,看着古老而美丽的土地在贪婪的铁蹄之下焚烧。   他们打着自己的旗帜,然而他只是恶心的想吐。   自由绝非诞生在如此罪恶的土壤上,拜伦想,这世界上本有两条道路,我只不过是在年轻的时候选择了更加人迹罕至的一条。   “你的沉默是对他的判决,  他心中枉自后悔不迭;   他掩饰不了内心的惊悸:  闪电正在他手中颤栗!”   他在心中反复推敲着词句,静默地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他没有太多要带,关于精美的衣服或者其他精巧的小玩意,就留在这里好了。   他只需要带上自己的纸笔和枪,他已经决定去战斗了。   如果世界上还有不平等需要忍受,我就做最后一个还在忍耐这种不平等的人,如果世界上还有人不自由,我就做最后一个不自由的人。   人生是如此的转瞬即逝,唯有战斗至死,才能对得起前人用生命保存至我的火苗。   才能对得起我天授的才智。   也许他们会说我有罪。   “你的“罪行”圣洁而高尚,   无非是怀着一腔悲悯,   用教诲减轻人类的不幸,  用才智增强人类的力量。”   我将如此回答。   我有无罪过,更多的人知道。   您知道。   他乘上了船,远离了故土和朋友,离开了他本来可以享受的生活,登上了战乱的国土,如他所知的那样,这里充满了苦难和痛苦。   他决定投身其中,奋战至死,去亲手博取那一线可能。   他当然被辱骂,被嘲笑,被无数人围攻,他将回报以更为激烈的热情和勇敢。   “看看人类,而不是只在书本上读到他们。”他对自己说,看看人类所蒙受的苦难,看看他们在其中激发出来的勇气。   他继续写着那首未完的诗。   “你是个象征,是个证据,  显示了人类的力量和运命;   像你,人也有神灵的禀赋;   人也有几分先见之明,   能预知他自己惨淡的前程,   他的不幸和他的抗争,  他的孤立无援的逆境。”   绝大多数选择这条路的人并不是因为盲目的愚蠢,恰恰相反,他们完全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他们完全知道前途的困厄,和您一样,我们什么都懂,但是我们依旧愿意往前走。   如果您作为人类的父亲,曾经问过我们这个问题。   知道前途不幸而艰险,我们会如何选择。   那我可以给出答案了。   他想着,他虽然很年轻,但是长期的疲劳和艰苦的生活让他感觉自己的生命在被燃尽,也许某一场突如其来的疾病或者一颗子弹就会夺走我可怜的生命。   但是他选择蘸着血一样的墨水写下诗篇。   “心灵会奋起,  同灾难对抗,势均力敌;   坚韧的意志,深邃的思想,   虽在含辛茹苦的时刻   也能望见丰厚的报偿;   只要敢抗争,就攻无不克,  死亡会变成胜利的凯歌。”   我由衷的惧怕着死亡,但是我相信死亡不会是万物的终点,恰恰相反,新的生命将以我的尸骨的腐朽而生,向更高的地方生长而去。   而我死后,世人将为我戴冠。   死亡如期而至后,他所扶助过的国民宣布拜伦之死为国葬,全国哀悼三天。   他的朋友为他写下了无数的悼词。   他们为他选取一个合适的形容词,然而厚重的字典却让他们一无所获,最终他们突然想起了那个名字。   用这个名字来形容,想必应该是最为合适的礼赞了。   “普罗米修斯。”   徘徊着的死亡站住了一下,永无乡的花似乎颤抖了,有了开放的征兆,它伸出了一只白骨手细细地把玩着。   它垂下眼睛,凝望着花海中的少女的空壳,她霜白色的头发散落着,有着淡淡的枯槁的气息,它轻轻地把玩着它。   它似乎窥见了某种端倪,最终它选择在她耳边低语。   “有人类叫了您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1)来自拜伦的诗歌《普罗米修斯》 第92章 末日审判   一颗白色的彗星骤然划过天际,将天空撕成了两半。   彗星是不祥之兆。   君王们都不喜欢彗星。   它代表着末日与不幸,是这个世界上最糟糕的东西,意味着会有谋权篡位者挥刀砍下自己的头颅。   但是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会有幽灵在半夜浮现,用蘸着血的手指在墙上写下你注定被毁灭的预言呢。   他们从来不会反思自己,只想把谋反者杀死而已。   杀死那位女神,祸乱和骚动的来源,永远的被流放者,谋反者们的起源。   “可是她已经死了啊。”当天使找到雅典娜的时候,她听到这个提议的时候摇了摇头,说道,“她的确已经死了,死亡带走了她的身体。”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反抗和混乱的话,应该不是她的过错。”   雅典娜说道,伸出手去拿起了一本书,摆出了送客的表情。   “如您所见。”天使毕恭毕敬地说道,“这个世界的混乱并没有停止,反而越来越混乱了,您忍心让人类陷于这种空无的痛苦之中吗?”   “如果没有她的操纵,这个世界会变得如此邪恶吗?”   古代的时候,就是理想乡吗,就是黄金年代吗。   雅典娜抬起了手臂,托着自己的脸,她思考了一会。   不是。   完全不是,人类虽然现在在激战,在陷入各种的不宽容之中,但是较之于过去,好了很多,已然好了很多了。   至少他们知道,强者践踏弱者是应该被嘲笑啊。   他们知道自己生来并不比其他人低贱。   也不会再用放血来治疗一切疾病了。   人类,在上升。   尽管这是痛苦而漫长的,但是他们的确还在向前挣扎着。   “她已经死了。”雅典娜重复了一遍,“你的主,亦或是我们,都看到了,她死了。”   此世最危险的思想犯已经死了。   “可是有人提到了她的名字。”天使说道,“越来越多的人提到了她的名字。”   “是啊。”雅典娜说道,“他们还把她写成了诗歌,写成了戏剧,在各种地方演出,还有人为她的诞生写论文。”   “您不觉得这很危险吗?”天使问道,“她是此世骚乱的根源,是最危险的思想犯,卑劣而无耻,从来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   “是,她是这样的一个人。”雅典娜放下了书,坐直了身体,明亮的眼睛直视着天使的脸,“然后呢?”   “如此的罪恶不给予拔除,人类会有美好的明天吗?”天使问道,“我的主建议,你们的神祗也应该净化人类的信仰,教育他们以温顺和忍耐。”   “暴力只会得到更多的暴力。”   “你说的没错。”雅典娜平静地说,“然后呢?”   “降灾于一切提到她名字的人类。”天使说道。   “你们不是已经做了么?”雅典娜问道,“那些赞美她的人,哪个这辈子不是颠沛流离,厄运缠身。”   “但是他们不曾悔悟。”天使说道,“我的主已经不忍心看到更多的这样的事情的发生了。”   女神静静地看着它的脸。   “所以我的主提议,取出她的尸体,让世人看看她是多么渺小而可悲的生物。”天使说道,“而且还是最肮脏不洁没有任何智慧可言的女人。”   雅典娜笑了起来。   她笑了一会。   “我就不反驳你可笑的提议了。”她轻声说道,“好啊,取出来啊,放在世人面前啊。”   “鞭尸她啊。”女神笑着说,“到时候叫我一声,我去看看。”   “我不会阻拦你的。”雅典娜说道,“去啊,我迫不及待地想看到会发生什么了。”   “我容许了。”   “所有制造骚乱的人都该万劫不复。”天使们传达着这个消息,“一场巨大的审判即将开始。”   “把所有死去的灵魂都搜集起来,尤其是那些谋反背叛之徒。”   “难道不是因为地狱没法住了,才想起审判了吗?”沙利叶看着信纸,忍不住说道,“说好的末日审判呢?”   “这就是末日审判吧。”莫罗斯轻声说道,“在摇摇欲坠的权威倾覆之前的审判。”   “你去吗?”沙利叶折起了信纸。   “去。”莫罗斯答道。   “这次审判,不只是所有的灵魂,还有她。”沙利叶笑着说,“我听有人说要把她的尸体送入业火之中焚毁,来警戒世人不要重蹈她的恶行。”   “所有的天使都被动员了。”沙利叶数着上面的名字,“呵,还真是萝卜开会,不,群英荟萃啊。”   “甚至还邀请了很多人间虔诚的信徒。”沙利叶说道。   这看上去真的是末日审判的阵势。   天使吹响了号角,庄严的白色法庭向两边打开,无数的游魂蜂拥而入,然后被天使们限制在候判区,威严矗立的天使与诸神们垂着眼睛看不清脸上的表情,而还活着的信徒们感动的热泪盈眶,觉得他们被挑选了,他们被感召了,以后一定可以渡向彼岸。   而被封在候判区的游魂们,看上去也很是激动,他们互相讨论着,很多人露出了相见恨晚的神情。   “说起来,之后你们对数学的研究怎么样了。”   “不好意思,你当年做出来的四分之三是错的。”   “那不是很正常,不要这么要求老年人啊。”   沙利叶宁静地站在了自己的位置上,没有任何人觉得他这样做有什么不妥。   然而他却没来由地感到了心潮澎湃,雅典学院仿佛从壁画里走了出来,而他想起了某个异教的说法。   英灵殿。   “见到了活的神明和天使,你还觉得自己是个无神论者吗?”   “我们无神论者是比较包容的,比方说即使见到神明,也可以考虑研究一下。”   几千年的禁锢之后,从无穷无尽的苦役中解脱之后,这些游魂终于又可以交谈了。   “我觉得爱情真的挺好的。”   “但是我觉得过度的爱情,就死去活来那种,年轻人还是不要学的好。”   “我觉得不止宇宙是物质的,就连人类历史也是物质的,后来的人就是比之前的人博学多才。”   “说起来我们活着的时候官司还没有打完。”   天使们面面相觑。   在绝对的神力之下,在传说中的末日审判降临之时,这些家伙为什么还在聊这些有的没的的。   “我决斗的时候被人不小心杀掉了。”   “总比我上厕所掉下去了好。”   终于有天使无法忍受了,它用手中的长矛顿了顿地。   “罪人们,你们不畏惧主的眼睛吗,你们不畏惧审判吗?”   罪人们看了他一眼。   “反正你们已经想好了吧。”   “和偶像(后辈)在一起的机会千载难逢,不是还没有到我么?”   “而且,你没听说吗,朝闻道,夕可死矣。”   朝闻道。   夕可死矣。   沙利叶在人间游荡的时候,倒是听过这句话。   不过大多数天使是不会懂的。   “不得不说,我活着的时候很讨厌你,死了之后依旧很讨厌你。”   “谁不是呢,我现在就想把你揍到不需要宣判直接带走。”   “你说这么多人,他会一个个来的,还是一批一批的来。”   “我觉得一个一个真的好浪费时间,我还想回去脑补一点小说呢。”   “如果我有笔的话,我真想给在座的诸位画在同一幅画里。”   “那岂不是要累死。”   “没事,已经死了。”   座中皆是豪英。   “幸好我在被烧死之前就被绞死了。”   “我是被切了脑袋。”   “我后背被捅了十几刀。”   “我被人用石头砸死了。”   “说起来我听说有个教徒,因为预言了自己的死期,结果到了那天还健康的不得了,就自杀了。”   “噫,厉害了。”   神明不懂他们在谈什么。   但是他们知道他们也许曾经害怕死亡,但是现在却坦然接受了。   无论末日审判给他们什么样的罪名,他们对自己的一生都全然毫无悔意。   这就足够了。   “在养蛊吗,把全世界最危险的所有的思想犯都集在一起了。”沙利叶轻声说道。   思想犯们丝毫没有被判定为罪大恶极的负罪感,反而为找到彼此而感到了快乐,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吾道不孤了吧。   “这样的吗?”   “我也觉得这个好。”   “说起来应该有新的工具了吧。”   “那肯定是有。”   “有没有谁是后死一点点的。”   “现在人类究竟做到了什么呢?”   “既然是末日审判了的话,是不是以后走这条路的人不会再被审判了。”   “都说了是末日了,怎么的,还能末日反复到来不成。”   “你是语言学家,你说的对。”   坐在高台上的温顺的羔羊们脸上露出了困惑不解的表情,因为这些罪人真的很开心。   那种快乐,是他们一生都从未想象过的。   明明马上就要面对最万劫不复的审判了。   他们到底在高兴什么呢?   他们高兴的事情其实很简单。   我们的火种传下来了。   我们没有投降,没有中断,而如今而后几千年,依旧将绵延不绝。   “不要让他们说话了吧。”有天使提议道。   雅典娜摇了摇头,“他们又不会逃跑,说两句话怎么了?”   附和她的诸神超过了半数。   而主威严的目光环视了一圈,沉默了。   “那就开始审判吧。”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10-0612:30:18~2021-10-0710:30: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紫银珏霏、愿与南山老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陌上花开28瓶;紫银珏霏20瓶;芰荷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3章 人类群星闪耀之时   “我针对所谓指控与我的罪作出辩护。”哲学家举起了一只手,然后又放下了,叹了口气,“我要做什么辩护啊,那时候耶稣基督还没出生呢?”   “当然这事不怪他,就算是他出生了,我也不打算信,我觉得世界是物质的,此世是一团永不熄灭的活火,好了,我说完了,不要耽误人家的时间。”   有人简单干脆的拒绝。   有人滔滔雄辩信仰的坏处。   有人对上帝奉承一番顺便嘲讽他是不是对人间管的太多。   还有人虽然语言表达能力堪忧,但是还是过分激动给大家展示他一生的学术成果。   有人朗诵自己的诗篇。   有人觉得是不是可以演奏一点音乐,方便大家理解他这辈子忙了什么,“因为鄙人实在不善言辞。”   “不得不说,看的挺享受的。”沙利叶说道,打了个哈欠。   旁边的天使一脸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忍不住感慨他可能真的是发疯了。   “你们到底想要什么?”有天使问道。   受审者思考了一会。   “我没什么想要的。”他平淡地说,“或者说我想要的东西很多。”   “我希望我孩子可以光明而幸福的长大,做健全的儿童,并以自己生而为人而感到骄傲。”   “我希望我的后人可以将我们小心翼翼保存千年,在与无数黑暗和邪恶战斗中依旧熊熊燃烧的圣火传递下去。”   “如果你所谓的圣火和你们引以为荣的智慧本身的来源都是邪恶的呢,是偷窃自诸神的呢?”   大天使威严地质问道。   “今天,在这最威严,最权威的末日法庭,我们将宣判诸神的罪人。”   “其名为普罗米修斯的女神。”   游魂们和天使们都安静了下来,他们一共看着缓缓打开的门扉,代表着死亡的灰马骑士的马蹄声静静地响在了落针可闻的大厅之内,纯白色的大厅上方笼罩着威严的圣光,照亮了前来的骑士。   它并没有来带一位犯人。   它只是带来了一具尸体。   诸神的尸体也许和人类有些许的不同,比方说它还是柔软的,并没有腐烂或者变形,但是所有人依旧知道,这是一具尸体。   这的确是一具少女的尸体,她有着霜白色的长发,单薄的身材,闭着眼睛,胸口已然不再起伏。   灰马骑士将它陈列在了候判桌上。   她的手臂落了下来,露出了手腕上的伤痕。   “什么啊,审问尸体?”   人们忍不住议论纷纷。   “诸位。”天使敲响了审判锤,“请大家看清了,是这位卑劣无耻的女神,将不良的念头污染了你们的灵魂,让你们远离了神,远离了主。”   “她是个污秽而卑贱的女神,天生背叛成性,她杀死了自己的父亲和兄长,谋逆违抗了君王。”   “出卖了朋友。”   “将诸神给予人类的馈赠大言不惭地据为己有,并且自诩为人类的父母。”   “然而实际上,诸神赐予了人类各种天赋,她不过是用她自私而恶毒的趣味玷污了人类的心灵。”   “然后她带领你们欺骗诸神。”   “然后自作多情地去盗取火种,将神明的知识教授给你们,才使你们从此饥寒交迫,活在无穷的痛苦之中。”   “更让所有的灾厄都降临了人间。”   “此事有无数神明和古代的灵魂可以作证。”   “我有句话想说。”一个游魂高高地举起了手。   “您讲。”天使彬彬有礼地说道。   “她有证人证明她的罪行,但是如你所见她已经死了。”他淡淡地说,“所以你们不打算给她安排辩护人吗?”   “她自己的证人吗,那些证明她并没有如你所恶毒指控的那些罪行的证人呢?”   大天使沉默了一下,“我们会任命神明的。”   “雅典娜女神,您愿意吗?”   黑发的女神点了点头。   然而游魂的手并没有放下去。   “我记得法庭来说,证人可以自愿参与。”他朗声说道,“我们都是人类,有谁愿意为这位女神辩护和作证的吗?”   “让这些人闭嘴。”有天使说道。   “他们的心灵被蒙蔽的太深了,他们现在被某种狂热煽动着。”   “你们好好看着这个女人,你们所信仰的,你们所相信的,就是这么个‘尸体’。”   “看清楚了,这是个不洁净的女人,她是蛇与蝎子的化身,你们明白她是天生的谎言家,最擅长于迷惑人心,让你们的心智迷失。”   男人思考了一会。   天使露出了一个满意的表情。   “请安静的等待吧,我们会给出解释的。”   “我们会给予最大的爱与宽容,欢迎你们的回归。”   “但是我们不喜欢听你们对一具尸体发威。”另一个人冷淡地说,“你们不是神明吗,无所不能吗,把她复活了啊,让她自己承认啊。”   “说实话,被告缺席的法庭的确没什么意思。”另一个人发言,“我活着的时候就遇到这种事情了,他们还把我骨灰挖出来扬了。”   “妈的,老子为教会一生戎马。”   有人安慰了他一会。   “要么广泛取证盖棺定论,要么把她复活。”人群达成了统一。   “请问有谁愿意支持她无罪吗?”雅典娜问道。   天使看着人群。   然后第一个人站了出来。   然后是第二个人。   “我愿意为她辩护,用我毕生的逻辑学与雄辩术。”有人说道。   “我愿意为她辩护,我可以证明智慧对于人类的意义。”   更多的人站了起来。   天使们选择去询问信徒。   毕竟一大半的数量是天使们和进入天堂的信徒们。   “你们愿意他们为她辩护吗?”   第一个信徒举起了手,然后手颤抖了一下,想要在一片孤立无援中放下。   “我不是不觉得她有罪,我是觉得她的确应该自己承认。”   他慌乱地说,然而坐在他后面的人伸出手,扶住了他不断颤抖的手腕。   然后是下一个人。   信徒们是沉默的羔羊。   但是他们会跟随头羊。   “她应该为自己辩护。”   “即使她有所指控的罪行。”   “也应该有足够的证据。”   天使们感到了慌乱。   他们将目光投在了至高无上的主身上。   人类无论如何,无论他们怎样的诋毁,无论他们如何的中伤,将她的罪证板上钉钉,用最恶毒的语言形容她。   人类天然爱她。   人类天生像她。   因为他们是她包含着爱与希望创造的生物,是她一生的野心与梦想。   “说起来,我见过她。”一个灵魂轻声说道,“那还是很久很久之前,她问我了一个问题。”   “如果将来人类去远方,会遇到无法翻越的山,和浩浩汤汤的海,我们会怎么做?”   “你怎么回答她的。”   “我说,那就把山移走,填平大海就好了。”   他轻声说道,“然后她第二天,将火种赠送给了我们。”   我们是她全然相信着的爱着的孩子。   我们又有什么可以自卑的呢。   “我们感谢她为我们所选择的道路。”   “虽然艰苦,虽然失去了伊甸园和黄金年代,虽然诸神不再宠爱人类。”   “但是我们有了去争取自由的能力。”   说起来,有一种母亲,是会对孩子很残忍的。   因为她知道未来的路实在太难走了。   她希望他们能够强大而自由的富有尊严的活在这个世界上,不会永远成为另一种生灵的附庸,不会永远是诸神的羔羊。   时代变坏了么?   不,这就是最好的时代。   是我们应该为之战斗至死的时代。   “如果说罪证就是现在书本上,和你们所说的这些,我承认她。”   “虽然她杀父,弑君,等诸多恶行。”有人说道,“但是如你们所罗列的罪证这样。”   “那么我可以理解她的背叛。”有人说道,“为了母亲和孩子战斗有什么错。”   “我愿意承认她。”   “我也愿意承认她。”   “我愿意赞美她为殉道者和先觉者。”   “她本来就是殉道者和先觉者。”   莫罗斯垂下了眼睛,他一直在看着少女的脸。   他知道,某个万中无一的奇迹似乎正在生发长大。   这个奇迹太过微茫,无论是她也好,还是自己也好,从来未曾指望过的奇迹。   神明应当戴冠。   而此前所有诸神都是被主神所戴冠。   她此生尚未戴冠。   在喧呼吵闹中,在天使的呵斥和人们的议论之中,在法庭毫无感情地继续宣读着她的罪状之中。   有什么淡淡的光线烘托着这个少女,让她的身体变成了半透明的,然后金线细致地勾勒出了她每一个特征。   “我们希望她能自己辩护,否则就不能如此草率的定罪焚尸。”人类说道。   “不可能的。”天使说道,“我们不能复活她,她已经没有力量了。”   “她那邪恶的力量已经告退了,你们应该冷静一下,从其中清醒过来。”   一个清冷而平静地声音从他的身后传了过来。   “我可以为自己辩护。”   少女站在审判席上,无数璀璨的金色从穹顶的圣光倾泻而下,而圣光在这种光芒之下显得黯淡失色,飘落的花瓣与光辉萦绕着她的头发。   而她谦卑地低下了头。   “谁在为她戴冠?”连主都惊讶了一下。   “草民。”   “诗人。”   “哲学家。”   “反抗者。”   “革命者。”   “顺从者。”   “我们承认她。”   冠冕在迅速地形成,在她霜色的发丝之上,结成了世间最精美的发冠。   每一位神祗戴冠之时,形状都是不同的。   所有的神明都看清了她的发冠。   是荆棘。   那是一枚荆棘之冠。   作者有话要说:说起来,大家想看什么样的番外呢~   笔芯 第94章 荆棘之冠   宙斯戴冠之时,他的冠冕为闪电,赫拉戴冠之时,她的冠冕为孔雀羽毛。   每位神明的都有所不同。   然而他们还从未想过,有谁会是荆棘。   而这个女神,有什么比一顶荆棘之冠对她来说更合适呢。   而她已经为她所肖想的世界献出了生命。   神明们都知道,戴冠是神明的第二次生命,但是大多数神明都并不会借此来复活逝去的生命的空壳。   他们会把逝者的权能分而食之,让它的名字与影响永远消失。   但是奇迹出现了,万中无一的奇迹。   燎燎明亮如火焰的光辉落在少女的肩头,她抬起头向着苍天之上的太阳,她的一切都在迅速地重组再生,这就是神明的戴冠,意味着他们真正的成为完全体,可以完美的履行自己的权能。   她张开了眼睛,明亮的紫色眼睛里黑色的图案迅速成型,勾勒出繁杂而美丽的图案,好似天上星辰运行的轨道。   精美绝伦。   粉红色的伤痕在她的皮肤上浮现又迅速地消退,她伸出手,希望不知道从何而来,在空中盘旋了一圈,落在了她的指尖。   这是不折不扣的希望,有着七彩的羽翼,让在场的每一个都想起了那个传说。   当世间被苦难充满的时候,他们会看到这只七彩鸟,在空中自由自在地飞翔着,鼓励人们抬起头,向前看去。   希望喜悦而明快地叫了两声,用喙去轻啄少女的手指,少女笑了笑,伸出手摸了摸它的头,然后放飞了它。   它就是这世间最美丽的东西,连庄严宏伟的末日审判的法庭,连漫天的神明与天使,都不及它万分之一的美丽,它轻盈地飞翔着,歌唱着,似乎在为什么事情开心无比。   少女直截了当地转过了头,看着坐在最高处的神明的脸,宁静地问道,“我是普罗米修斯,如果您想要宣判我的罪行,有什么话想要问我,可以开始问了。”   “你是否承认你做过被指控的事情?”   “承认。”少女平淡地说。   她抬起手,静静地笼着自己的头发,给自己编了个辫子。   “你是否认为是不荣誉的?”庄严的法庭询问道。   “从不。”少女倨傲地答道。   她抬起了头,光线从她的脸上流泻而过,烘托出她的五官,静谧而清澈的眼睛,霜白色的发丝。   “你是否认为你应该为人类的痛苦负责?”法庭质问道。   少女轻轻地笑了一下。   她抬起了一只手,让它沐浴在光辉之下,然后观察着它。   然后她露出了一个笑容。   “这种事情不应该问我啊。”她笑着说。   “我倒是有个问题,以后没有地狱了,你们打算把灵魂们放在哪里去呢,再兴建更大的地狱吗?”她轻声问道,“如果以后越来越多的人需要你们关押呢。”   “还是直接毁灭掉呢。”她问道。   审判长怔了一下,“你身为被放逐的神明,这样提问未免有点逾越了。”   “恕我直言,既然她已经戴冠,那么她就有询问神明所做之事的权利。”雅典娜举起了一只手说道。   审判长沉默了。   少女从被告席上走了下来,从一边走到了另一边。   “在座的诸天神明啊,你们有从丛山峻岭中来的光明神,有从北地而来的巨人们,也有尼罗河畔被自然宠命优渥的宠儿,当然也有我所熟悉的同胞和现在的掌权者们。”   “我倒是一直都有个问题,互相争斗很有趣么?”她笑着问道,“儿子杀死父亲,兄弟之间只有一个可以存活,旧神被新神分吃。”   “被权能紧紧束缚在自己的王座之上。”她轻声说道,“对别人的子民名之为异教徒,但凡是异教徒就命令他们予以诛杀。”   “人活着活着,就莫名其妙地成了异端和女巫。”   “除了想要过自己的生活之外,他们还做错了什么。”   “支配别人的人注定是不会有自由的,就像伟大的您,您已经有一千年,或者两千年了吧,没有离开过王座了。”   “住口。”天使们厉声呵斥道。   然而至高无上的神明却沉默了。   “您开心吗?”   “既没有朋友,也没有大臣。”少女轻声询问道,“甚至您的仆从都全都是您一手捏造的。”   “住口。”天使们试图围上来,而少女伸出手,越过尖锐的兵器,轻轻地握住了他们持着兵器的手。   这是独属于这个少女的最强大的权能,能将生命赋予无生命之物的权能。   “我并非什么狂妄自大之徒,也不是什么坏人。”少女笑了笑,“我只不过是有个建议罢了。”   “统御万物之前,至少要了解万物吧。”她笑着说。   “对于人类来说,他们无法了解这个世界的时候,信仰于神明能让他们更加幸福,那就去信仰,当他们理解了什么的时候,就可以选择自由。”她轻声说道,“信仰谁,是不是要信仰,之间似乎本应没什么高低贵贱。”   “毕竟,做事奸邪,焚香无用,居心正直,不拜何妨。”她站住了脚,说道,“这样不对么?”   “我提议,人类与诸神,再分割一次世界吧。”她笑着说道。   “这一次,你不许代他们挑选。”上方传来了威严的声音。   “好的。”少女笑着说,“我绝不代他们说话。”   “既然大地已经失去了神秘,那么就分割它吧。”她舒开手指,轻声说道。   时隔几千年,人类和神明终于再一次坐在了一张桌子前,开始讨论如何分割大地的财物。   一如几千年前的那场宴席一样,一共有两堆东西,以供他们挑选。   一堆是黄金与钻石,黄金是金灿灿的,钻石折射着让人头晕目眩的光芒,随便拿起一把都是价值连城。   而另一堆,是黑色的,某种脏兮兮的东西,一触即溃,不能用来搭建房屋,也不能用来打磨成兵器,更不要谈首饰了。   神伸出手,轻轻地触碰了那堆的黑色的东西,它散发出了难闻的味道,并且让它光明的手变得一片焦黑。   它的内心转过无数个念头,它当然知道几千年的那场会议,宙斯挑选了看上去更大的那一堆而失去肉类的食用权。   而这一次,莫非那个女人又故技重施。   不会,她不会就这点伎俩的。   她莫非让自己觉得故技重施,然后又自作聪明地拿走了废物。   它思前想后,抬起了一只手,“上一次既然是神明先挑选的,那么这一次,就由人类来挑选好了。”   人类走了上来。   他们端详着两堆东西,无论如何看上去都是黄金与钻石更令人满意,他们讨论了一会。   然后一个人拿起了黑色的东西,在手指间捻了捻。   又嗅了嗅。   他们再次讨论了起来。   三天之后。   当人类再一次回到会议室的时候,他们已经没有任何的犹豫了。   “回报伟大的神明们,我们已经作出了决定。”   “为了感谢你们长期以来对人类的引导,我们决定将黄金与钻石供奉于您。”   “我们将拿走这些黑色的碎片。”他们毕恭毕敬地说道。   神的心里出了口气,但是当它看到了那个少女脸上的笑意的时候,内心突然闪烁了一下。   “这是什么?”它抬起了一只手,指向了那黑色的东西。   少女走了过去,拾起了一片落在地上的,在手里把玩了一下。   “这个东西吗,是死去的植物的尸体。”她轻声说道,“一触即溃,不能用来攻击别人,也不能用来建筑房屋。”   “人类管它叫煤炭。”少女说道,顺手将手中的那块放在了车子上,抱着双臂看着车子远去,笑了笑。   然后她离开了。   这是人类自己的选择,在唾手可得的财富和脏兮兮的劳动之间的选择,在被豢养和自由之间的选择。   她绝无半点插手。   这种黑色的东西,它的确毫无用处,它不是兵器也不是宝物。   它是力量。   它是火的结晶。   当它开始燃烧的时候,这个世界将被颠覆。   这就是我所作出的预言。   “你又骗了它。”黑发青年说道。   “你哪只眼睛看到这件事和我有关了呢。”少女打了个哈欠,“我保证我的良心清清白白,绝无半点负担。”   她突然站住了脚,凝望着黑发青年的脸。   夕阳正在沉进地平线里去,但是最后的温暖十分的令人向往,给万物都镀上了一层薄薄的淡金色。   她伸出了一只手,拦住了青年的去路。   “说起来,我要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莫罗斯站住了脚步,他看向了另一个方向,避开了少女的脸。   “遇到我是不是你这辈子最倒霉的事情?”少女笑着问。   “是第二倒霉的事情。”莫罗斯轻声说道。   “那最倒霉的事情是什么?”少女好奇地追问道。   “是再也看不到你了。”莫罗斯说。   少女移开了目光,看着远方的太阳。   “你基本上没有什么可能回来了。”莫罗斯轻声说道,“你也知道吧。”   “为什么不回头看我呢?”   “我害怕如果我看了就没法往前走了。”少女低声说。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10-0712:12:49~2021-10-0815:48: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磕糖蛀牙的咸鱼10瓶;芰荷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章 蓝色鸢尾花   “卡俄斯大人。”有人敲响了门。   混沌之神正在坐在座位里看著书,他抬起了手,“请进。”   白发的少女从门缝里闪了进来,“请问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走过来。”混沌之神说道,招了招手,“让我看看你。”   少女听话地走了过来,她乖顺地坐在了卡俄斯的对面,他伸出手,摸了摸少女的头和脸。   “说实话,我没想到今天。”卡俄斯笑着说,把书扣在了另一边。   “我以为你会死。”卡俄斯说道,扶了扶额头,“如果诚实来说,我可能会坦白地告诉你,我愿意将那项权能交给你,就是为了你会愿意去死。”   “在千百年后复活我的孩子们。”卡俄斯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卑劣。”   “没有。”少女轻声说道,“谢谢您愿意和我如此推心置腹。”   卡俄斯笑了笑,勾了勾手指,让茶壶飘过来,给两个人各倒了一杯茶。   “死后方生。”卡俄斯重复道,“这个词还真是玄妙啊。”   “说实话,我对这个权能把握也不足。”卡俄斯笑着说,“但是我作为最原初的神,终究有那么一点特权,所以我想,可能我都无法把握的权能里多少会有一点名为意外的东西。”   “你是我见过最奇怪的孩子。”他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口。   少女笑了笑,端起了茶杯,尝了一口。   “我的确不是什么听管教的好孩子。”她笑着说。   卡俄斯看着她,黑色的眼睛里流露出了什么类似于慈爱的神情。   “命运对你从一生的最开始就算不上公平。”卡俄斯说道。   “是的,他偏袒我。”少女笑着说道。   卡俄斯愣了一下,然后爆发出了一阵大笑。   他沉默了下来,“你以后打算去做点什么呢?”   “可能过点自己喜欢的生活吧。”少女轻声说道,“我想去养点羊,或者去打打零工,印印书籍,或者去试着教教学生,当然最好不要被人举报误人子弟。”   “我总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才好。”她偏了偏头,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如果我没有什么事情好做,说不定又要干出来什么人人喊打的事了。”   “我这辈子干过的事情已经大可以算得上声名狼藉了。”少女笑着说。   卡俄斯点了点头。   “是啊,声名狼藉。”他说道,“你就没有怪过我对你的不公平吗?”   “这是我自己选择的道路,卡俄斯大人。”少女轻声说道,她凝望着远方的黑暗与混沌,“我以为是我说服了您呢。”   “你的确说服了我。”卡俄斯承认道,“说起来很多年前,莫罗斯曾经向我和盖亚询问过一次占卜的结果。”   少女看着他,眼睛里露出了几分好奇。   “他问我们,你会不会和他结婚。”   少女笑了出来。   “什么时候的事情。”   “很早很早了,那时候我们都不知道你会是这么声名狼藉的女神的时候。”卡俄斯也笑了起来,“然后我们为他占卜了。”   “结果特别绝望。”卡俄斯笑着说,“占卜说,如果你不戴冠,你不会成为任何人的新娘。”   少女捂着嘴笑了起来。   “的确挺让人受伤的。”少女轻声说道。   “你决定和他结婚吗?”卡俄斯问道。   少女笑了笑。   “看他表现吧。”她说道,别过了头,避开了卡俄斯的目光。   女神站了起来,卡俄斯感受到了些许的不同,她已经不是记忆里那个偷偷溜进来的小女孩了,她长大了,身材变得更加高挑,某些儿时就明显的特征被深化了。   然而她的长发被简单地编了起来,盘在了脑后,穿着一件普通的衬衫,袖口被挽了起来,和灰色的有背带的裤子,看起来就像是一位普通的工人或者牧民。   卡俄斯搜索了一下自己的回忆,他发现这个少女从未盛装过,她始终恪守了自己的诺言。   将和最贫贱的人在一起,将和被侮辱的被损害的人在一起。   将作为世界上最后一个忍受不平等的人,将作为世界上最后一个自由的人。   “他们不愚蠢吗?”也许有人问过她。   “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富有活力的人,也是最热情最有潜能的人。”少女会这样回答,“用愚蠢这样的词语未免过于傲慢了。”   “说起来。”卡俄斯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无论是什么人的新娘都是光彩照人的。”   “那是当然的。”少女半回过头,笑着说,“再平凡的姑娘,被爱也会变得光彩照人的。”   卡俄斯伸出手,将种子扔进了自己的茶杯,但凡神明戴冠之后,都会拥有自己的植物和动物作为符号。   而他的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她是那最明净的蓝色鸢尾花,代表着永不凋谢的自由与光明。   “和卡俄斯大人聊完了。”莫罗斯轻声问道,伸出了手,少女将手放在了他的手心,点了点头。   “他说什么了?”莫罗斯问道。   “没说什么。”少女打了个哈欠,她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精神了起来。   “你当年真的好神奇啊。”少女忍不住说道,“除了我,怎么全世界都知道你打算去找我父亲求婚。”   “所以这种事情,多少得通知一下我本人的好吧。”少女嗔怪地说道。   莫罗斯的脸上飞速地爬上了一层薄红。   “我以为你知道的。”   “我怎么可能知道。”少女严厉地说,“我那时候脑子里都是怎么把克洛诺斯拉下马,我忙得很,而且我毕竟不是什么坏人,不打算让你陪我连坐的。”   “行,你那时候满脑子都是另外一个男人。”莫罗斯转过了头。   “你和谁学的阴阳怪气啊。”少女不快地说。   莫罗斯忍不住笑了出来。   “和你。”   “我可没阴阳怪气过。”少女一脸严肃地说道。   莫罗斯笑了笑。   “也没有闲着没事断章取义。”她认真地说。   “好吧好吧,是我不对了。”莫罗斯承认道。   少女看了他一眼,笑了起来。   “认错太快是缺乏诚意的。”   “我怎么都是不对的。”莫罗斯不平地说道。   少女抱起了双臂,端详着他的脸,紫色的眼睛锐利而尖刻,满脸都写着我非得今天就挑出你一百条毛病出来的决心。   最终她放弃了。   她弯下腰,拿起了一块小石头。   在手里弹了弹。   然后让它飞走了。   是一种纯粹的明净的蓝色蝴蝶,美丽的不真实,她似乎很喜欢这种蝴蝶。   “它是什么品种的。”莫罗斯问道。   “人类管它叫欢乐女神。”少女笑着回答道,纯粹的蓝色的蝴蝶在风中舞蹈着,“我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听。”   莫罗斯伸出手,蝴蝶停在了他的手心。   他看着它细长的触须,和优美的颜色。   “我几千年前就在看你玩这种小把戏。”他轻轻地叹息道,“但是今天这种小把戏依旧让我十分惊喜。”   “我说你一直都是这么说话的吗,没有被人打过吗?”   少女忍不住笑了起来,从后面搂住了他的肩膀,沉甸甸地压在了他的身上,“你就不能略微酝酿一点华丽的词汇么。”   “如果当年你真的求婚了就好了。”少女笑着举起了一根手指,“虽然我觉得你的权能简直像是为马戏团量身定制的,除了变小把戏之外没有什么用处,但是莫罗斯大人我纡尊降贵地来娶你了。”   “我怎么可能这么说。”莫罗斯反驳道。   “然后我就不会想你这么多年了。”少女笑着说。   两个人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要是这么说了会怎么办。”莫罗斯问道,擦了擦流出来的眼泪。   “我肯定会揍你一顿的。”少女信誓旦旦地说,“把你揍到卡俄斯大人都认不出来为止。”   “那简直太可怕了。”莫罗斯说道,“我回去一定想点丰富一点的词汇。”   “算了,就不为难你了。”少女轻轻地在他耳边说道,“我问你,你真的愿意和我在一起么?”   “我身为不系之舟,你真的愿意永远承担风险和痛苦吗。”   莫罗斯抬起了手,金色的线从空气中流溢而出,普罗米修斯知道,那是命运的丝线,一条是他的,一条是自己的。   很多很多年前,她开玩笑说要将两条线系在一起给他作为以后不再随随便便走人的保证。   他当时吓得一把抢了回去。   如今命运之神灵活而细长的手指整理着两条线,然后将它们结在了一起。   此为人法与神法的结合。   此为宣誓从此成为同一个人,她的骨即是我的骨,我的血亦是她的血的宣誓。   无论是富贵还是贫穷。   无论是相见还是分散。   我们始终被系在一起。   除非剪短,才会分开。   命运之神轻轻地松开了合拢在一起的手掌,两根金线被他系在了一起,散发着淡淡的光辉,继续向前绵延着,缠绕着,预示着将来的道路。   少女笑了起来,伸出手去触碰它。   “其实我在想,也许很多很多年前,他们本来就是系在一起的。”她笑着说,“你绝对做了手脚了吧。”   “要不然为什么从那个夏日午后之后,我就开始喜欢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10-0815:48:52~2021-10-0915:56: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诛心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6章 我所失去的人   白发少女伸出手,摸了摸羊的头,露出了快乐的神情,“你居然学会养羊了。”她大惊小怪地说道,围着黑发青年转了两圈。   莫罗斯笑了笑。   “生活所迫。”   少女笑了起来,她搂住了羊的脖子,蹭了蹭它柔软的皮毛,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神情,“你还种了葡萄。”   “是啊。”莫罗斯揪下了一片叶子,放在手里看着。   “我觉得还挺有意思的,你想吃干酪么?”   “你有存货么?”少女兴奋地说,莫罗斯走进了屋里,抽出刀来切了一块递给她,“你尝尝吧。”   “挺好吃的。”少女说道。   她好奇地看着这间半山上的房子,连着一个羊圈,不大也不小的房子,有圆圆的正在发酵的奶酪,也有沉甸甸的面粉,一筐一筐的马铃薯。   “要过冬了。”莫罗斯说道,“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可以加紧去买了。”   然后雪会让山变成白茫茫的一片,人们就不会出屋了,他们会躲在房间里,讲故事或者干些什么别的事情,围在炉火前面,吃着干酪和热牛奶,讨论着第三年的计划。   少女趴在了窗户边上,看着远处绵延的山峦,山上积淀着永不消融的雪,就像她头发的颜色一样,她伸出手,去感受着风。   “真是柔和的山脉啊。”她轻声说道,窗台上用木板搭了几个花盆,有花朵正在开放着,是小小的圆圆的花朵,她垂下眼睛看着它,然后闭上了眼睛,靠着自己的手臂。   莫罗斯和布匹商人交谈着,对方向他推销如今最时兴的羊毛产品,并且暗示他如果想要讨取妻子的欢心,最好买一块。   莫罗斯弯下腰,研究着几块布料,在他的审美里,似乎都不算什么好看的东西,“我还是要这块白色的吧。”   商人似乎对他的没有眼光感到了痛心疾首,但是鉴于他们长期以来亲切友好的关系,他决定把现在时兴的布料送他几寸让他感受一下。   “你会感激我的。”商人故作神秘地说。   “还有你老婆挺漂亮的,什么时候请客。”商人问道。   莫罗斯怔了一下。   请客。   他的确面临人生一大难关。   请客结婚。   “快了。”他只能言简意赅地说。   “有准备什么吗?”商人问道,“冬天大家就不好来了,你最好趁着秋天把婚礼办了,大家都有空闲。”   “说起来,你什么时候有的对象。”商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从老家带来的吗?”   “是的,小时候就认识了。”莫罗斯诚实地回答道。   “那很好啊。”商人笑着说,“相当不错。”   “好好对人家。”商人说道,“想不到你居然也有结婚的一天。”   黑发青年疑惑地偏过头,商人捂住了自己的嘴,“我是说,你比较沉默寡言了。”   莫罗斯笑了笑。   “到时候记得叫我。”商人挥了挥手,转身走了。   莫罗斯将布匹收了起来,转身走回了屋里,他打算去找纸和笔,然后开始写信,这还真是个艰难的问题,到底邀请谁怎么邀请呢。   他抽出了一张纸,先写给山脚下的那户吧,然后写给自己隔壁牧场的邻居,然后还有在山上驾车的人。   他要结婚了,希望他们能来做客。   感谢平日里你们对我的帮助和照拂。   如今我要结婚了,请你们过来见证我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他写道,然后涂改着。   也许自己应该做一点漂亮的信笺,打碎一些纸浆,在里面混上金粉和秋日灿烂的雏菊花瓣,然后重新铺平压薄。   然后用粉红色的火漆印章封口。   就像所有娶了心爱的女子为妻那样的幸福的人一样。   莫罗斯看着自己写的句子,用笔挠了挠下巴,想要写的更加有趣一些,或者更加郑重一点。   邀请他的邻居和朋友们,来参加他的婚礼。   他对这两个词语突然激起了一种莫名的感觉,邻居和朋友,他在几千年前对这两个单词根本不会有任何的概念。   这也许就是自由的人应该拥有的东西,意趣相投的朋友,可以一起打纸牌或者编故事,还组建了一个绘画社。   虽然每个人都画的很难看并且自命不凡,觉得今天自己在剪羊毛,明天就可以去办画展,但是他们过得很开心。   邻居么,有时候会借一点东西,有时候会把小孩子丢给他照顾,还有的时候,车子不小心坏在了远处,还需要他去拖。   每个人都不是一座孤岛,从来如此。   这是他作为神祗的几千年里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他忍不住想起了塔尔塔罗斯,如果能邀请他来就好了。   如果他今天还活着就好了。   虽然他大概率会说,又不是我当新娘,为什么要我去。   他原本以为神明不会失去。   但是如今他尝到了失去的滋味,是一种难以言表的疼痛,那个人在某一天突然走远了,再也回不来了。   明明还记得他的样子,和他的声音,但是那些都是旧的了,不会再更新了。   那一天是他一生中最黑暗的一天,他失去了塔尔塔罗斯和她。   他们都不会再回来了。   他很清楚这一点。   他当时蹲在无人的地方,捂着脸,流了很久的眼泪,他的心脏从来没有如此难受过,然而最终他决定站起来,继续向前走。   连带着他失去的人的份一起。   他们是不会死的,只要自己还活着。   莫罗斯不知道为什么,他只是这么想着,明天太阳依旧会升起,希望依旧美丽地飞翔着,他必须活下去,去看看这个没有他们的世界,有没有变得更美好了。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塔尔塔罗斯某一次喝多了酒,说道,“那我大概是化作万物了。”   “塔尔塔罗斯大人?”他那个时候对此感到迷惑不解。   “我也许会死。”塔尔塔罗斯轻声说道,“一生唯有一次死亡,我得想想,用在什么地方比较合适。”   他趴在桌子上,掰着手指数着什么,“如果被人刀架在脖子上,未免太有失我塔尔塔罗斯大人的威严。”   “唉,怎么想,都感觉怪怪的。”他轻声说道,“我又不是什么好人。”   “但是您也不是什么坏人啊。”莫罗斯耐心地说道,准备把他拖起来放在床上。   “你真的这么觉得?”塔尔塔罗斯睁开了一线眼睛,问道。   “我觉得您很好。”莫罗斯说道。   “你可能是世界上唯一一个这么说的了。”塔尔塔罗斯打了个哈欠,“我觉得我就是个烂人,对什么都不负责任,轻而易举地喜欢什么东西,又轻而易举地抛弃。”   “没有这回事的。”莫罗斯轻声说道,“您一直很负责任的,比方说对深渊,对冥府。”   塔尔塔罗斯捂着脸尴尬地笑了两声。   “我也没别处好去啊。”他咕哝着,“冥府是我家,我要爱护她。”   “您喝多了。”莫罗斯说道。   “我如果有一天死了。”塔尔塔罗斯轻声说,“谁来罩着你们啊。”   “照顾好自己。”他自顾自地说,因为醉酒而软绵绵的手拍拍莫罗斯的后背,“最好永远记得我爱你,爱卡俄斯大人,也,爱提丰。”   “好恶心,我吐了。”塔尔塔罗斯自言自语道,趴在床边上开始干呕,莫罗斯给他倒了一杯冰水,并且拍了拍他的后背。   “最好忘了这事,要不然我打死你灭口。”塔尔塔罗斯说道,睡了过去。   莫罗斯洗了洗毛巾,走了出去。   他那个时候觉得塔尔塔罗斯在借酒发疯。   提丰果然是他的孩子。   为自己爱的人去死,是世界上最光荣的事情。   莫罗斯忍不住想。   他决定活下去,连带着死去的人的份活下去。   比起来他们所得到的,牺牲者应该会觉得甘之如饴,然而他们的确是不在了。   莫罗斯最终在第一张信笺上写下,“塔尔塔罗斯大人,我诚挚地邀请您前来参加我的结婚典礼。”   他认认真真一丝不苟地写完了全文,然后用火漆封了口。   然后他伸出手,将它扔了出去,风将信纸卷了起来,飞到了半空中,然后带走了它。   他说过,他将化为万物。   莫罗斯想起了另一个男人,那个奋战至死的男人,他提起笔写下了开头,“提丰大人。”   西西里岛的火山沉眠着,美丽的葡萄园在山脚下蜿蜒,人们种植玫瑰作为树墙,过着平静而忙碌的生活。   世界,诅咒于他们。   世界,震慑于他们。   世界,奉纳于他们。   世界,见证于他们。   世界,最终失去了他们。   为了我们能更好的活下去。   莫罗斯拿起了另一张信笺,写下了邻居的名字,他写的轻快而自然,想象着畅饮葡萄酒的宴席,和美丽的花,与快乐交谈着的人群。   他所想念的人终究会回到他的身边,他伸出手摸了摸胸口,也许他们从来没有离开过。   因为爱永远活得比死长。   信笺被风吹进了山谷,沿着长河顺流而下,落进山涧之中,直下最为黑暗最为深远的沟壑底部。   被大地所接纳。   作者有话要说:弥赛亚在死前所祈祷的是“世界啊,诅咒于我吧。”   提丰在前去迎战的时候说的是,“世界啊,震慑于我吧。”   塔尔塔罗斯在行使权能的时候说的是,“世界啊,奉纳于我吧。”   普罗米修斯在行使权能前许愿的是,“世界啊,见证于我吧。”   大概是这样   感谢在2021-10-0915:56:31~2021-10-1020:23: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芰荷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7章 她的朋友   少女提起笔,在信笺上写下了收信人的地址,然后点燃了火苗,融化了蜡,封上了口。   终于把最后一封也写完了,她出了口气。   她看着邮差的身影消失在远方,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她伸出手准备把窗帘拉上,然后回去研究一下自己的衣服。   这时候门铃被按响了。   “等一下。”她说道,从狭窄的楼梯上走了下去,推开了门,“唉,伊西斯。”少女忍不住偏了偏头,“你居然来的这么早。”   “如果有什么能帮忙的就再好不过了。”伊西斯低声说道,“反正我也没有什么事情。”   女神拎起了自己的行李,走进了狭窄的木屋,她环顾了一圈,似乎感到十分感兴趣,忍不住伸出手,想要碰一下悬挂在中央的干蘑菇。   “这里风景真好。”伊西斯笑着说。   “是啊,我觉得也很不错。”少女回答道,“你这段时间不忙吗?”   “暂时不太忙。”伊西斯说道,接过了她递过来的一个苹果,“他们都说,如果想出去的话,那这个季节出门还是挺好的。”   “的确这边风景真的不错,湖水也太清澈了。”   “北方的水和南方的还是有很大的差别的。”少女抬起了一根手指,“不过这边湖里会有很多鸟。”   “是啊。”伊西斯说道,“我们那里有鳄鱼。”   少女笑了起来,“鳄鱼也不错的。”   “还行吧。”伊西斯笑了笑,“还有粉红色的火烈鸟,您如果什么时候有空,可以来我那里看看。”   “有沙漠,高大的棕榈植物,很多动物。”伊西斯计算着,“我觉得鸵鸟和骆驼都很有趣。”   “还有金字塔和斯芬克斯像。”伊西斯说道。   “金字塔进去不太好吧。”少女笑着说。   “没关系,法老已经不在里面了。”伊西斯保证道,“肯定不会有事的,而且他就算反对,我会和他说的。”   少女弯起了眼睛笑了笑。   “而且花了那么多钱盖的,不给人看看多可惜啊。”伊西斯理了理头发,笑着说。   少女笑着点了点头,“是啊。”   伊西斯认真地看着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情,自己居然已经比她高了。   也是,她第一次遇到她的时候,自己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少女,还尚且不是神明。   她伸出手,整理了一下少女肩膀上的衣服,“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能帮上您的忙。”   “如果你再随便拆我的信,我就亲手掐死你。”雅典娜说道,将信纸从信封里抽出来,瞪了一眼阿瑞斯,阿瑞斯咕哝着表示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好心替你取件,你要打死我也可以,有本事你现在就动手啊。   雅典娜出了口气,她随意地看了一眼标题,然后她勒着阿瑞斯脖子的手臂骤然收紧,他的脖子发出了一声不祥的咔嚓声。   “你玩真的?”阿瑞斯哀嚎了一声。   雅典娜没有心情继续和这个家伙计较了,她放开了手,然后重新看了一遍信。   “行,我现在有更想打死的人了。”她说道。   “什么?”阿瑞斯揉了揉脖子说道。   “你没看吗?”雅典娜说道。   “没看清。”阿瑞斯说道。   “有人要结婚了。”她轻声说道,眼睛移向了一边,露出了某种类似于悲伤的神情。   “你喜欢的人?”阿瑞斯给自己的颈椎整了整位置问道,“居然你有喜欢的人?行啊,隐藏的很深吗。”   雅典娜摇了摇头。   她将信笺重新折了起来,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是朋友。”   “阿波罗终于结婚了?可喜可贺啊。”阿瑞斯说道。   “不是他。”雅典娜说道。   阿瑞斯思考了一会。   “其他你的朋友都结过婚了啊。”他自言自语道,然后他突然想起了某个人。是的,那个家伙还没有结婚。   居然这个世界还会有人觉得那家伙是个女人。   那个叫普罗米修斯的女人。   阿瑞斯虽然得承认自己今天还能在这里活蹦乱跳和她分不开关系。但是,他也想说会有人喜欢那个家伙吗。   雅典娜出了口气,将信塞进了口袋里,“真是的,什么都没有准备啊,也不知道应该送点什么,也许会被人看不起的。”   “这种时候不要这么争强好胜了好不好,你往好处想,也许根本没人去呢。”阿瑞斯咕哝道,然后决定出门溜达一下。   然后他遇到了赫尔墨斯,这家伙手里拿着一封信,正在认真的研究。   “你不会是要去某人的婚礼吧。”阿瑞斯问道。   “她邀请你了?”赫尔墨斯惊讶地说。   “没有。”阿瑞斯说道。   “哦,那就好。”赫尔墨斯毫不留情地说道,然后继续去看他的信了。   “现在留守儿童又少了一个啊,阿波罗同志。”赫尔墨斯说道,阿波罗将信纸压在了胳膊下面,准备大哭一场,“我这么努力,为什么我总是找不到喜欢我的人。”   “因为你努力的方向不对了。”赫尔墨斯无不同情地说道,“有女生能受得了你才怪。”   “我哪里不对了。”阿波罗抱怨道。   “没事,你可以努力在婚礼抢捧花,这样你就是下一个了。”赫尔墨斯不负责任地建议道。   “我记得那个是未婚女性抢的吧。”阿波罗说道。   “你刚刚还说,你努力的不择手段了呢。”赫尔墨斯说道。   “没有这回事。”阿波罗叹了口气。   “想好准备什么礼物了吗?”赫尔墨斯问道,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   阿波罗掰着手指计算了一会。   “不知道,我还真的不知道该送什么。”   他忍不住想起了那个少女,她紫色的眼睛和某种平淡的神情。   她需要什么呢,似乎什么东西对她来说,都是冗余的和累赘的。   “好麻烦,想死。”金发的太阳神最终又把自己的脸埋进了手臂里,“活着好难。”   “好的,我帮你,助力每一个梦想人人有责。”赫尔墨斯说道。   “开玩笑的。”阿波罗说道,爬了起来,“不管怎么说,不能被人笑话就是了。”   “行。”赫尔墨斯刚刚活动好的手腕又被他放了回去,“您加油。”   “反正我是准备了好东西的。”赫尔墨斯坐了下来,愉快地说,“而您还什么想法都没有呢?”   “你那该死的胜负欲就不可以放在别处吗?”阿波罗说道,站了起来一把抓起了外套准备出门了。   “有你的信。”赫柏说道,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封精美的信札,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没有被碰坏,出了口气,“很漂亮的东西,感觉像是婚礼请柬。”   “你有朋友要结婚了吗?”赫柏问道。   赫拉克勒斯脱掉了外套,伸手接过了信,他看了看笔迹,是他所不熟悉的。   他用指甲将火漆翘了起来,然后抽出了信纸。   然后笑容在他的脸上扩散开来,他忍不住捂着脸笑了起来。   赫柏凑了过去,看了看,也笑了起来。   “居然是她么?”赫柏笑着说,“实在是太好了。”   “其实我以为她死了。”赫柏轻声说,“我当时还挺伤心的。”   “可能她是不会死的。”赫拉克勒斯笑了笑,“我一直是这么觉得的,她那种人是不会死的。”   “你总不能杀死一种思想或者一种端倪的。”赫拉克勒斯将信笺放在了一边,准备去找地图看看应该怎么走过去,感觉路程不太近,应该需要早点筹划了。   还真是没来由的心情复杂啊。   希望她可以获得幸福,他想着,希望她的未来星河璀璨。   赫菲斯托斯拆开了信封,他坐了下来,一行行地看着信纸上的字迹,然后忍不住笑了出来,“阿佛洛狄忒,她结婚了。”   美神走了过来,从他的肩膀后面看了看纸上的字迹,“她当年害得你蹲了几年监狱这事你不记得了?”她忍不住开了个玩笑。   “的确有这事。”赫菲斯托斯说道,“要不然就不带礼物给她了,算是赔偿我的。”   “那我带,你可以空手去。”阿佛洛狄忒笑着说,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就带个肚子去,看人家怎么看你的。”   “反正他们一贯看不到我。”赫菲斯托斯摊开了手。   “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阿佛洛狄忒抱怨道,“我记得你是个挺害羞挺老实的人呢。”   赫菲斯托斯笑了笑。   “算了,那就不丢人了。”他笑了笑,轻快地站了起来,“说起来,等哪天有空了,我打算去接个腿。”   “你那个还能治好吗?”阿佛洛狄忒问道。   “不知道,但是感觉是当年长合的时候的问题。”赫菲斯托斯按了按自己的腿,“反正现在医院里给接就去试试好了。”   “你加油,反正再毒的庸医也治不死你。”阿佛洛狄忒建议道。   赫菲斯托斯笑了笑,“行吧。”   “不过感觉现在人类能做到的事情的确蛮多了。”阿佛洛狄忒半回过了头,说道,“有空真的可以去试试的。”   赫菲斯托斯忍不住想起了几千年的那个雨夜。   他们都说她疯了。   几千年过去了。   大海中矗起了高山。   日月星辰不断地轮转变换。   先知所预言的时代,正在慢慢降临。   他曾听到人类如此命名这个时代。   “被解放了的普罗米修斯。”(1)   作者有话要说:(1)工业革命也被人称为被解放了的普罗米修斯   感谢在2021-10-1020:23:06~2021-10-1111:10: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芰荷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8章 四海之往   “忒弥斯太太。”赫拉按了按门铃,“忒弥斯太太?”   忒弥斯站了起来,打开了门。   “怎么了?”她问道,赫拉抓住了她的手腕,“过来,忒弥斯太太,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忒弥斯眨了眨眼睛,显得十分的困惑不解,赫拉伸出手,指向自己的镜子,镜子的另一端映出了她已经经久失修的神庙。   忒弥斯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一步。   她的手指放在了镜子上。   一位少女站在古老的石阶上,这是一位人类,然而她穿着女神的装束,她手中拿着一面凸面镜,纤细而白皙的手臂显得优雅富有力量感。   “她在做什么?”忒弥斯忍不住问道。   赫拉的目光也落在了她的身上。   “我猜,是取火。”赫拉轻声说道,“你看,下面是涂了油脂的火炬。”   火炬被点燃了。   一位结实精壮的青年高高地举起了它,然后从赫拉神庙的门口,开始长途的奔跑。   “大概是某种人类的仪式吧。”忒弥斯说道。   “是啊。”赫拉附和道,“但是不是纪念我的。”她笑了笑,“我觉得是纪念你女儿的。”   “在从前我们的时代。”赫拉轻声说道,“你记不记得,如果人类举办运动会,就要停战,所有人都像兄弟一样相处,不许用战火打扰这场盛典。”   “是的。”忒弥斯笑道,“然后胜利者将带上桂冠,接受大家的喝彩与祝福。”   “他们会举办盛大的带火游行。”赫拉看着自己的手指,“年轻人们对这个格外感兴趣。”   “而如今他们又复活了。”赫拉说道,“也许是觉得这个世界沉寂压抑了太久,也许是人和人之间的争斗太多了。”   明媚的橙黄色的火焰,从一根火炬传递到了另一根,新来的青年接过了火种,继续向前奔跑着,他下一个会交给谁呢。   男人还是女人?   黑色头发的人还是金色头发的人?   没有人知道,但是他们知道他们在传递的是什么,这是永远不会熄灭的火,是某种精神,而精神是不能被杀死的。   是宽容也是自由,是不屈也是文明。   来纪念某位神明在人类最困厄的时候毅然决然伸出的援手。   来提醒人们他们所幻想千年的理想国依旧在前方闪耀发光。   “恭喜您啊,忒弥斯太太。”赫拉说道,“你的女儿终于长大了。”   对于一位神明来说,这就是真正的成人礼。   “她早就长大了。”忒弥斯轻轻地笑了一声,“很早很早的时候,在我还不想要的时候,她就长大了。”   她垂下了眼睛,看着地面,“我人生之后的很多年都在想,如果她没有那么快长大就好了。”   “她的孩子也长大了。”忒弥斯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她想起了很多很多年前。   在大洪水之后。   地面一片潮湿和荒芜,仅存的人类走进了她的神殿,祈求着她的帮助。   他们为什么会来找自己呢,忒弥斯想,他们为什么又笃信自己一定会尽全部力量来帮助他们呢。   因为她。   忒弥斯伸出了手,“把母亲的骨骼抛向身后吧。”她指示道,“盖住你们的头和脸,把母亲的骨骼扔到身后去。”   那位女神是她的孩子,创造人类的办法她当然也心知肚明。   那时候的人类是用泥土捏的。   而忒弥斯让他们用岩石重塑自己。   我希望你们永远勇敢而顽强,可以被杀死不可以被打倒。   她静默地祈祷着,而人类迅速明白了她的意思,对她进行了感恩而离开了神殿。   之后人类复兴了。   所有的困厄,只会让他们变得更强大,从泥土到石头,从柔软到坚强。   她并不抱什么希望人类会记得普罗米修斯,毕竟她不是什么优秀的神明,在奥林匹斯山也没有位置,但是她隐隐地又有着某种期待,她希望自己相信人类。   那么就将一切赌在人类身上吧,忒弥斯想。   将我的女儿,也赌在人类身上吧。   我此世最爱也是最恨的人,她将手放在了胸口上,我诅咒她亦赐福她,我创造了她也会失去她。   她听见了门铃的响声,自己的六个女儿招呼着去开门。   这大概是她第一次这么近地见到她们。   白发的少女站在门口露出了一个笑容,她对着屋里挥了挥手,“忒弥斯大人,在家吗?”她问道。   忒弥斯站了起来,走了过去。   两个人看着对方的眼睛,他们是最熟悉的陌生人,拥有着一模一样的眼睛,都是深沉的紫色,都昭示着世界即将迎来的风暴。   忒弥斯叹了口气,美惠三女神和时序三女神好奇地看着她们。   “妈妈?”美惠三女神问道。   “普罗米修斯大人?”时序三女神有礼貌地招呼着。   赫拉站在一边抱起了双臂,表示我是不会救场的,今天我什么都不会说。   “那个,我就是顺路。”白发少女语无伦次地说道,“那我走了,打扰你们万分抱歉。”   “我带了点东西过来。”她说道,把包放在了门口,“望您笑纳。”   下一秒钟,忒弥斯终于放下了她抱在胸前的手臂,微微地张开了怀抱,白发的少女投入了她的怀抱。   就像这几千年的岁月都只是过眼云烟,她就像她十六岁离家出走之前的那样,低下头,感受着母亲的手掌的温度。   这个拥抱过分深沉而又浅尝则止。   她们之间横亘着太多的东西,甚至可以说是血海深仇,然而栓束着她们的东西又是那么牢不可分。   “忒弥斯大人,请务必赏光。”少女露出了一个笑容。   “好。”忒弥斯点了点头。   少女轻快地笑了笑,走了出去,带上了门。   赫拉笑了一声。   “你们两个这么多年,还是奇奇怪怪的。”赫拉忍不住说道。   忒弥斯也笑了。   “是啊。”忒弥斯说道,“奇奇怪怪的。”   她忍不住想起了当年,很多很多年前,这个孩子的出生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幸福的时候,她那时候忍受着粗暴无度的丈夫和窒息的世界,她曾想过扼死自己的所有孩子一了百了。   阿特拉斯很像他的父亲,都十分的勇武有力,但是崇拜暴力和征服。   她对孩子已经绝望了,生下这个孩子之后她陷入了长久的抑郁,这个女孩天性聪敏,多少让她感到了安慰。   然而她太聪明了,聪明的简直危险,忒弥斯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一点,她轻而易举地摆弄人心,将一切放在天平秤量,她能不见血地杀死最强大的巨神,也能用指间沙变出蝴蝶,她是疯子也是怪物。   然而又天真又纯粹。   “妈妈,请不要憎恨这个世界,憎恨我吧。”她大概是这么说的,脸上带着一点血迹,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呈上了那把刺伤了她的父兄的短剑。   那是她最后一次叫她妈妈。   不要憎恨这个世界,请憎恨我吧。   我擅自专横地决定了您的人生,我毁了您的一切。   却还无端地期望您获得幸福。   她是个危险的疯子,忒弥斯想,她捂住了脸。   但是骨子里却像自己,只是比自己更聪明,更勇敢,走的更远。   我这种天生守卫一切秩序的女神,是没法拥有这种孤注一掷的血勇的。   她是生于自己的。   她们也是生于自己的。   她是正义的牺牲与痛苦,她们是正义的光辉与花团锦簇。   她们都是她的孩子。   忒弥斯笑了起来,她拆开了请柬,阅读着。   她要结婚了,自己会和她跳最后一支舞,将她的手交给另一个人,从此他们是一个家庭。   忒弥斯将信件放在了一边,缓缓地坐了下来,一时间她想起了很多事情,不幸的有,幸福的也有,她一生过的说实话不算什么美好的故事。   但是她从来没有哭过。   即使她觉得自己永远地失去了这个孩子的时候,她也没有流泪过。   但是这个时候她没来由地感觉眼睛酸涩了起来。   “孩子结婚前,父母都会哭的。”赫拉笑着说,在一边坐了下来。   “这很正常,忒弥斯太太。”她轻声说道,重复了一遍,“这很正常。”   忒弥斯将自己的脸埋在了手臂里。   眼泪止不住地从她的眼睛里淌出来。   “很正常。”忒弥斯说道,“再正常没有了。”   白发的少女走在街道上,她抬起头看着湛蓝色的天空,无论相隔多么远,无论区别多么大的人类,都是行走在这一片天空之下的。   她在路边停了下来,拿起了一份报纸看着,看到了有人提倡复兴古代的体育运动会。   会有人带着熊熊燃烧的火炬从世界上主要的城市里跑过,传播着人类共同的梦想和理念。   这个世界有太多的困厄,歧视,争斗和不平等了。   然而却总有人想要消弭他们。   他们在各种尝试着。   相信那理想中的太阳之城,必然会存在,会闪耀在人类的前方。   有人叫了她的名字,她回过头看着熙熙攘攘的人流。   说实话,她期待有人类想起她的名字,那代表着人类想起了自身所处的困境和远大的理想,她又不愿意他们想起她的名字,因为能理解她的人都注定一生困苦劳碌。   做父母的就是这么的举棋不定,左右为难。   她捂住了眼睛,笑了笑。   今天天气还真的不错呢。   作者有话要说:再问一下,大家打算看什么番外么~   放个下本打算开的预收,感兴趣可以收一下~   阿比盖尔是一名普通的女孩子,当然作为当代小女生想要收到猫头鹰的信没有毛病吧   于是有一天她听见了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问,“我亲爱的阿比盖尔啊,你想不想当一名女巫。”   “当然想了。”阿比盖尔快乐地回答。   然后她醒来的时候发现她成为了一名女巫,还是在那个最猖狂的猎巫年代的女巫   阿比盖尔只想说,谢谢你,个头   那句话怎么说的,如果他们指控你是个女巫,你最好真的是   疯狂升级自己的巫术水平某一天发现自己已经是世界最强的阿比盖尔作为一名乐子人,当然要选择去,搞事了   然后被理所当然地送上了火刑柱,在处死的前一天夜里,某位年轻神父把她放了出来带她一路狂奔   阿比盖尔表示挺不好意思的   “您居然为我叛教了。”   “那倒没有,我原本就是要叛教的。”   “哦,那没事了。”   “但是神父您貌美如花,考不考虑和我发展一点故事。”   “还是算了。”   莱纳斯是一名神父,作为一名神父来说,热爱读禁书和胡思乱想是一件很不好的事情   但是他实在不能忍受教廷的吃喝嫖赌和庸医害人了,但凡出点什么事情就找个女巫来烧烧一了百了   他决定放弃自己颇有前途的职业去当异端,走之前顺便把监狱里的那个小姑娘放出来也算是做件好事了   然后她缠上自己了   他通缉榜荣登优秀青年之首她鼓掌喝彩,他迷路被抢劫她问要不要报警,他进厂打工维持生计她摆摊算命一天比他一月强   然而他却无论如何都生不起气来,星空之下女巫小姐笑靥如花抬起了手指,“给你放个烟花吧。”   “献给世界上最可爱最勇敢的异端。”   架空中世纪背景,蒸汽朋克设定,有套用某些历史故事,女主武力天花板,纯血统乐子人,传统女巫,绝美会撩,男主温柔病弱,博学多才,1v1 第99章 献给新娘的花束   “您的妻子很美丽。”农夫举起了酒杯,“就是为什么头发白了。”   “因为经历过一些不太好的事情。”莫罗斯笑着回答道。   “这样啊。”农夫忍不住感叹道,“那么现在过去了么?”   “应该已经过去了。”莫罗斯答道。   “那就好。”他笑着拍了拍莫罗斯的肩膀,“人活在世界上总是会遇到很多不好的事情的,过去了就好了。”   莫罗斯记得他讲过自己的故事,在某一年的白喉里,他的妻子和幼弟都死掉了,他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的生活。   现在他的女儿出嫁了,儿子也快要成亲了。   人类从来都是活的很不容易的,无论是山里的牧民,还是田野上的农夫,还是学校里的学生,亦或是城镇里的小职员小商贩。   没有人活的容易。   就像是经年生长的树木,很少有没有经历过风雨雷电的。   然而这个中年男人为他们带来的结婚礼物,是鲜花,鲜艳的切割的整整齐齐的颜色灿烂的向日葵。   “这个季节找这种向日葵很难了。”农夫得意地说,“而且你看这个花冠,多圆啊。”   他粗糙的手指拂过娇嫩的花瓣,露出了一个志得意满的笑容。   莫罗斯的确结交了不少朋友,有农夫,有商贩,有小职员,有牧人,他们带来了各种各样的奇怪的结婚礼物,虽然在诸神的眼里一文不值。   陈年的葡萄酒,鲜花,书籍,远方带回来的纪念品,布料,大米,玻璃兔子,还有活的兔子。   “这个是送给新娘的。”中年女人说道,给莫罗斯看她竹筐的一对兔子,“据说收到这个礼物的新娘,会有很多孩子的。”   莫罗斯一瞬间捂住了眼睛。   有一个她就够这个世界麻烦了。不,你们都是她的孩子了。   从窗子里看出去的少女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笑容,然后下一瞬间捂住了头,“雅典娜,你要把我的头皮拽下来吗?”   “没事,你还能长出来。”智慧女神面无表情地说道,用梳子蘸了蘸水,然后帮她将头发梳通,编成精巧的辫子。   “我会秃掉的。”少女抗议道。   “那种发型也挺适合你的。”雅典娜说道。   “我又怎么得罪你了。”少女不平地掰着手指计算着,“我想了想,我近些天,什么坏事都没有做。”   “远些天就有了吗?”伊西斯笑着问道,轻轻地握着少女的手,帮她修整着指甲。   “我一辈子也没干过什么坏事。”少女理直气壮的说道。   “哦,她没干过坏事。”雅典娜面无表情地说道。   “哦。”伊西斯附和道。   “也就那么一两件吧。”少女选择了妥协。   伊西斯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种日子你们真的还打算继续欺负我吗?”   少女用另一只手拍了拍伊西斯的头,“今天就饶了我吧。”   “好吧。”雅典娜说道,“就今天。”   “你可真是个坏人。”少女毫无感情地一字一顿地说道。   雅典娜拧了拧她的脖子,让她看向镜子,看看自己的头发,她从一边拿起准备好的首饰,开始装点她白色的头发。   “说实话,我以为永远不会有这一天了。”雅典娜说道。   少女笑了笑。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她笑着说,“但是都过去了不是么?”   雅典娜点了点头,“我也以为你永远不会原谅我了。”   “不是你一直问我讨债吗?”少女惊讶地说。   雅典娜摇了摇头,“你知道我在说什么的。”   少女笑了笑,托着下巴,看着远方,“很正常啊。”   “那种事情本来就无可指摘吧。”   “你不伤心吗?”雅典娜问道。   “还好吧。”少女答道。   “你居然一点都不重视我的吗?”雅典娜不满地说。   “你又来了。”少女露出了一个笑容,“如果你指的是潘多拉的事情的话,我觉得还挺正常的,挺正常的,人人有份,你当然也应该去做啊。”   “伤心什么的,你我本是两双鞋,你是上朝廷的,我是走流沙的。”少女轻声说道,“所以心理建设过很多次了。”   她垂下了眼睛,笑了笑。   “所以就还好了。”她平淡地说,“真的就还好了。”   “而且如果还算朋友的话,总是会吵架的吧,也会冷战的。”她轻声说道,“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雅典娜笑了笑,点了点头。   “祝您新婚快乐。”伊西斯笑着说,将少女扶了起来,两位女神都穿着白色的裙子,显得活泼而轻快。   “对了,阿波罗说他要抢捧花。”雅典娜面无表情地复述道。   “好的,我肯定扔给他。”少女笑着说,“你相信我的技术。”   她们将她的手交给了等在门口的忒弥斯女神,少女带着白色手套的手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女神的手中,她牵住了她的手。   忒弥斯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推开门走了出去。   阳光灿烂,空气薄而透明,是个很好的天气,金色的朝阳照在她的脸上,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色,少女扬起了头,看着日轮的温暖,感受着朝露的水汽。   宾客已经坐在了座位里,男方的朋友和女方的亲友正在聊天。   她看了过去。   的确来了很多人啊。   新郎伸出了手,她走了上去,握住了他的手。   纯白色的少女有着苍白的半透明的皮肤,紫色的瑰丽的眼睛,纯净如霜雪的头发,在场的所有神明对她都不算陌生,但是却在记忆里从未回忆起过这位女神盛装的样子。   她一直都是诸神的罪人,永恒的被流放者。   他们习惯了她永远看上去锋利而犀锐,像是一把刚刚磨好的刀,然而即使沉埋海底无数年,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锈蚀。   然而她也是星星与繁花。   是永夜里的提灯女神。   在诸神远去高天的日子里,孤独地走遍故土他乡。   她是背叛者,是执棋者,是劳作者,也是永恒的异端者。   她是盗火者。   而她终将是戴冠者。   而人类并不知道这一切的隐秘,他们只知道,这是一位美丽的少女,如今终于和自己爱了很多年的人在一起了。   这是她一生中盛大的节日。   他们举起了酒杯,祝愿她一生幸福平安。   少女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她美丽又危险,像是漫天飞舞的蝴蝶,而一只不知从何而来的彩色小鸟绕着她飞了两圈,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没有人能看到这只小鸟而不感到幸福。   因为它即是希望。   正如所有故事最好的结局那样,少女嫁给了她所爱的人,他们虽然分开了无数年,甚至几乎都没有怎么在一起。   但是他们最终走到了毯子的尽头。   宣誓彼此只属于对方。   无论贫穷还是富贵,无论健康还是疾病,无论遇到了什么事情。   无论再一次会分开多久,他们都属于对方,你的骨即是我的骨,你的肉即是我的肉。   “不过他为什么没有准备戒指。”阿波罗忍不住说道,然后下一秒钟他就捂住了自己的嘴,“我错了,我抽自己耳光。”他迅速道歉道。   戒指是这个少女耻辱的标记,标记着她是诸神的叛徒,标记着宙斯对于他的仇敌的胜利。   少女笑了笑,她摸了摸裙摆,摸到了一个小小的盒子。   这是宙斯送的结婚礼物。   这位旧日神王并没有来。   但是他寄了一个包裹过来。   里面只有一个小小的盒子,并没有字条。   她打开了盒子,是一对戒指。   是精美纯白的铂金,上面镶嵌着湛蓝色的珐琅,美不胜收,代表着纯粹和坚决的爱情。   这不是他第一次送自己的戒指了。   上一次是石头的,上面镶嵌着一片高加索山上的石片,附着禁止她使用权能和吞噬她的生命的诅咒。   她轻轻地拿起了它,虽然没有署名,但是她完全知道这是谁送来的礼物。   对着光线,她能看到上面淡淡的光晕。   那是宙斯的赐福的颜色。   据说得到这份祝福的人家庭会永远稳定而幸福,毕竟这是来自诸神的大家长,众神之父的祝福。   她笑了出来。   “我收下了。”她写道,放进了鸽子脚上的口袋里,让它飞回它的主人那里。   但是鉴于你女朋友实在太多了这个不太吉利的问题,我就不戴了,少女笑着想。   “现在新人可以接吻了。”   黑发青年低下了头,吻住了白发少女的嘴唇,这是他们第一次亲吻对方的唇,他抱住了她的后背,就像是经历了漫长而痛苦的旅人,终于在银河尽头抱住了他的星辰。   少女也抱住了他,亲吻结束之后她将下巴乖巧地放在了他的肩膀上,被他抱起在了半空中。   他们的命运已然系在了一起,他们是人法和神法的结合。   如他们所不敢肖想的那个结局一样,成功地重逢又再次拥抱了在了一起。   两个人都忍不住想起了几千年前的那一天。   女孩从男孩的手中要走了一个苹果。   “为什么要从我这里要苹果呢?”莫罗斯问道。   “因为我知道你肯定会给我的。” 第100章 生命是一场灿烂的旅途   “世界上所有的神明都有信徒和庙宇吗?”   “有一位没有。”   “其名为普罗米修斯的神明。”   “她是永远的旅行者。”   “永远的浪游者。”   她是疯子,是最危险的思想犯,是偷窃天火的胆大包天的神明,她一生背叛两次,一次为了母亲,一次为了孩子。   她是哲学日历里最高尚的圣者与殉道者。(1)   她出身高贵,她的父亲是西部的支柱,是位极人臣的显赫一时的人物,没有人知道她在某个日子里邂逅了什么样的命运,使她走上了另一条道路。   靠近父亲(强权)很容易,但是那会使她离母亲(正义)更远。   也许是这样的原因吧。   那一年那个少女选择了叛逃,她在一个暴风雨之夜连夜离开了家,没有告知任何人。   过了一些年,他们宣布她为叛逃。   因为她扶持了一位新的君王。   她是旧日诸神中极早投靠神王宙斯的神明,你也许可以将这归结为她所持有的作为先知的权能。   她聪明绝顶,又狡猾诡诈,宙斯在她的帮助下,一步步地靠近着王位,她从塔尔塔罗斯中说服了独眼巨人与百臂巨人,也帮助宙斯制作了催吐药,解救了他不幸的兄弟们。   然后他们打败了提坦巨人最强大的造物,提丰。   那一天提丰从天空坠下,落在了西西里岛上,神王将它打入了万劫不复地塔尔塔罗斯。   然后新的神明取得了胜利。   人们都说,在之后划分天空,海洋与冥府的抽签中,这位诡谲的女神又一次在签子上做了手脚,把宙斯推上了王位。   但是她反而被流放到了地面上。   有人说,是因为她一贯的不忠让新的君王也无法信任她,也有人争辩说她是自己离开奥林匹斯山的,想要去做成一项伟业。   创造人类的伟业。   她用河水和泥土捏出了最早的人类,教他们以观察和利用自然,教他们数学与文字,航海与建筑。   她天性恶劣,她所创造的人类,拥有易脆的身体和易休的寿命,却天生贪得无厌,要去求取最不朽的荣誉。   诸神注意到了人类。   他们要求人类进贡于诸神。   她将一头牛分成了两堆,一堆为牛油和牛骨,一堆为牛肉和筋膜。   她用牛皮将两堆贡品盖了起来,伟大的诸神之王受到了愚弄,选择了牛骨的那一堆。   从此人类将骨头奉献给诸神而自己吃肉。   神王感到了震怒,他拒绝将火种授予人类。   那位女神选择第二次背叛神明,将火种交给了人类,那天大雨倾盆,她告诉他们,如果想要火一直燃烧,那么就传递下去。   她将火种放在了人类的心脏里。   这是诸神之王也无法取回的地方。   从此地面上有了火,层层叠叠的橙红色的温暖的亮色向着夜空侵略,宣告着人类的觉醒。   而她受到了最为严厉的处罚。   等待她的是漫长的□□和折磨,千年的不见天日,千年的千夫所指,千年的冤沉海底。   但是她似乎活的依旧很好。   当提坦巨人卷土重来的时候,神话里还记载了她再一次向宙斯进言,击退了旧神的反扑。   而后诸神迎来了鼎盛的年代,她也没有任何的消息,但是黑暗时代接踵而至,人类被信仰所奴役,盲从而压抑,痛苦而无言。   这样的年代持续了很久。   久的让人们似乎已经忘记了一切。   然而始终有人小心翼翼地护卫着她放在他们心脏里的火种,在这千年的鏖战中,在这看不到黎明的长夜中,寂静地守护。   他们也许死在穷乡僻壤的热病里。   也许死在火刑柱上。   也许悄无声息地被埋葬在荒郊野岭。   但是他们依旧在向前走着。   他们以她的名字命名自己,他们是先觉者。   也是盗火者。   她在大地上流浪,见到过最困厄的人类,也见到过他们互相伤害的狰狞,然而希望始终伴人类身侧,她愿意永远相信人类。   相信他们永不凋零的年轻,相信他们对爱与美的追求,相信死亡不得统御万物,相信爱永远活的比死长。   这就是这位女神所笃信之事。   她始终深沉而长久的爱着人类。   而千年之后,黎明将至,破晓前的黑暗让人无法忍受,于是无数人选择用生命去撕开阴霾,让阳光可以照进来。   我身我命皆可捐舍,只求以利众生。   深渊再深,有足够多的尸体,也能填平。   大河再宽,我们的肩膀也能为后人搭起一条路。   我们曾如此深沉地热爱这个世界。   正如她所预言的那样,当天黑透的时候,群星将浇灌山川。   有一点热发一点热,有一分光发一分光。(2)   这个世界并不美好,但是我们愿意爱它,愿意改变它,愿意付出生命和鲜血,愿意以卵击石,愿意先付出一切的深情和爱意。   如果我的时代尚未到来,我们选择死后方生。   即是当我们死去很多年后,世界才开始爱我,那也甘之如饴,无怨无悔。   一百年,一千年,实在不行那就两千年,我们相信我们的努力会有效果,那美好光辉的□□与理想乡就在前方,我们愿尸体能成为路标,愿后人踩着我们的肩膀上升。   去光明而幸福的地方。   我生有涯愿无尽,心期填海力移山。(3)   当我们死去的时候,我们最自豪的唯有,前人的火种,我们传下来了。   最终黑暗会出现一丝裂痕。   普罗米修斯没有信徒,然而她的名字反而更不会被遗忘。   因为当最悲伤最黑暗的时代到来的时候,不愿沉睡的人们将想起这个名字,奋战到天明时分,用自己的鲜血来点燃朝阳。   这是她所选择的道路。   这是她愿意成就的伟业。   此为人类永不凋零的梦想,人们永远在追求它的路上盘旋上升。   前人斩过荆棘的地方终将变成后人的花田。   有时候他们会在劳作之余,给孩子们讲起古时候的故事,他们会这么开头,作为诸神时代的故事的第一篇。   “天和地被创造出来,大海波浪起伏,拍击海岸。鱼儿在水里嬉戏,鸟儿在空中歌唱。大地上动物成群,但还没有一个具有灵魂的、能够主宰周围世界的高级生物。”   那些传说终将化作诗篇。   而她是永远的第 一 章。   “这时普罗米修斯降生了。”   “祂聪慧而睿智,知道天神的种子蕴藏在泥土中,于是祂捧起泥土,用河水把它沾湿调和起来,按照世界的主宰,即天神的模样,捏成人形。”   “这样,第一批人在世上出现了,他们繁衍生长。”(4)   直到今天,生生不息。   作者有话要说:(1)来自马克思   (2)来自鲁迅   (3)来自梁漱溟   (4)来自施瓦布版的《希腊神话》   到这里就全文完了,给大家笔芯,谢谢大家的支持和喜欢,许愿完结能收到多多的评论,番外我会尽快写哒~   顺便挂一下下一本的预收~   《女巫小姐的中世纪冒险》   阿比盖尔是一名普通的女孩子,当然作为当代小女生想要收到猫头鹰的信没有毛病吧   于是有一天她听见了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问,“我亲爱的阿比盖尔啊,你想不想当一名女巫。”   “当然想了。”阿比盖尔快乐地回答。   然后她醒来的时候发现她成为了一名女巫,还是在那个最猖狂的猎巫年代的女巫   阿比盖尔只想说,谢谢你,个头   那句话怎么说的,如果他们指控你是个女巫,你最好真的是   疯狂升级自己的巫术水平某一天发现自己已经是世界最强的阿比盖尔作为一名乐子人,当然要选择去,搞事了   然后被理所当然地送上了火刑柱,在处死的前一天夜里,某位年轻神父把她放了出来带她一路狂奔   阿比盖尔表示挺不好意思的   “您居然为我叛教了。”   “那倒没有,我原本就是要叛教的。”   “哦,那没事了。”   “但是神父您貌美如花,考不考虑和我发展一点故事。”   “还是算了。”   莱纳斯是一名神父,作为一名神父来说,热爱读禁书和胡思乱想是一件很不好的事情   但是他实在不能忍受教廷的吃喝嫖赌和庸医害人了,但凡出点什么事情就找个女巫来烧烧一了百了   他决定放弃自己颇有前途的职业去当异端,走之前顺便把监狱里的那个小姑娘放出来也算是做件好事了   然后她缠上自己了   他通缉榜荣登优秀青年之首她鼓掌喝彩,他迷路被抢劫她问要不要报警,他进厂打工维持生计她摆摊算命一天比他一月强   然而他却无论如何都生不起气来,星空之下女巫小姐笑靥如花抬起了手指,“给你放个烟花吧。”   “献给世界上最可爱最勇敢的异端。”   架空中世纪背景,蒸汽朋克设定,有套用某些历史故事,女主武力天花板,纯血统乐子人,传统女巫,绝美会撩,男主温柔病弱,博学多才,1v1 第101章 吻火   “我此生见过最聪明的家伙,是个女人。”蓝银色眼睛的男人说道,他是某个欧洲古城的一家酒吧老板,喜欢穿着黑色衬衫,在背后的小电视上随便放着什么电影,有时候他会和顾客聊天。   “她骗了你的心?”顾客露出了一个了然于胸的神情。   男子笑了笑。   “不,那倒不算,因为我的心本来就是她的。”他细长地手指弹了弹银勺子,酒杯在他的指尖翻过了一个花稳稳地落在了吧台上,然后他一只手轻松随意地撑开了一枚小小的纸伞插在了艳丽的橙子上。   “这是您的,已经好了。”他笑着说。   “说起来,这还是个传奇的女人呢。”顾客说道,伸出手接过了杯子,“能让你这么想念。”   “她漂亮吗?”顾客问道。   “漂亮。”老板说道,“很漂亮,和世界上最大的灾厄一样漂亮。”   他并没有说谎,据说潘多拉就是按照那家伙的形容来塑造的。   “这么美丽的女人。”顾客说道,“怪不得你这么想念。”   “我倒也不是想念她有多美丽。”老板随意地坐下了。   “那是在想什么。”顾客问。   沙利叶掰开了打火机,打着了火,蓝色的火焰跃动着,他凝望着它出神。“它是不是也挺美丽的。”   客人点了点头。   “你会想要吻它么?”他轻佻地笑了笑,松开了拇指,让火苗消失了。   “不会。”客人喝了一口酒,“但是喝醉了就不好说了。”   沙利叶笑了起来。   “是啊。”他给自己点了根烟,抽了一口,“喝醉了就不好说了。”   “人的一生总是要有这么一场宿醉的。”沙利叶笑着说,“我大概也经历了这么一场。”   “为什么不去找她呢?”客人问道。   “因为她本不系之舟。”沙利叶笑了笑。   客人摇了摇头。   客人依旧会时不时地来喝酒。   某一天夜里,当他走进酒吧的时候,他看到了老板面前的吧台上,坐着一个女人。   毕竟女人们大多对这种地方有所忌讳,而且这还是个年轻的女人。   甚至可以说是个少女,她有着霜色的头发,不知道是因为天生如此还是漂染过了,她听见了声音微微回过了头。   她有一双紫色的眼睛。   紫水晶一样的眼睛,澄澈而透明,就像是最上品的葡萄酿出的酒,然而里面雕镂着极度精致复杂的花纹。   仿佛古奥庄严的星轨。   虽然当代很多人会装饰自己的眼睛。   但是如此精美繁复的眼睛,他从未见到过。   这的确是个非常美丽的女人。   “你好。”老板露出了一个笑容。   他看了一眼女人,仿佛在问,这就是那个你说的人。   老板略微点了点头。   然而这个少女看上去很乖顺,纤细的手腕包裹在袖管里,穿的严严实实,看上去像个普通甚至有点土气的学生。   他还以为会是一个妖冶的,看了就让人感到无比诱惑的女人。   他忍不住感到了一点失望。   于是他坐了下来。   少女的手中拿着一杯果汁。   “你最近过的还好吗?”少女问道。   “挺好的。”老板回答道,“如你所见,生意还不错。”   少女轻轻地笑了一声。   “那就好。”她笑着说。   “我打算招个魔术师。”老板笑着说,“你要是想来这里打工可以和我说。”   “我当什么魔术师啊。”少女忍不住笑了一声。   “就你那个。”老板说道,“我觉得还挺好看的。”   少女托着下巴,用勺子搅着橙汁里的冰块。   “在美丽和华丽方面,我还没有看到谁的比你强呢。”沙利叶说道。   “你们的不都是很光污染么。”少女笑着说,“我觉得我的还挺朴实无华的。”   然而她伸出手,轻轻地放在了面前的冰桶上。   老板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提醒客人不要走神。   而他的确在全神贯注的盯着少女的手。   少女笑了笑,收回了手,然后下一秒钟,他看到了冰块变成了蓝色的蝴蝶,晶莹剔透,还带着冰雪的气息,轻轻地振翅飞了起来,落在了少女的身上。   然后第二只,第三只,老板伸出了手,让蝴蝶落在了他的手指上。   “您还真是平易近人。”老板笑着说,“我每次要看这个,你都给我玩一下。”   少女笑了笑。   “这又不是什么困难的愿望。”   “我知道,你总是这样施予小恩小惠。”老板手中的银色细棒搅着冰块,让他们发出清越好听的声音,“然后我们就会一上头,把小命给送了。”   “对不起。”少女轻声说道,她白色的睫毛上似乎凝了一层霜雪。   “如果他开心的话,我又有什么资格说呢。”老板笑了一声,“我只是说,如果将来。”   “你需要我这条命的话,尽管来取就是了。”他轻声说道。   客人感到了一丝吃惊。   他当然知道这句话的分量。   少女的眉毛跳了跳,蝴蝶绕着两个人翩飞。   “怎么突然说这种话了。”她问道。   “因为我曾觉得你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救药的疯子。”老板转过身去靠在吧台上,将酒推给了客人,然后照例点上了一根烟,“我以为你所谓的先知不过是某种蛊惑人心的手段。”   “但是现在我倒是看到了你的愿望在实现。”老板笑着说,将打火机扔在了吧台上。   “人类啊。”他看着香烟袅袅上升,“到底还能做到什么呢?”   最高的山峰上他们已经插上了旗帜。   最深的海沟他们也拍到了照片。   他们在群星之间浮游。   但是黑暗中依旧有什么东西在暗暗作祟,蒙昧和仇恨,自私与排异,总是在蠢蠢欲动着,诸神的国度被不怀好意者追缅着。   “如果不幸再一次到来,你会去做什么呢?”沙利叶提问道。   少女拿起了手中的杯子,仰起头喝着果汁,客人看到了她露出来的一截手腕,上面斑驳着粉红色的伤疤,和如此一个白皙漂亮的少女十分不相匹配。   又好像相得益彰。   她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当然是继续生活了。”她笑着说。   沙利叶抽了一口烟。   他端起了自己的酒杯。   “好的。”他笑着说,他看着蓝色的蝴蝶落在了杯子上。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敬我一生一场的宿醉。”   (完) 第102章 伐谋   “不要抵赖了,你已经死了。”雅典娜抱起了双臂,看着沙盘上的兵棋说道。   阿瑞斯沮丧地将手放了下来。   “你让我赢一次不成吗?”他问道。   “你平时对我那种态度,我为什么要让你赢。”雅典娜不满道。   “我每天都送上门来给你寻开心,这是一般人做得到的吗?”阿瑞斯辩解道。   “一般人的确没有你这么无聊。”雅典娜说道。   “你就不能略微有那么一点同根爱吗?”阿瑞斯□□了一声说道。   雅典娜拿起了一枚小旗子,在手里把玩着,似乎想起了什么。   她此生唯一自认为不能打败的那个家伙。   其名为普罗米修斯的神明。   她是自己第一个朋友,雅典娜轻轻地摇了摇头,话虽然是这么讲的,但是她总是感觉这位女神对自己来说实在有些复杂。   自己有很多朋友,每一个都能给自己带来快乐和裨益,比方说和阿尔忒弥斯一起去狩猎,或者欺负欺负阿瑞斯,如果要去做什么困难的工作,那么喊上阿波罗还是很稳妥的。   唯有普罗米修斯。   她不知道自己去找她到底是在希望着什么。   然而自己的内心却奇怪地进行了某种攀比。   他们都不如她。   没有人可以替代她。   直到今天也是,自己完全不知道约她出来应该干什么,逛街么,她对买东西根本提不起兴致,去公园么,她倒是很喜欢喂鸭子,经常和一群小朋友一起为天鹅争风吃醋。   或者去排长队买一个冰淇淋,站在秋天的落叶里吃的仿佛沉迷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普罗米修斯。”她叫了她的名字,正在吃冰淇淋的少女怔了一下,“唉,怎么了。”   “说起来我有件事挺好奇的。”雅典娜问道。   “你讲。”普罗米修斯争分夺秒地又吃了一口。   “你觉得颠覆一个王朝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吗?”她问道。   “那怎么可能容易,树大根深,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少女又吃了一口,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就像是一只晒饱了太阳的猫。   “我曾经以为你的爱好是这个。”雅典娜笑着说。   “我看上去像那种坏人吗?”少女不满地说。   “挺像的。”雅典娜说道。   少女笑了起来。   “也是。”她笑着说,瘫在了椅背上,“我比你这个战争女神,还像个战争贩子。”   “知道就好。”雅典娜笑着说,“什么味道的,给我尝一口。”   “你不会自己买一个吗?”少女抱怨道,还是将手中的冰淇淋递给了她。   “我就吃一小口。”雅典娜接了过来。   “还挺甜的。”雅典娜说道。   “你吃掉了三分之二!”少女像一只被踩到了尾巴的猫,激烈地发出了抗议,“你管这个叫一小口。”   “不要转移话题。”雅典娜说道,“你还没有和我说呢,为什么?”   “当个尊贵的女神不好么,为什么非得干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呢?”雅典娜轻声问道。   正在沉痛哀悼她的冰淇淋的少女抬起了眼睛。   “这个么?”她似乎思考了一下,然后轻快地笑了起来,“可以理解为,天生反骨吧。”   “我天生就不是个安分的人。”她长长的出了口气,“怎么说呢,如果说论家庭关系混乱,还是你家比较严重了。”   雅典娜看了看自己的指甲,表示你说的很对,我到现在还没有数清楚我到底应该有多少个兄弟姐妹。   “我有三个兄弟,长兄名为阿特拉斯。”普罗米修斯轻声说,“你应该见过他。”   “是的,他很强大。”雅典娜轻声说,“你们兄妹两个都是这世界上颇为稀有的权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强大。”   “然后你的两个弟弟,就,那样吧。”雅典娜诚实地说。   “但是工作稳定,自食其力。”普罗米修斯笑了一声,“我倒是觉得也挺好的。”   “阿特拉斯很强。”少女轻声说道,“在所有的神明中,没有人的强力能够超过他,他可以轻轻松松地搬动山岭,或者杀死什么东西。”   “我和他交战过。”雅典娜轻声说,“我在想,如果你是在他的阴影下长大的,你居然能敢于去挑衅他的力量。”   少女笑了起来。   “这么说的我好像不知死活似的。”她笑着说,她看着远方,“打赢一个人,有很多种办法。”她轻声说道。   雅典娜转过头看着她,她曾经对此在内心有过一段时间的微词,她觉得这个少女总是对她有所隐瞒,即使他们成为了朋友,她也不愿意教授给自己这些东西。   “上攻伐谋,其次伐交,再次伐兵,最下围城。(1)”少女微微地动了动嘴唇,吐出了几个单词,她伸出手在半空中比划了一下,“一个人的术是无论如何都比不过势的。”   “命运的势?”雅典娜轻声问道。   “是啊。”少女轻松地说,看着头顶的天空,“如果命运需要你承受苦难,那么你无论如何努力,是不是感觉都无处遁形。”   “你居然是这么消极的一个人吗?”   雅典娜笑了起来,“我以为你多少算那种我命由我不由天的。”   “势虽然不可挡。”少女笑了笑,“但是除了顺势而为,你也可以造势啊。”   “造势,未免太狂妄了。”雅典娜说道,“当然如果莫罗斯帮你的忙,还是可以的。”   “即使是莫罗斯,想要造势,也需要几千年的剪定啊。”少女长长的叹了口气。   “所以对人家好点。”雅典娜说,也将目光放向了更远的地方,“不过你还真是世界上最强的骗子,能骗到别人的一生。”   少女激烈地反对了一下,“我还是付出了我真诚的爱的。”   “你这句话就很浮夸虚伪。”雅典娜说道。   她轻轻地笑了。   “但是说不定他就喜欢这个呢。”雅典娜笑了起来,站了起来。   因为她喜欢的也是这样一个家伙。   说谎比吃饭喝水还轻松,但是又让你感觉她很真诚。   她是浪漫而虚伪的理想士义者。   是星辰与繁花。   捉摸不定,平易近人却又遥不可及。   如果说她还有什么愿望的话。   “虽然感觉很无理取闹,但是我真的还很想看你再打一次仗啊。”雅典娜笑着说。   让我再看见一次那聪明绝顶,温柔而精确,锋利如切段暴君脖颈的利刃的那位神明吧。   (完)   作者有话要说:(1)来自《孙子兵法》 第103章 如山   阿特拉斯是天之柱,是山之巨人,拥有此世最伟大的神力。   他强大的毋庸置疑,是整个提坦的荣耀。   而他的妹妹,其名为普罗米修斯的女神,是整个提坦神族的耻辱。   后来又成为了新神的罪人,后来更新的君主的通缉犯。   好像人生从来就没有走上正轨过。   如果是阿特拉斯代表着世界上最阳刚最强健的力量,他的妹妹就充满了下三滥的阴谋诡计和各种各样的扭曲心思。   他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她还在家里的时候,他就和她不算亲近。   然而这位女神似乎并不在意,她是个难懂的家伙,总是一个人静默地看着星空思考着什么东西。   阿特拉斯有时候受父亲的要求去把她找回去吃饭。   “走了。”他总是远远地这么喊,“到点了,吃饭。”   然后那个女孩会站起来,乖顺地跟在他的后面,和他回去。   有时候阿特拉斯也会想,她是个漂亮的姑娘,也许将来会给家族带来荣耀。   她有着长长的黑色头发,和紫色的眼睛,看上去宁静而优雅,像他们的母亲还是少女时的样貌。   前提是如果她不沉湎于那些奇怪的东西。   “说起来,阿特拉斯将来想去做什么呢?”某一天两个人走在路上的时候,少女突然提问道。   “难道不是很确定的么,成为一名伟大的神明,然后统治这个世界。”阿特拉斯回答道。   “这样。”少女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道。   “你想去做什么呢?”阿特拉斯问道。   普罗米修斯陷入了思考。   过了一段时间。   她抬起头看着天上的星辰璀璨。   “我么?”她笑了一声,“大概也是和命运所指引的方向一致吧,去做一名先知。”   “那样最好。”阿特拉斯说道,“然后和一位尊贵的神明联姻,巩固我们的家族。”   少女笑了笑。   “好的。”她温顺地回答道。   阿特拉斯知道她说谎了。   但是却又感觉她也许一半说的是实话。   先知,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人,之所为先觉者,就是在所有人感受到痛苦之前先痛苦,在所有人知晓危险之前感受到危险。   然后去警醒他们。   大多数时候被当成疯子。   大概就是这么一种人。   他的母亲和妹妹都是这种人。   他实际上感觉很丢颜面,因为先知很多时候未必是对的,所以其他的家族都说他们家族可能是有家族疾病,所有的女人都是疯子。   说实话,如果他当了一家之主,一定要把这个少女关在家里,不要让她出去抛头露面继续丢人了。   然后她叛逃了。   阿特拉斯再也没有见过她。   他知道她背叛了所有人,他也知道她是那位年轻的君主背后的人,她阴险而奸诈,最终帮那位君主取得了胜利,然后理所当然地被流放了。   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没有一位君主会喜欢这种背叛成性的家伙,如果连自己的家人和亲族都能伤害,这世界上还有她不能伤害的人吗?   后来阿特拉斯沉睡了,和所有远古的巨神一起陷入了沉眠。   当他醒来的时候,世界已经变化了。   诸神失去了影响,人们开始相信自己,他们制造出各种各样的机器,研究着各种各样的规律。   阿特拉斯站在这个世界里,感到了不知所措。   然后他很快习惯了,毕竟这个世界生活着便利而且自由,比起自己生活的时代要方便舒适无数倍。   食物很好吃,富有各种各样的香料和调味品制造出来的味觉盛宴,衣服也更舒适,还有很大打发时间的办法,比方说看看报纸,上面会有人写的社评或者小故事。   他还是很喜欢在上面看笑话的。   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自己的家人,是不是还活着呢。   他知道父亲和叔叔们呆在一起,而母亲和她新的家人们在一起,弟弟和冥府的神明一同生活,他决定还是去拜访一下母亲。   他带了些礼物,敲响了母亲的门。   忒弥斯对他的到来感到了一丝意外。   “阿特拉斯?”她轻声说道。   “是我,妈妈。”阿特拉斯答道,“我想,应该来看看您了。”   忒弥斯露出了一个笑容,然后让他走进了房间,他的妹妹们热情地招待了他。   “说起来。”阿特拉斯环顾了一下四周,“那家伙,没有和您一起住吗?”   忒弥斯似乎很快地就意识到了他在问什么。   正义女神摇了摇头。   “她自己在外面,结婚了没?”阿特拉斯问道。   “没有。”忒弥斯刻板而冷淡地回答道,“你妹妹,普罗米修斯,已经死了。”   阿特拉斯拿着茶杯的手颤抖了一下,热茶一下子溅在了身上,时序女神给他迅速拿来了手帕,他用力地擦拭着。   “她不是不死之身吗?”阿特拉斯问道,“被哪个主神终于杀掉了么?”   忒弥斯看着桌布上的花纹,摇了摇头。   “没有。”她轻声说道。   “她只是用自己的性命和死亡做了个交易罢了。”忒弥斯说道,“所以我们复苏了。”   这是她的权能之一,阿特拉斯当然记得。   有人会蠢到这么使用权能吗?   还有。   “她一直没有戴冠吗?”阿特拉斯问道。   “没有。”忒弥斯答道,她望向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所以她已经死了。”   阿特拉斯感到了一瞬间的呆滞。   普罗米修斯死了。   这种事情,他在无休止的苦役中不止一次诅咒过,那个家伙赶紧去死吧。不,最好不要死,受尽折磨才好。   但是如今他知道,忒弥斯不会无故骗他玩。   她的确已经死了。   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永远看不见她了。   快乐吗?   解气吗?   感到轻松了吗?   阿特拉斯。   他问着自己。   没有。   他的心脏说道。   完全没有。   他只是感到了疑惑,和空荡,她到底在干什么啊,将他们这些尊贵的神明罢黜,难道不是遂了那个天生的混乱主义者的愿望吗?   她良心发现赎罪了吗?   不会的,那个家伙有什么良心可言呢。   不过说起来,她虽然和他血脉相通。   但是他突然发现,自己一点都不了解她。   阿特拉斯离开了忒弥斯的家,他站在人来人往的道路上,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悲伤。   他的妹妹死了。   他毋庸置疑地恨她。   然而他甚至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停留在他的回忆中的样子,还是个女孩,绵软而沉默,总是有很多想法,其中不切实际地居多。   于是阿特拉斯去找了她的朋友。   与他战斗过的雅典娜,满嘴跑火车的沙利叶,不着边际的赫尔墨斯和阿波罗。   他们似乎都了解她。   也不过了解一点点。   他知道了她有一个离奇的野心,和似乎远在天边的梦想。   她似乎是真诚的希望此世所有的生灵,都能感受到自由和幸福。   这是什么奇怪的梦境啊。   但是她好像的确为此赔上了性命。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啊?”阿特拉斯提出了这个问题。   没有人能很好地回答他。   他们却都有一个建议,“如果你想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的话,最好的办法,大概是成为人类吧。”   人类,是她的孩子,是她寄托了全部希望的造物。   成为人类。   按照人类的方式去生活,按照人类的方式去劳动,按照人类的方式去忍受不幸。   去获得,去相爱,去失去,去赢得。   很痛苦。   但是却感觉自己真的在活着。   当他人生第一次拥抱他心爱的姑娘的时候,他平生第一回 感觉到了手上的力量并非越大越好。   然后他爱过了,也被人爱过了。   阿特拉斯从口袋里摸出了几枚硬币,站在鲜亮的红色机器前,准备买一瓶饮料。   今天是喝茶呢,还是喝咖啡呢,或者喝汽水呢。   他的余光看到了什么。   他转过了身,看到了一个白色头发的少女正在商店的门口看着放在前排的畅销书,她的眼睛是紫色的,复杂而精密,是他人生唯见过两次的眼睛。   独属于先知的眼睛。   阿特拉斯默默地悄无声息地走了过去。   少女点了点橱窗里的东西,店员帮她拿了出来,放进了纸袋里,封上了口,报出了价格。   “我付吧。”店员听见了一个陌生的声音,她看了过去,发现一个高大的青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白发少女的身后,而少女明显也吓了一跳。   “唉?”她疑惑地转过了头。   然后好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像一只受惊了猫,一下子跳到了一边。   青年从口袋里摸出了钱包,“我说我付。”   他抽出了一张纸币,放在了店员的手里,“够了么。”   店员取出了一把硬币,递给了他。   “那个,我问一下,你是她什么人?”店员战战兢兢地说道,“要不然我要报警了。”   人类还总是奇怪的热心。   阿特拉斯叹了口气,他转过了头,少女恢复了平静,站在另一边仰头看着他的脸。   他好像想起了很多年前的某一天,她那个时候也是这么看着自己的脸的。   “说的我好像什么歹徒似的。”阿特拉斯说道,“我是她的哥哥。”   仅此而已。   阿特拉斯想,接过了东西,书很重,但是他的脑海似乎变得很空很空,好像很多很多年的岁月都被完全擦掉了。   “走吧。”他叹了口气,“到点了,该吃午饭了。”   (完) 第104章 后日   “不想起床。”白发少女把自己往床铺的更深处埋了进去,黑发青年叹了口气,耐心地转到了另外一边。   “白天不起晚上不睡可是很不好的习惯。”莫罗斯说道。   “哪里不好了。”普罗米修斯辩解道。   “有悖天时。”莫罗斯一本正经地说道,“你看,我们只能在白天看的很清楚,所以太阳起了,我们就应该起,太阳睡了我们就应该睡。”   “这不合理,阿波罗也有夜生活的。”普罗米修斯申辩道。   莫罗斯坐了下来。   “早饭要凉了。”莫罗斯说道。   “你做了什么?”少女从被子里露出了一个小小的头。   “松饼。”莫罗斯说。   少女一下子坐了起来,“甜的还是咸的。”   “甜的。”莫罗斯答道。   “你早说啊,早说我就起来了。”少女不满地说,从床上跳了下来,赤着脚去找自己的鞋子,然后穿在了脚上,揉了揉眼睛准备去盥洗室洗漱了。   “还有,有悖天时不是这么用的吧。”她从盥洗室里探出了半个身子说道。   “我觉得应该是这么用的。”莫罗斯用力地伸了个懒腰说道。   “你觉得,好吧,那肯定是这样的。”普罗米修斯敷衍地说道,莫罗斯听见了她拧开水龙头的声音,然后他走了出去。   这里迎来了秋雨连绵的季节,山羊们都挤在一起取暖,葡萄已经收获了,大家都准备呆在家里等待冬天的到来和结束,然后开始新的一年的劳作。   能够进入清闲的半年固然是好的,坏处也有,就是普罗米修斯越来越不喜欢早起了。   “冬眠,我需要冬眠。”少女认真地说,拿着叉子叉着松饼,“人总是要冬眠的。”   “人不需要冬眠。”莫罗斯说道,坐了下来,“神明更不需要,熊才需要。”   “青蛙也需要。”普罗米修斯补充道,“还有刺猬,山猫,松鼠,蝙蝠,都需要冬眠。”   莫罗斯思考了一下,决定用魔法打败魔法。   “首先,如果想要冬眠,你要先育肥。”莫罗斯伸出手在少女的脸上掐了一下,“你如果没有直接去冬眠,会活活把自己饿死的。”   “好像有点道理。”少女含着叉子,含含混混地说。   “所以你应该先多吃一点,然后才可以开始冬眠。”莫罗斯出了口气,感觉自己的任务似乎得到了圆满完成,“你看熊什么的,如果没有吃上足够的食物,说不定会被饿死在冬眠里。”   然后他听见了那个少女似乎想明白了什么。   “可是神明是不会被饿死的啊。”少女举起了一根手指说道。   怎么全世界就你聪明,莫罗斯忍不住想。   他吃了一口松饼,然后感觉到了一点不测。   可能是自己的蜂蜜又倒多了。   然而普罗米修斯对此并无异议,她一口接一口地吃着,出神地思考着什么。   “唉,什么时候下雪啊,想要堆雪人了。”她说道。   “等秋雨过去,大概就会开始下雪了吧。”莫罗斯说,“你也可以去查查天气预报。”   “哦哦,那倒不用那么麻烦。”先知掰着手指计算着,“大概还有一个月就会下雪了,嗯,应该在十二月一日的上午八点三十九分,雪不会很大,但是会下十几个小时左右,然后会有一个大降温。”   她对结果感到了心满意足。   是的,他们家的确不需要天气预报。   想知道什么时候下雨或者下雪,为什么不问问神奇的预言之神呢。   神奇的预言之神此时正在找遥控器准备看天气预报。   让人忍不住怀疑她的动机是不是多少有些不纯。   “唉,毕竟天气预报这个台那个主持人很可爱,而且那只猫也实在太棒了。”少女热情洋溢地说,“我觉得姜黄色的猫绝对是世界上最温暖美好的动物之一。”   “但是很胖很能吃。”莫罗斯拿起了碟子,放在了水池里,看了看温度,调成了热水准备开始洗碗,“午饭你做吧。”   “你要首先对自己有信心,才能做出好吃的东西。”普罗米修斯举起了手,说道,“不能总觉得我做出来的肯定很难吃,然后就的确会变得很难吃了。”   “不,我对自己的信心在于,如果有厨房事故评选大赛,我肯定可以拿头名。”莫罗斯说道,“我很想让赫菲斯托斯给我打造一件铠甲,然后再去做饭。”   “油锅里不能放水的啊。”少女忍不住抬起了手捂住了眼睛,她抱着一个柔软的布娃娃,一脸认真严肃地盯着电视屏幕,“开始了开始了。”   “今天是三花猫上镜。”少女说道。   莫罗斯忍不住觉得天气预报每次都要用一只猫放在一边走来走去,就是为了吸引她这样的观众。   “有的地方正在暴雨。  有的地方正在暴雪。   有的地方正在大风。   你关心吗?   不,你不关心。  你只关心今天是哪只猫上镜。”   莫罗斯念念有词地说道。   “你说的我好有负罪感。”普罗米修斯捂住了眼睛,“你变了。”   莫罗斯忍不住笑了一声,把洗好的盘子推进了烘干机。   “难道不是被你逼的吗?”   “像你这种总是在胡搅蛮缠的家伙,早晚把所有的大小姐都逼成泼妇。”莫罗斯说道。   “所以你是大小姐了。”少女笑着说,搂住了他的肩膀,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他的身上,黑发青年选择放弃挣扎。   经过几千年的努力,虽然可以在这方面和这个家伙交锋几个回合,但是总是会败下阵来的。   少女紫色的眼睛认真地凝视着卫星云图的变化,她抬起一只手,比划了一下。   “怎么了?”莫罗斯问道。   “没怎么的。”她随手捡起了一边没有打完的毛衣决定继续努力,“就是感觉近些年变冷了,如果是这样的话,耕地和宜居的地域会开始变更。”   “世界局势又会变化了。”她轻快地说,飞快地打着手里的毛衣,莫罗斯经常对这个少女心灵手巧的程度感到吃惊,她只要看一眼就能学会最复杂的花样,然后应用到她的新毛衣里去。   她打算打一件红色的毛衣,上面有白色的雪花,看上去很有冬天的气氛。   然后她拿了起来,在莫罗斯的身上比划了一下,“这件是给你的。”   她从抽屉里摸出了一团蓝色的毛线,“我打算给自己打这个。”   “一般来说,不应该我是蓝色的吗?”莫罗斯轻声问道。   “可是你喜欢红色啊。”普罗米修斯轻快地说,“喜欢什么总比应该是什么重要吧。”   “而且更何况,应该是这样,就真的的确如此吗?”   她笑着说,手指在半空中划过了一个优美的弧线,操纵着毛衣针快速地动作着。   “你说,我是不是应该给每一只羊都打一件毛衣。”少女兴致勃勃地提议道。   “可是他们不是已经穿着呢么?”   莫罗斯回答道,他垂着眼睛看着最近收到的信件,思考着应该先回复那一封。   “唉,是啊。”少女答道。   “那就给牧羊犬打一件吧。”少女摸着下巴说。   莫罗斯很想说,牧羊犬有狗毛大衣。   但是他忍住了。   因为他突然开始好奇起来,那只黑白相间的狗子如果穿上一件傻乎乎的毛衣在雪地上奔跑的样子了。   而且这样子也不容易完全和雪地融为一体了。   “挺好,给它弄个明亮一点的颜色。”莫罗斯计划着,“要不然弄个绿色。”   普罗米修斯思考了几秒钟。   “不要。”她轻声说道,“还是黄色吧,黄色。”   “那就黄色吧。”莫罗斯从谏如流。   “要不要给它织个兔子耳朵。”少女拿起了一本编织杂志,咕哝着自己似乎看到过类似的东西。   “算了,我为什么不给你织个兔耳朵呢。”她突然发现了什么奇怪的展开,开心的说。   莫罗斯伸出手摸了摸头顶。   如果她真的这么干了,自己绝对会被复仇三女神笑死的。   不过,就随她们去笑吧,莫罗斯想,“行。”他回答道。   普罗米修斯翻到了兔子耳朵,认真地端详了一会,决定改进一下,她听见了青年的同意,略微怔了一下。   “唉?”她困惑地抬起了眼睛。   黑发的青年对着她笑了笑。   “可以倒是可以,但是公平起见,你得给自己也织一个。”命运之神一脸严肃地说。   少女笑了起来。   “好吧好吧,就这么定了。”她快活地说,“一人一个,一起出去。”   “可以。”莫罗斯伸出了一只手,“拉钩吧。”   “好的,我以我的神格和权能郑重起誓。”少女抬起了一只手,“绝对不会再骗了命运之神莫罗斯之后自己溜之大吉了。”   “这样可以吗?”她笑着问道。   莫罗斯也笑了笑。   “可以。”他笑着说,站了起来,“喝茶么,还是咖啡,我去煮一点。”   “都行。”少女应声道。   莫罗斯拿起了茶壶接满了水开始烧着,打开了冰箱,暖黄色的光洒了出来,雨还在下着,这是一个和所有人都别无二致的早晨。   却是他们花了几千年才等到的。   “我去喂羊了,你看着点茶。”莫罗斯说道,拿过了雨衣走了出去。   “嗯嗯,早点回屋。”   “好的。”   (完)   作者有话要说:到此就全部结束啦~   感谢小天使们的喜欢和支持,祝大家每天都开开心心,顺顺利利的~~   下本新书:《救世主小姐婉拒躺赢》   某个异世界的中世纪有一个预言,一位外来世界的漂流者女巫将成为这个世界的救世主   阿比盖尔是一名普通的中二少女,作为当代女孩子想成为一名女巫没有什么问题吧   所以她就被一个冥冥中的声音诱惑到了这个世界,然后发现自己成为了一名猖狂猎巫时代里的,女巫   预言告诉她,不要紧,作为救世主,你就是来躺赢的,你可以轻而易举地成为最强者,你会被所有的天选之人爱慕,你摔一跤都会捡到法宝   阿比盖尔内心只想,不成为鬼就不错了   经过几年的学习,她发现她满级了,作为一名中二少女当然决定出去浪,监狱里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我得去看看   然后被理所当然地送上了火刑柱,在处死的前一天夜里,某位年轻神父把她放了出来   这个异世界还有一个预言,神将会遇到一位指导她的使徒   莱纳斯是一名不太正常的神父,作为一名神父热爱读禁书和胡思乱想是一件很不好的事情   他在某一天决定放弃自己颇有前途的职业去当异端,走之前顺便把监狱里的那个小姑娘放出来也算是做件好事了   然后她缠上自己了   于是世界意志无声无息地痛哭流涕,那么多备选者你不选,为什么偏偏选了根本不在选项内的选择啊   而且这位,原本是个反派来着   莱纳斯想,他是异端,绝非使徒   使徒不会荣登通缉榜优秀青年榜首,也不需要睡大街,更不会天天被人追在后面痛骂试图把他逮捕归案   然而渐渐的,慢慢知晓了某些秘密的他想,若她是神,他却不愿她突然有个什么引路人   阿比盖尔让世界意志逐渐失去了梦想,你是怎么把躺赢模式活活打成hard模式的,白给的珍宝和爱慕者,你怎么都不要啊   然而阿比盖尔表示很快乐,她选择了那个引路人,缠着他,观察他,套牢他,然后就发现,即使没成神,她也赚了   更何况,我都是未来的神了,我当然要选择我更喜欢的世界了   作为救世主,我不喜欢那些把我捧为人上人的狂信徒,也不喜欢那些把我当成人下人的野心家,我只选择那个把我当成人中人的人有什么不对   救世主小姐决定婉拒躺赢剧本,神本来就是为了想要的世界才降临的   架空中世纪背景,蒸汽朋克设定,女主武力天花板,中二沙雕,混沌善良,传统女巫,绝美会撩,男主温柔病弱,博学多才,专注执着,1v1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