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玛丽的十九世纪[综名著]》作者:山海十八 文案: 穿越19世纪,成为玛丽·班纳特。 此时英国女子婚后难有财产权,但社会充斥着至上观念,女人就要趁年轻嫁个好人家。 玛丽:我曾闯过刀山火海,岂会被动囿于一隅。 后有传闻,某人缉捕了凶恶罪犯,反打劫了海盗船,一力搅动金融风云,还看中了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 玛丽&迈克罗夫特:谣言! 比火星明天将撞击地球更为荒唐的谣言。 可是,后来—— 迈克罗夫特以一段诗描述他与玛丽: 「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 综名著,打乱时间线,架空欧洲,维多利亚中后期。 (注:诗,节选自叶芝《当你老了》) 内容标签: 西方名著 英美衍生 平步青云 悬疑推理 搜索关键字:主角:玛丽 ┃ 配角:迈克罗夫特 ┃ 其它:福尔摩斯,傲慢与偏见等 一句话简介:大佬,苏在19世纪 立意:自强不息,努力奋斗,创造美好生活。 第1章   『此亦蒙昧世,此亦智慧世。我辈其青云直上,我辈其黄泉永坠。』——记维多利亚时代。①   1869年,时至四月,英国迎来了新一年的社交季。   晚间八点半,伦敦西区豪宅府邸灯火通明。大礼堂金碧辉煌,悠扬的钢琴曲正在缓缓流淌。   绅士们举着酒杯,淑女们轻摇折扇。窗外,一簇簇蔷薇花在微醺晚风中摇曳。舞会马上开始,丰富多姿的夜生活刚刚拉开帷幕。   灯红酒绿之外,却是另一番光景。   远一些,再远一些的阴森郊外,夜回归了其本质,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黑暗中,玛丽倏然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呈仰卧状平躺。   四周没有光,犹如视觉被彻底剥夺,只能借助其他四感。先确定身下并非柔软的床垫,触感像是坚固的木板。   她清楚地记得在战地负责无国界医疗救援队撤退,最后的意识是遭遇轰炸机突袭的瞬间。   现在是借尸还魂,更是穿越到一百五十年前的平行时空。此具身体残留的记忆很少,多为原主死前场景。   目前已知她与原主同名皆为玛丽,而其姓班纳特。   原主,二月五日生日,今年十八岁,距离适婚年龄尚有几年。四月初和家人一起出门参加舞会,陪着姐姐去寻找适婚对象。   中途去花园赏月,猝不及防被人从背后捂住口鼻,昏迷。等清醒发现置身陌生房间中,只有她与凶徒两人。遂被要求换上一套男装,愕然发现长发已被剪成男士短发。   原主难抑惊惧,极不熟练地换上男装。想要哀求凶徒不要伤害她,但眼泪没有换来同情,只换来了一根勒绳。   凶徒用那根绳子紧紧勒住原主的脖子。不知原主是否当场窒息而亡,总之没有任何后续记忆。   现在并不是推导原主过往生平的好时机。   呼吸间,玛丽已经对所处境况有了初步判断。此地空气浑浊,含氧量很低,只能供一位成人继续清保持醒十分钟。   是的,只剩十分钟!   再听心跳与呼吸的声音被放大。不难判定成因是声音在狭小密闭空间内经过多次反射,回音与声源叠加造成体感音量上升。结合原主被害遭遇,很快得出一个猜测。   ——这里是一口封闭的棺材!   滴答、滴答。   逼仄幽闭空间,死神正无声逼近,仿佛能幻听到倒计时催命钟声响起。   玛丽当即放缓了呼吸节奏。   下一刻,她居然缓缓勾起一抹和煦的微笑。   生死之际,恐惧与紧张是最无用的情绪。   情绪骤然起伏只会让心跳变快导致氧气加速消耗,进而加快昏迷与死亡的到来。既知恐惧无用,就不必产生。   当下,她也没有冒然惊坐起身,谨慎而迅速地手脚并用,无丝毫磕碰响动就测量了所处空间的大小。   果不其然如猜测一般无法随意伸展四肢,而上下左右被木板封闭。此处的确是一口木制棺材,棺材四角都已经敲入封棺长钉。   无疑,这是一个坏消息,但最糟糕的情况并未出现。   不幸中的万幸,侧耳倾听,隔着木板能模糊分辨外面的空气流动。以此能判断,棺材被放置在土坑中尚未被覆土深埋,另外棺材板不算太厚实。   ‘咚!咚!咚!’   玛丽当机立断抬手敲击棺盖。   一室死寂被突然打破。   不怕惊动棺材外可能存在的凶徒,只要凶徒惊疑不定地开棺,就能给他来一记开棺杀。   然而,外部没有出现急促的脚步,也没有因怀疑诈尸的惊恐话语。   ‘刺啦——’,‘滋、滋——’,‘呜呜呜’。   棺材外,只先后出现三种声响。   玛丽分析,是男士皮鞋鞋跟与地面摩擦声、沉重锁链的拉扯碰撞声、以及活人被堵住嘴的呜咽声。   三种声源来自同一方向。以声音传播粗略计算,距离棺材50英尺左右,即约15米左右。   情况不妙。   大概率意味着凶徒暂时不在室内,此处存在另一个受害者。但那人被锁链捆绑,行动受阻无法帮忙。   “外……”   玛丽正欲开口,则感到喉咙生疼。嗓音像是破风箱一般沙哑,是此身被勒致重伤声带的后遗症。   也许,喉咙的伤将来能不药而愈。   玛丽只能做猜测,无法找到科学定律作为依据。死而复生是从未有过的体验,而距离意识恢复只过去了1分12秒。   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能亲自感受灵魂与躯体的相互作用。比如灵魂可修复死尸,比如搏杀等肌肉本领竟然能通过灵魂复刻到另一具身体中。   具体原理无解,这题真的超纲了。   目前通过直观感受,虽然意识融合的过程令人头疼目眩,但身体渐渐充盈丰沛力量,伤处正在迅速被修复,一切向好。   当然,生机勃勃建立在一个基础上,必须出棺。还剩九分钟不到,不破棺而出就会被活活闷死。   棺材外,是一百平左右的石屋。   屋子构造形状古怪,不是建筑中常见的长方体房屋,而是成三角柱形建造。   三个角落各有一口棺材、一处装着不同数量蜡烛的烛台,以及一根石柱。   玛丽所在的棺材被放到坑中,其余两角上的棺材空置放于地面。三处烛台被点亮了两处,燃烧的蜡烛数量不同,但都接近燃烧将尽。   烛光昏黄,石屋内只有另一个活人。   十七八岁的少年被封住嘴,呈站立姿势被铁链捆绑在石柱上。   华生双目圆瞪,额头冒出虚汗,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发出异响的土坑。   上帝!这次真的见鬼了!绑架他的凶徒亲口说了,那口棺材五天半前已经盖棺,里面放了一具死尸。可现在怎么回事?棺材里的人是被误判成假死昏迷刚醒,还是发生了尸变?   棺材内,玛丽没再说话。   时间紧迫,减少不必要的体能损耗。身处犯罪现场,不能把存活的希望寄托在天降英雄的外部救援上,从内突破或成唯一选择。   先搜棺,很遗憾,除了自己这个大活人并无它物。再搜身,摸索确定身上衣物正是原主临死前被逼换上的男装,但西服口袋中空无一物。   这代表不存在一般意义上的凿棺工具。   只能躺以待毙了吗?   当然不。   凶徒忽视了一点,留下一种尖锐物品。   男士衬衫上的一对袖扣,扣针非银非金。从硬度判断,似是某种铜合金,非常坚固,而成为破棺关键点。   推论其材质是青铜。   青铜本不该出现在19世纪的配饰常见选材表上,但凶徒让原主换上的这套衣服本就不同寻常。   鼻尖有淡淡的土腥味与血腥味。更是加杂了一些香料气味,包括但不限于海盐、橡苔、桂皮、肉桂、松柏等混杂物。   这种香味驳杂而不分前中后调,显然不是优质香水的调配比例,却有着非同一般的来历。   ——是某种古尸的气味,见于古埃及人制作木乃伊采用的防腐香。   此时,香味来自于身上的男装。   换言之,尽管这套男装礼服与当下潮流款式吻合,但它被事前用专业浸泡木乃伊的香料浸泡过了。   为什么凶徒要这样做?   也许,棺材外面会有答案。   玛丽暂时搁浅疑惑,脱下外套覆盖头部。   手指敲击棺材板,辨析整块木板的厚薄是否一致,寻找木纹薄弱突破口。遂,侧躺屈身选定一个角度。   下一刻,棺材内发出了‘滋啦、滋啦——’的重复刮划声。   这声音传到华生耳朵里,让他难以控制地全身泛起鸡皮疙瘩。   上帝的袜子!棺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有像极了怪物利爪的指甲在刮擦棺材板。   刮刻声一下接着一下,有条不紊,但让人越发毛骨悚然。   华生背脊发凉,仿佛下一秒就有什么青面獠牙的东西要破棺而出。他现在要怎么办?扭动身体只是徒劳,锁链捆绑让他寸步难行。   那个该死的蒙面凶手,究竟把他绑来了什么地方?等怪物破棺而出,是不是就会扑过来一口咬碎他的脑袋?   ‘砰!砰!’   不多时,两声重击,木板居然从内部破开一道大口子。再次响起一下‘砰’的踹击声,棺材板彻底从内侧向外裂开。   啊——   华生的惊呼都被嘴上粗布堵住了。完了,完了,棺材板压住不了,只见一个蒙着礼服外套的脑袋从棺材板裂缝中钻出。   紧接着,一道修长的身影从棺材里钻出。那人取下头上外套穿好,一边环视四周。   这却猛地露出一张看不清楚真容的脸,脸上满是血迹。血迹已经干涸,不是撞伤,是被人为用鲜血涂抹成某种不知名的诡异图形。   华生不知道那是什么血,他自己也被凶徒涂抹了一脸血色符文。   下一刻,石屋内站立的两人看向对方。   烛火幽幽。   仿佛无风自动。   华生只见血脸人一步步向他走来。一步,两步,三步。上帝啊,为什么这人走路没有任何脚步声,来者是不是披着人皮的幽灵?   不不不,不能瞎想了。华生,你今年秋天就要去伦敦大学读医学系。学医难免和尸体打交道,怎么能怕一个从被封棺材里钻出来·据说死了五天多·满脸奇怪血色符文的人呢!   近了,更近了,只剩两米。   华生觉得自己就要因紧张地心跳过快而昏厥,但正在此时看清了对方的眼睛。下一瞬,几乎是在四目相对的那一秒,他悬着的心忽然放了下来。   好安静。   不再是叫人头发耸立的诡异安静,而是令人心安神定的安静。   该怎去形容呢?   来人有一双灰蓝色的眼睛,其目光坚毅,深邃悠远。像是苍穹星河静谧闪耀,又仿佛月光下的波光粼粼大海。   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让人原本紧绷的神经突然放松,紧张、害怕、恐惧等情绪都不见了,只剩满满的安全感。   上帝啊!别问他在短短十多分钟内第几次叫上帝了。   华生以往并不相信小说中的桥段。什么凭一个眼神就能让人忽生忽死,那都是编造出来糊弄人的玩意,但万万没想到它真的存在。   实证,正活生生地站在他的面前。   眼前哪有什么从地狱爬出来的怪物。与之截然相反,分明是神明赐福的奇迹,大天使降临救人于苦难。   玛丽并不在意石室内另一个活人的内心戏。短短两分钟,从出棺到走向铁链捆人的石柱,她已经将三角形石屋的布局尽收眼底。   “你被捆起来两天多了?”   玛丽低声问着,嗓音似砂砾碎石摩擦,绝对称不上好听。   但,这不重要。她手持小碎木片,就地取材于踹破的棺材板,三两下就打开了石柱上的铁链锁头。   随即,玛丽报出一个更为精确的数字,“你被绑在柱子上2天又20小时25分钟,对吗?”   华生:啊?   他正想着一片平平无奇的碎木片能有什么用,那又不是钥匙。但,随着咔哒声落,束缚他身体的链条居然随随便便松开了。   这才后知后觉是被询问了被绑时间。   华生扯掉堵嘴麻布,勉强扶着石柱站好。在难分日夜的石室,他也说不好具体被捆了几个小时。   “额,可能吧,我想应该有两天半多些?绑我来的蒙面人像是每天一早给我塞面包和水,他一共来了三次。”   比起来了几天,华生更关心别的。“我叫约翰·华生,请问你是谁?你没有被蒙面凶徒杀死吗?我们要怎么逃出去?   你看到了,这里只有一扇机关门。该死的凶徒不是用钥匙,而是按动墙上的数字机关锁出入。上帝啊,鬼知道正确密码是什么。”   真是一连串的好问题。   “你可以称呼我M·明顿。”   玛丽跳过其中一问,目光扫过华生的西服领,其上的那一枚花眼银扣刻着八瓣洋桔梗。“至于开门密码,请先回答一个问题。你的生日是七月八日吗?”   “你怎么知道的?”   华生惊讶不已,“难道我们认识?或是你早就听说过我?”   玛丽微笑,语气诚挚,“先生,很抱歉,我没有想要冒犯你的意思。但你必须得承认,约翰也好华生也好都是常见姓名,不足以让人毫无理由地给以特别关注。”   华生:彬彬有礼说着大实话,真的好吗?   这人顶着一脸诡异血色符文,嗓音似破风箱,再怎么和善的微笑都添了几分诡异。   玛丽随即递出了一个台阶让华生下,“无需难过,毕竟不是谁都像牛顿或拿破仑那样出名。即便是那两位,也不是人人都记得他们的生日。你同意吗?”   “嗯,你是对的。”   华生说着一拍脑袋,不对,他怎么被三言两语绕进去了。“嘿,重点是你怎么知道我的生日?难道你会通灵术让我们离开这个鬼地方?”   “先生,是你佩戴的花眼扣说明一切。洋桔梗是巨蟹座的守护花,巨蟹座在6月22日至7月22日,八瓣花瓣代表日期八,很容易猜测不是吗?”   玛丽保持着谦和语气,“先生,请允许我指正,能救我们出去的是科学分析。在此地,是数学。答案就藏在石屋内,我想它已经显而易见了。”   华生:哦!是的,他怎么就忘了领子上佩戴了母亲送的花眼扣。   但问题又来了,生日与出门密码又有什么关系?他是得了间歇性眼盲吗,为什么找不到所谓的提示?是棺材、是蜡烛,还是四处绘制的诡异符文给了答案?   “难道是这些古埃及文字?凶徒难道在墙上写了我的生日与开门密码,还有这种操作?”   华生看不懂内容,但好歹知道它们是什么语言。可瞧着面前这位的眼神,很明显他并没有说出正确答案。他放弃猜测了,“能不能直接、具体、简洁地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玛丽并未指出答题要求之高,反而从善如流地抛出回答:   “你我被抓的原因和破译出门密码,它们都能归结到一个数字上——142857。走马灯数,据闻最早发现于古埃及金字塔。其特性令人啧啧称奇,但归根结底原理无非一句话,10是模7的一个原根。根据它,我们能打开石门逃生。”   语罢,玛丽看向华生。   这一说明充分满足直接、具体且简洁的复杂要求。如此回答简直不能更恰如人意,不是吗?   华生一脸茫然,起初还能听得懂,但为什么突然飞速快进到他的知识盲点了?两人对回答标准显然有着截然不同的认知。   不不不,他好歹确定一件事,现在该说一句抱歉。对不起,他可怜的智商,它被按地面上让人反复摩擦了。   关键是,那个什么走马灯数能让两人逃出密室吗? 第2章   “走马灯数,142857,包括了这间屋子里两个人的生日。”   玛丽对华生加了这一句说明。   原主2月5日生,华生7月8日生,是他们被凶徒盯上的理由。   为什么要选择符合这个数字生日的受害者?现在显然不是具体解谜的好时候,出去才最重要。   华生当然懂得轻重缓急,只能按捺住好奇心。   这个造型古怪的三角形柱石屋,三个角落有着三口棺材以及三处烛台。   仅有一扇石门通往外部,门顶端留了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通风口,门上有着从0-9的十个字符排列按钮为密码机关锁。   被困的两个人想要逃生,必须破译出正确的开门数字。   “我是在伦敦被偷袭的,是4月12日晚上九点半,我离开一家沙龙在小巷口被人从背后击晕。”   华生努力还原事发经过,希望对破译出门密码有帮助。   “后来我一直昏迷着,再清醒就是被绑到了石柱上,不知道具体过去了多久。但我感到肚子饿,依照往常的进餐习惯,我觉得应该是过了一夜,应该是13日早晨。”   玛丽微微颔首,目前已知原主与华生都在四月被偷袭,时间都是夜间。“凶徒有没有提过棺材的情况?”   “哦,是的,请原谅此前我的惊慌。”   华生复述了罪犯的话,“该死的罪犯说了,在五天多前埋了一具尸体。下一个就是我,他警告我不要有逃跑的侥幸心。”   其实,华生非常好奇为什么被凶徒认定的死者又能破棺而出。   以他的医学知识,自发补全了一段推测。应该是凶徒误判,把被害人的假死当做了真死,而造成其多日昏迷。虽然这种情况很少见,但也不是没有相关记载,因此被误埋的尸体说来都是人间悲剧。   玛丽迅速计算着时间,原主被绑的确切地点与时间未知。比起何时被绑,更要注意的是凶徒何时将被害者带入这间三角石室。   五天多前,原主被盖棺;两天多前,华生被绑到石柱上。   此处以「多」计数并不准确,精准推算是凭三角房屋各个角落的蜡烛燃烧情况。凶徒遵守着某种数字规律实施犯罪,三个角落的蜡烛意味着一种倒计时。   原主棺材所在角落有七根蜡烛,烧完五根,未燃一根,正在燃烧的那根只剩一小截。   华生被绑所在角落有四根蜡烛,烧完两根,未燃一根,正在烧的也只剩一小截。   最后那个角落只放了一根未燃的蜡烛。棺材空置,石柱上也没有任何捆绑过活人的痕迹。   “不难看出每三天多一个受害者。今天,凶徒会在烛灭之前绑着第三个受害者回来。”   玛丽迅速走了一圈石屋,“还有三个半小时,正在燃烧的蜡烛会熄灭。撇除凶徒给被害者脸上画符文以及其他仪式,保守估计我们应该能有一个小时左右逃跑。现在,还要确定一点。”   “什么?”   华生疑惑。   “这间三角柱形石屋,而成等边三角形。”   玛丽径直走向了三角形重心位置,以碎木板开始刨开砂石地面。   华生正想问等边三角形怎么了。他询问的话尚未出口,则见泥土下露出一角金灿灿。这也就主动加入了刨坑行动。   不多时,两人在地面中央挖出一口青铜棺材。   棺材上遍布金色颜料绘制的奇怪图案,锁头没有办法开启,锁眼被注入铜水封死了。   “这,这……”   华生没想到石室内居然还有第四口棺材。深吸一口气,敲了敲棺材盖,里面没有丝毫动静。   他贴到棺盖上听了听,“里面没有呼吸或心跳声,应该没有活物,不会再有什么破棺而出。”   玛丽微笑,死而复生又不是伦敦餐桌上常见的马铃薯。   “如果我推论的没有错,里面是死亡多时的人类尸体。我们没有防毒面罩等装备,眼下开棺并不合适,难说里面会否产生有毒气体。”   华生从没想开棺一探究竟。“当然不用开棺,主要目标是离开这里。明顿先生,请问你觉得密码会是什么?”   两人来到了机关门前。   玛丽并没有纠正华生的认知。   如今一身男装,因伤嗓子受损而难辨男女嗓音,她也懂一些伪音,暂时被认作是男士也好。   问为什么,最直接的理由是这个时代给女性施加的种种束缚。   原主没留多少记忆,只有模糊片段是家里姐妹一起出门参加舞会。一位妙龄女性被凶徒掳走,对外她失踪多日的原因又是什么,凶手会故布疑阵吗?又会否牵连到其姐妹的名誉?   在不妨碍出逃的情况下,玛丽不认为隐瞒来历有问题,她考虑的事还不限于此。   一位男士破棺而出后迅速推论出门密码,是否更为华生信服?   倘若换成女性,华生能否不带有色眼镜看人?在这个女性鲜少能上大学的时代,又能不能理所当然地认可女性的聪明才智?更不提她表现出的格斗能力与如今女性的柔美格格不入。   逃亡时刻,不必多添一笔内部矛盾。   况且,原主被逼换服装的房间并不是三角石室。目前不知机关门外有没有看守,凶徒是单独作案或有同犯。不如省着点力气,面对之后的未知局面。   眼前是0-9的十个字符按钮。   玛丽只多一问句,“华生先生,你有没有听清楚凶徒开门一共按了几下数字按钮?”   “好几下。”   华生使劲回忆,“应该没超过十次,七、八、九次吧?”   所以说,究竟是7、8还是9?   玛丽眼看华生给不出准确答案,而借着烛火照明也未发现字符按钮的表面摩擦受损程度有何不同。   “Well,现在您可以开始祈祷了,这个机关锁不会因为输错一次就彻底封闭。”   华生倏然侧头,“哦!不能百分百确定的吗?不是说走马灯数能救我们出去?”   “先生,世上几乎没有百分百的事。”   玛丽自认并不妄自尊大,“推论来源于证据,且符合事物发展内在逻辑。然而,如果凶徒随便设一个密码,它完全脱离逻辑的可能性亦是存在的。”   话虽如此,玛丽已经按下了字符按钮。   先是数字「6」、「3」、「0」,然后是六次数字「9」,加在一起共按了九次字符。   华生注意到「6、3、0、9」四个数字,正是0-9的字符中排除了走马灯数142857之外的存在。   为什么是这个规律?   华生无暇去想缘由。   屏住呼吸,紧紧盯着石门,只想知道出门密码是否正确。   ‘嘎吱——’   下一刻,石门缓缓向侧面滑动,门开了!   “上帝啊!”   华生一脸激动地侧头,“明顿先生,您真是……”   “请冷静。”   玛丽面不改色,“那些赞美的话,不如留到安全脱身再说。”   华生立马点头,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   两人带上了可用的蜡烛,出门只见一段上向的楼梯。通道并非漆黑无光,有一盏壁灯,给予了昏暗的光照。   尽量放低脚步声以最快的速度上楼,来到顶部的入口处。隔着木板,屏息倾听,外间没有任何动响。   玛丽先一步推开头顶木板盖,根本没想让又累又饿的华生冲在前方。幸运的是,木板入口盖没有上锁,一推就开。   两人先后而出。房间里没有人,借着烛光查看,这是一间工作室。   铁架放置各种玻璃瓶装试剂、粉末等等。书桌上放着墨水、钢笔、画笔、空白纸张,但不见书写过的文稿。   玛丽打开矮柜,一股异香扑面而来,正与身上衣物的气味一致。   柜子里有两套服装与鞋袜。一套男礼服,尺寸大致适合华生。一套女礼服却不适合玛丽,裙摆长度短了些,应该是给十三四岁的女孩。   不必说,这就是给华生与另一位受害者入棺前准备的。   至于原主本来的衣物?   屋内除了书桌与椅子、铁架与矮柜,还有一个大铁盆。   铁盆里满满灰烬,能找出几张纸碎片、衣物残迹、金属残留物比如烧变形的纽扣。毫无疑问凶徒把作案笔记、原主的衣服等等相关犯案线索都烧了。   这样子,凶徒像是干一票大的就要跑。   “外面没有人。”   华生去准备室外头转了一圈,“屋子不大,一间卧室、客厅与厨房。一目了然没有藏身处,那个蒙面凶徒不在,但有一个不太算好的消息。”   “你是想说,我们很难顺利徒步离开。”   玛丽耳听四方,已经隐隐听到屋外风吹拂密林的树叶沙沙声。   两人去往外间,大门被从外反锁,但能开窗跳出去一看四周情况。   果不其然,屋子位于密林之中。   满月偏西,大约凌晨三点。树林幽深,四周没有其余人类的踪迹。   玛丽又检查了卧室和厨房,以屋内的单人床、仅有单人份的拖鞋毛巾等物,可以推测凶徒是单独居住。   “现在有两个选择。”   玛丽比出两根手指,“一,尽快离开,但百分之九十九会要面对凶徒的追杀。我们可携带的装备只有三根蜡烛、一把斧头、一根木棍、一捆麻绳,连淡水与干粮也没有。凶徒对肯定比我们更熟悉此地环境,说不好抄近路就追上我们,林中也不知有无猛兽。”   “二,留下来。现在我暗敌明,反逃为攻,打凶徒一个措手不及。”   玛丽也指出选项二的弊端,“留下也有风险,万一凶徒带来同伙呢?而且他能够将昏迷的你搬运至此,体格必然强壮,具备有一定武力值。另外,虽然没有发现在房间里发现枪弹,但也不能排除对方带着枪。所以,华生先生,你的选择?”   华生沉默了三秒,他很清楚自己被绑多时的身体有多疲乏,如今根本不适合立即徒步逃亡。“我选二,留下逮住他。进攻是最好的防守,争取一击必中。”   “很好,我们的选择一致。比起森林徒步大逃亡,我更想搞一辆马车离开。”   玛丽说的马车只可能来自一处,凶徒的作案座驾。屋子四周地面有车轱辘痕迹,证明是有马车出入。   既然选择,就不后悔。   两人抓紧时间准备,先消除跳窗与屋外脚印痕迹。找出可以利用的武器与绳索,是要给凶徒一个开门杀。   一切迅速就绪。   灭了蜡烛,两人藏到门后左右两侧。   华生身前划了一个十字,默念着愿上帝保佑。他拿着木棍藏于门后左侧,压低声音说:   “刚刚离开石室时,我就想纠正此前失言,不是只有鬼知道正确的开门密码。明顿先生,您打开了石门。遇到您,我想就是好运的开始,今天定能将凶徒一举擒获。”   玛丽藏到大门后右侧,手持斧头,语气和善,“愿主保佑,华生先生你是对的。”   华生点了点头。是的,他一定是对的,今日能顺利将凶手抓住。   黑暗中,玛丽却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   华生某种意义上真相了,确实是鬼魂解开了石门密码。   两人没再说话,静静等待着。不多时,也许二十分钟左右,由远及近传来了车轱辘滚动的声音。   月光惨白,夜风阴冷时断时续。   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穿行在密林里,最终停在了木屋近处。蒙面人身材高大,他扛着一位被绑的昏迷女孩下了马车。   一步,两步,距离大门越来越近。 第3章   蒙面人右肩扛着纤弱女孩,左手提着一盏煤油灯。   他在门前站定,把女孩放到台阶上,正要去取兜里的钥匙打开门锁。   一门之隔。   玛丽与华生藏在门后,保持呼吸平缓,全神贯注盯着大门,连头发丝都不曾动一下。   风吹树林,一切如常。   此时,屋内却突然发出‘咚’的一声。墙上挂壁的烛台不知怎么突然掉落了一截残存的蜡烛,砸在地上发出闷响。   华生紧紧握住木棍,侧头看向墙壁。   上帝啊!窗户都关好了,屋里没有大风,残烛怎么会突然掉落?这显然引起了凶徒的警惕,让人怀疑屋里是否有异常。   紧接着,只听屋外人摸取钥匙的动作一停。   门里门外,突然陷入诡异的安静。   下一刻就听屋内又有窸窸窣窣的动静。   “吱吱”、“吱”、“呲……”,犹如两只老鼠在追逐打闹,大门角落冒出老鼠的窜逃声响。   屋内昏暗。   月光照着窗户的彩色玻璃,室内景象模糊不清。   华生却是目瞪口呆地转头。哪有什么老鼠打架,分明是大门右侧的另一个大活人正在搞拟声。   这模仿太精妙,居然能让人听出是两只不同老鼠在叫。如果不是地点时间都不对,真是好奇地想问问公母老鼠是不是叫声不同。   玛丽神色淡漠,仿佛活灵活现模仿鼠叫的人压根不是她。若非要想点什么,喉咙受伤后的拟声反而更贴近老鼠制造的响声。她稍微变化站位,等着屋外的反应。   屋外继续沉默了一秒,随即就听男人阴狠地说:“肮脏的耗子,居然敢来这里打洞!我要剥了你们的皮献给阿波菲斯。”   话音落下,钥匙打开了门锁,门被从外向里推开。   蒙面人提灯而入,径直冲向刚刚发出老鼠声的地方。左脚刚迈出一步,右脚正欲踏下来,他忽感背后有风。   不好,有人偷袭!   蒙面人扭身,将提灯猛然朝后背方向甩出去,正以为能给偷袭者当面一击,突然左腿猛地一痛。   “哦——”   蒙面人不由低叫了一声。   下意识垂眸,只见腿部被斧头砍了一下,狂飙鲜血。不等细想,右侧又挥来一根木棒击中他的肚子。   两秒内,两次重伤。   蒙面人猝不及防,只能躬起身体,朝前一个踉跄。想要去摸腰上的枪,但因慢了半拍,第二次的闷棍已经砸到他身上。   华生又累又饿,却狠狠挥出木棒。必须全力一搏,如果制服不了凶徒,死的就是自己。   玛丽一手拿着斧头,另一手趁机将麻绳圈套中凶徒的双脚脚腕,接着将绳索一收。   ‘哐!’   就见蒙面凶徒双膝跪地。   华生立即用粗绳凶徒双手反绑。很快,前后不满一分钟,激斗结束了。   他再难克制身体的极度疲累,直接坐在大门旁的地上,大喘着气看向蒙面凶徒。   “你们是谁?!”   蒙面人腿部与腰腹被重伤跪倒在地,挣扎转头想要瞧个究竟。   煤油灯被砸碎了,唯有满月冷光斜入敞开的大门。   蒙面人先看到华生,正在惊疑是谁解救了他绑来的人,再抬头看到了玛丽。   是熟悉的衣服,是熟悉的身形,但有着截然不同的眼神。   “你!你……”   蒙面人瞠目结舌,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惊恐失态地大叫出声,“不!错了!错了!阿波菲斯,我错……”   高喊戛然而止。   蒙面人突然瞳孔放大,七窍流血,栽倒在地。   变故来得太快。   玛丽也没想到壮硕的凶徒说倒就倒。疾步上前,拉下凶徒的面罩,解开他的衣领,迅速做起检查。   只见暗红鲜血争先恐后地从凶徒的口鼻中流出,而再触摸他的颈动脉与鼻息,已经没有任何生命体征反应。   华生也是惊到跳了起来,翻找凶徒随身物品,想要看看有无随身携带的急救药物。   但没有找到常备药,只有残存些许乙..醚气味的玻璃瓶,想来就是用来迷晕受害者的犯罪用品。   夜半时分,陌生荒林,根本不可能在几分钟内找到急救药物。   更不谈当下的医学治疗手段很有局限性,即便把人送去医院也是回天乏术。   地上,凶徒惊恐地睁大双眼,躯体无法逆转地慢慢变冷直至僵硬。   夜风一吹。   玛丽面无表情,华生却感到了四月凌晨的寒意。   此前不久还在为未如何脱险而挣扎,生与死的逆转有时却快到过于莫测无常。根本来不及抢救,死的是凶徒。   一阵沉默。   华生喃喃问道,“我没有打伤他的脑袋吧?”   尽管想要摆脱被绑的困境,但他没想杀人,而是想把罪犯活捉送去法院接受审判。   “不,你没有。你一共挥了三棍子,第一次是肚子,第二次与第三次分别是左右后肩。我砍了一斧子,伤在罪犯的腿部。”   玛丽没有嘲讽华生的恍惚,他只是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年,不是久经战场的战士。   当下,玛丽语气坚定,“华生先生,你可以检查罪犯的头部、颈部、脊椎等位置,我确定都没有新添的外伤。他的死亡症状应是脑溢血,因为不曾在前期引起重视导致突发猝死。”   华生有点怀疑,激斗混乱中真能不出意外吗?   他立即检查了凶徒身体,果然只添了四处外伤,而且没有一处致命。   虽然凶徒猝死的具体病因不能百分百确定,但与两人的奇袭无关。   “明顿先生,你说得全对。”   华生松了一口气,平稳情绪,给出一个新消息。   “看到罪犯的脸,我有些了印象,半年前在学校附近的教堂见过他。记不起他的姓名,当时他自称是一位游历中的牧师。我和他简单地说过几句,内容很平常也记不清了,大概也就是神爱世人之类的。”   凶徒的职业是牧师?   玛丽摇了摇头,原主残留的记忆太少。   除去大致的时代背景信息,当具体到家人的名字长相、家庭住址、死前参与舞会地点等等都是一片模糊,就更不可能记得也许只见过一面的牧师。   即便凶徒表面职业是牧师,这家伙也绝不可能是上帝的虔诚信徒。   不仅是因为他搞绑架谋杀,更在于他临死前呼喊要祭祀的『阿波菲斯』——那是古埃及的恶魔邪神,代表了黑暗与破坏。   “去看看外面的情况。”   玛丽翻了翻凶徒的随身物品,没有发先与犯罪信息相关的文字记录。只有五样东西,乙..醚玻璃瓶、枪、随身小刀、怀表与金币满满的钱袋。   门口,台阶上侧躺着一位女孩。   女孩十三四岁,脸色惨白,其衣着显而易见的华贵。   她已经从昏迷中苏醒过来,嘴被麻布堵着,四肢被捆绑。惊恐地忘了挣扎,一动不动地看向发出大动静的屋内。   玛丽在女孩身边蹲下,不急不缓地说到:“他死了。绑你来的那个男人已经死了,无法再对你造成伤害。现在,能允许我用小刀砍断绑你的绳索吗?请不要动,以免刀尖伤到你,你同意吗?”   月光下,玛丽一脸诡异血色符文,嗓音嘶哑而称不上动听。   台阶上,女孩望进眼前人的灰蓝色双眸,却仿佛感到被宁静而强大的力量包围。惊恐渐渐散去,她紧攥的双手松了开来,缓缓点头。   三两下,玛丽砍断打着死结的麻绳,又扯掉了少女口中的麻布,将人扶起坐在台阶上。   “我是M·明顿,在检查马车的那位先生是约翰·华生。我们是也是被绑至此的受害者。请问小姐怎么称呼?你还记得怎么被绑的吗?”   “乔治安娜·达西。”   女孩报出姓名,一想到被绑就止不住地颤抖起来。“我不知道怎么就昏迷了,最后的意识是下午茶时间,我和侍女、护卫、车夫一起到小旅店暂歇。”   “去旅店暂歇?”   玛丽引导着乔治安娜尽可能说清经过,“你原计划去哪里?是去伦敦找家人吗?”   乔治安娜点头,“是的,去找我的哥哥。”   “我推测,你并没有选择荒僻的小路,按照计划应该能在入夜抵达伦敦。”   玛丽不认为乔治安娜会在小旅店借宿,“但半途遇上意外,马车坏了,对吗?”   “您猜对了。两匹拉车的马突然走不动,只能去小旅店暂歇想办法。”   乔治安娜不清楚马匹具体得了什么病,“车夫说要借两匹马,我在旅店要了一间安静的房间,先喝了点下午茶。然后……”   然后,她没了意识。中途清醒过一次,发现自己被蒙面壮汉绑架。挣扎未果又被打晕,直到刚刚的打斗声让她醒来。   思及此,恐惧与后怕席卷而来。   乔治安娜没有能控制住,眼泪无声地夺眶而出。   玛丽没有说别哭,被绑受害者需要适当宣泄情绪,但也没让乔治安娜哭到不能自控,凡事过犹不及。   “乔治安娜小姐,尽管实话可能令人尴尬,但我不得不提醒一点。除去你可能随身携带的手帕,此处没有任何干净的水与擦拭物,只有罪犯不知用来擦脚还是擦手的毛巾。”   因此,别哭得太过。   否则要怎么清洁自己的颜容就成了问题。   “嗝——”   乔治安娜正哭得伤心,但听到这话不由脑补脸上一把鼻涕难以清理的场景,让她的哭泣也卡壳了。   「上帝啊!明顿先生怎么又彬彬有礼地说大实话了。」   华生检查完马车,转身发现气氛陷入古怪的安静。   “两位,车上没有别的,但发现了这个。”   华生举起一袋荞麦面包缓解尴尬,“看样子是新买的面包,和我前几天吃的来自一家店。不得不说它很难吃,但能让我们免去饿到头晕眼花而没力气离开树林的窘境。”   “很好,食物到位。还有大约两个半小时天亮,届时去找一下附近水源,烧开了水再喝。”   玛丽旁若无事地跳过眼泪与毛巾的话题,“不妨去屋里暂坐休息,等天亮还要赶远路忙碌一场。”   当然需要休息。   华生心神俱疲,决定等路上再问凶案的相关问题,但凶徒仍旧横尸屋内。   乔治安娜刚刚扶着外墙站起来,眼角余光就对上男尸死不瞑目的双眼,瞬间就朝后猛退了几步。   玛丽见状去卧室取来床单与被套,招呼华生搭一把手将凶徒的尸体裹严实,以麻绳牢牢捆住放到大门之侧。   “好了,眼不见为净。”   玛丽看向乔治安娜,“屋里确实不是休息的好地方,但总比在屋外吹寒风招致可能的感冒侵袭要好很多。你说呢?”   话很有道理,但与尸体共处是在挑战人的心理承受力。   乔治安娜看了一眼马车。马车简陋并不舒适,她不敢独自留在屋外,但又怎么能让更为疲惫的两人迁就她。   深吸一口气,还是进了屋,没有说一句抱怨的话。现在她应该心怀感激,凶徒死了,她被救了,怎么能够不为此庆幸。   当下,勉强拼凑三个座位。   一把书桌椅、一把餐桌椅、一把厨房椅,正好能让三个人围在餐桌坐下。   华生靠在椅背上,骤然放松,却发现一下子无法闭目入睡。   乔治安娜忍着不适落座,身体僵直,不由咬着唇,目光不敢去看门边裹住的尸体。   “瞧你们心有余悸的模样,不如做些愉快的事。”   玛丽说着捡起地上的大袋金币,将之全数倒在了木桌上。“东方有句俗话,正所谓人生四大铁,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一起分过赃,一起额……。最后一条就算了,我们三个人,知道三条足够了。”   “两位,凶徒对我们造成了不同程度的伤害,让他支付伤药费也是合情合理的。诚实点,谁不喜欢得到一笔钱的感觉。即便觉得金币俗气,也能用它购买鲜花、书籍等不俗的物品。”   玛丽扫了一眼桌上金币,当即报出一串数字。“总共四百一十三枚金币,见者平分,每人各得137英镑的赔偿费。别说全部送我,我绝不同意。那么还多出两枚金币,你们觉得要怎么办?”   华生&乔治安娜:啊?   怎么突然快进到分赃,不对,是领取赔偿费了?该说什么好,这扫一眼就算出具体金币数字的本领是认真的吗?   气氛有点安静。   玛丽神色如常,一本正经地继续,“我提议,乔治安娜小姐,这多余的两枚金币归你所有。别拒绝,你坚强勇敢地坐在此处,证明了正义终将战胜罪恶,值得被赞美。   这笔钱也算是凭本事赚的,能收得心安理得。如果你不确定是否收下赔偿款,可以暂且保管着,之后征求你哥哥的意见。华生先生,你没有疑议吧?”   华生瞠目结舌,这番头头是道的安排,让他惊到连拒绝都忘记了。   上帝啊!明顿先生怎么在淑女面前说这些,简直太、太、太……。哦不,完全找不出形容词了。   乔治安娜再度愣住了,此刻完全忘了室内还有尸体。   当下只在想一件事,对她所谓凭本事赚的钱,哥哥达西是什么样的反应?   屋内,更加安静了。   华生想说点什么缓解气氛,可压根不知从何说起。   忽然间,他发现乔治安娜的神色变了。女孩因为尸体而产生的惶恐不安都不见了,取而代之是陷入思考纠结着。   哇喔!   华生突然悟了,满目赞许,「明顿先生,我错怪您了。不愧是您,聪慧如您,轻而易举地使得惶恐不安的淑女转移了惊恐情绪。」   玛丽只回以一抹微笑。   烛火摇曳,忽明忽暗。这幅满脸血色符咒的微笑面容,也说不清究竟是温和,或是诡异。 第4章   鸟鸣溪涧,天渐渐亮了。   林中木屋大门敞开着,桌上三分的金币已经被各自收好。   乔治安娜也说不清具体怎么一回事,她从未想过会向绑架杀人的犯罪索取赔偿费,这简直过分的荒唐。   但黎明前的一番谈话过后,等她回神已经将139枚金币打包好。现在手里提着旧布包裹的金币,人坐在了马车上。   今天早晨,六点半。   玛丽从附近小溪汲取了清水,带回木屋厨房烧开冷却。   七点半,三人喝着温水,分食了面包。   准备就绪动身上路。除去金币赔偿费,主要是把凶徒的尸体带走。   为什么要带走尸体?答案简单,是为查明凶徒身份理清整个案件。   理论上是能够安排事后请人回来取尸,但谁能保证三人离开的时间内尸体不会发生被毁坏等意外。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直接带走尸体与屋内能携带的证据,以免节外生技。   不过,这辆马车并不宽敞,坐三个人刚刚好,车厢没有多安放一具尸体的空间。   “好了,绑得很牢固。等到出了密林,尽快雇另一辆马车运尸。”   玛丽建议先将尸体捆绑在马车下方,而一通操作很顺利。“华生先生,现在有劳你赶车。”   华生瞥了一眼布裹尸,接过缰绳,最后登上马车。   “哦豁!这真是神奇的经历。我学习马术的那天,绝对没想过会有今天,居然随车携带着……”   顾及到车内的乔治安娜,没有再说尸体一词。   华生却忍不住发问,“明顿先生,你是不是有点遗憾,我们没能把地下室的青铜棺也一起运走?”   玛丽点头,“华生先生,你说对了。”   事实上,玛丽并没有多休息。先对着镜子将脸上的血色符号描摹下来,又折返地下室仔细检查,将墙壁与棺材上的符文都誊抄了下来。   她自认没有冒险,出于安全考虑不曾开棺。趁着另两人小憩,她去溪边打水先回屋洗了脸,再用了一些凶徒留在工作间的伪装专用化妆品。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即便是原主熟人见到「明顿先生」,也不会把两者当成一个人。   “你们也许好奇,为什么我会如此关注地下室。”   玛丽并没有隐瞒誊抄符文之事,“因为那口棺材是我们被抓的原因。还记得吗?走马灯数142857。”   “当然记得,它是我们找出开门密码的关键。”   华生来了精神,他先向乔治安娜大概说了前情,而现在终于能问清楚被抓的来龙去脉了。“明顿先生,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个数字有什么奥妙?”   “走马灯,我假设两位都不陌生,从东方传来的精妙观赏灯。点上蜡烛,烛不灭,灯不停,循环往复一直旋转。”   玛丽拿出纸笔,画了一张简易示意图。“在此,我们不是要说它的转动原理,而是取它的循环往复特性。应对到数字142857,将它从1乘到6不难发现以下特点。”   乘1得 142857,乘2得285714,乘3得428571,乘4得571428,乘5得 714285,乘6得 857142。   “一目了然,所得乘积很奇妙,仍旧是1、4、2、8、5、7这六个数字,只是数字前后位置发生了变化。当142857乘以7,则得999999。”   玛丽指了指重复出现的数字,“很是奇妙的数字轮回。如果你们有兴趣可以继续往下乘,还能找出更多颇具趣味的数字规律。”   这里只需论1-7的乘数就够了。   参照传言,走马灯数的发现地是埃及金字塔内,轮回不止的数字被蒙上一层神秘面纱。   玛丽指出,“凶徒他信奉着古埃及的神秘力量,黑暗神阿波菲斯是他死前高呼的名字,基于此上构建了一套自成体系的神秘学。话说回来,两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什么日子?   乔治安娜不解,“4月16日,今天春分。三天后的周日就是复活节。”   “庆祝春分,古埃及比欧洲早得多。今天理应是一个古老的埃及节日。”   玛丽不确定这个世界的具体情况,“以金字塔为坐标精准定位,当春季日夜时长正好对半分的那天就是古埃及的「闻风节」,庆祝万物复苏。这个节日现在也可能已经失传。”   万物复苏的一天,金字塔内奇妙的轮回数字,还要外加那些奇怪的符文图形。   此处再要提到,希腊历史学家希罗多德描绘过一种古埃及祭祀。将头上按了印的牲畜献祭给神灵,以期待将灾难与罪罚都转移到牲畜身上。   “我怀疑,犯罪用鲜血在我们脸上绘制的符号,即有献祭的意思,也有逃脱罪罚让人代为受过的含义。”   玛丽表示,“目前有一个大致推断,凶徒构建一种祭祀仪式,想用三个活人对黑暗神阿波菲斯献祭。让青铜棺材里的死者复活,或者获得某种能量。”   以什么标准选被害者?   走马灯数给了凶徒的选择。挑选三个人为祭品,以生日为内在关联,正好分别对应 142857,而在特殊节日「闻风节」完成仪式。   “上帝啊!”   乔治安娜捂住心口,“我的生日是1月4日。”   玛丽轻轻颔首,这就完全对上了。   原主2月5日生,华生7月8日生,乔治安娜1月4日生。   “那么开门密码为什么是排除了142857,选择「6、3、0」再加六个「9」?”   华生想着其中规律,“明顿先生,按照你的推论,是不是意味着青铜棺里的死者是6月30日生日。六个9意味着能量充沛到极点,这一天又正好是罪犯搞祭祀的第七天,是会打破某种生与死的边界?“   “确实,我破译密码时如此推论。”   玛丽无法给出定论,因为凶徒已经死了。   “目前没有更多资料。依照凶徒毁尸灭迹的做派,他身上连支票都没有,应该是把所有钱都兑换成了金币,是要跑路了。”   这代表着,也许永远无法彻底还原凶徒的神秘学理论体系。   玛丽遗憾地摇头,“只怪我孤陋寡闻,对那些用血写的楔形文字一知半解。”   华生:总觉得躺着中了枪。   如果这都算才疏学浅,那他又该怎么评价自己?   华生不去想尴尬事,转移话题,“无论如何,这个罪犯的做法太荒谬了。哪有死而复生,也不会有通过祭祀获得力量。已经1869年了,应该相信医学救人,而不是搞绑架杀人。”   谁说不是呢?   玛丽却不认为现今是一个秩序井然与科学为上的时代。   回顾上辈子所在世界的历史,先不谈十九世纪的科学家是否大多研究神秘学,就说普通民众多有相信死人有治愈的能力。   德国柏林,断头台上罪犯被执行死刑后,侩子手将沾染断头鲜血的布条高价出售,人们哄抢一空。   英国伦敦,废除公开绞刑之前,尸体悬挂在绞刑架上总会遭到蓄意破坏。人们会偷走尸体的部分,因为相信不同部分有对应驱散不同邪恶力量的能力。①   这个世界应该大同小异。   玛丽看向华生问,“不知绞刑架的吊绳怎么样了,它一度很受欢迎,不是吗?”   华生的脸色不太好。去年英国终于废除了公开绞刑,之前刽子手可以通过出售吊绳赚很大一笔外快。   “虽然我很尊重老普林尼,那位古罗马百科全书式作家留下了伟大的《自然史》,但人们应该更新某些观点了。比如用吊死人的绳子绑在头上就能治疗头疼,那简直是对医学的玷污。”   公开绞刑是废除了,但刽子手的副业并未停止。某种程度上,吊死人的绳子还成了紧俏品,因为仍有人愿意相信吊绳有治愈疾病的能力。   玛丽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看了一眼马车窗外。   窗外,晴空暖阳,草木葳蕤。   这个时代智慧与蒙昧并存,美好与罪恶交织,信仰与怀疑共生。能活成什么样,每个人各有不同的选择。   华生没有再纠结部分人对迷信的痴迷,“关于开门密码,我还有一个小疑惑。为什么是「6、3、0」,不是「6、0、3」或者「3、0、6」?青铜棺的死者,也可以是6月3日或3月6日出生吧?”   “华生先生,你提了一个好问题。”   玛丽笑了,“你一定记得在我输入密码前说的话,请你祈祷好运站在我们的一侧。那是一道单选题,三选一,我赌对了而已。”   华生愕然,还能这样?   “请别惊讶,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没有人能算尽一切,总会有未知与意外的存在。”   玛丽一脸坦诚,毫不掩藏她并非全知全能的事实,却掩藏了一个秘密。为什么是6月30日,是要问凶徒为什么让原主假扮男性。   因为对于数字的执着。   六月三十日,接近一年正中的那天。取三个活人祭祀,一男一女,另一个半男半女,这也是一种对称。异装正好能表现为半男半女。   再看三人的生日排列顺序。乔治安娜一月,原主二月,华生七月。原主处于正中位,因此选她而非乔治安娜扮成男尸。   盯上了原主的理由,生日吻合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可能是因为这张脸很适合。这具身体的长相远远谈不上明媚动人,至多只算清秀,却有着更大亦男亦女的可塑性。   然而,时下少有发掘这种可塑性。因为社会风潮不推崇化妆,明艳彩妆往往让人联想到边缘职业,比如性工作者。   参考乔治安娜,皮肤皙白,肌肤光滑感可能来自某种蜜粉。有修眉,不见深色眼影、艳丽红唇等明显妆容。总体而言很自然,像是没有任何化妆修饰。   有钱人追求推崇自然感,一般劳作的工人或农民没有闲钱,精妙化妆术尚未普及,这都是时代的特性。   玛丽心中鄙夷凶徒的不够胆大妄为。他只以异装来寻求半男半女的效果,而不是抓一个男人直接切掉某一部位,彻底制造非男非女。   对于这些,玛丽现在为隐瞒身份,避而不提后半段推论。   当然,她并不介意被人怀疑,如果遇上勘破真相的人更有另一番乐趣。   眼下要不容忽视的是另一件事,“两位,凶手是怎么得知你们生日与行踪?尽管生日不算机密,但也不会随便挂在嘴边。”   “也许,凶手以牧师的身份向旁人打听过我的生日?”   华生与凶徒曾经在教堂有过交谈,他觉得就是那时被盯上的。   乔治安娜却不安地摇头,“我没有见过那个男人,很确定从未见过。我只认识三位熟稔的牧师,他们祖祖辈辈都生活在德比郡,而我也没去过不熟的教堂做祷告。”   玛丽看得出来乔治安娜性格乖巧,单以她的交际圈不该与凶徒有交集。“恕我直言,乔治安娜小姐,你需要让你的哥哥仔细查一查。凶徒是半道绑架了你,你的具体行程遭到了外泄。”   “您是说有内应吗?“   乔治安娜不由捏住裙摆,“我身边有人故意出卖了我?“   “不必过度紧张。你应该发现了凶徒既聪明又强壮,他不需要一个实质意义上的共犯,反而碍手碍脚会增加暴露的风险。”   玛丽示意不必疑神疑鬼,“最有可能的是,你认识的某个人被套话了。社交季是下手绑架的好时机,人流比以往复杂。不仅有参与马赛、舞会等社交活动的人士,还会带动一批商业活动,那就会新增不少别处来的雇员。”   华生点了点头,“是的,我也觉得是无意泄露消息。我的行踪也不算秘密,今年考大学,四月开始社交季也开始了面试季。同学与教授不时举办聚会沙龙,只要有心就能打听到我的近况。”   必须承认死透了的凶手,他活着时能装得慈眉善目,否则华生去年也不会与他聊天。   “说到这里,明顿先生,你呢?”   华生难以想象,谁能算计眼前这位敢与死神竞赛的人。“你认为自己是怎么被盯上的?”   作者有话要说:   ①参考《魔法,节日,动植物》一书。作者,英国,莫妮卡·斯塔佩尔贝里 第5章   原主怎么被凶徒盯上的?   答:鬼知道。   华生真是问到关键点上。可惜,有的事注定不能如实回答。   玛丽自问认识不满二十四小时,她又没有受到生命的威胁,难道要开门见山地坦白死而复生。不排除世上存在永远只说真话的勇士,但她不是,过去、现在、将来都不会是。   至于她本人是否与曾经危险为伍?疑似有高功能反社会人格的倾向,或许能给出部分答案。   因为能轻而易举掌握复杂知识,鲜少产生通俗意义上的感情波动,并且喜欢刺激的生活。让她年纪轻轻就从MIT物理学博士毕业,随后投入华尔街享受操控金钱巨浪起伏的快感。   但,那样还不够。   几年前,她从记事起唯一的亲人教父明顿,是在临终前给出了建议——不如参与无国界医疗救援。   哪怕玛丽没有专业医学背景,但可以成为组织者去做前线负责人,穿梭枪林弹雨足够惊心动魄了。   出发点可能不是高尚地为了和平与奉献,而是杜绝将来她为寻求刺激而把反社会倾向落到实处,不如利用天赋拯救生命于死亡边缘多好。   玛丽一直对所谓的人格倾向诊断持怀疑态度,但她最终接受了教父的临终建议。也许真的存在善恶有报,让她有了死后而生的幸运。   如此想着,她一脸郑重地看向华生与乔治安娜。   “两位,正如我所言,一起索要了赔偿金让我们有了特别的友谊。对于朋友,我不会隐瞒某些小问题。”   “怎么了?”   乔治安娜提起了一颗心。虽然只认识了短短的几个小时,但她已然非常信任明顿先生,是因为救命之恩,更是因为这人具有无与伦比的智慧、体贴可贵的品格。   华生也紧张起来,隐约有了不妙预感。   他可没忘记眼前这位被关在棺材里很长一段时间,是不是因此诱发一些疾病?   “我觉得,华生先生可能有所预感。是的,被活埋对我的大脑造成了一定影响,我弄丢了小部分记忆。”   玛丽敛色正容,“我的家庭背景与个人经历都成了一片空白。对于如何被凶手盯上,很抱歉,我毫无头绪。M·明顿,你们瞧,我连姓名也不十分确定。只记得名字以M开头,而应该姓明顿。”   “上帝!”   “上帝啊!”   华生与乔治安娜不掩关切与担忧,该死的罪犯居然给他们的救命恩人带来如此严重的伤害。   乔治安娜一时语塞,不知该说点什么好。“明顿先生,您……”   “明顿先生,善良如您,一定能找回记忆的。”   华生只能尽力保持乐观,坚信明顿先生是被上帝眷顾的善良之辈,一定好人一生平安。   为什么坚信其善良?   华生的理由不能更充足。生死存亡关头,明顿先生从始至终没有想过抛下虚弱的他独自出逃。   “两位,不必担忧,只不过是一个小问题而已。大脑很奇妙,也许记忆会在不经意间出现。”   玛丽从容不迫,反而安慰两人。“我只是失了忆,又不是失了智。很清楚没有与谁有情感纠葛,来历也清清白白,有这些基本的认知便足够。难道两位在担忧我会过上食不果腹的潦倒生活?”   你,潦倒生活?   华生与乔治安娜不由看向手中旧布包裹,里面装了一百三十多英镑,他们清楚记得这是谁的功劳。   “明顿先生,您的家人呢?那要怎么办?”   乔治安娜不敢去想,如果是她失去了对哥哥的记忆会如何。“等去了伦敦,我愿意请哥哥为您……”   “乔治安娜小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虽然这样说很不绅士,但我愿意坦言世上并非每一个家庭都其乐融融。”   玛丽笑着婉拒,“我只是小部分失忆,但基本残留的感情感知仍在。它并没有强烈去见家人的诉求,当然也没有强烈厌恶。”   这是百分百真话。   原主并没有留下任何有关家人的情绪,是连父母姐妹的长相、姓名、地址都模糊不清,反而残存了一些阅读过的书籍名称。   “我推测,与家人的关系是平淡而普通的。我不排斥去寻找,但也不必将它排在首位要务上。”   玛丽如实说着,现在对原主的家庭一无所知,在这种情况下傻傻暴露行踪,绝非明智之举。   逮住杀人凶手为原主报仇是了结因果,难道还要不问缘由地连对方的一家子都接手?   绝无可能。   如果这是不善良,那就不必善良。   现实情况也是线索稀少地无从找起。   不知原主具体几号被绑,只有大致范围四月初。鉴于原主是第一个被绑者,期间也没有她保持清醒状态的记忆留下,那意味着案发时间从4月1日到4月9日不等。   第一案发现场可能位于英国以外,九天时间足以让凶手带着原主横渡英吉利海峡转移。   当下是十九世纪,科技远不够发达。哪怕人过留影,但遇上死无对证。凶手与被害者双双死亡,书面证据与原主随身物品全部被毁,试问怎么迅速查得明明白白?   倘若凶手没有猝死就能提供原主的来历,玛丽都准备好面对一切。谁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那就因时制宜,随机应变。   玛丽决定先在伦敦落脚发展,只要原主家人在找女儿总会有风声漏出,而她能占据主动先了解对方情况。必须承认时有意外,或许在掌握主动权查明之前就相互撞上,那也没什么大不了。   如果对方通情达理,又为原主失踪而寝食难安,那不妨相认。只当为原主尽最后一份善事,不让其亲人继续忧虑,然后各自安好地平和相处。   如果对方冷漠无情,只把原主当做某种工具利用,可她不可避免地被认出,无非多添几步处理而已。   人,总有弱点。   不论是普通家庭、乡绅地主、甚至是上至贵族王公,想要以合法手段让一个人不再制造麻烦,对她而言不是麻烦,其过程能视为无趣生活的调剂品。   因此,玛丽完全没有乔治安娜的纠结。   “别担忧,让一切顺其自然。”   玛丽安慰着乔治安娜,“谢谢你的关心,相信仁慈的上帝一定会有妥善安排。”   “我认同你的选择,明顿先生,有的事不必着急。”   华生与乔治安娜的看法不同,不是人人都家庭和睦,也不是每家都兄弟姐妹亲密无间。   以他为例,他的哥哥是酒鬼且嗜赌成瘾。这些年不知规劝了多少次,但兄弟之间每每以吵架告终,渐渐形同陌路。   那些童年温情在日复一日冲突中被消磨殆尽,而不得不面对长大后人是会变的现实。   华生以己度人,不希望朋友陷入家庭纠葛中。   “明顿先生,你不妨先在伦敦安定下来,伦敦也便于接触各类消息。假如报纸上有寻人启事,也能及时获得。等到确定具体情况再与对方联系,也未尝不好。”   玛丽点点头。至此,她的身份在两人面前过了明路。   坦诚部分记忆缺失即能解决不少问题,不必仓促编造来历,更是为应对乔治安娜的哥哥做铺垫。   是了,表明失忆,多半是由于对乔治安娜家族势力的考量。   如果第三位受害者只是普通工人,没有势力进行调查,那也就不必多此一言。   显然,乔治安娜所在的家庭不同。言谈中,她表明双亲去世,上有一位颇为照顾她的哥哥。   这样一位兄长必会深入调查清楚妹妹的绑架遭遇。他肯定不会放过查清凶手,同时也会查一查别的受害者。   哪怕两种调查程度不同,但难免一番询问与核实。   不如对其坦言部分记忆缺失,反而能顺水推舟做一些事。何况在棺材里被关久了,一点问题都没有才不合常理。   此举冒险吗?   玛丽承认有赌的成分,却也能是一个大好机会。一个顺利拥有合法可靠身份的机会。   接下来的路程,气氛与沉重丝毫无关。   玛丽有意引导询问两人社会风俗与人文历史,以而比对上辈子与此生世界的异同之处。   初步结论,各国发展比如政要人物有所差异,自然科学发展进度也有不同,但世界发展的总体趋势不变。   比如在她曾经生活的世界,东方花国是1750年开始工业革命,涌现出一批自然科学家。   其中东方著名博物学王尔文在1830年发表《物种演化论》。文学方面,后世评价十九世纪英伦最出名的女作家,哈莉·琼斯写了《柯南·道尔破案集》。   这个世界,花国与英国都是1760年前后开始工业革命。   没有花国人王尔文,而相似的学术思想由英国达尔文于十年前出版《物种起源》,很遗憾达尔文已于去年过世。   当然,也不乏许多历史进程相同之处。   比如十七世纪都有牛顿提出力学、数学、光学等自然定律,比如十八世纪末法国都有拿破仑出世横扫欧陆。   对此,玛丽接受良好。   即便告诉她,身边的人是另一未知世界书中的故事角色,那也没有什么好困扰的。一沙一世界,从她出现的那一刻世界就已经不同。   **   四月二十二日,下午三点半。   距离乔治安娜被绑架后第七天,距离乔治安娜顺利出逃抵达伦敦后第六天。   伦敦西区,达西宅邸。   阳光透过玻璃窗,书房内一室温暖。   达西翻阅着最新的调查报告。虽然有了那具罪犯的尸体,并且已知他利用过牧师的身份出没,但有关其经历仍有大片空白。   「哈伦·托里,三十九岁,尸检所知致死原因——脑溢血死亡。五年前从普鲁士王国来到英国南开普敦。职业,牧师,推荐人:凯瑟琳·德·包尔夫人。」   这一段话,言简意赅地说明罪犯托里的近况。   在往下看,四十一年前托里的母亲从南安普顿嫁到柏林。托里十九岁时失去了双亲,当年他刚刚进入柏林大学就读数学系,不久表现出了对埃及学的浓厚兴趣。   毕业后前往埃及,在开罗生活了十二年,从事相关考古研究。但成果平平,没有任何有价值的论著问世。   三十四岁,托里变卖了柏林住所,回到母亲的家乡英国南安普顿,但其母族已无亲人。   他孑然一身,没有在英国置办产业,开始一场长达五年的游历。过程中,应聘牧师一职,一边旅行一边布道。   没有更多消息了。   无从得知托里是否有过别的化名,他没有固定住所,也没有亲密的朋友,更没有留下任何私人书面笔记。   托里结识过其他牧师都是泛泛之交,那些人表示托里是上帝忠实的信徒。包尔夫人亦是如此认为,而成为托里在英国做牧师的推荐人。   是的,包尔夫人。   达西能够在六天内确定罪犯的身份,因为他在排查谁可能泄露乔治安娜的生日时,十分明智地没有错漏他的姨妈。   包尔夫人在当地教会有着较高的影响力,真是毫无意外她会推荐一位深藏不露的罪犯成为牧师。   别问为什么不意外。那个答案再明显不过,有的话并不能直言,比如他的姨妈包尔夫人与任人唯贤、善解人意、洞若观火等等毫无关联。   有的人坐拥土地财富,却能不知不觉坑一把亲人。差一点点,乔治安娜就要无声无息被谋杀了。可笑的是,对于托里的具体行程,包尔夫人一无所知,当然其他人也同样一问三不知。   达西想着攥紧了报告文件。   有时候愚昧是一种罪过,奈何血缘关系让人无从将其定罪。   ‘叩叩——’   敲门声响,管家在门外说到,“达西先生,下午茶时间到了。应您所邀,明顿先生来了。”   “请进。”   达西将文件部分留在桌面,另一些有关姨妈包尔夫人的报告纸被塞入抽屉。   门开了。   管家侧身,请将一人进入书房。   玛丽微微颔首,“达西先生,下午好。今天天气不错,伦敦的天空没有了浓雾的徘徊,阳光与春天更配,不是吗?”   “下午好。请坐,明顿先生。”   达西看向妹妹的救命恩人。正是此人让他地毯式搜索尚未铺开就结束,毫发无损地将乔治安娜带回了伦敦。   很难想象如果不曾出现明顿先生,一切将会如何。别指望成立了四十年的苏格兰场,其警务人员的水平似乎从未上升。   达西根本没浪费时间去报案,伦敦也没有令人信服的侦探,只能依靠个人手段去调查。不过,他也无法忽视是谁让妹妹顺理成章地赚了一笔「赔偿款」。   忽然有点头痛。   究竟是被愚昧者牵连更心累,还是与聪明人打交道更心累? 第6章   书房内,两杯咖啡冒着热气。   窗外霞光氤氲,鼻尖香味醇厚,这本该是闲适的下午茶时间。   可惜,房间里的气氛并不放松。   “这是有关凶手托里的调查结果。”   达西将资料递出,“另外,那具藏于林中木屋地下室的青铜棺材,它已经被运回伦敦。你可以看一看开棺验尸的结果。”   玛丽接过文件。报告内容条例清晰,奈何哈伦·托里过于狡猾,根本无从得知他的活动轨迹,也几乎没有留下任何对破案有价值的线索。   再看验尸结果也很难得出准确数据,因为棺材内的死者经过了木乃伊化处理。   死者,南欧女性,未生育,年龄约在二十至二十五岁。其内脏被尽数挖出,以各种香料填充再进行身体缝合。后又经过干燥脱水,以及用防腐麻布包裹。   这一系列操作可谓最大程度地破坏了死者身体上残留的线索,就连死亡时间也无从推定。   “Well,哈伦·托里对埃及学的研究成果,远不像他的履历上表现得毫无建树。他太谦虚了,也太羞涩了,没有将本领露于人前。”   玛丽放下文件,“这番实际操作足够出神入化,让人忍不住提议可以给他颁发1869年度英国埃及学·最佳实践·皇家科学奖。”   如果忽略玛丽嘴角的讥讽,这语调仿佛是真心夸奖罪犯托里。   达西面对调查结果也是一阵无言。   这个时代充满机遇,这个时代也充满危险,而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后者。   “已经派人去开罗与柏林,另外也去调查青铜棺材的来处,也许将来能查出托里与无名女尸的关系。”   达西的语气并不坚定。以哈伦·托里善于伪装又独来独往的特性,能否找到线索更多是看幸运女神的旨意。   “目前没有更多发现了。”   达西指的不单单是罪犯托里,“明顿先生,很遗憾,近期报纸上也并没有与你相关的寻人启事。”   当然不会有人找M·明顿,但也没有任何人找玛丽·班纳特。   玛丽来了伦敦六天,已经集齐市面上四月起发行的欧陆各国报纸,其上没有一个角落刊登寻找原主的消息。   她也乔装去苏格兰场询问了情况,旁敲侧击确定没有相关失踪报案。   这意味着有四种可能性。原主家人也意外死亡了,或是守旧没有利用登报找人的媒体途径,亦或压根不关心她的死活。   当然,也能是托里搞了一具替尸李代桃僵,让原主家人以为失踪的女儿/姐妹已经死了。   如今鉴定科学技术落后,如果尸体体型相似、面容与体表被毁、又持有相同身份证明物品,被错认的可能性极大。至于是否会引人怀疑,则要看原主家人与罪犯托里的才智较量之后,谁更计胜一筹。   鉴于原主是第一个被绑者,托里完全有充分时间故布疑阵。值得注意,托里对时间的把控非常精准。前后三次的绑架顺序不是随机,而是故意安排。   最先绑架原主,是有充分时间毁灭痕迹不引起其家人的追踪。其次绑架华生因为他独身一人来到伦敦,而没有关系亲近者会快速发现他的失踪。   最后对乔治安娜下手,大胆地半道劫人,是在整个旅店的水源里下了迷..药。及时毁灭其他证据,兑换好大量金币。不论达西家的势力如何,只用最后一天完成祭祀逃跑,金蝉脱壳的成功概率非常高。   然而,托里机关用尽太聪明,最后反倒是暴毙丢了性命。   玛丽沉默片刻,事已至此不妨随遇而安。依照计划,先在伦敦生活发展。   “达西先生,多谢关心。如此先前说的,请让一切顺其自然。这是上帝对我的考验,我愿意尊崇主的旨意,不会因此陷入迷茫与焦躁,而要更好地生活。”   达西不予置评,他可不是沦为明顿先生崇拜者的乔治安娜。   “恕我直言,明顿先生,你不记得任何亲朋好友。在伦敦呆了六天,有没有触景生情地发现什么?”   “是的,有些新发现。我应该很喜欢书籍,通过阅读解不同国家的风情。以我的年龄,很可能选择在读大学前进行一两年的外出游历。”   玛丽完善了背景设定,“既然欧洲报纸上没有人找我,我可能是独自来到英国不久,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没有印象深刻的朋友。”   达西没有说话,但心里默默认同这一猜测。   “另外,我发现自己熟练美语。”   玛丽切换了口音,“如果我来自大西洋的另一侧,更能说明为什么我对伦敦感到陌生。”   美国南北战争刚刚结束两年。①   战后,美国的宪法与其他规章被修改,由松散的邦联国成为了一个联邦国家。大可不必夸大联邦国家体制有多优秀,仅仅就现阶段,南北一统的美国发展更迅速。   基于此上,美国内战结束,年轻人跨洋开始一场大学前的游历就很符合逻辑。   达西猜测M·明顿的祖辈从英国迁移到美国,家庭环境仍有浓厚英伦氛围,但也不可避免地沾染美利坚气息。   比如说在淑女面前公然提及分赃,哦不,是平分赔偿款。哪怕主要是为转移乔治安娜的恐慌情绪,但也不会是英伦绅士能想敢说的招数。   以上也能解释为什么M·明顿在英国像是查无此人。   “既然决定暂居伦敦,那就收下它们。”   达西将一个文件袋放到桌上,“你救了乔治安娜,这是你该得的,拿着吧。”   听听这语气措辞,什么叫做该得的?此话丝毫不似道谢,生硬地接近居高临下地赐予。   玛丽面不改色,没立即打开文件袋,但已经有了猜测。袋中应该有三件物品,一份工作推荐信,一份暂居伦敦房屋合同,以及一张高额支票。   “怎么了?你让乔治安娜收了139英镑,现在不敢打开文件袋了?”   达西说着将文件袋往前推,“达西家岂能让恩人空手离开,请打开吧。”   哦豁,是的呢!   达西家拥有颗感恩之心,但作为家主道谢的态度也难免夹带几分傲慢。   “我当然可以打开文件袋,但那并不意味要全盘接受。”   玛丽没有再三推阻,拆开一看所含之物与她猜测的大致相同,但仍有「些」差异。有一封申请就职大英博物的推荐信,一张两千英镑的支票,另外还有一份房地产赠予相关契约。   ——是位于蓓尔美尔街北侧的一套房地产。   如果对这条街没有概念,它处在伦敦市中心威斯敏斯特区。其东侧距离白金汉宫,西侧距离唐宁街都不满一千米。   自十九世纪初,不同的俱乐部陆续在此开设,比如牛津剑桥联合俱乐部。可想而知其房产市值之高,足以用有价无市来形容。   这份谢礼用一个词概括——壕。   即便达西出手赠送的房产规格偏小,四层建筑,每层两到三个房间,但它的地理位置让其身价不菲。   对此,玛丽只淡淡扫了一眼,若无其事地放下了文件。   “达西先生,我能充分感知你的诚意,你对乔治安娜小姐的关心都体现在了这些礼物上。所谓表达多少谢意,证明了有多在乎。”   玛丽笑着屈指弹了弹文件,“这不是天价英镑数字,而是你们手足情深的证据。你将它们送到我面前,仅仅因为我顺手帮了一把乔治安娜小姐。这份知恩必报与慷慨大方,让人不由称赞你是一位毋庸置疑的好兄长。”   说到这里,玛丽顿了顿,“虽然你的语气略显生硬而不够温和可亲,但我非常理解你的用心良苦,因为你不愿听到我拒绝你的真挚好意。”   达西:不,他没有!   当下,达西却只能维持着面无表情。难道要戳破昂贵谢礼实则暗藏试探,但也不可避免地冒出些许不自在。   他在试探,但眼前这位以或直言不讳或巧舌如簧的措辞解读成「绅士达西故作迂回地·不善言谈地·表达深沉谢意」。   玛丽似乎没看出达西一闪而逝的不自然,继续说到,“但我必须婉拒这些厚礼,请当作是我奇怪的坚持,不愿让顺手而为的救援之举沾染上太多金钱的味道。   请别规劝。达西先生,我当然不是拒绝你的诚挚谢意。不如让我三择一,只取这份推荐信足够了。能够深入大英博物院图书馆领略智慧海洋的魅力,这就是最美好的谢礼。你意下如何?”   一时沉默。   达西过了半晌开口,“明顿先生,我在表达谢意,不是与你讨价还价谈论股权分配。你只想收下推荐信,那请问准备住在何处?继续住旅店吗?   这里是伦敦,你从罪犯那里收取的一百多英镑赔偿款,能购买几套像样的衣物,又能支付几个月舒适地段的房租?”②   达西并非不食肉糜,才更清楚阶层之间难以跨越的鸿沟。   “的确,一百多英镑是很多人辛苦一整年的工资,但也要区分是哪些人。难道你打算穿着工装胶鞋去博物馆,或是住到靠近东区的地带。我的上帝,如此选择,你将达西家的荣誉至于何处?”   言下之意,达西家往来的朋友必须也是在同一阶层。   这话却有些刺耳。不是所有人都含着金汤匙出生。东区怎么了,瞧不起低层民众吗?难道白教堂区就注定无法孕育出一位亿万富翁,或是操纵某个国家议会决策的幕后大佬?   玛丽并没有驳斥,难听的话是大实话。   以一般规律而言,假如不使用烧杀抢掠等手段,在高等学府设有门槛的时代,突破原生环境的束缚确实异常困难。会有例外,但也仅是千百万分之一。   “达西先生,你说得有些道理,不如让我们各退一步。”   玛丽心平气和地抛出解决方案,“慷慨如你,不妨将房子低价租给我一年,且为我保留优先购买权三年。三年内,如果我愿意按照市价买下它,你不会提出任何异议。”   以一般办事员的收入,一年至多两百英镑年薪。   哪怕不吃不喝不付房租,想要买下至少市值一两万英镑的住宅,这辈子不知道有没有可能。   玛丽提出三年买房,乍一听像是疯了。   达西却未讥讽,而是勉勉强强地说,“既然你坚持,我愿意尊重你的选择提议。房租就不必了,不妨今日入住。”   玛丽同意了,没有再推辞。   两人终于就此达成一致,端起骨瓷描金茶咖啡杯。   咖啡入口,是牙买加蓝山。它将甘、酸、苦三味完美融合,温和醇香而回味无穷。   一时,室内气氛似乎安静的平和。   玛丽目光低垂,尽管达西给的与推测有出入,但她总体的判断并没有出错。   为什么推测一定会有住房安排?这可以被解释成达西行事周全,但往深了想何尝不是一种变相监视。   监视一词可能不好听。   换成友善的措辞,是把人留可观察范围内,从而确定她确实不是蓄意接近乔治安娜而怀有不可告人的坏心思。   达西经历乔治安娜被绑事件,是会感谢解救妹妹的人,但也会对身份不明的救援者保持警觉。在控制范围内审视一段时间,这样做才与他的身份地位、处事能力相符合。   这些都在玛丽预料之中,但也有出乎意料,其试探的金钱成本之高。   达西看向窗外。   空中,云舒霞卷 ,绮丽炫目。   如果明顿先生与华生先生一样有着一查便知的来历,他并不愿怀疑解救妹妹于死亡边缘的绅士。   但没有如果,那就不得不谨慎。幸而试探结果向好,起码M·明顿并是不见钱眼开的人,或者城府之深令人咋舌。   对金钱的渴求是罪恶吗?   达西并不认为那有错,只要不使用令人不齿的手段就行。而他仅仅想要多观察一段时间,确定M·明顿对达西家无害。   这种试探不会对第二个人提起。   因为双方早就达成一致,闭口不言乔治安娜被绑一案的成因。   达西妥善安排当日被迷昏的车夫、侍女等人,将此事定性为有一伙不法分子下药绑架达西家的小姐为了勒索钱财,幸运地遇上好心人见义勇为,而绝非地下祭祀的绑架谋杀。   是为以防万一死去的托里还有幕后共犯,避免有人借着走马灯数想要二度对乔治安娜下手。   玛丽心知肚明,这一起案子的细节绝不会流传出去。   “对了,还剩下一张支票也请收回它。请别说不,就当是我接下了,但又使用它请你帮个忙。”   达西侧目,“什么忙?”   “我想补办护照,万一过段时间要离开英国,临时加办总有不便。”   玛丽神色轻松,“提前准备好。假设某天想起与美国相关的记忆,总得去核实一番。达西先生,这不难吧?”   确实不难,如今美国的护照容易搞到手。   联邦移民局的成立远在二十多年后,现在想要成为美国人都没有相关法律,只要抵达纽约的克林顿城堡注册就行。如此,补办美国护照有钱走手续流程就好。   当然,一个来历清白且正规的身份总有不同。   “尽量两个月之内办好。”   达西不会坦言一周足够,由他出面补办护照别有深意,是要以达西家的名誉去作保一个人的身份。   既然做就要做到天衣无缝,因为乔治安娜的恩人不能是来历不明的危险分子,只能是心地善良的绅士。   “谢谢。”   玛丽通情达理地说到,“正值社交季肯定有不少忙碌事,护照补办之类的琐事是不必太着急。对了,有关护照上的姓名一栏,不妨就暂定马克·明顿。”   Mary,Mark,一个字母只差。   玛丽随便起了暂用名。   “好。但补办护照无需两千英镑,无论如何,请不要推辞支票。”   达西没法反过来感谢被试探者的善解人意,可也无法做到连一英镑的谢礼都没送出去。“这一点,我坚持。”   别说还有推荐信与免房租,达西家尚未沦落到用此来感谢救命之恩。何况,乔治安娜先得了一百三十九英镑。   “好吧。”   玛丽无奈笑了,“既然你坚持,那我也不再就此据理力争。”   这下终于都谈妥,书房又安静下来。   很快,达西杯中的咖啡见底。今天,喝咖啡的速度比平日里快了一些,是到了该送客的时候。   “是了,还有件事要说明。”   达西似乎善意提醒,“哪怕持有推荐信,大英博物院的应聘考核标准严格。明顿先生,请见谅,我不可能操纵那些研究员。”   玛丽颇为理解地点头,“严格考核,合情合理。达西先生,请放心,我不会让推荐人陷入识人不清的窘境。”   “那么,祝愿您一切顺利。”   达西终究未能冠冕堂皇多言什么,因为这一封看似周全的推荐信也是试探。试探明顿先生是否有真才实学,而非误打误撞解开了地下三角石室的秘密。   “承你吉言,再见。”   玛丽收好支票与推荐信起身。这份送上门的好工作也是考验,对此是早有心理准备,否则也不会猜到谢礼必有工作推荐信。往好了想,这是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但一切过度赠予的背后总包藏着别有深意的心思。   达西也站了起来送客,其实他还有一个不能言明的试探原因。   乔治安娜过于崇拜明顿先生,让作为哥哥的他难免怀疑过几年是否会因此多一个妹夫。不,绝不可能,他和眼前此人绝不可能有姻亲关系。   玛丽:?   怎么回事,为什么达西刚才瞬间眼神复杂,而她居然推理不出原因。 第7章   八月下旬,伦敦今年的社交季进入尾声。   今天,周四。   清晨的蓓尔美尔街笼着一层薄雾,也许又是难以见到明媚阳光的一天。   “明顿先生,您的早餐准备好了。”   早七点三十五分,女仆索菲亚遵守着近三个月的时刻表,准时将餐盘与咖啡端上桌。   “谢谢。”   玛丽入座,对三十七岁的女仆微笑致谢后,开始用起了烤番茄、煎炒蛋、培根、吐司等早餐食物。   入住蓓尔美尔街,已经四个月。   最初,达西美名其曰无需操心琐事,借调了厨师与女仆到此处帮忙打理家务。可谓让人拎包入住,不必为生活零碎操心。   玛丽由衷感谢,仿佛毫不在意那两位是不是眼线。   反正她没有让女仆贴身服务洗浴的嗜好,也可以正大光明提出有关内衣物不借他人之手清洗以及别随意进入房间的小规矩。   想要保守男装的小秘密,对于多年混迹前线的人来说不能更容易。除此之外,不必遮掩什么。   不过,两个月前仍旧把借调之人还给了达西。无需理由,既然说了是借,自然要还。   两个月,足以在伦敦劳务市场找到暂合心意的新厨师与女仆。没有太高要求,为人老实些,做活利索些,少些好奇心就行。   达西也旁若无事地同意,同时给此前约定的「马克·明顿」补办护照。   明顿先生是达西家的救命恩人,其顺利通过了大英博物馆的应聘考核,并且得到考核官的一致好评。   生活上,仆从都说那是好秉性的临时雇主。从未颐指气使,一贯温和有礼,更不会反复无常。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不妥吗?   达西并非就此深信明顿先生,信任需要时间的考验,否则他也不会只有宾利那一位挚友。   但,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基本可以确定明顿先生对于达西家没有任何不良企图,那就可以了。   “今晚加几道菜,按照拟定的餐单来就好。”   玛丽在早餐后将菜单交给女仆索菲亚,今天邀请华生来做客,庆祝他下个月将要进入大学深造。   时间匆匆,那场绑架谋杀献祭的案件似乎已经远去。   对猝死罪犯托里的追查没有丝毫进展。某些事只能交给时间,等待运气眷顾时带来更多的线索,生活还在继续。   玛丽戴上轻便的猎鹿帽,没有拿手杖,而将铅笔与记事本收入口袋后出门。由于工作需要,她需要轻装简行穿梭在伦敦的迷雾之中。   目前的工作无需坐班,作为某间研究室的助理,只要在规定时间内完成搜集与整理数据就行。   尽管薪资一般,但优点显而易见,能够尽情阅览大英博物馆图书馆绝大部分书籍与资料。四个月过去,她已经借机便阅览大英博物馆藏书,从历史古籍到时下新闻,迅速补足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差异。   作为被推荐入职者,玛丽远称不上正式职员,但已经博得研究室成员的高度一致认可。   ‘亲爱的明顿,请认真考虑报考英国的大学,做我的学生。相信你一定会渡过无比充实愉悦的大学学习研究时光。’   诸如此类的话,研究室的几位教授都说过了。他们的言辞已经尽量含蓄,没有使用「快!快点,一起走向学术辉煌宝座之类」的话。   这完全不出所料。   如果玛丽想过循规蹈矩的生活就该顺势答应,但为什么要按部就班,她委婉表示不妨等等再做决定。   确实不必着急。十九世纪的大学也能一读,是为谋求相对正规的出身,但要考虑以何种身份、在哪所学校,以及选择什么恰当时间段就学。   当下先完成手头的工作。   近一个多月,她的工作内容不再局限于汇总书面数据,正好遇上新项目,是为汇编写《伦敦公共交通出行指南》的「地铁篇」。   1863年,世界的第一条地铁在伦敦正式运营。   其后六年,伦敦有更多的地铁线路修建后投入使用。它们分别由不同公司运营,可想而知存在相互竞争关系。   人们根本无法想象未来的互联网时代,点开手机APP就能查明各种复杂转乘线路。   当下只有又大又不实用的地铁示意图。不同的运营公司为了多争取乘客而故意疏漏其他线路不加以标注实属常态,人们一不小心就搞错车票也时有发生。   进入地铁入口,走下楼梯前往购票窗,宛如来到地狱世界。   如今电灯尚未出现,只有一盏盏煤油灯悬挂在蒸汽机车车头与站台上,其光亮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耳畔嘈杂噪声,车轮轰鸣,开关门的粗暴动响不绝于耳。鼻尖充斥着焦油味与烟尘,都是蒸汽车头的燃料产物。   如此情况,急需一份清晰的交通出行指南。   大英博物馆出版社由此立项,而玛丽所在的研究室负责编撰。   她被委以地铁篇指南编写的任务,一方面是出众的观察力与分析能力,另一方面是因为年轻身体健康。   当然需要体力好。   因为照相机与胶片的发展仍未进入轻便易携带阶段,实地考察与实时记录尤为重要。   那意味着一站站乘坐地铁,分别验证不同线路的不同时段情况,约等于来回不断在地狱穿梭。   哪怕有所谓的一二等车厢区别,但在地下大环境未得到跃迁式改进前,有钱的绅士们不赶时间肯定更愿意乘坐马车,更不提贵族鲜有兴致来体验地下生活。   玛丽作为研究室新人,不难理解为什么是她被分配到了脏活累活。   如果她不愿意,自然能有百般手段让他人代劳,但为什么要拒绝?公费出行,附加额外津贴。假如书籍畅销,还能有一笔稿费分红。   即便出行环境脏乱差却是正合她意,能眼见为实地了解此时的真实伦敦。   ‘哐、哐、哐——’   车轮碾压着轨道,行驶在昏暗的地下世界。   工作日的地铁不管何时似乎都难有呼吸空间。   玛丽从早上九点到下午三点,除去咖啡馆的简单午餐,大半天都在地铁上渡过。   这种和煤灰雾霾相伴,不断地下穿行日子却不多了。经过一个多月的调研,今日之后,她都不需再为这个理由乘坐地铁。   地铁驶向伦敦金融城方向。   车厢内,几乎看不到西装革履的商务人士,这不是他们首选的出行工具,多是身着粗帆布服、亚麻罩衫、短夹克等的体力工人们。   玛丽特意选了灰旧的夹克而非西服,让她看起来不会显得突兀。   车厢嘈杂,却很少有人交头接耳,多是机械制造的轰鸣噪音。   乘客们仿佛都戴着面具,有蹙眉的,有瞌睡的,有木然的,几乎没有哪一张是笑容面具。   ‘哐当!’   地铁进站,发出了剧烈开门声,三三两两的人群上车。   其中有一张眼熟的面孔。   玛丽余光轻扫,看到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姑且称他为Z。   Z中等个子,英格兰大众脸,有点破旧的夹克衫,穿着一双沾满污渍的胶鞋。他提着大布麻袋,袋子看着很沉,但人站得很稳。   上班族可能会遇到一种情况,在公共交通上不定期看到有点面熟的某个人。   绝大多数的情况是没有后来,当换了工作或换了出行方式就与那个人不复再见,很快将那人的具体长相忘了。   今天,不一样。   玛丽记忆力很好,清晰记得在四十天内见过四次这位陌生男人。   Z似乎没有固定工作时间,不分上午、中午或傍晚上地铁。他的衣着像是下水道工人,一直是乘坐前往金融城方向的地铁。   值得注意的是,他身上似乎有着战场残存的气息,他的站姿像是士兵。   以往Z都是独自一人,但今天他和另一个装束相似的男子C一起上车。   Z与C都面无表情,但C的眉宇间隐隐透露出一丝兴奋。   “……,ARBET 'AYAM,……”   C没能忍住开了口,这却非英语。他没能再说什么就得了Z一记眼刀,剩余的话像是被轰鸣的地铁行驶声淹没。   玛丽与两人隔着两米距离,在重重噪音下敏锐地捕捉到其中部分内容,是阿拉伯语,听着音调是「四天」的意思。   奇怪。   两个壮年男子疑似退役的英格兰士兵,懂得阿拉伯语,却都做了下水道工人。   不是说下水道工作者就低人一等,但不得不承认当下此类工种薪资少、活多又辛苦。男人身体强健,又懂得另一门语言,怎么都选择了这一职业?   ‘轰隆隆——’   地铁驶入下一个站点,靠近伦敦金融城了。   Z与C提着重物包裹下车。   思考之际,玛丽也悄然下车,远远跟在两人身后。   如果必须找一个跟踪的理由,不必承认是无聊找乐趣,而因那两人说的是阿拉伯语。   别忘了猝死的罪犯托里信奉埃及神灵,如今的埃及通用阿拉伯语,就当她因追踪旧案而神经敏感了些。   这种胡编乱造的借口,曾经的同案件受害者华生也许会毫不迟疑就相信。   至于玛丽自己信不信?   那不重要,她跟踪两人来到一条死巷。   巷口拉起几根麻绳封路,只见路面竖着一块告示牌「华莱士工程队,地下管道维修中」。   Z掀开窨井盖,与C先后进入下水道,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于地上世界。   十分钟过后。   玛丽确定没有其他人观察死巷,她也跨过封锁绳,在巷子里转了一圈。   巷子只有五十米,两侧没有窗户,全是光秃秃的墙体。像是一处死角,正午也无法得到阳光直射。   再看井盖四周,几重脚印叠加,起码有五六种不同鞋印的足迹。   它们有一个相似点,都沾着黑漆漆的油渍且隐约散发臭味,是来自下水管道的腐腥味。   如果问有什么特别的?   视线落到角落,地上躺着一团沾着黑油污渍的糖纸。   玛丽戴着手套将糖纸捡起,把它摊平,上面有两枚黑漆漆的指纹。仍能辨析糖纸的原貌,彩色半透明,印着一行商标「小甜甜彩虹屋」。   闻了闻,竟然还能辨识出一缕甜味。加之其纸张的成色,这张糖纸很可能是近期被丢弃于此。   忽然发现,重生四个月还没买过糖果。   尽管仍不清楚甜彩虹牌糖果的价位,但看着它外包装的糖纸制作完全与粗制滥造无关,起码能确定糖果的定价不会太低。   玛丽取出小纸袋,将糖纸装入其中。   又瞥了一眼留着半道缝隙的窨井盖,她就仿佛不曾来过一样,连半枚脚印都没留下地离开死巷。   步行十几分钟,抵达伦敦金融城。   下午三点,尚且是金融产品的交易时间。路上行人行色匆匆,有些咖啡馆里人声鼎沸,证券交易所还在买卖股票。   当下叫一辆马车,在金融城绕行一圈,再缓缓驶向蓓尔美尔街。   沿途可见各式建筑。巴洛克风的圣保罗大教堂、古希腊风的皇家交易所,还有悬挂着法文招牌法国AB银行。   一年前,法国AB银行作为第一家外国银行入驻伦敦金融城。   此刻夕阳斜照,霞光与薄雾相融交错。   它散落在金融城街道上,仿佛镀了一层朦胧金光。金光却照不进死巷,更不可能落到窨井盖之上。   仿佛一场默剧。   金融城满是金币闪耀光芒,但隔街之遥的地下世界永远腥臭,那里只有黑暗。   **   夜间八点半。   夏夜微醺,吹入半开窗户。   晚餐后喝着加冰的白兰地,多么令人愉悦的八月之夜。   华生不由心生感慨,一百英镑的白兰地就是与众不同,还是第一次尝试。   自从无法拒绝地白拿了那笔来自猝死凶手的「赔偿费」,他一直想要对明顿先生表示感谢。   从本意上来说,他认为能顺利出逃的功劳八成在明顿先生。三人原就不该均分凶手的钱袋,给到他的一百三十七英镑颇为烫手。   四个月以来,一直在等待机会还礼,今天终于借着来作客送一瓶贵价酒。   一百英镑的白兰地可能在富豪眼中不算什么,但也必须承认它的价格很高,相当于伦敦劳工们一整年的薪水。   华生没想到明顿先生居然说开酒就开酒,今天饭后当即邀请他一起品尝这瓶白兰地。   好喝的是酒吗?   也许,是多了金钱迷人的味道。   玛丽不甚在意地摇着酒杯。一百英镑而已,它在奢侈酒类里只是无名小卒,喝了更贵的会发现其实都不过如此。   酒精,她并无偏爱。   从不过度饮酒,因为她的大脑思维绝不能受此外物的负面影响。   有意思的是,虽然不知原身的酒量如何,但经过四个月的锻炼身体,基本已经确定灵魂大概率能影响躯体。比如酒量很好,比如搏杀格斗的肌肉记忆,这一切都与上辈子的她越发趋同。   这些都不是饭后谈话的重点。   只听玛丽似乎随意聊天地问,“华生先生,如你所言还有一周开学。接下来七天的空闲时光,有没有休闲计划?”   华生暂时独自住在旅店,等开学大一新生能搬入学校宿舍。   他在伦敦没有亲人,却并非没有朋友。为了考学结识了一些人,其中有的已经成为同届校友。   不过,那些人与眼前这位肯定有差别,是生死之交的差别,也是另一种范畴上的差别。   “明顿先生,你不会是想带我一起再去格斗俱乐部吧?”   华生努力面不改色,仿佛前几次被当成沙包被过肩摔的人不是他。   经历被偷袭绑架事件,提高战斗力的事项肯定要提上日程。   因此,华生欣然接受来自明顿先生的邀请,一起去格斗俱乐部休闲一下。   然后他身体力行地确定了一件事,瞧着比他清瘦的明顿先生身手很好。两人对练,总以他被摔到软垫上为结尾。   华生:这真的不科学。   他没有被虐的倾向,在没有锻炼出更好的身手之前,真不想在做陪练了。   “仁慈的上帝,既然是你入学前的最后休闲时间,我怎么请你去格斗俱乐部受累。”   玛丽笑道,“当然是其他好地方,对伦敦金融城有兴趣吗?去看看那颗所谓的「大英帝国的由黄金铸成的心脏」。”   “明顿先生,你是想要炒股?”   华生先不去考虑有没有跟进的本金,就说那些每天变来变去的数字,他本人真没有半点把握。   玛丽眨眨眼,“不,暂时不考虑炒股。这次,我只想去探索那座黄金城可能隐藏的秘密。就是那种令绝大多数人想要却不敢求,而且还很荒唐离奇的秘密。勇敢的华生先生,你是不是升起了一丝好奇心?”   华生:?这是哪个品种的秘密?   疑惑中,他却已经不由自主点头答应。只怪明顿先生的眼神太真诚,仿佛引导人走向天堂的加百列天使。   额,总有哪里不太对。   华生离开蓓尔美尔街时后知后觉想到一点,如果人去了天堂,是不是意味着他在人间的结局是死了? 第8章   一个藏于伦敦金融城的秘密。   它兼具了三重特点,很多人都想要,但不敢求,又很荒唐离奇。   那会是什么?   周五,八月二十四,08:13。   华生从床上醒来睁开眼睛,侧头看到透过窗帘缝隙的阳光,今天伦敦居然放晴了。   不知是太阳光亮让人清醒,还是脱离了美味白兰地的酒精影响,他开始觉得昨夜稀里糊涂答应的探秘活动有些不靠谱。   后悔似乎有些迟了。   出尔反尔不是他的性格,而距离约定出发的时间只剩不满两个小时。   十点整,一辆马车停在旅店门口。   “上午好,华生先生。”   玛丽包车来接人,“让我们先前往市政工程管理处查实一件事。”   华生瞧着眼前这位精神奕奕,而他至今还一头雾水,不知前因后果。“明顿先生,能否请大致描述一下我们都要做些什么?”   “无需忧虑,要做的事很简单。”   玛丽语气轻松,如果不是这个时代的科技硬件跟不上她的脚步,原本不需要旁人打下手。而她自认并非不知轻重,还是要找一个人帮衬着。   “等查证一些资料,只需换一套合适的衣服,去一个神奇地点逛一圈就行。”   华生:这种解释和没说有区别吗?   难道是此前他对走马灯数的认知不充分,让明顿先生失去了对他详细说明的热情?   玛丽扯出一抹微笑。   现在当然不好多说,万一把人惊到跳车怎么办?   两人默默无言,马车继续前行。   感谢持有大英博物馆研究室的职员身份证明,让接下来去市政工程处查询资料多了几分便利。不是机密资料,只要查询金融城附近下水道分布图,以及近期的施工维修登记情况。   玛丽有非常正当的理由。   为了编写出行指南,怎么能不了解路况。地铁周边不只包括地面,也要了解一下地下管道情况。   “很好。从七月一日到今天,整整五十五天,伦敦金融城附近没有一处地下管道维修申报记录。”   玛丽迅速翻阅登记本,不曾局限在近两个月,再往前翻了翻从年初起,更没有一处维修是由「华莱士工程队」完成的。同时又翻阅登记在册的地下管道维修公司或组织,也没有一处名为华莱士。   简单来说,竖在死巷窨井盖之侧的施工牌,上面的「华莱士工程队」是假的。   华生旁观了查阅过程,那种不太妙的预感又冒头了。不是说去探索金融城的秘密,为什么查的都是有关地下管道的资料?   终于,两人离开资料查阅大厅。   一来到大街上,华生忍不住发问,“明顿先生,难道所谓的秘密与地下有关系?”   “不愧是您,真是目光如炬。”   玛丽瞧着街面的车水马龙,“地下,总是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华生:请别随便用花言巧语夸他,如果他真的洞察一切就不至于仍旧摸不着头脑。   “明顿先生,还请明示。”   华生无奈,“请不要考验我了,所谓要探查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玛丽:“我想它已经显而易见了。”   华生听到这种过于理所当然的语气,仿佛回到了被困密室解开密码的那一刻。   他为什么又要为难自己的智商?昨天究竟被什么蛊惑才会同意一起寻找金融城的秘密。   玛丽见状没有再缄口不言,“华生先生,请你大胆地想一想地下都有些什么?”   地下有什么?   华生当然能够脱口而出一些常识,“有肮脏的下水道,以及不到万不得已绝不想乘坐的地铁。”   玛丽微微点头,示意华生继续。她的眼神不能更明显,还有呢?   还能有什么?   华生迷茫,“难道还能有被掩埋多年的宝藏?像是故事里说的那样,挖出上世纪海盗随手掩埋的大堆金币?”   “Well,真是颇具艺术性的猜想。不得不说,您很有成为文学巨匠的天分。”   玛丽一脸真诚,似乎没有把这个答案与胡思乱想划等号。“不过,对于你提到的地下金币,它是海盗藏宝的可能性远低于另一个来源。”   华生不解,“什么来源?”   玛丽挑眉,“我说了,不妨大胆地做出猜测。”   还要大胆一些?   华生环视四周,天上有海鸥飞过,他不确定地说,“总不可能是伦敦地下有一条巨龙沉睡着,它看守着某个金光闪闪的藏宝洞吧?”   玛丽:……   她知道十九世纪的神秘学思想之盛,其与自然科学相伴相生,但没想到一位准医学生能给出如此‘大胆’的回答。   “OK。虽然我不百分百否认世上真有魔法的存在,但让我们把目光聚焦在人类身上。”   玛丽没有让华生再猜,总觉得话题会偏向奇怪的方向。“现在讨论的是伦敦金融城。那里有什么?有银行。银行有什么?有地下金库。”   玛丽将声音压得更低,“你知道的,比如英格兰银行,地下建筑深有三层,四周不仅没有窗户,而且还有围了一圈石墙。不只大英政府,像是其他国家央行或商业银行,为了保护财产安全都会在那里储存黄金。”   如今,是黄金本位的时代。   黄金这种硬通货币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玛丽随即报出一串数据,“你知道的,成千上万的金块整齐摆放在英格兰地下金库。金块分为两种,古罗马时代的金块,每块0.5公斤左右;还有当代新造金块,如同建筑用砖头,每块约28磅,每块价值在十二万英镑左右。它们每一块都有编码,而且……①”   “明顿先生!”   华生越听越不对劲,及时出声打断。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四周,幸好此时无人从他们身边经过,这才松了一口气。   什么叫做他都知道?   不!他不知道。从来都不知道英格兰银行的具体安保情况,更没有关心过其地下金库里都放着什么样的金块。   幸亏没别旁人听到这一连串的话,否则指不定会引发什么猜测。   华生只得也压低声音,“把英格兰银行的藏金情况调查得那么清楚,你想干什么?”   “我?我什么都没想做。”   玛丽已经恢复正常说话音量,坦坦荡荡地反问,“此行的重点不在英格兰银行上,我只是以它举例说明。华生先生,你是不是又有什么特别的猜想了?抱歉,它恐怕实现不了。”   华生:是在调侃他吗?是在调侃他吧。   别装了,明顿先生,请别用「啧啧啧,真敢想。居然想打劫英格兰银行?看不出你是这种华生」的目光看这他。究竟是谁的话引发歧义猜测。   “明顿先生……”   华生正想小小地抱怨一下,忽然灵光一闪,前后联想到了什么。   伦敦金融城不只一家银行,那就不只一家地下金库,会不会将要被打劫的不是英格兰银行?   “上帝啊!”   华生有了一种猜测,“难道有人想要通过地下水管道,挖通某家银行的地下金库?等一下,刚刚查阅的那些资料,是在金融城偏北位置,那里有……”   华生仔细回想地面情况,他只去过两次金融城是为了存款,对狭窄街巷的鳞次栉比建筑并不十分熟悉。“那里似乎有家外国银行,对吗?”   “恭喜你,答对了。”   玛丽给出报出了具体名字,“去年,伦敦迎来了第一家外国银行,法国AB银行就在此次调查的下水管道区域之上。据说它的安保措施很好,就像法国军队般固若金汤。”   华生:法军固若金汤,你确定不是反讽?   拿破仑的时代已经远去了,自从失去拿破仑,法国军队再也不是所向披靡。   华生摇摇头,现在不是在讨论军队战斗力的时候。他仍旧觉不可置信,从地下水管道窃取金库,听起来太像是天方夜谭。   “明顿先生,会不会是你多虑了?就以英格兰银行举例,它从十七世纪末创办至今,从未听闻它会被如此匪夷所思的方法打劫。”   “一百七十五年以来,确实没有爆出类似案件。”   玛丽却话锋一转,“可别忘了,伦敦是在十年前忍受不住臭气熏天的污水环境,终于开始全面改造修建下水道工程,而于四年前正式完工。正如地铁线路的修建也就是近些年的事。”   这意味着那个世界——四通八达却黑暗莫测的地下世界,它才刚刚成型不久。   从前没有人想搞挖地道抢劫金库,可能是外部环境条件不成熟,但不代表以后没有。   玛丽随手就能列举上辈子所知的著名案件。   1971年贝克街银行大劫案与1976年法国兴业银行劫案,都是挖通前往地下金库的地下通道,随后顺利进行了黄金搬运。   当然,这些案例不能在华生面前直言。   华生却已经动摇,只是还有些迟疑。   “虽然华莱士工程队没有登记在册,而且最近也没有维修工程申请信息,但不意味着一定在搞打劫金库。也许,也许,只是一个不正规的施工队接了一趟不正规的私活。”   “是的,我们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如果再添以下线索呢?”   玛丽用上了昨天随便想的借口,把在地铁见闻说了出来。   “因为追查托里的案子,我对于埃及方面多了一些关注。昨天,我在地铁上遇到两位疑似退役军人的下水道工,懂得阿拉伯语。”   玛丽还说起了跟踪所知,“那条死巷发现的糖纸,猜猜它所属糖果的价格。最便宜的一小罐也要五英镑。”   昨天,玛丽回家询问了女佣索菲亚有无听过「小甜甜彩虹屋」。得到回答,那是伦敦较为有名的贵价糖果品牌。   下水道工人的月薪工资上限至多10英镑,如非嗜糖成痴到一定境界,绝不可能买这种贵价糖果。   目前也不能百分百肯定是Z与C那伙人吃的糖。   糖纸可能是随风飘落,然后被捡起来看了一眼,在上面留下了黑兮兮的沾有下水道油污的指纹。   “值得注意的是,古怪之处不限于没有登记在册的施工队与施工记录、不合月薪购买力的糖果,还有那句阿拉伯语数字。”   玛丽说的正是单词「四天」,“以昨天来计算,四天后是周一,8月27日。请允许我提醒,今年英格兰增添了银行公休日,最近的那次正好是下周一。②“   那意味着本周日与下周一连休。   金融城没有了熙熙攘攘的交易者,哪怕有安保人员,但很难说他们的警惕心如何。这种时候非常适合静悄悄地打劫。   倘若一次两次的古怪表现用巧合去解释,但要怎么解释接二连三的反常情况?   事出反常必有妖。   华生不得不承认,金融城的地下没有沉睡妖龙,但极有可能存在一支想要作妖的抢劫队。   “明顿先生,你的疑虑很有道理。其实求证并不难,我们打开死巷的窨井盖下去一探究竟即可。”   “正是如此,很高兴我们达成一致。”   玛丽等的就是这句话,“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我已经安排人去够买前往下水道的装备。养精蓄锐,今天半夜就能下地查证。”   为什么是半夜探查?   因为目标嫌疑人半夜应该会休息。   考虑到目标嫌疑人打着维修下水道的旗号,这种维修的施工时间一般不包括半夜,是为不让地下的敲敲打打声吵到地上人们的睡眠。   如果真有人借修下水道而挖金库通道,也该谨慎考虑声音问题。无疑,借着白天的嘈杂声施工,更能掩人耳目。   至于有没有可能运气差地撞个正着? 竒 書 蛧 W W ω . q í s ú W à N G . c o M   华生也有点担忧,但没想过去苏格兰场报案,或是直接向法国AB银行示警。他太了解警局与银行方面在未见实证前,只会把两人当成疯子处理。   毕竟,不是谁都像他被明顿先生救过一次,愿意因为一番推理就去肮脏的下水道世界走一遭。那些警探与银行家,有时候要撞了南墙才肯承认头会很痛。   **   时间总是过得快。   不知不觉,座钟指针偏向22:45。   华生下午提前补了觉,现在到蓓尔美尔街换好下地的探查套装,颇为精神抖擞。   等会,由他驾车前往金融城。两人不从死巷的窨井盖下地,而从其侧两条街开外的下水道口深入地下,然后根据线路图所示一探究竟。   哪来的线路图?   玛丽上午从市政工程处查了资料,随即画出一目了然的线路图。   分别用红蓝两色墨水标注出计划路线A与B,以及一条金黄色油笔勾勒的逃跑路线,以防地下出现意外事件。   一切准备就绪。   “愿上帝保佑!今夜能顺利找到证据。”   出门前,华生在身前划了一个十字,试图平复激动又难免紧张的心情。   他想起尚未谈及的重要问题,“明顿先生,如果找到了地下存在打劫银行的证据,接下来有什么计划吗?”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玛丽似乎不假思索地回答,而见华生神色迷惑又补充说明。“简单点就是黑吃黑,你觉得怎么样?”   安静。   古怪的安静,瞬间在房内蔓延。   华生从没想过在报纸新闻预定自己的头版头条,更不谈其劲爆标题是「维多利亚女王治下·伦敦第一家外国银行·大劫案扑朔迷离,究竟谁是真凶?」   愣神不过三秒。   “哈哈……”   华生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道,“明顿先生,你又说冷笑话了。这是想要转移我的紧张情绪,就像你曾经转移乔治安娜小姐的恐惧情绪而提议分了那堆金币。我都懂的,不会误解你的绅士精神。请放心,我会努力不紧张。”   玛丽:你确定真的懂?   为什么她偶尔说说心里话,但没几个人当真。   曾经她写过《手把手教你从下水道打劫银行》想要出版,可惜最后被教父给投稿银行安保部高层,为她换取了一笔高价安全咨询费。   对此有什么不满吗?谈不上不满,一大笔钱到手。奈何读者太少了,少到令人有一点点遗憾。真的,她保证只有一点点遗憾。   此刻,玛丽终是缓缓微笑,“谢谢,我也觉得这是优秀的冷笑话。之后没什么特别计划,应该能和银行有一笔几千英镑的交易,是我们应得的奖励。”   “很好,这样很好。”   华生偷偷松了一口气。明顿先生哪里都好,只是对幽默感的认知和常人不太相同,总会在不关键的时候让气氛冷不丁地变得有点古怪。也许,习惯就好?   两人似乎达成一致,出门坐上了马车。   前方,是黑暗地下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   ①数据参考《伦敦金融城》,新华出版社,薛永兴著   _____________________   ②网上查来的资料:十九世纪,英国银行家约翰·拉伯克爵士提出要在工作日设定银行公休日。因为英国板球运动盛行,但比赛不在周末进行,苦逼的银行工作者非休息日看不了比赛。   拉伯克爵士是超级板球运动粉丝,就向议会提交银行公休日的提案,后来从1871年起其中英格兰、威尔士和北爱尔兰每年4天公休日,苏格兰是每天5天。   ~~   本文时间线有变动,从1869年就开始有了银行公休日。 第9章   腥臭、肮脏、油腻、腐烂……   这些听着只是形容词,但踏入伦敦地下水管道时,它们就犹如实质无孔不入地侵蚀人的感官神经。   空气里有细菌的学说被证实不过八年。   哪怕现在带着市面上从东方传来的最新款口罩,却也遮掩不了无处不在的恶心气味。   玛丽旁若无觉,非要让她想些无关紧要的事,是有点小怀念头戴式手电筒。提着煤油灯照明真不方便,可惜电灯泡仍未被发明制作出来。   华生表情僵硬,但根本没想打退堂鼓。挺好的,就当是提前适应一下医学生可能会面对的恶劣环境。   两人按照既定路线,趟过污水前行着。   疑似打劫犯作案通行的地下线路,其路况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简单概括,主要路程的地面与墙壁坑坑洼洼,还有一些废弃建材堆积物。但管道内的污水流量很低,最高的地方也才刚刚没过脚背。   这一段路多是未完全施工的备用管道路线。   平时并不负责排污,只有遇上特大暴雨等特殊天气,才会大开闸帮助分流。   水流量低,也就便于人类行走。   华生原本担心即便有地下管道图,但在犹如迷宫般的黑暗管道世界,两人会不会迷路?   现在他不担忧了,前方行路的明顿先生方向感太好了。另外,两人也在管道壁上发现了一些标记,类似「↖ ↗ ↘ ↙ 」等黑色油漆标出的方向符号。   漆痕非常清晰,距离其涂抹时间不会超过两个月。   应该就是可疑打劫者所留,为的也是不在地下管道里走错方向。   当下却成为新线索。   标示所示,与通往法国AB银行地下金库的方向一致,这更佐证了打劫金库一事不是臆想。   “居然有一扇铁门。”   十五分钟后,华生看到了前方的阻拦物。略有锈迹的铁门紧闭着,像是表明此路不通。   “有门才正常。”   玛丽不觉奇怪。   这一路没有看到留守人员。假设很快就要挖通金库墙壁,即便打劫者认为被怀疑作案的概率很低,但也或多或少会留一手,否则被流浪汉误打误撞闯入金库就太冤了。   走进。   锁住大门的铁链很新,显然是近期加配的。   一条铁链能阻挡误入此地的流浪汉,但阻挡不了开锁达人玛丽。   这次比密林石室被困时,装备齐全了不知多少倍。   玛丽携带了不同形状的小铁片,早就做好要开门的准备,果不其然就派上用处了。   ‘咔哒——’   铁锁迅速应声而开,在狭长的地下管道中发出回响。   却没有更多人能近距离欣赏这种开锁技术。   再往前走,依旧没有其他人类发出的动静。更要感谢前些年因为整治霍乱肆意时对老鼠的扑杀,让此处连一只耗子也都没看到。   没有走太久,再行走了十分钟就到了下水道尽头。   两盏煤油灯给不了宛如白昼的光亮,但足以让人看清地上的挖洞工具,与墙上被开凿出的大洞。   洞口直径大约半米左右,朝内是一条新挖掘甬道。   值得一提盗洞搞得挺专业。粗略一看,洞璧涂了些许水泥,也有几处装了支撑木架。   好家伙!   华生瞪大眼睛,他在下地前牢记了地下管道图。这个位置距离法国AB银行的金库只剩十二米。   这下,有人想要打劫银行金库几乎是铁证如山。   “我爬进去看看。”   玛丽需要确定盗洞工程到了哪一步,“我一个人就行。「最好的白兰地」还请你留守此处,万一听到异动为我示警。”   两人先涂了满脸黑炭,又佩戴了口罩进入下水道。   为了以防万一不能暴露身份,早就商议好入洞叫代号。取了很不走心的「最好的白兰地」与「看到糖纸想吃糖」,一听就出自玛丽之口。   华生明白应该有一人留守,但画线路图、下地后指路、打开铁门锁等等一系列技术性工作,他都没能出一分力。   眼下最后一关需要钻盗洞,这份辛苦活也不是他干,而他只需并不费力气地守在洞口就好。   如此一来,华生难免觉得惭愧,或者说他有点多余。   “「最好的白兰地」请不要沮丧。要知道,用不上你,对我们来说就是最幸运的事。作为幸运星,你必不可少。”   玛丽撂下这些话,没有废话,提灯进入盗洞通道。   华生:明顿先生又说大实话了。不得不说,大实话真好听,让他心情又能振奋起来。   其实,两人早就明确分工。   华生负责驾车、望风,以及万一意外遇上打劫团伙能够合力制伏对方。这会,他的小烦恼情绪本没有必要产生,但第一次搞调查难免需要适应过程。   玛丽已经深入甬道,十二米左右的甬道并不长,尽头是被挖开的墙体。   不论这片墙面曾经号称有多牢不可破,如今距离被彻底凿透仅仅就剩十几个小时。她没有多停留,刮下些许墙体粉末装入小纸袋,随即一边原路返回一边清除来过的痕迹。   这是来去匆匆。   从两人掀开窨井盖下地,到重返地面坐上马车,耗时不满一个小时。   午夜静谧,整条街仿佛都入睡了。   华生驾驶着马车,目前他却难有丝毫困意,满脑子都在想居然真就查实了打劫金库的证据。   “很明显,那群打劫者对金库抢劫计划信心十足。有一说一,这个地下盗洞计划确实是令人大开眼界。”   显然,打劫者开凿盗洞不可能一朝一夕完成。下水道尽头的脚印显示有五个人在此活动,而从工程量来说,保守估计要两个月,足以让他们对地下管道的布局从陌生到熟悉。   另外,能找准法国AB银行金库墙面位置,很有可能假借存款进入过银行,或者有着内应成员。   这不是冲动犯罪,而是有组织有预谋的计划。   原本不出意外,就会在连休日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金库,搬运了钱财就能顺利逃跑。   等到银行再开门,要面对就是被洗劫一空的金库。   有人会说空空如也的形容并不准确,毕竟金块很沉,应该没有办法完全搬走,那么金库起码会落得一地狼藉的惨状。   “可是很不幸,意外出现了。”   华生赞叹到,“明顿先生,那些人怎么都不会想到失败的根源是因为您在人群中多看了那一眼。”   “这个世界到处都是秘密,区别在于有没有发现秘密的眼睛。只怪那些人运气不好,谁让他们说了阿拉伯语,使我联想起托里那个古埃及学罪犯。”   玛丽不会说是闲得无聊,在地铁调研的最后一天找点乐子,还就一找一个准挖掘出了一桩案件。   起因不重要。   玛丽隐隐遗憾,这桩尚在酝酿中的金库大劫案不够复杂古怪。打劫团伙还是不够谨慎,没有派人24小时留守,让今夜无缘上演暴力冲突戏码。   算了,蚊子肉少也是肉。   她又微笑着看向华生,“「最好的白兰地」,你是不是觉得这一次不够过瘾,没有让你大展身手?那么提前预约下一次的探险,你觉得怎么样?”   玛丽:先下手为强。   现在做了预约,即便以后华生有了别的工作,但也能出来赚赚外快。   “哦!上帝作证,我当然觉得很可以。”   华生不假思索地答应,已经忘了昨天起床时的隐隐不妙预感。也许,他生来就有探秘的好奇心,只要实践过一次就会被勾起潜藏的喜好偏向。   “不过,我有个必须直言的建议。”   华生想要更正一件事挺久了,是憋了一个多小时。“有关探秘行动代称可以换一个吗?「最好的白兰地」,它并不适合我。”   “所以……”   玛丽眨眨眼,“难道你觉得「龙族第一饲养员」更好?”   华生:请不要从他此前的言辞与礼物中提取代称的关键词。不能说它们听着奇怪,简直就是引人发笑。   “不了,请让我自己想一想。”   华生谢绝了被命名,“我一定会在下次有需要前,想到适合的代号。”   “好,你开心就好。”   玛丽从不在这种小事上就纠结。取出怀表,“现在是00:18。今天周六,本周最后的工作日,而距离银行下午关门还有十六小时左右。时间也不算太赶,只要找到一位合适的引路人。“   打劫金库行动会在银行打烊后开始。   考虑到可能存在内鬼的概率,如果要在金库内布置好瓮中捉鳖,最好直接联系上银行内部可靠的管理高层。   倘若不是只剩16小时,此事可以缓缓图之。比如寻找大英博物馆的某位教授,通过他再辗转与法国AB银行高层搭上关系。   但,时间不够充裕。   玛丽理性选择,不如把这个做好事的机会送给熟人。“法国AB银行去年入驻伦敦。有钱的捧个钱场,达西先生应该有收到邀请,也不知他有没有象征性地存一笔钱。”   华生心领神会,“都是熟人了,我们当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达西先生损失钱财。虽然在没有提前预约的情况下,一大早登门并不合礼仪,但事急从权不是吗?”   “很对。”   玛丽点头,“只是不知达西先生有没有离开伦敦,8月25日,社交季结束了。说不定他与乔治安娜小姐已经回了德比郡。”   ***   8月25日,早上七点半。   伦敦西区,达西家。餐厅里兄妹两人放下刀叉,这是刚刚吃完了早餐。   今天起得比往日早了一些,趁着天色放晴,准备尽早从伦敦出发回德比郡。   社交季结束了。比起薄雾难散的伦敦,德比郡庄园里成片的花海与碧蓝天空,显然更加适宜居住。更不提伦敦的人流混杂,在这里不是谁都能活得悠闲自得。   “叽叽,喳——”   落地窗外,三只肚子胖乎乎的知更鸟停在了枝头,开始相互梳起了毛。   乔治安娜瞧着毛绒绒的小鸟们叽叽喳喳,眉眼弯弯笑了起来。   「知更鸟在那里跳跃,明亮的眼睛,棕色的胸..脯,日出、日落时听得见他清脆的歌声」①,这样的早晨令人感觉美好。   “哥哥,我觉得今天会有好运。”   乔治安娜轻声说着,“你瞧,上帝之鸟叫得多欢乐。”   达西刚刚想点头赞同妹妹,却见管家来了。   “抱歉,打扰一下。”   管家说到,“有两位访客上门,是明顿先生与华生先生。他们有非常紧急的事情希望能见一见达西先生,据说与伦敦金融城的银行业务有关。”   乔治安娜当即瞪大眼睛。   这样灵验的吗?说好运,好运就来了。   “请那两位去书房,我很快就到。”   达西一边对管家说着,一边将妹妹的表情收入眼底。很好,对于意外访客,他们兄妹两人的反应不是能说是一模一样,简直就是毫不相同。   这种不预约时间,还赶在大早上突然造访的急事,八成不会是好事。   达西:所谓眼不见心不烦。   为什么没有提早一天离开伦敦,只要提前一天就好!   达西用餐巾轻拭嘴角,站了起来。“我离开一会。也许今天会迟一些才能出发,你不如自行安排这一段时间。”   “好的。哥哥。”   乔治安娜乖巧地点头,而看着哥哥离开,她也不免升起一丝隐秘的好奇。   所谓银行业务相关的急事,难道是某一只银行股票将要大涨或大跌了,分分钟会涉及千百万英镑上下的大生意?   作者有话要说:   ①作者惠特曼,美国,诗选自《紫丁香开放的时节歌唱》 第10章   书房内。   达西听完了两人的来意,他非常想问「每天做地铁上下班的人那么多,就你有一双抓到银行金库打劫者的眼睛。M·明顿,你的好奇心如此与众不同,而且还将它付诸实践,你怎么那么行呢!」   达西:请注意,此处绝不是崇拜的语气。   “不论怎么样,大家相识一场。达西先生,我们岂能看你遭受飞来横祸弄丢一笔钱财。”   玛丽简明扼要地说完来龙去脉,银行被抢了金库会不会将损失转嫁到用户身上,简直是小孩子都知道回答的。   “也是为了维护更多人不平白受灾,既然发现了问题就要勇于解决它。想来,您这般的绅士会愿意伸出援手,在所剩不多的时间内引荐一位法国AB银行可靠的管理者,告之其不幸的事情将要发生。”   达西的腹诽之言终是没能出口,而且他沉默了十秒也无法做到果断拒绝,因为他的确存了一笔钱在法国AB 银行。   真的不多,也就五百英镑。去年银行开业之日收到邀请函后象征性地开户存款,只当做是支持一下银行业务。   五百英镑换来了什么?   换来了「本世纪·拯救地下金库被劫的超级英雄之一」称号吗?   他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如果今天找不到他,明顿先生以其四个月就能在大英博物馆混得风生水起的本领,一定能成功地下午歇市前坐在法国AB银行行长室里喝下午茶。   找他,就是为了更省时更省力。   问题在于,他乐意被冠上那种奇奇怪怪的称号吗?!   接下来怎么办?   或许,把定时炸..弹移交给应该处理它的人,自己两手空空时就能轻松不少。   **   “这不是真的!”   8月25日,上午十点,法国AB银行行长办公室爆发出大声喊叫。   今天,阿贝尔原本只想来银行里转一圈就走,他已经包下了游轮准备午饭后直接从伦敦港出发回法国。   连休日近在眼前,圣特罗佩的沙滩与阳光正在向他招手。对于五十岁的中老年来说,一望无际的碧波大海,不论从哪个角度都比雾气弥漫的伦敦好上无数倍。   万万没有想到会有忽而上门的访客。如果不是需要维护好关系的潜在大客户,他真想让秘书将会面延迟到下周二。   还能怎么办,只能将人邀请进来。岂能料到一贯自诩彬彬有礼绅士风度的英国人,居然一落座就开门见山扔出重磅炸..弹。   “不,这太荒谬了,怎么可能有人敢挖银行的墙角。”   阿贝尔行长下意识否认,哪怕他听到了下水道尽头的盗洞,但仍旧摇着头。   这种过于离奇的作案方式,像是一则可笑的冷笑话。   乍一听消息,阿贝尔的齐肩头发在不可置信地摇头中变得非常凌乱。他就像一只暴躁的老狮子,不断地在房里来来回回踱步。   再看向座椅上的三个人居然还能四平八稳地坐着。   如果不是达西与其带来的朋友,他真想要怒吼,或是挥挥手将胡言乱语之辈赶出去。   玛丽言简意赅地表明了事情原委,面不改色地看着阿贝尔行长的焦躁式否认行为。   总有些人会在面临突发危机时,下意识否认其真实性。清醒点的很快接受现实,糊涂点的只能在事后后悔如果当初为什么没有及时补救。   反正不是她开的银行,也没在此储蓄一枚便士。地下金库要被抢了,谁着急也轮不到她着急。   如此一来,玛丽不紧不慢地又抛出一份证据。“请看,这些粉末正是从地下金库外墙砖块上刮下来的。我想金库砖墙是特别烧制的,以求达到其牢不可破的特性,您不妨找懂行的比对。”   玛丽将小纸袋放到桌上,在阿贝尔将取未取时,复又伸手按住了纸袋。   “对了,请容我提醒。墙体很快就要被凿穿,盗窃行动就在明后两天。如果走漏风声让他们逃走了,也许您永远查不清是否有内鬼存在。试想一下,一个能联通外人凿开金库的内鬼,说不准什么时候瞄准您的办公室呢?”   盗洞已经凿了,打劫行动的成败在此一搏。当下,打劫团伙的警惕心并不算太高,也是他们对于暗度陈仓的计划太有信心。   如果此次不能一举擒获,后果如何真不太好说。总之1869年欧洲倒霉蛋的排行榜上,法国AB银行伦敦分行是板上钉钉地榜上有名了。   深呼吸,再呼吸。   阿贝尔还是找回了理智,真凭实据摆在面前,如果视而不见,最终损失惨重的必然会是他。   “时间紧迫,不必找人化验比对了。去年施工时,我也去过现场,对于这些黑红色砖墙粉末尚有印象。如无意外,整个伦敦只有我行一家地下金库率先使用了这种新的特制墙砖。”   当时吹捧此类砖墙有多坚固,现在就觉得达到脸上的隔空巴掌有多痛。那些事容后在处理,当前最重要的是将金库窃贼一网打尽。   “明顿先生,作为此案的发现者,你有什么建议吗?”   阿贝尔已经让理智重新占据大脑高地,他不再腹诽调研地铁运营的研究室助理为什么好奇心过剩,反而开始感谢起这种寻常人看来多此一举的行为。   也是为了弥补刚刚的一时失态,他主动提起了几千英镑的交易。   “非常感谢三位对于AB银行的帮助,只要渡过这一难关,请一定别拒绝我送上最诚挚的谢意。”   能做到银行行长的都不是傻子。   或者说,现实利益相关容不得阿贝尔装糊涂或感情用事。   玛丽也没有摆出爱答不理的架势,今天主要目的不是来嘲笑AB银行的,而是来获取夜探下水道应得的佣金。   况且找了达西作为引荐人,为了长远合作的考虑,还是保持绅士风度比较好。   “我的建议,您得找一队信得过的帮手,身手越好越有利。对方有退伍士兵,看起来不是偷偷酒喝混日子的士兵。”   玛丽没有忽视关键点,“在封锁消息的情况下,您最好为埋伏者装备武器以防激烈冲突的可能性。另外,也要分几个人去地下管道出入口抓人,那里应该会有望风接应者。”   阿贝尔飞速盘算着,银行方面对金库内部设伏占据主场优势,但地下水管道抓人的突击点就不太好说了。   “明顿先生,您调查了地下水管道,对于那里的布局一定有很专业的认知。我一直奉行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还请不吝赐教哪一段更适合突袭?”   前后不过两分钟。暴躁老狮子阿贝尔,瞬间转化为谦逊行长。   他还用一双宛如绿宝石的眼睛无比虔诚地凝视着玛丽,仿佛一心一意只为聆听大天使转达上帝的旨意。   这种妥协速度,真的很法国。   玛丽面不改色地从口袋里取出一份折叠手绘地图,将它铺平在书桌上。   “目前已知打挖盗洞的人数有五位,根据他们在地下水管道上的符号标记,应该会留有三个人望风。从地面入内,分别在死巷窨井盖下方、必经的地下转弯口、靠近盗洞的铁门位置。”   剩余两位钻入金库取宝。   当然也不排除打劫团有更多人手,那就要在通往银行的必经地下管道口都设伏,要害一共总计十三处。   草图上,根据严防死守程度不同,已经用△、○、X分别标识了出来。   阿贝尔看着这幅简洁明了的草图,再回想他曾经审阅的金库地形图,要不怎么会有大俗话「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   如此通俗易懂又条理分明的布防图,真是极为少见的。只要视力没问题,按部就班地照做就能大获全胜。   当下,阿贝尔如获至宝一般地双手捧了草图。   这可不就是大宝贝,让他避免严重财产损失的秘密武器。   “明顿先生,您有没有兴趣来银行就职?我认为您足以胜任安全顾问一职,薪资好商量。”   阿贝尔说着迅速扫了一眼明顿先生的西服两侧口袋,先是墙砖粉末证据,又是地下水管布防图,这口袋中还藏着别的神奇之物吗?   玛丽:……   法国佬奇奇怪怪的,把她当成什么了?   “谢谢您的赏识,我还是比较喜欢自由一些的工作。”   玛丽当然立即谢绝。安全顾问肯定要签一堆保密条约,偶尔抓些劫匪也罢了,她才不会绑在一家银行上。   阿贝尔毫不遮掩自己的遗憾。“如果您改主意了,请一定要联系我。您知道的,我们银行最重视人才,不论年龄与学历,让那些枷锁见鬼去吧。”   最终,谈话在和谐的气氛中结束了。   阿贝尔也没多留三人,感谢之类的话不妨到抓住劫匪后请客吃饭时再谈。   等把三人送出门,他一秒变得严肃起来。游轮还是有用武之地,一时半刻他在伦敦找不到可靠的抓捕帮手,但能从巴黎秘密运一批帮手过来。   另一头,三人离开银行,各回各家。   玛丽先是目送华生登上马车,又扫了一眼全程没怎么说话的达西。   显然,达西今天已经没有办法按照原计划返回德比郡,他需要等到法国AB银行的劫案尘埃落定。   “还有事吗?”   达西仿佛神色如常,其实真的想要尽快离开。生怕某人在走了一圈银行后,又可能得出XXX路将要发生爆炸之类的推论。   “没有事。只是想说声谢谢,谢谢今天上午你抽空走了趟银行。”   玛丽保留了后半句,还谢谢达西引荐了一位性格有些奇特的法国佬行长,没想到他结识的都是这种人。   达西懂了言下之意,“不用客气,我仅是尽绵薄之力。如你所愿,在最短时间内找到一位可靠的·听得进意见的·法国AB银行高层。阿贝尔行长,他很符合你提出的要求,那还有什么不好吗?”   达西说罢微微颔首,也登上马车离开了。   不想多停留,而他还能说点什么?难道反思为什么身边会出现一些性情古怪的人?   玛丽保持微笑。好,当然好。   事实上,她也不能就此事多加腹诽,不然容易把自己也骂进去。毕竟,她也算达西结识的人之一。   不如想些别的。   玛丽登上马车后,从被阿贝尔行长认为「神奇口袋」中取出一张折叠的广告纸。展开,是「小甜甜彩虹屋」即将上市新品的宣传单。   等银行金库案件彻底告一段落,届时不如走一趟糖果屋。   买甜食,一方面是犒劳自己为维护伦敦金融稳定做出的卓越贡献,另一方也能弄清楚就竟是什么样的美味魔力居然让打劫者在挖盗洞时还不忘食用。   只见宣传单上印着一幅画。   和风细雨,糖果屋前,绅士为淑女打着伞,远处天空挂上了一道绚烂彩虹。   配字:遇见彩虹,遇见甜蜜。来一罐小甜甜糖果,你将在此邂逅美好爱情!(初秋微凉限定款糖果全新上市,数量有限先到先得,售卖时间:9月7日——9月15日。)   玛丽摇摇头,又将广告纸叠好放回口袋。   谁在意邂逅爱情,去糖果店在意的难道不该是限定款糖果的味道如何。众所周知,广告都会夸大其词,谁信谁傻。   *   同样的宣传单,同样的关注点。   白厅街,英国政府某部门办公室。   午休时间,办公室内其他职员都去餐后散步了,只剩一人临窗独坐。   年轻男人,西装革履。   大约二十四岁,高个子,不胖不瘦,不苟言笑。   面前桌上整齐地放着一大叠处理好的公文文件,那些却都引不起他的注意力。   此刻,正从口袋里取出今天新获得的宣传单。真是一个好消息,小甜甜彩虹糖果屋推出初秋新品了。   扫了眼日历。9月8日,两周后的周六下午不用坐班,那时去买就不错。   迈克罗夫特想着露出一抹浅淡的笑容。   至于亲爱的弟弟做出的推论式提醒,比如‘我敬爱的哥哥,你的糖分摄入量与你的日常运动量越发成反比。相信用不了几年,你就会荣幸地成为一个减肥困难的胖子。出于健康考虑,真的不控制一下吗?’,那些话听听就好。   减少糖分,这辈子都不可能减少的。   至于运动,很多时候真的是不想动,请暂时遗忘不得不动的情况。   至于人到中年后发福?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就把一直保持俊瘦身材的任务交给今年进入大学的歇洛克,而不是为难他的哥哥。一位入职两年的职场新人更需要甜食带来好心情。   如此愉快地决定了。   办公室外,陆续有脚步响起。   当同事们结束午休回来,谁都不可能看见被迈克罗夫特妥帖放回口袋的糖果新品宣传单。   一切仿佛严肃如常。 第11章   九月八日,周六,伦敦晴转多云。   金融城一切既往的熙熙攘攘而纸醉金迷。但某些消息灵通人士或多或少听到了风声,两周前差点发生一起震惊欧洲的地下金库大劫案。   差一点发生,意味着将犯罪已经被扼杀在摇篮中。   阿贝尔行长及时布局安排了逮捕队,将想要从地下水管道潜入的五个打劫犯一网打尽。   此后,法国AB银行伦敦分行又开除了两名员工,并且要为金库安保情报的外泄追究其法律责任。   外面流传的消息不多。   大致传言,打劫团伙由五位英国退伍士兵组成,他们与银行金库的建造者联合搞了一出挖盗洞抢劫。   值得一提,挖盗洞他们是专业的。退伍后,因为不想只拿朝九晚五上班的死工资,有两年埃及金字塔盗墓经验。   只是文物古董一行也不好搞。需要鉴定能力,更需要与中间商讨价还价,不如直接弄金块。这就有了打劫地下金库保险箱的想法。铤而走险做一票大的,一次搞定,余生吃穿不愁。   据闻打劫者挖洞两个月以来一直风平浪静,从未引起谁的怀疑与试探。最后关头眼看就要成功盗金,却猝不及防地被瓮中捉鳖,彻底栽了!   究竟是谁看穿了地下黑暗世界地秘密,又是谁最初发现了金库危险的端倪?   答案不为人知。   只流传出一个人物名缩写——「M」。   下午,16:05。   法国AB银行,行长办公室。   阿贝尔大致讲述了案件后续,对于银行内鬼的部分只简单提及了姓名与职务,因为牵扯过多人事秘密没有说得太详细。   反倒是像出演舞台剧那般,绘声绘色地描述抓捕之时的场景,那叫一个硝烟味十足而惊心动魄。   最后,他总结:“我距离抓捕现场只有十米远,把战况听得清清楚楚。多亏明顿先生的提醒,让我提前布置了足够的火力,否则我方说不好就要光荣负伤了。终于尘埃落定,今晚不如去新开的普罗旺斯餐厅庆祝一番?”   “您真是敬业勇敢的典范,竟然不顾自身安危去前方指挥战斗。”   玛丽刚刚收下了一张一万英镑的支票,是单独给她的谢礼。对于一起出力的华生以及前来报信的达西,阿贝尔表示会有另外的感谢。   当下,玛丽不介意多夸奖阿贝尔行长几句。   “那种场面听起来就无比危险,贵行能有您这般英勇的行长坐镇,想来一定会乘风破浪,财源广进。”   不过,今夜的晚餐邀请就不必了。   玛丽以早有要事预约为由婉拒阿贝尔,不如将庆功宴挪后几天。凑齐了华生与达西,四人再一起品尝晚宴。   今天天黑之前,她确实有一桩正经事待办。   按照计划,等获得银行支付的报酬,就去「小甜甜彩虹屋」购买初秋款限定糖果新品。那可比和阿贝尔共进晚餐重要多了。   糖果屋在海德公园附近,新品上市的第二天应该还会排长队。   呼呼——   阵风一吹,天色倏然转暗。抬头观察云层,接下来一小时大概率将要迎来降雨,而且雨势不会小。   这就是伦敦。时晴时雨,其天气本质是变幻无常。   下雨也不可能阻止购买糖果的脚步。   玛丽却没有带伞,趁着雨滴尚未落下,顺路先去买伞。   伞,一把顶级伞,必然是长柄伞。   伞面、伞骨、伞柄、伞把的完美协作,让它抵挡住滂沱大雨与凌冽狂风。   在尼龙材料问世之前,伞面通常取材涂抹油蜡的厚层棉织物布料,可想而知它会很重。   或者使用几重编织的真丝,必然是细密织纱才能做到完美的防水效果。真丝令雨伞轻便了不少,更会焕发出丝质面料独到的低调光泽,唯一的缺点就是贵。   贵,不仅在伞面。伞骨以新型钢材取代了鲸鱼须,伞柄与手把由一根实木打造,木质高档而足以抗住不同程度的风雨侵袭。   工匠们再根据橡木、乌木、胡桃木等不同的木纹特性,雕琢出适宜手掌握控的伞柄造型,别致独特又不乏实用价值。①   面对琳琅满目的雨伞,当玛丽从静谧的「U记」雨伞店出来,她左手上多了四个长方形纸盒。   别惊讶。成年人不做选择,看中了好几把低调优雅、精致耐用的长柄伞,不必取舍必然是全都买了。   若问有无缺憾?有的,「U记」贵价手工伞店不卖折叠伞。   不论在伞店老板看来折叠伞是否脆弱且廉价,但无法否认它便于随包携带。   现在不是比较雨伞优劣的时候,以购买糖果为最终目标的今天,伞不是重点。   17:02,伦敦天空中阴云渐聚。   海德公园西侧,不少马车稍稍加快速度驶离,乘客多是提着精美包装的纸袋。凑近,似乎还能嗅到一股似有似无的甜香味飘散,是来自「小甜甜糖果屋」的新品。   此时,两辆马车相隔不远,一前一后停在路口。   玛丽看到一位老妇人在前方下车。   老妇人本来是高个子,但如今已经轻微驼背。头发灰白,衣着普通却是一丝不苟的整洁。   提着两只大布包,如果离得近些则能闻到布包里散发的淡淡油墨味,是装着新书或报纸的气味。   虽然老妇人走得有些慢,但步伐稳健,正一步一步走进糖果屋。   这真是一家老少皆宜的糖果屋。一条长队在等待结账,各个年龄层的客人都有。   随后,玛丽也进入了糖果店。她的注意力立即放到各式各样的糖果上,没有再关注其他顾客。正如此前对宣传广告的定位,来此是为买糖,而不是来邂逅艳遇。   购买过程有条不紊。每个品种挑选一些,价格不重要,顺眼的就收入篮中。取货,排队,等待付款。   排队过程中外面的风声愈发大了,天色肉眼可见地变得昏暗。不多时,雨滴敲击屋檐的声音响起。   雨,终是落下,而且没有停止的趋势。买好糖果的客人加快脚步离开,为了早一步乘上马车。下雨天,再晚些可能就要去远处打车。   一条长队,总有人在队末。   玛丽正处在尾部,却一点都不着急。她早就做好了雨中散步的准备,也就是走上四五十分钟,只当锻炼身体。   二十分钟后,终于付了款。提着一大袋各种罐装糖果,撑起新伞,朝东南方走回家。   一进一出店门,前后只相差半小时,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天地。   街上的热闹被按下消除键。   天空乌云翻腾,沿街路灯尚来不及点亮就被雨幕笼罩了整座城,入目昏暗一片。   穿梭于街巷的人群都不见了,偶然快速驶过的马车溅起一地泥泞,车轮却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愿。   ‘咔嚓!’,‘刺啦——’   风雨中,有一把伞的伞骨突然折断,又听到伞面被刺破的声音响起。   雨伞被狂风大雨搞坏了,它原本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然而,小事发生在大雨天。   玛丽走到十字路口,正要向左转弯过马路,就看到了右侧十米远的倒霉事件。   倒霉蛋是刚刚见到的老妇人,她手中撑着的雨伞突发了一些小毛病。半边伞骨断裂,而且伞面破了一个洞。   老妇人只能躲在沿街建筑的屋檐下。   长街空空,她一手提着大布袋与彩虹屋糖果纸袋,破了的伞与不停的雨将人困在城市的遗忘角落。   这一刻,老妇人微驼的侧影仿佛更添三分佝偻。   玛丽环视四周,附近几条街都没有伞店,众多商铺在在大雨来临时提前打烊。周边似乎看不到第三个人,想要拦一辆空马车更需要等待与运气。   按照上辈子有关她的反社会人格倾向诊断,现在自己应该视而不见地左转弯离开,但早说过了那玩意一定是误诊。   一分种后,老妇人所在的被遗忘角落多了一个人。   “这位太太,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玛丽没有左转,反而走入右侧的长街,略微加快脚步来到老妇人面前。终于看清这是一张满布皱纹的脸。   老妇人有着深灰色的双眸。   令人有点意外,这双眼睛没有流露丝毫遭遇倒霉后的恼意,此时反而格外沉稳且平静。   玛丽略过了这点小意外,将装着雨伞的纸盒靠放在墙边。   “请原谅我的打扰,但能不能帮我一个忙,不要让你手提袋里的美味糖果淋雨。盒中有伞,可以为糖果提供帮助,如果你愿意的话。”   如果不愿意呢?   玛丽根本没等回答,转身就要离开。   她不可能极具绅士风度地为人撑伞,再一路护送帮忙找马车。反正今天心情好又随手多买了几把伞,送出一把只是举手之劳。   至于收费,大可不必。   在目力所及之处,老妇人从头到脚的穿着简朴,她身上最贵的就是新买的糖果,很可能凑不出钱购买一把三位数英镑的雨伞。   屋檐下,老妇人一时微愣。   自己身上极少出现错愕情绪,但在刚刚过去的三分钟内居然前后发生了两次愣神。   谁能想到从出版社临时拿的伞质量之差,差到让人无从腹诽,从来没用过被风一吹就夭折的伞。   哪怕伞是有些旧了,但从其外表判断本不至于飞速死亡。偏偏今天的狂风与撑伞的角度刚刚好相撞,让两根伞骨壮烈牺牲。   从而引发小概率的大倒霉事件。比下雨天没带伞更倒霉的事情是,一个人提着心爱的新糖果,但伞坏了、店关门、没马车。   ——这种时候最急需一把新伞,愿意用给弟弟的入学礼物作为交换。   眼看这条街仿佛被灰蒙蒙的雨幕隔绝了,四周一片忽然死寂。   此时,却猝不及防闯进一位陌生人。   大雨倾盆,屋檐伞下。   在空荡荡的长街,年迈老妪与年轻男人,素不相识的两个人相对而立。   陌生男人不由分说地留下礼盒,美名其曰不让糖果淋雨。   只见那个礼盒尚未被拆封,全新黑色硬纸的包装,仅有封口缎带上印了字母「U」。如果对奢侈品伞类没有概念,势必会大意地将此视作平价新伞。   “先生。”   老妇人扫了一眼礼盒,迅速回神叫住了正欲离开的赠伞人,其嗓音正如一般老年人般沙哑,“您……”   你怎么可以送了伞就跑?   三位数英镑的雨伞,怎么能像是随手送出一张报纸那般随心所欲?   老妇人并没有说那些,如果谈钱,好心人恐怕跑得跟快。如果坚决不要伞,又违背了真实需求。   “先生,您能不能也帮我一个忙。我重复买了两套『大红帽』的《甜食品鉴》合集。雨太大了,我拿着沉重的书并不方便,能否请您带走其中一套?”   『大红帽』的《甜食品鉴》合集?   玛丽对这个作者与书名有点印象。在调查下水道糖纸时,向女仆索菲亚询问相关事宜,顺便聊了聊市面上的甜食话题。   其中提起备受主妇们与厨师们的生活类书籍Top榜,『大红帽』所写的甜食类书籍近一年榜上有名,是不少人的必备藏书。   简单说来,这是一位生活区的著名作家写的畅销书。   人们从字里行间中揣测,『大红帽』是上了年纪的中年主妇,她掌握了各种甜品烹饪术。其人可能有点胖乎乎的,但并不会过度肥,而显得慈眉善目又平易近人。   对此,玛丽一没有多少兴趣,但她还是回头了。   如果礼尚往来能让人心安,不妨接下一套书籍合集。“您客气了,我愿意为您分担一些重量。”   “谢谢您。”   老妇人将手中的一只大布袋递了出去,没有再多说什么。“多谢您不让糖果淋雨,祝您周末愉快。”   “您也是,周末愉快。”   玛丽接过布袋,也不是太沉。扫了一眼,所谓合集一共四本书。这次,她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谁都没有说再见。   疾风骤雨,萍水相逢。像是日行一善的送伞与及时回礼的赠书,两人相互间奇妙地只说了寥寥数语,连感谢的言辞都不够热切。   偏偏因为不够热切,仿佛心照不宣,伞和书才能被对方没有推诿地收下。随即,两个陌生人一东一西背道而驰,走入雨幕沉沉的伦敦之中。   ‘砰——’   屋檐下只余留打开伞发出的回声,清脆利落却很快就散了。   一地雨水,不存半枚脚印。似乎除了伦敦九月的风雨,没有其他能证明两个人曾经在此相遇。   或许,原本就不曾存在真实的相遇。   暂且不提玛丽女扮男装以明顿先生的身份地开始新生活,半个小时后好不容易叫到马车的老妇人也到家了。   老妇人竟是从后门进入了独栋房屋。   进门,先放置好新伞,又将糖果袋子与《甜食品鉴》合集至于起居室的桌子上。不着急拆包装,先去了盥洗室。   墙面上的半身镜,照出一张满布皱纹的老妪面容。但其背脊不复微驼,而是挺得笔直。   老妇人洗了手,将一些透明液体涂抹于发际线处,随后竟然将那顶灰白色的老年女士假发脱了下来。又是打开其他玻璃瓶,不多时将脸上的皱纹与伪装清除得一干二净。   这赫然是一张男性化的脸。   迈克罗夫特简单洗漱后换回了西服,看着镜中恢复真容的脸,想起前天收到了亲爱的弟弟的来信,提起新生开始大学生活的近况。   歇洛克表达了对戏剧社团有兴趣,不是戏剧本身多有趣,而是对掌握伪装技术感兴趣,但认为他敬爱的·一贯懒得动的·哥哥应该难以明白其中乐趣。   不明白吗?   迈克罗夫特似笑非笑。上楼,在书桌前落座,从口袋里取出了糖果屋的广告单。   原本要将它扔掉垃圾桶中,现在却在广告纸下方写到:「伦敦,一座特别的城,它的天空总是模糊不清。雾天如是,雨天亦如是,而灰蒙蒙的雨幕下更笼罩藏着数不清的秘密。你、我、他都有秘密,有的秘密即便是最亲近的最聪明的家人也一无所知。   年轻人、年长者,雨伞、书,相遇又分离。生活伴随着秘密前行,很多时候懒得一探究竟。在此只再道一声谢谢,陌生的好心先生。——记于1869.9.8」   广告单惨遭丢弃的命运改变了。   它被妥善放到笔记本中,锁进抽屉深处,一如锁住那些不为第三人所知的遇见。   楼下,一柄「U记」乌木长柄新伞正被晾干。   迈克罗夫特嘴角轻扬,今天真是遭遇了一段奇妙的经历。他打开玻璃罐取出一颗糖,剥开糖纸,将薄荷色的糖果送入口中。   虽然广告单上打出遇见甜蜜爱情的旗号是谎言,但新品糖果味道恰如宣传的一样是初秋微凉的滋味。令人一时仿佛置身约克郡的福尔摩斯老宅。庄园里,天高云淡,树叶金黄。   同样品尝着糖果的陌生人不知作何感想,又会不会喜欢他送出的回礼? 第12章   九月下旬,一叶知秋。   玛丽完成了有关《伦敦公共交通出行指南》·「地铁篇」的全部编写工作,将文稿呈交给研究室的乔治教授审核。   据悉这套指南会在万圣节前出版上市,如果销量达标还会给一笔额外的稿费奖励。   也许是几百英镑?   玛丽没太在意,编写地铁通行指南所带来的收获,早就不在编撰工作本身。   阿贝尔行长为感谢金库保卫战的成功给出了丰厚谢礼金。假设她再破获几起相似案件,轻轻松松就能在伦敦成为有豪宅一族。   不过,金库打劫案可遇而不可求,短期内应该不会上演第二次。   此次未完成式的大劫案引发了一系列震荡。   不仅在伦敦范围内,当消息传到欧洲、东方、美洲等各地,各家银行、古董行、珠宝行等,但凡在地下库房储存了贵价财物的商家都准备加固防盗与安保措施。   不必惋惜,生财有道的办法远不止一条。   盯上劫匪的本意就不是求发财,更多是为了平淡生活增加乐趣。若想求财,自然还有别的途径。   近日,玛丽闲来逛一逛金融城,阿贝尔行长贴心安排了助理作为向导。有人指路,即便是丝毫不懂的外行,对于股票、外汇、期货、航运、保险等等各类交易也可以瞧个热闹。   当然,玛丽不是外行。   十九世纪的金融市场也没有一百五十多年后复杂,但她不会掉以轻心地自持有前瞻性眼光而无视时空差异。   电报通讯是目前最快的信息传递方式。三年前,欧洲与美洲之间的第一条跨大西洋海底电缆铺设成功,这也加速了国际金融市场的发展。   即便如此,如今的金融交易依旧与高效差了一大截。人们无法想象充斥着交易所大厅挂满电子屏幕的实时动态更新,更不谈通过互联网获得瞬间知晓地球另一侧发生的事。   现在,仅以获知每只股票的价格变化举例,商人们只能通过阅读定期的交易指数纸质报告的方式获得。   人们不得不耐着性子等待交易所的行情员每隔几小时汇总新数据,再一批一批地打印汇编成册。   交易所大厅的吵吵嚷嚷成为常态。信童们急于获得最新指数给雇主送去,而等商人们或经纪人们看到报告,那可能已经两三个小时前的数据。   这绝对脱离了「实时」一词。   时间就是金钱,金融玩家们无一不嫌弃他们获得的金钱不够多,谁不想追求高效。   有需求,就能发现商机。   玛丽搜罗了一堆新闻报刊以及资料,确定上辈子在19世纪六十年代出现的股票自动报价机仍无影踪。并不奇怪,两个世界的历史进程有存在小差异,当具体到某一发明就更可能存在时间差。   那不是太过复杂的机器。乍一看有点像是自动版的打字机,体积也是差不多大小。   制作这种机器需要结合电报通讯技术的部分原理,通过电报线路获得来自另一端的股票价格,随后将数据的变化持续不断地自动打印在纸条上。   听起来似乎简单,但想到这一发明需要创意灵感,灵光乍现并不常有。   于是,几张设计图新鲜出炉了。   玛丽还购买了二手电报机、金属零件、制作工具等设备,着手亲自将第一台自动报价机制作出来,也耗费不了多少精力。   不过几天时间,已经搞出了雏形机。   接下来只要将对零件、线路等进行具体微调即可。   “OK。”   玛丽对着操作台上的雏形机满意地点点头。脱下工作手套,清洗了双手,拉动响铃让女佣送来一壶红茶,顺带可以让厨师准备午餐了。   来到窗边,喝杯茶暂作休息。   玛丽又从茶几上的玻璃罐取出一颗糖,剥开糖纸,将「初秋微凉」的糖果送入口中。   窗户半开,秋风渐深。   风吹过,在茶几上的《甜食品鉴·秋》书页被微微吹动。   放眼整个工作间,满是线路图纸、电报机械原理论文著作、电线与金属零件、焊接器械等物品,仿佛身处一个冷硬空间。   此时此地,糖果彩色玻璃罐与《甜食品鉴·秋》一书的存在非常显眼地格格不入。   玛丽的视线扫过书页,隐约还能看到半截外露的金色书签。   这套来自陌生老妇人的赠书,原本它的命运是会被随便塞到书柜的某个角落,但她信手一番之后发现此书出乎意料地可读。   《甜食品鉴》讲述了适宜春夏秋冬不同的甜食。包括它们的诞生过程,制作手法,以及相关的趣闻。   没有使用华丽炫技式的文字,而是娓娓道来一则则故事。字里行间,仿佛银杏树落叶的秋日午后,和蔼可亲的中年妇人对小辈们诉说着生活中温暖的事——非常契合作者的笔名『大红帽』。   这套书适合安安静静地读,不时能令人会心一笑。   玛丽不再将书束之高阁,而是把它带到了工作间。休息时间翻一翻,放松大脑思维放松。   顺手也就使用了书籍自带的书签,是一片银杏叶上面绘刻着小蛋糕图案。值得一提,书签是用纯金打造的。   没错,纯金制作的书签。   合集有四册书,书签也有四枚,分别使用了春夏秋冬的不同时节树叶。以书签的精湛雕刻工艺来看,其保守估计市值二十多英镑,这个价格是整套书籍售价的十倍左右。   如此一来,还可能是老妇人随手在书店多买了一套书吗?   当然不可能。   玛丽后来去书店询问过,根本没有随书赠黄金书签的活动,这只可能是自行搭配。   确实有些小意外,那位穿着朴素的老妇人居然如此出手阔绰。而如果不曾翻开书页,根本无法看到其中的黄金书签。   另外,这样一套书只是被装在普普通通的布袋子里,也没有被精心包装,是否意味着它的购买者并并不在意那点钱?   玛丽承认那是一位有趣的陌生人,她想起那双遭遇倒霉事却仍旧平静沉稳的眼睛。   这套书几乎不存在错送的可能性,而是老妇人一眼就估测出了雨伞的价格,当时给出了她能给的最适宜回礼。   “伦敦,真是一座有秘密的城。”   玛丽轻轻拂过书页,俯视街上人来人往,缓缓笑了。有秘密也好,秘密让生活更有趣。   *   午餐后,三三两两的人群在咖啡厅放松。   有人透过玻璃窗欣赏着秋日街景,有些人则闲聊着近日八卦新闻。   迈克罗夫特完全没有兴趣加入其中。真的希望有一家谁都不说话的俱乐部,但凡进入其中就享受安静空间,不用被各种杂音侵袭耳朵。   路过咖啡厅,他只透过落地窗扫了一眼。包括店员总计五十七人,其中大多是熟悉的面孔。是的,这家咖啡厅几乎被白厅的公务员们承包了。   今天却似乎少了点什么。   是少了一个人。本·奥利弗,那个饭后雷打不动必须要喝一杯咖啡的二十六岁男人不在。   迈克罗夫特与奥利弗并不相熟,准确说来从未有过交谈。   只怪他的记忆力太好,清晰得记得隔壁办公楼的小职员,以及经常与其一起喝咖啡的三位同僚长相。当下,那三人的神色难掩嘘唏,也许奥利弗身上发生了什么意外?   不必深入探究,即使迈克罗夫特有了一个模糊的小发现,貌似平凡的奥利弗似乎与内阁大人物马修阁下存在某种关联。   那又如何?哪怕都是白厅职员,但大英政府的公职人员成千上百,又有几人值得他深入结交。   **   两公里之外,伦敦金融城。相同的秋日午后,也是在咖啡厅,人声鼎沸声更甚。   午休时间,金融客们暂且离开交易厅,借一杯咖啡的时间喘口气,尽管他们谈论的话题极有可能仍然离不开怎么赚钱。   凡事总有例外。   咖啡厅雅座,一扇门仿佛隔绝外部嘈杂。   房间安静,一张餐桌,两位中年男士。   桌子左侧,中年教授乔治颇感意外地看向老校友。   “马修阁下,难得在白厅之外的地方见到您,还有空闲请我坐下来喝杯咖啡。”   “乔治,你也没有一直窝在大英博物馆的研究室。难道还不允许你的老伙计随便逛逛,也出来躲懒一会。”   马修随意拨弄着咖啡勺,“可别称呼阁下。二十多年前,你在学校时一直称呼我为「鱼王」。还记得一起去垂钓的日子,山涧路险,我们曾经都救对方于险难中。可惜,毕业后都忙,很少再相约去垂钓了。”   这是很多年前的往事。   虽然乔治和马修在大学毕业后不是完全断了联系,但因为职业选择,一个去了研究院另一个从政,两人在工作与生活上的交集并不多。   尤其随着时间推移,马修的职务一升再升,等到升入内阁议会之后,还有几个人能叫他年轻时的绰号。   今天街头偶遇,马修居然主动提出一起喝杯咖啡。   乔治断定这绝非是心血来潮地叙旧,必定是为了谈论一些重要的事。   近期金融城只发生了一件大事,法国AB银行差点被打劫了地下金库。   由于阿贝尔行长遵守保密规矩,闭口不谈究竟是哪位天使阻止了金库被盗,所以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M」究竟是谁。   无知者却不包括乔治。不是他有多消息灵通,而是「M」主动向他表明了大致经过。「M」,那个近日掀起一阵风雨的男人,正是他的研究室好助理——明顿先生。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 ._c_o_m   玛丽在交稿时,顺带对上司说了几句。   ‘乔治教授,我只是稍稍管了一件闲事,秉持着怀疑要找证据的基本原则,钻了一趟下水道。因为是在完成研究室任务之际顺带做的地下水道大劫案调查,我认为有必要和您汇报一番。’   乔治清晰地记得,当事人是以「今天下班后顺手买了一份报纸」的平常语气表达了此事。那种神态让他没有办法表达出惊愕,仿佛有一点点的诧异都会显得是在小题大做。   “马修,你是为了马克·明顿来找我的吧?还请直说所为何事?”   乔治一记直球打了出去,摈弃弯弯绕绕的迂回话术。当看到马修眼神一顿,他确定自己猜对了。   “乔治,你怎么就轻易地放弃了语言的艺术。”   马修放下了咖啡勺,似乎有些无奈却也没有否认。“既然你如此坦诚地问了,我作为老伙计也没必要遮掩。是的,我想探听一下那位年轻人的情况,也许有件小事想要请他帮忙。”   乔治教授:是吗?他不信。   不信大英政府的高官会找人帮忙做小事。这就更要谨慎回答,他可不能把称心如意的好助理给推到火坑中。   “看来,你很看好那位年轻人。”   马修岂能不明白乔治的沉默代表什么,“嘿!我的风评一直挺好,远没糟糕到令你防备的地步吧?这些年,我也一直提携着品格才智兼备的优秀年轻人,难道还怕我给你挖坑吗?”   乔治不可置否,“曾经让我交托后背的是「鱼王」,我们都知道时间会改变很多事。很抱歉,我不熟悉如今的马修阁下。您有什么事需要一位平平无奇的研究室助理去做?”   平平无奇的明顿先生?   马修看着乔治,在金融城说这种话真的不心虚?   放眼望去,整个伦敦有几个人能乘坐一趟地铁就揪出一桩金库大劫案?   “乔治,你多虑了。我只是在寻找一位善于发现疑点的人才。”   马修如是说着,“真的不是什么大事,我仅以私人身份想请善于发现疑点的明顿先生查一桩案件。”   乔治没有立即松口,“先具体说说。”   **   入夜,月悬枝头。   蓓尔美尔街来了一位信使,将一封下午茶邀请函送给了玛丽。   “乔治教授有约?”   玛丽打开了邀请卡,其上乔治以优美动人的文字描述了一番花卉之美,然后诚邀明天一起在他家后花园喝下午茶赏花。   明天,周二。虽然乔治教授并非每天去研究室坐班,但他似乎从来没有赏花的习惯,往常通常会把时间留给阅读书籍。   而且再看卡片上的措辞,很难想象如同诗歌般的用词出自乔治教授之手,以往他的叙述习惯一直都是只摆出枯燥无趣的数据。   玛丽:难道乔治教授受刺激了?   该不会是因为她简单地告知「M」与金库劫案一事,让那位中年教授大受震动而改变了几十年的语言习惯?   或者,反常之态是因为有秘密出现了。 第13章   下午三点半,日头渐渐偏西。   阳光洒落在古老的橡树上,叶子被镀上深深浅浅的橘黄色。   乔治教授家的后花园不仅有尽染秋意的古树,还有一簇簇盛开的大丽菊、木芙蓉、月见草等等。   玛丽应邀赏花之约而来。   她闻着花香,喝着下午茶,好不惬意。但邀请她来做客的此地主人似乎无心风景。   乔治教授沉默地喝着下午茶,除了迎接人进门就坐时的简单问候,他的目光就一直徘徊在咖啡杯上。   不言而喻,这是有心事。根本没有心情去欣赏自然之景,而证明了邀请函上的一同赏花只是托词。   “乔治教授,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玛丽率先打破沉默,虽然她不介意多瞧一会风景,但也要看是身处何地。   “哦!明顿先生,你总能懂得我的苦恼。”   乔治教授终于不再低垂视线,深吸一口气说到,“我由衷赞美你有一双敏锐的眼睛,能够发现一些潜藏秘密,比如地下金库的危机。如今有一桩事令我疑惑,请原谅我的莽撞,而我希望获得你的帮助。”   玛丽早就猜到了,不似平常做派的下午茶邀请定有所求。“还请直言不讳。如果在我能力范围之内,乔治教授,我乐意为您效劳。”   这话说得毫不勉强。   在一起共事五个多月,研究室的氛围非常融洽。   大家在研究结论上有不同见解,但是都仅限于学术上的分析争论,而没有除此之外的勾心斗角。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   玛丽再次感谢达西,不论他最初是否怀揣试探目的将自己介绍到大英博物馆C研究室,但那里的工作时间灵活,而氛围环境真心不错。   因此,现在玛丽愿意主动问一问乔治教授有什么难处。   乔治教授喝了一大口咖啡,终于吐露了所为何事。   “我想请你调查一起命案。死者本·奥利弗是我曾经教过的学生。毕业后,他留在伦敦政府部门做事,处理一些财政上的琐事。上上个周六,他在夜间回家途中被人杀害了。”   今天,周二。也就是说距离死者身亡已经过去了十天。   以死者是公务员的身份,时隔十天再来找人调查似乎有点晚了。   周日休息无人发现奥利弗出事的话,等到周一他没有去上班,同事怎么可能不稍稍询问一番。当得知公职人员失踪,苏格兰场也不能怠慢无视,所以说要查案早该查了。   那么为什么现在又找外援?   最有可能是调查的进展或结果并不理想。   玛丽却另有一问,奥利弗被害,难道他没有家人在伦敦,为什么需要乔治教授来代为请人查案?   “上帝!居然是涉及命案。人命何其可贵,乔治教授,还请具体说一说到底怎么了?苏格兰场没有进展吗?”   听听,这是多么善良且关切的语气!   乔治却不由自主地升起一瞬惭愧的情绪。他确实教导过奥利弗,但对方五年前毕业了,而他差点都快忘了那位学生,又岂会关注其生死。   今天的委托,实则是马修想要调查奥利弗死因,但又不方便亲自出面。   “哦,是的,苏格兰场已经抓到凶手了。当夜奥利弗去了土耳其浴场,在回家的路上被车夫彼得杀害了。”   乔治隐去了复杂情绪说到,“案发动机与经过似乎一目了然,奥利弗身上的钱包在彼得家被发现,而作案刀具也被丢弃在彼得家附近。案发后第四天彼得就被苏格兰场迅速逮捕,且羁押在看守所。”   玛丽确定有人对彼得是凶手一事产生了怀疑。“然后呢?彼得不认罪,您认为凶手另有其人吗?”   然后?   乔治复述了昨天马修的话,“我们都知道很多被抓的凶手不见棺材不掉泪,有的人在证据面前也是拒不认罪。苏格兰场认为彼得就是那种顽固分子。”   玛丽正在想是否要她去探寻彼得的口供真假,则见乔治教授的脸色不太好。   只听乔治说到,“没有机会再让彼得认罪或自辩了。上周三,他被收押的当晚就死了。”   “死了?”   玛丽终于开始有点兴趣,“怎么死的?难道是收押所内的斗乱事件?”   乔治摇头,“按照尸检结果是急性喉咙水肿,引发了窒息性死亡。我找了一位权威的医生朋友咨询意见,亨利·杰基尔医生给出了推测,彼得可能不适合食用花生,那会要了他的命。好巧不巧,监狱那天的晚餐是含有花生粉的面包。”   花生过敏,轻则面部红肿,重则休克死亡。   玛丽记得上辈子的一组调查数据。   在英国每两百人当中有大约一人会对花生敏感,多数都是轻微症状,而从儿童时期就会被发现且伴随终身。①   然而,19世纪对于过敏尚未有清晰认知。如今唯一公认的过敏病症为枯草热,即后来的季节性过敏鼻炎。   至于后来人们熟悉的食物过敏,需要等到20世纪90年代才开始广为人知。②   这个时代能够给出食用花生是致死病因的推测,那位杰基尔医生确实堪称见闻广博且医术高超。   乔治继续说到,“至于奥利弗的亲属,我与他们并不熟悉,暂时还没有取得联络。从资料记载上来看,其父母应该住在伦敦远郊。   明顿先生,如果你愿意接手调查,恐怕需要麻烦你走一趟奥利弗的老家。地址之类的,我已经从他工作部门搞到手了。”   “涉及一条人命,哦不,现在已经是两条人命了。我有什么理由拒绝您的请求呢?”   玛丽言辞恳切,仿佛真的是一心为了正义真相。“乔治教授,我愿意去调查一番。但您也知道,和苏格兰场打交道也好,或是去奥利弗先生身前工作的政府部门询问也好,他们也许不会搭理一位无名小卒。”   做人要自信啊!   乔治教授忽而语塞。他的好助理倘若去苏格拉场或白厅前一站,谁敢认为此人是无名小卒,就凭这一身衣服的价格也不会做出那种判断。   话是如此,乔治已经想好要找个帮手。   真正的委托人马修对此也没有异议,是找了两人都相识的人,严肃且认真的律师厄特森先生。   “厄特森律师对司法流程很熟悉,也和政府部门打过不少交道。虽然他沉默寡言,但确实是一位好帮手。”   乔治如是说道,“有他在,调查不会遇到流程上的困难。明顿先生,希望你们能合作愉快。当然,我已经和厄特森律师说清楚了,一切以你的判断为主。”   这也是委托人马修的意思。   “多提一句,厄特森律师与杰基尔医生相熟。”   乔治补充道,“对于死者尸检方面的问题,你们尽管可以去伦敦大学医学院询问杰基尔医生。”   很不错,颇有条理地安排。   玛丽微笑着点头,这样的有条不紊很像乔治教授的一贯风格,但她依旧怀疑真正的委托人另有其人。   乔治没有再多说什么,事实上他了解得也不多。   除了找杰基尔医生询问疑犯彼得的死因,其他已知调查情况都是马修给的资料。   “还请收下这笔调查费用。”   乔治可没忘了关键,在给出资料袋时附上了一千英镑的支票。   玛丽扫过数字金额,有老师会为了调查学生的死因花费两年工资吗?   哪怕乔治除了在大学任职,也在大英博物馆的研究室做项目,但一千英镑不是小数目。   “乔治教授,这太多了。”   玛丽笑着摇头,“我认为这次调查无需如此多的车马酬劳费用。”   乔治:别为他省钱,不是他出资,是马修那个有钱佬!   这话却不能明说。   “明顿先生,您不要推却。这次是我给您添了麻烦,劳累您要奔波劳顿累。”   乔治说得真心实意,即便委马修说是只为了找聪明人调查属下奥利弗的死因,但他总觉得其中内情不会如此简单。   马修身居高位难道还找不到一位密探?为什么又要选择明顿先生?   乔治隐约觉得原因与死者奥利弗的工作有关,而让马修必须找一位政府部门之外又在伦敦无太多人际关系牵扯的聪明人士来查案。   此时,正好遇上了金库劫案告破,而立功的「M」又正好是研究室助理,这就有了马修寻迹而来。   偏偏,乔治现在需要隐瞒真实的委托人是谁,也不能说出猜测的那些内情。他能做的只有绝对不帮马修省钱。   “明顿先生,我还觉得一千英镑少了些,这都耽误你在研究室的正经工作了。不必请假,对外我会表明你是我去收集数据资料。请别推拒了,好吗?”   乔治不能更诚恳,一心只想把钱往外送。   玛丽无奈地笑着收下了,但心底更加确定对奥利弗之死颇为上心的人不是乔治教授。   这就更有趣了。   事关命案,不必等到明天再开始调查。   于是离开乔治教授的家,直接先去「L&P」律师事务所找上帮手厄特森律师。   两人一起今天就前往白厅,赶得快些正好能赶上傍晚五点多公务员们下班。这就刚好找死者的同事了解情况。   五点半,落日熔金。   公务员们三三两两离开办公楼,准备踏上马车回家。   某机关二楼。   迈克罗夫特正握着「U记」黑色长柄伞走出办公室,一个人穿过走廊。   走廊一侧,一整排玻璃窗半开着。   夕阳透过窗花格玻璃斜照进来,在地面留下柔光绮影。   迈克罗夫特侧头望向窗外,日落当然很美,因为这意味着可以下班回家休息了。   下一刻,他的目光扫过办公楼前街。那里居然有两个人逆向而行,竟是在下班的时间点欲往办公楼里走。   其中之一,有过一面之缘。   迈克罗夫特迅速垂眸瞥了一眼长柄伞,他第一次对伦敦的人口数量产生了怀疑。   这还是一个有着几百万人口的大城市吗?如果是,什么样的概率能让两个人在这个时候不期而遇。   巧合吗?   总不可能是有人来归还《甜食品鉴》里的纯金书签吧? 第14章   伦敦白厅,下午五点半。   有人下班时间不回家,反而逆流走向办公楼,多半是有要务在身。   在厄尔森律师的带路下,玛丽找上了死者的三位同事,询问奥利弗死前在上班时的状态。   “哎……”   同事A唏嘘摇头,“奥利弗,谁能想到他会被车夫所杀,我们一直觉得他一定会平安到老的。”   为什么?用以后的流行词来概括,被害人奥利弗活得比较宅。   他的活动地点基本在固定范围内。家、白厅办公楼、办公楼对街的咖啡厅以及住处附近的土耳其浴室。   “周六下午,下班会早些。奥利弗会选择在晚饭后去家附近的土耳其浴室泡个澡。除此之外,他几乎不参加其余社交活动。”   同事B:“像是酒吧、赌场、音乐厅等等,总之他对那些事没有多少兴趣。共事五年了,据我所知除去公务必须出席的活动,奥利弗一年到头最多也就出门玩五六次,请把圣诞、复活节计算在内。”   同事A还补充:“哦!是的,奥利弗不是懒得和我们一起出去,即便是他的家人来了,也都是一样。”   这里提到奥利弗的双亲与幼弟住在伦敦远郊,距离奥利弗在市内的住所大概两个小时车程。   距离不远不近,而老奥利弗夫妇每半个月左右会在周末前来伦敦参与娱乐活动,比如听音乐会,比如观看各类演出。   玛丽根据已知的资料,奥利弗家庭的亲属关系不算复杂。   简单概括:双亲健在,五十多岁;有三位年纪相差不大的姐姐五六年前陆续结婚了,与丈夫生活在其它郡。   不过,他的弟弟年纪偏小,只有十二岁。老奥利弗夫妇的感情应该尚佳,不然以当年老奥利弗夫人四十岁的年纪,怎么又会怀孕生下小儿子。   如今医学技术尚不发达,哪怕快进一两百年,四十岁已经在高龄产妇的年龄范围之内。其危险性不言而喻。   不过,凡事无绝对。   因为现在的英国有关堕胎合法与否的问题,更多是偏向于不能主动流产。   想要以正规方式堕胎,其条件限制无疑很严苛,也就难以保证高龄产妇是心甘情愿地生产。   当下,玛丽听出了同事ABC与奥利弗的关系算得亲近,起码足以谈论一些家庭私人问题。她追问,“以往,老奥利弗夫妇来伦敦市内会经常与儿子见面吗?”   “当然,奥利弗一家人的关系不错。”   同事C说:“虽然奥利弗不喜欢出门,可每个月他们都会在家里聚餐,还好心情地每次变化菜单。我还记得奥利弗上个月说过尝试新的汤品之类。”   “是意大利浓汤,最近流行的蔬菜大杂烩汤。”   同事A还记得,因为奥利弗提到那是一次失败的尝试。“可惜,老奥利弗夫人不太喜欢蚕豆的味道,奥利弗还说要改一改蔬菜配料单。”   玛丽将此一一记下,她又将话题转移到办公室上。“那么奥利弗在工作时与谁闹过矛盾吗?”   三位同事都摇头。   同事C说得肯定,“没有,从没见过奥利弗和谁发火。我们的工作与财政数据有关,上帝保佑,那些数字有时候真够令人头大。   虽然奥利弗不喜社交,也一贯沉默少语,但并不意味着他难以相处。恰恰相反,大家都觉得寡言是可靠的代名词。这点,两位多走几处也会得到相同的答案。”   少言寡语,此次同来调查的厄尔森律师也是如此。   不少人看来律师应该是能言善道,但谁规定出色的律师必须是喜欢热闹常年混迹各大社交场。   “可以谈一谈奥利弗近期的工作内容吗?”   玛丽必须考虑,如果不是日常生活带来给奥利弗死亡阴影,那又是否与他涉足了危险事宜有关。“他是否有涉及某种会威胁生命的机密?”   这要怎么说呢?   依照同僚ABC三人的自我判断,他们的工作内容很普通。彼此之间大致了解平时都做些什么,奥利弗经手的事绝对称不上要命。   “只能说我对到手的薪资挺满意。”   同事B委婉表达,“不多不少,和工作内容相符合,不存在过分压榨脑力的任务。”   玛丽没有错漏三人的表情。   起码从表面上来看,奥利弗的同事们都过得挺平淡,并没有参与到惊险刺激的工作中。   随后再追问了一些问题,可以总结初步调查所得。   死者奥利弗做着朝九晚五的工作,白天的工作内容并不涉密。   他的生活方式简单、没有复杂的人际关系、几乎不涉足高危区域。并且不曾与谁有显著矛盾,更不是主动招惹是非的性格。   也不存在为人所知的感情纠葛。   与家人关系和睦,截止目前尚未谁发现奥利弗与人有恋爱关系。二十七岁,他仍旧喜欢一个人读书独处。   这样一位政府小职员的死亡,看起来与情杀、仇杀无关。一切似乎正如苏格兰场的侦查结论,是死于运气不好地被劫财。   死因简单——杀人疑犯,被收押后意外死亡的疑犯彼得,那位马车夫是因为欠了一笔赌债而恶向胆边生杀了他的乘客。   玛丽没有能在白厅获得更多线索。   和厄尔森律师商议了一下,这就随便吃点什么,刚好今天没有降雨的趋势,趁着方便行路等会就去奥利弗的住所一趟。   案发已有十天。   奥利弗住在远郊的家人已经来到市内,老奥利弗夫妇在儿子的住所边租借了旅店,正在收拾整理儿子的遗物。   厄尔森律师尚未接触死者家属,但今天上午接受委托后,稍稍调查了与奥利弗相关的遗产继承情况。   当下,他总算说了会面以来最长的一番话:“死者生前没有留下遗嘱,初步估计他的遗产数额,除去像是衣物、书籍等物品外,现金有三千英镑。另外,奥利弗家有一片祖传的土地属于限定继承。现在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就成了奥利弗的幼弟。”   英国的某些土地属于限定继承制度。   几乎是传男不传女,因为继承人有服兵役的义务,发生战争需要他上战场。   说是几乎,因为总有例外存在,比如瞒天过海地钻法律的空子。   “等一下,三千英镑的现金?”   玛丽拿到的资料里并未包括死者的具体遗产清单,“奥利弗的年收入是一百三十英镑,他在伦敦市内的住处是租房,大学毕业后的五年能有三千英镑,他的副业是?”   厄尔森律师简单概括,“炒股。”   玛丽追问,“是经理人按照奥利弗的意思选择股票,而且由奥利弗决定买进卖出的时间吗?”   厄尔森点头。   玛丽暗忖,这样说来奥利弗对金融市场有一套自我认知。“是不是几乎没有亏损?”   厄尔森再点头。   炒股,有输有赢是常态。   以奥利弗能够投入的本金能做到几乎没有亏损,最后还赚了三千英镑,这确实是不一般的本领。   玛丽想到猜测中的幕后案件调查委托人。   奥利弗有特别的本领不奇怪,那才会让乔治教授代替人出面深入追查这次的死亡案件。   但,有一点奇怪的地方。   玛丽疑惑,“厄尔森律师,你说奥利弗留下的遗产是现金。他把所有股票都变现,从股市里退出来了?”   “是的,从一个月前开始的。”   厄尔森指出,“在疑犯彼得家中发现的支票,是奥利弗被害当天下午从金融城兑换出来。”   苏格兰场的查案速度不快,今天才找上了奥利弗的经理人,顺带去了银行弄清被劫支票背后的故事。   玛丽听到此处,停下脚步。   比起她刚从乔治教授手中接下委托不满两小时,更早接受委托的厄尔森显然掌握了更多的情报。   玛丽勾起一抹足以堪称和善的微笑,“厄尔森先生,如果可以的话,您能否把已知的所有情况都说出来?   在去拜访死者双亲之前,我认为有必要了解有最新情况。您知道的,推理是基于证据,而不是基于幻想。”   因此,请抓紧时间!   别像是挤牙膏一样讲话,请把寡言少语的习惯放一放。   “好的。”   厄尔森律师略显不自然地点头。请别怪他,他只是不太习惯在陌生人面前长篇大论。“没别的了。我上午接下委托,没来得及去查更多事。”   厄尔森律师认真回想,的确没有了。   随即又补充到,“还有就是我与杰基尔医生联系过了,明天上午可以去医学院看尸体。死者奥利弗与疑犯彼得的尸体都完成了全面解剖。”   “赞美您的预约安排。尸检结论,确实是不容忽视的破案线索。”   玛丽不认为需要两个人一同去看尸体。   “如果您没有异议,我觉得分头行事效率更高。有关疑犯彼得,给到我们手上的资料少到可怜。明天能否请您去金棕榈赌场,问清彼得究竟是什么时候染上赌瘾?以及是谁引他入门的?”   厄尔森律师只是寡言,而不是愚蠢。   他立刻领会到了背后的意思,“您怀疑可能是买凶或做局杀人。有人利用了车夫彼得,使得他欠下赌债,最后实施了谋财害命。”   “也许吧,不能忽视这种可能性。”   玛丽给出了怀疑的原因,“奥利弗周六被杀,彼得四天后被抓,在他家发现了奥利弗的支票。巧合的是,这四天彼得身体不舒服一直卧床休息,更巧合的是他被抓到看守所当晚吃了一顿含有花生的面包就死了。”   多么像是死无对证。   玛丽:“厄尔森律师,以您的经验,相信接生活里会出现二连三的巧合吗?”   **   相信巧合吗?   迈克罗夫特下了马车,回到了位于帕丁顿路附近的住处。   进屋,打开伞柜,将「U记」的长柄伞放入其中。柜中整齐地挂着一排伞,伞面都是黑色的,乍一看它们仿佛很相似。   其实,各不相同。从伞面面料到伞柄雕刻,哪怕有几把雨伞都是来自「U记」的同一系列,但手工制作在细节上总有差别。   正如今天携带的黑伞与九月中旬被赠送的那一把黑伞,来自同一家店。两者长得像,但在伞柄木料纹理上并不一致。   那把被赠送的伞却不在这个伞柜中。   它被妥善地收纳在礼盒中,放置于储物室的另一个角落。除非是「老妇人」再次现身,否则它没有显于人前的必要性。   这样做,是谨慎。   谨慎于不能在细节上露出破绽。   迈克罗夫特将45分钟前的行为也归结于「谨慎」上。   他没有像往常走靠近正门的楼梯,而是果断且迅速地绕了一圈从后方离开了办公楼,这样就能杜绝由一把相似的伞引发联想。   也许,是多此一举。   毕竟「U记」每个月销售出去的伞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人与人擦肩而过时看到相似款并不稀奇,而且大多数人在几秒错身事件内根本来不及进行判断。   但,那位应该不同。   迈克罗夫特想起出现在白厅的「好心送伞先生」。他不相信世上有接二连三的巧合,逆流而行必有所求,近期白厅有什么需要调查的事件吗?   在汇聚了外交、内政、国防等大英政府各部门办公楼的白厅街,每天无事发生才奇怪。不过下班后的拜访,再结合所去的那栋楼,可能是出于私人案件调查。   ——十天前的周六夜晚,奥利费遭遇劫财被害事件,听闻嫌犯是车夫而他在关押所中也死了。   这又如何呢?   迈克罗夫特确定他和奥利弗没有交集,不会成为疑凶或目击者之一,至于四处寻找线索地帮忙查案?   不,那不是他想要的生活方式。做一位默默无闻的小公务员,不用出差,时不时能购买喜欢的甜食,一个人过清净的日子,那就是最佳的理想生活状态。   这不绝是懒,而是一种难得的境界——生而不凡,但甘于平凡。   如此想着,迈克罗夫特前往了书房,翻阅起歇洛克的最新来信。   没有特别的事,信中歇洛克就是聊一聊进入大学一个月以来的学习生活,却让人把目光凝在了信的末尾。   「上帝总给人以重重考验,我的第一次化学创新实验失败得很彻底,差点炸了实验室。这很正常,作为理智的人,我们都知道理想状态与现实遭遇总存在一定距离。   亲爱的哥哥,我知道你一定不会嘲讽我。就拿甜点做比方,你一定懂得理想有多像是一块香甜细腻的奶油蛋糕,现实就有多像是的一块难以下咽的干瘪饼干。哦!最后祝愿您没有吃到过那样难吃的饼干。」   迈克罗夫特嘴角微微一僵。   没有必要,他亲爱的弟弟真的没有必要添加最后那一段。不可能的,不可能有巧合出现,进而打破他理想的生活状态。 第15章   夜间,七点。   今天伦敦没有下雨。   玛丽与厄尔森律师抵达旅店,老奥利弗夫妇刚刚吃好晚饭,只见女佣收拾餐盘从屋里走出来。   中年丧子的夫妇两人应是胃口不佳。   晚餐的食物没有清盘,其中有一碗蔬菜浓汤几乎没有动过。   玛丽与女佣擦肩而过,扫了一眼汤碗,蔬菜大杂烩包括了蚕豆。   一个半小时前,奥利弗的同事A就提过,蚕豆的味道并不合老奥利弗夫人的口味。   “两位,是乔治教授请来继续调查的?”   老奥利弗先生没有想到会有访客,而听说来因后并没有拒绝配合查案,但不便在旅店内谈话。他拿起一串钥匙,“还请随我一起去本的住所,想来你们也需要观察一下情况。”   本,死者本·奥利弗的名字。   老奥利弗叫出儿子的名字,难掩着沉重伤痛。   老奥利弗夫人的状态更不好,勉强吃了点晚餐并没有精力和来访者说话。说了几句失礼抱歉的话,则被家仆扶到了内室。   这也是老奥利弗提议去别处交谈的原因。   等三人出了旅店,老奥利弗才开口提及详情。   “实不相瞒,我原本也有打算请人继续调查的意愿,杀人嫌犯彼得死得太快了,都没交代清楚具体作案过程。   但两位应该发现我的妻子珍妮因此事备受打击,哎,但她执意要来市内一起收拾本的遗物。我也不能阻拦,这种事不会有第二次。非常感谢两位的到来,让我免去了再去寻找靠谱的侦探。”   “请节哀。”   厄尔森律师不擅于安慰人,只能快速进入调查正题,“您是奥利弗的父亲,有没有听说过他与谁结仇?”   老奥利弗不停摇头,“从没有过。我了解本,他从来没有卷入过纷争中。”   “那么您呢?您与谁有过矛盾吗?”   玛丽不相信巧合,至少在全面排查前不能将奥利弗之死视为冲动性被劫财。   她的问题对于失去儿子的父亲显得有些冷酷,“您能确定您的妻子、以及奥利弗的兄弟姐妹都没有引来死神?”   “当然没有!”   老奥利弗拔高了声音,压抑着被质疑的怒意。“我的妻子、孩子们都很善良,我们从不与人结怨,怎么可能招致报复,更不可能因此让本被杀害!”   玛丽无视了老奥利弗的怒气,语气冷静,“那就请仔细回想这些年你们都与哪些人有过接触。尽可能全部说出来,请不要自行判断那些人是善或恶。”   老奥利弗板着一张脸回忆,一直以来的生活都很简单。如同英国的其他乡绅,家中主要收入来源是祖辈传下来的土地。   “大概二十六年前,我还会出海做些生意,买卖豆类作物。不过,本出生之后,我留在小镇做起治安官,能有更多时间陪伴家人。”   本·奥利弗出生时,他的父亲并没能赶回家。   老奥利弗因为海上风暴不得不延迟返航,回到家就发现妻子身体虚弱,后怕地得知这一次珍妮遭遇难产。   幸亏上帝保佑,最后母子都好好活了下来。   这里也就必须提一句,老奥利弗本来没想再要第五个孩子,但珍妮在四十岁时意外怀孕了。   哪怕英国对于合法堕胎的条件严苛,但也总有掩人耳目成功的办法。偏偏医生给出了诊断,对于珍妮如果选择人工流产危险更大。   “上帝保佑,小托尼平安降生了,珍妮没有再遭遇难产。”   老奥利弗因此更加坚信要与人为善,而且也投身到慈善事业中,相信这会为家族带来幸运。   五年前,三个女儿先后出嫁,本·奥利弗大学毕业留在伦敦做公务员。   老奥利弗彻底退休,他和妻子珍妮,带着小儿子托尼住在伦敦远郊过着悠闲的生活。每个月来市内一两次,听音乐剧或观看展览。   玛丽听完描述,从已知情况来看,奥利弗一家人都过得很和乐。“我需要一份详细清单,你们参加了哪一些娱乐活动。”   之后需要比对老奥利弗夫妇、死者本·奥利弗与疑犯彼得的有无交集。   苏格兰场已经给出了彼得的活动轨迹,那位专职马车夫有固定驾驶线路。   大多时间等候在土耳其浴室附近,是为浴室的顾客赶车。他的车夫同事们表示,彼得几乎不会去跑其他线路。   “好吧,我会认真回忆,明天上午给你们清单。”   老奥利弗说着蹙了蹙眉,显然他并不认为自己与家人招惹过任何是非。   说话间,三人走到了隔壁街。   奥利弗身前独居,他租了一套一室一厅的住所,没有与人合租。   苏格兰场已经来侦查过,不见门窗有入侵破坏痕迹,室内摆设整齐而不凌乱,应该没有遭贼。   当下,玛丽一行三人入内。   “这里的东西,我都没大幅度移动。”   老奥利弗原本就想请侦探,所以在抵达伦敦市内后第一时间没有直接收纳儿子的遗物。   现在也便于查看。   屋内没有藏贵重物品,可以看出奥利弗对烟、酒、茶之类都不感兴趣。   除去日常物品,论数量最多是书籍与报刊。其中以三种类目为主,数学类、金融时政类,以及有关美国的各种研究。   玛丽又翻箱倒柜了一番,确定房间里没有暗格。   那些奥利弗留下的笔记,一部分是生活相关,比如家庭聚餐要准备什么菜谱;另一部分就是研究草稿,比如计算公式之类。   不像是有见不得光的秘密存在。   第一夜的调查到此为止。   有关死者奥利弗,他似乎与大多生活在伦敦的普通人一样,过着不与人为恶的平淡生活。   周三,太阳照常升起。   继续查案。   先是从老奥利弗处取来一张清单,上面写着一家人分别都去过哪些地方。   随后,玛丽与厄尔森律师分头行动。   一人去伦敦大学医学院看尸检报告,另一个去金棕榈赌场查明疑犯彼得的赌瘾与欠债经历。   “上帝啊,看看是谁来了。上午好,明顿先生!”   停尸间门开,华生没想到会见到老熟人,“原来是您在调查里面两人的命案。”   玛丽略有意外,“有些日子没见,华生先生没想到你入学一个月就参与了尸检。”   “哦,是的,这是我的幸运遇上了杰基尔医生。”   华生简单说起经过,杰基尔医生负责大一医学生的某门课程,而表示有兴趣的学生可以参加他的研究项目。“有好几个项目,其中以尸检最冷门却不限制学生的年级,所以我就报名了。”   如今,对于人体解剖的认知已经从恶魔的手段变成侦办案件时的手段之一。但在刑侦系统尚未完善之际,没有专职法医,多是医生或医学从业者兼职尸检。   和死人打交道,本就是小众选择,也不怪愿意报名打下手的学生非常少。   停尸间与解剖室仅一门之隔。   “医院临时叫走了杰基尔医生,我正好上午没课,就来交接尸检报告了。”   华生说着指向室内,“还需要再看一看两位死者吗?”   “有劳了。”   玛丽看着隔门被推开,其中有两张平行的停尸台。假设奥利弗与彼得还活着,恐怕会让人怀疑究竟是谁会杀了谁。   有此一问,是因为奥利弗的身形明显比彼得高大。   一个二十七岁的高大办公室职员,另一个是四十二岁的瘦矮赶车夫。   不怪苏格兰场得出一个结论,彼得之所以能够杀人抢劫,就是奥利弗不曾设防。   由于奥利弗每周固定去土耳其浴室,彼得又是专职跑浴室一条线,毫无疑问双方相互认识。说不准两人的关系有多亲近,但起码相安无事地做了三年乘客与车夫。   “全面尸检的结果,与之前没有出入。”   华生递出了文件,“奥利弗身体健康,没有其他疾病,致命伤就是心口中刀。一共三刀,正面刺入,他应该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害,身上没有反抗伤。”   这与苏格兰场对死亡现场的勘察吻合。   奥利弗的被杀地点是住处十米远的死巷巷口。案发时间在夜间九点左右,附近邻居听到过马车声,但没有听到尖叫或求助声。   第二天早七点,行人闻到血腥味才报了案。   现场尸体上盖了一堆废弃垃圾,尸体所在的死巷正是生活垃圾倾倒地点之一。   华生又说起了疑犯彼得,“这位就不一样了,身上的伤病不少。原本他的心脏和肺就有些慢性疾病,而看守所的花生面包晚饭直接让他窒息身亡。”   玛丽接过报告,其上指出了好几处骨伤,以及长年慢性的内脏伤病。“据悉,案发后四天到被抓前,彼得一直都是卧床养病。依照杰基尔医生的检查结果,当时彼得是得了肺部疾病。没有其他的吗?体内有毒物之类的?”   华生摇头,“没有毒物。杰基尔医生做了好几组毒理比对,都没有发现异常情况。”   玛丽又看向一侧证物台,上面有一把刀具,正与奥利弗的致命伤口吻合。刀尖没有血迹,看起来挺干净。   “这就是那在彼得家附近找到的那把刀。”   华生提到,“杰基尔医生给它做了指纹检测,哦,那种不怎么为人所知的检测手段。上面有两枚指纹。苏格兰场查案都戴手套,而警察们没有直接拿手碰过刀柄,但奇怪的是两枚指纹与嫌犯彼得并不吻合。”   1869年,西方学术界对于指纹的独特性尚未有详细认知,它并没有被用在刑侦鉴定中。   但,这种指纹鉴定技术古已有之。   东方大陆时至宋朝已经形成一套体系,十三世纪著名司法鉴定论著《洗冤录集》的问世是一个顶峰,其中就有相关记录。每个人的指纹都是独特的,几乎不存在两个人有相同的指纹。   玛丽读了不少当下的医学期刊,了解如今的医学理论混杂,欧洲尚且没几个人重视指纹。该夸奖不愧是能认识到花生导致过敏性死亡的杰基尔医生,他提前一步运用了指纹鉴定。   想到这里,玛丽随口一问,“杰基尔医生最擅长哪个方向的治疗? ”   “哦,这有点难说。”   华生想了想,“他似乎是什么都懂,就我看来,应该是比较喜欢研究各类疑难杂症。像是今天,杰基尔医生就去治疗由一碗蚕豆汤引发的古怪昏迷病,病人是一位马戏团演员。”   “如此说来,最近因为豆类引发的严重病症可不少。先有花生,后有蚕豆。”   玛丽想到了老奥利弗太太,那位不喜欢蚕豆的味道,是一口都不碰。说起马戏团,根据行程清单,一个半月前,老奥利弗太太去看过「潘多拉马戏团」的演出。   玛丽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那位昏迷的演员,是来自「潘多拉马戏团」吗?”   华生傻眼了,“Well,Well,伦敦今天起码有三四十家马戏团在进行演出。您怎么就一猜一个准了?该不会又是什么显而易见的推论吧?” 第16章   显而易见的推论?   不,这次不能如此形容。   玛丽仅仅有了某种猜测,尚且需要经过多处论证,首先要确定疑犯彼得沾染赌瘾的具体时间。   “是一个月前。”   中饭后,厄尔森律师谈起上午查到的线索,“准确地说,是三十一天前,彼得第一次踏入了金棕榈赌场。”   车夫彼得四十二岁,孤身一人生活在伦敦,没有结婚也没有孩子。听他的工友说,彼得的家乡在苏格兰,家中已没有亲人。   彼得二十二岁就来伦敦讨生活。一直都是做马车夫,年轻时驾驶长线,现在上了年纪则跑短线。   日常生活离不开抽烟、喝酒,偶尔也会小赌几把。好在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因为只要负责自身的开销就行,做了二十年马车夫也攒了些钱。   如果没有意外,彼得原计划在三年后回苏格兰。   “然而,彼得踏足了大赌场,金棕榈和他以往去小赌的地方可不一样。”   厄尔森律师从赌场得来的情报,“彼得一共去了五次,两赢两输,最后押了一把大的,但全都输光了。不幸中的更不幸,最后的那次押注,他向赌场以高利贷了款。”   嗜赌,从来都没有好结局。彼得的结局是输光了积蓄,另外倒欠赌场两百英镑。   两百英镑,对于某些人只是一把雨伞的价格,但对于另一些人哪怕缩衣节食工作十年也不一定能攒够数目。   彼得浑浑噩噩了好几天,最终只能决定把苏格兰老家的房子卖了还债,但也不知以后要怎么生活。客观现实是车夫是拼体力的工作,再过几年他的身体肯定负荷不了,却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赌场听闻彼得的还债计划,双方约定七天后和他一起去苏格兰,生怕欠债者跑路。   为什么不是立刻动身?   别忘了彼得是职业马车夫,他受雇于私人运营的马车公司,没有办法拥有说走就走的假期,除非不想要工作了。   必须提前一周请假,是能获得的最快批假速度。   在那之前,彼得仍然需要定期上工,也就有了他从土耳其浴室为奥利弗赶车回家。   然后最不幸的事发生了。   那夜奥利弗被杀,翌日彼得就得了重感冒不得不躺在了床上。再后来,彼得被抓入看守所,进去的第一晚就死了。   “工友们也问过彼得为什么鬼迷心窍去大赌场?”   厄尔森律师没能打探到更加详细的答案,“彼得没有细说,只说听人谈起一夜暴富的故事。说故事的是他的乘客。”   具体是哪个乘客?   或许,那只有鬼知道了。   玛丽却迅速抓住一点,“彼得的家乡是苏格兰。如果我没判断错,陪同老奥利弗夫妇来市内的那位中年女仆也有轻微的苏格兰口音吧?”   昨夜去旅店拜访,老奥利弗夫人颇为憔悴就没说几句话,而服侍她的女仆就只开了一次口,是让主人当心没摔倒了。   “额……”   厄尔森律师努力回忆,“抱歉,我没有留意。等会可以折返旅店再询问一番。”   只不过,哪怕都来自苏格兰又能说明什么?   厄尔森律师犹疑地问,“明顿先生,您怀疑那位女仆与彼得认识?仅以年龄论,他们都是四十多岁,但这也不能确定其中有问题。”   玛丽微笑点头,“您说得对,所以我们要寻找更多的证据。有劳您去一趟圣巴赛洛缪医院。   今天上午,杰基尔医生收治一位来自「潘多拉马戏团」的病人,是因为食用了蚕豆汤而昏迷。请您询问相关情况,尤其是那位病人的家庭背景。”   为什么要去调查一位马戏团演员?   难道因为老奥利弗夫人去过「潘多拉马戏团」观看表演?   一个半月前,老奥利弗夫人去看表演。   一个月前,疑犯彼得踏入赌场。这两者又有关联吗?   厄尔森一如既往地习惯寡言,没有追问跟进调查的理由。“好的,我一会就去。您呢?再去一次旅店吗?”   “是的。”   玛丽想到什么勾起一抹微笑,“顺带「买」些有趣的小东西。”   买有趣的小东西?   那是准备搞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厄尔森越发一头雾水,眼下在调查谋杀案,能不能专注一些!   但他没有出言质疑,既然遵守承诺答应了乔治教授在查案时服从明顿先生的安排,那只需维持面无表情就好。   “抓紧时间,我先去医院。“   厄尔森留下这话,先行一步。   玛丽自然听懂厄尔森的言下之意。   现在是侦破命案,应该端正态度专心调查,别一心两用分散精力去做其他闲事。   闲事吗?   不,有趣的小东西很重要。   四十分钟后,旅店后门。   旅店老板收了三英镑的巨款,实在想不通为什么有人花这么一大笔钱,购买三只被人使用过却未清洗的茶杯。它们并不是上等瓷杯,只是市场上一先令就能一大盒的普通杯具。这差价有几十倍。   “先生,您要的杯子。”   老板将纸袋递出,“还有其他需要的吗?”   玛丽接过纸袋,其中是三只茶杯,杯底还有未洗的茶渍。它们分别来自于老奥利弗夫妇,以及随他们一起来市内的中年女仆。   “多谢,暂时没有其他想买的。只想请您保密,不要对其他人提起杯子的事。”   “请放心,我的商业信誉一直很好。”   老板眨眨眼,他喜欢出手阔绰的顾客,何况卖掉几只杯子又不犯法。   玛丽没多停留,先回家将茶杯上的指纹拓取下来,与凶器刀具上的指纹做对比。   也许能吻合,也许不能。旅店的侍从们会戴着手套取拿杯子,谁也说不好凶手会否戴着手套处理凶器。   分头行事,谁都没浪费时间。   下午四点半,「L&P」律师事务所。   玛丽来到厄尔森律师的办公室交换情报。很遗憾,她的指纹比对结果并不理想,并未与刀柄上的指纹吻合。   不过,有关那位「潘多拉马戏团」昏迷演员,厄尔森却有了一些与众不同的消息。去医院前,他想过昏倒的可能是小丑、驯兽师,但出乎意料是另一类演员。   “马戏团演员,是的,杰克是一位畸形秀演员。”   厄尔森在医院见到了长相特别的病患,侏儒身形又顶着一颗巨大脑袋。“杰克从昏迷中清醒了,但他的智力有缺陷,无法阐述清晰过往经历。”   目前仅仅得知,杰克出生就被抛弃。   他对家乡没有记忆,记事起生活在利物浦孤儿院。今年二十七岁,而从十三岁起就加入了马戏团。   “杰克,他有一眼可见的特征吗?”   玛丽想着27岁这一年纪,是与被杀的奥利弗同岁。   厄尔森律师蹙眉,“侏儒、巨大脑袋,这些还不够是一目了然的特点吗?”   “不,不。”   玛丽晃了晃食指,“我是指长在显眼部位的痣、胎记或者疤痕。请仔细回忆一下。”   厄尔森认真回想,“哦!我想起来了,杰克的脸上有疤。他的左脸靠近耳朵位置,有一个像是「C」的疤痕,约有小拇指指甲盖的大小。”   厄尔森承认没有在第一时间注意到那个伤疤。   因为杰克本人的体型长相太过不同寻常,足够吸引陌生人的视线,反而分散了对细节的注意力。   “这就像纯黑领口的棉布衣服沾上一滴墨汁,乍一看没有发现污渍很正常。”   玛丽随即抛出疑问,“厄尔森律师,您觉得谁会在第一时间发现杰克脸上的疤痕?”   “大概有两种人,观察力超常之辈。”   厄尔森暗道面前就可能有一位,而另一种就像是比喻中打翻墨汁的人。“对脸部疤痕很敏感,自己有同样困扰,或是失手伤人者。”   是的,这就是答案了。   玛丽追问,“您看过「潘多拉马戏团」的演出吗?如果坐在前排,能看清楚演员的面部特征吗?”   “不能。”   厄尔森去看过演出,确定观众席与舞台的距离不足以裸眼看清那些细节。“仅凭肉眼看不清,但人们又望远镜。演出时,不少观众都会携带或租借轻便的望远镜。”   好问题就来了。   老奥利弗夫人看表演用望远镜吗?   先暂且放一放这个问题。   玛丽侧头看向书架,“厄尔森律师,请允许我打断一下,先要咨询一桩司法疑惑。您听说过古德语「Wechselbalg」,现在英文称「Changeling」吗?1869年了,还存在与它相关的司法案件吗?”   厄尔森的脸色刷一下黑了。   不是针对明顿先生,而是针对那两个单词的意思——‘调包婴儿’,由这一词引发过不少家庭悲剧。   简单点说,这是发源于中欧的迷信。   婴儿出生后的相貌畸形与发育异常,会被认为他们不是正常人类。   原本的正常幼儿被魔鬼或精灵等通过邪术隔空调包了,而留在襁褓里的是披着人皮的怪物。   对于这一类幼儿,几乎无法得到善意的对待。他们的家人也可以肆意对其地进行虐待,比如毒打。   那种虐待被视作是正常行为,周围邻居、亲朋好友都不会加以指责。因为从一开始大家就不认为畸形婴儿是人类,而认为是畸形怪物谋杀了原本可爱的婴儿。   “1843年,《西部周报》刊登过相关虐童案件,但是法院没有受理。法官给出的理由很荒唐,因为虐孩子的父母坚称他们没有毒打孩子,毒打的是调包婴儿。”①   厄尔森律师说的事并不遥远,也就是发生在二十六年之前。仅从法院不受理案件则能窥见问题,相信调包婴儿的不仅是孩子的双亲,还有法官与法务人员。   那是一种社会普遍认知,不认为虐待畸形儿童有错误。   一时间,办公室气氛压抑的安静。   愚昧与智慧交缠,正是这个时代的特性。   玛丽没有多感慨,率先打破了沉默。“让我们抓紧时间,回到奥利弗的案子上。二十六年前,调包婴儿的迷信仍旧被一部分人坚信不疑。二十七年前,本·奥利弗与畸形秀演员杰克出生。   如果让一位母亲选择只能养一个孩子,她是会选本,还是杰克?再加点条件,非亲生的本与亲生的杰克,二选一会把谁留下来?您觉得呢?”   厄尔森律师的脸色更黑了,这个问题过于险恶。他无法选择,却知道可能还要再附加一个条件。   如果那家人没有男性继承人,却有一块限定继承的土地,必须需要有儿子才能继承祖传土地呢?   假设那位母亲选了本,而抛弃了杰克。   多年后,却又以高龄产妇的年纪生下了小儿子。小儿子身体健康长大成人,与母亲流着一样的血。   此时,那位母亲无意中撞见了被抛弃的杰克,她又会做点什么?   “我并不希望那是真相,那太残酷了。”   半晌后,厄尔森律师开口问到,“您还有其他证据吗?如果她真的那样残忍,您凭什么认为嫌犯会认罪?”   “显而易见,人都有弱点,嫌犯早就给了我们提示。”   玛丽缓缓勾起浅淡的微笑,“别忘了她迷信,非常迷信。”   夕阳西下,云蒸霞蔚。   厄尔森律师看着临窗而坐的明顿先生,仿佛将这人镀上一层霞光。犹如让人看到天使临世,是为破除恶魔的恶毒诡计。 第17章   九月二十八日,明天就要迎来圣米迦勒节。   顾名思义,这是一个纪念大天使米迦勒的节日。   根据人们对于《圣经》所记载,广泛认为米迦勒信奉绝对正义,他保护光明不被黑暗侵蚀。   街头相遇的妇人们兴致勃勃地讨论起节日特色食物,不时也能看到负责买菜的女仆提着大肥鹅走过。   “上午好,亲爱的哈德森太太。你也买了麦茬鹅,燕麦烤饼准备得怎么样了?”   “上午好,莫妮卡太太。我把配料都准备齐全了,下午准备正式制作。你呢?去年,你可是整片区域里的烤燕麦饼冠军。”   是了,麦茬鹅与燕麦烤饼,是欢庆圣米迦勒节的必备食物。   一个属于光明的节日即将到来,大多数人饶有兴致地期待着欢度大天使的节日。   然而,总有例外。   老奥利弗夫人与女仆肯纳像是身后有恶鬼追杀一般,从本·奥利弗的住所里跑了出来。   两人却还要维持住仪态,不敢露出慌忙惊恐的模样。但她们惨白的脸色、急促不安的呼吸、额头的冷汗,以及双腿发抖快要站不稳的模样,无疑不证明刚刚发生了可怕的事。   老奥利弗夫人死死抓住女仆肯纳的手,哪怕是中午十二点的太阳,也无法驱散两人心头的寒意。   “是他来报仇了!你看到了窗上忽然出现的血红字「Changeling」,那是本的笔迹!”   老奥利弗夫人惊慌地说,“这世上除了我和你,没有其他人知道调包婴儿,但死去的鬼魂就不一样了!”   就在五分钟前,两人一起去了本·奥利弗的住所。表面上打着收拾遗物的旗号,暗中确定房间内没有留下不利于她们的物品。   其实,应该不会有相关内容留下,毕竟本·奥利弗至死都不清楚他的真正身世。何况七天前,老奥利弗已经带着查案者翻查过一遍屋子,如果真有问题早该爆出来了。   尽管如此,老奥利弗夫人却还是要检查,确保她死去的‘儿子’没有留下让人抓到真凶的下只言片语。   小心起见,是要多查几遍。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前两次来翻查都没有事,但今天见鬼了。   当时,屋内很安静,确定没有其他人。   谁想到光天化日之下,玻璃窗户居然流血了!阳光明媚,但诡红的鲜血写出了本该带到坟墓里的秘密。   “夫人,恐怕他真的借助魔鬼的力量回到了人间。”   女仆肯纳双手冰冷,此时也感觉不到她的手腕被老奥利弗夫人抓得生疼。   肯纳似是想到什么,倒抽一口凉气,“哦!是的!他回来了,力量一天比一天强大。您还记得前天中午,旅店租屋的钟突然停止吗?还有昨天下午,窗帘上不知被谁系上的结扣吗?那都是魔鬼做的!”   时钟停止,在某些风俗中预示着死亡将至。   另外,有些人相信在某一空间内系上绳结,意味着亡灵不能自由地离开。   故而,时钟与结扣,难免与灵魂相关。   老奥利弗夫人当然不会忘记那些风俗,这两天她一直再以巧合安慰自己,是把旅店服务生骂了好一通。钟停摆,是因为该上发条了。窗帘被系了结扣,是哪个多管闲事的女佣搞的卫生服务。   但,旅店方面坚决否认。   老板说每间房有新客入住前,必然会校对座钟发条。那一口座钟并没有损坏,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停了。   服务员也表示从来不会多此一举地绑好窗帘,她们都是听从客人的需求安排。在老奥利弗夫人出门时,没有谁进去打扫房间。   如果说前两次还能用意外来解释,今天的玻璃窗浮出血字,还是戳破最深秘密的血字,那就绝对不是巧合。   “肯纳,你下手的时候确定用对了刀?”   老奥利弗夫人直勾勾地看向女仆,“确定那把刀身上绘制了让他魂飞魄散的魔法血符吗?”   “当然,我很确定。您看到了我手指的伤口,还是放了我血。”   肯纳非常确定,她买了两把一模一样的二手刀。一把绘制了血符扎入了本·奥利弗的心口,在杀人后就扔到了伦敦郊外的河中;另一把则是扔在车夫彼得家附近,是要嫁祸于人。   为什么绘制了让人魂飞魄散的符文,但仍旧遇上了亡灵的复仇?   大太阳底下,老奥利弗夫人与女仆肯纳都在双方眼里看到无边恐惧。她们不愿意承认,也许本·奥利弗不是借助了魔鬼的力量,而是他求得了大天使的帮助。   圣米迦勒节即将到来,那也意味着大天使米迦勒审判罪恶之剑,正在高悬于恶人的头颅之上。   “立刻回家,家里还有些圣水护身符。”   老奥利弗夫人确定不能继续留在伦敦市,这就要立即返回郊外的乡村别墅。   两人惊慌不已地离开了,没有留意到街对面的一道身影。   玛丽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落荒而逃。玻璃冒血色字迹很奇怪吗?她就是提前几分钟,准备些化学试剂的小玩意。   即便真的是幽灵留言,关系亲近的亲人为什么要慌不择路?如果感情足够好,或多或少应该会想一想怎么以此为线索找出凶手不是吗?   现在老奥利弗夫人和肯纳想要逃。   她逃得出伦敦,但逃得出心中的恐惧吗?   *   马车,正驶出伦敦。   “哦!珍妮,你为什么要匆匆赶回家?”   老奥利弗不知道妻子为什么执意要回乡村别墅,“本的案件还没有最终定论,哪怕要离开也该和明顿先生、厄尔森律师当面打个招呼,这是应该的礼仪。”   见鬼的礼仪!   亡灵复仇的脚步在逼近,谁还在乎礼仪。   老奥利弗夫人硬生生地把怒吼的话咽了下去,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你忘了明天是圣米迦勒节吗?我想应该好好过节,保佑本能够顺利去天堂。”   “这样啊。”   老奥利弗不能说妻子做错了,只是走得太匆忙,而且留在市内过节也没有什么不好。   老奥利弗夫人又说,“而且托尼独自在家,你想留小儿子一个人过节吗?”   “好吧,好吧。”   老奥利弗默默在心中反驳,托尼并不是一个人,乡村别墅里还有厨娘、车夫、女仆等等,这却没有必要说了。   车轮滚动,扬起尘埃。   前往伦敦远郊的马车不会只有一辆。   入夜,十一点。   乡村别墅,一片安静。   与城内的灯红酒绿不同,奥利弗乡村别墅已经熄灯。   不论是赶路回来的主人们,或是做了一天活的仆从们都准备休息入睡了。   乡村别墅的二十米开外,停着两辆马车。   没有聘请车夫,都是自行驾车。厄尔森律师刚刚从苏格兰的某个小镇赶来。   “车夫彼得与女仆肯纳的老家在同一个小镇。”   这次,厄尔森没有继续寡言的习惯,开门见山地说出了几天来的调查。“我找到了小镇居民证实他们在二十年前是认识的。后来两人都出去谋生,很少再返回小镇。”   这意味着女仆肯纳可能知道彼得花生过敏,更有可能是那位讲述一夜暴富引人进入赌场的乘客。   玛丽留在伦敦也不仅仅是制造了几次恐怖故事。   “关押彼得的看守所,一直有特定的伙食供应商。在那一条供应链上,我查一位小管事,他也认识女仆肯纳,也是二十多年的事情。你可能还记得,老奥利弗说过他以前做过一段时间的豆类生意。”   当时,老奥利弗一家住在利物浦,女仆肯纳接待过那位管事。   五年前,老奥利弗彻底退休,搬到了伦敦远郊。   根据小管事的回忆,他近些年在伦敦见过肯纳好几次。   两人不算太熟悉,只是随便聊聊。比如肯纳帮女主人来买编织书籍,比如小管事偶尔提几句现在负责为看守所提供晚餐。   “管事与肯纳最近一次见面,是一个月前。”   玛丽核对了看守所给的伙食清单,对于犯人的伙食一贯粗糙,晚餐清单上的花生面包会持续供应三个月。   “管事不记得有没有和肯纳提过伙食的配料问题了,也许有过,也许没有。厄尔森律师,您怎么看?”   事到如今,还能怎么看。   一次巧合是巧合,一串巧合会存在吗?会存在于谋杀案中吗?   “我听从您的意见,也去过老奥利弗夫人的娘家了。确定了她的祖父、伯父、堂叔都不能食用蚕豆,他们小时候因此曾经引发过严重缺血而昏迷过。”   厄尔森律师想起出差前的疑惑,他询问面前的明顿先生,为什么会迅速锁定「潘多拉马戏团」?   答案就是豆子。   先出现了令彼得致死的花生,后来出现了不得老奥利弗夫人喜欢的蚕豆。   需要知道蚕豆病存在遗传的可能,它多发于男性,食用之后产生不良反应,但这一点现在很少为人所知。杰克的发病还能是偶然吗?   基于此上,大胆假设。   假设一个人知道蚕豆引发过亲人的病症,哪怕她自身不会吃了发病,但也不会喜欢食用。另外,这个人可能会在食物上谨慎,从蚕豆想到其他豆子,比如吃了花生又会否引发严重疾病。   调查进行到这一步,前因后果几乎都已经清楚了。   二十七年前,畸形的杰克与健康的本被相互掉包。   二十七年后,由此不可言说的秘密,引发了一场谋杀案。   老奥利弗夫人与女仆肯纳策划了一切,盯上了车夫彼得作为替罪羊,是利用花生过敏让他病死狱中。   彼得不一定是直接捅死本·奥利弗的凶手。他未认罪,而家里的支票也好,家附近的凶器也好,可能是真凶乘其不备偷偷放置。   玛丽看了一眼怀表,又瞥了一眼不远处别墅的烟囱,那根系着腐烂猫头鹰尸体的细绳应该快要断了。   烟囱,人们认为亡灵或怪物,通过它进入住宅内部。   猫头鹰,莎士比亚在《麦克白》里称它为“宣告死亡的敲钟人”。   当一只腐烂的猫头鹰从烟囱口掉落。   深夜,死亡敲钟者的尸体砸在壁炉内发出闷响,不知会引发什么效果?   玛丽也不知道具体效果,而她不想再去树林里翻找一只猫头鹰尸体。   不想再找鸡血腐烂羽毛上画一个「C」正如畸形杰克耳朵边的疤痕,更不想趁天黑偷偷摸摸爬烟囱了。   “啊——”   一声尖锐的叫声,打破了宁静的乡村午夜。“不要杀我,我不是故意想捅死你的,是夫人的命令。不能让二十七前的调包婴儿计划败露。”   紧接着,老奥利弗家的客厅灯亮了。   乡间道口。   月光惨白,树影摇曳。   玛丽看着怀表,对厄尔森律师笑道,“Well,现在是23:47。还有13分钟就是9月29日了。圣米迦勒节,节日快乐。“   “您也节日快乐。”   厄尔森律师也笑了,虽然身在午夜,但他看到了真相大白的光明。   玛丽却还有一重疑惑。   本·奥利弗身上还有一层迷雾,究竟为什么乔治教授背后的人要出资追查他的死因呢?仅仅因为维护正义吗? 第18章   随着女仆肯纳的尖叫声,本·奥利弗被害案的起因经过都被披露出来。   老奥利弗夫人也没能死不承认,因为她同样害怕从烟囱里掉落的猫头鹰尸体。上面的「C」字疤痕血色图案,也让她惊恐哭喊着怪物与亡灵一起来复仇了。   二十七前犯下的抛弃亲子,二十七年后谋杀养子。   这一切都是出自一个母亲之手。或者,她就不配被称作母亲,否则不可能一二再的残忍。   事情说来也不复杂。   老奥利弗家的土地是限定继承,先决条件就是必须有男性继承。偏偏,老奥利弗夫人结婚后接连生了三个孩子,却都是女儿。   女儿,意味着没有直系继承人,意味着要让其他亲戚的男性子嗣来继承家产。   一旦老奥利弗去世,老奥利弗夫人与女儿们的日子就变得非常不确定。   谁也说不好侄子能否诚心供养姑母,是否会每个月只施舍她一些英镑,姑母是否再也没有悠闲安逸的生活。   因此,必须要儿子!   老奥利弗夫人不认为自己重男轻女,她纯粹是为了确保生活不受破坏。   当时,她的压力很大,非常渴望下一次怀孕能生儿子。于是就暗暗四处求医,终是求得了巫医的帮助,服用秘方药物。   喝了三个月,果然再次怀孕。   一年后,某种程度上得偿所愿了,杰克确实是一个男婴。   “我怀疑,正是那些乱七八糟的求子药让杰克成了畸形儿。”   厄尔森律师在撰写结案文件,“明顿先生,您觉得呢?还有老奥利弗夫人交代的,她没有偷窃别人的孩子,抱养本·奥利弗是他亲生母亲的托付,不是谎言吗?”   根据老奥利弗夫人供述,因为二十八年前急于求子,所以她也拨了一笔钱做慈善,捐赠给孕妇与弃婴。   这一点老奥利弗先生也知情,希望能为全家人都积攒一些好运气。   此过程中,老奥利弗夫人身体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每个月都会去救济所参与活动。她和几位丧夫的单身孕妇保持着良好关系,并且和阿曼达走得最近。   阿曼达从小就身体虚弱,她的丈夫死在了工厂事故中。   由于她与丈夫的长辈们早就亡故了,所以为了养家糊口而不得不在孕期继续做劳工。   这个时代,对于女性并不公正。即便是一样的工作内容,女性的薪资只有男性的三分之二或一半。   能够打破这一陈规的人不然就有极为显赫的背景,或者是有异于常人的本领。   阿曼达并没能成为例外者,她是一位纺织工。随着胎儿长大,各种孕期反应让她没有办法维持长达十小时的体力活。她只能改接私人编织的单子,但薪水无疑少了很多。   老奥利弗夫人的慈善捐赠就是针对阿曼达这类的孕妇。两人渐渐熟悉,聊天内容离不开孩子,而她们的临产时间非常接近。   阿曼达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她在即将临盆前提出了一个请求。   希望老奥利弗夫人能抚养自己的孩子,就把他/她当成仆从即可,而她没有其他可以托付的人。   老奥利弗夫人没有立即同意,先去调查了阿曼达的丈夫与亲族,实情也的确如此。之后,两人定下帮忙抚养孩子一事,阿曼达就被安排到老奥利弗家附近的独栋租屋。   “阿曼达产后大出血,她比老奥利弗夫人提前一天生产。此过程都是女仆肯纳帮忙接生。”   玛丽理着时间线,那个过程里没有第四个人存在。女仆肯纳表示老奥利弗夫人最初没有想要偷换孩子,只是打算当做下人抚养那个男婴,但意外出现了。   万万没有想到,老奥利弗夫人终于盼来的儿子是畸形儿。   杰克,活脱脱是一个大头怪物。   老奥利弗夫人当场情绪失控,她拽下了挂着床幔的铁钩,双手挥动中尖利的勾子在婴儿脸颊靠近耳朵处留下一道「C」形伤口。   当时,杰克出了不少血。婴儿的身体很脆弱,差一点点耳朵就被铁钩切掉了。   那种情况下,老奥利弗夫人却只是一个劲地念叨‘怪物、调包婴儿、魔鬼的孩子’。大概过了两分钟,她就决定让肯纳把畸形儿装到布包中,不论死活,立刻扔掉。   主仆两人非常庆幸,老奥利弗先生不在家。其实,老奥利弗夫人的整个分娩过程非常顺利,却是对外谎称一直没生出来肚子疼难产。   一方面以叫医生为名义,支开其他仆从;另一方面,拖延时间让肯纳把阿曼达的孩子抱来。   肯纳并没有多少不忍地照办了,因为她也认为这是怪物。时间紧急没有办法妥善处理,肯纳只能随手把婴儿扔掉了附近的河中,转身就去了阿曼达的租屋。   租屋里,只有刚刚生子的虚弱母亲,以及一个健康的男婴。   当时,带走婴儿的理由很充分。因为阿曼达太虚弱无法照顾婴儿,不如先把孩子接到老奥利弗家中,反正之前说好了要帮忙养的。   三天后,阿曼达死亡,老奥利弗夫人对外宣称是她没能生出孩子是难产死了。   玛丽想到操办葬礼的是肯纳,是给阿曼达的衣服里塞了枕头,装作她是难产而亡的样子。阿曼达那样没有亲朋的可怜人,也没谁在乎为她请牧师送葬,更没有人会查验她的尸体。   “由此可见,肯纳也算一个「全才」。杀人抛尸、偷天换日、打探监狱情报,她还有什么不会的。当年,阿曼达是不是被这对主仆欺骗了,恐怕成了一个谜。”   玛丽摇摇头,因为罪犯根本没有认为她们当年有错。如果杰克是一个普通正常婴儿,后来又会是什么样的?   谁也说不清,因为没有如果。   没有如果,就有了谋杀与死亡。   本被害当夜,肯纳是静候在隐蔽处,看着本在路口下车。   然后以奉命送小饼干为借口,在靠近时,趁其不备就果断地给他了三刀。   为什么能下重手?   肯纳的回答很简单,因为她知道本不是奥利弗家的人,从一开始就不是她要侍奉的主人。杀了一个鸠占鹊巢的鸠,有什么不忍心?   畸形的杰克没有死在河水里,他居然再度出现了,谁也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不如先下手为强,把本杀了嫁祸给彼得,反正现在也不缺一个男性继承人了。至于杰克要怎么处理?最近流行蚕豆蔬菜汤,他指不定哪天就彻底昏过去再也醒不来了。   以上,是此次调包婴儿的前因后果。   还有一点点后续。   老奥利弗先生决心把妻子与女仆送上绞刑架,并且他打算将死去的本葬到其亲生母亲的墓地附近。远离奥利弗这个姓氏,才是对本最好的事。   话到此处,调查报告写好了。   玛丽看着厄尔森律师搁下钢笔,这份文件将由他送给乔治教授,至于之后会被转交给谁呢?   本·奥利弗身上仍有谜团,比如他为什么要将英国股市的股票兑现,比如他房间的美国研究书籍报刊。   不过,那些谜团都与本案无关了。   伦敦是一座有秘密的城,本也有他的秘密。   玛丽将谜团抛在脑后,直接提出了新的话题。“哦!快到十二点午饭时间了,厄尔森律师不知道您接下来有没有时间呢?”   请客吃饭?   厄尔森律师不是很有胃口,因为过去的九天并不令人愉快。   玛丽见状笑道,“忙碌让人充实到忘记小烦恼,不知您是否愿意接下一单专利申请工作?不仅申请英国的,包括其他开辟了证券金融市场的国家。委托人就是我本人。”   厄尔森律师稍有犹豫,但很快就答应了。他的确需要用新的工作来缓释旧案件带来的不适。   “专利申请,我愿意代劳。谢谢您,明顿先生。一份与血腥凶杀无关的委托,它来得太及时了。”   那就一边吃饭一边谈。   是什么专利,当然是股票自动报价机,在现今的科技条件范围内会让股票交易场所的速度加速起飞的机器。   在金融城掀起过一阵风雨的「M」,她又要出现了。   **   夜间,六点。   白厅街,某政府办公室。   本·奥利弗的调查报告被翻阅后,放在了桌子上。   “哎……”   马修看过了报告,不由叹了一口气。谁能想到,他看好的年轻人居然死在如此荒唐的被害理由上。   问题来了。   本·奥利弗遭遇了意外,十月中旬原该由他来做的工作,现在要交给谁呢?   美国那边的情况也不乐观,现在需要一个更为精通数据分析,理智冷静的主事者。对于人选的要求,还必须是他如今仍处于不为人熟知的状态。   对了,得再加一条,家庭环境成员要靠得住,绝对不能再来第二次出师未捷。   马修点燃一根雪茄,慢慢思考着,脑中冒出一个人选。   巧了。和此次的破案者马克·明顿先生的名字大写首字母相同,是另一个「M」。   “Well!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几乎是不能更合适的人选了。除了,他有点懒?” 第19章   伦敦金融城,熙熙攘攘。   一个多月前,金库大劫案未遂的阴云彻底散去,法国AB银行已经将安全漏洞都填补上。   下午一点,西装革履的商务人士们来来往往出入银行。   人们似乎忘了银行曾经遭遇的危机,也就顺带遗忘了那位化解危机于无形的「M」。   行长阿贝尔却永远忘不了「M」。   那个午后,阳光很好,拯救他的大天使——拥有神奇口袋的明顿先生走入办公室。   「M」从口袋里取出了装有金库外墙的粉末小纸袋,证明犯罪的盗洞很快将被彻底打通。与此同时,取出了一分详细的地下水道围剿劫匪地图。   “下午好!亲爱的明顿先生。”   阿贝尔行长无比热忱地起身欢迎,“您有太久没有来探望我这位老朋友,留我孤单地倾听着金融城的金币翻涌声。”   玛丽暗道法国佬就是擅长花言巧语,说什么想念老朋友,银行行长真会想念来通知他金库将被打劫的信使?   “我也想念您,想念那些并肩作战的日子。往日时光,那般惊心动魄却又格外充实,总让我感叹我们的友谊可遇而不求。”   阿贝尔的笑容微微一顿。   请上帝原谅他,如果有的选,他真的不介意让其他银行行长享受如此坚固不破的友谊。   幸而,昨天的预约请见函写得清楚。   明顿先生是为了谈生意而来,询问银行方面有没有购买某种新机器的打算,而不是再来通知某件惊天大案要发生。   阿贝尔丝毫不想再来一遭惊心动魄,迅速转移话题。   “哦,是的,愿友谊长存。明顿先生,您不用与我客气,不妨直说带来了什么新机器?”   这是一个新事物层出不穷的时代。   阿贝尔定期关注专利局的动态,并非有多热爱新技术,而是喜欢新发明可能带来经济利益。   近期尚未收到什么风声,那表示或是新发明价值不高,或是专利申请的速度很快,小道消息还来不及流出。   鉴于来人是拥有神奇口袋的「M」,阿贝尔认为后一种可能性更大。   他的目光落到了地面的大号手提箱上,有点像是装打字机尺寸的箱子。   “它只是一个小玩意。”   玛丽将随身携带的大号手提箱打开,将新机器放到了桌上。   乍一看,新机器不算太复杂。   金属外壳、底座有几根链接线,以及长条带状纸(有些类似工资条)穿过了印字滚动轮。   “它需要连接电报通讯线使用。”   玛丽指了指连接线,“简单地说,电报信号传来之后,滚轮转动,油墨在纸上留下一串数字与代码。”   这确实是非常简洁的描述。   阿贝尔却有点懵,一下子没有弄懂新机器与他的关系。是的,这是从前没有见过新玩意,但又怎么样呢?   新玩意能让人分分钟赚几百万英镑吗?如果不能,与他就没有多少关系。   正当阿贝尔想委婉表达对这玩意没有购买的想法时,他的目光终于被长条纸带吸引了。   长纸条,每条大约一厘米宽,一共有两条并排放置。   一条印着字母,一条印着数字。比如「RMSC,CBNY,……」,「109,107,……」   大写字母与数字相互对应着。   “上帝啊!“阿贝尔双手捧起了长纸条,此时把几便士就能买到的纸条当成了古董画。   “这不就是昨天两家公司的股票价格。RMSC是Royal Mail Sipping Company (皇家邮政航运公司)的代码,昨天开盘109点;CBNY是纽约城市银行,昨天是107点开盘。”   无需多问了,这是一台股票报价机。   外部没有安装多余的数字与字母按键,说明不用雇人来打字操作,而由器械转动完成了自动打印。   它意味着什么?   阿贝尔深吸一口气,看了眼窗外。   很好,是伦敦少见的晴空万里,不正代表着金融圈有好事发生。   股票,踏入金融城的人都听过这个词。而由于电报的发明,股价信息得以快速传播。   不限于伦敦、欧洲、更是通过三年前铺设的大西洋海底电缆,成功搭建了与北美洲的及时联络。   即便如此,证券交易的时效性并不太高。   因为电报使用莫尔斯编码,在发送与接收信息时需要熟练的报务员。   一组股价讯息的传递操作复杂。   先从A地传到B地,B地的报务员将其翻译出来。随后以打字机打出数据汇编成册,再定时在交易所大厅阅读数据报告。   交易大厅的空间有限,容不下所有想获取股价动态的商人。有人代为记录,而派遣信童将记录纸送去或远或近的办公大楼。   显而易见,商人们听到的股价指数时,距离其发出至少间隔了一两个小时。   那绝不是实时数据。   一切将要被改变了,分分钟及时获知股价波动的新证券交易时代就要来临。   ——因为面前的自动股票报价机。   不难想象,金融市场将会上演瞬间万变的悲喜剧。   前一分钟有人因为股价暴涨成为富翁,后一分钟就有人因为股价暴跌而破产惨败。   天堂与地狱,往返两地的时间差只在股票报价机的齿轮转动间。   然而,没有人会拒绝这样的机器,因为实时掌握股价动态太重要了。   “明顿先生,您总是能给我带来巨大的惊喜。”   阿贝尔收回纷乱思绪,笑得像一朵太阳花。“请务必让我先提前预定三台。”   银行都会有投资部门,投资怎么能不关注股价动态。   阿贝尔想起很实际的事,这种机器什么时候才能规模性生产?   “作为朋友,我确保优先安排您的订单。”   玛丽说得诚挚,其实是需要一位客户帮她把产品介绍推广出去,又岂会不知阿贝尔行长关心的到货时间。   股票报价机的总产量不会太高。它不是人们生活的日常用品,只是证券交易圈颇有需求的产品。   玛丽没打算自己搞生产或售卖,一旦涉足具体运作某个实体生意,可想而知会有多少细碎的事要操心。目前有两个打算,或是把这种专利卖出去,或是以此入股将它交给某家公司。   她,常怀感恩之心。在通过专利申请后,第一时间就给身在德比郡的好心人达西去了信。   因为感谢半年前达西伸出的援手,所以一有好生意就想到他。如果达西有意向涉足这笔生意,或是推荐某位有兴趣的朋友,还请尽快联络。   不过,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今天来找阿贝尔行长,也就是让他向外放出风声,诚招有意向的合作伙伴。   交情是交情,生意是生意。   虽然不一定是价高者得,但多方比对一番是没错的。   玛丽想着对阿贝尔行长说,“您一定关心什么时候能拿到现货,那就要看靠谱的合伙人什么时候出现了。”   阿贝尔行长秒懂,“哦!我岂能忍心让好东西被蒙尘。明顿先生,让我们来好好探讨一番,您更欣赏什么样的合伙人。”   **   时间匆匆,转眼一个多月。   十月三十日,周日,上午八点半。   蓓尔美尔街比工作日安静了些许,难得周末又是冬天,睡懒觉是一件幸福的事。   玛丽家的会客室,却有人精神奕奕,丝毫没有冬日周末就该赖床的觉悟。   “明顿先生,您看到了吗?这些都是从美国传来的订购意向单。”   宾利难掩兴奋的情绪,压根没想起这是周末早晨,昨晚收到大西洋彼岸的订购意向后,今天匆匆吃了早饭就直奔投资伙伴的家。“你瞧有莫尼亚投资公司,有索罗经济行,有……”   事情从一个多月前说起。   达西对股票报价机没有太大兴趣。并不承认是因为有点发憷明顿先生的敏锐观察力,万一在运营销售新机器过程中又遇见意外呢?   不是指生意本身,而是奇奇怪怪的案件。   毕竟他是本世纪首例地下金库劫案的见证者,眼看还有两个月不到就要圣诞节,只希望接下去的生活能持续性安稳。   尽管如此,达西还是想了想身边有没有合适做这笔生意的人选,然后宾利就自告奋勇了。   达西有一瞬犹疑,他确定宾利经营生意的能力与信誉都没有问题,宾利不会故意压价坑骗明顿先生,但是……   但是什么?   达西不知道把这笔生意介绍给宾利,会不会反而是坑了宾利?   这些话不好说,宾利已经带着达西给的引荐信直奔伦敦。   当下,玛丽微笑地看着新上任的合伙人。   近半个月以来,伦敦金融城异常热闹。股票自动报价机的出现,极大地改变了交易所长期以来的数据获取效率。   商人们终于不用耐着性子等待定时阅读股指,只要有装一台机器在公司办公室就可以及时得知股价变化。   多么方便,多么高效!   时间就是金钱,谁不喜欢自动报价机,每当有信息传来它发出哒哒哒打字的声音,简直太悦耳了。   这股订购热潮,仅仅一个月迅速从伦敦扩散到海外。   宾利作为报价机公司的老板,怎么可能不开心,于是就有了早上不睡懒觉来传讯。   玛丽保持了好耐心,听宾利说了一长串的名单。随后问到,“瞧你兴致勃勃的样子,难道还想亲自去美国谈生意?”   “您猜对了。”   宾利理当如此地点头,“年末将近,十一月末,我本就有事要去纽约。这下不过只是早点出发,顺带看一看华尔街的新发展。所以,我来找你了。”   宾利取出一张船票。“上周,我听你谈起最近有前往美国的打算。不知有没有购票,不如一艘船?”   是「钻石号·粉钻」邮轮的头等舱船票。   玛丽扫了一眼,开船日期「十一月二日·下午两点」。即三天后出发,正是原计划的出行时间,但她还没有买票。   准确地说是去订票时头等舱已经售空。只能换舱换船,或者等五天同系列的另一艘「钻石号·黑钻」出航。   为什么去美国?   当然是因为有钱了,就该把「马克·明顿」的身份来历落实妥当。   “与您同路,我倍感愉快。”   玛丽没有推拒送上门的船票。刚好是她想买而没能买到的船次,现在就是多了一个认识的人同一艘船出行,也不耽误事。“宾利先生,多谢了。”   宾利:“您太客气了,是您让我不必孤单出行。”   真好,不是一个人去美国,万一遇到问题也能找人商量。   两人笑着,这就定下三天后见。   **   十一月二日,伦敦港。   下午一点半,乘客们陆陆续续登上了「钻石号」邮轮。   不仅有拄着手杖的绅士们,还有华服出行的女士们。   玛丽和宾利登上甲板,在侍应生的带路下,走向头等舱方向。   两人身后三米远,不多时出现了一位女士。   只见一位女士个子很高,头戴网纱礼帽,黑色裙装,提着一个方形黑皮箱也上了船。也随着侍应生前往房间。   一路也是往头等舱而去。   “谢谢,暂时不用其他服务。”   高个子女士侍应生继续介绍邮轮有哪些娱乐项目,在打开房间门就表示先要休息。   随后快速关门,没有休息,而是将整个套间检查一遍。   很好,这一趟的邮轮行程,房间布置得舒适,没有任何问题。   见鬼的没有问题!   盥洗室内,镜子里照出一张偏中性化的脸。   迈克罗夫特对着镜子扯出一抹笑容,努力将它变得愉悦一些,但终究略显勉强。   可恶的马修阁下,究竟派给了他什么鬼任务。十天前,他刚刚下班,半途被邀请进行一番秘密谈话。   谈话的最后,马修说出了如下内容。   ‘请记住,你,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将负责驻美国的代号「008任务」,从现在起成为了法国巴黎的罗曼夫人。   你是一位三十岁的富有寡妇,决定去美国旅行散散心。在此过程中,你渴望寻觅一段令人愉悦的旅行恋情。刺激点,一开始就说好了回国就分手。   当然,我不是真的让你去谈一段火热恋爱,不然你男扮女装的身份就会被揭穿了。   你应该明白「罗曼夫人」就是这样的人设。有关此身份的一切手续都办妥了,如此操作最不会引起有心人怀疑,方便你自由行走在美国。’   马修最后说到,‘迈克罗夫特,临别前该让你知道,放眼整条白厅街,在所有的大英政府职员中,我最看好你!对了,最后说一句,罗曼夫人不太喜欢甜食,你应该懂为什么吧?’   为什么呢?   当下,迈克罗夫特看着镜中的自己。上帝作证,他没什么野心,也不需要谁最看好他。   为什么他认为从不会有交集的本·奥利弗,居然是008任务的原执行者,偏偏本死了。为什么他要成为「罗曼夫人」,最关键的是为什么要与他心爱的甜食说再见?   生活,还敢有更多的意外吗?! 第20章 Chapter20   十一月二日, 下午两点。   随着汽笛鸣响,「钻石号」游轮驶离了伦敦港,开始其为期十天的海上行程。   这艘游轮属于中型规格, 船上的客房却不多, 只有头等舱与舒适舱两种规格。   6套头等舱,每个舱房都是套间,包括了两间卧房、盥洗室、客厅、书房;10间舒适舱,它只有卧室与盥洗室, 而卧室内摆放了两张床。   “我打听过了,船上工作人员合计25人, 另加外聘的剧团7人。”   宾利没有留在舱房里休息,开船后, 他就去四处转了转。别看客房数量不多, 但游轮上的娱乐设施可不少。赌场、音乐剧厅、壁球场、舞厅、土耳其浴场等等一应俱全, 难怪敢叫钻石号。   下午茶时间。   宾利就分享起最新消息, “我觉得最有意思的是音乐剧演出,夜莺剧团一直在海上演出, 以经常演出新剧着称。这次的新剧是《两万里深的爱情》, 据说是人鱼相关的故事。”   “挺好的。在海上演出人鱼的故事, 很应景。”   玛丽象征性应答, 她已经看过客房里的行程指南册, 其中提到了音乐剧演出。   《两万里深的爱情》不是一夜演完, 而是分为上中下三集。   十天的行程还安排了两轮表演, 确保有兴趣的乘客不会因为错过第一回 就错漏剧情。即第一夜演出上集,第二夜重复上集演出。第三夜演出中集, 以此类推下去。   有兴趣的乘客并不包括玛丽。   她带了一些书上船, 计划想安安静静地渡过十天九夜。但瞧着宾利的模样, 显然他被新音乐剧勾起了极高的兴趣。   果不其然,下一秒宾利就说到,“明顿先生,今天晚上有安排吗?如果没有的话,不如一同欣赏人鱼的故事。听说主演朱蒂的唱功独具特色,我以前一直没有机会近距离聆听。”   现在有理由怀疑宾利之所以会选择「钻石号」,就是冲着音乐剧演出来的。   毕竟三百英镑一张的船票绝不是一笔小数目。如果把音乐剧的票价含括其中,或多或少也能有点值回票价的心理安慰。   此刻,宾利像是微笑天使萨摩耶一般,稍稍歪头,期盼地看着对座的合伙人。   “每晚的演出只有50分钟,之后再投入书籍的怀抱也无妨。明顿先生就一起去吧,去吧——”   这都是从哪里学来的招数。   玛丽忽然感觉到了达西的不容易,他的朋友都是些什么人啊!   可是她并非嘴硬心软的达西,怎么可能轻易答应请求。“好吧,先说好了只看一轮音乐剧,其他的活动就别叫我了。”   耶!   宾利在心里欢呼,模仿乔治安娜新养大狗的举动,果然很有效用。   玛丽:等一下,是不是有奇怪的误会产生了。   她仅仅看在船票的面子上同意一起活动,该不会给宾利造成了某种错觉,让他误以为掌握了某种不起的谈判技术?   那不重要了。   反正宾利以后总会知道,学大狗卖萌术究竟有没有用。   时间缓缓过去。   只要没有烦心事就不会觉得邮轮旅行枯燥乏味。虽然大海都是水,但人在船上总能找到乐趣。   比如第一夜的音乐剧演出,欣赏一次也无妨。   演出内容有点出乎意料,《两万里深的爱情》居然不是类似小美人鱼的爱情故事,反而是一部复仇故事。   剧情也算不得太新颖,大致能概括为人鱼珍珠拯救了王子,两者约定要缔结婚姻,但珍珠只等来了王子的背叛。   并不是王子移情别恋,而是王子与珍珠结婚后,他套取了人鱼族的弱点与财富秘密,随后把人鱼族所在的海岛给全数剿灭了。   一众人鱼或被俘或被杀,活着的被卖到展览馆成为商品,死了的被肢解分尸高价卖给猎奇爱好者。   只有一条人鱼逃了出来,就是嫁给王子的珍珠。   珍珠背负上全族的血海深仇,以灵魂为代价和巫师做了交换,她获得了复仇的能力。   然后,就是展开复仇行动。   第一夜的演出,几乎所有的旅客都到齐了。观众席上一共25人,包括了一位富家小姐的女仆。   在看完第一场的音乐剧后,大多数人都感觉整个人不太好了。明明是邮轮之夜的浪漫演出,怎么变成这样了?   “说好的《两万里深的爱情》?!”   宾利出了演出厅,忍不住开始吐槽,“哪有一点点爱情的味道?我开始怀疑以往的坊间传言,都说夜莺剧团会带来特别演出,该不是一场集体欺骗?那些采坑的人立誓骗更多的新旅客。”   玛丽觉得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而她是少有的认为此类剧情不错的观众。   “客观地说,正如您白天所言剧团的唱功与演技都很好,这是一场一流的音乐剧演出。更客观地说,音乐剧也没有偏题,两万里深的爱情,是人鱼珍珠与残忍王子之间的爱情距离。他们的爱沾染了太多血腥,不管最初有没有过真情,都只能埋入深海底部,永远不得幸福。”   听起来很有道理的样子。   宾利语塞,一时竟然无法反驳。   他沉默了好半晌,在各自回房之前是终于下定决心,“后天夜晚,我还要去看第二集 ,要认真看清楚复仇的具体姿势。”   “你开心就好。”   玛丽不甚在意,不论用哪一种方式复仇,结局都是注定的——血债血偿,只有死亡。   比起音乐剧内容,她更留意一件事,今夜几乎所有的乘客都来了,就缺了一个人。   正是住在她房间对面的旅客。听说是一位独自出行的女士,连下午茶与晚餐都是房内食用,似乎没有看到人出来活动过。   是身体不适?还是不喜欢与人群接触?   玛丽随意地猜测着原因,在打开自己的房门前,又回头看了一眼对面。对面仍旧没有传出任何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看到那位旅客出门。   月沉日出,日落月升,周而复始。   游轮旅行颇为安逸,转眼已经第三天上午。   十一月四日。   海上起了薄雾。   在接连两天晴好天气之后,「钻石号」远离了英国海岸线,进入大西洋却遇上了坏天气。   今天会下雨。   玛丽推开窗户,薄雾中无法仔细分辨天中的云层分布。   但迎面海风夹的湿气以及海鸥的鸣叫声,都预告着几小时后会有一场大雨。   只要不是倒霉地遇上特大风暴就行。   应该不会有的。回想上辈子的海陆空旅途经历,她的运气一直不错,没有遇到天气预报有误的情况。   这就前往了餐厅。她喜欢今天的早餐菜单,是来自东方广粤的早茶系列。   上辈子,据她所知类似虾饺之类的菜式出现在20世纪初。感谢时空变化效应,这个时代东方的美食提前出现,而它们已经进军到西方世界。   进入餐厅。   就坐的客人和昨天差不多,但不见芬妮小姐。   芬妮小姐与她的女仆阿比,是头等舱的住客。   这艘船上的六套头等舱都住满了,除了尚未出现在公众视野的那位独行女士。另外分别住着玛丽、宾利、老先生卢卡斯、富商席恩,以及芬妮小姐与她的女仆。   有人没出来吃早饭,奇怪吗?   并不值得大惊小怪,上午八点半,说不定今天想睡一个懒觉。正如宾利,事前说了不一起吃早餐。   不等玛丽享用完最后一笼虾饺,则见女仆阿比神色焦急地出现在餐厅门口。阿比没有进来,而是环视了一圈,就又步履匆匆地离开了。   这像是在找人。   阿比还能找谁,最有可能是找她服侍的芬妮小姐,但今天芬妮小姐没有来餐厅。   等到九点半,海面上的雾气不退反增。   玛丽离开了餐厅,从船体围栏望向出去。按照如今的能见度,已经看不清五十米外的情况。   “明顿先生,您好。”   此时,大副眉头微蹙走了过来,他看到走道上没有第三个人,略微压低声音问。“从昨天夜间十点至今,您有见过芬妮小姐吗?”   “没有。”   玛丽答得干脆,“昨天晚餐后,从夜间八点起我一直在房内,直到一个小时前才出门来了餐厅。十几个小时内,我只在夜间十点半让侍应生白羊送过一次宵夜。”   「钻石号」包括船长在内拥有25位工作员工,主要分为操作船只与服务客人的两类。   像是侍应生、清洁员、厨师等合计12人,为了方便旅客称呼,所幸每个人领口戴上铭牌,是以十二星座的代号为区分。   大副点了点头,这和白羊的证词一致。紧接着,他抛出了一个坏消息。   “芬妮小姐失踪了。今天早晨,女仆阿比醒来后没有看到芬妮小姐。原本以为芬妮小姐是早起去甲板看风景,但到了固定的早餐时段仍不见人。”   芬妮有定时吃饭的习惯。   她的早餐时间基本在七点半到八点半之间,只要条件允许都会坐上餐桌。   “上帝保佑,船上的其他地方都找了吗?”   玛丽想到「钻石号」的规模,虽然客房数量不多,但整艘船可不小。每个角落都要找一遍需要时间。   随即,她明白大副的未尽之意。“不如您随我一起去房里瞧一瞧,也许芬妮小姐一不小心走错房间了。”   搜船并不容易。   娱乐区域与员工区域还能强制搜查,但面对头等舱的乘客,大副一定是有所顾忌。   大副显然松了一口气,遇上通情达理的绅士简直太好了。   他很清楚所谓的走错房间是委婉之词,代替了‘没有绑架芬妮把人藏在室内’,而坦坦荡荡地让人入内检查。   “非常感谢您的关切。”   大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稍稍提了一句,“六套头等舱已经找了四套。之前没有打扰您用餐,希望您不要介意我们的隐瞒,没能让您第一时间对芬妮小姐的失踪伸出援手。”   听听,谁不会说漂亮话?   还真有人不会。   玛丽与大副一起来到头等舱所在的三楼,就听见走廊那头传来粗犷的怒吼声。   “波顿!我为什么要让你们搜房!”   青年男人一脸不耐烦,“我又没有绑架那个女人,而谁知道你们会不会手脚不干净地盗取我的商业机密。何况,你们想要查房,我就一定要允许吗!”   波顿,「钻石号」邮轮的船长,他努力维持着心平气和的语气说到:   “席恩先生,我很抱歉搜查一事让您感受到了冒犯,但都是为找到一位善良无辜的女士。我愿意在能力范围内补偿您,这一行程的船票将三倍退还。”   补偿不仅仅给拒不配合的席恩,也包括了其余所有的旅客。   席恩却冷哼起来,“难道我会缺九百英镑?不让查,就是不让查。”   ‘砰!’   席恩不由分说地重重关上门。   船长看着房门紧闭,脸色也沉了下来。席恩,这个从事鲸鱼须买卖的男人真是蛮不讲理。他却不能发火,因为楼梯口有人来了。   大副投去同情的目光,刚刚自己也在席恩门前碰了一鼻子灰,没想到船长来了也没用。   此刻,他略微提高声音,“波顿船长,您瞧明顿先生来了。正是担忧芬妮小姐万一不小心走错房间,主动提议我们快去套房里瞧一瞧。”   这话的音量不低,隔着一扇门也能传到客房内。   不错,就是在冷嘲暗讽。   有人乐于助人,就有人蛮横无理,比如拒不配合的席恩。   船长瞥了一眼席恩的客房门,转身笑着前往楼梯口。“上帝赞美您,明顿先生,您真是彬彬有礼的绅士典范。”   玛丽:别夸了,再夸也长不出一朵花来。   她只是嫌麻烦,既然问心无愧不如配合查房,免去和这一群人口舌之争。   “两位请。”   玛丽来到房前,不着痕迹地先确认了门缝上的头发丝与离开放置时并无变化,马上就打开了大门。   三人一起入内。   室内别说没有芬妮的存在,更是看不到一件凌乱杂物。   阅读过的书籍被整齐地摆放在书桌上,衣服在衣橱,鞋子在鞋柜,没有其他人前来做客过的痕迹。   “谢谢。”   船长与大副再次道谢,两人的神色却不见有多轻松。现在又排除了一套房间的嫌疑,但失踪的芬妮究竟在哪里?   “不必客气。”   玛丽并没有提出一起去寻找。有句俗话‘上赶着的不是买卖’,她又不是无案不欢的侦探,留在房内看书不好吗?   至于芬妮小姐去了哪里?   说不定是与谁约会未归。距离女仆阿比找上船长刚刚过去一个小时,现在尚未完成整艘船的清查。   尽管如此,玛丽还是郑重建议对船长与大副:“两位,请别放过每一个角落,包括游轮外侧。谁也说不好是否发生了坠海事件。”   座钟指针,一圈一圈走着。   船外的雾气不只什么时候褪去,‘轰隆隆’惊雷炸响于天际。   11:24   正午时分,天空却骤然变暗。很快,大雨倾泻而下。密集的雨珠敲击着船身与海面,发出了噼噼啪啪的声响。   窗外,风雨晦暝。   门外,有人来寻。   “是我,宾利。”   宾利提高了声音,“明顿先生,您在吗?刚刚找到芬妮小姐了。”   风在吼,雨在嚎,让说话声变得模糊起来。   玛丽却听清了,开门则见半身湿透的宾利。“你之前去了哪里?”   “船尾,甲板。”   宾利在得知有人失踪的消息后,他并没能继续翻个身睡懒觉,而是匆忙吃了些东西就帮忙去找人。   截止10:55,完成了对整艘游轮的搜查。   包括那位起先不肯开门的席恩,终究还是让船长的人进屋走了一圈。   然而,一无所获。   即便连负一层的货舱都不曾放过,把一只只箱子打开检查后却始终不见芬妮小姐的踪影,更离奇的是也没有冲突流血的痕迹。   不只没有冲突痕迹,也没有任何人听到奇怪的呼喊声。   “船长之前就听取了您此前的建议,十点钟派人下海去找,最初什么都没有发现。”   宾利说起一个半小时前船员下水寻人,在海面上游了一圈却毫无收获。   其实,大家都知道如果芬妮真的坠海了,找到活人或尸体的可能性很小。   因为根据女仆阿比所言,昨夜十点熄灯入睡,一觉睡得很沉,直至早上六点半醒来发现了芬妮不在房中。   这八个半小时之内,都有可能是芬妮小姐的失踪时间点。   另外,八点半,阿比向船长求援,报告芬妮小姐的失踪。   简单计算,芬妮小姐至少消失了两个小时。这时候再下海去寻,距离坠海点已经很远了。   宾利继续说:“10:55,也就是半小时前,三位船员再次下水。这一次他们检查了整艘船唯一没有查过的位置——船底。”   船底距离水面约有六七米。除非是鱼类,目前世上还没听闻有人能在水下呼吸几个小时。   因此,在船底找到芬妮的可能性非常低。   “偏偏,他们找到了。”   玛丽也有点意外,“具体是什么情况?”   宾利的脸色古怪起来,理论上极低概率的情况发生了。   “水手在船底部发现了尸体。芬妮小姐的头发缠住了船底的铁管,是让尸体在海水里被拖行了数个小时。”   “哦!这真是……”   玛丽没多感叹,只问,“尸体有其他外伤吗?”   宾利指了指脑袋,“后脑勺有出血伤口,现在水手们在船舱外部仔细查看,也许能找到芬妮小姐的伤口来源。”   却无法给出肯定保证。   又是海水,又是大雨,即便是芬妮坠海砸到船舱外侧的某处,但血迹多半已经被冲刷干净。   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呢?   宾利先回房,总要把半身湿透的衣服换下来。   不多时,走廊里响起脚步声。   玛丽听到对面的客房门被敲响了。间隔了六分钟,她的房门也被敲响了。   “很抱歉,打扰您了。”   来者是船长波顿,“明顿先生,请原谅我的突兀请求。芬妮小姐的尸体被发现了,而现在必须确定她是意外坠海还是遭遇谋杀。我希望能请您帮忙找出真相。”   玛丽沉默着,难道她长了一张看起来很像名侦探的脸?   船长波顿立即解释,“我有一位医生朋友。也许您还记得杰基尔医生,他有简单提过一起与豆类相关的谋杀案,稍稍透露了无比智慧的调查者来自何方。”   玛丽微笑,这算是好事传千里吗?   但和地下金库一案不同,对于本·奥利弗的案件,她的确没有要求别人保密。   “OK,您都这样说了。作为一位绅士,我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   玛丽不可置否地答应了。事实上,截止目前为止,她对这起案件尚未有太多兴趣。   此时,只见对面的房门打开了,走出一位黑裙女士。   “哦!请允许,我为两位介绍一番。”   船长波顿简短说到,“这是来自伦敦的明顿先生,这是来自巴黎的罗曼夫人,两位接下来可能要合作一番。   船上没有专业医生,罗曼夫人跟从父亲学习过些医术。加之出事的是芬妮小姐,现在正需要一位女性为其检查一番。”   ‘轰隆隆——’   船长的话音刚落,天空又劈下阵阵惊雷。   走廊越发昏暗。   被介绍的两人却看清楚了对方。   迈克罗夫特:Well,居然是好心的雨伞先生。   马修阁下究竟是怎么选的船次,为什么没有事前告知他,船上会有这位的存在?   其实,迈克罗夫特知道不能责怪马修。   毕竟他曾经扮成「老妇人」之事对外保密,保密等级连歇洛克都不知道,这算是自己坑了自己吗?   玛丽看着来者,以其身高、体型、眸色,不得不说与一位街头偶遇的陌生人有四成相似。   这位罗曼夫人与她曾经送出伞的老妇人,两者之间是亲戚关系吗?   一时,走廊有点安静。   船长波顿却很快打破安静,“两位,还有什么疑问吗?如果没有,能否现在就去停尸房?” 第21章 Chapter21   停尸房, 在船舱负一层,进入房间后体感气温骤降三度。   作为一艘正经游轮,「钻石号」肯定不会提前准备停尸房, 其中却有淡淡血腥味。   不是来自芬妮小姐的尸体, 而是来自房间遗存的气息。   “这里通常被用来储存新鲜的海鲜。”   大副略作解释,可不想让人误会「钻石号」从事非法犯罪活动。“设计游轮时就考虑到了冷藏室的气温要低,使用了一些特别建材。”   以往存放海鲜的地方,现在躺着一具浮肿的女尸。   迈克罗夫特面无表情地开始尸检, 却没有让人忽视略微颤抖的双手。为什么要手抖?当然因为罗曼夫人不可能习以为常地面对尸体。   真是坑人的背景设定。   上船后,迈克罗夫特第三十三次默默问候马修阁下。   罗曼夫人未出嫁时, 和身为医生的父亲学习医学知识。   出嫁后,丈夫往返在巴黎与东方大陆, 她也时常跟船出行, 见识过不少异域风土人情。   因此, 罗曼夫人不常出现在巴黎, 而她与那些喜欢舞会与沙龙的贵妇人并不相同。   再不同,也不会搞一具尸体来查查。   别说子虚乌有的罗曼夫人, 迈克罗夫特都有几年不曾近距离面对尸体。上次还是是三年前, 读大学时区医学院旁听解剖课。   如今, 重温旧梦。   迈克罗夫特剪开了尸体的外衣, 没有放过任何一处细节, 而他由衷希望能尽快找出真相。   既然作为罗曼夫人, 让他失去了与甜点相爱的权利, 那总不能把不太愿意出门的喜好也剥夺了。早点破案,早点休息。 竒_書_蛧_W_ω_W_._q_í_δ_U_ω_ǎ_й_g ._℃_o_m   一门之隔。   停尸间外, 走道上仅有三个人。   玛丽、船长、夜莺剧团的负责人扎尔, 这会谈起了为什么怀疑芬妮之死有古怪。   “上帝保佑, 这不会是一起连环杀人案。”   扎尔一开口就扔出炸..弹,“不是我危言耸听,而是太奇怪了。芬妮的死状,和今夜原定要表演的《两万里深的爱情·中幕》情节过于雷同。”   船长也是眉头紧锁,“让我来说吧。扎尔一个月前写完人鱼复仇的剧本,此次航行是这出剧的首次表演。   人鱼向巫师乞求了黑魔法的力量,所以被她杀死的人死状很古怪。第一个死者,莫名其妙地在一次出海旅行中失踪了,当船只靠岸,水手才发现船底的尸体,其头发缠在船底铁杆上。”   是不是很耳熟?   正巧与停尸间的尸体如出一辙。   “有点意思。”   玛丽听到此处,终是有了兴趣。“剧本没有外流吗?故事里一共死了多少人?”   “剧情只有八个人知道,包括我在内的剧团七人,以及船长先生。至于故事里死了多少人?”   扎尔苦笑着摇头,“人鱼主要的复仇目标是王子,最先下手的是王子的亲信,也就是带兵灭杀人鱼岛的首领。然后……”   扎尔数了起来。   有被鬼魂缠身而亡的国王,有无法停止跳舞而累死的皇后,有被梦中被断头的王子兄弟,还有王子二次订婚的他国公主。   “他国公主是被毒死的。故事的最后,王子发现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他变得越发恐惧,最终是死在一场大火里。”   扎尔简单说起未曾演出的剧情,“整个王宫无人幸免,所有人都被烧死了。”   说到此处,扎尔不由背脊发凉。   他自问是一位见多识广的编剧,此处特指读过很多戏剧,对其中之一印象颇深。   ——虚构的故事,不知怎么就成了真。   丧心病狂的罪犯,参考了剧本的作案手法犯罪。   “上帝,请宽恕我。”   扎尔深深地后悔,“我从一开始就不开选择黑暗版人鱼复仇记,如果它只是一出简单的浪漫爱情故事该多好!”   死亡事件却已经发生。   “现在还不是下定论的时候。”   玛丽聊胜于无地安慰,“扎尔先生,你可以祈祷根本的作案手法是不一样的。人鱼以黑巫术杀人,但这艘船上不存在非人类的力量。”   不多时,一位水手来到负一层。   “波顿船长,我们在游轮外反复找了几圈,没有发现血迹,但发现了这个。”   水手拿着一块浅绿色纱布,正是芬妮小姐身着裙装的一角。“它挂在靠近船底的生锈金属扣上,就是栓船时挂锁链的那个半圆扣。”   半圆金属扣,大约手掌大小。   焊接在船体外侧,靠近海面高度,因为常年经受海水冲刷难免生锈。   “那个位置不太好说。”   船长已经取来游轮的设计图,整艘船共有五层。   一楼是餐厅、演出厅、舞厅与操控室、船员室;   二楼是舒适舱,以及剧团成员的房间;   三楼是头等舱;四楼是赌场、运动场、与土耳其浴室。   从衣服碎片剐蹭的地方由下往上看,画一道线寻找芬妮小姐可能掉落的位置。   可能是一楼舞厅外侧的观海走廊,也可能是二楼某间客房的窗户附近。却无法从三楼与四楼掉落,因为那里都是没有门窗的整面封闭舱体。   “走廊,谁都能进出,但没有人表示见过芬妮小姐。”   船长又指了指二楼的客房,“这一间客房没有住人,按照常理,它应该是紧锁的。之前,我也派人去检查了没客人的空房间,没有发现门锁被破坏。”   是吗?   玛丽并不认为游轮的门锁有多防盗,就她而言,就能以非暴力的方式打开。   “等会再去仔细检查。”   玛丽转而询问水手,“我注意到芬妮小姐的头发有一段被切了,是你们把尸体打捞上来时切的吗?”   水手点头,“是的。缠在船底铁杆上的头发太过纠缠难分,我们没有办法解开,只能将头发切断。”   玛丽追问,“「钻石号」运营了十一年。你也是颇有经验的老水手,在你的水手生涯中遇到过类似头发缠绕的事情吗?我的意思是,你能确定那是海水洋流等自然之力造成的头发结吗?”   这是很难说清。   水手神色纠结,“船底时常缠绕海草,我的确见过乱成一团的海草,但人类的头发……”   水手摇摇头,“先生,恕我直言。哪怕我曾经在海上遇到伤员或尸体,但都是男性,他们的头发至多长到齐肩。   大海,是男人的世界,长头发的女士只会是乘客。今天是我二十年水手生涯里,第一次以如此方式打捞起一具女尸。”   因此,无从判断长发缠绕舱底,究竟是海浪的作用或者是有人故意为之。   玛丽:等一下,什么叫做大海是男人的世界。   此时,停尸间房门倏然从内推开。   迈克罗夫特走了出来,慢条斯理地换上干净的手套,环视一圈确定了刚刚说话的人。   “你说大海是男人的世界?”   迈克罗夫特平静地看着水手,“那么你又能确定些什么,以而证明你了解大海的世界?”   水手难掩尴尬。   他错了,怎么就忘了今天来验尸的是一位夫人。   “额,是的,能确定什么?”   水手强迫自己动脑子思考,不能太过丢脸。“是了!我能确定的是,发现尸体时没有蝴蝶结或缎带等装饰品绑住芬妮小姐的头发。”   换言之,如果真是有人把芬妮小姐的头发搞成死结缠在船舱底部,也没有留下明显证据。   玛丽淡淡问到,“没有别的发现了?”   水手讪笑,“没有了。”   船长见状缓解气氛,“老布里,你先回去休息,说不准等会要再下水。扎尔,你不如也会房等消息,请照看好你的剧团成员。”   怎么照看不言而喻。   是让扎尔管住另外七人的嘴,不要透露人鱼复仇的剧情竟然真实上演了,以免恐慌情绪蔓延。   水手与扎尔都离开了。   迈克罗夫特才开始说起初步尸检结果。   “三个发现。第一,致命外伤在后脑勺,伤口残着铁锈与白漆,而伤口形状近似圆弧形,是高处坠落伤造成的。第二,目前尸体上没有发现挣扎痕迹,但芬妮小姐的脖子上有擦伤。我怀疑,她戴着的某条项链不见了。”   说到此处,迈克罗夫特顿了顿。   “第三点呢?”   船长不由追问,就看到大副迟一步从停尸间出来了,大副的脸色很不好。   “第三点,我在芬妮小姐袜子中发现了这个,藏于她的脚掌下。”   迈克罗夫特指了指大副手里的纸袋,示意他倒出了一块半个手掌大小的鳞片。“看神色,鳞片并不新鲜,存放了有一段时间。”   是的,有点干瘪的鳞片,约有半个手掌大小。   空气,忽然安静!   这样尺寸的鱼鳞很少见,是否无意中吻合了人鱼复仇之说?   “传说和现实不同。传说里美人鱼来自深海,它们尾巴的鱼鳞很美。”   玛丽最先打破了诡异的气氛,“现实中的深海鱼却基本没有鳞片,而常见的海鱼鱼鳞非常细小。像是这样大的鱼鳞,应该是一条大个子淡水鱼。”   迈克罗夫特点头,“是鲤鱼鳞片,很不常见的体型,总之我不曾有幸见过。波顿船长,「钻石号」没有提供这类鲤鱼肉食吧?”   “当然没有,鲤鱼不在我们的菜谱上。”   船长很肯定,也因此陷入更深的迷雾。“如果是小鳞片,还能用不小心掉到袜子里去解释。但这么大一块,芬妮小姐走路时不可能没感觉。”   那必须弄清楚,鱼鳞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袜子里的?是芬妮活着时,还是她死后?   “明顿先生,罗曼夫人,也许你们该找女仆阿比聊一聊了。”   船长揉了揉眉心,事情越发奇怪了。至于他和大副还有很多事要处理,此中重点必须先要稳住一船人的情绪。   四人离开负一层,分头行动。   玛丽继续往上走,视线却不由落在同行之人身上。   正是四下无旁人,她忽然勾起一抹微笑,低声说到,“罗曼夫人,您真是一个特别的女人。”   迈克罗夫特脚步一顿,又自然地继续上楼梯,侧头回以微笑:“明顿先生,您是在赞美我?” 第22章 Chapter22   一位特别的女士。   这话如果不是单纯的夸奖, 难道还能是某种怀疑吗?   楼梯上,玛丽看向身边的黑裙女士。   忽然升起一缕莫名不爽,因为半个脑袋的身高差距, 让她需要抬头仰视对方。   仰视?凭什么让她仰视?   玛丽:做人不能气馁。   尽管这具身体已经十八岁, 还能再长高十几厘米的可能性很低,但凡事无绝对。再不济,世上还有一种奇妙的发明叫做增高鞋垫。   迈克罗夫特瞧着身边的黑衣先生。   是有一种直觉,这位现在似乎在想某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玛丽却在瞬间收敛了发散思维, “说您特别,当然是在赞美您。敢于在尸体上动刀为死者寻找被害真相的女性, 在这个时代真的不多见。“   接着,玛丽话锋一转, 似乎玩笑一般谈起。“您让我想起有过一面之缘的陌生人, 在伦敦大雨中与她相遇。那真是一位可爱的老妇人, 喜欢把惊喜藏在书里。”   可爱?!   迈克罗夫特毫无破绽地微笑着, 他的老妇人造型居然被冠以如此评价。   正确用词难道不该是和蔼沉着?或者是豪爽大方也行,因为他特意定制了四枚纯金书签。   玛丽随即就问到, “抱歉, 我有一个个问题也许比较突兀。罗曼夫人, 不知您可否告知, 您在伦敦有没有一位六七十岁的女性长辈?”   罗曼夫人, 生于法国, 长在巴黎。   迈克罗夫特得到的人设背景资料, 罗曼没有英国的三代之内的近亲。至于远亲,向上数几百年, 谁又能说清楚在欧洲范围内有没有亲戚。   马修阁下给出人设时还振振有词, 为什么罗曼是来自巴黎?   因为万一出现纰漏, 也能把污水扣到法国佬头上,与伦敦方面完全无关。   “明顿先生,您的问题单独看是有些突兀,但联系您提到的可爱老妇人。我大胆假设,您是认为我与她有所关联。”   迈克罗夫特笑得温和,“但很遗憾,据我所知没有一位住在伦敦的近亲。但您也不要灰心,也许您在下一个雨天又会遇见她了。”   迈克罗夫特:才怪,近半年老妇人都不会出现了。   玛丽听着罗曼夫人难掩法语口音的英文,似乎相信了这番说辞,“那就借您吉言了。”   两人对彼此笑了笑,保持安静,继续上楼。   头等舱,芬妮小姐的客房内,女仆阿比恍惚地打开门。   她的眼皮浮肿,眼眶与鼻子都是红的,显然刚刚嚎啕大哭过一场。   “两位,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阿比无措地问,“芬妮小姐怎么会落到海中去呢?她是什么时候离开房间的?”   这是船上所有人都想弄清楚的事。   不,该排除一些人,如果真的存在凶手,凶手不会愿意真相大白。   迈克罗夫特没浪费时间,他向来不会安慰人。“芬妮小姐佩戴了一条项链,有什么来历?”   “项链?”   阿比还有点没回过神,“哦,是的,您是说挂在脖子上的那把钥匙。那是银行保险箱的钥匙。”   保险箱?   迈克罗夫特想到一种可能,“这次头等舱的船票是别人送的?”   “这次的船票是有人赠送的,对吗?”   此刻,玛丽也不约而同问出相似的问题。她在屋内赚了一圈,芬妮主仆两人自带的东西并不多。尽管芬妮小姐的衣鞋都是最新款,但女仆阿比的穿着过于普通。   提问的两人相互看了一眼。   玛丽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迈克罗夫特继续问了下去,“芬妮小姐是不是最近接受了一笔遗产,在那之前,她的生活不算富裕。”   “算是吧。”   阿比给出了肯定回答,“四个月前,芬妮小姐的美国远亲来到伦敦,是戴西老夫人。”   戴西老夫人在美国生活多年,中年丧子,丈夫不久前过世。   因为感觉自己时日无多,决定回到英国渡过最后一段时光,而找上了尚能联系的远方亲属——芬妮小姐。   芬妮小姐的近亲都已去世。她和女仆阿比生活在南安普顿的老宅中,原本的生活谈不上拮据,但总要省着点用钱。   为此,还接了一些手工围巾等编织的活计,直到戴西老妇人的到来改变了既定的生活常态。   “当时说好,芬妮小姐照顾老夫人三个月,随后能获得一笔可观的遗产。”   阿比记得有律师在场进行了遗嘱公证,“老夫人一开始先拿出五千英镑作为日常生活费,而她在半个月前去世。芬妮小姐继承了银行保险库的钥匙,与「钻石号」头等舱的无限定日期船票。在办理了老夫人的丧事后,我们就上船了。”   阿比还补充到,“小姐对戴西老夫人很好。我不能说丝毫与遗产无关,但小姐也不全是为了钱。因为老夫人很好相处,小姐觉得就像是小时候非常照顾她的外祖母。”   听起来很美好。   一位和蔼的长辈带来一笔天降横财,谁又不喜欢?   玛丽却知道不能忽视暴富的隐患,不一定是有钱了就变坏,而是要警惕某些有心人士。   “芬妮小姐有恋人吗?婚约者?或者追求者?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改变了穿衣风格?”   阿比再次摇头,“没有,据我所知,从没有那样一位男士出现在南安普顿。至于那些新衣服是一周前来伦敦后买的,小姐说是和头等舱的氛围更匹配。”   “然而,芬妮小姐并没有为你也置办一身新行头,这就不够细心了。侍从的着装也是主人品味的一种体现。”   迈克罗夫特不会说芬妮小姐做错了,但要审视她改变穿衣风格的真实理由。   “没有活人出现在南安普顿,那么有书信往来吗?或者,你是否见过芬妮小姐莫名其妙地愉悦,或者突然笑得很羞涩就像是……”   迈克罗夫特卡词了,他怎么可能知道恋爱的感觉,还不如让他讲解一套数学原理。于是,入戏地看向明顿先生,「您怎么能让,我,一位女士来大胆表述那些事?」   玛丽:?这是想让她说什么?   她不是来自浪漫之都巴黎的罗曼夫人。难道继名侦探的面相后,她又长了一张爱情专家的脸?   阿比完全没感到暗流涌动,仍旧是一个劲地摇头。   “没有书信,反正我没有见过任何书信,也没听小姐提到她有了喜欢的人。”   好吧。   那就换下一个疑问。   玛丽:“ 阿比,你的睡眠质量一直很好?从夜间十点能一觉睡到天亮,不会被外界的声音影响?”   这次阿比终于点头了,她不好意思地承认:“是的,我一直睡得很沉。一般情况下,打雷也不会醒。”   “这也是一种了不起的技能。挺好的,不会有失眠困扰。”   玛丽说得认真,似乎不带任何调侃。一般情况下,她没有毒舌陌生人的习惯,不会说阿比心大到何种程度。“昨天晚饭后,你有没有觉得格外疲累,另外入睡前有喝水吗?”   不得不怀疑,阿比的沉睡可能是被下药了。   阿比否认了昨夜有不同寻常的疲劳感,而她入睡前喝过清水,但在入睡前就把茶壶、茶杯洗干净了。   对此,玛丽也难得语塞,只能说保持干净也是良好的习惯。   船上本来就没有化学试剂检测药物,如有残余液体还能去厨房找只活鹅试一试,但喝茶器具被洗得很干净。   那么再换问题。   “芬妮小姐有日记的习惯吗?”   迈克罗夫特问着,尽管他认为可能性不大,“这次出行,又有没有带什么书籍出行?”   “小姐不写日记,但确实带了五本书。”   阿比取来书,书页崭新尚未有翻阅迹象。   以貌取人要不得,就更不能从书名轻易判断一本书的内容。   不过,玛丽与迈克罗夫特迅速翻开书后,两人确定就是简单的浪漫爱情故事。   阿比也表示芬妮小姐一贯喜欢看此类小说,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因为大家都看。   “最后两个问题。”   玛丽放下书,“知道芬妮小姐继承遗产的人有多少?南安普顿的那些邻居们知情吗?还有你们近期接触过鱼鳞吗?”   “不知道。戴西老夫人特意提醒过让小姐不要声张继承了多少遗产。尤其是在南安普顿老家,而以后不如前往伦敦生活,或者搬到一个住宅条件更好的地方。”   阿比也不知道芬妮小姐究竟有多少钱。至于鱼鳞,她是一头雾水。“平时烧菜是由厨娘完成的,我并不负责,很少接触活鱼。小姐就更没有杀过鱼。”   至此,阿比给不出更多线索。   玛丽和迈克罗夫特就先离开了。   如今,芬妮小姐为什么脚底被放置了一片鱼鳞、她脖子上的银行保险箱钥匙去了何处,一个接一个都是好问题。   “您有什么更多的收获吗?”   迈克罗夫特想听一听,“明顿先生,您觉得芬妮小姐有秘密情人吗?”   “请别用疑问的语气,您难道没有相似的怀疑。芬妮小姐有一个藏在暗处密谋财产的情人。”   玛丽又迅速更正,“更准确的说,那个人就在游轮上。可惜,阿比对芬妮要去美国哪一家银行取款毫无头绪,否则就会有更详细的线索。”   “我想,是存在一种可能。”   迈克罗夫特在有限条件里推测神秘情人的身份,“遗产提供方戴西老夫人做事较为谨慎,她只去世了半个月,之前与芬妮一起生活。换言之,芬妮的秘密情人是戴西老夫人也不会怀疑的对象。”   “律师。戴西老夫人雇佣的美国遗产律师,他对这一笔钱的动态不能更了解了。”   玛丽迅速回忆,“船上的旅客没有显而易见的律师装束,但有一位美国人。”   玛丽说的当然不是她正在扮演的「马克·明顿」,而是住在二楼舒适舱的一位二十七岁左右男性。   “罗曼夫人,鉴于您前两天罕有出门,应该还没见过那位牧师打扮的男士。现在,我们可以找他去聊聊。”   与其说是罕有出门,不如说一步都没离开过房间。   迈克罗夫特毫不奇怪明顿先生为什么会观察仔细,若非如此马修也不会请人去调查本·奥利弗的死亡。   现在,他只能保持微笑,难道要解释不出门不代表懒。原本是想在抵达美国前,渡过最后十天的安逸生活。这是他最后的倔强,可惜被命案破坏了。   是的,命案。   结合了芬妮的死状与音乐剧吻合的巧合,尸检结果出现了鱼鳞,以及对阿比的问话后,必须怀疑这是一场谋杀。   有人把芬妮从船上推到了海里。   “之前,我没提及芬妮的死亡时间。”   迈克罗夫特实话实说,“因为我并不是专业的医生。现在是十一月的冬季,加上尸体在海中浸泡,让我无法判断具体时间。只能确定是在下半夜,也就是凌晨两点到早晨六点之间。”   这个时间足以说明问题。   “夜太美,不愿入睡的人总有支撑他们熬夜的力量。”   玛丽设身处地想一想,支撑她的力量也许是搞点刺激的事情。   “也许,支撑芬妮小姐夜半出门就是感人的爱情。”   迈克罗夫特把后半句咽了下去,那真是一种毫无意义的感情。   又到了每天问候马修阁下的时间,罗曼夫人去美国居然是为邂逅一段旅途恋情。真的为难他这位扮演者,根本不知如何把握尺度。   两人说着话,脚步却不停。   抓紧时间,是去找美国牧师,还没下楼梯,就听到二楼传来踹门与砸门声。   “开门!你们这群唱歌的有本事别躲在房里说。”   “什么叫做人鱼的复仇剧本成真了,船上有邪恶力量要来索命是怎么回事!要杀谁啊,怎么死啊!”   “是啊,开门!把话说清楚了。刚刚捞上来的女人和剧究竟有什么关系。我们大家是不是也会一个个被死神杀死?”   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也就是半个小时而已,《两万里深的爱情》剧本杀成真的事情不知怎么居然传开了。   二楼,乱了起来。 第23章 Chapter23   游轮二层, 正在上演格斗与骂战双重大戏。   舒适舱所在地,再也找不出舒适的气氛。   在剧团演员打开房门的瞬间,一群游客冲入室内, 顷刻间爆发了冲突。   “嘿!都别打了!”   剧团负责人扎尔高喊着, 却是无法阻止混战。他甚至瞧不清三米外的具体情况,走道都被人群堵住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二十分钟前还好好的。   扎尔之前特意找上剧团成员告诫别泄露剧本消息,为什么他离开了一会就发生了乱斗?   “快,谁去叫一下船长。”   扎尔扯着嗓子喊叫, “快来些水手,把这些人分开啊——”   这却有点困难。今天整个上午水手们跑上跑下, 水里来海里去地查找芬妮小姐。   距离捞出尸体不足一个小时,除了轮舵操室的几人, 其他都去冲热水澡稍微休息片刻。   扎尔的一嗓子只叫来了侍应生们, 但服务员们的体格不够壮实, 他们无法分开殴打成一团的两拨人。   剧团演员叫着, “凭什么骂我们!我们又不是杀人凶手,有人死了, 和演出有什么关系!”   游客们不甘示弱, “怎么没关系!要不是你们的剧情内容招来了死神就不会有人死亡, 就是你们搞出的诅咒!”   场面有失控趋势, 而且参与到殴斗中的游客数量超过了剧团演员。很快就要快进到单方面围殴, 说不好就要有严重的流血..事件出现。   “砰!砰!”   突然, 两记枪声炸响。   虽然枪声无法响亮到覆盖了两方的怒骂声, 但它实实在在地震慑住了双方。   人群忽然安静,像是被下了定身咒语, 谁也不打了。   缩头缩脑地四处打量到底是哪里冒出的枪声, 就怕被流弹击中身体。   诡异的气氛中, 不远处南侧楼梯上传来赞美之声。   “哎呀,怎么都不打了?”   玛丽站在楼梯窗户旁,手中握着一把左轮,就才刚才毫不犹豫地窗外天空放了两枪。   “诸位参与格斗的勇士们,我太敬佩你们了。上帝作证,你们都是以身证道的伟人。身体力行地证明剧本杀人不可怕,因为你们比死神厉害多了,可以在它到来前英勇地自我了结。不知道我的理解有对不对?”   斗殴双方:对,你说得全对。   我们不敢说你错,现在只有一个请求,你把手里的枪放一放。再不济,请不要把枪口对着人群,万一走火呢?   还有,一起站在楼梯上的那位黑裙女士,你又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打开随身手包,里面居然会显出另一把左轮?   等一等,你似乎是想要把包递给持枪先生,是担心他的子..弹不够用吗?   下一刻,迈克罗夫特向身边人递出了包。   “我的枪法不够好。明顿先生,关键时刻,武器应该让最需要它的人妥善使用。”   走廊众人:……   不不不,一定是有严重的误会发生了,没有人想上演枪战片。   玛丽扫了一眼手包,眼底闪过笑意,这场面像不像一个喊打劫另一个在递枪?   不,两人明明是在维护治安,为什么他们反而像是演出了反派人设。   “罗曼夫人,谢谢您的火力支援。”   玛丽浅笑着没有接枪,“不过,我认为您还是该保留了武器,避免在突发冲突中受伤。毕竟人类的大脑发热时不会再以绅士风度要求自己,不去伤害像您这样温柔风雅的夫人。”   走廊众人:?   现在是谁伤害了谁,是谁的身上带了伤?睁大眼睛,摸着良心,再说一遍啊!伤者都是走廊上刚刚卷入战团的人,和站在楼梯上的两位一便士的关系也没有。   然而,没有人反驳。   因为枪的威力不容置疑,人群也不想去证实楼梯上的男人是否再次开枪。上帝啊!他们究竟和什么人一起同坐了一艘船,为什么会遇上随身配枪的人?   此时,走廊的另一侧北侧楼梯,响起匆忙跑步声。   宾利终于找来船长,叫声几个强壮的水手,一伙人急匆匆地跑上楼。深怕晚一步就迟了,他们都听到枪声了。   “怎么回事,谁开枪了?”   船长一边跑一边喊,但踏入走廊时,发现气氛有点古怪的安静。再顺着人群的视线看去,发现了南侧楼梯上的两位,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明顿先生,非常感谢您及时制止了这场没有必要的冲突。”   船长由衷松了一口气,而感谢的话放一放,最重要是先处理问题。他又看向冲突爆发点,其中为首的就有席恩——之前不愿意让搜查房间的那位,从事鲸鱼生意的富商。   “席恩先生,您想要做什么?”   船长语气冰冷,“芬妮小姐不幸死亡,哪怕她的死状古怪,但也不是你们殴打剧团演员的理由。”   席恩长得人高马大,如今却不由瞥了一眼楼梯上的两位。   他又是努力梗着脖子,一副‘我没错我有理’的模样。“我没想要做什么,只想要确保旅客们的生命安全。大家都是见过世面的人,多少有听过杀人剧本成真的惊悚故事。”   船长尽力按捺住怒气,“所以呢?”   “所以,你们不敢隐瞒潜在的危险,而应该让我们知道如何防备邪恶力量。”   席恩越说越理直气壮,“我们没想做什么,就是想要剧团把《两万里深的爱情》剧本拿出来。大家全都看一看,看了才能心里有数,规避那些奇怪的死法。”   隐瞒剧本情节不制造恐慌有错吗?   船长并不认为他一开始的策略有错,但现在显然已经无法继续隐瞒了。   “好,给你们看!现在所有人都去音乐厅。扎尔,你把原稿、修改稿、定稿都拿出来,谁都能看个清楚。”   哪怕扎尔不希望未完成首演的剧目外流,但目前的情况已经不能按照常理论。“好吧,我现在就去拿。”   一场闹剧终于以此收场。   所有旅客都去看了剧本,像是宾利、还有头等舱腿脚不太方便的另一位客人——老先生卢卡斯,他是一位作曲家,也都去看了剧本。   玛丽和迈克罗夫特也去了音乐厅,虽然他们都听过了剧本梗概,但还是要观察一番。   当然,主要目的不是看剧本,而是观察看剧本的那些人,顺便再弄清楚这一次突如其来的冲突究竟是谁挑起的?   是富商席恩吗?   旅客们也记不清楚了。因为全船搜查芬妮的踪迹,没几个人能安心呆在房里。尤其是尸体被捞出水后,有些人瞧热闹,有些人关心案情,差不多旅客们也都集中到了甲板上。   后来芬妮的尸体被抬走,但饱受冲击的旅客们没有立即散去。大多数人都住在二层舒适舱,一路走回房间的速度非常慢,因为都在七嘴八舌地猜测芬妮的死因。   不知道什么时候,只听一个人说他听到了剧团休息室的谈话,芬妮的死可能和音乐剧剧情相关。   紧接着,富商席恩脸色一变,怒气冲头,提出向剧团索要剧本好好查一查。   然后就有了一言不合的冲突事件。   “是牧师文森特。”   迈克罗夫特综合了几人的说辞,锁定了最初的报信者。   “时间线大概是美国牧师路过剧团休息室听到了里面的谈话,当时扎尔正在告诫演员们别透露风声。”   美国牧师,正是刚才想找他聊一聊人生的那位。   玛丽一直观察着文森特。   从走廊打群架到音乐厅读剧本,美国牧师最初没有情绪波动,但在翻开剧本后,他在极力压制惊恐情绪。   恐惧,却不只文森特一个人独有,不少旅客在看完剧本后都是面色不佳。   暴雨天,一艘独自航行在大西洋上的游船,茫茫大海无法与外界取得及时联络。   一具离奇死亡状态的尸体,偏偏应对上了一本复仇故事。这种状态下,孤立无援的害怕,担忧被杀人灭口的惊惧,繁乱的不良情绪都会上头。   人类害怕未知,恐惧会传染。   能够坦然面对的人是少数,现在大家只是惴惴不安没有做出更极端的事,因为他们尚且不知道芬妮的尸体袜子里发现了鱼鳞。   否则,邪恶力量降临之说就会实锤。   玛丽提到,“我已经和文森特‘好好’聊过了,他表示不认识芬妮小姐,更没有去过南安普顿。如果对他抱有怀疑,他愿意配合任凭搜查。”   查了吗?   肯定要查。   文森特身上没有伤痕,而他的房间里也找不到芬妮小姐丢失的保险箱钥匙。   但尚且不能完全解除文森特的嫌疑,因为一把钥匙太小了,距离芬妮失踪过去几个小时,足够让人把钥匙藏到游轮的某个角落。   “我去二楼的空客房瞧了瞧,那就像是一间没有人入住的普通房间。”   迈克罗夫特希望闲着但没能闲着,他去了疑似芬妮坠海的位置查了一番。   门窗没有蓄意破坏痕迹,地板、窗框、床单上没有留下脚印、发丝等证据。没有暗格、密室等不确定因素存在,但要提一句,它的隔壁两侧都是没人居住的客房。   “客舱的隔音不错。我问了其他房间的住客,没人在昨天夜里听到异响。”   迈克罗夫特必须夸赞,如果文森特与芬妮真的去了空房约会,两人深得秘密约会的精髓。   一切似是回到了原点。   美国牧师文森特没有嫌疑,又是谁夺走了芬妮小姐脖子上的钥匙?   “总有哪里不对。”   迈克罗夫特不喜欢以直觉做判断,但他觉得芬妮的死亡存在一种违和感。   “芬妮之死与按照剧本的复仇套路来杀人总差了一些什么。严格说来,死亡起因就不对。目前所知,芬妮只是一个普通姑娘,没有助纣为虐搞过屠杀。她和人鱼复仇中第一个被杀死的屠岛大将军完全不同。”   起因不同,为什么有了相似的死状?   玛丽看向了船外的滂沱大雨。雨下个不停,天色却比上午亮了几分。   “罗曼夫人,听闻您有过一些出航经历,不知您对海上的天气有多少了解?这场雨最快什么时候会停?”   “大海变幻莫测,天气更是无常。”   迈克罗夫特反应极快,天知道他并没有太多航海经验。   也不能说完全没有,但并非‘罗曼夫人’的设定里的常年出海,而只有少年时期与父亲、弟弟一起游历欧洲,其中玩得最欢快的必是歇洛克。   现在,肯定不是回忆时分。   迈克罗夫特一念间已经猜到什么。“明顿先生,您想要亲自下海,或是去船舱外面爬一圈?”   “这是没办法的事。”   玛丽丝毫不担忧下水会暴露身形,她看过轮船上的潜水供养设备了。与后世的贴身潜水服相比,现在穿了粗笨的氧气装备,根本分辨不出你是人、是狗、是魔鬼,更别说能分清男女。   目前,需要担忧的是水下能见度。   没有电筒等设备,只能借助自然光,而希望天色快放晴。   玛丽不太乐意爬上爬下,但不得不去,她稍稍解释为什么必须去船底与船舱外部。   “芬妮的头发缠在船底铁杆上,哪怕水手们说没有用缎带等人为手段打结,但只有看过才能做更精准的判断。   也许,会是某种特点的打结方式。另外,假设有一个凶手将芬妮的头发缠在船体,凶手水性再好也要回到船上,爬上船的过程中说不定会留下痕迹。”   瞧,这就是他不喜欢从事调查工作的原因。   迈克罗夫特就是不喜欢东奔西走,更不提上山下海。   此刻,他真诚赞美身边的人,“不论是刚刚当机立断地放枪,还是等会下水实地勘察的求证,这都体现了您的品性非凡。明顿先生,您真是一个了不起的男人!”   什么怀疑明顿不是男人?   当下,迈克罗夫特毫无如此想法,哪位女性说开枪就开,又是说下水就下呢? 第24章 Chapter24   下午四点半, 海上大雨终于停了,天空完全放晴。   距离日落仅有一个小时。   玛丽想要出船仔细勘察,今天留给她的所余日照时间不多了。好在提前就让船长准备好了吸氧装置、下水服、固定防滑链等设备。   船底吃水位说深不深, 也就五六米, 但借着落日余晖只能模糊看到缠绕在船底的那一撮头发。   很乱,都缠成了死结。   正如此前水手所说无法断定是否人为缠绕痕迹,但也无法确定纠缠的头发是不是自然洋流造成。   船底四周没有出现奇怪的手印。   再往边上游一些,疑似芬妮坠海后脑勺磕撞到的半金属圈锈迹斑驳。因为船只行径中的海水冲刷, 也就没有办法确定是否曾经沾染血迹。   难道此次船舱外部的搜寻要无功而返?   玛丽没能在水下找到什么,却在浮上上水面时发现了一道极细的划痕。   说是划痕也不准确, 更像是某种尖利细线留下的勒痕。   它出现在船舱外壁上,留下断断续续的长条痕——可以确定痕迹很新。   这个位置有点意思。   玛丽从下往上看, 发现了细痕的尽头是二楼至三楼的楼梯窗户。之前, 她在南侧楼梯窗口放枪, 这个痕迹的尽头却靠近北侧楼梯窗口。   此时, 北侧窗口正好有人探头张望。   夕阳下,迈克罗夫特向外探出半个身体, 淡淡笑着朝下方招了招手。不必问, 这是有了新的发现, 快些上船说。   下一刻, 前后不足两秒。   迈克罗夫特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 迅速褪去笑容, 切换成了微微蹙眉的表情。   这幕变脸速度太快。   玛丽悬在船舱外, 隐隐有了猜测,非常配合地心领神会了。   下一秒, 她也调整了面部表情, 像是因为没有找到任何线索而忧心着, 重新登上了船。   先卸下氧气头盔,毫无保留地表现出失败而归的模样。   从甲板走回三楼换新衣服,这一路都是步伐沉重,微微低垂着脑袋。   “怎么样?”   船长波顿刚好在二楼,“哦!明顿先生,瞧您的样子,难道说……”   “哎!没有新线索。”   玛丽语气挫败无奈,“也许,这真就是邪灵作祟。”   船长并不爱听什么邪灵,但也没有在这个时候打击帮忙调查的人。“您辛苦了,快点换身干净衣服,一小时后提供晚餐。饭总是要吃的。”   玛丽有气无力地应下,“好吧,那就随便吃点,我先去房间了。”   说完,玛丽继续上楼。   但在跨出下一步前,她望向了走廊的另一端楼梯,那里似是闪过一道高大的身影向下方甲板而去。   这个身影,是他吗?   玛丽带着疑惑,迅速换好衣服,准备去敲对面罗曼夫人的房门。   房门却不敲而开了。   “进来说。”   迈克罗夫特压低声音,两人迅速闪入室内,在茶几边紧挨着落座。未免隔墙有耳,依旧保持仅供彼此能听清的耳语说话。   “刚刚发现,北侧楼梯口有某种钩爪的钩痕,它很新。”   迈克罗夫特说的正是他刚刚站立的楼梯窗户位置。   玛丽:“有钩爪的痕迹就对了,船体外部有细而锋利的绳索刮痕。”   绳索与钩爪总是成双成对地出现,是翻窗入室的必备道具。   “我猜您刚刚可能看到了楼梯上的模糊可疑的人影。”   迈克罗夫特继续道,“正如我在有钩爪痕迹窗户边站了一会,就遇到正要下楼的席恩。”   席恩,那位之前不肯配合被检查房的富商,又是下午第一个叫嚷必须要看清楚剧本的男人。   这也就是十分钟前的事。   迈克罗夫特之所以刚刚在窗边瞬间切换表情,正是想给席恩留下一种迷惑性印象——案情至今毫无进展。   事实呢?   当然是有了收获。   迈克罗夫特却有点无奈,“明顿先生,您可能还不知道,波顿船长有一件重要的事没有早早告诉我们。好吧,也许他不认为那是重要的事,直到你刚刚下水后,我仔细向他了解了更多旅客的信息。”   “请让我猜一猜。”   玛丽没有直接听答案,而是就船舱外的细绳刮痕大胆推测,“您是想说席恩从事鲸鱼生意,准确地说是鲸鱼须的生意有关。”   捕捞鲸鱼,是十九世纪前五六十年很火爆的产业,主要是用鲸鱼油照明。但随着近十年石油开采量的急速上升,传统的捕鲸业是以雪崩一般的速度迅速衰败。   鲸鱼油被石油取代,如今苟延残喘的捕鲸业,依靠对外出售鲸须之类的商品维系着。   鲸须可以用作伞骨,也用来做塑型衣的框架。因为自然特性,有着独到的韧性——意味着它能用来制作特别的绳索。   迈克罗夫特点了点头,“恭喜您,猜对了。席恩就是鲸鱼商,从传统的鲸鱼油转型成了鲸鱼须买卖。根据船长波顿所知,席恩的经济情况算不得非常好。”   现在发现了绳索与钩爪的痕迹,表示有一个人可能偷偷潜下水。   席恩作为鲸鱼商,他的体格健壮,很可能参与过捕杀鲸鱼。   其水性与水下捆绑技术绝对一流,也不难理解为什么他可能有鲸须绳索,更容易接触到大片状的鱼鳞——正如芬妮小姐尸体袜子里发现的那种。   现在已知席恩有点财务状况,那么假设是他杀了芬妮小姐谋取保险箱钥匙,为什么多此一举把尸体挂在船底,还不如就让尸体消失在海里毁尸灭迹不好吗?并且还要在芬妮小姐袜子里放鱼鳞?   制造芬妮奇怪的死状发生在昨天夜里,今天下午为什么席恩还要带头制造冲突,要求看一看人鱼复仇剧本?将尸体悬挂船底的人,不该早就知道剧本的内容了吗?   如此一来,整个事件逻辑就无法通顺。   室内,两人都陷入了沉思。   天色越来越暗,今夜会有第二位受害人吗?   恐怕除了凶手,没有人想要看到血案再度上演。   芬妮小姐,美国牧师文森特,鲸鱼富商席恩,人鱼剧本邪灵,这几者之间像是一团乱了的毛线。因为找不到线头,所以无法理清其中的逻辑。   “Well,也许我们该跳出一种固定思维。”   玛丽思考后说,“谁规定杀人案只有一个凶手。”   是合作杀人?   不,目前看起来牧师与富商并不相熟。   迈克罗夫特即刻懂了,“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这样比喻不贴切,因为那只黄雀要的不是蝉的财产。”   玛丽缓缓点头,“尽管我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目的,但他想要的是剧本,或者说必须是纸质的原始剧本。”   如果宾利在此,他可能已经被绕晕了,这都从哪里到哪里?怎么人突然冒出了蝉、螳螂、黄雀,又是原始剧本了?   其实,不难理解。   首先,芬妮有一位秘密情人,两人秘密约会。芬妮坠海,被情人夺取了保险箱钥匙。   凶案却有一位目击者。   目击者使用了绳索,没有走寻常路而搞了翻窗避人耳目,把尸体以奇怪的姿势绑在了船底,并且在芬妮袜子里放入鱼鳞。   目击者为什么要故弄玄虚,就是要制造一场冲突。没有冲突,怎么能名正言顺地翻阅剧本的原始稿、改稿、定稿等剧本。   玛丽却不解,“恕我眼拙,我也看了剧本,没能看出来它们有什么秘密?”   “假设席恩善于攀爬,他事前就偷听到了人鱼复仇的剧情。文字稿与语言复述,只有一个地方有差别。”   迈克罗夫特敏锐地发现了差异所在,“音乐剧除了剧情还有音乐,稿件上有乐谱。”   除非超常专业,否则听一场音乐剧之后,复述剧情容易,但要一个音节不差地背出乐谱几乎不可能。   迈克罗夫特说完,自己也有点不确定。   “绕了一大圈,只为获得乐谱?我今天也看过那些乐谱,并不是贝多芬或肖邦再世那种程度的曲子。”   所以说,有必要吗?   如此大费周章只为乐谱,这听起来太过荒唐了。   室内再度沉默。   两人肩并肩并排坐着,此时姿势格外一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法猜想出乐谱藏有什么秘密。   “但,我并不认为推理方向有错。”   迈克罗夫特伸出左手,指了指隔壁,“别忘了,头等舱还有一位老先生,那是一位作曲家。虽然与作曲家同船出行不是什么特别的事,但这个职业现在显得比较特别了。相似点,总不会巧合地撞到一起。”   玛丽冒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按照我们现在的推论,目击者特意以奇怪的方式处理了尸体。有没有一种可能性,他是在做两手准备,一方面能看到剧团的人鱼剧本,一方面也彻底制造了恐惧。”   人鱼复仇剧情泄露,船上没有几个人能百分百肯定地说他们不相信邪灵屠杀。在恐惧渐渐蔓延时,如果杀戮再度降临,也就能被伪装成是邪灵作案了。   “我按照一般逻辑猜测,作曲家总有一些随身曲谱吧?”   玛丽瞧了一眼隔壁房间,“那位老先生的曲谱会不会也被盯上了?”   这是暂无答案的问题。   正如两人现在还觉得目标是为夺取曲谱的行为很怪异。难道说曲谱里藏着财富密码,能够帮助人一夜暴富?   没有吧。   两人很确定起码在下午看的剧团曲谱里,没有藏着宝藏的秘密。   ‘铃铃——’   此时,游轮上的晚餐铃响了起来。   “不论怎么样,目前没有更详实的证据,要做的是不经意间盯紧席恩。具体怎么操作,可以征求一下船长的建议,争取在他作案时一举拿下。现在,先去餐厅吧。”   玛丽舒了一口气,站了起来。“是了,我们还要继续表演‘什么线索都没有的沮丧状态’,那么饭后就应该来一块蛋糕缓解一下心情。”   说到此处,玛丽又想起了伦敦雨天的糖果店前遇到老妇人,她忽然看向身边之人。“罗曼夫人,您想来一块小甜点吗?晚上了,不吃太甜的,柠檬味蛋糕就不错。”   迈克罗夫特:……   现在不提甜食,我们还有机会成为临时好搭档,罗曼夫人不喜欢甜食啊!   “谢谢您的邀请。”   迈克罗夫特几乎是瞬间扯出温和微笑,“但不必了,我对甜食没有什么兴趣。”   玛丽:真的吗? 第25章 Chapter25   没有甜食的一天是不完整的。   迈克罗夫特正在适应作为罗曼夫人的新饮食习惯。   此时, 请允许他使用不怎么靠谱的转移注意力法。把对糖分的追求转移到其他事上,比如证实芬妮之死背后是否同时存在螳螂与黄雀。   之前,鲸鱼商席恩执意反对被搜查房间, 不让人去房里查找是否存在失踪的芬妮。   找人都不让找, 更不谈要翻查地更彻底找一找席恩有无携带鲸鱼须特制绳索。   现在没有更多实证,除非席恩被人鱼妖怪迷了心智主动同意,否则只有暴力搜查一种手段。   显然,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这个方法。   但, 要去哪里找证据?   身处「钻石号」,不论船上究竟有几位凶手, 想要处理些不必存在的罪证有着得天独厚的便利——绑上重物往海里一扔就行。   晚餐时,船长看到他寄予希望的两位调查者眉头紧锁, 还以为案情真的没有进展。   尤其是罗曼夫人双眼满‘愁绪’地看着餐盘,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人对晚餐菜式很不满意。   谁想到一起来到船长室就被告之那样一番猜测, 凶手与藏尸者是不同的人。其中鲸鱼商恩可能是凶案的目击者, 但同时又可能策划着要搞连环案。   “目的是音乐剧的曲谱?”   船长也不相信这种荒谬的理由,“别欺负我不太懂乐理, 但我听得出来那曲子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玛丽不想打草惊蛇引人注意, 没有去询问剧团成员, 而是直接问船长。“剧团的谱曲人是谁?剧本上并没有标注他的名字。”   “有两位。一位就是写剧本的扎尔, 还有一位是法拉, 他们合作了很久, 很有默契了。”   船长解释法拉负责曲谱初稿, 一般他会先出曲谱,而扎尔构思故事后将台词填充进去, 顺便做音节微调。   扎尔的人鱼复仇记详情尚未定稿, 法兰初稿的曲谱就已经准备好了。   现在不必讨论这种创作方式是否合理, 而要关注一点,谱曲人法拉并不在「钻石号」上。   “法拉很少随船演出,我只在「钻石号」上见过他三四次,最近一次见面是半个月前,他坐游轮从纽约回伦敦。”   船长回忆着,“他不太喜欢在海上生活,因为年轻时在海上做过一段时间船员对大海感到厌烦了。我知道你们想要问,法拉与席恩会不会认识?”   玛丽和迈克罗夫特看着船长。   这是逃不开的一个问题,所以答案呢?   “就我所知,应该不认识。”   船长耸耸肩,“「钻石号」和剧团合作了几年,我也时常和剧团的人一起出去玩乐,从来没有听法拉听到过他认识鲸鱼商。当然,我不知道或者扎尔剧团的人不知道,不能代表两者之间肯定无关。这个世上谁没有别人不知道的秘密。”   是的,秘密无处不在。   玛丽和迈克罗夫特微微点头。   仅从法拉年轻时的海上船员经历,他与同样从事海洋捕捞生意的席恩就可能有交集。   令人无奈的是,目前身处大西洋不可能及时联系上伦敦的法拉。   哪怕前两年铺设了跨洋海底电缆,但有线电报与无线通信尚有一长段距离。   迈克罗夫特仅能从有限条件下获取更多信息,“波顿船长,据您所知,法拉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喜欢数学或是密码学吗?”   玛丽:问得好!   一位财务情况不良的鲸鱼商人,他费尽心思又是藏尸又是煽动众人愤怒情绪就为看一本曲谱,这种事听起来非常荒谬。   但,换一个角度。   如果曲谱有特别含义呢?那些五线谱藏着某种密码,密码又与一笔钱款有关,那就让谋求曲谱的动机合理了。   “玩密码?像是各种报纸登载的没头没尾的简讯?”   船长并不觉得密码传信是一种陌生现象,因为这是如今不少人会选择的传讯方式,尤其是在电报发明之后。   因为电报通信要价高,都是按字数收费,所以人们会尽可能精简通讯内容。   于是,各种缩写相继出现。小到私人之间约定好的代号,大到商会团体约定俗成指代称谓。有时为了对外保密,则制作了一套内部流通的密码。   摆弄密码不在限于电报通信,它更常见于各种报纸的广告版。   广告版里什么都有,除了正儿八经的商业广告,还有寻人启事、征婚交友告示等等。有不少人喜欢把加密内容刊登在广告栏,以期找到能够破解它的同道中人。   话说回来,曲谱确实可能被视作一种密码。   船长波顿不确定地摇头,“据我所知,法拉没有玩过密码,他对那些弯弯绕绕的事不感兴趣。”   然而,法拉究竟有没有把某种密码编译到曲谱中呢?   玛丽与迈克罗夫特决定再仔细欣赏一遍曲谱,也许他们在第一次阅读时错漏了细节。   与此同时,更为重要的是外松内紧,一方面要营造出案情根本没进展的沮丧场面,另一方面却需要做好暗中监视与诱捕的准备。   船长波顿建议旅客们提高警惕意识,谁也说不清在剩余七天航程中会否有第二起案件。   不妨在夜间休息时选择两两合住,相互之间有了照应,避免因为落单而被必有用心的人盯上。   有的乘客接受了提议,有的却不愿意。   比如鲸鱼商席恩,比如美国牧师文森特,都表示不想放弃一个人一间客房的舒适环境。   这个结果在玛丽的预料之中。   令她感到欣慰的是,头等舱的作曲家卢卡斯老先生同意了夜晚休息时与宾利合住。   鲸鱼商席恩可能对曲谱虎视眈眈,而船上除了剧团里有曲谱,就是作曲家卢卡斯携带了曲谱,他有可能是下一个被盯上的目标。   推论是否正确呢?   船员们加大了夜间巡逻班次,找到芬妮尸体后的第一夜、第二夜与第三夜,游轮上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旅客们恐惧的心情渐渐平缓下来,开始觉得邪灵按照剧本搞连环杀只是自己的杞人忧天。芬妮的落水死亡与古怪的死状,只是一个巧合而已。   十一月八日,只剩四天就要抵达美国纽约港。   距离芬妮的尸体被发现也已经过去了四天,船上绝大多数人都觉得案情没有丝毫进展。   也许,不会再有新进展了,因为本来就是意外坠海的巧合。   03:55   黎明之前,大海上又起雾了。   游轮上,仅有操作舱亮着灯。   大多数人都在熟睡中,船上没有话声,罕有巡逻队的脚步。   此时,入耳尽是海浪涛涛,夹着轮船行驶过声。   ‘嘎吱——’   突然,有轻微的推窗声响。   这声音太轻了,轻到很快被海浪声掩埋。   薄雾朦胧,夜色沉沉。   巡逻队没有发现一道暗影出现在游轮船体外侧。暗影腰间拴着绳索,已经爬到三楼某间头等舱的盥洗室窗口。   推拉着窗框。   运气好极了,这扇窗没有从内部锁死,用力一拉就开了。   窗户大小正好,能让一位成年男性爬进窗。   暗影爬过窗,轻轻一跃来到地面。   蹑手蹑脚走出了盥洗室,却又极为熟悉布局地转弯走向书房,一边走他一边点亮了腰间挂着的小型煤油灯。   借着火光,看清了书桌上放着一叠曲谱。   暗影开始翻查起来,像是在寻找什么内容。越翻,他手上的动作就越不耐烦,是从无声翻动而不由自主地搞出了翻纸的声响。   黎明之前,迷雾大海。   昏暗书房,有一个人背着书房大门,站在书桌边鬼鬼祟祟地翻动曲谱。   此时,突然响起一道人声。   “席恩先生,需要帮忙吗?半夜不睡觉来别人的书房翻曲谱,你是对乐曲爱得深沉吗?”   这间套房里怎么会有人?!   更是走路没声音地出现在书房门口。   书桌边,席恩乍闻人声,一把丢掉了手上的曲谱。   正想要转身做点什么,但他没能来得及行动,则发现背部靠近心口位置抵上了一种冷冰物体。   是枪。   席恩倒吸一口凉气,此时怎么可能不明白自己掉入伏击圈套中。   怎么会呢?   席恩仍然不敢相信,他有仔细观察近三天船上的动态。   负责尸检的罗曼夫人一直是没多少食欲,茶不思饭不想的样子做不得假,难道不是因为芬妮之案没有进展吗?   另一边,哪怕明顿先生去水下船外检查一番,但也是一直苦着脸,是因为没有找到更新的证据。   为此,席恩还去旁敲侧击询问宾利。   他知道明顿和宾利是一伙的,而宾利也表示忧心同伴的情绪,因为案件至今没有新线索。   没能找到新线索就对了。   席恩暗暗得意,谁能想到他是上船来找曲谱,这种理由荒唐的一般不会有人相信。   当下,又是什么情况?   席恩被枪指着不敢乱动,可还是忍不住气急败坏地说:“这几天是故意散播假消息等我上钩!你们故意假模假样地合谋演戏骗了我!一群虚伪的骗子!”   玛丽不可置否,看来是她长得不够冷酷,这种时候席恩还敢抱怨她。   “难道你想要我为出色的演技道歉?好吧,抱歉让你暗自得意了一段时间。别废话了,现在我们该聊一聊你在芬妮之死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此时,客房的门被从外打开了。   又来了两个人,是船长与迈克罗夫特。   迈克罗夫特:谁虚伪了?   他对着没有甜食的餐桌表现得非常真情实感,分明就是最真实的状态。这让他与虚伪一词不能说是密不可分,起码该是毫不相干,对吧? 第26章 Chapter26   不论席恩如何看待诱捕行动, 假如他没有想要偷盗曲谱就不会被捉贼拿脏。 21现在,他被当场擒获又被人用枪指着,也不敢持续以往的蛮横态度。   “你们究竟想要怎么样?”   席恩抢先一步颇为无辜地说, “我只是来这间没人住的房间看一看曲谱, 那个芬妮的死和我没有关系。”   偷盗曲谱,可以认;   杀人抛尸,没做过是绝不可能认的。   船长听着席恩的语气,这人到现在还敢理直气壮, 他一股火蹭的就冒上来了。   “你说没有杀人就没有杀人?哪个清清白白的好人会在凌晨三四点,从窗口不请自入进入别人的房间?是, 这里晚上没人住,因为老卢卡斯去了其他房间与人合住过夜。”   船长怒目而斥席恩, “为什么花了头等舱的船票, 却要与人合住?你心里没点数吗?还不是因为有人制造了「钻石号」被人鱼邪灵入侵的谣言!”   此刻, 船长已经能基本确定此前的调查推理是正确的。   有人谋杀了芬妮, 而另一个人故意隐瞒真相利用谋杀案制造恐慌。席恩就是那个制造恐慌的人,因为浑水才能摸鱼。   船长三言两语将推论说出, “席恩, 你说与芬妮之死无关, 要怎么解释她袜子里的大鱼鳞?今天, 我们在这里逮住你, 我有足够的理由不经过你的同意, 去彻底地搜查你的房间与登船行李。想来, 你不只携带了一块鱼鳞。”   为什么不只一块鱼鳞?   玛丽与迈克罗夫特都推测过,席恩故意传播人鱼复仇成真的恐慌, 是搞一出连环案的计划。至于连环案中会有几个受害者, 那就要看席恩能在何时能在游轮上找到他想要的东西。   席恩听到与他计划几乎无二的推论, 无法再强撑着惨白了一张脸。   “好,我说。是那个美国牧师文森特杀了芬妮。时间是你们发现尸体的当天凌晨,也是差不多现在这个时候,3:45。”   时间倒退回十一月四日。   凌晨,大多数人沉沉睡着。   席恩带上鲸鱼须特制细绳索开始了全船窥探。   他有着丰富的捕鲸经验,对于下海爬船是信手拈来。当日是要先熟悉环境,摸清楚「钻石号」的外部攀爬路径。   “我也没有想到会目睹谋杀的发生。”   席恩表示一切都是意外,他爬在船舱外部,听到一记重物落水声。探头探脑地观察,发现了二楼本该空置的客房窗边有人。   “当时天黑,游轮一层才有零星几盏灯。我没看清楚二楼窗口的具体情况。”   客房没有开灯,但是走廊上有灯。   席恩立即攀爬到二楼走廊窗口,看清了匆匆跑向另一间房的文森特。“随后,我就跳入了水中,想要瞧一瞧到底是什么落水了。发现了芬妮后脑勺撞到船舱金属外圈,很不幸,她已经成为了一具尸体。”   再然后,席恩拖着芬妮的尸体绑潜入船底。   人类头发的韧性很不错,他就利用芬妮的一头长发打死结绑在了船底,又是在其袜子里放入鱼鳞。   “你们瞧,我不是故意隐瞒芬妮之死,否则当时就让她的尸体沉了就好。”   席恩不忘自辩,“我借了尸体稍稍利用一番。原因,你们已经猜到了,只是为了想要看一看曲谱。我仅仅是单纯的音乐爱好者,仅此而已。”   “说完了?”   玛丽瞧着席恩一脸全都交代的模样,但哪个傻子会相信半夜爬船藏尸是只是单纯为了曲谱?   “席恩先生,您该知道,等一下我们会与文森特牧师对质。您觉得他会承认自己杀了人吗?谁能证明你捞起芬妮小姐时,对方已经失去了生命体征?”   “你别血口喷人!”   席恩急了,无论他原先有什么样的计划,现在不可能承认自己杀了人。“芬妮就是文森特从窗口推下去的,她运气不好脑袋被撞破了,她的死和我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   谁信。   退一步说,文森特谋害了芬妮,席恩故意隐瞒利用了尸体,这样做就不是犯罪了吗?   不多时,牧师文森特也被‘请’来了。   文森特无法否认他将芬妮推下水的事实。   因为席恩详细指出了,他现在芬妮保险箱钥匙的藏在了哪里,是从昨天起放在了随身携带的《圣经》中。   “你偷窥监视我!”   文森特感到无比恶寒,这几天他几度更换了藏钥匙的藏匿处,岂料席恩精准地说出了最新位置。   此刻,玛丽和迈克罗夫特不约而同地由衷庆幸,为了守住女扮男装/男扮女装的秘密,养成了拉窗帘的好习惯。   作为正常人,谁会想到好端端地出海坐船,居然会遇上半夜爬行在邮轮外的暗影。   偏偏,席恩振振有词,“我监视你,是为寻找更多你杀人的罪证,那有什么不对的。”   真的吗?   在场的人都对此存疑。   席恩难道不是想要黑吃黑,在完成他的计划后私吞那把钥匙?   可以有一个假设,既然席恩制造了让人鱼复仇的谎言,他本来就想要再杀几个人,其中包括了先打劫再除去文森特。   反正,最后所有的被害事件都能推给剧本邪灵成真。   不过,按照目前的情况,席恩是不会坦白他的原计划。毕竟偷盗藏尸与杀人的量刑完全不是一个等级。   船长深吸一口气,转而看向文森特。“说吧,那天凌晨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要杀芬妮小姐?是谋财害命吗?”   “不,我不是故意的。”   文森特,不,他的真名是大卫。   牧师文森特,其实是律师大卫,交代起了案情原委。   整个过程与玛丽、迈克罗夫特的推测相差无几,律师大卫在芬妮小姐秘密恋爱了。   两人的恋情隐瞒其他人,大卫给出了冠冕堂皇的理由。   当时,芬妮要照顾濒死的戴西老夫人。   在照顾亲人重病期间,年轻姑娘与外来的男士迸发出爱情火花,那事情不犯法但总有些败坏姑娘的名誉。   大卫以此说服芬妮,不如等一等在对外公布恋情。   这一趟芬妮前往美国银行领取全部的遗产,他会暗中陪同,也不会让芬妮的侍女有所察觉。   芬妮同意了。   为什么不同意,大卫是那样的贴心,而且不得不承认这种地下恋情给人以偷情的刺激感。   “那天凌晨,我们约在空客房私会。我会一些开锁的小技巧,很容易就进了门。”   大卫有些恍惚地回忆,“我一开始没有想杀她,但我们都站到了窗口。我看到了芬妮脖子上的保险箱钥匙,它代表了两万英镑,这是很大一笔钱!”   最开始,大卫只是设想让芬妮在领取遗产后嫁到美国。   芬妮在英国没有亲人,而美国对她来说就更是人生地不熟。等两人结婚后,戴西老夫人留下的遗产该怎么用,还不是作为丈夫地说了算。   那天的私会临近尾声,却出现了变故。   当时,大卫与芬妮已经清理了两人进入房间的痕迹,准备把半开的窗户关好就离开。   “离开前,芬妮顺口说出了一点以往没有的想法。她说乘坐「钻石号」是第一次出海,忽然发现走出英国到处游玩的感觉很棒,如果能周游世界可能也不错。”   当时,大卫就心底一沉,因为他知道舒舒服服地周游世界需要多少钱。哪怕有两万英镑的遗产,但那些钱并非用之不竭,而且与他对遗产的规划完全不同。   鬼使神差,一念之差。   大卫在窗边拥抱芬妮时,解下了她脖子上的钥匙链,将毫无防备的芬妮推下了水。“我后悔了!芬妮不会游泳,她掉到海里一定会呼救的。”   然而,没有呼救声。   大卫在窗口傻站了不知多久,都没有听到呼救声。   他迅速清理了窗框与房内残留的所有痕迹。   那时,几乎是调动了律师所有职业知识。因为曾经接触过的刑事案件,他非常清楚要注意什么细节。   之后,大卫匆忙跑回了自己的房间,却没想到中午水手在船底捞出芬妮的尸体。   “那不合常理,尸体应该沉入海底才对。我留意着船上的异动,偷听到剧团成员们在说剧本成真的事。”   接着,旅客与剧团就爆发了武力冲突。   大卫也想要仔细看一看剧本,害怕芬妮会借助邪灵的力量找他复仇,是要想方设法避开可能的死亡陷阱。   万万没有想到,他做的事情竟然早就被席恩偷窥监视着。   室内,安静了下来。   还能说什么?   是讽刺芬妮的爱情败给了大卫的贪婪?还是讽刺席恩为了一己之私隐瞒犯罪,反而利用起尸体?   不,没必要。   玛丽和迈克罗夫特没有多言就各自回了房。   命案已经发生,案情始末也已经清晰,现在犯人是不是忏悔,都已经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   「钻石号」之后的航程,格外一帆风顺。   抵达美国,船长波顿负责起了处理芬妮尸体,将两位罪犯交送审判之类的后续事件。   他为了让法院给大卫与席恩定罪还出了不少力,原因简单就要争一口气,谁叫那两个家伙差点就毁了钻石号的名誉。   最终量刑却要看法官。   1869年的美国司法体系,别指望它能多么公证。   芬妮坠海后磕伤后脑勺,究竟有没有当场死亡?   席恩是不是见死不救,他为什么一定要大费周章盗取「钻石号」上的曲谱?   这些疑点都会成为量刑的关键。   十一月下旬。   玛丽来到美国后一周左右,等宾利签署了一大笔来自纽约商对股票报价机的订购单,她就准备前往马萨诸塞州波士顿。   可别忘了前来美国的目的,是为了落实「马克·明顿」这一身份。   至于游轮上巧遇的古怪案件,以及游轮上巧遇的罗曼夫人,就把那些留在纽约港的风中作为一段有趣的回忆。   正要出发,却看到一篇最新新闻报道。   鲸鱼商席恩死了。   是跳楼自杀,他的公司破产了,而他也不想被关到监狱里待一段时间。   与此同时,有两封匿名信分别寄到了玛丽和迈克罗夫特所住的酒店。   「一句暗语:钻石号,4,#。   ‘#’,我以为那是代表五线谱里的变调符号,所以寻找钻石号上曲谱的秘密。但没有发现,最终什么都没发现。那暗语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信,像是来席恩的绝笔。 第27章 Chapter27   「钻石号, 4,#」   玛丽记下这一组暗语,仍旧按照原定时间离开了纽约前往波士顿。   并非对疑似鲸鱼商席恩的临死绝笔丝毫不感兴趣, 而是席恩的跳楼地点不在纽约。   报纸上登载:席恩是在波士顿跳楼自杀。   为什么牵扯到游轮杀人案的席恩,他在一周内抵达波士顿,从待判罪的犯人变成可以自由活动的人?   ——趁在月色正好, 爬到商务楼五楼顶部一跃而下, 这比对看守所的生活绝对可谓自由活动。   早就说了, 别对1869年的美国司法体系抱有太多公证的幻想。   即使时间快进一两百年后,它与正义一词仍旧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玛丽不奇怪席恩能做到取保候审,令她有点不解的是那封匿名信。   钻石号游轮行程的后四天, 因为解开了芬妮之死的谜团, 大海上的生活变得平淡起来。   算是给平淡生活找点乐趣, 当时也研究过席恩会窥觊曲谱的理由, 但并不是所有事一定都能找到正确答案。   直到抵达纽约港的那一刻, 仍然未曾发现曲谱藏着秘密。   哪怕现在看到匿名信中提到「4,#」,再结合曲谱,依旧可以确定地说它们不代表任何已知相关秘钥。   起码,玛丽认为曲谱没有暗藏密码。   船长波顿也给远在伦敦的作曲者法拉去了电报。得到回信,法拉根本不认识席恩。   换言之,鲸鱼商席恩很可能是理解错误了暗语。   他要找一样藏在游轮上的东西, 自行解读的藏匿方式与真相有着天壤之别。   这一组暗语真的藏了秘密吗?秘密真的在波顿船长的游轮上吗?   即便想要全船搜查也迟了, 匿名信寄来的前一天下午「钻石号」返航伦敦。   那就不着急找,反正船也已经开走。   玛丽自认安分守己, 对于未知秘密没有掘地三尺原地找到答案的好奇心。   没有选择乘坐以货运为主与舒适毫无关联的火车, 而是选择了包了一辆马车不急不缓地驶向波士顿。   波士顿, 19世纪美国的重要城市之一。   简单概括,它是美国距离欧洲最近的重要港口之一。从50年代后,是从海贸城市向工业制造城市转型。   一路行至波士顿,多见服装制造与机械工业的工厂。   另外,还有一些不同的风景,此处汇聚了不少知名大学,比如哈佛、MIT、波士顿大学、塔夫茨等等。   也许,等有了闲情逸致可以逛一逛19世纪的大学校园。   在此之前,玛丽是要选定一处新房,作为「马克·明顿」在美国的新家。   曾经编造的伦敦失忆客,是该有后续剧情了。   之前,年轻的明顿先生从棺材中醒来,尽管顺利与另两位被害者一起制伏凶犯,逃出了残忍的活埋树林,但他弄丢了自己的记忆。   明顿只能凭着一些身体残余习惯,推测自己也许来自美国,并且与家人关系淡薄,前往欧洲是为了在读大学进行一次游学。   现在可以书接上回。   当明顿赚了一点‘小’钱钱,决定回美国寻找记忆。   抵达纽约后,他的脑中冒出零星记忆碎片,应该在波士顿生活过一段时间。   于是继续寻找自己的过去。   波士顿却没能给他更多好消息,并非没有新发现,而是想起了一些遗憾的事。   原来,明顿先生是一位孤儿,少年时随着教父在波士顿生活过几年。   后来,两人从南到北一路在美国游历着。令人遗憾的是前几年南北战争爆发,教父被战火牵连不幸身亡,只留下了明顿一个。   明顿独自在美国生活了一年,他还是决定换一处新环境生活。   那就前往欧洲,谁能想到抵达伦敦后就遭遇绑架被活埋,还把自己的记忆搞丢了。   失忆后,明顿对伦敦没有任何熟悉感,更是确定他没有任何挂念的亲人朋友。   很好理解,因为明顿此前从未去过19世纪的伦敦,他也确实没有任何在世的亲人了。   当重回波士顿,明顿想起了那些往事。   决定在此处买一套房子,可能不会久住,但也算是给他与教父留一个家。   玛丽决定以一幅油画为结尾,将此故事画上圆满句号。   她在美国停留期间会画一幅教父明顿的肖像画,保存在波士顿的住所中,也是对于过去的纪念。   买房,需要找律师。   经历了芬妮小姐之死,足以证明一位靠谱的律师有多重要。   离开伦敦前,玛丽就请厄尔森律师推荐了几位他认为靠谱的美国律师朋友。   虽然无法保证好律师推荐的朋友也同样出色牢靠,但或多或少也是提供了某些选择。   “明顿先生,您想要购置一套小别墅,以舒适安全为主。我想有这样几处选择。”   房产经理人提供了一些资料,有性价比较高但有小小瑕疵的房源,也有没有其他毛病唯独售价高的楼盘。   “谢谢。”   玛丽收下了资料,接下来会实地考察一番,然后把乱七八糟的手续委托给新找的律师斯普林办理。   看房,不是一天能完成的事。   中间可以穿插一些娱乐活动,比如去某间教堂的停尸间瞧一瞧鲸鱼商席恩的尸体。   是自杀。   波士顿警方给出了尸检结果,这主要是给席恩的债主们一个交代。   捕鲸业没落了,席恩人到中年面临产业转型,即便做起了鲸鱼须的生意,但终究无法和一二十年前的鲸鱼油火爆需求相比。   不难理解。   当年鲸鱼油是刚需,家家户户都需要点灯,而现在渐渐被石油取代。   但鲸鱼须多用在雨伞、女士塑型衣内架中。近年来,不少医学学会开始抨击女性塑型衣的弊端。   如此一来,鲸鱼须的销售额无法与曾经鼎盛期的鲸鱼油相提并论。   斯普林律师,他是玛丽新找的律师。当下说到,“席恩有一个坏习惯。”   这位正如波士顿的一批商业大亨那般,对近二十年纽约火热兴起的金融市场并不太感兴趣。   波士顿人觉得纽约一夜暴富的那些富翁们根本记不住昨天的事,正如纽约是没有过去的城市。   波士顿截然不同,这里充满了朴实的商业准则,而且富有回忆与传统。因此,不必追逐华尔街一夜天堂一夜地狱的刺激生活。①   斯普林律师继续说明,“席恩喜欢炒股,他的债务危机不是源自捕鲸业的衰败,而是源自股票的暴跌。业内传出的新消息,他的炒股运气很差,十买八输。席恩也许该庆幸,他在死亡之前并不是多么有名的大人物,否则其他股民说不定会以他作为衡量股指的重要指标。”   即,席恩买进的股票,其他股民一定要慎重购买。   这种反向运气指标,偶尔也是存在的。   “您真是一位幽默的律师。”   玛丽听着斯普林讲述起席恩死亡后的消息,这也在她的委托范围内。新聘请的律师不仅要负责购房事宜,还要给她提供一些‘小道’消息。   根据斯普林所知,鲸鱼商席恩没有亲人子女在世,豪宅也在一个月前卖给了其他人。   没人知道席恩为什么要前往伦敦,而等他回到纽约,最后所持有的那一支股票疯狂暴跌,他彻底失去了翻盘的资本。   这样的情况下,席恩选择跳楼自杀也未常不可能。   会不会有人约席恩在楼顶天台谈话,随后把他从顶楼推落?   玛丽没有在席恩的尸体上发现被谋杀的痕迹。   至于跳楼事发地,席恩死亡当夜就开始下雨,接连三天的雨水将血腥味冲淡到一丝不剩。   “好了。午餐结束,我们去看下一套房子吧。”   玛丽没有继续讨论席恩,因为暂时也找不到更多线索去破译暗语。难道要她为了一封连落款都没有的信,就出手买下席恩遗留的所有书面资料?   这种傻事,谁爱做谁做,反正她不干。   哪怕席恩没有破解的暗语代表着可以将人从破产危机中拯救出来的金山银山,但玛丽自问那又和她有一英镑的关系吗?   要钱,可以通过寻常方式赚取,何必追寻模糊不清的宝藏。   她,不无聊。   寻宝,绝不可能寻宝的。   离开餐厅,前往下一处有意出租的房子。   斯普林律师调查过,“沃勒·雷吉在香草路的那套房子,从硬件与环境上没有什么不妥,挂牌的价格也合适。”   “但是?”   玛丽听懂了必有转折,“一套性价比较高的房子,存在哪些小毛病?”   “从法律层面,我觉得不存在问题,但它有点小麻烦。”   斯普林解释,“出售房子的不是沃勒本人,而换成了他的父亲老雷吉。因为沃勒半个月前死了,因为过度使用古..柯牛肉水。”   古..柯牛肉水,打出的广告词是昂贵菲力牛排的平价替代品,这是一种牛肉味饮料。   其成分除了牛肉味的调味剂,还包括了酒精与可kai因——在19世纪大多数人不认为它是高成瘾性du品。②   恰恰相反,它能算得上一种畅销饮料。   玛丽只能微笑腹诽这个认知混乱的时代。   再回到买房选择上,虽然她不迷信不介意死人的房子,但介意的是喜欢牛肉水的原房主会否有一身麻烦。   “我认为您应该想了解沃勒有没有留下一堆问题。”   斯普林律师不敢保证调查到了方方面面的情况。“曾经,我的时间范围是指一年之前,沃勒据说一直在W报社踏踏实实地做着排字员。后来,他得到一笔额外之财,据说是见义勇为救了某位有钱人,之后就买下了香草路的房子。”   买房后,生活还在继续。   二十五岁的沃勒和未婚妻贝拉订婚,但没过两个月他从报社辞职。   “正如我此前所言,纽约的华尔街总会吸引一些人。沃勒去了纽约,据说也开始炒股了。”   斯普林摇摇头,“比席恩幸运,沃勒没有买什么亏什么,但他从勤勤恳恳的排字员变成了各大酒吧的常客。最后,他的尸体在酒吧后巷被发现。”   斯普林说到这里,指了指东侧,“前天,沃勒下葬了。在距离此地两公里外的墓地。”   玛丽:这真是……   她应该要说点什么吗?   玛丽看了一眼怀表,距离约定看房时间尚有两个小时。   “既然如此,不如绕去墓地看一看。我上门看房,多少要拜会一下原房主。”   “咳——”   斯普林律师差点没维持住专业表情。他没听错?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上门礼仪?厄尔森是不是介绍给他一位奇奇怪怪的客户?   五秒安静。   斯普林尽量平静地说,“好吧,但我不清楚沃勒的具体墓碑位置,也许要花费一点时间。”   “没关系,现在时间多。”   玛丽只是兴致来了,虽然她已经把沃勒的房子排到了非必要绝不购买的名单上,但闲着也是闲着。原本是要逛一逛住房周边环境,改成墓地一探也没差。   斯普林能说什么?   付钱的客户的要求,只要不过分,他就会照办。   马车驶向墓地。   午后一点,十一月的阳光不够温暖。   墓地之侧的道路,非常冷清,很少出现活人的踪迹。   今天,却不只一辆马车停在了墓地入口。   玛丽前脚刚刚要踏入墓地,就听到身后又有马车停靠声。不经意地回头一瞥,来者居然是熟人。“下午好,罗曼夫人。这真是令人意外的再见。”   迈克罗夫特维持了微笑,“这确实让人意外,没想到会在此再遇。”   两人一时沉默。   重遇在墓地前,为什么会令人有些不太妙的预感,而现在应该选用哪些礼貌的问候语呢?   嘎嘎嘎——   此时,一只乌鸦从上空飞过,似乎像是嘲讽地上两脚兽之间若有似无的古怪气氛。 第28章 Chapter28   乌鸦怪叫, 从天上掠过墓园。   地面上,再次相遇的两人却没法似乌鸦拍拍翅膀就走。   如果换一个地点,比如重遇在百老汇歌剧院, 还能以都喜欢音乐来解释行踪, 但偏偏是在墓地门口。   以普通情况来论, 哪些人喜欢没事往墓区跑?   盗尸贼、警方, 或是别有用心的人怀揣了特殊目的前来墓园, 而一般人只会为了吊念亡者而来。   “我来悼念一位长辈。”   迈克罗夫特先一步表示了来意,语气不能更镇定自若。   以罗曼夫人的身份, 找不出第二个来墓园的正常理由。   哦不, 还是有其他的, 比如是准备来为谁办理入葬手续, 但总之不可能是来挖坟。   玛丽也坦坦荡荡地说,“巧了, 我是来悼念一位陌生人。他原本有可能成为我的新房卖家,很可惜, 他前一段时间过世了。”   当下,两人都说了真话吗?   也许说了, 也许没有。   玛丽不甚在意地微微颔首,示意罗曼夫人先请入墓园。她还要等斯普林律师去找墓地管理员问清位置, 因为并不清楚原房主沃勒具体被埋在哪里。   迈克罗夫特也轻轻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没有多话,两人擦肩而过。他像是真的要去凭吊长辈那般,顺着墓碑编号,没有耽搁地一步步朝深处走去。   一旁, 斯普林律师不认为在进入墓园一事上还有必要说谎, 他已经找上了守陵人。   “你找沃勒·雷吉的墓?”   管理员听闻来意, 表情古怪了起来,“没想到他还挺受欢迎的。”   等一下。   一位守陵人说一具下葬的尸体受欢迎,这是什么意思?   玛丽似是猜到了什么,“上帝保佑,您该不是指有人打扰过雷吉先生的安眠吧?”   管理员撇撇嘴,“是的,昨天夜里来了一群偷尸者。把墓地搞得乱起八遭。幸运的是,他们没有带走雷吉的尸体,但不幸的是……”   不幸的是什么?   十二分钟后,管理员带路来到了沃勒·雷吉的埋葬区。   当下,还能看到这一带的草平坑坑洼洼的,是被人用铲子掘开后留下的痕迹。   “不幸的是,雷吉附近有两具尸体被盗了。”   管理员伸手一指,而他也发现了被盗墓碑前站着一位黑裙女士。“下午好,女士,您是来看望苏珊夫人的吗?昨天夜里,这里发生了一些意外事故。”   女士叫谁?   还能是谁,整个墓园只有两拨悼念者。   迈克罗夫特刚刚已有准备,他和明顿先生可能会在同一片埋葬区撞见,但也没想到此处遭遇了尸体偷盗。   此时,他转身,露出一脸的惊愕,“上帝啊!怎么会有盗尸贼?还没抓到他们吗?”   管理者挠了挠头发,这个墓园算不得太高档,夜间守卫的人手显然不敌盗尸团伙。   “女士,我很抱歉。陵园已经报警了,但抓到犯人需要时间。您是来看望苏珊夫人的话,那也是刚刚好,可以处理一些手续问题。也许,您知道她在波士顿并没有亲人朋友了。”   无法及时联络死者的亲朋好友,意味着墓园无法告之尸体被盗一事,也意味着找寻尸体所需的额外费用没有支付方了。   迈克罗夫特都明白,只得无奈地催促,“我对苏珊夫人亲友的近况并不了解,现在是需要办什么手续?快点带我去登记一下。”   “那边请。”   管理员指了指墓园入门处的矮房,“去管理室签署具体文件。”   这下,玛丽就看着罗曼夫人与自己再次擦肩而过。   冬日风寒,让人的大脑更为清醒。   玛丽瞧着罗曼夫人的背影,再看一看面前的墓碑们。两人来看的墓碑是相邻的,这一片遭遇了盗尸贼,苏珊在波士顿没有亲人。   真是巧了。罗曼夫人真的是来探望苏珊的吗?该不会假借苏珊之名,其实是来探望沃勒的吧?   念头一闪而逝。   玛丽微微摇头,她不定期发作的疑心病又冒头了。   “明顿先生,您觉得还有什么需要吗?”   斯普林瞧着身边的委托人,两人面对一块墓碑,只能看到生辰卒年与姓名,连墓志铭也没有,真没有什么值得驻足欣赏吧?   玛丽环视一圈,将此处的植被与土壤种类记下。   其实,在偶遇罗曼夫人、听闻墓园尸体偷盗案之前,此处确实没有值得欣赏的风景。   但,生活的乐趣说来就来。   “是的,我们可以离开了。”   玛丽如此说着,却没有直接去乘坐马车,而是去了管理处询问被昨夜案发的经过。   管理员的回答令人失望。“哦,刚刚那位夫人也问过了,但墓园人手不足,没能正面瞧见昨天罪犯们的模样。   只知道是五个人团伙作案,身手矫健,像是个中老手。他们逃跑时没有拉下工具,至于草地上的足印之类,你们可以问一问警方。”   墓园内是看不到足印了,因为上午及时清理过了。   什么?   没有破案不能清扫?   这种事是不存在的。   因为墓园管理者非常清楚,盗尸贼有多狡猾,也许要耗费三五年才能抓到他们。难道要把乱七八糟的痕迹一直留着?   这完全在意料之内。   该有效率的地方没有效率,比如每年都有盗尸案不知何时告破;不需要有效率的地方却乱有效率,比如粉饰太平地迅速整理墓园。   玛丽似乎不含任何讥讽地接受了管理员的说辞。“行吧,但愿早日找到盗尸贼。”   没再多逗留。   前往沃勒·雷吉在香草路上的住所。   走出墓园,玛丽特意瞧了一眼。   街口只剩一辆自己的那辆马车了,罗曼夫人似乎提前离开了。这次两人的再见是匆匆结束了?   玛丽眨了眨眼,脸上仿佛闪过若有似无的笑意。   这就登上马车,与律师斯普林一起前往香草街看房。   马车靠近香草街。   哐当——   前方不远处,重物砸落声突然乍响。   正当玛丽的马车靠近沃勒·雷吉家,就听到无法掩饰的对骂声。   “老雷吉,你必须要赔偿我们家的损失。你儿子不学好,沃勒倒是死得轻松,但他招来的那些麻烦,是来骚扰我家了!”   “皮特,你在干什么?你竟然敢砸桌子!”   “老雷吉,你倒是说说我为什么怎么不敢!昨天夜里,那伙人比我砸得可凶狠得多了。他们直说是来抢钱的,因为沃勒惹了他们的头目,这是特意来报复的!”   房里的争执声越来越大。   周边邻居也探头探脑地出来瞧热闹了。   虽然吵吵嚷嚷的,但也不难听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皮特的女儿贝拉,与老雷吉的儿子沃勒,两人早前向外宣布订婚,原本是明年的夏天结婚。   然而,人并非一成不变。   沃勒在一年前因为见义勇为得了一笔感谢金,他买下了香草路的房子后,手上还有余款就去了纽约炒股。   期间,沃勒爱上了酒吧的夜生活。   他和几位漂亮女性走得很近,据说其中有一位女性本身是纽约短袜子帮头目的情妇。   这就引来了报复。   哪怕沃勒已经因病身亡,但短袜子帮的头目还要出一口气,派人前往沃勒的老家波士顿。直接找上了沃勒的未婚妻乱砸一通,顺便抢走了一些钱财,说明了是要报复。   只听老皮特大喊,“老雷吉,凭什么家里被砸的不是你!就凭你住在警局边上吗?既然这样,那我倒要来问问你准备怎么赔偿我家?还有,你别坑其他人了,现在敢把香草路的房子卖出去,万一那些恶贼来砸这里呢?”   香草路的房子,沃勒原计划是要作为他与贝拉的婚房住所,谁也没有想到生活会如此无常变化。   人,难道真的有钱就会变坏?   如果‘坏’这个词太主观臆断,那可以问,是不是有了钱就会彻底改变了秉性与习惯?   斯普林律师只觉得今天是出门没看黄历。   是的,他是一位国际化的律师,知道一些东方的事。据说黄历是种很奇妙的运气预测书籍。先是遇上了沃勒墓园被盗尸贼光顾,现在又遇上了沃勒的未婚妻家被砸。   “明顿先生,今天的看房计划应该是泡汤了。”   斯普林指向争吵发源的地方,“那就是我们要去勘察的地方。”   玛丽却像是确定了什么,反而一脸愉悦。   “不错啊,今天的运气真的不错。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下我知道这套房子存在明显问题,那么不会轻易掉坑里了。”   斯普林闻言,侧头仔细看了看明顿先生,确定委托人是真的没有一丝败兴的恼怒。要怎么说呢?这心态,真的好。   事情发展至此,没必要多在香草路耽搁。   斯普林下车前去敲门,言简意赅地表明了他很失望。   因为老雷吉隐瞒了房屋潜在的安全隐患,让他的委托人没有意愿购买这套房子。   老雷吉也不必多加挽留和解释。   反正,房子的确存在问题,其他的事情和购房者说也没意义,购房者没兴趣知道那些背后瓜葛。   有关沃勒·雷吉,他真不会勾起别人的兴趣吗?   迈克罗夫特想着此行波士顿的目的,确定谁是断了线的线人,更要找出对方尚未来得及交出的情报。   只是,成也罗曼夫人,败也罗曼夫人。这个身份足够不引人怀疑,但让他怎么轻易去调查沃勒·雷吉?尤其是在波士顿,竟然巧合地先遇上了认识罗曼夫人的明顿。   似乎是要用到那个方法了。   然而,他隐隐觉得,一旦开了口,也许今后的生活再也无法尽在掌控之中。   **   夜间八点半,月上枝头。   酒店的会客厅,钢琴曲缓缓流淌。   这不是寻常会客时间。   玛丽却一点不觉得被打扰了休息,看着对座的黑裙女士,“罗曼夫人,真没想到您会来找我。现在,是要一起回忆「钻石号」的奇特旅程吗?”   回忆旅程?游轮遭遇凶杀案有什么好回忆的。   迈克罗夫特似乎无奈地摇头,“您别开玩笑了。冒昧上门,我是想请您帮一个忙。”   「居然不是回忆我们的过去,预测失败,小失望。」   玛丽眉宇间仿佛露出了因为错误估计而产生的失落,却又迅速微笑,“过去的,是该让它过去。请别客气,请直言无妨,要我帮什么忙?”   此刻,玛丽一脸真诚,仿佛助人为乐的好好先生。   迈克罗夫特:……   尽管明顿先生演得很逼真,但这人是早就料到他会来吧?他真没有选错合作对象?合作伙伴太聪明,是一件好事情吗? 第29章 Chapter29   月光倾泻。   会客厅内并没有上演良久的沉默。   “我想请您帮忙调查盗尸贼的踪迹。”   迈克罗夫特顶着罗曼夫人的装束, 似乎真的成为了温雅坦诚的人。   “我知道夜间来访多有冒昧,但身在美国,我找不到比您更可靠的绅士。”   迈克罗夫特的语气十分真诚, “明顿先生, 白天您也听闻墓园被盗, 其中就有苏珊夫人的遗体被窃贼偷走。尽管苏珊夫人与我相处的日子不多,但我不希望她死后不得安宁。作为朋友, 一定要尽可能寻回她的尸体。”   有些话,信手拈来。   罗曼夫人在出海环游世界时,曾经结识过三五朋友, 比她年长十多岁的苏珊就是其中之一。   苏珊因病去世, 但没想到她死后遭遇盗尸贼。由于苏珊在波士顿已经没有亲朋,现在罗曼夫人作为朋友想要尽全力查清尸体去向, 如果可以更是要将盗尸团伙送入大牢。   “上帝啊!这是多么令人羡慕的友情。为了成全友情, 我找不到任何拒绝您的理由。”   玛丽饶有兴致地听完前因,仿佛发自肺腑的赞美着, 好像不曾怀疑罗曼夫人寻找盗尸贼的背后是否有其他原因。   当下,玛丽问得直接, “夫人,您现在有什么线索了吗?”   从午后墓园分开到夜间酒店再见, 只过去了六七个小时。   几个小时, 罗曼夫人能在人生地不熟的波士顿获得多少线索才合理?   迈克罗夫特递出了随身带着的文件,“非常感谢您愿意受累帮忙, 我下午去了分管墓园的警署获得了一些资料。主要询问了那些未侦破的盗尸案,虽然警方已知的线索不多, 但还是有一点点收获。”   盗尸者与地方帮派有关联。   这是一条黑色产业链。   通常情况下, 盗尸团伙会选择荒僻的坟地, 或是选择经费短缺而管理稀松的墓园偷尸。   欺软怕硬,他们不会没事找事去偷看守严格的墓地。偷尸后,交给下家卖出。尸体流向大致分为三类,医学实验、个人收藏,以及沦为黑市药品。   如今,各国黑市仍然可见人类尸体的踪迹。   不是完整的一具尸体,而是零散的各个部位,它们被认为有着奇妙的治病疗效。   别指望波士顿警方积极打击黑市或盗尸团伙。   那或是要等待某天有一位为正义而战的高阶警官出现,或是某天有什么大人物的尸体被盗而触发了围捕令。   玛丽翻了翻手上的资料,忽而问到,“罗曼夫人,您出了多少钱买来这些?”   资料中,写出了对某几个地方帮派的怀疑。   至于警方不抓捕的理由也很充分,因为没有更多的实证。   “二十英镑,几位好心警员悄悄提供给我一些线索。”   迈克罗夫特的确去过警局,但给出的资料里有多少是警署获得的消息,那就有待商榷。   “冒着被帮派分子报复的风险,那些警员着实不容易。”   玛丽放下文件,她就是知道没有不花钱的情报,却不意味着警局就是所有情报的源头。   不是从警局获知消息,又是从哪里获得?   这是一个好问题,而好问题了才有意思。   玛丽抬眸看向对面的人,“罗曼夫人,现在您有更具体的想法吗?要从哪方面入手找盗尸贼?这些资料已经表明波士顿地方帮派林立,我们先要找谁询问呢?”   「我怎么知道!知道的话,为什么要找你?」   迈克罗夫特当然不会如此回答,而深深看了一眼明顿先生,只对上一双澄澈的灰蓝色眼睛。   倏然,气氛安静。   只有舒缓的钢琴曲依旧缓缓流淌。   明顿是真的没有头绪,真的不知从哪里下手调查吗?   那就与他在「钻石号」侦查表现有所不同,当时没有旁人提议,这位主动请缨爬船下海非常愉悦。   迈克罗夫特暗生怀疑,几乎瞬间确定,明顿是故作不知而等他开口说出调查方向。   为什么?   因为调查盗尸团伙的根本目的,其实与被盗走的苏珊尸体并无关联。   苏珊仅仅是作为切入点的一个借口,罗曼夫人不为了友谊而追查盗尸贼,还能为什么呢?   真实情况呢?   查盗尸贼,又究竟是调查谁?   一个名字,几乎可以脱口而出。   迈克罗夫特却轻轻蹙眉,似乎被从哪里调查的问题难住了。   半晌后,他才说,“我认为有两种可能性。第一种,盗尸团伙随机选择,苏珊倒霉地撞上了;第二种,恕我多打听了一番,苏珊的邻居,我是指住在她隔壁几米远棺材里的沃勒·雷吉似乎惹了麻烦。也许,苏珊是被牵连的。”   话说至此,已经明了。   雷吉在纽约惹了事。他死后,未婚妻贝拉·皮特家里被帮派分子乱砸一通。   按此推论,他入葬的墓地也遭到了骚扰,盗尸贼正好顺手牵羊把苏珊的尸体给偷走了。   “您说得对!哎,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呢?”   玛丽似乎恍然大悟,“想要找回苏珊夫人的尸体,先要去弄清楚沃勒·雷吉都得罪了什么人。太好了,我们现在有一个明确的方向了。”   所以说,罗曼夫人,你从一开始是为了调查沃勒来的吧?   玛丽微笑,像是为调查方向而愉悦,丝毫不露半分怀疑的情绪。“不如明天上午就去拜访沃勒的父亲,还有他的未婚妻家。愿上帝保佑,我们能所收获。”   “好。”迈克罗夫特也保持着微笑。   随后像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不由歉意地说,“看我,居然忘了一点,都还没说好此次委托的费用。”   “哦,您客气了。”   玛丽彬彬有礼地说着,“按照市场价来就好。我被您与苏珊夫人的友谊深深触动,绝不会因为几英镑的差价就甩手不干。”   钱,重要吗?   玛丽不会视金钱如粪土,但今夜压根没有考虑委托费的事,有比之更重要的存在。   ——正是眼前的罗曼夫人,这是一个有秘密的人。而她恰好有空闲,不如就探一探这个秘密。   于是,两人极快地商定了委托费,随后约定了明天上午去调查沃勒的具体时间与方式。   这就在酒店门口分别。   玛丽目送罗曼夫人离开,转身走回酒店。可以确定,之后的美国生活不会无聊了。   马车上,迈克罗夫特闭目小憩。   他可以肯定明顿先生已经有所怀疑,对方绝不会相信罗曼夫人只是一位简单的法国富商遗孀。   怀疑就怀疑吧。   想要找一位合作者,难免要被对方怀疑一点什么。   迈克罗夫特在日常问候马修阁下搞的人物设定后,第一次给出正面肯定。反正罗曼夫人是法国人,与英国伦敦没有一英镑的关系。等美国事了,将来……   将来太远,谁也不能保证算无遗策。   第二天的太阳却很快照常升起,十一月的寒风抵挡不住调查者的步伐。   有关沃顿·雷吉,玛丽将已知情况都说了出来。   “昨天去看房,不巧遇上了老雷吉与老皮特的争吵。沃顿的未婚妻家被砸了,我觉得有必要问问具体损失。”   说是说询问财产损失,主要不是看砸坏了什么,而是看有没有物品丢失。   从盗尸到砸房,必须要警惕有人打着报复的旗号,暗中是别有用心借机顺走什么。   迈克罗夫特前来波士顿,与其说要找尚不确定的线人,更要找对方没能发出的线报。   说回此行美国的008号任务,他主要负责处理某些庞杂的信息,还有补足断裂的情报网。   此次,涉及沃勒·雷吉,起因是他在纽约时曾经无疑间透露,参与到了一件大事中,而他并不想做下去。   什么大事?尚不明确。   交涉者尚未来得及更深接触沃勒,沃勒就因可kai因过量死在了酒吧后巷。   只能确定一点,沃勒之死与金钱有关。   这却是一条过于宽泛的线索。   人活于世,谁敢保证和金钱没有丝毫关联?   眼前,沃勒的未婚妻贝拉也提起了钱。   “你们看到了,因为沃勒得罪了人,我的家里被乱砸一通,父亲的钱箱被洗劫一空。”   贝拉神色郁郁,当听说有人来调查死去的未婚夫,只剩下一身疲惫。   贝拉叹气说到:“十个月前,沃勒去了纽约。起初三个月还挺正常,他每个月都会回来看我,但后来半年,我们一次都没再见过。金钱会改变一个人,其实即便沃勒没有去世,我也打算在下个月圣诞提出解除婚约。”   为什么选圣诞节?   因为贝拉一直约不到和沃勒面谈的机会。恐怕只有圣诞,沃勒才会回波士顿。   令人没想到的是,沃勒的身体千疮百孔,他提前死在了纽约。   玛丽与迈克罗夫特在贝拉家走了一圈,前天夜间的打砸痕迹尚未清除。   贝拉的父亲老皮特故意留着一团乱的痕迹,这些都是证据,证明他家的损失应该由沃勒家给以赔偿。   不论初衷,这些痕迹表明前夜的打砸毫无章法,没有违和感,不是特意冲着什么去的。   “除了钱箱,还有别的损失吗?”   迈克罗夫特询问着贝拉,“比如沃勒从前送给你们家的东西,有没有被损毁或是丢失了?”   “沃勒的礼物?”   贝拉嗤笑摇头,“您想多了。在没有获得那笔见义勇为的赏金前,他送不出贵重礼物。我们之间只有一些食材、鲜花的礼物往来。在他获得谢礼金后买了房,不多时就去纽约炒股了,更是没有给我家送过什么礼物。”   “什么都没有吗?请您仔细想一想。不论多小的东西,只要您还保存着,一件都不存在吗?”   玛丽环视一圈,贝拉家与沃顿家的经济状况相近,前提是沃勒没有获得那笔谢礼金。   虽然她不觉得未婚夫一定要为未婚妻置办点什么,但获得了一笔额外巨款,难道沃勒一件礼物也没买给贝拉吗?   可别忘了贝拉刚刚的话,沃顿去纽约的前三个月,两人还是保持着正常交往。   贝拉正要肯定地回答没有,想起了一个小玩意。“是的,有一件。请等一等,我得找一下。”   过了好一会,从落灰的盒子里,贝拉拿起了一根灰扑扑的绳子。绳子上穿着一枚银币,其上泛着锈迹。   “半年前,沃勒把这个银币送给我。”   贝拉无所谓地将银币递了出去,“因为银币正面篆刻圣米迦勒的图像,所以说是保佑平安,但你们也看到钱币背面的文字已经模糊了,这就是一件二手旧货物。沃勒直说了,是他二手市场上掏来的小玩意,我随便戴戴就好。”   银币上的铸造年月已经无法辨识,乍一看它普通就像是随便制作的吊坠挂牌。   玛丽与迈克罗夫特却是眼神一凝。   当下,玛丽仅以眼神示意,「罗曼夫人,我相信博学智慧如您,一定能认出钱币的来历吧?」   迈克罗夫特:奇怪,他什么时候精通读眼神术了?是不是狡猾的明顿先生,传染了他奇奇怪怪的本领? 第30章 Chapter30   这枚银币边缘处打了一个小孔, 刚好方便穿过吊绳。   正面刻着大天使圣米迦勒的图像,其四周有圈文字;反面也有文字,但是铸造年代却已经模糊。   乍一看, 它像是平平无奇的吊坠。   然而, 如果懂一些中世纪历史,可能要重新评估银币的价值。   中世纪, 有一种独特的治病方式,普通民众相信国王掌握着通神的特殊治疗术。   尤其是在治疗瘰疬以及其他皮肤病时, 国王伸出了他神圣的手,在患者发病处轻轻一抚就能手到病除。   “当时,人们坚信国王之所以能成王, 因为他获得了神灵庇佑。被国王触碰, 就能获得神灵的祝福。”   迈克罗夫特言简意赅地举例,“比如法兰西的腓力一世和英格兰的忏悔者爱德华,都进行过类似的治愈仪式。”   特制的银币,是触摸式治愈仪式的副产品。   迈克罗夫特说着拿起银币仔细端详,“在治疗仪式结束后,有时候人们获得国王赐福的魔力硬币。传说中,只要人们坚持佩戴魔力硬币, 则能与国王同在而远离疾病。其实,我们都该意识到那不是一种……”   那是一种非常愚昧无知的信仰。   这句实话,却不可能从温雅的罗曼夫人口中说出。   “其实, 那只是一种期盼身体健康的美好愿望。对于19世纪的人来说,魔力银币不再代表治愈术,流传了几百年的古董, 它无疑意味着一大笔财富。”   迈克罗夫特说得自然, 仿佛没有任何鄙夷魔力硬币的情绪。“明顿先生, 您看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说着,迈克罗夫特想要递出银币,但发现气氛有点安静。   迈克罗夫特侧头,就撞上一双目光灼灼的灰蓝色眼睛。   冬日阳光中,只见明顿先生一脸赞叹,仿佛像是看雅典娜智慧女神化身一般看着他。   因为专注注视,所以一时忘了言语。   “哦!是的,有什么补充?”   玛丽仿佛后知后觉地回神,“我没有什么补充,你解释得很详细了。请允许我赞美您,罗曼夫人您不愧是一位博学的夫人,让人为您的智慧而倾倒。”   气氛再度安静了,安静的有点古怪。   迈克罗夫特:为他倾倒?   哦不,为了罗曼夫人倾倒,那是真的吗?   “您过誉了。”   迈克罗夫特立即打破沉默,目不转睛地观察着明顿先生,但很遗憾丝毫看出这人有哪里言不由衷。   这人仿佛真的是真诚夸奖,而没有借此质疑罗曼夫人真不似一般女性竟然掌握如此奇怪冷僻的知识,而又以此质疑罗曼夫人的真实身份。   这个时代,一般女性会关注什么?   可以是英法甜点发展史,却不能是中世纪医疗史。   迈克罗夫特却毫不心虚。   罗曼夫人人设立得好,别忘了她的父亲是医生,让她耳濡目染了解剖术。   当下,迈克罗夫特非常谦虚地将功劳给了并不存在的罗曼夫人之父,“这些传说,都是听父亲偶尔提起的。”   玛丽似乎信以为真,频频点头,“是了,是了。令尊颇为博学,言传身教是非常美好的品德。”   嘿!两位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请别忘了室内还有第三个人。   贝拉却压根没留意到另两人的暗流,眼下只想着一件事。   她有点恍惚地看着银币,“两位,这可能是一枚价值连城的中世纪银币吗?也就是说,沃勒送我了一件古董?它不是几美元随便买的二手货,而可能价值几千几万美元?”   问题来了,沃勒送出银币时,为什么不明说?   是沃勒本人也不识货,还是想等待收礼人自行发掘惊喜?   贝拉无法不为此纠结。   在她的认知中,未婚夫额外获得大笔谢礼金,从来没有为她买过贵价礼物。随后,未婚夫辞去稳定工作去了纽约,成为了一个投机商且流连酒吧,与不三不四的女人们纠缠不清。   因为放纵的生活方式,未婚夫死在酒吧后巷,而他还给家人亲朋带来了灾祸,让帮派分子前来寻仇乱砸一通。   如今,一枚疑似古董银币的出现,势必要打破某些既定认知。   贝拉终究还是不敢置信地摇头,不愿意相信她一直让明珠蒙尘。   “不,我不信沃勒知道银币的价值。我和沃勒都没念过几年书,我们都不懂古董。如果没有人告之我银币的来历,这辈子我都不可能意识到它的真实价值。”   这种情况下,贝拉根本不可能体会这枚银币是暗藏惊喜的礼物。   沃勒明知未婚妻的知识水平,更知道她的家庭环境,何必搞一出如此迂回的送礼。   “是了。”   贝拉越想越确定,“沃勒并不知道银币的来历。我得到银币已经有半年,如果他是有意制造惊喜让我猜猜猜,那也早过了揭开谜底的时间。”   沃勒究竟怎么想的?   他已经死了,死前仿佛过着纸醉金迷,再也不在乎家乡未婚妻的生活。   眼下,玛丽无法确定沃勒最初的用意,正如她也不能确定这枚银币就是真品。毕竟现在还没有碳14检测法,没有以切实科学数据作为支撑为银币断代。   “钱币收藏,在古董收藏中算得上冷门分类。”   玛丽算是劝慰贝拉,“目前也仅仅是怀疑你收到的银币与中世纪魔力银币有关。它有可能是仿制品,而不是中世纪的古物。”   但,不论是否仿制,这枚银币都有着特殊寓意。   它不再是平平无奇的银币吊坠,而是作为历史上有过非同寻常魔力硬币,是不是代表了什么?   鉴于此,必须重新审视沃勒·雷吉此人。   玛丽顺势追问,“贝拉小姐,能不能聊聊沃勒先生的过去。大家都在传他见义勇为得到了一笔谢礼金,那才改变了他一直以来的平淡生活。具体呢?您了解多少?他救了谁?”   见义勇为,这种桥段熟悉吗?   对于玛丽而言挺熟悉的,她不就是从棺材里爬出来,顺带把华生与乔治安娜带回了伦敦。   那件活埋事件成了一个秘密。   经历者三缄其口,对外定义成见义勇为。   尽管世上的巧合不多,不能由此及彼就质疑沃勒的见义勇为也是幌子,但现在不能放过任何可能。   贝拉无奈地摇头,“很抱歉,我真的不太清楚。我承认,沃勒曾经对我不错,他渴望赚多一些钱能够更好得经营我们将来的家庭,但并不表示着他会把工作或外面遇到的事与我交流。”   或许,这是当今时代的常态。   妻子不一定知道丈夫在外的人际关系,没有结婚的情侣相互了解又有多少深?   “我只知道沃勒帮助了一位纽约富商。那位商人遭遇了抢劫,而沃勒不顾危险抵挡了劫匪。”   贝拉也曾问过,劫匪手里有没有武器,沃勒又有没有受伤。“他告诉我挺身而出时根本没有想那么多,后来就得到了三万美元的谢礼。”   三万美元,大约六千英镑。   那可谓是一笔非常有诚意的谢礼金。   至于被帮助的富商是谁?   沃勒没有告诉贝拉,只说了他可能会有辞职的打算,去纽约闯一闯,因为有富商的内部消息可以炒炒股票。   迈克罗夫特已经勘察过沃勒在纽约的炒股经历。   总体来说,沃勒作为没有商业金融背景的外行,他选择股票的运气堪称不错。有输有赢,而赢多输少,还不是股票经理人的功劳。沃勒都是自行决定买进卖出。   如果不是凭运气,也许还真有某些内部消息。如今的华尔街非常乱,美国各州尚未形成证券法,商人们为了自身利益不择手段操纵市场。   可以这样说,对比美国股市,欧洲股市简直就像是一股清流。   迈克罗夫特抵达纽约后,短短一周根本无法查出谁给了沃勒股市线报。令人奇怪的是,所谓沃勒见义勇为而奖励他的富商仿佛也从不存在一般。   沃勒·雷吉,初看像是迷失在金钱海洋的小人物,但真实的他究竟是什么模样?   既然在贝拉家得不到更多线索,那去沃勒的父亲家继续调查。   希望能获得一些沃勒本人成长过程中的私人物品,以而推断出他可能隐藏起来的那一面。   临走前,玛丽取出皮夹,“贝拉小姐,我希望能暂且租借这枚魔力硬币。我支付你租金,你写一张收条。但这件事请对其他人保密,包括你的亲人,可以吗?”   贝拉沉默了整整一分钟,深呼吸后,做出了一个决定。   “不必租借。”   贝拉拿起笔就刷刷写了一张收条,大致意思是心甘情愿将此硬币卖出。“五英镑,银币就是您的了。拿走它,从今往后,不论它是不是真的古董,都与我无关了。”   “这……”   玛丽自问盗亦有道,不对,应该是有规矩地敛财。   “贝拉小姐,现在仍不确定此枚银币的具体价值,您以五英镑买断,但它可能值几千英镑。何况,它是沃勒先生送给您的礼物。”   贝拉却心意已决,只拿了五英镑。   “不论它值多少钱,我都不后悔。你们看到了,我和我的家人只是普通人,我不需要也不期待一夜暴富,我不想重复未婚夫的遭遇。平静生活,不被帮派分子砸门,就是我的理想生活。”   “正因为银币来自于沃勒,我就更不需要它了。不论沃勒报以什么心情送出银币,他都隐瞒了我很多事。”   贝拉最后再看了一眼魔力银币,仿佛通过它看到了未婚夫沃勒,但很快就将过去的感情都掩埋了。“从不坦诚,一味隐瞒,我又何必留恋这种感情。两位觉得,一对情侣以隐瞒与欺骗为开场,能指望获得美好结局吗?就让沃勒从我的生活里彻底消失,请带走银币吧——”   话已至此,没有什么好劝的。   玛丽收好了硬币,也许能凭借它获得某些线索。   迈克罗夫特也提起手包走出了贝拉家,招呼马车夫立即前往沃勒的父亲家。   阳光散落,车轮开始滚动。   此刻,马车上的两人压根没有去想刚刚贝拉的问题。   以隐瞒与欺骗开场又要以什么姿势收场?   那是情侣要考虑的问题,明顿与罗曼又不是情侣,为什么要思考如此无聊的疑问呢? 第31章 Chapter31   老雷吉是一位木工, 他对于儿子沃勒的了解比贝拉多不了几分。   “您想要看一看沃勒以前的东西?”   老雷吉没想到目睹了一场闹事后,原来有意向的购房人还会上门。   “是的,既然您对沃勒先生招惹的麻烦不甚了解, 那我想查一查。”   玛丽随手编了一个借口,比如不会因为片面之词就错过一套好房子。   虽然沃勒身前招惹了麻烦, 比如招惹帮派分子去砸了贝拉家, 但现在也想确认一番究竟是什么麻烦。   玛丽表示如果不是大问题, 也不是完全不能考虑继续购买香草路上的房屋。   老雷吉稍稍犹豫, 但看着面前这对男女衣着考究, 而沃勒的遗物也不值钱,给人看看应该也无大碍。   “好吧,请随我进屋。其实沃勒留下的东西也不多, 我正在整理。”   沃勒死了半个月,前两天刚刚入葬,老雷吉还没来得及归整好儿子所有的遗物。   正如老雷吉说的,沃勒的私人物品不算多。   符合雷吉一家的生活条件,不论衣物、玩具、书籍等等,并不存在高价物品。   沃勒在获得谢礼金前往纽约前,他一直是印刷排字员, 可以说那算得上一份枯燥的工作。   “明顿先生, 请看看这些。”   迈克罗夫特却找出了一点有趣的东西。他翻查到沃勒保存的一些泛黄的笔记本,上面是一些机械图。笔法谈不上美观,器械比例也难免失调, 但画的内容很有创意。   玛丽接过, 只见笔记本上是类似电话听筒、留声机相近的抽象图像。   那些都是至今尚未问世的发明, 沃勒的画谈不上有多象形具体, 但能看出一种奇思妙想。   “很有想法的图画。”   玛丽翻了翻作画时期, “这是十年前,也就是沃勒十五岁时的想法。”   迈克罗夫特点头,“我找过了,只有这一本画册。不过,一本也足以说明少年沃勒很会天马行空地幻想。”   玛丽看着这些图画,很难说如果给沃勒机会深入学习,他是否会成为一位发明家。   现实却已经不可更改。   沃顿的家庭条件普通,原本就没有想过要读大学,更不可能搞私人研究。   就老雷吉说,沃勒的母亲在他十八岁时生了肺部疾病。治病需要钱,也是从那一年开始沃勒就开始了报社打工人的生活。   也许每个人都有长处与梦想,但现实生活中少有幸运儿能无所顾忌地一展所长。   玛丽看着几本二手书,是有关机械制造方面的入门书籍,忽然冒出一种想法。   “罗曼夫人,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沃勒还是少年时期的那个他,那笔所谓的谢礼金,不是来自见义勇为,而是一种发明器械的买断费。”   折合六千英镑的谢礼金,真的不少。   半年前,玛丽救了乔治安娜的命,达西给的谢礼看起来比之更多,但需要注意的是其中是包括了重重考验。   这个时代,如同达西一般有良心的富商多吗?   玛丽不去断言其他人的人品,但有一点是肯定的,救人与被救双方的差距会影响谢礼的多少。   沃勒究竟是遇上了知恩必报的富商,或者他的大额财产另有别的来源?   “昨夜,我发出电报请纽约的朋友帮忙。也许明天能获得沃勒在纽约的交友情况,查一查是否存在资助沃勒的富商。”   迈克罗夫特如此说着。事实上,他在前来波士顿时已经查得清楚,所谓沃勒见义勇为帮助的富商从来都没有正面出现在华尔街。   但,这不该是罗曼夫人掌握的线索。   既然是以寻找苏珊夫人尸体为借口,怎么可能抵达波士顿之前就调查沃勒。   迈克罗夫特:很好,不愧是我,演戏演全套。   “您想得非常周全,但愿您的朋友能够及时查清纽约的情况。”   玛丽说得诚恳,似乎会耐心静候纽约传来消息。   转身一霎,她就确定了罗曼夫人百分之九十九已经获得纽约传信,有关沃勒的人际关系调查,恐怕没有找到有价值的线索。   为什么确定?   不是直觉,而是综合罗曼此人的行事做派来推断。   这人前来波士顿单纯为了扫墓吗?单纯为了寻回苏珊的尸体吗?   如果答案是否定的,其目标一开始就是沃顿,怎么可能不先在纽约调查一番。   玛丽颇有耐性,她就静静等着巴黎来的罗曼夫人还能带来什么惊喜与乐趣。   两人各怀鬼胎地微笑,不,应该是继续你瞒我瞒着。   这种情况下,搜查居然还能有条不紊地正常继续。   沃勒没能留下更多手稿。   两人查了一圈就去问老雷吉,有关他是否知道儿子在机械制作或创造发明方面的天赋?   老雷吉只是茫然地摇头。“发明?是说像是电报那种发明吗?哦!不可能!两位太高看沃勒了,我的孩子,他根本没有那样的本事。”   “是吗?”   迈克罗夫特拿出了那些图绘手稿,“这些都是沃勒留下,您不觉得它们很有创意吗?”   创意?   老雷吉一头雾水。这种两根线连接就能通话,或是一个大喇叭造型的机器,难道不是不着边际的瞎想吗?   “两位,我懂得不多,但也好歹知道搞发明是要前期巨额投入的。”   老雷吉抓了抓头发,他苦闷地摸出一包香烟,但终没有在陌生人面前不管不顾地抽烟。   “我没钱供沃勒上大学,更没本事让他搞发明。也许沃勒是有天赋的,但他没那个命,上帝没有赐予他那一份幸运。”   因此,沃勒十八岁开始做排字工人,一做就是七年,根本没有途径成为一位发明家。   玛丽迅速打量了一通老雷吉,因为常年做木活让他的双手粗糙不堪,而岁月在他脸上留下无数道风霜皱纹。   沃勒与老雷吉,这对父子之间也存在着隐瞒。   隐瞒或是因为无法获得有效的沟通,理解与认同并不一定能存在于至亲之间。   此时,老雷吉显然意识到了什么。“两位,我的孩子,他真的是喝多了含可kai因的饮料,导致死亡吗?是的,我找了验尸官,他们给出了毒理报告,但背后没有更深的原因了吗?”   “也许吧。”   玛丽不会多言,“我会稍微查查,如果没有大问题,那么我们就再谈谈买房的事。”   仿佛绕回起点,玛丽只是打着买房的旗号而来,她从来都不是寻找真相的热心人。   老雷吉刚刚意识到儿子的死亡可能存在隐情,正要脱口而出这时候还谈什么买卖房屋。   但张了张口,话到嘴边又都咽了回去。卖房,离开波士顿,远离可能存在的麻烦,或许对于他来说才是最好选择。   执着于一个真相,他支付得起雇佣金吗?而且万一被卷入其中,他能承担后果吗?儿子死了,自己的生活就不要过了吗?   最终,老雷吉没有多说。   玛丽和迈克罗夫特也略显沉默地离开了老雷吉家。   从魔力硬币到创意画册,两人已经发现了沃勒掩藏起来的冰山一角。   经过一天奔波,太阳已经快落山。   玛丽看了天色,决定马上赶路去找斯普林律师,让他提供一些当地的情报。   “结合目前的线索,暂且锁定一个地点。它与盗尸帮派势力相关,又会卖出一些古董,同时还可能和创造发明家相关。我去找律师,问问波士顿的当地情况。”   “好的,有劳了。”   迈克罗夫特之前查到了好几拨帮派势力,根据新线索或能更确定是其中哪一支进行了沃勒墓园的偷盗活动。   说完,迈克罗夫特觉得语气有点过于公事化,正想着是否要参照罗曼夫人的性格提议共进晚餐,则听到了身边之人先开口了。   “您瞧,波士顿的夕阳景色真美。”   玛丽看向西边天空的落日熔金,“它像不像芒果芝士蛋糕?咬一口,水果的香甜与芝士的稠密,让人大饱口福。”   说到此处,玛丽仿佛沉醉于对于芒果芝士的幻象中。   下一刻,她就猛地清醒,一脸歉意地看向身边的人,“哦,不!抱歉,我忘了罗曼夫人您在游轮上提到过,您对甜点不太感兴趣。请原谅,我的胡思乱想。但这样也好,毕竟现在我们没有时间享受下午茶,不喜欢甜点就刚刚好了。”   气氛瞬间安静。   迈克罗夫特:确定了,这是讨厌的明顿先生!   有必要吗?在他努力适应罗曼夫人的生活方式时,居然那壶不开提哪壶。   玛丽眨眨眼,一脸无辜。   她有做什么吗?只是说了大实话而已。   “虽然我不偏爱甜食,但劳您四处奔波,其实能喝杯下午茶休息一下也好。”   迈克罗夫特说得温和,却决口不再提共进晚餐一事。“不过,今天因为赶时间也就的确不合适了。只能等下一次。”   不遗憾,他一点都不遗憾。   迈克罗夫特懒得去想明顿先生是故意试探自己喜不喜欢甜点,还是单纯地把自己曾经的话记在心里。 奇_书_网 _w_w_w_._q i_s_u_w_a_n_g_._c_o_m   反正他是不想一起两人吃饭,否则极有可能上演一种情况。即,明顿点了甜食,但他还要保持人设只能看不能吃,那就太残忍了。   “那么,明天酒店大厅见。”   迈克罗夫特果断选择说再见。冷静理智如他,被用可口美味的芒果芝士蛋糕刺激后,难道还会自虐地陪着一起去律师行?   “好的,明天见。”   玛丽一本正经地道别,仿佛没有察觉任何不妥,还颇有绅士精神地先送人上车。   等到目送马车缓缓驶离,玛丽却不由勾起一抹痞笑,是恶作剧成功的得意。   哪怕罗曼夫人的表情、姿态、语气等等都毫无破绽,但她直觉地认为这位临时合作者故意掩饰了对甜食的喜爱。   为什么这样想?   问,就是直觉。是的,她从来不曾放弃探查罗曼夫人与伦敦雨天遭遇的老妇人之间有无关联。   “呀呀呀,今天的夕阳像蛋糕。流心蛋糕,真美味;偏偏有人吃不着,吃不着啊吃不着……”   玛丽也登上了马车,哼着曲不成调的自编歌。古人诚不欺她,夕阳无限好,难怪让人心情好。   夕阳中,马车驶向了律师行。   **   斯普林律师作为金牌律师,处理过大大小小的不同委托案。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最初只是接下买房法律顾问的委托,却会衍生变化成有关死亡案件的调查。   好吧,做律师用词要专业。   委托人是没有让他亲身陪同赴一线调查,但也免不了提供一些情报。比如作为地头蛇,请他根据已知线索锁定可疑场所。   “明顿先生,您真是在考验我!”   斯普林律师很想腹诽律师不是侦探,虽然有时工作内容上有重叠,但为什么让他遭遇奇奇怪怪的委托人。现在,事件和帮派、死亡等等有了关联,是个人都知道继续深入有多危险。   玛丽却是一脸‘我看好你’的表情,“斯普林律师,我充分相信您的业务能力,是不是有消息了?”   前天傍晚,玛丽来到律师事务所,希望斯普林根据线索找出一个地方。   那里很可能是沃勒去购买魔力硬币的场所,也许藏在某种不为人知的秘密,是能揭开沃勒不为人知的一面。   当时,斯普林律师听了描述觉得很离谱。   哪有什么地方背后极有帮派势力,又是卖着冷门似硬币的古董藏品,还可能有发明创意人群进进出出。   然而,打脸来得很快就像龙卷风。   斯普林认真细致地打听一番,真在波士顿找到了一处符合条件的地点。   “好吧,我也不绕圈子。确实有一个地方与您所求相似,但它并不对外开放。您该知道波士顿所在的马塞诸塞州有很多知名大学,大学就有各种各样的俱乐部与社团,有着各种各样奇怪的入会条件。”   其中,有一家几校联合创办的交流社。   「赫尔墨斯社」定期举办内部交易会,其内容包括且不限于冷门古董收藏、各种可入药尸体的贩卖。   “如您所闻,这种交易势必要有货源,也就离不开帮派势力。”   斯普林律师递出一份文件,“我打听了一些可供参考的交易品名录,但不能保证内容准确,毕竟我从来没去过现场。”   “入会条件是什么?”   玛丽当即决定一窥究竟,“有什么办法能让我去交易会吗?”   斯普林律师点了点头,脸色却有些一言难尽。   “一般而言,赫尔墨斯社只接受内部推荐,但对一类人例外。明顿先生,您刚好符合条件,因为您是股票自动报价机的发明者,而社团对发明创意者放宽门槛。”   “啊哈,这就是巧了。”   玛丽却联想到沃顿,沃顿会不会也因此加入了赫尔墨斯社?   “具体要怎么操作?需要备齐哪些资料?斯普林律师,您方便帮我申请入会吗?最近一次的交流会在什么时候?”   “入会手续不算太复杂,只要确定您在机械发明上的天赋就可以。近一个月,华尔街因为一台小小的股票报价机而沸腾,那足以成为一块厚重的敲门砖。”   斯普林律师脸色古怪却是因为附加条件。“我询问过,参与交流会的人士都不能独自前往,必须携带一位女伴。不,准确地说携带几位女伴同行也可以。您明白了吗?入会后,还有一条参加交易的必要条件——女伴,那是一定要有的。”   虽然不少宴会也会提出携伴出席,但交易古怪商品的赫尔墨斯社交流会居然也有如此要求,而且还说多带几位女伴也行。   这就不难理解斯普林律师为何脸色纠结,那种交流会能是正经人去的地方吗?   哪怕再不正经,哪怕是龙潭虎穴,为了调查沃勒的隐情也要前往一探。   没出两天,玛丽就成功获得了新申请的会员卡,并且附上最近一次的交流会邀请函。   “时间很近,就是本周五晚上。”   玛丽带着最新消息前去找罗曼夫人,找一位同行女伴的人选根本不做第二人考虑,但仍旧要征求对方意见。“夫人,您可能已经有了某些猜测,赫尔墨斯社不是正经社团,所以您仍旧坚持为了调查苏珊的尸体去向,而进入交流会一探吗?”   迈克罗夫特看向邀请函,仿佛思考了五秒,就给出坚定回答。“我做事,不喜欢半途而废。”   来了。终究还是来了。   马修阁下给的人物设定,罗曼夫人前来美国找一段旅行恋情,难免要出现了。   这种不正经的交流会,还能玩出什么花样,至多也就是要求同行者是亲密情人关系。   迈克罗夫特缓缓笑了,他似乎还很善解人意地反过来开导,“明顿先生,您也别有心理负担。我的丈夫已经去世,而我与他约定好,要开始自己的新生活。   在这种交易会上,大不了就是我与您暂时扮成一对情人。能够与您合作演出,我倍感荣幸,没有丝毫被冒犯之处。您觉得呢?” 第32章 Chapte□□   周五, 波士顿飘起小雪。   雪花阻挡不了人们参与交易会的热情。   一辆辆马车驶向郊外。赫尔墨斯社定期举办交易会的庄园,草木茂盛,独占一地。因为四周找不到其他建筑, 平时难免显得有几分荒僻。   今夜,庄园却灯火通明。   夜间七点半。   玛丽进入庄园, 一入大厅, 就看到一位笑呵呵的青年男人迎了上来。   “上帝啊!我真是太荣幸了, 能够在波士顿见到明顿先生。我是阿林·鲍尔奇, 交易会的筹办者之一。”   鲍尔奇大约三十出头, 乍一看就是相貌普通的美国人,似乎大大咧咧而平易近人。“听闻您注册入会,我就想着要第一时间来瞧一瞧是谁以一己之力改进华尔街的股票买卖方式。”   邀请函, 标注周五19:00,自由交易会开始。   尽管距离七点只过去了半个小时,但庄园内的客人已经是络绎不绝。   玛丽有点小意外,居然会有主办方之一在大厅等她。   “晚上好,鲍尔奇先生。来到您的交易会,也是我莫大的荣幸。希望在这里能见识到与众不同的物品。”   “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鲍尔奇说着,就把目光投向了与明顿先生同来的女士。   “与我同来的, 是罗曼夫人。”   玛丽顺势介绍着, 而在她目力所及之处,看到的都是成双成对的男男女女。   鲍尔奇表面客客气气问候,“晚上好, 罗曼夫人, 愿您在赫尔墨斯交易会过得愉快。”   话是如此, 鲍尔奇心里飘过一行字。   ——这个黑裙女人, 有点意思。   眼看罗曼夫人三十出头的年纪, 长相既不明媚也不魅惑。   身材瞧着也没好到哪里去,而且还比不满二十岁的明顿还高了半个脑袋,两人怎么搞到一起去了?   不过,世上奇怪情人组合太多了,多一对也不嫌多。   “晚上好。”   迈克罗夫特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只当没有看出鲍尔奇眼中的乱七八糟想法。   短短一分钟,迈克罗夫特扫视大厅,已经能做出粗略判断。   男女关系混乱些才更符合赫尔墨斯社的入会标准。因为这里不需要真正的绅士,掌握一些会员在私情上的把柄,能让社会内部更加紧密。   鲍尔奇没有在意罗曼夫人的惜字如金,他的关注力都放在了颇具发明创造本领的明顿先生身上。   “邀请函写得不太清楚,请让我稍稍说明交易会的流程。周五到周日,这三天从夜晚七点一直到清晨四点,庄园各处都对会员开放。既然大家从四面八方来到赫尔墨斯交易会,我们肯定不能让大家只是枯燥地做些买卖。”   交易会是一个平台。   部分商品陈列在展柜,看中即可询价;有的商品仅仅挂出描述性文字,需要私下看货。也不乏庄园内的几位会员相互看顺眼,聚在一起聊聊买卖。   鲍尔奇说得夜生活不无聊,是与买卖无关。   “我们提供不少有趣的活动,比如赌注自拟的赌场,也有能尝鲜各国新酒的酒吧,或者两位会更喜欢放松一下的舞池。”   玛丽听着介绍,频频点头,仿佛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很棒!这里太有意思了!”   “让会员们玩得开心,我也就开心了。”   鲍尔奇仔细打量明顿,确定这位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被庄园内多姿多彩的活动吸引了注意力,不由暗自满意地点头。   半个多月前,沃勒·雷吉死了,死就死了,还怕找不到新的机械师吗?   眼前的明顿,或者是今夜前来的会员中,总能找到其他合适的人选。   鲍尔奇也没多停留,他笑着说,“有事招呼侍应生就好,如果有什么疑问也能再找我,那就祝两位尽情享受,玩得愉快。”   玛丽也微笑说了感谢。   她看着鲍尔奇离开,却仍能感觉到几道落在身上隐晦目光。   “看来,赫尔墨斯社团很关照新人。”   玛丽压低了声音,凑近了说,“我感觉到四面八方,那些侍应生的热情视线。似乎我有什么需求,下一秒他们就会快步前来给予帮助。”   所谓热情招待,直说就是搞监视。   侍应生门监视着各位客人,确定他们不是别有企图的捣乱者。   迈克罗夫特听着耳边响起的低语,眼下显然不能计较两人之间距离过于亲密。但为了避免一不小心就会耳.鬓厮..磨,他还是稍稍侧移半步。   和一位男士过分亲近,总有点奇怪。   不对,即便是和一位女性过分亲近,他也觉得很奇怪。   玛丽不明所以,这退半步的动作是认真的吗?   但瞬间,就意识到是自己疏忽了。她因为自认性别相同而无需纠结地入戏演情人,但对方并不知道她是女扮男装。   不知内情又如何?   要分清楚是谁想要调查沃勒。   玛丽挑眉,勾起一抹微笑。下一刻,不容拒绝地直接上前半步,重新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眼神不能更明显,「请别忘了,罗曼夫人,是您主动要求调查沃勒的秘密。现在退什么退,没有手挽手已经是保守演出了。」   迈克罗夫特嘴角微僵,他宁愿没有读懂这种眼神。   又该日常‘问候’马修阁下了。见鬼的美国任务,让他不得不改变独来独往,安静独处的生活习惯。   “先逛一圈。”   迈克罗夫特终究没有再退,还是正事重要。“看看交易会都售卖哪些货物。等一会,也许还得选择一种娱乐方式。”   既然有专人盯梢,每位客人的动态都会被记录下来。   明顿先生与罗曼夫人第一次来交易会,总不能逛逛就好。既然演了戏就要演到底,总要去鲍尔奇说的娱乐区域玩玩。   “好吧,如您所愿,等会做些让我们快乐的事。”   玛丽语气无比期待向往,实则兴致缺缺,她对赌与酒都不感兴趣。且不论赌场是自行拟定赌注,两人是为追查沃勒的秘密而来,怎么可能喝酒。   不提干扰思维的酒类,哪怕喝柠檬水等饮料也要警惕一些,确定其中没有加料。   尽量别碰此处的食物与酒水,这是来之前就达成的共识。   当下,两人没有毫无头绪地乱转。   既然沃勒送出了一枚疑似中世纪的魔力硬币,这就去寻找出售古钱币的展柜或卖家。   交易会规模不小,占了好几栋房子。   正如前期调查所知,此处连人类尸体残骸都有卖,又怎么会少了冷门的钱币收藏。   有四五处展柜陈列了古钱币。   不仅有欧洲大陆的钱币,还有东方古国不同朝代的钱币,品相各不相同。   玛丽多看了几眼东方钱币,它的售价并不低,但真假就不好说了。且不论古币真假,暂时没有看到沃勒送出的魔力硬币。   那就找买家直接聊一聊。   “你们想要中世纪的治愈银币?”   卖家西蒙听闻所求货物,没怎么考虑就说,“以前是卖出过几枚魔力硬币。但懂行的都知道,五百年前的银币不常见,买卖都要靠缘分。现在没有货。”   没有货,很正常。   如果一抓一大把古董硬币,那才说明有问题。   玛丽却没有放弃,就此追问下去。“现在没货,不代表以后没有。我是诚心想买,愿意支付定金,也许能让我预约一番?”   卖家西蒙略有犹豫,扫了一眼周边的侍应生。   玛丽和迈克罗夫特都装作没有看到这一幕。   那头,西蒙像是得到某种示意,他就点了点头。“行吧,五十美金的定金,我帮你留货。需要的话,现在可以签意向书。”   “好。”   玛丽毫不迟疑地拿出绿钞,交钱之前,仔细看了看意向书。其中写明了卖家西蒙的住址与联系方式。   西蒙信誓旦旦,“放心,这里的买卖都有赫尔墨斯社团担保,我没办法携款逃跑。如有意外,你可以根据意向书找社团要赔偿。”   漂亮话,谁又不会说。   一场交易快速敲定,似乎没有任何问题。   迈克罗夫特从旁看着,不曾放过一丝细节,他的目光扫视了西蒙全身。   发现西蒙鬓角处有一块半个指甲盖大小的白斑。因为肤色的原因,西蒙脸侧的白斑并不显眼。但仔细分辨,它不是自然生成,反而像是化学实验失误后,被酸性试剂腐蚀了皮肤。   “好了,我会尽快给你消息。”   西蒙没有察觉到被从头到脚剖析了一番,收好了定金就送客。“最快半个月给你准信。如果没有货源,五十美元如数退还。”   听起来挺像是公平交易。   不单单是卖家西蒙,多逛逛,庄园里似乎到处都是正经生意。   玛丽没有在古币展柜前过多停留,继续往下逛着。   走过一些售卖名画的区域,还有一些贩卖古籍的摊位。不说论画技,单论纸张,那些都很像是名副其实的古董。   这样走走停停,三个多小时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落地大钟指向22:35。   夜快要深了,但交易会内的客人们仿佛没有丝毫疲乏。与之相反,几杯酒下肚,不少人精神亢.奋起来。   这个时间点,谈生意的少了,赌场与酒厅越发热闹起来。   “说实话,我觉得是时候离开了。回酒店,按时休息,保证新一天有好精神。”   玛丽虽然如此希望着,但她能够感觉到无处不在的侍应生们依旧在关注着两人。   赫尔墨斯交流会进入了午夜场。   其他客人或花天酒地,或赌意高涨。   如果视力好一些,可以看到有些醉客不满足于搂.搂.抱.抱,而已经上演当众亲.吻。   如此环境中,越是清醒越是克制,就会越发显得格格不入。   “我们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   迈克罗夫特知道演戏演全套的必要性,即便是要离开,也总要参与一下娱乐活动,否则容易打草惊蛇。排除了一众混乱糟糕的选项,似乎只有舞池还正常些。   “去跳舞?”   “去跳舞?”   两人异口同声后,气氛突然安静。   玛丽旁若无事地微笑:一个坏消息。来到十九世纪后,她还没来得及学习如今的社交舞男步。   迈克罗夫特保持镇定:一个坏消息。男扮女装急训中,他没有涉猎社交舞女步这一项。   两人面面相觑。   上帝啊,为什么要在这种事情上为难他们,现在是要手牵手硬跳吗? 第33章 Chapter33   诡异的沉默没能持续太久。   跳舞, 是今天两人都逃不掉的一道坎。逃不掉,就要直面人生的大坑,哪怕是自己挖的坑也要跳。   “抱歉, 请允许我先说一句对不起。”   玛丽率先开口,一脸的坦坦荡荡。“虽然我学习了社交舞,但因为年龄关系, 尚未参加几次社交舞会。因此, 邀请女士跳舞的经验可谓趋近于零。”   是实话吗?   从马克·明顿的身份出发, 这是实话。明顿先生还没有到适婚年龄, 虽然家庭教育中有过一些舞蹈练习,但不会是舞会里的花蝴蝶。   年轻了不起吗?   居然可以理直气壮地说经验不足。   迈克罗夫特无法否认这一种可能性,但偏偏罗曼夫人无法使用同样的借口。   下一秒,他却笑了起来。“上帝仁慈, 您不用如此抱歉, 应该由我先道歉。或许, 您可以猜到过去那些年,我只与亡夫共舞,没有与其他男士徜徉舞池。一位新的舞伴, 对于我来说太陌生了。“   因此, 罗曼夫人没有办法熟练地与其他人合跳一支舞,也是非常顺理成章的事。   玛丽猝不及防被塞了一把狗粮。   罗曼夫人居然敢说因为与亡夫太过默契,至于没有办法与其他男士完美合舞。等会跳舞有点小纰漏, 不能怪舞技不成熟,只能怪两人之间没有爱情。   这?!   这套说词, 还见鬼的挺有道理。   对此, 还能怎么办?   两人只能保持微笑, 微微抬起下巴, 仿佛心有成竹地走向了舞厅。   偌大舞池,灯火摇曳。   钢琴、手风琴、大号等,合奏的乐曲声时而缠.绵,时而激扬。   人们抛开了平日一贯的社交舞蹈的规则,根本不在意哪种乐曲对应哪种舞蹈。   舞池中,同时上演了各不相同的舞蹈种类。有人跳着华尔兹,有人跳着活泼的波尔卡,还有一些跳着优雅的玛祖卡。   慢节奏与快节奏的舞蹈竟然一起出现,这与其说是觥筹交错中的舞姿缤纷,不如说是醉意上头后的群魔乱舞。   玛丽和迈克罗夫特对视一眼,又看向舞池里的男男女女。   也算是一个好消息。   当下,所有人都跳得随心所欲,那么两人也能随性一些。   随性,不等于技术烂。   玛丽和迈克罗夫特不约而同地在人群中找了参照物。   此刻,两人对自己的学习能力有足够的信心。倘若能在短时间内就掌握一门冷僻的新语言,那么现学现跳男步/女步也该易如反掌。   下一刻,两人步入舞池。   很有默契地选择了最常见的华尔兹,不搞炫技,老老实实地按照三步舞的节奏。   每拍一步,三拍一节。第一拍为重拍,而以三为循环,起伏往复。配合着舞步,身体开始旋转、摆动。   乍一看,两人进退有度,似乎充分领略了华尔兹被称作圆舞曲的精髓——漂亮地转圈圈。   玛丽抬起手臂,似是一个支点。   迈克罗夫特则是精准地反身,以求收放自如地转出一个圆。   ‘踏。’   微不可闻的踩踏声响起。没有谁听到,因为它被荡漾的琴曲声彻底掩埋。   玛丽面不改色,仿佛被踩了一脚的人不是她自己。   迈克罗夫特面露歉意,但没有一丝一毫的心虚,似乎只是应了之前的道歉。因为与陌生舞伴合作不熟练,所以不小心踩了对方,才不是因为现学现跳的关系。   下一刻,两人还能保持礼仪性笑容,硬撑着继续着。   玛丽:定一个小目标,不踩人脚,就是她赢了。   还别说,虽然没学过男步,但谁让她勤于各种体能锻炼,一通百通莫不如是。   迈克罗夫特:坑人的女步,为什么是他转圈圈?上帝怎么忍心他的眼睛学会了,但身体有些跟不上。   对于不喜运动的人来说,远渡重洋,四处奔波,还要求现学现会各种旋转姿势。这真的不公平,为什么不能单纯比拼谁先解开一种数学猜想?   不论两人的内心世界如何精彩,表面上,明顿先生与罗曼夫人都跳得很认真。   跳啊跳,无比和谐的一曲终于结束。   两人同时暗暗松了一大口气。   太好了!不必再自我折磨了,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   “欢迎明天再来!”   鲍尔奇居然亲自在大厅出口送别,目送两人登上马车。他没有多加挽留,而是给了明顿先生一个男人都懂的眼神。「夜生活,在舞蹈后才刚刚开始。舞蹈是穿着衣服的交流,而只有快点回酒店才能进行另一种深入交流。」   玛丽只能心领神会地扯出一抹微笑,算是应答了鲍尔奇的眼神。实则,她在心里把此人反反复复抽打了无数遍。   交流个鬼啊!她的脚背仍有隐痛。深入交流是绝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和罗曼夫人发生深入交流的。   迈克罗夫特只扫视了鲍尔奇一眼,可以确定两人选择跳舞而非直接离开始正确选择,否则就会引起怀疑。   但此刻,他真的有点心累,懒得腹诽鲍尔奇乌七八糟的眼神。他是坚定的独身主义者,别说和明顿先生深入交流,和任何其他人都是不可能的。   马车驶离郊野,渐渐距离赫尔墨斯庄园越来越远。   车上两人都没说话,可以冠冕堂皇地解读成是在防备隔墙有耳,谁也不知道车夫是否被鲍尔奇收买。   事实呢?   夜越深,雪纷纷。   冷冽的空气渗透了马车缝隙,寒冷让人的大脑越来越清醒。   玛丽:忽然想起来。为什么刚刚自己不跳女步呢?反正舞池都群魔乱舞,多一对反串也不是不行。   迈克罗夫特:突然有个想法。为什么之前他没索性跳男步呢?既然人们乱七八糟地跳着,多一对没规矩的舞蹈也实属常态。   两人各怀心思,冷不丁又侧头看向对方。   玛丽和迈克罗夫特的眼神都很平静,平静目光相接,平静地移开了视线。   一个向左,一个向右,看向了车窗外。窗外,三两盏路灯照出雪落光晕。   波士顿的雪夜,很美。   美得静默无声,美得七分清冷,犹胜月夜。   玛丽一边赏雪一边自我肯定。   是了。刚刚没提议由明顿先生跳女步,是她颇有节操的表现,才不是下意识地掩饰身份。   迈克罗夫特看着雪随风动,找到了一个好的借口。   对的。刚刚没提议罗曼夫人跳男步,是他演戏力求逼真,才不是下意识因为伪装而怕露出马脚。   雪,轻轻地继续降落。   马车车轮碾压出一道道雪痕。   终于,马车抵达酒店。   颇有先见之明,今天上午两人搬到了同一家酒店。此时进入同一间客房,反倒应和了鲍尔奇送别时的瞎猜。   “没有监听。”   玛丽进入房间后,耐性等待了一段时间又折返开门确认,门外走廊没有任何可疑身影。   即便如此,关上门,两人仍旧尽量低声交流。   没有谁提起四十分钟前的那一场舞蹈,道歉与感慨都不必了。   也不必说如果明天夜里再去交易会,是否要在选择共舞,反正不会比今夜糟糕,反正不会比今夜更尴尬。   午夜时分,孤男寡女。   同处酒店的客房,当然是要说正经事。   迈克罗夫特不浪费时间,开门见山地说,“我观察了卖古币的西蒙,他的鬓角处有一块白斑,像是沾上了化学试剂造成的。钱币、白斑,这两者可以推导出一个词。”   什么词?   “假的钱币。”   迈克罗夫特知道这不是大众化的知识,只能将其推到不存在的亡夫身上。“以前,我听亡夫提过,假..币制造的猖獗。是要用到特制机器与一些酸性化学试剂。”   “您真是观察入微。”   玛丽很会选择性赞美,避而不谈今夜出现频率有点高的亡夫先生,而是一本正经地也说起她的发现。   “西蒙出售的钱币确实有点问题。那些欧洲古钱币还没纰漏,但东方钱币就有问题了。比如其中的「崇宁通宝」,是宋徽宗的御笔亲书刻字,但仿制品没有瘦金体应该有的刚劲有力。”   也不奇怪。   即便是在东方能写一笔完美的瘦金体也不算多见,对于西方人想要制作模胚来造假就更有难度。   “不只钱币。我觉得几幅油画也有问题。”   玛丽说不出具体数据,“虽然从纸张到色泽都很具有时间沉淀感,但总有一些怪怪的。”   怪在哪里?   玛丽只能说是眼缘与感觉。   那么她凭什么以此确定?才会不说曾经搞过《手把手教你识破仿造的世界名画》。   那个项目,差点有过一个截然不同的名称《手把手教你仿造世界名画》。几个单词的差异,天差地别的主题思想。   当下,迈克罗夫特却能补充实证。   “您的直觉是对的。比如其中一幅伦勃朗的作品,我在巴黎的私人藏家处见过一模一样的画作。”   比起混乱的赫尔墨斯交易会,私人藏家能够明确表述画作的来历传承脉络。   也许,这不一定能证明谁持有了真画,但至少能怀疑交易会的物品有点问题。   此刻,两人达成一致,赫尔墨斯交易会售卖假货。   想得更深一些,赫尔墨斯社团内部藏着一个造假团伙。   “造假,或许就是赫尔墨斯社团看中发明创造者的理由。”   玛丽可不认为主办方鲍尔奇会毫无理由地优待她。“没听说赫尔墨斯社团投资哪一种新型发明。和其他专门投资新专利的机构不同,这个社团寻觅创造者另有企图。”   “比如让沃勒·雷吉成为某款仿造品的制造者。”   迈克罗夫特表示这能解释沃勒所谓的谢礼金从何而来,“不是见义勇为,而是卖出了某款不能对外言说的机器。”   某种便于制假的机器。   它注定只能存在于黑暗中,而发明制造者也见不得光。   或许,沃勒一开始是无意识的。   比如他制造了什么,而无意识地被拉上赫尔墨斯社团的贼船。社团内有其他的改造高手,改造了机器。   沃勒·雷吉没有强硬的背景,他甚至都没上过大学。   大学不仅意味着高等教育知识体系,也意味着一圈人脉资源。   前者,尚能通过自学获得。   后者,却需要契机与运气。   “Well,如果我们推论的造假一事是真的,赫尔墨斯社的鲍尔奇之流显然会喜欢吸纳沃勒这类人。他孤立无援,也找不到可靠的帮手。”   玛丽在心里补充,相对而言,鲍尔奇就不该招惹她。像她这样的,除非心甘情愿地被人所利用,否则就一定会把试图驱使她的组织搅得天翻地覆。   眼下,迈克罗夫特不由往深里思考。“赫尔墨斯,古希腊十二主神之一。他司管着商业与畜牧,也保佑着旅行者与小偷。   赫尔墨斯社团可能从一开始就明确了主旨,那不是一个正大光明的社团。除了售卖假古董,还会卖其他假货吗?”   其他什么假货?   答案,已经在刚刚的谈话中。   “假古董,没有直接做假..钞来钱快。”   玛丽想起这里是波士顿,如今美国制造业最发达的城市,也是国际贸易重要港口之一。“也许,制造的还不是一个国家的假..币。”   金本位的时代,英镑在国际货币中占据核心地位之一。   迈克罗夫特几乎能确定沃勒最初要递出的情报,是和金融市场被扰乱相关。大量假..币流入市场,肯定会冲击各个行业。   目前,一切尚且只是推测。   需要更进一步的证据,比如制假的模板、机器、场地在哪里?有没有假..币流入市场的账目等等?   “顺藤摸瓜。”   玛丽取出了交易会上西蒙给的名片。“既然西蒙说半个月内给我魔力硬币的消息,他应该去前往造假大本营。”   如何跟踪就成为了新问题,这却不必在深夜做决定。   ‘铛——’   时钟指向了凌晨一点。   “其他事,等天亮后再说。”   玛丽没想大晚上地翻开地图制定跟踪路线,现在她只想快点洗个热水澡,然后与大床约会。“罗曼夫人,晚安了。”   “晚安。”   迈克罗夫特当然不会挽留。在解开了沃勒的秘密后,大问题不见了,小烦恼就冒头。   赫尔墨斯交易会之行,他可能无法避免地露出了破绽。   今夜,他踩了明顿先生三次。   上帝作证,作为女步的初学者,如果满分一百,他毫不谦虚地可以打八十五分。偏偏,作为三十多岁的罗曼夫人,哪怕跳不到满分,也该是九十五分才对。   十分之差,足以说明问题。   迈克罗夫特试图挑剔一下明顿先生的舞步也不熟练,但现实太残忍了。   有对比有差距,明顿先生的男步是跳得没他好,但比罗曼夫人的女步要好。起码今晚他没有被踩。   这矛盾吗?   不,一点都不矛盾。   此时,急需一块小蛋糕缓解情绪。   迈克罗夫特却灌了一大口淡水。   是了,是了,别忘了见鬼的罗曼夫人不喜欢甜食!这种坑人的日子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另一侧。   玛丽回到了下一层楼自己的房间。   进门,先确定房内无异状。然后换鞋,准备洗浴间。正要摆放好换下的男士皮鞋,就看到了上面的脚印。   玛丽取来了擦鞋布,刚刚要擦掉鞋面上被踩过的痕迹,手上的动作却停了下来。   下一刻,她拿起了皮鞋。   仔细回想起舞池里的一幕幕细节。从交握的双手,到两人的舞姿,还有男女皮鞋的不同尺码。   室内很安静。   倏然,玛丽对着皮鞋缓缓笑了。   她可能发现了一个罗曼夫人的大秘密。不,也许不能称其为夫人了。 第34章 Chapter34   既然对罗曼夫人的真实性别心生怀疑, 之后要做些什么?   玛丽的第一反应是把自己男士身份的伪装捂得更牢些。   吸取经验教训,她不能犯罗曼的小失误。学无止境,这个时代男士该掌握的技能一样也不能缺。   再然后呢?   要像是剥洋葱一样,一层层剥开罗曼隐藏的秘密吗?   不如顺其自然。   玛丽斟酌一番, 决定不冒进。   原因很简单。假设真相如同她的猜想, 罗曼是男扮女装, 再结合此人有一颗无与伦比的聪明脑袋, 不难推断他前来美国目的不单纯。   罗曼,百分之九十九只是假名。   其真名与长相都被隐藏起来, 或多或少做着与情报相关的工作。   有句话说得好,搞情报的没几个有好下场。   这种人的额头上就差明晃晃刻着一个词——麻烦。   玛丽不怕麻烦, 在没有利益与立场冲突时也愿意祝福罗曼一帆风顺,但她头脑清醒没有被好奇心迷晕了眼。   自己来到美国的初衷, 是要落实马克·明顿的身份。   不仅是在波士顿买一套房子编造一段过去,更是要留一招后手, 完善了原身的归处。   既然要做的事不少, 现在先揭开赫尔墨斯社团的罪行。至于罗曼的小秘密,那就把它交给时间。   翌日, 太阳升起。   一切仿佛如常, 什么都不曾改变。   “我打算今夜再去赫尔墨斯交流会。”   玛丽在早餐后说起了她对制假集团的追查计划。   “鲍尔奇是哈佛的毕业生, 他在波士顿经营了一家纸张生产公司。这都是对外公开的消息。既然他对发明制作者表现出兴趣, 我不如就顺势接近他。”   如果赫尔墨斯社团涉嫌假..币制作, 这个团伙肯定不会轻易吸纳陌生人。   玛丽很清楚她没有让人昏了头的魔幻式魅力, 哪怕鲍尔奇有拉她入伙的企图,少则也要考验几个月。   “几个月太久了, 没必要如此浪费时间。接近鲍尔奇, 我可以从他的饮食习惯、衣服污渍等等细节处, 推测出他的行踪轨迹。”   造假需要场地。   找到制造场地,就是找到了一半实证。   像是账目之类的核心文件,想要偷出来,也要先进入鲍尔奇的住所。   迈克罗夫特认同这个计划,“我会盯着古币卖家西蒙。双管齐下,效率更快,说不定会殊途同归。”   有关具体紧盯的操作步骤,是不是找其他帮手,而罗曼夫人为什么在波士顿能找到其他帮手?   当下,迈克罗夫特没有说,玛丽也没有追问。   两人对视一眼,不说与不问,仿佛在无言中达成了某种心照不宣。   “注意安全。”   迈克罗夫特最终只多言一句,“别忘了,有帮派分子打砸了贝拉家。”   即便是乌合之众,却也人多势众。   一个人双拳难敌四脚,可别不小心就被围殴了。   “我会小心的,您也是。”   玛丽也没多话,分头行动还有一个好处。   鲍尔奇正如这个时代大多数的男性,并不认为女人能派大用处。   如此一来,有明顿先生牵制他的注意力,罗曼夫人的追查则能更加顺利。   或跟踪,或监视,或暗地追查。   四天过去了,波士顿的生活如同淙淙溪水,平静而没有几分波澜。这座城似乎根本没有如同诡秘莫测的大海,也就不存在因为金钱利益而滋生罪恶与死亡。   事实呢?   玛丽通过接近鲍尔奇,锁定了位于波士顿偏西的王冠小镇。   该地区集聚了不少工厂,例如皮革厂、成衣厂、伐木厂等等。   皮革的气味,成衣燃料的颜色,木头加工时残留的原木木屑,这些在鲍尔奇的衣物、鞋底、马车轮子等处留下痕迹。   鲍尔奇明面上经营的造纸厂在波士顿东部。   一东一西,两个截然相反的位置都成了鲍尔奇的久留之处,势必存在某种关联。   前往一探究竟之前,不妨抽空办妥另一件事。   玛丽深谙演戏的精髓,在与鲍尔奇接触时势必会聊到近期安排。   七分真三分假的谈话,她说出了波士顿购房计划,四处溜达看看房子。   这一行程轨迹不怕其他人调查。是力求逼真也好,是有实际需求也好,最后确实敲定了一套房产。   不是香草路上沃勒的那一套,而是后湾区的一套维多利亚风格住宅。   “您总算做了一个正常的决定。”   斯普林律师从旁协助办理各类购房手续,后湾区环境优异,除了有点贵没有其他缺点。   玛丽:什么叫做正常?   难道她以往做的决定,都有违常理吗?或是在他人看来都是吃饱了撑的?   斯普林律师当然没有多提,他的委托人自找麻烦进入赫尔墨斯交流会。反正没有购买沃勒·雷吉的房子是明智的选择,否则说不好什么时候就会麻烦缠身。   “后续手续,还请抓紧一些。”   玛丽也不反驳斯普林,就让这位律师先生暂时松一口气。“对了,刚刚你提到杰基尔医生前来美国了?”   杰基尔医生,是此前在伦敦奥利弗一案中,鉴定出花生过敏与蚕豆病的那位医生。   他的医术高超令人赞美,更令人敬佩的是他的品格。   比如身体力行打击犯罪,愿意承接各种解剖工作;比如毫不畏惧罪犯,数次带头揭露各种潜藏的罪行。   “是的,杰基尔医生大概今夜抵达波士顿。”   斯普林律师不明所以,“明顿先生,您是要一起来共进晚餐吗?您不是说之后有其他安排?”   玛丽笑着摇头,“我只是顺便问问,之后如果有时间就聚聚。之前在伦敦,都没能当面感谢杰基尔医生为破案的辛苦付出。”   这里是说奥利弗一案,杰基尔是解剖法医,玛丽是调查员之一。   两人却没能见一面。   解剖结果由华生转达,而破案后,杰基尔医生有工作离开伦敦,玛丽又刚好来了美国。   斯普林律师不明详情,但总觉得明顿先生不像是顺便一问。   玛丽却没有多停留,也不会告诉律师先生,询问起杰基尔,是因为波士顿很快就会有一起大案子要他牵头揭发。   像是揭发制假案件这种事,身份不明的罗曼夫人不合适,而玛丽自己也想过一些清净日子,不如就把功劳都交出去。   在此之前,是要找实证。   租借了一辆极为普通的马车,又换上了服装厂工人的旧衣服。前往波士顿西部,查探王冠小镇究竟有没有隐藏鲍尔奇的制假基地。   靠近王冠小镇,远望可见一排排烟囱。   各种工坊遍布镇中,周边有河流,也有小树林。   如果此处有制假基地,无疑是大隐隐于市。   傍晚时分,工厂收工。   工人们纷纷回家,普通工人在一天辛苦忙碌后,脸上难免有三分疲倦。   如果不是普通工人呢?   两位马车夫左顾右盼,警觉地怕人发现某个秘密,没有朝着回家的大路走,而是向着小镇树林深处驶去。   玛丽在王冠小镇转了几圈,暂且没有发现异状,却发现了一辆从树林里驶出的马车。   两个马车夫穿着普通车夫服装,却难掩他们身上的某种气味——是帮派分子的气味。如果靠近,可以发现其衣服上残留着泥腥味。   马车驶出树林,像是完成了某个任务。它没有再进入王冠小镇,而是上了大路,直奔向波士顿主城区的方向而去。   有古怪!   玛丽看着马车远去,来到了它刚刚驶离的小树林边缘。根据当地人说,小树林面积不大,其中没有野兽也没有猎户居住。   既然什么都没有,怎么会有帮派分子匆匆驾车出入?   根据地上的车轱辘痕迹,可以判断近期有且仅有一辆马车进入树林。   马车行驶到某个位置不再方便继续入林,有两个人就下车步行。两人留在泥地上的足迹很深,像是抬着某个重物。   眼看天色变暗。   玛丽根本没有调头的打算,而是从背包里取出煤油灯,点灯后继续入林一窥究竟。   正所谓贼不走空,哦不,是来都来了应该坚持到底发掘真相,总得弄清楚帮派分子进入树林的目的。   顺着足迹,一米一米深入树林。   目力所及处,多是掉光了叶子的树木在冬季寒风中瑟瑟发抖地伫立着。   北风吹。   风穿过残枝枯木发出的声音,有点像是树木垂死挣扎的哀嚎。   ‘咔哧,咔哧——’   古怪风声中,夹带着另一种更为诡异的声音。   异动的声音并不响亮。   r /;gt;玛丽却脚步忽而一顿,这种声音是有人在挖土。   再结合帮派分子、荒林、重物等等因素,可以顺利成章推导出一种可能,也许此处埋了一具尸体。   现在,是有人在掘尸吗?   冬夜,风寒。   荒凉小树林,一个新鲜的长方形土坑边。   迈克罗夫特拿着折叠铲,尽可能快速地挖着土。   他不想回忆道为什么要做这种挖土的事,令人郁闷的体力活并不适合他。但美国是个神奇的地方,足以给人各种考验。   现实就是他不得不挖。   经历四天追踪,他发现了一场与古币商人西蒙有关的火灾。   正在追查起火的源头,就追上了帮派分子形色古怪地进入树林,那伙人埋下了一口棺材。   ‘咚!’   铁锹终于撞上棺材盖。   下一刻,迈克罗夫特却猛然抬头。   树林里没有听到其他脚步声,却忽然有一团光亮隐隐绰绰迅速靠近。   来者是活人吗?   如果是鬼魂反而不可怕,唯独不希望是帮派分子去而复返。   玛丽提着煤油灯靠近挖土声的声源处。   走近,只见土堆,却不见挖土者。扫了一眼地面的足迹,其中存在某一熟悉尺码的女鞋鞋印。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而转身看向昏暗树林。   “晚上好,夫人。是我。”   玛丽没有直接叫名字,或是遵守着某种坟地潜规则,不随便叫人的姓名。   一棵大树后。   迈克罗夫特谨慎查看,确定了煤油灯照下的来者是谁,这才显出身形。“晚上好,先生。看来我们真的殊途同归了。”   谁说不是呢?   都查到王冠小镇,足以证明此处有问题,而现在更是发现了一具棺材。   两人刚刚松一口气。   此时,却听土坑里传出异响。   ‘刺啦——’,‘呜呜——’。   是指甲抓挠棺材板,以及被堵住嘴但还拼命发声的动静。   “人没死。”   “人没死?”   玛丽和迈克罗夫特立即去撬棺材盖。   一分钟后,掀开棺材板,只见里面躺着一位被麻布堵嘴又捆绑成条状的年轻男人。   男人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努力看了两人一眼,力竭地昏了过去。   “脉搏虚弱,但外伤不致命。”   玛丽迅速为不知名的男士松绑后检查了他的身体情况,“那伙人是想要搞活埋没有成功。这人的运气真不错,死神没能抓到他。”   迈克罗夫特搭了一把手,合力将昏迷的男人从棺材里抬了出来。   当下,不知为什么,也许是他的错觉,也许是他的直觉,总觉得刚刚明顿先生的话有一丝说不出的古怪。   活埋被救,棺材里的这位先生确实是幸运儿,那么一句随口感叹又有哪里奇怪呢?   迈克罗夫特的疑惑一闪而逝。   他找不到答案,正如此时从明顿先生脸上发现不了任何不妥,这种瞬间的古怪感觉被埋入了心底深处。   “回城,现在急需找一位靠谱的医生。”   迈克罗夫特迅速盘哪个医院没有帮派分子的踪影,眼下不能让鲍尔奇与西蒙发现异常。   “请勿着急,医生,我有了一个好人选。”   玛丽即刻想到了杰基尔医生,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不就赶上了治病救人的好时候。   不过,在离开前还有一件事要做。   玛丽从背包里取出一支画笔与一小瓶血红墨水,“比起直接离开,不如重新合上棺盖,顺带在棺材里留下点什么。万一那伙人回来复查尸体,还能给他们一个惊喜。”   简单点说,是把捆绑被害者的绳子与堵嘴的抹布都留下,一丝不苟地恢复原本的埋棺现场。   当然,必须在棺材里留下几行血字,制造出被害死者突变成吸血鬼之类的怪物瞬移出棺的假象。   假如埋尸者回来重启棺盖,一打开就会发现尸体不翼而飞了。   不是被偷盗了,而是尸体留下了重重诅咒,不知化成了哪类怪物将要向凶手复仇。十九世纪,很多人都信这种诡异怪谈。   “这个提议怎么样?更利于为我们争取破案时间,而不会打草惊蛇。”   玛丽一手举着沾着血红墨水的笔刷,一边微笑着询问,“夫人,您觉得我们在棺材里留什么字比较好呢?”   煤油灯的光,昏暗而不真切。   此时,却能清晰看到血红笔刷的墨水受到地心引力影响正在下坠。滴答滴答,一滴滴似鲜血滴在棺材板上。   迈克罗夫特一手扶着昏迷的被害者,一边看向正对他微笑的人。   忽然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他认识的明顿先生,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下一刻,迈克罗夫特却也不再克制地缓缓笑了。“这个提议太好了,是要留一些令人刻骨铭心的咒语才好。”   风一吹。   滴答,又一滴鲜红墨迹滴在了棺材板上。 第35章 Chapter35   两行鲜红的血字被涂在了棺材板上。   为求细节逼真, 再加上几道疑似人类指甲突变成怪物利爪的抓痕,仿佛能听到‘刺啦、刺啦’的刮擦声。   当下, 也说不准埋尸团伙会不会去而复返地掘土查看。   即便现在没有人被不翼而飞的尸体吓倒,百年之后小树林的土地被地产商再开发时,极有可能传出轰动一时的尸变吸血鬼都市传说。   玛丽和迈克罗夫特丝毫不为自己做的「好事」而骄傲自满。   两人深谙做好事不留名的古老守则,仿佛无事发生,接下来就一心一意地赶车回城区,为昏迷的被害人找医生救治。   夜间,八点半。   波士顿城区,斯普林律师家。   斯普林刚刚与杰基尔医生享受了一顿美味的晚餐。   厨师的烹饪术确实没有到登峰造极的地步, 但波士顿作为美国海产品的贸易物流中心, 想品尝一顿食材新鲜的龙虾盛宴并不难。   食材新鲜, 食物也就鲜美了。   “斯普林,谢谢您的款待。”   杰基尔医生正要说些夸赞的话,比如他跨越大西洋抵达美国的第一夜能与美食相伴是无比幸运的,这就听到楼下的大门门铃急促地响了起来。   一分钟后。   女仆匆匆上楼,“斯普林先生,门口来了一个人自称是您的客户。我询问要怎么称呼他, 他只回答,来此应该是做了一个正常的选择。“   女仆的措辞毫无疑问有点古怪。   什么叫做‘自称是客户’?   能请得起好律师的人, 起码应该衣着得体,不会是衣服穷困潦倒的模样。   为什么对方被询问姓名后却是答非所问?   仅仅得到一句来找斯普林律师‘应该是正常选择’?   女仆疑惑不解,斯普林律师却一下子就明白了。   天道好轮回,但来得太快了些。   今年下午。   斯普林刚刚赞扬了他的客户, 明顿先生没有购买沃勒那套麻烦缠身的房子, 是总算做了一个正常人应该做的选择。   没满六个小时, 这句话就又找上门了。   不难推测, 一定是明顿先生做了某种异常古怪的事,这会上门寻求帮助了。   “抱歉,我得先下楼看看。”   斯普林律师请杰基尔医生稍等,“我去去就回。”   谁想到门口停了一辆非常普通的马车。   马车上的组合却极不寻常。   一个身着工人服装且蓬头垢面的男士,一位瞧着像洗衣女工也满面尘土的女士,还有一个两眼一闭昏显然受伤的男人。   “我的上帝!”   斯普林认出了灰头土脸的两人,可不就是他的客户明顿先生,以及见过一两次的罗曼夫人。   这两个究竟去做什么了?怎么搞成这幅样子?   另外,那个二十来岁的昏迷陌生男人又是怎么一回事?   “其他的事,请等一等再谈。”   玛丽打断了斯普林的惊叹,“如果我的鼻子没有出错,律师先生,您刚刚吃了一顿美味的波士顿龙虾。今夜,您与杰基尔医生一起进餐,意味着医生八成还在楼上。太好了,第一次正式见面,我为杰基尔医生送上了一份礼物。他应该会喜欢我提供的饭后运动方式——治疗一位昏迷的病患。”   斯普林:!   谁会喜欢这种饭后运动!   “我可做不了主。”   斯普林没有傻傻地问为什么不把病患送医院。既然不送,一定是因为这个病人的来历有问题。“我只能替你问问杰基尔医生的想法。”   更令人意外的事情出现了。   杰基尔医生不愧是被称赞仁心仁术,他听到有一位昏迷的病患等在门口。   他没有半点休息时间被打扰的恼意,而是急匆匆地下楼,快速给病患进行治疗。   “幸好,我有随身携带医疗箱的习惯。”   杰基尔接手了病患,再听闻此人差点遭遇活埋,有了更明确地对症下药方向。   时间在救治中一点点过去。   一楼的休息室暂做急救室,二楼会客厅里斯普林也总算得知了前情。   “今天下午,波士顿发生了一起火灾。古币商人西蒙的东方朋友,贝克·林,他的家被烧了。”   迈克罗夫特简明扼要地谈起怎么会前往小树林。他密切注意着西蒙的动向,发现了西蒙与来自东方的林每天都要见面。   林,是在校大三留学生。   明面上,他与西蒙并没有交集,又是什么让一个学生与一个疑似贩卖假古董的商人往来?   迈克罗夫特原计划近距离观察林,但今天下午林的住宅就发生了火灾。火灾发生时,林在学校上课,而在他家附近发现了行迹古怪的男士。   “古怪的男人,就是被埋到棺材里的那一位。”   迈克罗夫特跟踪了男人,等到靠近王冠小镇失去了对方的踪迹,绕了几圈却是发现帮派分子驾驶着一辆可疑的马车进入小树林。   “车辙痕迹表明马车携带了重物,加上车夫的神色,让人怀疑他们是去抛尸的。”   帮派分子要将谁抛尸?   古董商西蒙的朋友林,他的家为什么突遇火灾?   这些疑问促使迈克罗夫特不得不干抡起铁锹,做起了他在伦敦从来都没想过要做的事——掘土开棺。   后来的事不必详述。   明顿先生与罗曼夫人在坟头相遇,两人为将来的都市传说添砖加瓦出了一份力。   斯普林律师并不愚蠢,事到如今,怎么可能不知道他被牵扯到了一起特大造假案之中。   “上帝啊!”   斯普林揉了揉太阳穴,他仅仅是接待了一位想要买房的客户,究竟怎么会一步步走到侦破特大要案的边缘?   玛丽似乎没有看出斯普林的追悔莫及。   此刻,哪怕她一身尘土,但背脊挺直地临窗而站,平静而坚定地说到:   “我记得最初与律师先生相识时,你亲口说过的话。您说波士顿与纽约是不一样的。这里的人不会追求毫无秩序的金钱利益,波士顿有自己的历史传承,而你也是维持公正秩序的一员。现在,您的机会来了。”   等一下。   斯普林努力回忆他说过吗?   他还真的说过。最初批判了鲸鱼商席恩追求暴利,是不踏实经商而去华尔街买卖股票。   谁不知道如今的美国股市有多混乱不堪,它的背后是不择手段的利益博弈,收买法官更成为常态。   纽约商人们的那些做派,是波士顿人极为反感的。   屋内,半晌沉默。   “哎……”   斯普林律师只能长叹一声,苦笑地看向他一时不查接下的客户。原来,明顿先生在这里等着他。   消灭一个特大制假团伙,仅仅掌握证据是不够的,它需要波士顿的司法体系与商业联盟一起行动起来。   的确,打击犯罪有利于稳定社会治安,但同样也承担数不清的风险。   斯普林并不是遇事则退的律师,更不是什么烂钱都赚的律师,但到底还是不喜欢麻烦。偏偏,现在明知有危害社会的罪行出现了,他想要装聋作哑也不行了。   斯普林终究答应了联络波士顿商会,“明天,我就去找合适的合作对象。两位,你们还有更详尽的证据吗?”   证据?   在小树林掘墓之前还不确定,但现在挖出了一个昏迷的男人。被帮派分子活埋的人,十有八.九是握有某种证据。   果不其然。   在杰基尔医生的一番救治后,昏迷的男士有了片刻清醒。   简单说明来历,韦斯莱是纽约日报的社会新闻记者。   半年前,他的一位机械师朋友在波士顿癫狂跳楼死亡。尸检结果显示,死者是服用过了过量的致..幻剂。   这种致..幻剂并不是禁止销售物品,而被当做消遣娱乐的饮料面向公众出售。   虽然十九世纪是一个混乱的时代,但并不意味着每个人都会选择混乱的生活方式。韦斯莱认识的机械师朋友一直都很自律,让他怀疑所谓自杀实则是谋杀。   于是,韦斯莱开始了深入调查。   一步步找到了古董商西蒙的头上,发现了这个人有售卖假古董钱币的嫌疑。   下午林的家着火,这件事是韦斯莱做的。   他发现了林的家里藏着西蒙制假相关的账本,为了盗取账本而不引起怀疑,就放火烧了屋子。   林,是造假集团的账务员。   在他家不只发现了以苏州码子记账的账册,更是发现了一个造假工厂的地址。   韦斯莱想要一鼓作气潜入工厂,但这次好运没有再眷顾他,他被打晕了,装到棺材中埋入了小树林。   “然而,我知道故事的结尾一定是邪不胜正。我向上帝的祈祷得到了回应。”   韦斯莱醒来后,无比激动地看向了把他从棺材里挖出来的两个人。哪怕两人衣衫不洁,但在他看来就是最圣洁的大天使降临人间。   “两位,请原谅我的不善言辞。对于救命之恩,我傻到除了谢谢,不知再说什么能表达一腔谢意。”   “请问账册在哪里?”   迈克罗夫特丝毫不想听感谢词。如果真的存在神爱世人,他渴望的不多,仅仅祈祷此后在美国的日子太平点就好。   “哦!是了账册!最重要的,我还没说。”   韦斯莱忍住了一肚子的赞美与感谢,幸亏活埋与缺氧没有造成他的记忆错乱,当下精准地报出了一个地点。   “我把埋在了没人居住的死巷砖墙中,请找一位精通东方算筹系统的账务员,将那些苏州码子计数翻译成阿拉伯数字。”   赫尔墨斯社团还真是人才辈出。   非常懂得造假物品账目的重要性,特意用了东方计数方式,那些「〤 〇 〢二」等计数,在美国的西方人真没几个人懂。   韦斯莱跑社会新闻,涉猎较广。偶尔见过一两笔中药房的记账方式,而将它记在了心里。但能认出是哪种记账方式与能读懂这种记账方式之间,还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眼下,正好把重要的解读重任交了出去。   各行其事。   斯普林律师思考着明天要找哪些人联手对付造假集团。   而取账册并且翻译的事就交给了大天使二人组,他相信两人一定能顺利办妥。   是的。   被坑了一把的斯普林律师,毫不犹豫地给灰头土脸挖尸的两人起了代号。   于是,在斯普林律师无言沉默的目送之下,玛丽和迈克罗夫特先一步离开了。   夜间,十点多。   波士顿的街巷渐渐安静了,普通人准备与床铺约会了。   两人却登上马车,要赶路去取账本。   玛丽看着空旷到近乎死寂的街道,随便起了一个话题活跃气氛。“罗曼夫人,您说刚刚斯普林律师的沉默相送,是想以眼神表达一些什么呢?”   在一起联手掘墓挖坟后,迈克罗夫特也难得给出实话实话的回答。   “我认为斯普林律师的沉默,很可能是表达对您的赞赏。正如古希腊哲学家阿基米德曾经说过的‘给我一个支点,就能撬起地球’。给您一个支点,您就能以一种特别的方式撬动波士顿商界,让它风云变色。”   玛丽握着马缰的手指微微一紧,这话确定能算是夸奖?   当下,她微微一笑,也无比真挚地说:“我不敢邀功。请您不要谦虚,请别忘了,您才是发起这一起调查的头等功臣。所以,还是您比较适合去撬动地球。”   显然,这个话题有聊死的趋势。   两人相互看了一眼。也许,他们之间还是不说实话会比较好? 第36章 Chapter36   波士顿, 将要起风。   在圣诞月即将来临之际,只有少数人意识到了这一点。   赫尔墨斯社的鲍尔奇尚被蒙在鼓里,虽然遇上了假货买卖的交易账目部分被烧事件, 但他很有信心。   放眼整个波士顿, 又有几人能破译从遥远东方而来的苏州码子式加密记账方式?   只要看住了林, 不让他有反水的可能性,那就没有其他值得顾虑的事了。   从古董发展到假..币, 社团运营了近三年。一般人都不知道连制假工厂的地点, 何谈将他们连根拔起。更不提社团集结了一批名校成员,又有几人能在他们眼皮底下搞小动作。   近些年的顺风顺水,让鲍尔奇没有将小树林抛尸事件放在眼中。   窥视工厂的小偷杀就杀了, 又不是第一次埋尸, 何必把小虫子放在心上。   另一侧。   玛丽与迈克罗夫特都搬出了酒店, 避免人多眼杂,需要一处安全又安静的地方破译账本。   哪里最合适?   明顿先生在波士顿后湾区新购置的住宅就很合适。   虽然玛丽刚刚办好法律层面的各种买房手续, 拿了房钥匙, 还来不及重整家具布置,但特别时刻也不顾上太多细节。   斯普林律师友情暂借可靠的厨师一人与女佣一人, 帮助打理日常生活杂事。   他真的没有十分热心,而是担忧安排的速度不够快,自己家就要成为「打击制假团伙大本营」。   玛丽自认并没有过分压榨一位正直的律师, 比如她请逃脱活埋凄惨命运的韦斯莱律师住到了后湾区。   被认定死亡的人是一个麻烦, 她主动负责了麻烦的隐匿地, 难道还算不得舍己为人?   搬家过程难免匆忙。   破译账册的进程却有条不紊且效率奇高。   冬日, 午后。   透明玻璃窗外, 白雪纷飞;   室内英式壁炉, 跳跃着红色火焰。   长桌上, 井井有条地放着账本原件、翻译记录、空白纸张、墨水瓶等。   两端各坐一人。   br /;gt;   一时间起居室内,就听到钢笔与稿纸相触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伴随着壁炉燃烧炭木的噼啪作响。   鲍尔奇做梦也想不到,他认为难以破译的账本已经有大半被破译成册。想要完成全部的破译,也耗费不了几个小时了。   ‘铛!铛!’   下午两点整,落地钟敲了两下。   女仆端来了两杯冒着热气的红茶,以及一份巧克力蛋糕。   这会尚未到下午茶时间,但在家里难道还要古板地恪守进餐时间?   玛丽才不会遵守那些规矩。现学现用苏州码子记账方式,破译被加密的账册,争取在三天内搞定一切。   这种脑力劳动时刻,她怎么可能再委屈自己的味蕾与胃部。当然是想吃点什么,就让厨房做点什么。   也不讲究换一张桌子,更无视了使用餐巾等进食礼仪。   放下钢笔,将面前的账本与译稿移到一旁,这就暂做休息,随性地开吃。   一勺子下去。   巧克力流心馅淌了出来,是甜而不腻的口感。   玛丽一边慢条斯理地品尝着甜点,一边欣赏着另一侧奋笔疾书的某人。   瞧瞧罗曼‘夫人’目不斜视的样子,谁能想到这位从前从未接触过苏州码子的记账系统,却在一个小时内就找出了账册的秘钥。   如果这人只是一位普普通通的寡妇,那么从明天起世界各国将亲如一家永远和平。   玛丽敢暗中做出如此豪赌,遗憾的是,现在没有办法卸下某人的伪装一睹真容。   她只能充分发散想象力,努力通过现象看本质,勾勒出一幅认真工作的人最美的景象。   长桌另一头。   迈克罗夫特泰然自若,仿佛没有被巧克力香甜气味勾引,更没有感受到徘徊在他身上的目光。   他握笔的姿势端正,下笔的力度不变,面不改色地继续破译账本。不慌不忙,将一个个数字落于纸上。   越破译,越能察觉赫尔墨斯社造假产业之大。   如今,不难推定沃勒·雷吉死前就是想要传递出庞大的假.币案即将发生。   让人觉得值得庆幸的是,账目显示近三个月刚刚涉足假.币制造,目前看来还在实验试行阶段,没有大量假.钞流入市场。   那就快点将账册都破译好,是要以迅雷之势打击赫尔墨斯社。   于是,一分钟、两分钟……   为什么整整十分钟过去了,有的人还没能吃完一块巧克力蛋糕?   迈克罗夫特终是抬起了头。   他收敛了所有的情绪,仅以平静地目光注视着对面悠闲进餐的某人。   某人作为一位绅士,怎么可以吃独食?   迈克罗夫特选择性遗忘,之前被询问过要不要也来一块蛋糕。   不论罗曼夫人是不是已经挖坟掘墓,人设不能崩。从游轮上就说了不爱甜食,那么现在就要坚持不喜欢。   眼下,既然客人表示不喜欢甜食,主人怎么还能吃得毫无顾忌?基本的礼节性相处之道呢?   “怎么了?我打扰到您了吗?”   玛丽一脸无辜,“劳逸结合,才是上上策。您也可以休息一会,和我一样欣赏一番美景。”   美景指什么?   迈克罗夫特握着钢笔的手指微微一紧,这话真不是戏谑吗?   难道让他好的不学,而是效仿着一边喝茶一边饶有兴致地欣赏对坐之人?   他凭什么全神贯注地欣赏明顿先生,难道是为了其与众不同的智慧,或是为了他难得遇上一个人能合拍地破译陌生计数系统的密码?   不,赞美大可不必。   迈克罗夫特自认做人极有原则。   他给出的理由很简单,之前的预料终于不幸成真。同一间屋子,有人在享用巧克力,而他只能以坚定的姿态拒绝。此情此景,让他如何真诚赞美生活与命运?   ‘噼啪——’   炭木被火焰点燃,声响不断。   室内,暖意浓浓。   玛丽终于恋恋不舍放下了勺子,端起了茶杯,仿佛没有看出有人在进行腹诽。   “罗曼夫人,我瞧您的眼神有点疑惑,似乎在问我哪里有美景。我   说的美景,当然是窗外的雪。午后,有壁炉有热茶,隔着玻璃欣赏雪随风落,您不认为是一件很享受的事吗?”   顿了顿,玛丽又道,“或许还是有遗憾,我们匆匆搬入新居。这里没有钢琴或其他乐器,也没有各式香薰。不然,点一根香薰蜡烛,徜徉在悠扬乐曲之中,多么令人愉悦的午后时光不是吗?”   迈克罗夫特扯起一丝假笑,“Well,真是叫人心驰神往的画面。”   然而,想象只是想象。   只要作为罗曼夫人一天,他就没有如此闲情逸致。   正如今天,两人一同呆在起居室。   他不是作为朋友来为明顿先生的新家温居,只是为了尽可能快得结束在波士顿的案件。   话虽如此,迈克罗夫特还是放下钢笔,喝了一口红茶,也望向玻璃窗外。   雪越来越大了,还有两天就是进入十二月,这个圣诞节注定要在美国度过。   圣诞节不能陪老福尔摩斯夫妇身边,也无法询问歇洛克大学第一个学期的学习感想。   对此,罗曼夫人不能有任何遗憾。   只想要向圣诞老人提前许愿,祈祷圣诞夜可以安安静静地·一个人·平平淡淡地度过就好。   至于别的?   别的,懒得去多想。比如那一封疑似鲸鱼商席恩寄来的绝笔信。   「钻石号,4,#」   这一组初至纽约时收到的密码,会有什么意思?   迈克罗夫特在翻译苏州码子的账本时,联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鲸鱼商席恩故布疑阵从钻石号上窃取琴谱,以为「#」是指五线谱中的音调符号,希望在琴谱中找到秘密。   这个思路却走入了死胡同,席恩什么都没有找到。   换一个角度。   「#」,它其实是中文字「井」,而不是原以为的符号。   「钻石号,4,井。」   这才是真正的谜面。虽然游轮上没有井,但在四层有土耳其浴室。   井,有水。   大浴室也有水。   秘密却不是藏在水底,而是藏在了更衣室之中。   井字,可以构成一个冷僻的数字字谜。①   从象形文字的角度来看,「井」像是从上下左右每一处来看是有八个角;再以拆字,一个「井」,能拆成四个「十」字。   如此一来,八个角可做一八,四十则是5x8的乘积。   由此,「井」是指1858。   钻石号,四层楼,土耳其浴室的更衣室柜子,正好有这个号码牌。   更衣室柜子,是以维多利亚女王登基的1837年开始作为起始编号。   目前,贴标签贴到了1869号,其中可不就有1858号。也许,1858号的柜子里有夹层,其中藏了某样东西?   钻石号基本一个月停靠一次纽约港。   迈克罗夫特却打算去验证推论。   早就说了,他懒得过问那些秘密,鲸鱼商席恩或是其他人的绝笔信寄到他手里也是多余。   席恩还给其他人寄信了吗?   会有第二个人推演出相同结论吗?   这些都不重要。   迈克罗夫特没有对任何人提起匿名信,而他并不关心后续。   大雪天,何必离开温暖的屋子。   更不提这个波士顿的冬天冷得异常。不是指气候,而是指整个商界动态。   一场打击制假运动说来就来。   商会与司法界联手,是要清除扰乱市场的隐蔽制假团伙赫尔墨斯会。行动必须快,否则谁也说不准何时就会收入一堆假.币。   十二月的风越吹越冷。   捅出制假案的始作俑者,哦不,应该默默破案而不求名利的两人已经互道再见。   迈克罗夫特没忘记演戏要收尾,是在一群帮派分子手里寻回了被偷的苏珊夫人尸体,将其又埋回了墓地。   不论旁人是否相信,罗曼夫人是不是因为故友苏珊的尸体被盗而参与到侦破制假团伙的案件中,反正从表面看自成一套逻辑。   完成了所谓的最初心愿,罗曼夫人当然不必继续在波士顿停留。   波士顿后湾区。   玛丽看着窗外飞雪,几日而已,宽敞的起居室只剩她一个人了。 竒_書_網 _W_w_w_._q ǐ_S_u_W_α_N_G_._C_ò_M   孤独吗?   当然不可能感到孤独。   画布,颜料等置办齐了。   冬日下午,没有弹奏乐曲,依照原计划画一幅教父的肖像画,将为新家添一份人气。   也不只是画画。   此刻,玛丽翻了翻纽约港的航班表。   下一次「钻石号」驶入纽约港,是十二月十七日。   还有三天,要去纽约吗?   玛丽思考着这个好问题。   在破译苏州码子账册时,她联想到了那封疑似席恩寄的匿名信。   经由推导可知「钻石号,4,#」,很可能指的是游轮四层楼土耳其浴室的1858号更衣柜。作为一个安分守己的人,她要去验证猜想吗?   又会有其他人得出相同的猜想吗?   窗外,只有静默的大雪,仿佛给出了无声的回答。 第37章 Chapter37   十二月中旬, 纽约港也开始下起了雪。   时隔一个月,波顿船长没想到「钻石号」剧本邪灵成真事件还会有后续。   “明顿先生,您的意思是想要检查一番游轮四层的土耳其浴室更衣室?”   波顿船长没有掩饰不敢置信的神色, “席恩都自杀了, 怎么还阴魂不散搞出什么绝笔信。那会不会只是一个恶劣的玩笑?”   “反正游轮现在停泊在港口,查了不就知道了。”   玛丽说得轻松, 这几天经过一番思考,终是决定来纽约找波顿船长。   目前看来,尚无其他人也来验证「钻石号, 4,#」指的是1858的推论。当然, 也不排除有人绕过波顿船长偷偷上了游轮。   不论是哪一种可能,检查后才会有答案。   玛丽瞧着波顿船长神色纠结, 补充到, “我理解您的顾虑, 死亡阴谋相关的传言对于「钻石号」绝非好事。   正因如此,我们更要一探究竟, 而不是得过且过。不过, 检查的事没必要让别人参与了,我和您走一趟即可。”   “您说得对, 掩耳盗铃要不得。”   波顿船长不是不懂, 就是觉得有点倒霉,为什么被盯上的偏偏是他的船。   废话不多。   也没等天黑,正午时分两人就一起上了游轮。   波顿船长仍旧不太相信四层更衣室有问题。“不谈航行途中的定期清理,每次入港与出发前都有清扫员为更衣室做好保洁工作。如果有异常, 早该被发现了。”   土耳其浴室的更衣室, 不仅有游轮工作人员进出, 更是对上船的每个游客开放。这里怎么会是藏秘密的好地方?   对此,玛丽可以借用一句古话,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来到1858号更衣柜前。   它的大小,大约能让一位成年人卷缩着身体藏进去。与其他更衣柜一样,都是胡桃木制造。单开门,柜门后嵌者一面镜子。   打开。   其中空空如也,不存在任何夹层。   “看吧,我说过它被打扫得很干净,不可能藏……”   波顿船长的话没说完,只见一根手指指向柜门背后镶嵌镜子的卡槽处,那里有一个针眼大小的圆点。   乍一看,极易忽视这点胶水痕迹。   玛丽瞧着大约A4纸尺寸的镜子。“这样大小的镜子背后足够藏点什么。撬开吧,您担心镜子碎裂的话,损失可以记我账上。”   “明顿先生,谢谢您的好意,但我还不至于潦倒到连一面镜也买不起。”   波顿船长无奈地取出了准备好的螺丝刀,稍微费了点力气才把镜子给撬开。镜子背面不只有固定作用的胶水,赫然多了一块巴掌大小的麻布。   扯下麻布,它像是某件旧衣服的一角。   上面有黑色油漆书写的一行字:「423170 53 ∞」   “这!”   波顿船长作为常在海上航行的一员,当即认出了有点眼熟的八位数字代表了什么。“北纬42°31’,西经70°53’。但凡了解一些美国历史,就不会对此处陌生。”   “是塞勒姆小城。”   玛丽刚刚从波士顿来都纽约,麻布所示的坐标位置距离波士顿不算太远,同在马塞诸塞州。   之所以说了解美国历史的话就该听闻塞勒姆城,因为那就是一切开始的地方。   17世纪二十年代,五月花号从英格兰的普利茅斯港口驶出,清教徒抵达北美殖民地。登陆地点正是如今的马塞诸塞州,而不久后沿海建造了作为港口的塞勒姆城。   两百五十多年过去。   塞拉姆不再是美国最重要的港口城,但它在美国无疑仍旧占有一席之地。   “为什么以这样隐蔽的方式留下这个坐标?”   波顿船长觉得他从一个谜团进入了另一个谜团之中,刚刚找出鲸鱼商席恩费尽心机要找的东西,却完全不知道它想说明什么。   “席恩,破产自杀。死前,他像是最后一搏地在钻石号游轮上找东西,难道意味着塞勒姆城藏着让他翻盘的大笔宝藏?”   “不一定。可别忘了,席恩在游轮上蹿下跳找的是琴谱,他连正确谜面都没搞清楚,很有可能压根不知道谜题背后藏着什么。”   玛丽如此说着,目光却逗留在麻布条留字的尾端。在八个数字的末尾,是一个符号「∞」。   「∞」,不是一个简单的符号。   只从数学角度解释,它代表了无穷大。古希腊亚里士多德就认为有无穷大的存在,而17世纪的英国人沃利斯将数字8水平放置,以∞来作为了无穷大符号。   然而,不能只从数学层面去思考。   在被定义为无限大之前,∞就出现在古代炼金术中。   不谈其他,玛丽在一个地方见到过「∞」的频繁出现。   活埋了原主的那间地下三角形密室。墙体上绘制了一排排楔形文字,其中就有近似「∞」的符号。   「∞」,一说代表了咬尾蛇,其中正涉及了灵魂不死永生的神秘学理念。   现在结合指向塞勒姆城的经纬度坐标,加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符号,不得不让人往更深处回忆那座港口小城的往事。   ——塞勒姆城有另一个名字,女巫镇。   玛丽上辈子去过塞勒姆,那时它已经变成了旅游胜地。   喜欢魔法的人们不会错过女巫镇。尤其是万圣节,随处可见装扮城妖魔鬼怪的人们穿行在大街小巷。人群热热闹闹,嬉嬉笑笑,似乎完全掩盖了17世纪猎巫行动时小城的鲜血淋漓。   17世纪末,塞勒姆女巫审判案轰动一时。   此案造成了近两百多位女性被捕,其中二十多人被判以死刑。理由,仅仅是因为那些女人被认为是邪恶的女巫。   两百年过去,欧美大陆的猎巫运动已然结束,如今也可以不必太过掩人耳目地信奉神秘学。   如今这个混乱的时代,科学与神秘学没有绝对界限。   那才有了以活人为祭祀,导致了原主的被害死亡。   塞勒姆城、女巫镇、「∞」。   这三重因素叠加起来,让玛丽无法确定镜子背后找出的麻布条究竟掩藏了什么秘密,它会只是简单地代表鲸鱼商席恩希望找到一笔宝藏拯救破产境况吗?   “这块麻布条几乎闻不到油漆味道。”   玛丽凑近仔细辨识,现在没有精密仪器辅助分析,无从推测麻布条有无特别来历。   普通的麻布,是船员、劳工等通常穿着的衣服布料。   外加没有特点的油漆,只能确定书写时间有些年头了,以至于气味都散了。再看固定镜子的胶水,其成色表明布条被放置了起码有三四年。   这意味着想要找出是谁藏了布条,简直是痴人说梦。   “钻石号已经下水六年。”   波顿船长根本不觉得能找到始作俑者,“几乎每个月往返纽约-伦敦,当然也有几次被私人包船在海上度假。我不可能一一找出这些年接待过哪些游客,就连船上的员工都换过好几批。”   如此一来,短期内无法断定布条从何而来。   另一条线索也早就断了。鲸鱼商席恩死了,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听得谜面。   更有甚者,所谓匿名绝笔信也是假借席恩之名寄出。毕竟,明顿先生参与调查钻石号死亡事件对于船上众人不是秘密。   “布条,我带走。”   玛丽已经做出决定,“还请船长对外保密此事,就当我们今天根本没有来过更衣室。”   “您……”   波顿船长似乎猜到了什么,但他没有再问明顿先生是否要顺着布条继续追查。有些时候,难得糊涂。“您要保重。”   最终,波顿船长重新装好镜子没有再多话,也不再提万一查出点什么请告诉他。   假设后续事件与钻石号有关,他想明顿先生肯定回来知会一声。而如果毫无关联,他也不想知道太多秘密。   某种意义上,人知道得越多就越危险。   正常人,谁又会主动地与危险为伍呢?   距离圣诞夜还剩五天,对于大多欧美人来说,十九世纪的圣诞节已经成为家人团聚的节日。   然而,总有不归家的旅人。   12月19日,黄昏时分。   几辆马车驶入了距离波士顿二三十公里的塞姆勒小城。   今天没有下雪。   天气晴好得过分,沿海小城漫天红霞。   迈克罗夫特提着行李箱下了马车。   地上积雪未化,街边是红砖三角尖顶房屋。   此处的橡树也格外与众不同。本该是高大挺拔而四季常青,但这里的橡树们或许太老了,歪歪斜斜地苟延残喘着,树枝也秃了一大半。   透过秃了的树林,隐隐能看到一块块黑漆漆的东西。   是墓碑,也许是埋葬着两百年前被猎杀的那些所谓女巫们。   这时,再抬头看夕阳。   /;gt;颇有一种残阳如血的感觉。   究竟为什么要在圣诞节前夕出门远行?   迈克罗夫特穿过小树林,走向此次投宿的扫把旅店。   圣诞老人作证,他主观上没有想要扮成罗曼夫人再度前往马塞诸塞州。离开波士顿不到二十天,他一点都不怀念此地。   偏偏,他必须来一趟,因为有一位情报人员在塞姆勒失踪了。   情报人员失踪之前传递出一条讯息,「塞姆勒,武器,危险,回纽约详谈。12/12」   距离消息发出过去一周,前天应该回纽约汇报详情的人迟迟不来。必须有人来塞姆勒一探虚实,这就让罗曼夫人再度出现了。   迈克罗夫特一步步走过长长的碎石路,推开了旅店的大门。   他还想挣扎一下,圣诞老人既然没有成全他平淡过节的大愿望,那么是不是该成全他顺利找到失踪者的小愿望?   扫把旅店·大堂   前台服务生不由暗暗嘀咕,临近圣诞,按照常理旅店的生意应该冷清才对,但今年也不知道怎么了,客房居然将要全部住满。   “您好,一间客房,最贵的那种。”   玛丽提着行李箱来到前台,她从纽约港直接坐船来了塞勒姆,不必说就是来调查钻石号所藏布条之谜。   此刻,大门喀吱作响又被推开,是又有旅客来了。   服务生看到来客只有一位黑裙女士,他松了一口气,对大堂里剩下的两人说到:   “很抱歉,最贵的那种套间已经没了。不过,两位客人,你们的运气很不错。本店还剩最后两套客房了,正好一人一套。”   运气好?   夕阳洒入窗,大堂忽然安静。   玛丽和迈克罗夫特看到对方,眼神中都有些意外,这人怎么也来了?   当下,迈克罗夫特冒出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理智如他不该相信预感,但如今不得不怀疑圣诞老人今年是不是决定抛弃他了?否则怎么会在这里见到明顿先生,他不相信这人是来度假的。   与此同时,玛丽也觉得塞勒姆小城可能要不太平了。   像她这样身份清白的正经人来此非常正常,但出现了来历成谜的罗曼‘夫人’,怎么看都有古怪将要或已经发生。   下一刻,两人都露出标准微笑。   玛丽:“罗曼夫人,冬日黄昏再见到您,真是我的荣幸。”   迈克罗夫特:“明顿先生,在圣诞节前夕见到您,令我十分愉悦。”   前台服务生忽然觉得有点冷。   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两人的微笑,觉得今天的夕阳美特别不正常。 第38章 Chapter38   临近圣诞, 本该冷清的塞勒姆小城为什么多了不少游客?   玛丽在晚餐时间探知了一些消息。   扫把旅店不大,总共也就十几套客房。来此投宿的旅客居然汇聚了法国、沙俄、西班牙、英国等不同国家的人。   餐厅里。   旅人没有严格恪守进餐礼仪,三三两两落座。哪怕没有大声聊天, 但邻座也能听得一二谈话内容。   将人们吸引到小城的原因, 听起来很简单直白。   着名的皮博迪博物馆购入了一批新藏品。这座从1799年始创的博物馆,主要收集艺术与文化方面的展品。   此次,听说怀特馆长购得一批玛雅文明相关的古物。准备在圣诞过后, 新年伊始时开始对外展出。   既然要等过了圣诞节才展出, 又何必着急赶路至此?   这一批参观者显然都不简单, 他们是消息灵通的收藏爱好者,才在正式展览前抵达了塞勒姆。   仅仅一顿饭,餐厅里并不相熟的二十来人已经达成一致。   他们都按捺不住一睹为快的念头,计划一起找上馆长, 请求通融搞一搞内部提前参观。   “罗曼夫人, 您也是来参观博物馆的吗?”   玛丽在餐厅旁听了一番,博物馆有新展品的消息并未在报纸上公开, 对此她也有些意外。   令人更为意外的是,罗曼夫人出现在了餐厅。   钻石号游轮航行中, 这位能做到好几天不出门在房间享用三餐, 今天的情况却有不同。   “您呢?”   迈克罗夫特不答反问, “您是来弥补遗憾的吗?”   什么遗憾?   之前, 赫尔墨斯社交易会的古董真假掺半令人遗憾。遗憾到了放弃了圣诞节在家休闲时光, 反而冒着风雪来到塞勒姆计划提前欣赏展品。   或许, 玛丽可以顺势使用这个借口,但她偏偏伸出右手食指晃了晃。   “不不,这次您猜错了。在抵达塞勒姆之前,我并不知道有新展品出现。我, 普普通通,怎么可能那样消息灵通。这次,是为了一桩旧事而来。”   说到此处,玛丽的右手食指落到桌面上,虚写出了一组数字「1858」。她压低声音,“夫人,聪慧如您,现在该懂得我为何而来了。”   尽管波顿船长说没有第二个人再为席恩之死去找过他,但玛丽怀疑匿名信并不止寄给她一人。最有可能的另一位收信人是罗曼夫人,因为当时其负责了尸检工作。   “这真是出乎意料。”   迈克罗夫特看懂了1858的含义,他并不意外明顿先生能解开谜面,但也没料到自己没打算继续关注的钻石号秘密指向塞勒姆小城。   这才感到巧合。   一位情报人员在小城失踪,一群收藏爱好者抵达小城,钻石号秘密指向小城。   是偶然,所有事凑到了一起?   还是存在某种藏在偶然之下的必然?   几乎瞬间,迈克罗夫特做出决定,他也半真半假地透露了来意。“正如您的坦言,我当然也不必对您隐瞒什么。来到塞勒姆,我是为了找一样东西。”   找什么?   上次是找罗曼夫人的故交苏珊夫人,这次是为了淘一块怀表。   “听说塞勒姆城的某些旧货店,专卖各式有趣的小物件。反正我也是一个人过圣诞节,不如就来自逛一逛。”   迈克罗夫特又搬出了罗曼夫人已故的丈夫,表示收集怀表是亡夫的小爱好。“往年,一块怀表能作为圣诞礼物;今年,我也是心血来潮来淘货。”   玛丽:是吗?   如此感人的爱情习惯,她是一个字都不相信。   下一刻,玛丽却是夸得真诚,“罗曼夫人您真是重情重义。既然巧合让我们在此相遇,不如就继续在游轮上的合作。圣诞节,也能过得更有意义。”   简点说,来也来了,闲着也是闲着。   只为买一块怀表怎么够,不如顺便查一查为什么会有人在钻石号上留下指向女巫镇的麻布。   玛丽:既然改变不了两人撞上的事实,那么送上门的好用帮手,不用白不用。   “好,不如换个地方,详细说一说已知的消息。”   迈克罗夫特不能直言他很忙,忙着寻找失踪的情报人员,可他自认没有说谎。   所谓找一块顺眼的怀表,订制怀表正是接头凭证,确实是要找到表与它的使用者。打着找钻石号秘密的旗号找失踪人口,也算是一个好掩护。   迈克罗夫特:既然清净的愿望落空了,那么面对送上门的助力,不要白不要。   两人相视一笑,似乎一拍即合。   即刻离开餐厅去,玛丽提出去旅店外转一圈,一边散步消食,一边详谈钻石号上的麻布发现详情。   如此一来,抵达塞勒姆小城的第一夜似乎毫无波澜。   一切都很太平。   太平到了可以‘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地步。   第二天,扫把旅店的旅客们几乎都没睡懒觉。各国收藏爱好者吃了早餐,组队去皮博迪博物馆。   玛丽和迈克罗夫特对玛雅古物不感兴趣,但两人也搭了一趟顺风车。   因为钻石号麻布条所留的「∞」符号,也许代表某种神秘学意义,会与某件古物有关,那就不如去看看。   一行人抵达博物馆。   原本想着总能和怀特馆长约个时间,聊一聊提前欣赏展品一事,但被告之馆长今天没来上班。   这不免令人失望。   此时,众人尚且不知另一个可能让他们几乎绝望的消息。   距离博物馆二十分钟的路程,怀特馆长家中气氛异常凝重。   上午九点多,怀特从宿醉中醒来。   昨天晚上,他和两位客人在家中喝酒聊天。   哪怕喝得有点多,却也丝毫不担忧。在家里喝酒,醉了就回房睡觉,不用担忧出现什么意外。   起床,洗漱,下楼吃饭。   怀特没有留恋大床的温暖,因为昨天一起喝酒的客人暂住他家,现在作为主人该尽到礼仪出现在餐桌上。   早餐之前,怀特绕道去了书房。   新购入的玛雅文明古物暂放在家中,尚未收入博物馆陈列室。半个月来,他习惯性地早晚一看。   进入书房,却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有一扇窗户没有关严实,窗帘微微被风吹动。   反常!   怀特馆长习惯了离开书房紧闭门窗,昨夜是不是有谁未经允许进来过了?   第一时间,怀特馆长想到柜子里的玛雅文明藏品。   拿出钥匙打开柜子,原本的三十五件展品少了一件,成年男性拳头大小的黑水鬼骷髅人头不见了。   头骨,在美洲古老文明中有着重要象征意义,与祭祀、占卜等联系在一起。   玛雅的传说中,祭司除了利用人类的头骨,还雕刻了十三颗水晶头颅。集齐水晶头颅,就能掌控生与死的奥秘。   传说只是传说。   怀特馆长也没有太当真,直到他上个月在南美洲发现了这一颗黑水晶头颅。它的雕刻工艺堪称鬼斧神工,而让人相信也许真的存在传说里的力量。   挖出这一样宝贝,怀特馆长犹豫是否放到博物馆展出。   昨夜,喝酒喝得上了头,他邀请了那两位客人一起来书房欣赏水晶头颅。   岂料,现在如遭当头一棒。   怀特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又是摸索了一番柜子的边边角角。没有了,拳头大的水晶真的不见了。   谁偷走了水晶头颅?   总不可能是凭空消失的。   书房与柜子没有被撬动的痕迹,钥匙一直是随身携带。   从昨夜九点到今早九点,十二个小时内,一定有人偷偷拿走过钥匙。   是谁?   怀特很难不去怀疑两位客人。水晶头骨藏在家中半个月都没有事,而第一次让人欣赏后就消失了,难道不说明存在某些问题?   “昨天,我醉得有点厉害,在会客室昏睡了一会。”   怀特努力回想,似乎是在十点半左右,他趴在了桌子上。朦朦胧胧中,他认为另两人也醉得不省人事。   直到十一点钟声敲响。   怀特迷迷糊糊地抬起头,而后三人各回房间休息。   是那半个小时吗?   怀特疑心两位客人趁他不备取走钥匙,往返过一次书房偷走了水晶头颅。   或许,不一定是偷。   怀特自我安慰,也许是对方也醉了,醉汉难免会做出一些出格的行为。   现在,两位客人都还在。   怀特深吸一口气,决定开门见山地直接说出来。   “您怀疑,我或安芬森,有人不小心取出了水晶头颅?”   宾利瞪大了眼睛,怎么都没想到在美国的第一次宿醉醒来,居然会听到如此可怕的质疑。他差点要拍一拍自己的脑袋,怎么都没想到会有如此荒唐的事情发生。   十一月中旬,宾利抵达纽约签订了股票报价机的一笔笔订单,他并没有立即返回伦敦。此行美国,原定要去拜访几位学生时代的朋友。经营古董生意的安芬森就是其中之一。   宾利原计划在十二月上旬坐船回英国过圣诞节。   奈何安芬森热情邀请一起去参加几场古董交流会,他就也被勾起了兴致索性多停留一段时间。   谁能想到一切的愉悦终结在塞勒姆城的早晨。   此刻,被指控的宾利与安芬森都是拒不承认动过水晶头颅。   安芬森更是直接说,“怀特馆长,我们也认识了五六年,我像是搞偷盗的人吗?你要是不放心,那我愿意被搜身。反正我和宾利昨夜都在你家过夜,只要证明水晶头颅不在我们身上,我们就是清白的。”   这话说得正好。   怀特馆长也是这样想的,但他又不能明说想搞搜身,而由被怀疑者主动提出就最好不过。   宾利黑着一张脸,他想如果是达西被冤枉了,一定不会同意侮辱性质的搜身。眼下,他却是忍一口气地同意,只为不在别人的地盘上起剧烈冲突。   搜查的结果,是一无所获。   宾利与安芬森的衣服、公文包、房间等各处都找了,连半片黑水晶的影子也没看到。   如此一来,怀特馆长陷入更深的混乱与怀疑中,那么水晶头颅去哪了?会不会是家里的仆从趁他不备盗走了黑水晶头骨?   又一轮搜查开始了。   宾利与安芬森却不愿多停留一刻。   不可能在心平气和坐下来吃早饭,直接穿戴好坐马车回旅店了。   “哦!倒霉。”   宾利正要下马车,发现新买的双头阿尔伯特表链上银质小吊坠掉了。没有在马车座位找到,可能是掉在怀特馆长家里了。   “上帝保佑,宾利,你要再去怀特家找吗?”   安芬森提到怀特馆长,他的脸色也不好,谁也不想被冤枉成小偷。   宾利稍有犹豫,装饰吊坠再配就好,是没必要特意再去找吧?他正要摇头,则听到身后又有马车停靠的声音。   不经意回头。   宾利不由笑了,他也没有倒霉到底,瞧瞧是遇上了谁。“上午好!明顿先生,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了您。”   “上午好。”   玛丽微微颔首,给出了标准绅士笑。   心中却越发觉得塞勒姆小镇是要出事的节奏,她可没忘了是谁赠送的「钻石号」船票。   迈克罗夫特后一步也下了车。同乘过一艘游轮,他当然也记得宾利。   此刻,他却是眼底一暗。一眼扫过宾利,他佩戴的双头阿尔伯特表链有点眼熟,这种雕工证明其原主人的身份。   ——是属于那位失踪的情报人员。   失踪,是一种模糊不清的状态,多半是凶多吉少。   宾利又怎么会有这条本不该属于他的表链? 第39章 Chapter39   一块讲究的怀表, 不仅要表身精美,也要有与之相配的表链。   近二十年的顶级表链,双头阿尔伯特式样占据一席之地, 源自于英国自阿尔伯特亲王的设计。   一条贵价表链, 取材贵金属,而以纯手工的雕工制成。   表链上,往往会挂着小吊坠或小铭牌, 那成为男士服装上的点睛之笔。   当下, 宾利佩戴的表链缺失了挂坠, 这并不符合常规的佩戴标准。   迈克罗夫特仅仅扫了一眼。   这种不合理表链挂件的缺失,外加宾利和他朋友的脸色不佳,无疑说明他们遇到了某些麻烦。   不过,有的问题并不适合以罗曼夫人的身份开口。   下一刻, 似乎心有灵犀, 只听玛丽不掩关切地代为问出:   “宾利先生,请原谅我的快言快语。瞧您的样子, 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像是一大早就匆匆赶路,都没来得及吃早餐的模样。”   临近圣诞, 又是在塞勒姆城。   此处的生活本该悠闲, 宾利和他的朋友却是面色不佳。   ‘咕咕——’   仿佛印证猜测, 宾利与安芬森的肚子很是配合地发出了饥饿肠鸣。   宾利看向安芬森, 得到但说无妨的眼神, 他也就没有隐瞒两人早上遇到的糟心事。   “别谈了, 糟糕透顶。这简直是我经历的最糟糕的一个早晨。很抱歉,就我个人而言,我认为比钻石号的早晨更糟糕。”   钻石号上,一天清晨有人失踪, 后被发现死亡。   宾利很诚实,虽然游轮上死了人,但毕竟被害者是陌生人。他为被害人遭遇而感叹生命无常,可确实不会为之伤痛不已。   “一个多小时前,我和安芬森来不及坐上餐桌,就被认为是盗窃藏品的小偷。”   宾利将水晶骷髅头失踪一事和盘托出,随后就指了指衣服上的表链。   “难怪有句俗话,运气不好喝凉水也会塞牙。我刚买没多久的表链,装饰吊坠也掉了。也许是弄丢在了怀特馆长家,但如今的情况,我着实不想再回头去再去寻找。”   此时,迈克罗夫特似乎不经意地说,“没有挂坠的表链是不完美的,不知原本的挂坠是什么模样?宾利先生,您的表链刻着海浪波纹,现在是打算重配一个吊坠吗?手工制品,恐怕很难找到一模一样的。”   “是的,原先的吊坠上刻着一条鱼。”   宾利正在苦恼吊坠丢失,这会也是自然而然都说了出来。   “五天前来到塞勒姆镇,我在一家小店淘到了这款表链。正是觉得吊坠和我很配才将它买了下来。”   宾利是双鱼座。   尽管吊坠银牌上只刻了一条鱼,但觉得那条鱼很有个性。   安芬森做着古董生意,虽然表链不属于古董,却也足以让他评判那块吊坠的独到之处。   “看起来像是『深海之王』,就是龙来德在《鱼类的历史》中提到的‘蜈蚣鲸’,很有气势的一条怪鱼。这种刻文很罕见,也不知道它怎么会流入二手店。再想要搞一块相似的吊坠,恐怕是很困难。”   玛丽听着,状似无意看向罗曼夫人。   这位说前来女巫镇是想买一块顺眼的怀表,也许传说里的『深海之王』就非常合适。   迈克罗夫特仿佛没察觉一掠而过的打量,而是与宾利继续着怀表的话题。   “这样说来,您是单独买了表链,没有把怀表一起买下,不是一套是否有些遗憾?不知是在城里哪家店买的,我对怀表也有点兴趣,想找些有趣的店逛一逛。”   “哦!我也想买一套,很遗憾,「炼金石之家」并没有收购配套的怀表。”   宾利直接报出店名与地址,“下午,我打算再去瞧瞧。那枚遗失的吊坠,就当是它和我没有缘分。”   宾利可以不在意遗失之物,但总有人必须追问清楚。   毫无疑问,迈克罗夫特是其中之一。   不回旅店了,转身直接去二手店「炼金石之家」,问清特制的表链从何而来。   不谈先一步去餐厅的宾利与安芬森,这两位不足为惧。   迈克罗夫特需要顾及的是另一位。哪怕合作寻找钻石号麻布之谜,但他并不能透露失踪的情报人员之事。“明顿先生,您……”   “我有点累了,正准备回旅店小歇一会。”   玛丽几乎同时开口,状似疲劳地揉了揉眉心,又是歉意地说到,“抱歉,您刚刚想要说什么?”   迈克罗夫特略有意外,他还能想要说什么,只是想找借口单独离开。   没想到今天明顿先生如此好说话,这位精神奕奕地和疲累没有半点关联,一听便知所谓需要休息是借口。   “既然如此,我先去「炼金石之家」逛一逛,还请您保重身体。”   迈克罗夫特深深看了一眼面前的人,难道明顿先生真有潜质变成传统大众意义上的体贴绅士?   玛丽:瞧瞧,这不确定的眼神,难道她不可以善解人意?   进退有度,分寸大师,这些都是她头顶上无形的光环与头衔。那些竟然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   “马车来了,愿您此行顺利。”   玛丽也不多言,只是微笑相送,一切都在笑容中。「请牢记,今天我的通情达理,把握住好奇心的尺度。将来,或是值得您借鉴与学习的对象。」   迈克罗夫特轻轻点头,上了马车。此刻,当然读懂了那些藏于笑容里的话语,却没有将它放在心上。   是否有好奇心并不重要,因为他很了解自己有多懒而不会主动去验证猜想,那就不存在将来要剖析明顿先生的秘密。   此时,显然两人在一件事上的认知不同——永不说永不,正确吗?   玛丽很有自信,但多少学会了给自己留一丝退路;   迈克罗夫特尚不认为生活能有多少不可控的变数,哪怕他已经被马修阁下坑到了美国,但工作是工作,并不会影响他的私人生活选择。   谁对谁错,时间会证明一切。   现在,迈克罗夫特去了二手店。   从店主口中得知,是六天前从当地渔民手中收购了怀表。   不仅收入表链,同时也收入怀表。但表盘浸水后指针停了,暂时还没有修好。   指针能否走动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原先的主人呢?   迈克罗夫特买下了损坏的怀表。辗转又找上了捡到它的渔民,确定了怀表是在沙滩上被发现的。沙滩上没有残留打斗等痕迹,怀表像是随着潮汐被冲上了岸。   一位情报人员有多低的可能性搞丢接头信物?   拿着放大镜仔细观察。怀表的水晶盖表面有一道很深的划痕,像是被利器所伤。划痕中,还残存一丝泥土颗粒,并不是怀表被发现地点沙滩的土质。   颗粒,是黑色的。   随着利器划伤表盖,留在水晶开裂的缝隙中。   另一头,扫把旅店内,真正想要好好休息的人没能享受午睡。   宾利被怀特馆长找上门。   丢失的表链吊坠确实在怀特家,但所遗留的位置很微妙,正好在丢失水晶头颅的书房。   “我在陈列柜与地面的缝隙里发现了它。”   怀特馆长带来了吊坠,“这种独特的雕刻图案,应该正是你弄丢的东西,而不是随随便便谁也有同款吊坠,可以‘不小心’搞丢在我的书房中。我的水晶头颅消失在窗户半开的书房,你的吊坠倒是落在了柜子下方。”   宾利忍着怒意,他可不认为馆长是好意来归还吊坠,更不至于傻到听不出绵里藏针的暗讽。   可别说美国人大大咧咧,怀特的意思不就是昨夜他偷摸进入书房,盗窃走了水晶头颅。   因为要把握时间,肯定随身携带怀表,却是急急忙忙弄掉了吊坠。至于为什么早上没搜出丢失的水晶骷髅,因为它被从窗户扔了出去。   “怀特!你真的联想能力未免太过丰富了!”   宾利嘲讽到,“暗指我偷出水晶,将它扔出了窗户,谁会做这样脑子有病的事!抛开那些神秘传闻给水晶头骨附加的意义,你甚至不能证明它一定就是玛雅文明的产物。没了那些附加值,拳头大的黑水晶值多少钱,值得我赌上自己的名誉?”   宾利又不是蠢货。怎么可能没听闻十二月初美国波士顿刚刚爆出制假团伙,而像是赫尔墨斯社那种组织并不是少数。   如今全球流行起文物古董热,还有收集各式史前化石,但真真假假纷乱复杂。丢的只不过是一块黑水晶,又不是一块极品红宝石,没有笼罩其上的神秘传说,它也一张船票的价格而已。   那值得偷吗?   怀特馆长被堵得涨红了脸,他承认宾利的话有道理,但水晶骷髅凭空失踪的时间过于巧合。   作为失主,他想要找回水晶是再正常不过的选择。“让我们坦诚点,宾利先生,我怀疑你是因为一桩桩巧合凑到了一起。我和你们一起喝醉了,你的吊坠在书房里,偏偏此时水晶失踪了。换做是您,您不认为里面有问题吗?”   “你究竟想要怎么样?”   宾利承认有点过于巧合,但他不可能吃饱了撑的,又是偷水晶又是把它扔出窗户。   怀特馆长没有实证,不能说宾利嫉妒他有水晶骷髅。   偷窃不一定是要占为己有,也可能是要将其毁掉。这种理由,从表面上来看,与宾利表现的性格完全没关系。   “我只想找回水晶骷髅。”   怀特馆长只有这一个诉求,当下也学着以退为进。“我认为您也一定想找回它,因为那是最有利的方式证明您的清白。”   如果没有一起喝酒,如果没有喝醉了,根本就不需要多此一举地证明清白。   宾利为自己在外行事的不谨慎后悔了。后悔却也晚了。   当下犹豫了一会,终是去敲响了楼上的客房门。他确定自己没做过盗窃之事,但论及解开谜团却力有不逮。   “明顿先生,您愿意一起去怀特家查查吗?“   宾利直接说明来意,也知道他的请求会打扰了正常人安度圣诞节的期望。此时无比歉意地说,“如果您不想沾上这种麻烦,请一定要直接拒绝我。”   玛雅水晶骷髅,据说藏着人类生死与本源的奥秘。   上辈子,玛丽也听过相似传闻,而随着科技的发展,专业机构检测了所谓的水晶骷髅。   凭着科学仪器的鉴定,那些所谓的神秘头骨被证实并不是玛雅文明的产物,它们只是19世纪古董热中的伪造物之一。   话说回来,现在怀特馆长在南美洲购入的水晶骷髅是真是假呢?即便是真品,它与所谓的生死奥秘又有关联吗?   从理性角度分析,玛丽百分之九十九可以认定水晶头颅没有神秘力量。   但凡事无绝对,仅以她自身的死而复生为例证,就要保留一丝意外地可能性。世界上总有事,无法用已知的知识去解释。   眼下,被指向存在「∞」符号的女巫镇,凭空消失的玛雅水晶骷髅,与罗曼夫人寻找怀表有关的线索。   等等因素汇集到一起,可不就构成了非常有趣的事。有乐趣,怎么能错过。   “宾利先生,我怎么能忍心您被蒙上偷窃者的冤屈。”   玛丽义正言辞且斩钉截铁地说,“圣诞假期与您的名誉相比,孰轻孰重根本不用比较。您来找我就对了,守望相助才是绅士所为。”   说着,玛丽先宾利一步站了起来。   “还等什么,快点去怀特馆长家,让我们把真正的盗窃者抓出来。”   好人啊!   拥有着如同天使般圣洁而正义之心的好人!   此刻,宾利单方面宣布了一件事。   不论能否找到水晶头颅,明顿先生都是他认定的好伙伴了。这样真正的好人可不多见,前一个被他认定的还是达西。像是这样的人,他一定要加倍珍惜。   玛丽瞬间感到落在自己身上的奇怪眼神,回头就看到宾利闪闪发光的目光,这人似乎是做出了某种奇怪的决定。   嗯,该怎么说呢?难道她要自我调侃常常因为自己的过于正常与理智,而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第40章 Chapter40   怀特馆长的住处, 人员构成简单。   除了他本人,仅有女仆两位、车夫一位、厨师一位。   三层楼独栋建筑,外有花园与马厩。   不论是逐一询问可能的涉案者, 或是彻底检查整个宅邸, 一个下午也够用了。   “明顿先生,您确定需要一把扶梯?”   怀特不确定地看向宾利带来的帮手,并不认为这位年轻人能检查出什么来。因为整整一个上午, 自己已经彻底搜查了整栋房子, 难道还能有遗漏之处?   现在要一把扶梯去查墙外, 墙外能看出什么花来?   很明显,一眼望去墙上或者窗外根本没有悬挂拳头大小的水晶骷髅。   玛丽来到怀特的住处,扫了一眼花园就确定线索基本被破坏了。   早上,怀特持续了几个小时的搜查, 使得从屋内到草坪上遍布来来回回的凌乱脚印。即便案发时留下过蛛丝马迹, 现在也都混做了一团。   既然地面上的踪迹无法分辨,但高处说不定会留有线索。   “是的, 我需要扶梯去二楼书房的外墙瞧一瞧。”   玛丽无视怀特语气中的质疑,“您说了早上书房的窗户没有关紧, 也曾经怀疑有人拿走水晶抛出窗外。那么应该要观察窗户附近的情况, 不是吗?”   话是如此, 但是米白色的砖墙容易辨识外部痕迹。   怀特抬头看去, 可以确定墙上没有人类留下足印, 代表着不存在爬墙之类的事。   “好吧, 老桑迪,你快些搬一把梯..子。”   怀特招呼着车夫,让人搞来了一把木梯架在了墙边。   “明顿先生,您小心些。”   宾利没说他来爬, 颇有自知之明生怕会错漏了什么线索,只能积极地帮忙扶着梯..子。   “放心。”   玛丽确定梯..子没有问题,就利索地窜了上去。   靠近二楼窗户,墙上确实没有任何人类的脚印,但并非光洁如新没有其他任何痕迹。   有五道抓痕。   是鸟类利爪留下的,分布在书房窗框附近。边侧半米,墙体攀爬植藤蔓上还残余了两根羽毛。   很短,半截小拇指大小,灰白色。   怀特馆长家中有养鸟吗?   答案是肯定的——没有。   玛丽将灰白羽毛装到了小纸袋里收好。继续在窗台附近查了查,没有其他更多的发现。   接下来是勘察水晶骷髅失踪的书房。包括整个展柜、窗帘、柜底空隙处,正间房屋并未残留可疑指纹。   戴手套,是时下很多人都有的习惯。   比如玛丽就常年佩戴手套,从未在外面留下过指纹痕迹。   在怀特的家中,除去怀特与厨师没有戴手套,两位女仆与马车夫都戴了手套。   “好了,我们可以坐下来谈一谈了,请所有人都到会客厅。”   玛丽看向怀特馆长,“您应该有所心理准备。如果不是您梦游将水晶取出,也不是宾利或安芬森线索将水晶弄丢了,剩下的嫌疑人大概率就是您的四位佣人。”   假设真的有人趁着怀特昏睡偷钥匙进书房,不论是对房屋路线的熟悉程度,或是了解怀特的钥匙使用习惯,怀特的佣人们无疑是有嫌疑的。   “哦!可是他们都跟我十年了。”   怀特并不想怀疑四位佣人。正如他所做的,十年的主仆生活让他一大早最先怀疑客人,而不是一直跟随他的仆从。   玛丽不可置否,“人,没有一成不变的。”   怀特馆长当然懂得这个道理,但他仍旧找不到怀疑的理由。   “他们都是塞勒姆镇上的人,从小到大生活在此,可以说是知根知底。据我所知,老桑迪等四人的家庭并没有遭遇任何变故。”   人,发生改变总有起因。   怀特馆长自问上午已经审问过一回,他并没有发现四位佣人中谁有问题。   尽管不太相信明顿先生还能问出什么所以然来,但为了找到水晶骷髅,他也不会拒绝重复审查。   客厅,众人到齐。   昨夜至今早,共有七人在怀特家。怀特、宾利、安芬森,以及四位佣人。   已知情况,喝酒的三人酒醉小睡半个小时。因为麦芽啤、白兰地、威士忌混着喝,混酒易醉,也就没有怀疑过酒中是否添加什么昏睡药物。   正如戴手套是好习惯,餐具及时清洗也是一种好习惯。   昨夜,三人喝酒的杯子与酒瓶一清早就被洗干净了。这符合怀特馆长十年如一日的要求,清晨女仆需要将所有餐具清洗干净。   换言之,现在无法检测昨天喝的酒是否存在问题。可别指望抽血化验,塞勒姆小城没有那样高端的检验技术。   “据悉,昨天晚上没有任何一个人听到书房传出可疑的声音。”   玛丽一边说着怀特馆长此前的问查结果,一边扫视着众人的表情。“现在,我有新的问题。不谈昨晚,之前有没有人在夜间听到过特别的声音?”   玛丽补充道,“不局限于本月,更早一些,有奇怪的声音出现吗?不只声音,只要是奇怪的事情都可以聊聊,有谁遇到过吗?”   如果不局限于昨夜,那么宾利与安芬森就给不出回答,他们都是第一次来到怀特家。   怀特馆长迷惑地摇头,而其余四位仆人也能立即给出回答。   “请别拘束,都仔细回忆一下。”   玛丽语气轻松,“想必大家都知道丢失的是水晶骷髅。有关玛雅骷髅的传说,诸位从小在女巫镇长大,肯定比我听过更多的相似传说。我们都要正视一种可能性,也许压根没有小偷的存在,是骷髅活了过来,它自己跑了。”   水晶骷髅复活自己跑了,这种假设荒唐吗?   当下,玛丽说得自己都已经信以为真。   她的语气与表情太过真诚,让人们不由自主地考虑这种可能性。   别忘了,此地是女巫镇。   别忘了,曾经有过多少女巫被抓处刑。   猎巫运动是结束了两百年,但人们并未因此否认魔法的存在。   恰恰相反,有些观念根深蒂固,越扎越深。   正如一个人如果相信上帝的存在,那么他凭什么否认恶魔同样也存在。   “嗯,我遇到过几次怪事。”   车夫老桑迪打破了沉默,“是十月初,我的妻子摔折了腿。有半个月,我一直赶夜路回家。”   老桑迪家在塞勒姆城。   一般情况下,一周六天住在怀特宅邸,随时待命出车。   十月初,老桑迪的妻子因为腿伤行动不便。   入夜十一点,他会在怀特馆长入睡之后回家,能帮妻子打理一些琐事。半小时的车程,午夜时分,小城里基本遇不到行人。   “我没有见过奇怪或可疑的人,但在这一带遇上过一些别的。”   老桑迪组织着语言,“额,就是飞头幽灵之类的。那天,月光下从树林里飘出一张惨白的人脸。我记得很清楚,鬼脸没有嘴巴,也没有鼻子,但有一对非常诡异的眼珠子。”   顿了顿,老桑迪咽了一口吐沫,“你们明白吗?是那种很可怕的黑眼睛。   和活人的眼睛完全不一样,它没有眼白,整个圆眼珠都是黑的。四目相对的瞬间,我像是看到地狱入口。”   午夜死寂,街道空空荡荡。   路边树林突然窜出一张鬼脸,下一刻仿佛就要了凌空飞过来与你脸贴脸。   老桑迪不由搓了搓胳膊,每每回忆,他都不免起一身鸡皮疙瘩。“更夸张的是,那只鬼还喜欢不断扭动断了的脑袋,一下子就能把鬼脸斜转九十多度,接着就是‘桀桀桀——’,一阵鬼笑。”   当时,老桑迪做出了最为本能的反应,猛抽马鞭迅速逃离了白面幽灵。   “上帝啊!”   怀特完全没想到住宅附近出现过飞头幽灵,“老桑迪,之前你怎么没有说?”   原因很简单。   老桑迪请假回家照顾妻子,而他不想节外生枝,万一怀特馆长不再给假期了怎么办?   “我觉得它没有恶意。”   老桑迪憋出了一个理由,“我一共遇到过三次,飞头幽灵并没有跟上我,它就在树林里徘徊而已。馆长,这里是塞姆勒啊!”   女巫镇,因为猎巫死过不少人。   人们对神秘事物的心态难免矛盾,恐惧却又不想再招惹麻烦,更不想引发再一次的血流成河。   老桑迪后来就想明白了,“第一次遇上幽灵,我很害怕,但很快就说服了自己。我,一辈子没有做过坏事,根本不必惧怕任何鬼怪。   身在女巫镇,人类与神秘力量共存。我走我的路,它飞它的树林,互不干涉就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室内有点安静。   此刻,必须承认老桑迪某些方面的勇敢。   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话虽如此,但真能勇敢面对鬼怪的人并不多。   “您说得对。问心无愧,就不必畏惧。”   玛丽赞扬着,而要问她是否相信飞头幽灵的存在,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当下,玛丽却是看向较为年轻的那位女仆,冷不丁地问出与飞头幽灵无关的问题。“安东妮,你负责打扫房间,有没有见过任何鸟类飞进窗户?”   “鸟类飞进窗户?”   安东妮重复了一遍问题,她的双手交叉放靠近腹部,随即摇了摇头,“不,我没有见过什么飞鸟。”   “是吗?”   玛丽的视线停留在安东妮的脸上。   安东妮的鼻翼有过瞬间放大,而她的颚肌有过霎时紧缩。   都说微表情难以被识别,因为它从出现到消失往往只有五分之一秒。   安东尼的微表情,正是紧张与不安的表现。   虽然她一脸的无辜又镇定,但终究有一瞬的细节出卖了她的真实情绪。   世上能够不露破绽的人太少了。   玛丽乘势追问到,“虽然现在是冬天,但一路来到塞姆勒,我还是见过几只飞鸟。这栋房子附近也不乏各种树木,难道没有一只误入屋内的鸟类?”   “没有,我没看到过飞鸟。”   安东妮肯定地回答着,她的左脚尖却不由稍稍动了动。只有半秒,就又保持端坐的姿态。   玛丽微微点头,也不说信或不信。   怀特馆长不由奇怪,眼下为什么要问飞鸟?难道是怀疑动物偷窃?   动物偷窃,这种事情不多见,但怀特馆长或多或少听过类似传闻。   关键在于水晶骷髅锁在了柜子里,比如乌鸦会叼走亮闪闪的物件,但它不会打开柜门的大锁。   说到底,水晶只要不是瞬移消失,它的失踪总与人为有关。   怀特馆长没有当场询问,等到仆从们与宾利两人都离开后,才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明顿先生,您怀疑有人驯养飞鸟,配合着盗走了水晶骷髅?内贼就是安东妮?”   “不仅仅是怀疑,我几乎可以肯定与安东妮有关。”   玛丽拿出了墙外藤蔓上取到的羽毛,“墙外有抓痕,外加有羽毛,曾经有鸟类在出没是事实。事实,却被否认了。“   玛丽指出,“如果您仔细观察安东妮回答问题时的状态,撇除那些不容易留意的稍纵即逝微表情,安东妮的其他破绽也不少。   当时,她重复了一遍我的提问,双手放于腹部,脚尖有外移倾向。这些都是感到了紧张、压力与逃避时下意识会做出的动作。”   尽管不能一概而论,但一个人身上出现了众多破绽,几乎可以确定此人有问题。   怀特馆长努力回忆,安东妮做出过那些举动吗?   好吧,似乎有,但他并没有当做是可疑的证据。是要多么敏锐的观察力,才会留意到那些转瞬不见的细节。   这一刻,怀特馆长相信明顿先生有些本领,年纪轻轻却也不容小觑了。   “然后呢?据我所知,安东妮从来没养过鸟,她家里人也没有。”   怀特馆长说是这样说,他的语气却不由多了期盼。“现在看安东妮的模样可能要否认到底。我们该去哪里找偷盗的鸟?您有更确凿的证据让她承认吗?”   “的确需要一点策略。首先,我们得承认一点。”   玛丽提出疑问,“之前就说了,如果不能确定其真假,水晶本身的价值并不昂贵,起码没有贵到与您的红宝石胸针等价。那么为什么只偷水晶骷髅?为财,它不是最佳选择。”   不是为财,就是有着特殊意义。   玛丽可没忘了来到塞勒姆的原因,这里藏着某种秘密。   “怀特馆长,除了众所周知的传言,玛雅水晶骷髅与人类的生死奥义有关,您收藏的那一颗有没有特别之处?”   玛丽不是平白无故由此怀疑,“有一件事,馆长可能还没得到消息。近日,小城来了一批各国的收藏爱好者。他们听闻您在南美洲收了有趣的藏品,现在都想要一睹为快。是什么吸引了众人的到来?”   仅仅是玛雅文明的古物,值得人们放弃圣诞假期,远渡重洋来到塞勒姆吗?   怀特馆长下意识四处瞧了瞧,犹豫片刻,终是压低声音说了。   “这颗水晶骷髅确实有点不一样,它是和一块羊皮一起出土的。不是玛雅人留的羊皮,像是两百多年前基德船长留的羊皮,说是水晶骷髅里藏着宝藏。”   苏格兰海盗,威廉·基德,十七世纪的着名海盗。   基德船长的详细事迹可以容后再述。现在有一点可能与水晶骷髅事件有关,两百年之间世上一直流传着基德船长被绞死前留下了一笔巨额宝藏,但没人知道宝藏地点。   “哦!这就太巧了。”   玛丽并不相信巧合,“一颗被认为是玛雅时期的水晶骷髅距今有几千年,而基德船长死了两百年。您的意思是,基德船长的遗留宝藏之一是包括了水晶骷髅。约等于说他发现了玛雅宝藏,但没有取出来享受?”   怀特馆长点点头,“逻辑上是这样的。我知道您会问羊皮呢?怎么确定是基德船长的所埋?此类问题都没有办法回答了,因为羊皮被挖掘出来的当天就自燃了。”   基德船长是有名的海盗。   只要有心去查,还能在伦敦找到他留下的只言片语的航海日志。现在没办法再对比笔迹了,因为羊皮自燃烧掉了。   对此,怀特馆长也觉得很巧合,而羊皮自燃事件给水晶骷髅蒙上了更多的神秘色彩。   “我带着水晶骷髅回了美国,但挖掘出骷髅与羊皮的消息多少都传了出去。我想那些赶到塞勒姆的收藏家们,或多或少都是听到了宝藏相关的传闻。”   至于水晶骷髅是否能指出宝藏所在地?   怀特馆长研究了一路,并没有找到任何相关线索。   “我个人认为,水晶骷髅与所谓宝藏无关。或者说,对于宝藏的理解不能局限于金银财宝。”   怀特馆长说到,“如果参悟人类的生死奥秘,那当然也是宝藏的一种。不论怎么样,现在找回水晶骷髅是最主要的。绕回最初的问题,您有更多的寻找方向吗?”   怀特馆长挠了挠头,“难道要我逼问安东妮?不到最后一步,那样做并不好。十年了的主仆,我并不那样冷血的人。”   怀特还有一句没说,而且万一弄错了呢?现在是需要更多的证据才行。   尽管涉及了基德宝藏,但追查方向没有大的变化,有着灰白羽毛的鸟类仍旧是关键。   玛丽先没有说其中的时间线有点古怪。羊皮的自燃与水晶骷髅的失踪,似乎透出一股古怪的味道。   当下,只对怀特馆长建议,“您需要看着点安东妮,而我去弄清楚鸟毛的来历。或许,您能推荐一位博学地动物学家?”   要找能从一根鸟毛就反推出哪种鸟类的动物学家?   怀特馆长苦着脸摇头,“还有几天圣诞节,哪怕是驾车去波士顿,那里的大学也都放假了。真是难住我了,一时半刻,我真想不到能去哪里找到那样博学地动物学家。”   “好吧,我尽量想想办法。”   玛丽语气似乎不够坚定,这就离开怀特家。   不过,当回到扫把旅店,却颇有信心地敲响了一个人的房门。   从一片羽毛认出一种鸟类,难吗?   玛丽知道颇有难度,但世上总有不可思议的博学之人,而她正是来验证自己的猜想。   ‘咔哒——’   房门打开了。   迈克罗夫特也刚到旅店没多久,谁能想到一开门就被塞了两根羽毛,被人询问是否知道羽毛是哪种鸟掉的。   他看了看掌心的羽毛,又看了看开门见山提问的某人,不由扯出一抹标准微笑。   “明顿先生,是什么让您认为我能分辨那些毛茸茸的种类?我看上去会研究那些东西?”   迈克罗夫特从不觉得自己有成为动物学家的潜质。一个不爱动的人,为什么要关心不同鸟类的品种,他才不是精力旺盛到去研究不同烟丝品种的歇洛克。   “您不懂吗?”   玛丽笑了,“您知道的,当下很难立即找到合格的鸟类学家。这是与水晶骷髅有关的线索,它可能牵扯出塞姆勒存在的小秘密,找到那只偷盗的鸟就距离揭开秘密更进一步。我与众不同的罗曼夫人,所以现在您究竟懂不懂呢?” 第41章 Chapter41   懂还是不懂, 这是一个问题。   迈克罗夫特很想坚定地表示不懂。   罗曼夫人只是一位平平无奇的寡妇,怎么可能仅仅根据一根羽毛就推测它属于哪种鸟类。   下一刻,他却给出了回答:“这根羽毛99%属于草鸮属的猫头鹰, 俗称猴面鹰, 而得名原因与外貌息息相关。这类猫头鹰的脸型扁平,外形像是一颗大的爱心,而与猴脸相近。   因为有着一双深圆的大眼睛, 外加面盘毛色多为白色或灰棕, 在夜间会被误认为是无鼻无嘴的人头。   一个常识, 猫头鹰叫声古怪,那让猴面鹰更似在半空中漂浮的索命幽灵。眼下,具体到怀特家外墙上的两根羽毛,是来自灰面鸮。它主要分布于中美洲, 在塞勒姆小城本来并不多见。”   如此回答, 足够具体了。   迈克罗夫特假笑,“我懂到这个程度, 明顿先生,您觉得够了吗?”   ‘啪啪啪——’   玛丽仿佛由衷敬佩地热情鼓掌, “当然足够了, 请您不必过分自谦。罗曼夫人, 您的渊博学识令我叹服, 而我坚信您能揭开羽毛之谜。请允许我赞美智慧与知识, 它让您无与伦比。”   迈克罗夫特继续保持标准微笑。   也许, 此时的笑容里多了一丝真的喜悦,但也仅有一丝而已。   难道他会在意是否被人夸奖吗?   不,他一点都不虚荣。比起承认研究过一众毛茸茸们,他更希望能恰如其分扮演平平无奇的普通人。   又是会解剖, 又是精于数学,又是熟知动物知识。   罗曼夫人与一开始的设定越来越远了。说好的那是一位来美国谈一段旅行恋爱的丧偶女人,究竟是什么力量让她越走越偏?   玛丽却不再执着,不会追问为什么罗曼夫人从何习得动物学知识,仿佛刚刚追问懂或不懂的人压根不是她。   一秒切换,言归正传。   “眼下,已知羽毛来自灰面鸮,正是吻合了车夫老桑迪的遭遇。所谓飞头幽灵,就是徘徊在怀特家附近的猴脸猫头鹰。”   玛丽简单称述了怀特家的发现,“找到猫头鹰的饲养者,基本就能找到水晶骷髅的下落。”   饲养者会在哪里?   如今,人们将猫头鹰与死亡、巫术等联系在一起。   一般情况下,除去研究动物的学者与机构,很少在民间遇到饲养猫头鹰。   猫头鹰昼伏夜出,与普通人类的生活作息时间相反。   猴面鹰又是少见的品种,半夜巧遇之际,很多人会先入为主地将其当做幽灵,而不会往神奇鸟类方面去思考。   结合这些,一旦有人饲养猫头鹰,除非他住在荒僻之地,否则周围邻里多少会察觉某些古怪。   “如果有人暗中饲养猫头鹰,附近或许会有闹鬼之类的谣言。”   迈克罗夫特想到一个咨询怪诞传闻的好地方,“今天我去了「炼金石之家」,那家二手店卖各种稀奇古怪的货物,店主也喜欢打听各类离奇消息。”   玛丽看了眼窗外天色,“宜早不宜迟,现在我就去问问。您要一起吗?”   暮色四合,街灯渐亮。   迈克罗夫特从发现情报人员怀表的沙滩回来。   怀表表盘被划出一道裂痕,其中残留了黑色细小颗粒,但他没能在沙滩附近发现与之吻合的地质。   原计划,正要询问一番塞勒姆附近有没有黑砂砾相关的地点,也是要去「炼金师之家」探听些情况。   店主喜欢收集诡异流言,而如果情报人员被害,死亡事件也有可能造成怪诞传闻。   “一起吧。”   迈克罗夫特记下了营业时间,“二手店夜间七点歇业,现在去还来及。”   两人正欲出门,刚下楼梯就遇上旅店里的那一批收藏家住客。   这一波收藏家上午前往博物馆,本想要找怀特馆长商量一睹尚未展出的玛雅文明藏品。   当下,这群人刚刚从外面回来,大堂内瞬间吵吵嚷嚷的。只听你一言我一语,议论着水晶骷髅凭空消失。   “上帝啊!我应该没有听错,怀特馆长购来的水晶骷髅凭空消失了!”   “是的,老伙计你没有听错,骷髅是昨天夜里忽然不见的。”   “哦!那太古怪了!听说水晶骷髅是和一张羊皮纸一起被挖掘出来的,但羊皮瞬间自燃了,现在连骷髅都不见了。”   “你们还真相信水晶会自己飞掉?我觉得是有人偷走了它,是为了独吞基德船长的宝藏。”   ……   议论纷纷声,持续不断。   玛丽却倍觉奇怪。   骷髅失窃之事并未外传,即便怀特馆长上午把住所翻了底朝天,但是外人怎么知道物品失踪的某些细节?   立即上前询问究竟。   得到回答,这一批收藏家今天在参观博物馆中度过。   也就是一个多小时前,下午茶时间,他们在博物馆附近的咖啡厅喝茶,听闻了水晶骷髅消失的消息。   “说不好是谁透露的消息。”   沙俄大胡子是第一个听闻消息的人,“当时,我在卫生间,听到门外的谈话声。等我解决了个人问题,再追出去想要问个清楚,但没再找到那两个男人。”   沙俄大胡子还询问了咖啡厅侍应生。   由于只知道说话者操着一口美语而没有其他线索,在生意尚可的咖啡厅,侍应生无法凭此断定是哪一位顾客曾经出没于卫生间。   这下,收藏家们炸了锅。   他们是冲着水晶骷髅而来,谁想到最重要的东西消失不见了。   “这真是太奇怪了!”   沙俄大胡子眉头紧皱,“在卫生间里,我听到那两个人说水晶骷髅有通灵的力量。它召唤来了幽灵,在幽灵的帮助下无声无息地就消失了。去了哪里不好说,而它只会出现在命定之人的手中。”   很显然,怀特馆长不是水晶骷髅选择的人,所以骷髅选择了离开,那么谁是命定之人?   对此,玛丽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加快了脚步走出旅店。   事情越发古怪,并非因为水晶骷髅的失踪,而是因为围绕着它的时间线很古怪。   之前,玛丽就觉得整件事的时间线有问题。   车夫老桑迪是在十月初见到了飞头幽灵。   怀特馆长是在十一月末在南美洲挖到了水晶骷髅与羊皮。   昨天,12月19日。   女仆安东妮借以猫头鹰窃取水晶骷髅。   今天,12月20日。   收藏家们得知没有外传的骷髅失踪事件,并且它被定义为神秘消失事件。   理一理时间线,也就是说训练猫头鹰在前,发掘水晶骷髅在后。   这就不合常理。   在怀特馆长没有挖到骷髅之前,女仆安东妮和她的同谋为什么要驯养猫头鹰,难道有某种预言能力?   “这像是一个圈套。有人以水晶骷髅的消息吸引了一批收藏家,让他们齐聚女巫镇。”   迈克罗夫特道破关键,“现在传出骷髅凭空消失事件,联系之前的羊皮自燃事件,都是为水晶骷髅增加了神秘感。然而,再完美的计划却难免不可控的因素。”   什么是不可控因素?   玛丽并不认为是指她抵达了塞勒姆,而应该是水晶骷髅消失的时间点没有选好。   水晶骷髅不应该在怀特馆长招待客人的当夜消失,那会让怀特怀疑客人盗窃,而不是将它归结到水晶骷髅通灵自己飞走了。   “利用感情去操纵一个人,难免会出现感情上的意外。”   玛丽似乎没头没尾地抛出了这一句。马车来了,她也不再多言。   仅仅一句,迈克罗夫特却是听懂了言下之意。   女仆安东妮有盗窃水晶骷髅的重大嫌疑,她可以盗配钥匙进出怀特馆长的书房。   怀特馆长提过四位仆从在他家工作了十年,而且大家都是土生土长的塞勒姆人,可以称得上知根知底。   安东妮没有饲养猫头鹰,但在几个月前结识了一位猴面鹰饲养者X,才有了马车夫老桑迪遭遇飞头幽灵。   那位不知名的X,应该是蓄意接近安东妮。   X一手谋划了水晶骷髅之局,步步为营地让怀特馆长从南美洲挖了所谓玛雅古物,又是引得一群收藏家抵达了塞勒姆。   尽管目前仍然不知他要做什么,但可以推测他想利用女巫镇浓郁的魔法气氛,给水晶骷髅附加神秘色彩。   偷走水晶骷髅是其中一环。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安东妮应该让骷髅凭空消失,但她偏偏选择了有人作客的那一夜下手。   这对X的制造神秘感计划是不利的,怀特馆长第一时间怀疑了宾利与安芬森。   但,换一个角度。从女仆安东妮的角度出发,却不难理解是她为什么会出于个人情感选择这个特别的作案时间。   十年主仆,怀特馆长算得上一位好雇主。   安东妮会愿意让背上小偷的罪名吗?还不如将可疑之罪嫁祸到客人头上。   这就有了那句,利用感情操纵一个人,被操纵者也会因为个人情感出现纰漏与意料之外的选择。   迈克罗夫特由此推测,恐怕安东妮也不知道X盗窃水晶骷髅的真实用意。   与此同时,X也不可能一五一十地告之安东妮应该怎么盗取水晶。因为利用一个人的感情,怎么会有坦诚,隐瞒与欺骗才是常态。   以上合乎逻辑,但也只是推测。   要找出X,再与安东妮对质,那才能确定全部的来龙去脉。   一路奔驰,两人抵达了「炼金石之家」。   店主看起来很年轻,像是不满二十岁的雀斑大男孩。   “你们是来打听谁饲养了猫头鹰?或者周边哪里有相似的闹鬼传说?”   雀斑店主努力回想着,“我没听过特别具有针对性的闹鬼传说,也没有见到活生生的猫头鹰,但也许我曾经与它们擦肩而过。等一下,你们可能知道这个。”   说话间,店主打开了有点身后颤颤巍巍的药柜。   取出了一个油纸包,打开,里面是几团不规则的泥巴毛球。   “哦!是食丸。”   玛丽说的食丸,是猫头鹰将食物残渣反吐来所形成的小球。   由于猫头鹰将老鼠、小鸟等将猎物囫囵吞下,像是骨骼、羽毛、表面泥土等无法被消化。那些东西就会被反吐出来,形成一个个外形类似椭圆状的丸子。   “Well,您叫它们食丸,但我们这一行更喜欢称其为内丹。”   雀斑店主到处收集古怪的东西,当然也就包括了死亡之鸟猫头鹰制造的‘内丹’。   “这些是我在小镇郊外,西北角坟墓附近捡的。那片墓地都是上年头的老坟,没有守陵人,夜半有怪声发出在所难免。”   见怪不怪。   雀斑店主认为偶尔的过路人听到的是猫头鹰叫,他因此去查看一番就收获了这些食丸。   “多少钱?”   玛丽当即决定买下来研究一番,从食丸可以倒推猫头鹰的进食情况,饮食结构则能指向其来历。   “十美元,都是您的了。”   店主挺高兴做成一笔生意,“两位,还有什么要咨询的吗?”   迈克罗夫特确实要问一问有关黑砂砾的问题,但此时他看着爽快付账又将油纸包收入口袋的某人。   瞧瞧,这就是拿着两根羽毛追问他懂不懂来历的明顿先生!   现在某人能一眼认出猫头鹰的食丸,那么问题就来了,这人是不是也能一眼认出灰白羽毛属于猴脸猫头鹰呢?由此可以确凿无误地断定,之前那一场懂不懂的追问是故意为之。   非常好!   迈克罗夫特不动声色地在心里记了一笔。   宽宏大度如他,又对大多事情不甚在意,鲜少会把一个人记在心里。   此时此刻,却要真诚地恭喜明顿先生,成功地成为第一个被他牢牢记在心里的男人——将来一定要‘好好’地给以还礼。   玛丽放好食丸,抬头则见身边人给出一个过于和善的笑容。咦?刚刚什么发生了什么事? 第42章 Chapter42   记黑账, 这种事当然要完美地隐藏。   迈克罗夫特颇为自然地转移话题,向雀斑店主咨询有关怀表裂缝中的黑色砂砾。   “据你所知,塞勒姆小城或附近哪里出现过黑砂?那种颗粒与沙滩的沙粒相近, 颜色上却是一黄一黑完全不同。”   雀斑店主卖出了那只表盘碎裂的怀表, 也仔细观察过裂缝中卡着的砂砾。   “确实有些奇怪,黑砂不是塞勒姆小城的产物。我认为最常见的可能是来自某家的花盆,其中有着从不知何地运来的砂石。”   一块情报人员佩戴的怀表。   在人失去踪迹之前, 发出了「塞勒姆, 武器, 危险」的消息,他的最后踪影会是某户人家的花盆吗?   假设有这种可能性,怀表又是怎么出现在沙滩上。   下一刻,雀斑店主却是特意看了眼落地玻璃窗。   天色黑了, 天际浮现一轮凸月。今夜薄云, 月光若有若无,让这个冬夜更添三分清冷。   “有关黑砂, 其实塞勒姆小城还有一则古老的传说。”   店主有些迟疑地开口,“我不知道它的真伪, 也就不建议你将它当作可靠的依据, 但不妨一听。”   两百年前, 猎巫运动异常残酷。   塞勒姆小城有两百多人被捕, 一时风声鹤唳。   多年后再去审视, 世上哪有那么多与魔鬼交易的女巫, 都是人类排除异己的手段罢了。   “不过,凡事都有例外。借用沙俄人屠格涅夫的一句话,‘人的心灵是一片幽暗的森林’,没人能完全精准计算森林里的全部物种。”   店主指了指窗外的凸月, 说起一段流传了两百多年的诡异传闻。“当年,被定罪为「女巫」就会遭遇死刑。其中有一位H,她怀孕后苦苦哀求审判团,哭诉着表示她与邪恶的巫术没有关系。”   H的审判结果并未因为她的哀求而改变。审判团一众裁定H就是女巫,她怀着的不是人类,而是与邪恶力量结合后的怪物。   死刑如期而至,当年采取了火刑的方式活生生地烧死被定罪的女巫。   “那是在冬季的满月夜,行刑之火被点燃时,H在刑架上对月发出了诅咒。   如果世上真的存在魔鬼,她愿意以灵魂作为代价,诅咒那些陷害她的罪人被怪物撕成碎片。助纣为虐的愚民们只要出海,就会死在海洋风暴之中。”   有人把诅咒当真吗?   传说没有相关记录,却有一件奇怪的事在两年后发生了。   “17世纪,一度禁止庆祝圣诞节。12月24日的夜晚正好赶上满月,那天的月亮却很诡异,它是血红色的。   当天夜里,小城上有四个男人疯了,正是审判和作证H是女巫的四个人。据说他们被红色妖月照到,突然间自爆出谋害H的真实理由。因为长相非常漂亮的H拒绝了那些人的求婚,男人们就合谋毁了她。”   疯了的四人跑到大街上,一边狂奔一边狂喊出真相。   小城其他的居民都被惊动了,有人想要刚刚想要出门看个清楚,但遇上了更加诡异的事情。   鲜红月色照着泥泞街巷。   三角屋顶上不知什么时候矗立了一只可怖的怪物,像是传说里吃人为乐的狼人,它长满了古怪的长毛。   狼人纵身跃下屋顶,拦住了四个男人的去路。战斗力不成正比,前后也就三四分钟,四个人被撕咬成了碎片。   恐怖的怪物猎杀场景,竟然与H临死前的诅咒重合了。   谁也不敢再出门。   直到第二天天亮,人们确定街道上没有再传出怪物的脚步声,这才上街看清了一地尸块。   “也就是同一天下午,依照计划时间应该归航的渔船迟迟未回。人们联想到诅咒中的海上风暴一说,更加人心慌慌,而晚了三天终于等回了渔船。”   雀斑店主叹了一口气,“出海十一人,仅有两人活了下来。幸存者表示遇上了古怪的事,他们遭遇了风暴避到了一座小岛上。那座岛的沙滩是黑色的,其余九人都死在了岛上。”   幸存者说不清九人是怎么死的,因为他们的精神状态非常不稳定。   据说黑砂小岛距离塞勒姆小城只有半天的航程,但常年出海的渔民们根本没有见过附近水域有那样的岛。   很多人怀疑幸存者的话,认为他们是产生了幻觉。正如传言过去了两百年,至今仍旧没有人再见过黑砂小岛。   店主摊了摊手,“那就是黑砂的另一种可能来源了,但据我所知,所谓的H也好,血月也好,疯了的四个男人与怪物奇袭等等,这些都应该是杜撰的。   虽然过了两百年,但真实发生过的事不至于一点痕迹都不曾在小镇上留下。这里生活着不少初代英格兰移民的后代,没有一户人家传过相关事实。”   那么荒诞传说又怎么会流传开来?   谁也说不清具体来源,雀斑店主是从他祖父口中听来的故事。   当下,迈克罗夫特不能断定古怪传说的真伪。   实情往往在流言里失了真,黑砂小岛是否存在,情报人员是否在哪里失去踪迹,那需要更进一步的验证。   店铺内,一则旧故事让气氛略有压抑。   店主正想要说点什么缓和一下,却听到二手店的后院位置传来哐哐当当的声响。   这动静,像是有什么在拆家。   “不好!”   雀斑店主一拍脑袋,“我刚买的火鸡越狱了!”   什么?   迈克罗夫特和玛丽难得同时愣了愣,但都马上反应过来。   圣诞节的标配之一有火鸡大餐,店主应该是在后院养了一只活的火鸡。   只听乒铃乓啷声持续不断。   雀斑店主扔下一句抱歉,急匆匆地冲出了店门。   “要帮忙吗?”   玛丽还没见过越狱的火鸡,一时好奇也跟了出去,想要见识一下那位枭雄的姿态。   有时,一个决定会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这句话可能有点夸张,但放到围观越狱火鸡之事上,它变得格外有道理。   火鸡,一种体型庞大的鸡。   会飞,会啄人,战斗力不同凡响。   这只越狱的火鸡,比起圣诞餐盘上的同类,它的体型更加巨大,身手更为灵活。   此刻并没有飞向郊野寻找自由,也不知是不是抱着非我鸡类必要啄之的想法,这是在大街上展开了人鸡大战。   被火鸡追着咬的,不是购买它的雀斑店主,而是出来围观的玛丽。   玛丽也不知道素味平生怎么就突然拉了火鸡的仇恨值,一场夜色下的人鸡闪电战说来就来。   借着月色与街灯,可以看清火鸡奋力拍打着翅膀,伸出脖子以鸡嘴为锋利武器,对人发动攻击。   迈克罗夫特占据有利地形,隔着一扇落地窗,围观了过于热闹的鸡飞人跳。战况非常激烈,可惜持续的时间不够长,只有七分钟一切就结束了。   火鸡不幸地失败被擒。   它留下一地鸡毛,证明刚刚奋力搏斗。   另一头,胜利者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玛丽看了看自己的情况,衣服上满是鸡毛、泥渍,甚至还有鸡粪。   当巨肥火鸡使出连环无影鸡爪,鸡爪上原本粘连的鸡粪就拍到了她的衣服上。   人鸡战场与二手旧物店只有六米。   迈克罗夫特将某人的窘境尽收眼底。   他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一般不会随意发笑,除非忍不住。   ‘咳——’   迈克罗夫特假借咳嗽,遮掩住了上翘的嘴角。   他的目光却落在明顿先生的脑袋上,只见一根火鸡羽毛刚刚好插.在毛呢帽上。风一吹,羽毛晃了晃,却没有被吹走。   必须说:越狱的火鸡,干得漂亮!   迈克罗夫特默默支持着火鸡。   很可惜,两方武力相差悬殊,让英勇的火鸡最终只能束手就擒。   “对不起,真的太抱歉了!”   雀斑店主紧紧掐着被制服的火鸡,一个劲地道歉。“明顿先生,请让我先把这家伙给关好,之后一定上门赔罪。”   玛丽摆了摆手,她一贯讲道理,几乎不会迁怒。是自己好奇心作祟惹了祸,不会无端责怪店家。   “不必了,这是火鸡犯的错,你把它看牢就好。不如早日宰杀一了百了,那也不失为一个治本的办法。我就先走了。”   顶着满身污渍,不便在外继续瞎晃。   不如先回旅店,等吃过晚饭再研究下一步要怎么继续追查。   玛丽转身,对二手店方向招招手,示意玻璃窗后方隔岸观火的某人可以出门了。   下一刻,迈克罗夫特推开了大门,脸上已经换上关切的神色,更加快脚步走上前。   他似乎非常关心地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上帝保佑!明顿先生,您没有受伤吧?众所周知,大白鹅、火鸡之类的禽类战斗力可不低。如果您被啄伤了,请一定要说出来。”   说出来能怎么样?   请人帮忙涂药膏吗?   玛丽笑得云淡风轻,“多谢关心,我很好。回旅店吧,今夜还有不少正经事要做。”   比如分析猫头鹰的食丸成分,比如夜探发现猫头鹰踪迹的坟地。想要找回丢失的水晶骷髅,这些事都拖沓不得。   “您辛苦了。”   迈克罗夫特仿佛诚挚地说着,等马车来了,也不再多看身边的人。   什么?   提醒明顿先生帽子上有羽毛在晃,不,没有那个必要了。反正明顿已经一身狼狈,就让那根呆毛再竖一会。   七点半。   两人回到了扫把旅店。   有点庆幸晚餐时间,大多数人在餐厅。   当下,仅有前台服务生看到了火鸡大战的获胜者付出了何种代价。   玛丽迅速回房,紧锁房门冲进盥洗室。   镜子清晰照出她的窘态,很不错,头顶有一根火鸡羽毛像是占据高地般在晃悠。   没什么大不了的,谁还没几次尴尬,外表的狼狈不是问题。   玛丽保持着微笑撸起衣袖,手臂上显出了几块红肿,再过一会可能会有淤青。   比起衣服脏了,这些才是她不想看到的,那只大火鸡的战斗力真的高超。   话说回来,二手店店主说要赔罪,刚刚应该让他分点火鸡肉,那就是最好的复仇方式。   ‘叩叩——’   此时,敲门声响了。   只听门外传来一句话,“明顿先生,或许您会需要一些伤药?”   啊哈!   这就有点意料了。没想到某人居然会来赠送药膏,那些关切之言竟然不是说说而已。   玛丽重新扣好衣袖,面带微笑地打开门。   “罗曼夫人,您真是太体贴周到了。不过请放心,之前我就说过了,我一切安好。”   “真的吗?”   迈克罗夫特眼中毫不掩饰后半句的「我不信」,直接将小罐药膏塞了到对方手里,“那么就请有备无患吧。”   一时间,门口气氛古怪。   玛丽:等一下,什么叫让她有备无患?难道她要再战大型猛禽?   迈克罗夫特:如果不是为了暂时合作,他不想缺失一个好用的劳动力,怎么可能来送疗效显着的药膏。这个人居然还不想收!   两人正面面相视。   下一刻,却听到旅店外街传来一阵喧哗。   “上帝啊!天上有飞头幽灵!”   “哐——”   “啊,啊,啊!水晶骷髅从天上掉下来了!” 第43章 Chapter43   怀特馆长失窃的水晶骷髅居然轻而易举地找到了。   它主动从天而降, 坠落在扫把旅店外街的草坪上,摔成了几块。   “上帝啊!天上掉下了水晶骷髅,究竟是怎么回事?”   目击者有点语无伦次, “它碎了,哦不, 是碎得太好了。”   据说玛雅水晶骷髅与人类生死奥义相关, 但这一颗又传闻与基德船长的宝藏有关,它怎么就碎得好了?   一众人闻风而动, 冲出旅店去看个究竟。   只见碎裂的黑水晶骷髅内侧居然有画着一幅海图, 其侧以英文书写了出航提示。   如果所示无误, 这些内容足以让人按图索骥抵达遍布黑色砂砾的小岛, 上面据说是有「一笔令人疯狂的财富」——来自绘图者的文字描述。   “哇喔!我觉得这是真的。”   西班牙收藏家兴奋地喊到,“这种内壁绘画方式, 像是东方的鼻烟壶制作手段。一定是基德船长曾经去过黑砂岛,但当时他没能挖走宝藏, 就把相关信息暗藏在水晶骷髅中。”   沙俄大胡子连连点头, “不错, 南美洲发现了水晶骷髅, 它和基德船长当年的海上活动轨迹相吻合。”   另一位法国收藏家也笑得开心,“谁能想到他用黑墨水在黑水晶人头内部作画,如果没有敲碎的话, 从外面看根本看不出一丝痕迹。以目前的检测手段,怀特馆长肯定也没研究出所以然, 我们应该感谢飞头幽灵。”   从天降异物到聚众围观, 前后不过五分钟,众人已经兴高采烈地讨论起来。   外面动静太大,宾利和安芬森也难免放下刀叉, 一起上街看个清楚。   昨夜,他们近距离观赏过完整的水晶骷髅,谁都没想到二十四小时不到发生了乱七八糟的一堆事。   从早上被认为是小偷,再到半夜空中水晶失而复得,这种大反转来得太过突然,让人惊讶到不知还能说点什么。   “应该就是丢的那颗。”   宾利凑上前观察,随后压低声音问安芬森,“你觉得呢?”   安芬森也点了点头,“我看像。”   最终判断,需要等怀特馆长来仔细确认。   玛丽与迈克罗夫特迟来了几分钟,只见人们都在关心新发现的水晶内绘海图,但没有人关心扔下水晶就飞走的‘幽灵’。   有人看清幽灵的样子了吗?   面对玛丽的问题,没有一个人能给出具体回答,但好歹没有糟糕到底。   第一个冲出店门围观的那位,认出了所谓‘幽灵’像是一种猫头鹰。   因为他在森林打猎时见过类似鸟类,没有一味把它认作是飞头幽灵。但朦胧月光之下,只是匆匆瞥见猫头鹰的背影,无法断定它的具体品种。   不过,此刻猫头鹰的品种还重要吗?   瞧着热火朝天议论着海图的人群,这些收藏家们已经快进到讨论何时出海去寻找黑砂岛,以及找到宝藏后的分配比例了。   其中提到了一个重点。   只有在满月血红时,出海者才能发现黑砂岛。   玛丽眼看着人群的寻宝热情越发高涨,她却闻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正如此前推测,先爆出水晶骷髅凭空消失是为了营造出一种神秘气氛,今夜又迅速地让失踪水晶以离奇的方式重新出现,眼下的情况明显不正常。   “罗曼夫人,您也要出海吗?”   玛丽可没忘记雀斑店主说的黑砂小岛与诅咒传说,常理中并不存在的小岛竟然被绘制在了水晶骷髅内。   “仅从寻宝的角度出发,我不认为有去的必要。”   迈克罗夫特当然察觉到了事出反常必有妖,再看兴致勃勃讨论出海的收藏家们,这些人难道全都感觉不到一丝水晶骷髅的蹊跷吗?   不,这些人并不傻。   或许,只是他们不愿意去想其中的古怪。   基德船长的巨额宝藏过于迷人。   尽管两百年以来已经有不少人死在了寻宝之路上,但仍然有前赴后继的人去寻找。   此刻,旅店内的一群人正走在这一条路上。   即便明知前方可能有陷阱,但贪欲与好奇让人不愿意停下脚步。   假设为寻找金银珠宝,迈克罗夫特毫无兴趣,可是他需要去寻找失踪的情报人员。   玛丽也对基德的宝藏不感兴趣,但她也有必须出海的理由。   解开钻石号麻布上的谜题,围绕着水晶骷髅与黑砂岛的神秘色彩会不会与「∞」符号相关?背后是否存在一个组织?是否与原主之死有所关联?   “Well,那就准备起来吧,今夜依旧需要探查猫头鹰坟地。”   玛丽话不多说,开始吃起了晚餐。即便失踪的水晶骷髅自己现身了,但并不会打乱她的原计划步调。   如果能在出海前逮住猫头鹰饲养者,无疑能提供更多帮助,虽然现在看起来成功抓人的可能性不高。   勘察坟地,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   夜间九点,城郊寂静。   一辆马车,三盏煤油灯,几件趁手的工具。   有三道身影在没有守墓人的陵园里穿行着。   夜探者不只有玛丽与迈克罗夫特,宾利也被叫来打下手。   为什么不等到白天再来?   并不是夜色太美睡不着,而是出现了空投水晶骷髅事件,要防止明天所有的证据都被销毁了。   这一片都是上百年的老坟。   有各种鸟粪、羽毛残留尚不奇怪,但如果发现墓碑附近有新鲜的人类脚印痕迹,是否有点奇怪呢?   迈克罗夫特绕着这块墓碑走了一圈,碑刻的死者姓名与生卒年月都因岁月风月变得模糊。   没有墓志铭,背面依稀可辨识是刻着一幅画。是一片槲寄生,正是在圣诞节时槲寄生下不可拒绝亲吻的那种植物。   槲寄生,有着生命金枝的美誉,它代表了爱、和平与宽恕。   刻在墓碑上的这一丛却不一样。即便模糊了大半,但仍能看出它是残枝败叶,彻底与美好寓意背道而驰。   更为古怪的是,对比其他墓碑,这块墓碑的槲寄生图形位置特别干净。   迈克罗夫特伸出手,稍微用力拂过墓碑图刻。   下一刻,只听一米外的地面突然发出石块移动的‘嘎吱’声。   月光凄凄。   坟地里的一块墓裂开了,地面裂出了仅容一人通过的圆洞。   “哦!夫人,您开启了通往长眠之地的暗门。”   玛丽在洞边蹲下,扔了一根树枝下去,只听很快传出‘咚’的一声。   “好消息,这个机关洞不深,只有两三米。从洞口的气味判断,地下传来的空气没有太重的异味,近期常常有人给它通风。”   “您是说猫头鹰的饲养者住在下方?”   宾利听懂了,这可真是选了一个掩人耳目的好地方。“哦不!难道我们现在也要下去瞧瞧?”   玛丽理所当然地点头,过而不入不是她的风格,但还是聊胜于无安慰宾利。“不必紧张,我大胆推测,下面的房客应该已经离开了。”   至于开启地洞的那一位要一起下地吗?   迈克罗夫特一席裙装,尽管没有穿着过于夸张的裙撑,但依旧没法顺利且便捷地通过地洞。   “夫人,还请您在上方稍等片刻。如果地面有异常,还请示警。”   当下,玛丽没有论述裙装与下洞的不兼容性,有些话可以留到以后再说。   “请小心。”   迈克罗夫特也不多言,甚至没有多加提醒要仔细观察。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有多相信明顿先生的能力。   一前一后,玛丽与宾利提高戒备下了地洞。   下方一片黑暗,回廊里安静只剩脚步与心跳声。   走过三四米石道,只有从一间外部上锁的石门。铜锁未见锈迹,也没有明显灰尘。   玛丽的开锁技能足以应对,三两下开了门,门后是十五平米的房间。   单人木板床、书桌、置物架,只有三四样简单的家具,床单凌乱、毛巾微湿、桌面还有几根猫头鹰羽毛。   不难看出房客是匆匆离去,没有将房间打扫干净,却也没有留下更多私人物品。比如没有书面文字、也没有衣服鞋子等判断一个人身形的物品。   “明顿先生,瞧瞧这里。”   宾利掀开了床垫,在床板上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字「安东妮LOVE德古拉」。   “像是用钥匙那样不够尖锐的物品划刻的,我们起码得到了这间屋子住客的称呼,可以叫他德古拉。有点耳熟,如果我没记错,去年英国有一本热销吸血鬼小说,主人公就叫德古拉。”   德古拉,是假名吗?   玛丽可不觉得猫头鹰饲养者会留下真名。   再看刻字,LOVE前后人名的顺序也很微妙。是谁爱谁,又有没有得到同等回应?另外,刻字为什么不在醒目的床头,而被藏在床垫下方?   答案已经非常明显。   “没有别的了。”   玛丽还钻到了床底一探,更是把书桌翻了个底朝天。着重观察有无黑色小砂砾,但没有发现相关踪迹。   她收好了几根猫头鹰羽毛,正与怀特馆长外墙上的一模一样。“更多的消息,有必要连夜询问女仆安东妮。”   宾利一脸纠结,“可是安东妮会说实话吗?白天的情况,您都看到了,她说谎不打草稿,而且一直都很镇定。”   安东妮会开口吗?   玛丽清晰记得下午询问时的情况,安东妮下意识地双手交叉靠近腹部。也许,那不仅仅是紧张情绪,还代表了另一种可能性,比如未婚先孕。   然而,水晶骷髅消失又迅速出现。   它被砸裂后显出一幅航海图,约等于宝藏的秘密已经被揭开。   此时,没有人再关心水晶裂了有多可惜,因为它已经完成传递消息的使命。   与之相同的道理,安东妮完成了盗取水晶的使命,她心里的爱人还会再关心她吗?   “人,不会一成不变。”   玛丽看着床板刻字玩味地笑了,“谁能想到水晶骷髅居然会自己出现。这足以让某些人的心,在一瞬间就判若两人。”   如果换做其他事,宾利可能还不太明白,但这次他知道安东妮极有可能被德古拉利用完就抛弃了。   这种悲观的猜测对吗?   此刻,宾利都没有办法乐观,因为水晶骷髅的消失与重现都太突然了。   那些收藏家不知具体内情,不像他感到布局者被而打乱步调,德古拉明显做事急躁了。   也是被逼改变了计划。   原本消无声息的骷髅失踪已经被怀疑是人为盗窃,如果不及时让水晶重新出现,如果没有早一步离开,德古拉就被他们堵个正着了。   “去怀特馆长家。”   玛丽可不想给安东妮冷静思考的时间,“这个点,怀特馆长应该已经去取回了碎裂的水晶,安东妮也该知道最新消息了。我们正好关心一下她的心情。”   「您确定不是去雪上加霜吗?」   宾利没有问出大实话,他对安东妮没有过多的同情,否则又有谁来同情他早上被污蔑为小偷一事。   这一夜,显得有些长。   墓地之行无惊无险地结束了,但仍然没有办法躺倒床上休息。   玛丽和宾利马不停蹄赶往怀特馆长家慰问一番。   另一边,迈克罗夫特被塞了一包猫头鹰食丸。   分头行动提高效率,最终研究猫头鹰反吐物的工作居然落到了他身上。   对此,迈克罗夫特无法拒绝。   水晶骷髅、猫头鹰、黑砂小岛、情报人员失踪,这些事最后居然汇到了一起,让人不得不认真检查食丸。   结果,有点出乎意料。   扫把旅店,客房。   迈克罗夫特将一整包的食丸都拆解开,把泥土、羽毛、骨头等一一分类。   它们大部分在已知的猫头鹰食谱上,是田鼠、蝙蝠、鱼类的残骸,但有几颗食丸里的混合物无法辨识。有几块碎骨与几根羽毛,不属于任何一种已知的动物。   这就怪了。   猫头鹰吐出的食丸,往往由未消化的食物残骸组成。碎骨与羽毛可能来自被吞食的猎物本身,或者是猎物在所生活环境中。   尽管迈克罗夫特不承认有成为动物学家的天赋,但一种动物罕见到他见所未见,也是新奇的感觉。   另一头 ,玛丽对于女仆安东妮的第二次审问,也得到了一些意想不到的回答。   正如所料,安东妮压根没想到水晶骷髅会突然重新出现,而在大受打击下交代了一切。   简单点说,安东妮与德古拉在半年前坠入爱河。   两人之所以进行地下恋情,因为德古拉自称是一只见不得阳光的吸血鬼。   平时通过猫头鹰传信,有时候也会去墓地下的石屋约会。   水晶骷髅确实是德古拉请求安东妮悄悄弄出来的。   理由是这块水晶有着特别的治愈力量,能解决他不能在阳光下行走的问题。之后,两人就能正大光明在一起了。   安东妮当然知道偷盗不对,但她没有选择,因为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她早就配了书房钥匙,就想等一个恰当的时间。昨天,刚好遇上了怀特宴请客人,她终于决定在酒中下小剂量的迷.药就能够顺利完成作案。   水晶骷髅,昨夜非常顺利地被猫头鹰成功运走。   原计划,德古拉会悄无声息地在墓地用水晶治疗,只需一个月就能在安东妮显怀之前以正常人的姿态求婚。   事情发展却完全超出了安东妮的设想。   猫头鹰怎么会当空扔出水晶,墓地里的德古拉又怎么会离开不见,水晶骷髅怎么会有内绘的航海图?   “那些问题,安东妮无法回答。”   玛丽回到旅店,一番审问后令她诧异的是德古拉几近真实的吸血鬼身份。   “安东妮亲眼看到德古拉不能接触阳光,否则就会皮肤溃烂。而且德古拉会定期饮用鲜血,不限于人血。”   1869年,卟啉症尚未在医学界被明确定义。   尽管上溯古希腊时代,希波克拉底已经将类似症状的人群看做罹患了血液病,但如今绝大多数人都没有清晰认识到吸血鬼其实是得了卟啉症怪病的普通人类。   即便是玛丽曾经生活的时代,也并非人人都知道罕见病卟啉症。   如今,一个具备吸血鬼属性的男人出现在女巫镇。   他饲养了死亡信使猫头鹰,谎称水晶骷髅可以治愈疾病,不难理解为什么女仆安东妮会深信不疑。   安东妮相信德古拉,按照他的话做事,是陷入了爱情的迷障。   玛丽却无法不多疑。蓄意制造迷局的德古拉离开了,与之相对,一群人计划出海去找黑砂小岛。   “罗曼夫人,您还记得之前店主说的传说。两百年前,H诅咒了将她推上火刑架的人,四个男人应验诅咒,被疑似狼人的怪物撕咬而死。狼人与吸血鬼都是黑暗生物,如今有一位吸血鬼德古拉登场,您觉得黑砂小岛上会有什么?”   迈克罗夫特缓缓摇头,指了指书桌,“答案,应该与那些难以分辨的碎骨与羽毛有关。明顿先生,您认识它们吗?”   桌上,放着残缺的羽毛与碎裂的骨头。   玛丽曾经深入过热带丛林,见过不少奇怪的动物及其尸骨。此刻却必须承认大自然无奇不有,而人的学识总是有极限的。   “很遗憾,我不认识它们。”   玛丽摇了摇头,而这一句话让气氛有几许沉重。   两人理智在线,都意识到了一件事。   从塞勒姆小城出海,半天左右的航行可能会抵达一座神秘黑砂小岛,那里势必潜藏着某种危险。更为危险的是,神秘小岛主动暴露踪迹,目的是想要吸引一批人上岛屿。   如果按照正确选择,两人应该立刻收拾行李箱,或是回到纽约或是回到波士顿,像是绝大多数的普通人舒舒服服地过的圣诞节。   然而,两人都有着不得不登岛的理由。   半晌沉默,道理他们都懂,正确的选项他们都已经明了,偏偏谁都要朝着错误选项的道路上狂奔。   “事已至此,那就请求圣诞老人赐予好运吧。”   玛丽打破沉默,没有再继续搞两人大眼瞪小眼。   夜已经深了,她也奔波劳累了一天,又是检查怀特住宅、又是与火鸡搏斗、又是探墓等等,是该安心去休息了。   “时间不早了,今天就这样吧,明天还要店内那一群人商量具体怎么出海。”   玛丽说着挥了挥手,一边走向客房大门,拧开门把手。“我回房了,罗曼夫人,您也不要再多想了。晚安——”   迈克罗夫特刚刚也想回一句晚安,则见正在开门的那人突然转身补了一句。   “对了,还没说谢谢,感谢您之前送给我伤药膏。礼尚往来,有一件事,我觉得应该向您提出建议。”   玛丽前脚跨出门槛,忽然转身说到:“两个小时前,您没有能顺利下墓地洞穴一探,是因为身着裙装阻碍了行动。既然要出海登上未知莫测的黑砂岛,出于安全与便捷考虑,您要不要暂时换一套男装?当然了,罗曼夫人,您也不必勉强女扮男装,一切以您的好心情为主。以上,请斟酌。”   撂下看似一本正经关切的说辞,玛丽泰然自若地彻底走出房间,然后很是贴心地轻轻从外侧关好门,脚步稳健地离开了。   一门之隔,房内异常安静。   迈克罗夫特尚未出口的‘晚安’一词卡住喉咙里。   冷不丁被如此‘关心’,试问让他如何立刻晚安入睡?他不免怀疑,明顿先生是不是怀疑了什么? 第44章 Chapter44   男装, 是不可能男装的。   罗曼夫人拒绝一切异装的可能性,凭什么女扮男装,不如换一些更加轻便的裙装。   这个时代各国的女装潮流不同,而且流行时尚的变化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比如古希腊飘逸风格, 无紧身胸衣、无笨重裙撑或臀垫, 它曾经一度风靡巴黎, 却又沉寂了下来。   迈克罗夫特没有想要重燃复古潮流, 谈及过往只是表达了他能轻松找到行动便捷的裙装,不必多此一举地换男装。   现在,他必须坚持罗曼夫人的设定, 不然就是给将来回到伦敦卸下伪装的自己挖大坑。   自己给自己挖坑, 迈克罗夫特自问绝无可能做这种傻事。于是, 他义正言辞地谢绝了明顿先生的换装提议。   “好吧,您开心就好。”   翌日, 玛丽听闻她好心的换装提议被拒,没有表示出半点遗憾,但似乎没有暗指地又补了几句。   “出海确实不是非男装不可, 但万一遇上不得不换场合, 想来您也不会固执到底。异装并不一定像大多世人认为的是心理有疾病, 只要问心无愧就好。”   但,如果心里有鬼呢?   迈克罗夫特不知道是不是他想多了, 总觉得这话实则意有所指。正因他男扮女装,所以才不敢换回男装,唯恐暴露伪装。   “您说得对。”   不论迈克罗夫特心里怎么想,表面上却无比赞同,甚至反问到,“想来明顿先生也是颇懂变通。易地而处, 您也会适时地选择女装吧?”   “为了生活所需,不必推三阻四。”   玛丽说得坦坦荡荡,仿佛毫无心虚的必要。   迈克罗夫特点了点头。   很好,他又记住了一件事。   眼下,最为关键的不是着装,而是怎么登陆黑砂岛。   水晶骷髅给的提示,需要在血月之夜才能有机会找到神秘的岛屿。   血月历来被视为不祥之兆。   西方传统认为妖异的红色月光会释放黑暗力量,让魔鬼更容易入侵人间。   其实,血月是一种自然现象。   简单地说,它多发在月全食之际,因为大气层将红光折射到月球表面,人们看到的就是血色月亮。   至于血月时分才能找到黑砂岛,应该与满月潮汐有关。   小岛的位置可能有点特别,需要借以洋流变化才能靠近。   照此分析,最近一次的入岛时间是在圣诞夜,那天刚好是满月夜。   是巧合吗?   传说里H诅咒塞勒姆小城,狼人出现撕碎了诬告者,正是两百年前的某个满月圣诞夜。   巧合与否,都不能阻止出海寻岛的脚步。   最终,扫把旅店的一群收藏家都决定登岛。哪怕尚未看到金银珠宝的影子,但已经做好将成堆运回来的准备,是驾驶三艘船出海。   速度务必快,在新年前挖掘完毕,不然等到消息外泄就会招来更多的人分一杯羹。   宾利没打算凑热闹,水晶骷髅坑他不浅,直觉告诉他此次出海不会顺利。   对外人肯定不会傻傻说些扫兴不吉利的真话,但没想到他认定的好伙伴居然也要去趟浑水。   12月24日,黄昏倏至。   塞勒姆的港口,冷冷清清,仅有三艘船准备出航。   “明顿先生,您确定要去?”   宾利试图做最后的劝说,“一颗来历不明的水晶骷髅,围绕着它又是猫头鹰偷窃,又是从天而降摔出了藏宝图,怎么看都像是把人骗进去杀。哪怕去华尔街炒股,都比登上黑砂岛挖宝要安全且靠谱很多。”   很有道理。 竒*書*蛧*w*W*W*.*q*Ι*s*ú*W*ǎ*Й*G*.*℃*O*m   玛丽非常赞同宾利的说辞,但她仍旧微笑着表示非去不可的决心。   “神秘的岛屿意味着未知的存在。宾利先生,您不觉得探索未知很有意义吗?谢谢您的关心,可不安分的心一个劲地撺掇我出海一探。我有心理准备,借用一句俗话,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这次出海,一共二十七人。   因为是在圣诞节急匆匆地出海,甚至都没能雇佣到足够的船员,重金聘请之下,只找到了三位海船驾驶员。   二十七人提前签订了协议,有关假设找到宝藏要怎么分配。   玛丽很怀疑协议是否能最后生效,索性她从不是为了宝藏而去。如果发现宝藏是锦上添花,如果没有也毫不失望,只希望能解开「∞」之谜而平安归来。   “哎,我的上帝!”   宾利知道多说无益,他也只能给予祝福。“愿上帝保佑,您能一帆风顺。对了,「炼金石之家」的店主刚刚跑来旅店,他说有一件与您约好东西让我转交。”   约好的转交?   玛丽根本没在二手店订购猫头鹰食丸之外的货物,就看到宾利从马车上取来一只大布袋。   上面夹着一张卡片,打开里面写到:   『尊敬的先生,此前越狱火鸡对您造成了伤害,我对此深表歉意,特此送上歉礼。听闻你们有出海的计划,也许它会帮上一点小忙。』   如果没有最后一句,玛丽已经决定拒收包裹,但她懂得给自己留退路。一位知道黑砂岛传闻的二手店店主,说不定有点东西。   登船在即,不适合现拆包裹,只有等上船后再仔细看看里面是什么。   “替我向店主说一声圣诞快乐。”   玛丽也不啰嗦,这就接过了包裹。还别说,包裹挺沉的。   海风凌冽,夕阳仿佛一点点被幽暗的大海吞噬。   不知何时,天色全黑了。   海面上只有几点光亮,是三艘点着煤油灯的海船出港了。   开船,找航线,这种专业的事就交给专业的人。   玛丽没有在驾驶舱多逗留,舵手与有着丰富寻宝经验的收藏家们比她懂得开船。在风平浪静时,节省体力就是她能做的对的事,顺带把店主送的礼物拆箱。   “有事?”   迈克罗夫特正船舱里静坐休息,听着窗外海浪有规律地起起伏伏,他总有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诡异宁静感觉。   这最后的宁静也被敲门声打破了。   “雀斑店主送了我一件赔罪礼,我觉得很实用,但出现了一点小问题。”   玛丽提来那只大包裹,“我想咨询一下您的想法。当然,面对那点小问题,仅有想法可能还不够,更需要丰富的实际操作经验。”   等一下,迈克罗夫特觉得这种场景似乎有点熟悉。   前几天,某人正是拿着两根羽毛敲门,前来询问懂不懂羽毛属于哪种鸟类。   几乎瞬间,迈克罗夫特扯出一抹标准假笑,就差把一行字写在脸上。「别再来问问题。不懂,问就是不懂」。   玛丽对于拒绝的脸色视而不见,直接拆开包裹。   里面是一大团特别布料,布料皱在一起,乍一看很难分辨它究竟是什么。   此时,迈克罗夫特似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嘴角的假笑立马就僵住了。   “很好,罗曼夫人,您的表情已经说明一切。您不愧博学多才,看到布料就认出了这是什么。”   玛丽没有将大布团摊开,因为将它平摊后的面积过于庞大。   “我也就实话实话了。如果是开船,我还有点把握。但对于这玩意,很遗憾,我没有任何经验。”   这次说的是大实话。   玛丽更多的腹诽都没法说出口。   即便是要求她开飞机也行,好歹接受过驾驶特训。奈何飞机尚未问世,而面前这一摊真的有点为难她了。   「你不会,难道我就会了?」   迈克罗夫特真想把这个问题砸过去。他真的想要坚定不移地大声声明——自己并不是运动爱好者,不论哪种运动都不喜欢。   此刻,他偏偏还要保持平静神色,“明顿先生,您究竟凭什么认为我能有相关操作经验?”   “您提了一个好问题。”   玛丽直视对方,双眼仿佛盛满了对罗曼夫人的虔诚信任。   “我就是单纯地相信您的能力,这世上应该没有什么能难住您。即便您现在表示不会使用它,但您也一定能在关键时刻无师自通。”   迈克罗夫特:真是‘谢谢’了!他不需要这种深信不疑。   片刻,船舱内一阵诡异的安静。   迈克罗夫特可不想比谁更懂沉默,他也不愿意去设想,在黑砂岛遇到什么情况让他要无师自通操作这份礼物。“我希望不会用到它。您还有别的事吗?”   玛丽摇摇头,“没有了,您可以继续好好休息。对了,这件赠礼,我会把它带上岛以备不时之需。它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请勿再对第三人提起。”   正常人怎么可能想到带这东西上岛,它使用起来一点都不安全!   迈克罗夫特懒得多说,将人送出门,请让他安安静静地一个人呆着就好。   此时,满月升空。   罕见的天象,来了!   黑沉沉的夜空找不到一缕调皮的云彩,唯有血红色的月光洒向大海。海面越是波光粼粼,越像是完全被鲜血染红。   明明没有大风,海浪不知怎么就开始了强烈起伏。   一个浪头接着一个浪头,正是吻合了水晶骷髅里的出海提示记载,通往黑砂岛的隐秘路线悄无声息地出现了。   “哇哦!上帝庇佑,我们找对了路!”   “太棒了!这是神迹,是命运赠送的礼物,让我们幸运地赶上了!”   “快,快,趁着血月照亮前路,一鼓作气按照提示向黑砂岛进发!”   三艘海船的甲板上,各国收藏家们喜形于色。大海的风中都是他们兴奋的叫嚷声。   玛丽回房,收好了那份特别的歉礼,不由也看了一眼窗户外悬于天际的血月。   以前,她也见过红色月亮。尽管一直相信用科学原理能够解释这种天文现象,但也总觉得今夜的诡红月光似乎释放了某种无法以肉眼看清的力量。   茨威格在《断头王后》中说得好,“所有命运赠送的礼物,早已暗中标好了价码。”   通俗翻译:   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刚刚好出现的血月,指出了一条通往黑砂岛的路线。它的背后又标注了哪一种价码?   海浪涛涛,船只向前行驶。   转眼十几个小时。大约凌晨六点,月亮将要完全消失时,海船闯过一片薄雾,前方真的出现了一座岛屿。   到了!   真的找到了黑砂岛。   靠近沙滩,放眼望去全都是黑色砂砾。   而要看清岛屿详情必须上岸,因为植被过于茂密,挡住了观测海岛的视线。   除了三位舵手留在海船上,其他人都迅速登岛。   依照食物储备,初步计划是十天内搞定一切。   此时,收藏家们信心满满,按图索骥他们找到了小岛,那么继续遵照提示深入树林找到埋宝地就可以了。   “哎呦!”   冲在最前方的是沙俄大胡子,他举着一根火把照明,但因不熟悉地形差点被绊了一跤。“都是什么啊?”   大胡子不满地踹了一脚沙滩,想要把差点让他摔倒的元凶给踢出来。   哐!   一记闷声落在了半米外的沙滩上。   火光一照。   “嘶——”   大胡子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猛地退后一步。   只见一截腐烂的人类手臂横在沙滩上。   衣袖已经被撕咬的破烂不堪,偏偏还挂着半掉不掉的袖扣。   是他,应该是他。   迈克罗夫特看到那枚袖扣,它属于失踪的情报人员,现在却只余一截半埋在沙滩里的腐烂手臂了。   登岛不满五分种。   黑砂岛仿佛裂开嘴狰狞地笑了,向众人送出了一份特别的见面礼。 第45章 Chapter45   一截残臂, 能够阻挡寻宝者的步伐吗?   “没什么大不了的。”   沙俄大胡子差点被绊一跤,却是率先活跃气氛。   他蹲下凑近瞧了瞧残肢,“这手臂的断骨不是被利器切的,是被哪种猛兽咬的, 我们小心些岛上的食肉动物就行。”   海岛可能有过人类登陆, 也可能存在野生动物, 那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先前海船绕岛环行了半圈, 推测整座海岛并不大,开船绕行一整圈估计只要三四个小时。   在此基础上,再根据岛屿法则, 可以推定岛上的基本情况。   从大陆迁徙到岛屿的动物, 一般规律之下, 大型动物变小,小型动物变大。外加地理生态受限, 岛上不会有大型食肉动物的存在。   沙俄大胡子示意众人不必紧张,出现尸体也不必惊慌。“我们都配了猎..枪,只要不落单行动就没什么好怕的。”   话是如此, 开局就撞见人类尸体残骸, 多少有些不吉。   “既然撞见, 别让他曝尸荒野。算是积累好运,等会找个地方把尸块埋了。”   迈克罗夫特随便找了一个借口, 将疑似情报人员的残肢收敛到袋子中。   携带一截腐烂的手臂行路,这能是一位正常女士做出来的事?   各国收藏家们尽力掩饰住纠结的表情,但暂时没有出言阻止,因为积累幸运确实是他们的需求。反正不是自己提着尸块就行,但他们都向一个人投去同情的目光。   玛丽:?   为什么都用古怪的眼神看她,她有什么地方需要被同情?   这群收藏家之中, 有人参加过赫尔墨斯社的交易会,遇见过明顿先生与罗曼夫人。   出海无聊时,八卦绯闻的传播速度最快,也就暗暗流传起了年轻发明家与年长寡妇的二三事。   比如罗曼夫人有着不同一般法国人的喜好。别的有钱寡妇都是买买买珠宝,但这位是喜欢猎奇事物,才会一起出海登岛。   比如为了追求这位口味不同的夫人,明顿先生放弃了华尔街纸醉金迷的生活,一起来到塞勒姆挖掘诡异传闻。   这些话,肯定不会在当事人面前聊起。   玛丽确定自己的头上被扣了一顶奇怪的帽子,但大度宽容如她也不斤斤计较无聊之事。   至于绯闻里的另一位?   迈克罗夫特的注意力都在断臂上,当即发现了一个问题,他的动物学常识又遭到挑战了。   在猫头鹰食丸中无法辨识的动物残骸之后,他也没有发现辨识出咬断情报人员手臂的猛兽是哪一种生物。   是从未见过这种食肉动物咬痕,齿痕的分布曲度却有几分令人毛骨悚然的似曾相识。   人,对哪一种咬痕最熟悉?   答案显而易见——是人类自己的咬痕。   此刻,迈克罗夫特以他定期进出牙科诊所只为可持续食用甜点的习惯打赌,断臂上的咬痕与人类齿痕分布有三分相似。   区别在于,断臂上的齿痕偏大似狼牙,锋利程度可以穿透骨骼,也远超了普通人类的咬合力量。   狼人。   一个传说里的名词忽然闯入。   传闻中H临死前的诅咒应验时,狼人撕碎了诬陷者,而愚昧的围观者死在黑砂岛上。   脚下的小岛,难道真的存在不合常理的生物?   迈克罗夫特没有立即离开,还在四周转了一圈,但没有找到更多的尸体残骸。   “这片海滩太干净了。”   玛丽也不着急进入树林,任由那些收藏家们先涌向藏宝地。   她想要找到对应猫头鹰食丸残渣的动物踪迹,但沙滩上并没有动物骨骼、粪便、羽毛,就更不谈有动物的脚印。   除了一截人类腐烂手臂,竟然连昆虫都少到可怜。   如果不是有谁搞定期清理,则说明此地存在问题才让动物因本能而避退三舍。   “的确,很奇怪。”   迈克罗夫特推算着尸块腐烂的时间,基本与情报人员失踪十天的情况吻合。那意味着不必血月当空,仍然有人能够顺利登岛。   “这片海滩是依照寻宝图指示的登岛位置。也许,还有别的航线可以出入岛屿。”   在看不见的地方有其他人可以登岛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故意有人掩藏踪迹,或是提前清扫这片海滩,掩盖了某些危险的存在。   玛丽也不能肯定,假设有人故意清理黑沙滩,为什么不将手臂尸块顺便弄走?   无论如何,都要谨慎一些。   两人坠在大部队的末尾。一路穿行树林,从黎明走到黄昏,走走停停倒也没有遇上任何威胁。   树林中,偶尔能瞥见几只飞翔的野鸟,但依旧没有发现食肉动物的踪影,似乎连毒蛇也不存在。   除了植物过于茂盛,行路需要砍伐挡路的枝丫,没有遇上别的阻碍。   “看!前面矗立着一块大石头。”   队伍最前方传来高呼声,在长途跋涉之后,人群几乎可以说是一帆风顺地抵达了水晶骷髅记载的藏宝地。   『树林中,宝藏被掩埋在土坑里,其侧竖着一块三四米高的石头。』   水晶骷髅内绘的提示原文竟然没有胡说。即便根据出海图找到了黑砂岛,但仍旧令人存疑。不过,力证情报正确的事实接二连三地出现。   收藏家们兴匆匆地跑步前进,不多时人手一把铲子在巨石边上挖了起来。   ‘咚’,’咚’,’咚’……   陆陆续续有人的铁锹碰到地下掩埋的箱子,再然后就是加快速度将一口口箱子抬了出来。   没有上锁,更不存在箱内藏有攻击性机关。   里面全部都是满满的金银珠宝。造型各异,有些是欧洲大陆文艺复兴时期的藏品,有些事东方大陆的珍品。   掩埋在地下难免让宝藏蒙上了一层时光的痕迹,但也无法改变它们的价值连城。   “果然如祖父所说,只要找到黑水晶骷髅,一日暴富不是梦。”   沙俄大胡子被珠光宝气闪花了眼,脱口而出这一话。他的声音不低,足以让周围的人听个清楚。   原来,水晶骷髅的背后还有些家传渊源。   玛丽与迈克罗夫特没有去挖宝藏。出发前,两人在签订协议时承诺,如果发现宝藏只要三千美金的分成就够了。   在巨额宝藏面前,三千美金不值一提。与之相对,两人不参加体力挖掘劳动,也可以随时脱离队伍进行一些植被树林考察。   当下,两人对视一眼。   沙俄大胡子的爆料没有激起一丝水花,别的收藏家继续挖着宝藏而显得毫不关心。   不仅因为财宝更吸引人,也像是某种理所当然,其他人也是以相似渠道获得了同样的消息。   换言之,圣诞节前夕赶到塞勒姆城的收藏家们,几乎都是从祖辈处听闻过黑水晶骷髅与基德的宝藏。   正因如此,当他们听闻怀特馆长在南美洲挖出了水晶骷髅,才会闻风而动立即赶来一探究竟。   如今,谁都不多谈以往消息的具体来历,反正找到了宝藏,其他事都变得不重要了。   “趁着还没天黑,不如四周转一圈。”   迈克罗夫特总有隐隐不安。这次出海的寻宝进展太过顺利,一点都不符合文学作品里常见的一波三折或险情迭出。   别说艺术和生活总有不同。   迈克罗夫特回顾来到美国来的生活,过得是比艺术作品更加离谱。   “是需要认真查探,今天八成要在此过夜。”   玛丽环视一圈,这一带地势平整适合扎营。其实,目前最该做的事不是挖土,而是该确定周围没有潜伏的危险。   然而,钱迷心窍,没几个人还在乎那样的浅显道理。   话不多说,两人拿着武器开始了巡查。   令人困惑的现象还在继续,埋宝地四周也没有异常痕迹,至多出现了几种不认识的植物。   没有冒然采摘。   两人沿途做了一些标记,计划等到离岛时再决定是否把新品种的植物带走。   干净。   在一圈探查后,只得出了一个结论,埋宝地附近很干净。   没有任何动物之间捕猎打斗的迹象,更没有任何人类被追杀残余的痕迹。   返程前,玛丽忽然开口:“罗曼夫人,您认识那半截手臂的主人,对吗?先别否认,现在我们需要一点坦诚。   如您所见,黑砂岛太平静了。平静可以意味着与世无争,但也像是宛如死寂。或者,这里已经沦为一片死地了。”   植物茂密生长,却不见生态链上应该出现的动物。   明明发现了人类残肢,但找不到惨案发生的痕迹。   送别时,宾利有过担忧,水晶骷髅仿佛要把一群人骗到岛上杀。   上岛后并没有遇见神秘人,也没有奇怪矗立的古堡,似乎并不存在精心布局一步步杀人。   但,这不代表一切安全。   玛丽不得不怀疑,“距离我们登陆已经整整十二个小时,现在我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测,您觉得停靠在岸边的三艘海船还在吗?”   此问一出,树林的风仿佛都停止了。   迈克罗夫特无法回避那种非常糟糕的可能性。   没有海船,一群人要怎么返回塞勒姆?等待救援吗?假设救援队不走血月指引的路入岛,还能找到另一条路线吗?   海船不仅是返航工具,上面还存放着七天的食物。   收藏家的原定计划,携带部分食物去树林挖宝,再一箱箱搬到船上。来来回回,正好能及时去船上获得补给。   一旦没有补给,人们又怎么在海岛生活?   比起搞一处处复杂的谋杀,搞沉海船是一招釜底抽薪,足以将人群困死海岛。   吃岛上野果?   不,野果并不安全。别忘了,一路上很少看到动物的踪迹,谁也不确定此处的植物是不是适合人类食用。   迈克罗夫特没有再往下推测,也许一切都是杞人忧天。他收回思绪,直接问,“所以,您想让我坦诚些什么?”   “您说呢?”   玛丽把问题反抛了回去,主动权又不在她手上。   “我认为您心里清楚能告诉我一点什么,以而便于我们进一步推测黑砂岛的情况。”   迈克罗夫特沉默了,其实他了解得也很少,否则何必冒险出海来调查。   此刻,他不得不坦诚,“「武器,危险」,可能那截断臂死者的死因。除此之外,我的确一无所知。”   上一次,两人坦言实话,并未留下太美好的记忆。   这一次,气氛更加紧张,但不是因为实话伤害了彼此,而是因为意识到了某种危险的可能性。   武器,在这个时代普遍指的是枪、炮之类的热.兵.器。   玛丽却知道武器的范围很广,比如生化武器、基因武器。假设某种药剂可以制造出具有强攻击性的狼人、吸血鬼等等传说物种,那就是掌握了一种可怕的武器。   类似的药剂有成功被研究出来吗?   玛丽无从得知这个世界的全貌,但她能确定的是黑暗实验自有史以来从来不曾停止。   此刻,迈克罗夫特也有了同样的推断。   哪怕很荒唐,但将断断续续的线索汇总在一起,指向了制造变异人类的可能。一旦成功,正是制造了一批危险的武器。   假设黑砂岛有非同寻常的人类存在,又为什么要利用水晶骷髅引人入岛?   “该去小岛的另一头看看。”   “应该去树林的另一边看看。”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到,而此刻太阳沉入了地平线。   天,彻底黑了。 第46章 Chapter46   黑砂岛上的第一夜, 没有人能够沉沉睡去。   玛丽与迈克罗夫特因为异形武器的假设,堤防着夜半树林里突然蹿出食人怪物。   二十二位收藏家因为挖出宝藏过于兴奋,也难以安稳入睡。哪怕被告之了小岛可能潜藏的诡异暗流,但没有谁当一回事。   不, 这样说也不全面。人群表示要起个大早, 既然知道岛屿不安全, 那更要趁早将宝藏运走。   动机各不相同, 第二天要去的第一个目的地却是一致。   出乎意料,海岛上的第一夜风平浪静。   没有任何可疑的风吹草动,除了冬天露宿野外比较冷, 未感到其他不适。   收藏家们难免嘲笑某两人的庸人自扰。   天亮后所有人都吃了自备的干粮, 穿越树林返回岸边。   不用搬运财宝的某些人走得最快。再快也走了几个小时, 靠近海岸已经是下午三点。   迎面而来,只有凌冽海风。   放眼望去, 前方空空如也,大海方向的视野范围内没有任何遮挡物。   是的,没眼花。   原本停泊岸边的三艘海船, 连一根桅杆也看不到了。   “明顿先生, 恭喜您, 一语成谶。”   此刻,迈克罗夫特竟然保持微笑, 半是调侃半是玩笑地说,“您对于自己的推理再次被应证正确,有什么感言吗?”   玛丽也笑了,不笑还能怎么办?气急败坏地骂人,或是惊慌失措从来不是她的处世之道。   “罗曼夫人,同喜同喜, 您也有机会展现出非凡的本领了。如何无师自通地操作雀斑店主送的礼物,您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迈克罗夫特:该来的,逃不掉,他快要习惯了。   “仅有心理准备远远不够。”   迈克罗夫特开始心平气和地分析起大逃亡的必备物资,“还需要一些「小配件」,店主送的礼品不能直接使用,现在可以着手制作起来辅助设备。”   黑砂岛海岸,生存危机说来就来。   两人却你一言我一语,轻松悠闲地说着话。   仿佛不是在计划怎么安全离岛,而是在讨论冬天打猎要怎么搞才有趣。   不多时,此起彼伏的惊恐呼喊声在耳边炸裂。   “上帝啊!我见鬼了!”   “海船呢?!我们停在岸边的海船呢?”   “三艘船怎么都没有了?那三个舵手就算是闲得慌,也不应该把三艘船一起开走去钓鱼啊!”   搬运宝藏的收藏家们姗姗来迟。   重回海岸,众人几乎是齐声发出了不可置信地尖叫,纷纷揉了揉眼睛。   ——他们赖以生存的海船,不!见!了!   这个发现让人们终于扔下金银珠宝,跑向大海试图去寻找海船的去向。   但,太迟了。距离下船过去三十多小时,即便海船爆发过激烈冲突,可海浪已经带走了相关线索。   收藏家们在海滩边来来回回地跑了几圈,最终只发现了两块残木,像是海船甲板上的某一部分。   也许,它意味着海船遭遇重创后沉入了海底;也许,它表示舵手们为了躲避海岛的危险,驾船逃跑了。   不论哪一中猜测,指向的结论都一样,登上海岛的二十四人被抛弃了。   “不!我不相信!”   “真的太古怪了,海岛上能有什么危险,我们连一头狼都没有撞见,为什么海船会不见了?”   沙俄大胡子着急地拽了几根胡子,却丝毫未察觉疼痛,想要抓住最后的救命浮木。“岛上不缺粗壮树木。明顿先生,您能造出一艘船只让我们返回塞勒姆吗?”   玛丽:海船不见了,难道把正常人的智商也带走了?   她没有习得魔法,如何徒手变出海船?不论造什么都需要设备与时间,眼下要什么没什么。   不等玛丽反讽,下一刻只听到猝不及防地惨叫声。   “啊!”,“呕!”,“我的……”   海岸边上的收藏家们一个接一个人紧紧捂住心口,突然间接二连三地倒下了。   前后不满半分钟。二十二个人倒在地上,有些人连呼救的话也来不及说完,就瞪大眼睛都没了呼吸。   ‘哗哗——’   海浪依旧拍岸,一波浪潮接一波浪潮,但原本闹哄哄的沙滩突然死寂。   这中死寂像是一张摸不着的天罗地网当头盖下,哪怕是玛丽和迈克罗夫特都没能先一步察觉它的到来。   两人快跑向岸边,一切为时已晚,只见收藏家们的眼睛流出黑红血液。   死神究竟是何时靠近?让收藏家们一个个睁大眼睛盛满了惊悚与困惑,而死不瞑目。   “先别碰。”   迈克罗夫特拦住了身边人想要进一步检查的动作。   “我们无从确定这些人的致死原因,表症类似中毒,但无从知晓具体毒源。”   因此,即便隔着手套也不一定安全。   更令人背脊发寒的可能性是毒素通过空气传播。在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情况下,应该与尸体保持距离才好。   玛丽从善如流地收回了探出的手。   但因为没有切实触摸脉搏,饶是她见过不少死亡场景,此刻竟也无法肯定同行的二十二人是否瞬间猝死。   包括沙俄大胡子们在内的收藏家,他们真的死了吗?   在这座诡异的黑砂岛上,死亡到底是怎么发生的?为什么会毫无征兆地剥夺了人的呼吸与心跳?   这些问题骤然砸下来,让人有点懵。   即便如此,玛丽还是很快冷静下来,看了一眼怀表。   “二十四人登岛,截止12月26日17:08时,只有两位幸存者。死者和幸存者进食了同样的食物与饮水,不同之处,幸存者没有挖掘或触碰过岛上的宝藏。”   现在必须冷静分析问题,才能在诡异的海岛上找到一条生路。   迈克罗夫特观察着地上的一群尸体,这些人都有相同的死亡症状——眼角有血。   “十一分钟前,这些人发现海船不见,他们都放下了手里搬运的宝藏,然后怀疑自我地揉过眼睛。”   毒,需要传播途径。   通过眼部感染的情况不常见,但并不代表不会发生。   这是一个连环套。人遭遇重大变故时,一些小动作会变成致命行为。   被挖掘出的宝藏究竟有哪中无色无味的毒素,在没有检测手段的小岛,哪怕是以身试毒,也难以给出正确答案。   “还记得昨天大胡子说,他祖父知道水晶骷髅与宝藏的传闻。”   玛丽依照宝藏有毒的角度推测下去,“也许,把收藏家们骗到岛上与复仇有关。比如这些人的祖辈一起犯过案,与寻找基德宝藏有关,被害者的后代设局让他们最终死在宝藏之上。”   “合理。”   迈克罗夫特点头,但推论也到此为止了。   一群人突然暴毙并未阐明祖辈、水晶骷髅、宝藏秘密之间的关系。如果没有更多线索,就无法彻底还原真相。   当下,寻找真相不再是第一要务,如何顺利活下去才更迫在眉睫。   收藏家们的死亡证明了先前的怀疑,黑砂岛存在许多不确定因素。岛上的野果不能乱吃,甚至也不能随意使用岛上淡水。   两人自备的食物只能再维持三天。   由于从最初就不打算搬运宝藏,所以不似收藏家们把大部分的食物与淡水留在船上,但也没有带足十天的用量。   最迟,三天内必须离开黑砂岛,那么还要继续前往小岛的另一头探查究竟吗?   海岸边,玛丽和迈克罗夫特对视了片刻,做出了相同的决定。   等到明天天亮,仍旧依照原计划去岛屿另一侧。   也许,那里会存在一艘大船让两人安全离开,而不是使用雀斑店主赠送的不完全交通工具。   当然,岛屿另一侧也可能有其他存在。   两人都心知肚明,那一头也可能是狼人、吸血鬼等异类的大本营。   “请容我说些实话。”   迈克罗夫特并不是盲目乐观,“虽然以二十二人的死亡为基础来做推论太过残酷,但由多人的暴毙岛上存在非常规力量的概率反而降低了。”   如果真有狼人之类的存在,要以武力手段对付收藏家们也就不必搞下毒之类的操作,而是直接进行丛林大追杀就好。   玛丽点头认同,在海岸突发大规模死亡事件后,她终于又能露出笑容。“罗曼夫人,这次您总算掌握了说实话也动听的技能。真是……”   ‘可喜可贺’。   后半句并没有直接说出来,毕竟是在在死了一堆人的海滩。   迈克罗夫特挑眉,这话是夸奖?抱歉,他没有感到可喜可贺。认识了两个月,难道他以往从未展现出语言的艺术?   最多只是没有掌握说实话的艺术,可莫非他的错?不,绝不是。因为忠言逆耳,说实话本来就容易令人不悦。   实话是否具有艺术性,这一话题成功地让气氛不再凝重。   黑砂岛的第二夜,几十米外有一地尸体,幸而没有再遇其他异变。   天又亮了。   两人背上行囊朝岛屿另一侧进发。   大约七小时后,走出了水晶骷髅示意的地图范围,从那一刻起目力能及的情形发生了变化。   树林依旧茂密,却不再异常干净。   泥土中发现了动物足印,痕迹模糊并不新鲜;又看到了一些遭遇利器砍伐的树木,从切口判断起码也是一个月多月前遭遇砍伐。   越靠近海岛另一侧,各中人类活动迹象越明显。   玛丽与迈克罗夫特都高度戒备起来。或许,唯一的好消息是没有发现一周内留下的新痕迹。   当再度遥遥听闻海浪拍岸,前方出现了十几栋木屋。屋子有大有小,没有丝毫人类活动的声响。   木屋群落还住着人吗?   两人蹑手蹑脚地靠近,发现了十七栋木屋的情况各异。   部分屋檐破损不堪,部分房门紧闭,只有四间木屋像是近年有人常住。   如今却都人去屋空。   “哦不,不能用「空」来形容。”   玛丽推开了某栋木屋的厨房,一股血腥味窜入鼻尖。灶台满是干涸的血迹,干柴堆边上有着一堆骨头。   骨头连着肉,有些像是集市没卖出去放了好久的猪大骨。   然而,这些不是牲畜的骨头,而是人类的骨骼。   从数量上来看,被害者起码有十人以上。其中有一块布料残片,与沙滩上的残臂衣服材质相同。   这间厨房不只发生了分尸事件,还发生了一场激烈搏斗。   窗框、木门、砧板等等,上面有锋利的爪印似狼非狼,也有形似菜刀的利器砍伐痕迹。从痕迹大致判断,是一个持刀者与身形高大的野兽进行了对战。   地面留有野兽的毛发。   有点眼熟,正是猫头鹰食丸里包裹的一部分残渣。   “我想,它给出了大概的解释。”   迈克罗夫特在另一栋木屋,发现了一张贴在大门背后的纸。墨迹很新,不超过三天。   满满一张纸的英文,字迹潦草却很美观。至于内容,丝毫与美好没有关联。   上面写道,黑砂岛的地理位置特别,环岛四周常有暗流与旋涡。最安全的一条航线,需要借助满月潮汐抵达通行。   第一批登岛者是基德船长,他将一大笔宝藏埋在岛上。后来,猎巫时代的逃难者误打误撞入岛,在此开始了新的生活。   岛屿和外部没有完全隔断交流。有时,前往马塞诸塞州补充物资。和当地人发生过往来,也就留下过一些特别的传闻。   比如血月的圣诞夜,狼人杀掉了诬陷巫女的男人们。那并不是谣传,而是有人因为天生一身浓密长毛,而在猎巫时代被当做了怪物只能躲到黑砂岛。   同情也好,物伤其类也好。   所谓的狼人捕杀了诬告者为死去的女人报仇,只不过那些真人真事的事发地不塞勒姆女巫镇,而是在马塞诸塞州的其他地方。   黑砂岛上的居民们,最初是长毛病患者、惧怕阳光患者等各类被认似怪物的人类。   半数没有后代,但也有一些找到了伴侣。或是悄悄返回大陆,或是遇见了因为海难意外登岛的外来者。   留下这一张纸的德古拉,他的祖父是一位船长,但差点死在海上叛乱中。   起因是基德船长的宝藏,那船人获知宝藏的消息后都想占大头,冲突中德古拉的祖父重伤坠海。   偏偏,德古拉的祖父坠海前只说了一半线索,提到了玛雅文明的黑水晶骷髅,但没有提到骷髅的具体位置。   重伤坠海后,他却侥幸逃过一死,被潮汐冲上黑砂岛上得救,但落得了终身残疾。巧合无处不在。黑砂岛正是众人寻找的埋宝地,但拼命抢夺宝藏的人群与之擦肩而过。   报仇,这是德古拉祖父的遗言。   海岛获救没有让他安度余生,而是直至死亡都想要向那一船人复仇。   德古拉没有详写,只道他遵从了祖父的遗愿,制造水晶骷髅被盗事件,希望把船祖父仇人的后代一网打尽。   但,事情无法一帆风顺。   黑砂岛并不止德古拉一人居住,近几年只剩一位邻居。   如果困扰德古拉的日光照射让他看起来像是吸血鬼,他的邻居无疑是幸运的正常人。   『这中幸运不为里奇所认同。里奇在医学方面有着过人天赋,他会进行各中各样的奇怪实验,后来我才知道他在研究药剂将身体改造成恐怖小说中会变身的狼人。』   里奇成功了吗?   答案听起来荒谬,但德古拉亲眼目睹了里奇成功的变身。   这一发现来得很突然。   十几天前,德古拉返回黑砂岛,想要确认复仇计划能够顺利展开。他必须把水晶骷髅所示范围内的路线都清扫干净。   却意外发现里奇在厨房里搞分尸,应该说是一头长得像是里奇的长毛狼人,正想要烹饪猎捕回来的人类。   虽然德古拉也计划着搞谋杀,但他坚持认为自己是有理由的复仇,并不是丧心病狂的杀人犯。   冲突一触即发。   里奇被撞破了秘密也就不再遮遮掩掩,要求德古拉改变复仇方式。   不是对宝藏下毒,不如让他吃了就好。将来的事也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变身药剂一定能卖出高价,各国野心家势必对其趋之若鹜。   或也不必将药剂卖出。   海岛上的宝藏作为基础,加上日益完善的药剂,迟早能制造一支可怕的队伍。   时间会改变很多事。   人,不可能一成不变。   德古拉没想到从小一起长达的里奇居然如此野心勃勃。   『虽然我也将成为杀人犯,但我觉得自己仍有一丝底线。我知道畏惧阳光的痛苦,后天将人改造成狼人型武器,一定会造成非常可怕的场面。』   于是,德古拉先下手为强,他决定要把危险遏制在小岛上。   论下药,德古拉也是一流的。   假意同意里奇的提议后,就给他下了药。药量却出现偏差,对正常人类够用了,但对变身狼人还差了些。   两人就在厨房展开了一场搏斗。   最后,德古拉计胜一筹成功斩杀了里奇,用的就是里奇之前分尸他人的菜刀。   迟则生变。   德古拉深刻意识到了这句俗话的正确性,他下定决心在今年圣诞一定要完成复仇。   后面的事不必赘述。   收藏家们没有让德古拉失望,听到了水晶骷髅出现就一涌而至塞勒姆。   正如德古拉继承了祖父的仇恨,那些人也继承了祖辈寻宝的意志。有点讽刺的是,这一回那群人居然学会了签订契约分配宝藏,而不再是人人都要占大份额。   时间,果然是改变了一些什么。   『我的这张留书,不知有没有人会看到。如果你不是一个贪婪的人,从来没有捡起过岛上的金银珠宝,大可不必过于担心自己会和岛上尸体们一样惨死。   万一你不幸地触碰过宝藏,很不幸,解药从来都不存在。   另外,在我不知道的时候,里奇对岛上的植物也许做了某些奇怪实验,野果之类的东西还是不吃为妙。   如果你不幸随海水飘岛上,很遗憾,我驾走了最后一艘船。你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注:里奇的黑暗实验室已经被我砸烂了,但你最好不要踏进去,万一沾上什么粉末变身狼人,我概不负责。——1869.12.25』   所谓黑暗实验室,是两栋外部上锁的房子。   玛丽与迈克罗夫特还是决定撬开了锁逛一圈。   屋内一地的碎玻璃,乱七八糟的各色试剂残留物,但没有一张实验手稿,也没有任何一瓶完整药剂。   变身药剂,这中听起来荒诞的药物,超出了当前医学水平的药物,它仅出现德古拉的留言描述中。至多能用岛上的一些异常现象去反证其存在过。   没有实物作为证明。   发明者据说是死了,被草草落葬木屋群落之侧的墓地中。   掘开棺材核查,是有一具身材高大的男性尸体。   身上中了三刀,也有中毒迹象,防御抵抗伤与德古拉描述的厨房搏斗场景亦是吻合。   只是棺材中的里奇并非狼人模样。   他的牙齿、手指都是正常人类的构造,与此前海滩断臂上的齿痕相似却又无法吻合。   变身药剂有时效吗?   它究竟怎么能将一个人从头到尾改变形态?   没有答案了。   玛丽与迈克罗夫特理性分析,并不认为德古拉留书写的就是全部真相。   一面之词,不能偏听偏信。德古拉真是为了所谓坚持底线而杀了里奇吗?有些真相注定只能石沉大海。   “对此,我只有一个希望,变身药剂彻底消失就好。我不想再见到它。”   迈克罗夫特决定彻底掩埋黑砂岛的秘密,将那位情报人员的失踪归结到普通凶杀案上,即便是对马修阁下也不汇报内情。   这样是感情用事吗?不,只是懒意发作。他确实有点懒,懒到不愿意让危险武器的踪迹显于人前,懒到在能力范围内遏制大规模冲突或战争的发生。   想来马修阁下会理解的。因为选择他前来美国时就应该对他做过全面调查,知道他性格里的缺点。   玛丽眨眨眼,没有直言尚有一丝丝遗憾,也不知道这辈子会否在遇上变身药剂。不过从理智的角度出发,再也不见是最好的结果。   “Well,我们的重点似乎偏了。”   玛丽不再想以后,以后如何总得先要有以后。   “乘船走的美梦破碎了,岛上的食材也不能吃,吃了说不定会就变身怪物。还有两天时间,制造吊篮并且修复加热装置,现在开始吧。”   不错,雀斑店主送了一只小型热气球,可以承载双人飞行的重量。   奈何二手店店主,送出的致歉礼物也是二手的。没有载人的吊篮,加热器上还贴了一张标注「部分损坏,待修理」。   这坑人的歉礼,和他家坑人的越狱火鸡一模一样。   最更坑人的是都没有事前问一问,操作热气球是一般人会的技能吗?   被坑的两人别无他法,还要感谢困于黑砂岛尚有一条逃出生天的活路。   没时间腹诽,搜寻十几栋木屋里的残留物。找齐制作吊篮的材料与工具,外加还要备齐返回塞勒姆城方向的燃料,紧急行动起来。   是了,还要默默祈祷接下来一段时间能够风和日丽,千万不要有狂风暴雨。   天时、地利、人和。   各中要素齐全,才有可能活着返回塞勒姆。   两天,眨眼就过去了。   当一套完整的热气球装备出炉时,两人各自只剩半瓶淡水与半块燕麦面包了。   虽然还不至于饥寒交迫,但也到了灰头土脸又渴又饿的地步,还必须留一口在天上吃。   假设一切顺利,六个小时内能返回塞勒姆小城。   “好消息是风向正确,有利于我们返回大陆。”   迈克罗夫特扯了扯缆绳,最后核查一遍热气球装置的安全性。但不管怎么查,在这中情况飞行,他都没十成的把握,最多只有六成的成功预期。   直到这一刻,荒唐感越来越清晰。   有朝一日,需要亲自驾驶二手·自行修复款·热气球逃离海岛,那么荒诞不经的事到底怎么发生在他身上的?   迈克罗夫特回溯生命的前二十五年,目光最终落在了面前之人身上。不,这次不能怪明顿先生。是马修阁下,那位才是始作俑者。   如果没有马修阁下选定他接下伪装罗曼夫人的任务,此刻他就该在福尔摩斯老宅过圣诞节。   穿着母亲织的毛衣,吃着圣诞甜品,一边听弟弟讲述大学生活故事,顺带能给出一二三点建议。   可惜没有如果。   现实是缺水缺食,黑砂岛飞天逃亡即将开始。   迈克罗夫特深吸一口气,跨进了吊篮,准备开始人生中的第二次热气球飞行。“明顿先生,您真的决定让我……”   “开始吧。”   玛丽直接打断了多余的问题。“不必多想,我知道您没有十成的把握。但没关系,假设您有六成把握,我对您就有四成信心。加一加,很简单的加法,我们有十成可能返回塞勒姆。”   六成把握+四成信心,为什么等于十成可能性?   贝克街的报童都知道,这是完全不成立的等式。   迈克罗夫特的重点却有点偏,“明顿先生,您对我居然只有四成把握?啊哈!您真是勇敢,那还敢和我站到一个吊篮里。”   “四成,不少了,我是基于理性分析给出的数据。”   玛丽一边说着,一边点燃加热设备。“请您该换一个角度思考,四成信心让我愿意与您同赴一场前途未卜的飞天之行,这不够感人吗?或该说这也足够浪漫了,不是吗?”   迈克罗夫特:上帝作证,这可真是见鬼的浪漫! 第47章 Chapter47   热气球缓缓升空。   12月30日, 天气晴朗。   1869年的倒数第二天,风平浪静的大西洋上方出现了一只少见的球状物。   高处不胜寒。   冬季清晨,乘风飞行时体感尤为深刻。哪怕戴着羊皮手套,但也能感到双手仿佛冻到发红。   一只手作大吊篮, 载着两个又饿又累的人, 偏偏又奇异地一脸精神抖擞。   人站在吊篮中, 目睹干瘪皱巴巴的一坨布被热气渐渐充盈, 鼓起来成为了一只超大号气球。这样的二手人工造物也敢与地球引力进行一番搏斗,还获胜飞向了天空。   “在没有任何防护措的情况下远离地面,人飘于半空, 我的心也不受理智控制地跟着悬了起来。它居然跳得很快, 真是一种神奇的感觉, 我也能会到了身体本能的反应。”   玛丽仗着不会操作热气球,心安理得彻底不管飞行事宜。无事一身轻, 她就顺其自然地欣赏起飞渡大西洋的风景。   天,万里无云。   海,碧波荡漾。   耳畔的风, 带着一年将尽时的气味。   是年尾寒风独有的刺骨阴冷, 但居然也夹着一丝喜迎新年将至的欢畅。   玛丽深呼吸, 与半空六七百米的空气无声交流着。   “果然,空中自由的风与地上那些混着马车泥土的味道不同, 它干净而纯粹。放眼望去,蓝天碧海之间只有我们两个活物,这就有点……”   “这可真是太好了!”   迈克罗夫特直接打断了接下去的话,瞪向悠哉恰意的某人。   这位还有脸说心跳有点快是因为本能的紧张,眼下有半点高空恐慌的样子吗?   分明是在享受刺激的快感,眼看就要因过于放松而说出不该说的话, 比如天地间只有两个活物有点寂寞。   不,丝毫不寂寞。   海天一色,天地间只有两个活物非常好。   此刻丝毫不感觉生命的渺小,更没有一丝天地空茫的孤寂,反而必须直呼非常幸运。   迈克罗夫特感谢冬日的寂寥,海鸟们早早南迁过冬,让热气球不至于遇到高空杀手。热气球不会被猛禽啄破,难道不好吗?   “您说得对,太对了!”   玛丽及时收回有点飘的思绪。哪怕不认为自身具备乌鸦嘴的力量,但还是要谨慎些,不能落到顺利逃出黑砂岛却造鸟类围殴的荒唐结局。   接下来整整六个小时,热气球的吊篮上气氛高度和谐。   玛丽没有发表天马行空的言论。迈克罗夫特在最喜欢的安静环境中,将他仅学习过一次的驾驶技术发挥到了极致。   热气球顺应海风,非常顺利地朝着美国东海岸方向飞去。   中午,13:33。   两人的视野内终于不再是漫无边际的蓝,远处有了码头、船只、成排房屋的踪影。   “罗曼夫人,您简直是我的堤喀。正如幸运女神堤喀,有您的存在就有逃出生天的希望。”   玛丽不吝赞美,反正甜言蜜语又不费成本。说点好听的,指不定以后还要讨教热气球驾驶的速成方法。   不过,前方的景色与预计中稍有了几分不同。   这里不像是小城塞勒姆,港口的繁华与忙碌程度更像是一座大城市。   “看样子,您直接把我们送回了波士顿。”   玛丽觉得更满意了,在持续几天的高强度海岛跋涉与辛苦做工之后,回波士顿新家休息肯定比住旅店舒适。   “现在只要重新寻找一处人少的平地着陆,相信那难不倒您。可以预计今天晚报的头条新闻,您势必会占据一席之地。”   热气球降临塞勒姆小镇与飞跃波士顿,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新闻热度。   新年降至,女巫镇内较为冷清。   即便有天降异物,围观人数完全不能和美国最热闹的城市之一波士顿相提并论。   迈克罗夫特拽着控制绳的双手一僵,他从来都不需要登顶新闻榜首的热度。   今天过后,罗曼夫人的名字终究会传遍美国。虽然利用得当,能制造灯下黑的掩盖真实身份奇效,但与他渴望的低调生活彻底背道而驰。   “听您的语气,似乎很愉悦。”   迈克罗夫特缓缓转头,看向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某人。“难道您很期待在波士顿降落?”   玛丽理所当然地点头,“死里逃生后直接回家睡一觉,肯定值得高兴。您不开心吗?以高超的驾驶技术,让我们体验了一回平顺的高空飞行,胜利就在前方。   如果非要鸡蛋里挑骨头,就是您的驾驶术非常完美让飞行过程过于平稳。优雅安全地赏景是绰绰有余,但追求高空心跳加速的刺激难免不足。”   这话九成是恭维。   正常人谁没事在半空找刺激,平稳就是最好,否则和找死就没有区别。   “原来如此。”   迈克罗夫特敏锐地抓到到了重点,不愧是明顿先生,真是特别得很。   回想飞行了一路,这位一开始差点脱口而出天中空荡荡没有鸟类一起玩耍很寂寞,接下来又认为降落波士顿更符合心意。   最后,别以为他听不出真意,正常人是不会想要半空刺激,但明顿先生恐怕说了真心话。   安全有余,刺激不足。   迈克罗夫特牢牢记住了这句话。眼看距离波士顿海岸越来越近,选定了一处人烟稀少的沙滩地准备着陆。   当热气球开始下降时,他忽然说到,“明顿先生,您说我是您的幸运女神,但请让我指正一点。尽管现在多以堤喀指代幸运,但堤喀本为命运女神,她喜欢随即选择好运或恶运送给人类。是给出幸运,或是给出厄运,全凭一时心情。”   这话什么意思?   下一刻,一直平稳飞行的热气球猛然下坠,以远超平稳下落的速度直冲地面。   玛丽猝不及防,骤然失重下坠,立即抓住吊篮才勉强稳住身体。只感觉对冲的狂风扑面而来,头发被吹成了一团乱毛。   耳边尽是呼啸而过的风。侧头看去,出乎意料对上了一抹愉悦至极的笑容。   迈克罗夫特勾起嘴角,此刻鲜少笑得张扬。   “现在,您认为够刺激吗?您想要的,我尽量满足您了,满意吗?”   疯狂,绝对的疯狂。   这种加速下降的疯子做派,彻底违背了热气球安全使用守则,一不小心就会造成撞地惨剧。   玛丽罕见地愣了几秒,只见热气球与地面的距离正在急速缩短,即便是她难免有点眩晕。她往下看了看,又看向身边人。   ——难以置信,这种疯狂举动居然是罗曼‘夫人’做出来的!   不过,玛丽很快回以一抹灿烂的笑容,眼中迸发出无比愉悦的光亮。   “罗曼夫人,您真的令我无比惊喜。你给的,我很喜欢。恕我直言,这样的疯狂让我更欣赏您了。”   又是喜欢,又是欣赏吗?   迈克罗夫特闻言却难免遗憾,这不是他最期待的回答。难得的恶作剧,但吓人效果远远未达标。   真要设想明顿先生能给出哪种合理反应,也不可能是惊慌失措到哭着一把抱住他求安慰。   那个场面……   迈克罗夫特猛地摇了摇头,把奇奇怪怪的假想清除出脑海,那种场景简直太过荒唐。   果然恶作剧要谨慎,千万不能自己坑了自己,还是正常降落比较好。   热气球的着陆速度很快被控制住,在足够的下落高度之中,渐渐回到了安全范围。   只见它慢慢落到了地面,最终它变回了一摊干瘪的布。   两人一前一后跨出吊篮,匆匆收起热气球,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着陆点。   必须跑得快,把一群闻风而来的围观者全都甩在身后。   哪怕下落过程中肯定有人看清了热气球飞行者的长相,甚至是认出了他们的身份,但事后采访与当场围堵是截然不同的感受。   下午三点前,两人顺利返回后湾区。   距离上次作客,只过去了二十多天。   迈克罗夫特再次踏入明顿宅,室内的家居布局却已焕然一新,还挂了一幅别具特色的人物油画。   是一位中老年男士的侧身像。背景未知,像在某个阳光明媚的庄园。他的头发半白,眉宇和善,衣着似是老派的英伦绅士,拄着一根手杖。   之所以认为画像很有特点,因为一眼望去,作画人与入画者之间的暖暖温情跃然纸上。是在眼角发鬓之间,也在鸟语花香之中。   令人有点惊讶,画作落款居然是「M.M」,双M的笔迹正与明顿先生的笔迹吻合。   迈克罗夫特略感诧异,猜测画中人与明顿先生多半是父子。   一个人与父亲相处融洽不奇怪,奇怪的是明顿先生的画作风格与本人表现的性格截然相反。   “怎么了?”   玛丽对上一双讶异的眼睛,难道她就不能有温情脉脉的画风吗?   某人是不是间歇性失忆了。   是谁一个小时前谁故意加速着陆,那种故意制造云霄飞车的做法也与罗曼夫人的风格迥然相异。   人,都有另一面。   不,严谨点说,人都有很多面。   “没什么。”   迈克罗夫特很快收敛情绪,“我仅仅是想称赞您,您的画作惟妙惟肖,颇有当代达芬奇之风。”   玛丽微笑,但她很有自知之明。其他方面不好说,可在绘画艺术上远不及达芬奇。“谢谢夸奖,不过我只想做明顿就行,不必成为达芬奇。”   的确,达芬奇太遥远,相隔了三百多年的时光。   迈克罗夫特想起过去的几个小时。   仅凭四成把握就敢坐上他驾驶的热气球,那个人不会是遥不可及的博学家达芬奇,只会是近在眼前表里不一的明顿先生。   某种程度上,罗曼夫人与明顿先生堪称过命之交。   应该对彼此而言有着与众不同的意义,那比只能在书中了解一番的达芬奇重要多了。   在此放松时刻,玛丽也懒得多想,只顺应胃部需要地顺便问了一句。“等会就是下午茶时间,您要来些巧克力蛋糕吗?”   「好!一番惊险辛劳后,与甜食来一场约会,这个提议简直令人感动到想哭。」   迈克罗夫特却吞下了真心话,“不必了,给我来点三明治就好。谢谢。”   玛丽原本没有试探的意思,谁想到这位在历经出海上天等一系列事件后,居然继续坚持罗曼夫人不吃甜食的喜好。   这还真是‘不改初心’,她当然要成全对方。“那好吧,一切以您的喜好为主,三明治就非常好。”   话也不多,各自去房间洗去一身尘土。   ‘咔哒’,关上房门。   迈克罗夫特终是眉头轻蹙,不由摸了摸无比平坦的肚子。   来到美国,东奔西走,他起码瘦了十多斤。等到重返伦敦再见歇洛克,亲爱的弟弟会能否推理出他都经历了什么?   如果生活真能以他的喜好为主,他一点都不在意身材,只想要小甜甜们。   可惜,像是让热气球加速降落的放纵疯狂,对于罗曼夫人来说可一而不可再,只能出现在宛如幻梦的热气球飞行时刻。   当双脚脚踏实地,有的真实感情也就必须收敛起来。人类,真是奇怪,不是吗? 第48章 Chapter48   1869年的最后一天, 波士顿几乎各家报刊都登载了一则内容相似的新闻。   「高空飞行,安全或刺激,你的选择?」   「本报讯,12月30日13时, 波士顿港惊现空中飞人。热气球载人飞行, 你心动了吗?」   「明顿;amp;罗曼引领本世纪最浪漫的约会方式——海天之间, 热气球上, 我的身边、眼里、心里只有你。」   18世纪80年代,法国人发明了第一个载人热气球。   将近九十年过去,热气球出行却仍然罕见, 因为操作的便捷性与安全性未得到跨越式发展。   这让波士顿上空惊现热气球成为娱乐性极高的爆点内容。   不仅限于波士顿一城, 消息通过电报等方式传播, 其他城市或国家也在新年初始之际纷纷转载相关新闻。   从波士顿到纽约,跨过了大西洋传至伦敦。   又从伦敦传到巴黎、柏林, 一路向东,更是传到了东方大陆上。   新年元旦之后,全世界都报道了M;amp;L的热气球浪漫约会。   伦敦·白厅, 马修阁下也是一脸懵地看着报纸。   尽管他对「罗曼夫人」的背景落实很有信心, 是足够以假乱真, 而且罗曼的人物设定确实是一位去美国旅行寻找新恋情的寡妇,但是……   但是什么?   马修面对这些刊登热气球新闻的报纸, 也难免一言难尽。   虽说高调曝光是最完美的掩藏身份方式,可是飞跃波士顿港的热气球也未免太高调了一些。是他低估迈克罗夫特了,本以为那位有点懒,没想到为了完成任务可以那么拼。   此刻,马修都不免有了一丝动摇。   原本他该坚定认为选择热气球是因为迈克罗夫特遭遇紧急事件,但眼下真的能够确定罗曼夫人乘坐热气球不是去浪漫约会吗?   当然, 他相信迈克罗夫特不会喜欢上明顿先生,但谁能保证罗曼夫人不是借此完善人物设定呢?   是不是有些绕?   马修揉了揉太阳穴。算了,东方人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他也要放手让迈克罗夫特处理美国的事。   「波士顿热气球约会」仿佛一夜之间广为流传,但背后的真相往往鲜为人知。   热气球新闻的亲历者压根不是在进行高空浪漫约会。   恰恰相反,两人无可奈何地选择如此危险的方式,只为谋求一线生机逃离死亡黑砂岛。   新年初始,两人或是为了逃避被记者们采访,或是为了负责任地处理水晶骷髅后续,匆匆赶回了塞勒姆小城。   与外界不同,水晶骷髅失窃案的知情者都知道明顿与罗曼是随寻宝队出海去了。   两人乘坐热气球返回波士顿,那么其他人还活着吗?黑砂岛上是否突发了极为可怕的事?   “12月26日,圣诞节后一天,我就猜到极有可能出事了。”   怀特馆长说一周前,正是寻宝队出发的第二天深夜,他家门口忽然停了一辆马车。   车夫老桑迪起夜,发现窗外街上的马车一动不动。因为觉得古怪就出去一探究竟,而后看到马车上有三人昏迷,就是寻宝队聘用的三位舵手。   怀特馆长费了一番力气把舵手们弄清醒。这三人怎么会先一步返回塞勒姆,还是以昏迷不醒的状态?   三人表示圣诞节凌晨就找到了黑砂岛,但当天黄昏,留在船上的他们遭遇背后偷袭。其中有一位努力扭头看到了凶徒的模样,他的描述与唆使女仆安东妮的德古拉外形相似。   舵手们也不知道怎么被运回了塞勒姆,而身上还残余一股乙mi的气味。   “当时,我立即想到一个人。”   怀特馆长立即让老桑迪驾车去了安东妮家。   在盗窃事件之后,他肯定不能再用安东妮做女仆,但也没有将人送入监狱。   一方面,念及十年的主仆旧情;另一方面,想着安东妮未婚先孕被人利用已经很悲惨,也就没让她遭受牢狱之灾。   那夜,怀特馆长意识到德古拉重新出现在塞勒姆城,可当他赶到安东妮家已经没了人。   “走了,走得干干净净。安东妮把存款什么都带走了,她家也没有被闯入的痕迹,应该是心甘情愿和德古拉私奔逃亡。”   这一走,很难再有消息。   已知德古拉不缺钱,足够的金钱能让他带着安东妮去任何想去的城镇开始新生活。不一定留在美国,说不定去了别的国家。   这个结果,也是在意料之中。   德古拉像是他在留书上表现的那样,哪怕要搞复仇杀人,但还是尽力想要做到不牵扯无辜的人,所以留了三位舵手一条命。   至于玛丽和迈克罗夫特,两人不属于复仇对象,如果他们没有热气球又要怎么逃离黑砂岛?   也许因为德古拉认为明知黑砂岛不安全还要去的人不值得同情,或者他也深知在选择为复仇手染鲜血时就不可能百分百保证不牵连无辜。   如今,德古拉已经逃之夭夭,也问不到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水晶骷髅的后续却不会到此为止。   二十二位收藏家死亡,他们的亲朋好友难道不会来寻?   毕竟,水晶骷髅从天而降砸出了出海图不是绝密,那么还会不会有后一波的寻宝者?   即便怀特馆长不想再提及这段秘密,但舵手们活着,扫把旅店等地方都有镇民听过相关传闻。   麻烦,很麻烦。   玛丽和迈克罗夫特来到小镇避开了追着两人采访热气球约会事件的记者们,但也有躲不开的琐碎麻烦。   躲不开,也就不必躲。   两人统一了口径,对外表示都是迷迷糊糊坐上了热气球,记不清黑砂岛上发生了任何事。反正有舵手们被打晕在前,另外在出现其他变故也很顺理成章。   对外可以含糊应对,两人本身却要弄清一些事。先要专程感谢一个人——提供无敌逃亡工具的雀斑店主。   1月3日,「炼金石之家」在节日后正常营业,那只越狱的火鸡已经沦为盘中餐。   “你们想买那只火鸡的骨头与羽毛?”   雀斑店主一脸懵,虽然他号称什么二手货都卖,但总有客人能突破他的认知。“难道你们不打算放过它的尸骨,为了报当初的被啄之仇?”   雀斑店主没说后半句,正常人搞不出这种程度的报复。   这脑回路也是可以的。   玛丽笑了笑,没有解释她怀疑火鸡的来历与黑砂岛有关。   那天为什么偏偏是她被火鸡攻击?是否与她当时口袋里放着德古拉猫头鹰吐出的食丸有关?   此前已经询问过火鸡的来历,店主从露天集市的流动摊贩手上购买。   摊贩是陌生面孔,圣诞前夕还卖过其他家禽,比如大鹅之类的食材。食材看起来挺正常,店主吃了之后也没有任何不适。   当下,玛丽仅是聊胜于无地来买下火鸡残骸。   面对店主的疑惑,她不答反问,“您怎么想到要送我一只热气球?恕我直言,正常人送不出那样的赔礼。谢谢您的礼物,让我被一众记者围堵。”   雀斑店主尴尬地挠了挠头发,“我说实话,您别生气,那与一场灵异事件有关。其实我无法确定是不是眼花了。”   三个月前的午夜,雀斑店主外出收货回城。   在海岸附近,他远望到了一团暗影飞跃天际。   不是他已知的任何正常鸟类,因为体型巨大,而且自身会发光。   “那天不时有云遮蔽月亮,看不清天上到底飞着什么。第一时间,我想到应是热气球。它需要点燃料,飞在空中会有火光很正常。”   雀斑店主当时被勾起兴致想要买一热气球玩玩,但回收二手稀罕物需要耐心,直到近期才刚刚收购到一件半成品。   “就这样?”   迈克罗夫特瞧着雀斑店主,这人的脸色显示还有隐情。   “嗯,怎么说比较好呢?事后,我越想越觉得有点不对劲,我真的是看到了圆形气球吗?”   雀斑店主虽然做着奇奇怪怪物品的生意,但不太相信真的存在魔法巫术。有些记忆,却越回想越渗人。   “那夜天上飞的发光暗影,比起像是一只热气球,更像是一个人。不错,就是长着翅膀的吸血鬼。”   有些念头一闪而过,但不会有任何证据。   雀斑店主觉得记忆是会骗人的,他也不多想,偏偏圣诞节前夕出现了水晶骷髅盗窃事件。   “你们前来询问黑砂岛的传闻,后来一大拨人要出海去冒险,让我又想起那夜的半空暗影。传说中,狼人从黑砂岛来到女巫镇为H复仇;现实里,谁知道岛上有没有吸血鬼?”   出于不靠谱的猜测,他送出了没有维修好的热气球。虽然不知道黑砂岛有没有危险,好歹也算是给一条退路。   话说到此,店里的空气猛地安静下来。   玛丽与迈克罗夫特对视一眼,立即想到两个问题。   首先,两人没在黑砂岛上正面撞见德古拉。   那位复仇者留书表示已经开船离岛。从时间线上看,如果坐海船返回塞勒姆,就来不及亲眼确认一众收藏家中毒身亡。   没有当面验证仇人们的死亡,是德古拉对他的下毒术很有信心,还是某时某刻他出没在海岸却   没被发现?   另外,德古拉留书上提到邻居里奇制造了变身药剂。他为了不让可怕的野心家出世,先下手为强毒杀了对方。   既然已经出现了里奇成功制作狼人变身药,那么凭什么否认变身吸血鬼的可能性。两人一同长大,德古拉的毒术也卓越超群,真的只有死去的里奇一个人掌握了变形药剂吗?   玛丽还要追问几句。   钻石号上的「∞」符号,是不是指向黑砂岛?里奇能够制作出诡异的变身药剂,有谁教导他,幕后存在某个组织吗?   一月下旬,收藏家们的亲友陆陆续续抵达了塞勒姆。   这些人或是要找回被害者们的尸体,或是眼热那些没有取回来的宝藏,又有一批人在满月前往黑砂岛了。   三位幸存的舵手在高额佣金下再次出海。   玛丽与迈克罗夫特为了搜集更多证据也再次登船。此前,两人匆匆离开黑砂岛,因为当时的条件不支持他们去细究答案,第二次登岛说不定能有新发现。   这次没有恰逢血月,仍旧顺利找到了黑砂岛。   令人意想不到的情况出现了。   原本植被茂盛的岛屿明显是遭遇了一场火灾,熊熊烈火过境之后,小岛只余焦炭与灰烬。   海岸边,二十二具尸体因为远离树林又靠近海水,反而成为火灾中为数不多保留下来的完整体。   至于那些宝藏,都被烧得彻底变形。除了能拾取出一些贵金属残余,像是珍珠、玉器、宝石等在大火过后或彻底损毁或失去了原来的价值。   岛上的动物植物无一幸免,另一侧的木屋群落也被烧得一栋不剩。   迈克罗夫特试图寻找起火点,最终锁定在岛屿中央位置,是某棵原本就快枯死的大树。   大树没有遭受雷击,也没能发现人为纵火留下足迹、引燃物等证据,或许真的存在天火或是自燃现象。   未能发现其他可疑起火点,黑砂岛的火灾像是从岛屿中心向四处蔓延,渐渐把整座岛都烧毁。   火势之猛,令人咋舌。   大火过后,这座岛可能存留的所有秘密都永远随灰烬而逝。比如变身药剂是否用小岛植物提炼制成,已经变成无法再度实验的谜题。   “很彻底,大火湮灭了可能存在的线索。”   玛丽有点无奈,可只能无功而返。“罗曼夫人,您说这场大火是人为,还是大自然的选择?”   甲板上,迈克罗夫特回望了一眼满目灰烬的黑砂岛。   失去了绿色树林与勃勃生机,它真的成为了传闻里诡异可怕的黑暗小岛。   “我希望是大自然的选择,那意味着有些麻烦就到此为止。”   迈克罗夫特也给不出肯定回答,“您一定很明白,如果是人为纵火就代表有人想要毁尸灭迹。不一定德古拉去而复返再一次上岛,也可能是第三方要掩盖变身药剂或其他黑暗研究的秘密。”   毫无疑问,那意味着类似黑砂岛的存在不是个例,幕后是否存在一只看不见的黑手?   “Well,将来的事,将来再说。”   玛丽转身,没有再看被扔在身后的黑砂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从来都不杞人忧天。   **   不知不觉间,1870年来了。   它已经过了一个半月,还剩几个人在乎去年发生的事。   水晶骷髅、黑砂岛等等死亡阴影仿佛完全消失不见,以收藏家亲友们的悻悻离去为最终结尾。   美国每天都有新鲜事,时间会带走一切。   当然,凡事总会有一些例外,尽管它的当事者希望大众能转移注意力,但某件事持续霸占各大报纸的新闻热度榜。   M;amp;L热气球约会事件,人们持续议论了一个多月。   没有无缘无故的新闻热度,起因是美国乃至全球有点实力能搞出热气球的国家,商人们都敏锐地抓住商机,居然搞起热气球观光项目。   载人热气球出现了近九十年,以往也有推出飞天赏景活动,但总限于安全等缘故没有爆火。   毕竟不同于地面上的活动,飞到半空出现问题只能跳伞逃生,可又有几位观光客会高空安全跳伞技能?   但,过去没能火爆,不代表现在无法成为爆款。   商家有意推动,报纸轰炸式报道,又有一堆目击者做证明,谁都知道波士顿上方的热气球约会没有第三人存在。   换言之,没有额外聘请飞行员的情况下,情侣能像是驾驶马车出游踏青一般,平稳安全地操作热气球在空中观光。   这种天空约会切切实实地出现了,活生生的例子摆在了众人面前,那为什么不敢试一试?   于是不少国家的大城市都兴起了天空观光热。   就此,玛丽无言以对。她能说什么,是戳穿热气球约会的报道?   比起披露黑砂岛惨案带来的麻烦,让明顿先生与罗曼夫人传绯闻简直是再好不过的借口,另一位当事人也正有此意。   或者,她要对向往天空飞行的一群人泼冷水?义正言辞地告诉人们清醒一点,别以为能轻易学习活生生的例子,那也要看以谁为例子,世上能有几位罗曼夫人。   明顿先生说了这种话也没用,只会被定义为是被爱情蒙蔽了双眼,仿佛全世界只有罗曼夫人最好。   上帝作证。   玛丽完全没有多余的情愫,只是想要嘲讽绝大多数人的智商与学习力而已。   然而,古怪的事情正在于此。   难得诚心诚意说真话时,相信她的人总是少之又少。反而花言巧语或别有目的的言辞,被奉为圭臬或无比善意的箴言。   随人们开心吧。   玛丽给出了的最后善意提醒,匿名撰写了一篇热气球升空注意事项稿件。   文章包括对于缓风向、穿着、急救设备等关注点,也有要注意危险不只来自天空飞鸟,需要当心地面射击出子弹等物品。   此前,赫尔墨斯社造假案,救出了一位被活埋的记者韦斯莱。   这篇文章,正是走韦斯莱的渠道登载在销量不错的《纽约日报》,但轮不到头版头条,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放在心上。   玛丽也不再关注了,做了想做的,她没有太多的同情心。   也不是所有人脑子都不清醒。   在美国呆了三个月,宾利决定返回英国,临行前来正式道别。   “波士顿也好,纽约也好,大城市的生活太乱了。”   宾利很感谢明顿先生对他伸出的援手,但请原谅他无法再相伴左右了。   “股票报价机不是大众化产品,美国的订单差不多满了,我也是时候回家了。近几个月的经历让我意识到,我更加喜欢稍稍慢节奏的生活。”   因此,宾利也是来商量将报价机生产线转让出去。   “我没有异议,您做出选择就好。”   玛丽并不喜欢被具体商务事宜所束缚,只要找个靠谱的下家就好。   两人就此谈妥了大致意向,后续通过跨洋电报再及时联系。   玛丽客套地问了两句,“回国的船票定了吗?您说大城市太乱了,是不准备呆在伦敦?”   “谢谢关心,船票已经定了,这次我没有选择「钻石号」。”   宾利对来到美国旅程上的死亡事件心有余悸,而他没计划长居伦敦。   “我确实不会在伦敦留太久,近两年想去乡间走一走。田园麦浪,草木清芬,说不定会遇上美丽动人的好姑娘。”   说到此处,他是想到了些什么,忽然有点沉默。   这一脸的欲言又止但难掩好奇,让宾利神色不由自主地纠结起来。   还能纠结什么?   当然是纠结新闻霸榜话题,M;amp;L被各大报纸称为跨年度最浪漫情侣。   宾利不认为他的立场不坚定,而是各家报纸都说得太信誓旦旦了。   他自问没有偏听偏信,也曾经近距离观察过两人。虽然接触得时间不长,但也难免发现可疑端倪。   不说别的,黑砂岛一事,两人究竟为什么要一起出海?   宾利自行理解,在失踪的水晶骷髅被找到后,明顿与罗曼都没有必要再冒险。   偏偏两人一起去了,他在旅店里也听收藏家们八卦了几句,说是罗曼夫人喜欢猎奇,明顿先生特意陪伴。或者,倒过来也有可能?   假定倒过来也成立的话,这不就约等于两情相悦了?   问题在于,他的直觉并没有察觉到这两位之间已经存在爱情的味道。   真真假假,反反复复,虚虚实实,让他脑子成了一团乱麻。   解不开困扰世人的数学猜想,创造不出改变生活的新发明,不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地操控金融城,那些也就罢了。   难道,他连身边认识的两人究竟是什么关系也看不透了?   这就非常打击人。   当下,宾利脑子一热,想着反正要离开美国了,索性大着胆子直接问:   “明顿先生,报纸上都在议论热气球浪漫约会,我应该知道些那是瞎编的,可您真的没有在追求罗曼夫人吗?或者,那位夫人没有在追求您吗?” 第49章 Chapter49   宾利颇具勇气, 直接说出了对明顿先生与罗曼夫人两者关系的猜测。即便他知道乘坐热气球的实情,却多少也信了报纸上两人的绯闻报道。   对此,玛丽没有丝毫被冒犯或觉得无奈,反而很欣慰世上还是正常的普通人比较多。   “谢谢关心, 但您误会了, 我和罗曼夫人其实并不熟。”   玛丽心平气和地说解释, “只是恰好一起处理了某些事, 恰好去了一些地方。如我所言,例如此次共同出海,因为我们都想要去探索未知。”   玛丽的话说得非常真诚, 不掺一丝虚假信息。   宾利暗暗松了一口气, 却不知为何有点遗憾。   咦?不对, 他为什么要松一口气?像是下意识认为明顿加罗曼的危险指数会爆表,而两人没有恋情就不可能一直成双成对出现, 美国就安全了?   更不对的是他为什么又有点遗憾?难道他的潜意识很看好这一段感情,还是因为没有更多的八卦可以围观而失望?   虽然宾利尽可能地掩饰内心戏,但玛丽岂会没有看出一二内情。   玛丽忽然笑了, “宾利先生, 您的好意, 我心领了。虽然您做不成我的恋情顾问,但将来您有需要, 我可以出谋划策。”   后半句:一定帮你制造恋情圆满之路上的重重考验。   宾利端起咖啡杯,有些心虚地喝了一大口,掩饰住他奇奇怪怪的想法。“哈哈哈!好的。您的建议一定都有用,到时候还请别嫌弃我的小麻烦。”   “怎么会呢,您从来都与小麻烦无关。”   玛丽暗道宾利几次出现都伴随着大.麻烦,可承诺为他恋情提供献计应该不会反受牵连吧?自己也就是单纯想找点乐子而已。   有些直觉一闪而逝, 没有再多加关注。   二月下旬,宾利登船返回英国。   玛丽顺路去纽约港送了一程。   说了顺路,就不可能是因为不舍宾利离去,而是前往曼哈顿最南边的克林顿城堡。   1870年,移民美国远不似后来要办理重重手续,只要能到达美国就行。   现在没有移民法,只要前往克林顿城堡注册,花钱办一些非正规的手续就可以了。①   玛丽来此,是为了落实一个身份「玛丽·B」。   谁是「玛丽·B」?   话说明顿先生抵达美国波士顿后,他找回了部分被活埋而缺失的记忆。不久之后,他遇上了一位B小姐。   B小姐自称是「玛丽·B」,她没有了以前的记忆,而脑海唯一记得是去年的春日夜晚被一个恶徒绑架了。半路幸运地遇上了见义勇为者,那位先生让她赶快先逃。   逃到哪里去?   B小姐慌不择路,在荒野迷失了方向,最后失足落到了水中。等到再清醒,是被冲到某一处荒岸,除了名字与遇险之夜的零碎画面,其他都记不清了。   要去「美国·波士顿」!   B小姐在失忆的无助惶恐中认准一个目标地,因为她只记得见义勇为的先生携带的行李箱,上面挂着一块铭牌刻着那行字。   找到好心先生,或许就能找回记忆。   B小姐找了打字员的工作,快用了一年时间凑足了足够的钱从英国前往美国。哪怕知道此去渺茫,但还是固执地试一试。   随后有了曼哈顿的偶遇。B小姐认出了明顿先生,诉说了那一段遭遇。   原来,明顿先生去年被凶徒抓入三角地下室活埋的前因,就是因为他不幸地被凶徒制服。由于明顿与B小姐两人生日相同,他就成了B小姐的代替品被活埋。   以上,是玛丽编造的原身失踪之后经历。   必须早做准备。   假设将来她与原身的家人相遇又不打算相认,但被推断出三角石室棺材里埋的本该是玛丽·班纳特,就要有一段合理的说法。   至于原主的家人问及B小姐的去向?可能是因病不幸在美国去世了。   算来,转眼也有十个月了。   玛丽在这个世界重生,从伦敦到美国没有停止关注报纸新闻,但一直没有见过任何与原身有关的寻人启事或布告。最初不曾继承原主的记忆,后来也未有半丝闪现的迹象。   作为借尸还魂者,玛丽能做的是不忘追查谋害原主的凶徒背后是否存在一个组织团伙。   这不仅仅是为原主寻找真相,更重要的是她觉得挺有意思。   比如谋害原主的凶徒依照走马灯数作案,比如钻石号谜语「4,#」推导出「女巫镇,∞」,比如黑砂岛的变身药剂,都是看似风平浪静世界下的暗流汹涌。   这些暗涌有一个相似点,案件所涉及的知识都不为如今普通人所知。   换言之,破译走马灯数、解开钻石号的谜题、制作奇异药剂等等,它们都不属于常识范畴。只有极少部分人群有涉案的可能性,正是钻研高深或冷门知识的那些人。   为了探寻暗流的来源,也为了增加见识拓宽人脉,是时候去读一读大学。   玛丽并不打算在美国留四年,更需要相对宽松学习环境。虽然不多见跨国联合办学,但凡事总有意外。   综合衡量这个世界19世纪时期不同大学的情况,最终选定了纽约市的C大。它有不少与欧洲大学的联合办学项目,也有不少社团组织。   尽管玛丽辞去大英博物馆的兼职工作,但她没有中断与研究室几位教授的联系。   何止是学校所需的申请推荐信不用愁,更是经由乔治教授的私人引荐,让她顺利拜访了C大数学系的老师们。   时下,名校大学生多数是家境宽裕的真才实学者。   极端例子也有,像是生活困窘的天纵之才,像是不学无术的权贵之后。   玛丽自认属于非常正常的范畴。虽然给不出此前就读中学的学历证明,但感谢这个时代聘请家庭教师授课亦是常态,只要通过入学考核就行。   学校不进行统一考试,C大数学系要求选择回答某些论述题就行。   玛丽在此方面颇为谨慎,越是掌握超越时代的知识,越是要注重分寸。   上辈子,她去华尔街工作前,在校时博士的研究方向是前沿物理学领域,当然也精通数学。   一百五十年多年的时光间隔,科学理论发展有细微偏差的平行时空,她从未想过让某些理论提前问世。   俗话说,领先半步是天才,领先一步是疯子,领先的再多几步就要变成先烈。   哪怕某些时候也唯恐天下不乱,但蠢蠢欲动的因子终是被理智克制。   入学考核选题找一个普通的切入点,随便写写一些对于概率论的思考就好。无需参考书目,都是自己的理解与认知,在这个时代也找不到前人的论着。   会否考核不达标,无法成功入学?   这种担忧,连0.00001秒也没有出现过。如果真的发生,那种识人不清的学校不去才好。   玛丽递出了小论文,悠闲自在地等入学通知。   在波士顿新家享受了十几天的平淡生活,接到了纽约日报记者韦斯莱的邀请前往纽约,那位社会新闻记者想要搞一场大的。   1870年3月31日,纽约,多云转晴。   两人相约三一教堂门口见面。   三一教堂在华尔街的起始位置,它像是金钱沙漠中的一片绿洲。   事实上,纽约的华尔街很短。全长不过三分之一英里,却成了美国金钱味道最浓郁的地方。   哪怕身在十九世纪七十年代,此处远不似一百多年后是世界金融中心,却已然弥漫着纸醉金迷。   混乱与疯狂,是华尔街最真实的标签。   即便有目前全纽约最高的地标建筑三一教堂矗立在街巷入口,但上帝仿佛不在服务区,无法规劝身在华尔街的人们不要放纵心中的欲望。   谁都希望通过金融操作一夜暴富,但金融指数的起起伏伏只掌控在少数人的手里。   举个例子,去年刚刚结束了长达两年多的美国伊利铁路控制权争夺战。②   那场围绕着美国陆运交通权的战争之激烈,是从公司之间的金融战演变成为了司法战。比如一支新股发行如何才算合法,这在《证券法》尚未问世的时代是一个尖锐的大问题。   卷入此战的绝不止经纪人、证券商、各大公司,还有政客与法官们都为自身的利益而战。   正如英格兰《弗雷泽杂志》所言,纽约有一个独特传统,想打赢一场官司不只要花钱请好律师,更要花钱‘聘请’暗中值得信赖的法官。③   一只股票的涨或跌,谁能拥有聚宝盆般的铁路控制权,它并不是简单的商业行为。比如贿赂法官,从司法层面推出法条,或遏制或帮助某一方势力获胜。   由此可见,这个时代的商、政、司法几乎无处不腐败,公平交易从不存在。   当下,没有投资,只有投机。   华尔街每天上演着天堂地狱来回横跳的现实,多数人的钱包并未掌握在他们自己手中。偏偏绝大多数人一旦踏入此地,直到倾家荡产都没有想过及时止损。   去年,一场铁路股票权大战终在精疲力尽时结束。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l a   有的人成为资本新贵呼风唤雨,有的人一贫如洗再无翻身之日。   “下午好,明顿先生。”   韦斯莱记者热情地招招手,神采奕奕地根本看不出曾经遭遇过棺材活埋之灾。   玛丽微笑点头,“有段时间不见,您看起来一切安好。”   “当然,揭露赫尔墨斯社的造假团伙能让我开心好几个月。”   韦斯莱记者再次感谢了救他于死神之手的恩人。“明顿先生,今天我还能站在教堂前,一是感激上帝保佑,二就是感谢您及时施以援手。我一直想要送上诚挚的谢意,最近终于找到了一个好机会。”   一个多月前,为明顿先生匿名刊登乘坐热气球注意事项的稿件,那根本算不上谢礼。如果要以发行某类文章作为谢礼,那必须要牵线搞一个大的才行。   韦斯莱直说来意,去年结束的铁路金融战给华尔街的冲击非常大,大到让混乱不堪的华尔街都意识必须要做出一些改变。   “纽约证券交易所与公开交易所,两者有了合并的明确意向。此后便于制定华尔街的监管条例,不能让投机商们再像以前那样随意操纵市场。”   抓住时机,此时正好让人们更直观地意识到华尔街此前有多乱。   “趁着改制的风口,不妨写一本相关论着揭露华尔街的过往。要知道,此前可没有一本相似书籍问世。”   韦斯莱知道不仅是他会萌生此类想法,总有些胆子大的人敢于说实话,但别人不似他已经找好了发行渠道。“我第一个就想到了您,智慧、勇敢、善良,您可能有兴趣成为主笔者。您觉得呢?”   两人并没有找一家咖啡厅坐下来商量,而是站在三一教堂之侧的马路上直接聊了起来。   玛丽觉得这个地点选得好。   所谓隔墙有耳,不如站在马路上商议,来往人员看得一清二楚,那些人根本听不到他们低声交谈的话。   此刻,玛丽看向沐浴在初春阳光下的三一教堂。甚是怀疑韦斯莱究竟是来送谢礼的,还是来给她挖大坑的?   借着热气球绯闻,她也算名声大噪。那只是以娱乐新闻的当事人身份,与以华尔街混乱实况的揭露者是两回事。   “我并不享受出名的感觉。”   玛丽可没说假话,“能够侦破那场造假案,最该感谢的是波士顿商界众人的齐心协力,没有让劣币驱逐良币。”   韦斯莱记者脸色一苦,“难道您对撰写《华尔街金融乱局实录》没有半点兴致?”   那倒也未必。   玛丽尚未深入这个时代的华尔街,尽管股票报价机发明者的称号,已经让她为这条街上的大多数人所知。   这会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深入勘察一番也不是不行。人无横财不富,她自认庸俗地也要投机几把,也可以顺带写一写考察实录。   “书,不是一朝一夕能写成的,总要实地考察操作才行。”   玛丽随即提出最重要的要求,“但有一点是前提,我不想透露真名。韦斯莱先生,您出面作为我的全权代理人,而我只留一个代号「M」,可以吗?”   做人为什么要那么低调?   韦斯莱很是疑惑,从年龄上来看他比明顿先生大十岁,犹记当年不满二十的自己非常张扬。   哪怕不太理解,他还是点了点头,“好吧,尊敬的M先生,这是微不足道的小要求,我毫无异议。”   “如此就好。”   玛丽装作没看出韦斯莱的不解,她不是故意低调,只是不想走在路上被人套麻袋。毕竟,套麻袋这种事只能她对别人做,绝不能发生角色颠倒。   揭露行业弊端,必要进入其中。   韦斯莱认识几位品性尚可的证券经纪人,就将明顿先生介绍给他们成为客户。   玛丽开始了混迹华尔街的日子。这个春天,她身处浮华世界,目力所及皆是金钱海浪汹涌翻腾。   入夜后的每场灯红酒绿,人与人的相识往来与感情相合无关,只与能赚取多少利益相关。   意料之中,虽然同在纽约,玛丽却没有再遇到‘罗曼夫人’。   她有种直觉,那位喜欢安静独处而厌恶东奔西走,如无必要并不可能出现在各种酒会上。   未能再遇,或许是好的预兆。代表着纽约维持着一定程度的风平浪静。   此时,纽约C大·数学系办公室,却是掀起了一股惊涛骇浪。   “上帝啊!为什么我会时隔两个月才看到这篇小论文?哦不,它绝对不小,一定会震动数学界。”   格林教授审核着一堆大学入学申请资料,万万没有想到,其中的一份有关概率论的论述答卷竟然让他拍案而起。   十九世纪中后期,概率论的发展在统计物理学中突破了古典意义,可是有关它的公理化体系并未成熟,远远落后于数学其他分支。   眼前!手中!   格林教授紧紧攥着手里的这篇小论文,让他窥见了概率论公理化体系建成的一种可能性。   这是谁写的?   它居然出现一位本科申请者的论述题回答中!   格林教授迫不及待地翻出了申请者资料,目光锁死在了「马克·明顿」那一行上。   “哦!我的上帝,是该死的偏见误导了我。”   格林教授猛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他当然记得这个名字,是大学同学乔治推荐来的学生。   尽管明顿前来拜访时表现得彬彬有礼,但格林教授及其同事难免有了点偏见。   因为那一则轰动世界的热气球绯闻,总觉得那样高调花式追求寡妇的年轻男士不适合数学系。于是,那份申请资料被压在了后面再审查。   见鬼的不适合!   除非这篇论述是作弊找人代笔,否则明顿再适合不过数学系,更是各大顶尖学校都要抢的人才。   代笔与否,当面一试便知。   在数学理论面前,学识的真伪性非常容易分辨。   格林教授忽然无比悔恨地喊叫,甚至引来了同事的敲门声。   然后接二连三的惊呼声响起,同事们纷纷表示赶快抓紧时间去抓明顿,哦不,是请明顿来面试。生怕这一位学生花落别家。   “嘿!格林,你一定不能错失明顿这位学生。这篇小论文的风格,有没有让你想起谁?”   亚瑟教授说到,“还记得我的学弟莫里亚蒂吗?十五年前,他大学毕业时发表了震惊学界的《小行星力学》,简直是近些年纯数学的巅峰之书。”   可惜,没有后来。   原来学界以为会多一位名垂青史的学术大师,但詹姆斯·莫里亚蒂入职英国北部一所大学的几年后就辞职了。   “快十年了,我听说莫里亚蒂成了商人,太可惜了。”   亚瑟教授摇摇头,“这次,我希望可以见证一位伟大数学家的诞生。多么巧合,明顿与莫里亚蒂,两人的首字母都是M,或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 第50章 Chapter50   六月上旬。   玛丽几乎忘了要等大学方面的回信, 突然有一群教授联袂登门。   不就是送一份面试通知,那不该是邮递员做的事吗?或者为表学校的态度,找一位教务人员当面呈送也足够了。   数学系来了四位教授,是什么操作?而且还没有提前打招呼。   这个时代又没有即时通信的手机或网络, 不提前说一声, 万一扑空呢?   客厅的气氛有点奇怪。   玛丽礼貌地将人都请了进来, 落座后, 四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她。   四人的眼神太复杂了,像是激动又尽量压制,略有猜疑又想要给予信任, 还略有一种围观奇人异士的感觉。   “四位老师, 今天来访有什么事吗?”   玛丽打破了诡异的沉默, 总不能一屋子人大眼瞪小眼。她直接问了,“是不是我的入学申请有什么不妥?”   “没有!”   格林教授直接否定。何止没有不妥, 小论文的内容简直是前无来人的非常妥当,只需要确定它的作者是不是明顿就行了。   这句「没有」仿佛按下了某个古怪按钮,四位教授你一言我一语, 围绕着那篇概率论的论述花式抛出了一个又一个问题。   一时间, 安静的客厅内突然变得热闹不已。   玛丽表面上有条不紊地一一回答, 心里却暗道失策了。说好了随便写写,怎么还引来了四位教授?瞧这架势, 如果不是怕吓到她,恐怕不只来四位,而是整个数学系都会倾巢出动。   在一场激烈的答辩结束后,格林教授作为代表发出了入学邀请。   希望明顿先生不要犹豫地选择C大,相信他肯定用不了四年就能毕业,成为学界的璀璨新星, 照亮一片晦暗的概率论公理化体系领域。   话里话外,各种暗示已经很明确。   希望明顿要潜心研究,成为概率论公理化的奠基人。似乎缺少了明顿,这一领域的研究就会停滞几十年。   究竟是时势造英雄,还是英雄造时势?   玛丽并不觉得非她不可。同是十九世纪的今生前世,缺少了一位达尔文,不还是出现一位王尔文。   对比两个世界,哪怕有些耳熟能详的科学家没有出现,却也有其他人提出了相似理论。毕竟世界运行的客观事实一直存在着,总有人能发现其中规律,区别只是或早或晚而已。   现在已知上辈子熟知的一批人,他们的祖辈在这个世界并不存在。由此可以推论,某些学说无法在将来某一时刻被如期提出。   但,那又如何呢?   玛丽又不是研究狂人,否则不会在博士毕业后投身华尔街,又为了追求更大的刺激去了战地搞救援。   当下,面格林教授的慷慨陈词,她只抱着顺其自然的态度。说得直白些,就是看心情。比如近期就没心情搞论文,因为在华尔街沉浸式体验两个多月之后,她也要问上帝是不是去外星球度假了?   如今,纽约比一百五十多年后要乱得多的多。   贿赂法官、帮派林立、不限性别地利用美色窃取公司情报等等,这些狗血的实况刺不刺激?   数学确实很美。   奈何,玛丽追求的不只是美。   放眼全球,纽约的现实乱得精彩纷呈。其情节之跌宕起伏,是各大流派的小说坐火车也赶不上的。   人们常说艺术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却忽视了一点。艺术作品需要逻辑,现实不需要逻辑。   作品里不敢瞎写的桥段,现实通通安排上。比如半路抢文件、偷公章杀人、夫妻反目情人得利等等,绝非一二特例。一不顺眼,等不及买.凶让帮派分子上演枪战,老板们就直接抄家伙打得头破血流。   纽约之乱,被害与死亡如同家常便饭。   一桩桩一件件的劲爆真事,让玛丽从没太多兴致撰写19世纪华尔街实录,转变为兴致勃勃要把一切曝露于人前。   写!   抓紧写!   正好最近华尔街妖风阵阵。   两家交易所正式宣布合并为一体,同时制定了几条新规则。   其中最重要的两个规定,一则针对公司。任何新股发行都要提前一个月公之于众,且必须到新合并的交易所提前登记。   是为防止类似铁路争夺权乱战中肆意滥发‘掺水股’的情况再出现,杜绝因隐瞒股票数量而造成混乱买卖。   除了对公司的影响,也对股票经纪商造成了史无前例的影响。   纽约交易所与公开交易所的合并,代表完全主宰整个华尔街的霸主级新交易所诞生了。   其他的小交易所无法与之抗衡,经纪商们必须成为新交易所的会员,否则约等于失去了从事金融交易的资格。   这一回变革,堪称生死存亡的变革。   经纪商们一旦入会就要遵守新交易所的规则,抛弃原本肆无忌惮操纵市场的习惯,而让华尔街发生根本性变化。   此时出版一本华尔街乱象实录,简直不能更适合。   这书的推出是乘势而上,火上浇油,推波助澜,兴风作浪,总结就是起来赶上好时候了。   于是,玛丽客客气气地送走了四位教授,也礼貌地答应了有空就去C大数学系转转,更表示今年不出意外会准时入学。   至于小论文尚未谈及的那些后续研究还是等一等。搞研究要严谨,不能拍拍脑袋就能得出结论,否则世上人人都是牛顿。   话是如此,格林教授回到学校再研读了几遍小论文,回想刚刚的那一场更甚博士答辩的讨论,非常肯定他的准学生没有说实话。   不是吧?   格林教授瞥向书架上莫里亚蒂所着的《小行星力学》,和同事亚瑟面面相视。难道说他们又遇上了一个不喜欢搞研究的天才?   搞数学研究不好吗?   不用风里来雨里去,除了可能秃顶的风险,一般情况不必担心冷不丁就遭遇生命危险。   不管C大数学系教授们的心情如何忽上忽下,八月一本新书横空出世,仅仅一周就登顶纽约销售榜首。   加印,再加印,新书的热潮似滔天巨浪从纽约席卷全美。   很快也引起大洋彼岸的注意,欧洲各国与东方世界都迅速传来希望合作的橄榄枝,期待将此书翻译成各国文字版,而且从快从速。   究竟是什么书令人们疯狂?   它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小说,但意外地集结了爱恨情仇、阴谋血腥、勾心斗角等等元素,让人看了就欲罢不能。   这样的书却有着非常朴实无华的书名——《十九世纪华尔街实况分析》。   它乍一听枯燥无味,差点让很多人与之失之交臂。因为书名像是堆积数据的学术论着,也像是毫无爆点的纪实文学,谁能想到里面的内容如此令人啧啧称奇。   华尔街不相信眼泪,鲜血淋漓的金钱战场,阴谋与爱情的难解难分,总有一款狗血能满足你。如果你不想看狗血,想看点严肃详实的数据,请别走开,因为非常神奇的是这本书也全都有。   雅俗共赏,居然在一本书中得以实现。   读者们开始纷纷猜测为什么要起这样一个赶客的书名?这是典型的名不副实,实际内容比名字精彩了无数万倍。   各种解读开始满世界乱飞。   众所周知,《十九世纪华尔街实况分析》的作者没留真名,只有代号「M」,书中更是没有任何作者介绍。对外,从出版到授权翻译,都是由纽约日报的社会版块记者韦斯莱出面全权代理。   有些人就开始谴责韦斯莱。一定是他的职业病发作了,参考了以往社会版的无趣新闻标题。   当然,也另一些有人猜测书名是「M」的随便起的。一位不愿意透露真名的作者,他压根就不在意书名是否赶客。   除此之外,还有阴谋论甚嚣尘上。   华尔街的新合并交易所有意向改变美国金融的游戏规则,继而能加做大美国的金融市场。   然而,一种新规则的出台注定是一种束缚,习惯暗中操纵的经纪商与公司能开心吗?高远之见者少,鼠目寸光者多。太多人并不在意将来,只想现在捞一笔大的。   束缚不只针对直接参与买卖的商人们。原本接受贿赂的政客与法官们,希望看到新秩序的建立吗?如果水不混,他们怎么摸鱼。   鉴于《华尔街》一书揭露了太多内幕,哪怕有些人名进行了模糊处理,但懂的都懂并不难推理。   结合现实情况,1870年的炎炎夏日,华尔街之上无数股势力正在生死角逐。   这时必须换上一个低调的书名,是打压也是保护,以而确保「M」先生的新书能够顺利出版。   面对热议纷纷,迈克罗夫特只想给一句评价——想太多。   身在伦敦,他对华尔街动态不能说是毫不关心,简直就是密切留意。   哪怕如今华尔街的市场体量只有三十亿美元,远远不及伦敦金融市场具有一百亿美元的市值,但也足以引起英国方面的重视。因为它的增长速度太快了。①   因此,他需要收集分析华尔街的相关各类情报,也就不可能错过《十九世纪华尔街实况分析》一书。哪怕没有得到「M」的亲口承认,但能确定这本书百分之九十九出自明顿先生之手。   问为什么?   可以随手举例,比如对于数据的处理方式;比如遣词造句看似大天使劝人为善,实则暗藏着冷漠辛辣的嘲讽。   正经的理由还有很多。   比如这本新书出版代理人是韦斯莱,这是很重要的一条线索。可惜,世上知道明顿救过韦斯莱的人,一只手也数得过来。   除去细节实证之外,也是因为一种直觉。   女巫镇分别,至今已经小半年。   迈克罗夫特没有再见过明顿先生。   即便知道对方又又又出席了哪一场酒会,但也仅是通过坊间传闻,得知华尔街多了一位稳赢不输的点石成金手。   只是有个小疑问:明顿先生会安安分分在金融市场日进斗金吗?   迈克罗夫特一直报以怀疑,直至爆款新书问世,让他有种果然如此的尘埃落定感。   明顿并不是去认真赚钱,而是在严肃地暗搓搓地搞大事,是把几十年来华尔街的老底都揭开了。   无怪要用代号「M」,否则走在路上分分钟要防着被套麻袋,起这种枯燥书名也只是对方的恶趣味罢了。   不难推测,这本书九成是韦斯莱记者邀请明顿写的。如非趁着华尔街大换血,此书根本不会有面世的可能性。那位记者一直勇气可嘉,但到头来也必须一力扛下外界的纷纷扰扰。   习惯吧,习惯了就好。   这个世界很精彩,这个世界也很危险。   各种纷争,你方唱罢我登场。   大西洋的这一头,纽约华尔街之变,兵不见血;大西洋的另一侧,埃姆斯密电事件引得法国对普鲁士宣战,欧洲大陆上普法战争爆发。   那不仅仅是两国之间的事,势必引起欧洲格局变动。   迈克罗夫特久违地收到了马修阁下的密信。   简单概括,伦敦方面对普法战争给予密切关注。原计划美国的任务为期一年,算算时间还剩三个月,罗曼夫人也该结束她的美国旅行。   不妙!   迈克罗夫特脑中警铃大作,他一眼读懂潜台词,这种情报工作还有完没完?   之前说好的一年,该不会变成一年又一年,美国结束之后要去法国吧?难道白厅没有其他可用之人了?会不会是他太好用了,所以被反复使用了吧?   即便在心里把马修阁下按在地上反复摩擦,但现实中该做的工作还是要继续。   **   九月,微凉。   纽约第五大道的豪华酒店里开始了一场盛大晚宴。   主办者是大都会博物馆的筹办委员会。三四年前,一批美国企业家计划建立一座博物馆。时逢上个月普法战争爆发,正是好时机以低价购入一批欧陆的古物。   今夜晚宴的主题与此相关。   邀请了权贵富豪、社会名流、艺术大师等等,筹办委员会对外广而告之,表达了想要收购各类艺术品的决心。   玛丽也收到了邀请函,肯定不是以揭露华尔街内幕的始作俑者「M」的身份,而是以近几个月在金融市场上小赚一笔的身价。   前者,估计是会人人喊打;后者,却被同一批人虚心求教如何在风云跌宕的市场中立于不败之地。   灯红酒绿的夜晚,入目皆是歌舞升平。   这种地方简直无聊透了。   玛丽有点后悔,为什么要多此一举来此闲逛?   距离大一开学只剩四天,她想着挑场晚宴最后围观一番热闹。等前往C大上学,虽然学校同在曼哈顿,但好歹要做一段时间教授们期待的潜心研究好学生。   然而,今夜的晚宴没有出彩之处。   或许是前几个月沉浸式调查,华尔街的腥风血雨太刺激了。是让她产生了审美疲劳,再看眼前的舞会只觉得平平无奇。   哦不,谁说平淡无趣的?   玛丽在拒绝了几位女士的共舞眼神邀请后,看到几十米开外站着一道许久未见的身影。   宴会厅,杯觥交错;   舞池里,人头攒动。   光影迷离之中,隔着人群,两道目光倏然相撞。   或许,初秋不同深冬,秋日允许一点点温情的存在。   两人去年在塞勒姆旅店偶遇,当时只感遇见对方准没好事。此刻的再相逢,竟然泛起一丝愉悦。   玛丽举起了香槟酒杯,遥遥示意,露出了一抹微笑。   这个笑容与温柔无关,但泄露了几分真诚。在此浮华之地,真诚反而成了异类,异常难得。   迈克罗夫特也扬了扬酒杯,不由勾起了嘴角。他笑得幅度很小,却比自以为的平静更多几许波澜。   此时此地,几乎人人都戴着伪装面具,极为不合常理的情况却出现了。在他的眼中,最为表里不一的明顿先生竟然变得颇为真实。   微笑过后,两人却都没有立即走向对方。   等会开口要说点什么呢?是一贯如常地客套一番,还是聊点别的?   下一刻,却听舞池的角落传出一声惊呼。   “啊!救命——”   是女人突然发出的叫喊,声音无比惊恐。   玛丽和迈克罗夫特脸色微僵,很快又是挂上标准假笑。   两人见面总要撞见一些什么的。这样也好,他们不必去想合适的开场白了。很棒的重遇场景,不是吗? 第51章 Chapter51   宴会厅, 直呼救命的声音过于惊慌而刺耳,令人想不注意都不行。   人们纷纷向喊叫声的发源处看去。   没有起火,没有发生冲撞,没有谁突发疾病倒地。   都很正常啊!   一众宾客不明所以, 他们来来回回上上下下扫视了好几遍, 仍然没发现问题。   那为什么要喊救命, 总不能是见鬼了?还是有谁恶作剧吓到人了?   只见刚刚喊出救命的红发小姐止不住地哆嗦, 躲到了同伴身后,又紧紧抓住同伴的手臂。   “贝妮,你怎么了?”   梅丽莎的手臂突然被死死抓住, 她也紧张地四周环视, 但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事物。再回头, 看到一头红发贝妮的面色惨白,红与白的对比让贝妮看起来像是一具活尸。   “S, S,S……”   红发贝妮全身僵硬,惊恐地语无伦次, 吐不出一个完整的单词。   S?   什么意思?   梅丽莎一头雾水, 周围人群也是不明就里。难道在场的有人姓名首字母是S, 那位令贝妮感到恐惧。   人们茫然四顾。   有的人始终没能发现异样,就开始以异样的眼神打量起发出惊叫的红发贝妮, 就差直说这女人是不是精神异常病症发作了?   此时,玛丽放下酒杯,取过侍应生托盘上的餐巾。   走向贝妮所在位置不远处的灯台,是用餐巾轻轻擦过灯台。   随后,玛丽转身,走到距离贝妮两米处停下。   她伸出手, 摊开了餐巾。“请看,这是一只断了腿的幽灵蛛,它已经彻底死亡。因此,您不必继续惊慌。”   就见洁白的餐巾上多了一抹深褐色。   是一只断腿幽灵蛛的残尸,还没有小拇指指甲盖大。   灯台,古铜色;蜘蛛,深褐色。让人不容易看清米粒大小的蜘蛛残尸。   当人们不知蜘蛛恐惧症的这一病症存在,进而怀疑贝妮在胡言乱语时,谁能想到小小的蜘蛛残尸会把一个大活人吓倒如此地步。   “啊——”   红头发贝妮瞥见餐巾上一动不动的蜘蛛尸体,不可控制地再度惊叫,这次是慌不择路地冲向了人群。   “请小心。”   迈克罗夫特侧移一步避过了贝妮的冲撞,然后拉了她一把,没让连环相撞又推搡倒地的惨况发生。   “小姐,那只蜘蛛的确已经死了。”   迈克罗夫特简单劝解了两句,“即便它活着,幽灵蛛的毒性非常小,对人类几乎能忽略不计。”   贝妮整个人不停地颤抖着,嘴巴无意识地半张着,惊惧到忘了怎么用鼻子呼吸。只能借助口腔大喘气,一时间连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迈克罗夫特不在意是否得到回答,侧头,看向单刀直入展示蜘蛛残尸的某人。   只见对方似乎歉意地将餐巾立即叠好,却又近乎慢条斯理地将包裹残尸的餐巾放入口袋。   玛丽微笑,她又没做坏事,只想帮助红发小姐。   直面恐惧,亲眼看到恐惧源头的死亡,是最有利于消除恐惧的方法之一。   奈何,这位蜘蛛恐惧症患者的应激反应太过严重,几乎快到了失控的边缘。越是如此,以她所见,越是应该加快速度克服恐惧才好。   迈克罗夫特:……   好吧,他承认明顿先生帮人消除恐惧的目的不假,而非出于恶作剧,否则不会特意保持两米距离在去展示蜘蛛尸体。   但,不是谁都有直面恐惧的勇气。   红头发贝妮依旧惊魂未定,几度想要开口说点什么,可没顺利发出声音 。   梅丽莎急忙匆匆跑上前扶住了贝妮。她来不及安慰朋友,先是愧疚地道歉,又是诚挚地致谢。   “夫人,对不起,贝妮不是有意冲撞您的。先生,谢谢您的及时援手。我是琳达·梅丽莎,请让我替贝妮感谢您,多亏您抓住了邪恶的蜘蛛,否则整个宴会厅都不知道贝妮为什么要乱叫。”   “不用客气。”   玛丽并不在意是否被感谢,目光只在致谢的金发小姐身上停留了一秒,就看向惶惶不安的贝妮。   “恐惧蜘蛛并不是什么奇怪的病症,美丽的女士,您只是不喜欢节肢动物而已。它们长得也不可爱,您不喜欢也正常。有些健壮的男士会害怕小狗,可想而知每个人都有惧怕的事,害怕是很正常的情绪。”   因此,为了一只蜘蛛大喊大叫救命,既不是发疯也不算丢脸行为。   这话不只是为了安慰惊慌失措的贝妮,更是说给在场的众人听,让人们少开口非议或嘲笑。   贝妮嘴唇嗫.嚅着,终是能够轻声吐出一句话,“谢谢您抓走了蜘蛛。”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我建议您还是尽量克服对蜘蛛的恐惧,以免给人造成可乘之机。”   玛丽言尽于此,没有继续留下来被围观。向某个方向眨了眨眼,就径自离开了宴会厅。   一场闹剧匆匆结束,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离开。   可是,当迈克罗夫特慢了几步走到宴会厅门口时,忽然感觉似乎有一道目光落在背脊上。   回头,却无异样。   跳舞的继续跳舞,喝酒的继续喝酒,聊天的继续聊天。   迈克罗夫特再三观察,确定一切都很正常。   也许只是错觉?收起疑惑,他再次推开大门走了出去。   大门外,玛丽耐心静候着。   确定罗曼夫人能够心领神会她的一个眨眼,选择一同提前离开。“您来了。时间尚早,去喝一杯?”   舞会要进行到凌晨三两点才结束,目前的夜间九点算得上非常早,早到连夜生活都未曾开始。   迈克罗夫特没有直接应好。   他挑了挑眉,似乎明知故问又似疑惑不解,“为了什么,要去喝一杯?”   这个问题有点意思。   区别于宴会厅灯火通明,外面的走廊冷冷清清。   难道隔了一扇门,人就会选择性遗忘?   遗忘五分钟前的心情,当隔着人群认出对方时,迈克罗夫特是真心实意地泛起一丝愉悦。   玛丽似乎也遗忘了真实邀请的理由,而在认真思考究竟为什么喝一杯?   昏黄壁灯。   两个人相对而立,有点安静。   “为了庆祝。”   玛丽立即找到了借口,“那声救命只是虚惊一场,我们的再相遇并没有乱象出现,这值得庆祝。”   “很有道理。”   迈克罗夫特点头,仿佛真是为此才选择一同坐下来。   两人来到一楼酒吧,选择了无人打扰的角落。   既然定性是为庆祝虚惊一场,那就免不了要拿蜘蛛说事。   “罗曼夫人,您想仔细看看那只蜘蛛吗?”   玛丽说的是疑问句,但已经拿出了口袋里包裹残尸的餐巾。“刚刚,您与它有一段距离,怕是没能仔细欣赏这具惨死的尸体。”   白布上,深褐色的幽灵蛛已经名不副实。   幽灵蛛的主要特征,身体很小,八条腿很长。爬动时,看起来像是幽灵漂浮。   这只幽灵蛛却没有八条大长腿,它米粒大的身体只连接着六条小短腿。   “基节、转节、腿节、吸跗节、胫节、跖节、跗节,蜘蛛每条腿有七节。”   迈克罗夫特凑近观察,看清楚了幽灵蛛的尸体。   “这只蜘蛛腿残余的关节数量不同,但最多的一条腿也只保留了三节,其余关节都不见了。它是非正常死亡,明显遭受了外力拍打而亡。”   问题来了。   幽灵蛛通常出没在阴暗潮湿的角落,而不是灯火通明的烛台附近。   玛丽表示,“灯台不是第一死亡现场,没有发现拍死蜘蛛会残余的痕迹。”   是谁杀了幽灵蛛?   答案也许非常简单,酒店清洁员在打扫卫生时拍死了蜘蛛。   蜘蛛腿在清理过程中断裂,但因为没有处理好尸体残余垃圾,随风附着到了灯台上。   当然,还存在阴谋论的可能性。   有人知道红头发贝妮极度害怕蜘蛛,在谋杀了一只幽灵蛛后,将它放到了灯台上。   一般情况下,没有谁会留意烛台上的蜘蛛尸体。   除了两中人,似是玛丽般敏锐,又或是过分害怕视线范围内出现蜘蛛如同贝妮。   今夜幽灵蛛被害的原因,是简单论,还是阴谋论?   “打扰一下,两位点的鲜榨橙汁来了。”   服务生托着餐盘走进,却见两位客人的脑袋凑得很近,正在围观桌上的餐巾。   啊?这是什么操作?   桌上的白色餐巾显然是自带的。   有些人来酒吧不喝酒也就算了,还把一张正方形的白布摊在桌上,聚精会神地端详着?   “谢谢。”   迈克罗夫特及时回神,旁若无事地将蜘蛛尸体重新包裹好,迅速收入了手包中,示意服务生把果汁端上桌。   玛丽向服务生点头微笑,仿佛上一秒不曾思考蜘蛛的死因,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位置上而已。   服务生放下两杯饮料,立刻加快脚步离开。   必须走快些,奇怪的顾客名单又更新了。为什么没喝醉的客人比那些喝醉的更诡异?   角落里,两人泰然自若。   动作一致地端起玻璃杯,喝了一口。不错,鲜榨橙汁的甜度刚刚好。   被服务生一打岔,两人没有再讨论幽灵蛛。   刚刚玛丽已经提醒过贝妮,作为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她没闲情多管闲事。   一只蜘蛛的死亡,也引不起迈克罗夫特继续深究的兴趣。   下一刻,他却饶有将话题衍生开去,“适才,您说每个人都有惧怕的事,是不是口误了?您也有害怕的事?”   害怕?   一个人连死亡都不惧怕,还能怕什么?   玛丽认真想了想,她最后一次惧怕是不愿教父病逝却不得不接受现实的时刻。自那之后,再也没有企图逃避却又无能为力的情绪。   “您是对的,是我不够严谨。”   玛丽一本正经地说,“害怕,对我而言是一中陌生的情绪。”   这话听起来非常像是自大的谎言。   迈克罗夫特却点了点头,“我相信您说了真话。”   “罗曼夫人,必须赞美您,您的眼光真不错。”   玛丽不由笑了,很难得,终于有人相信她一本正经说的实话。礼尚往来,她也问到,“您呢?您也会害怕吗?”   迈克罗夫特想起大洋彼岸的家人,他并不是一个没有弱点的人。“我是正常人,当然有害怕的情绪。”   玛丽抓住了关键词,为什么要强调是「正常人」。   算了,不必咬文嚼字。她耐心等待后文,“所以呢?您害怕什么?”   “害怕什么?”   迈克罗夫特笑着端起玻璃杯,“抱歉,我不想告诉您。秘密让人更有魅力,不是吗?”   玛丽:!   这个话题是谁挑起来的?敢逗她玩,很好玩是吧? 第52章 Chapter52   被逗着玩后, 玛丽选择性遗忘了「你有什么害怕的?」之豪华酒店夜宴。   她才没有想要在罗曼‘夫人’身上扳回一局,不会斤斤计较到必须挖掘出对方究竟害怕什么。   做人怎么能像她这般,达到如此宽容、温和、大度的境界?   玛丽都要被自己的品格感动了,心情愉悦地投入了大学生活。   学校生活可以很简单, 上课、思考、阅读、研究。课业之余的生活也可以很丰富, 比如参与各类社团活动。   「神秘事务社」是C大的小众社团。   它不是用来拓展人脉的兄弟会, 也不是运动爱好者齐聚的体育社团, 却也吸引了一些人的目光。   其中,包括玛丽。   她进入大学的目的本就不太单纯,试图寻找「∞」, 黑砂岛神秘药剂, 走马灯数与复活等案件背后是否存在一个组织, 当然不能错过「神秘事务社」。   作为一位数学系的学生,积极参与神秘学社团活动正常吗?   答案很肯定, 一点都不奇怪。相对来说,来自化学系的成员比例更高,他们都在坚持不懈地想要实现点石成金的古老梦想。   九月下旬, 银杏叶渐渐变得金黄。   玛丽已经参加了两次次社团活动。   在C大最偏僻的教学楼, 整个地下一层都被神秘事务社团承包。每周四的黄昏, 传说中的逢魔时刻会定期举行研讨会。   事实上,整个社团的人数不多。从本科到博士, 成员总计不满一百人,平均每次出席活动的成员不足三十位。   人数少的原因,除去大众喜好之外,同时受到两个因素影响。冷僻奇怪的入会试卷与高额的社团费,将很多人拒之门外。   抛开寻找奇怪案件背后关联,「神秘事物社」是一个值得参加的社团吗?   假定满分一百, 玛丽愿意打出七十分。不谈成员相处如何,仅凭社团收集了世界各地的罕见藏书资料就值得一来。   但,今天的研讨会气氛与往常不同。   一贯以死鱼脸示人的主持人,居然格外的精神抖擞。   “诸位,请记住这个日期。1870年9月22日,你们将会目睹一件伟大发明出世,它会是属于我们神秘事物爱好者的无上光荣。”   刚刚落座,玛丽就被主持人慷慨激昂地猛砸了一堆话。   发明年年有,大到电报的发明,小到股票报价机的发明,却不知属于灵异界的伟大发明是什么?   “有请神秘事物社的荣誉会员凯南先生!”   主持人看向台下第一排正中央的座位,对那位金发男士投去了崇拜的目光。   “正如凯南学长去年毕业时的感言,一年时间,他一定会带着轰动全球的成果回到C大。今天在座各位无疑是幸运的,你们是第一批聆听伟大发明诞生史的听众。”   什么发明?   与会者们的好奇心都被吊了起来,就见凯南拿着一只扁平的纸盒走向演讲台。   然而,凯南没有立刻开腔,也没有立刻打开纸盒。   他的躯干挺得笔直,微微扬起下巴,环视了一圈。这会就差直接说,“尔等凡人,能欣赏我的发明,是你们走了狗.屎运。”   被俯视了,被极为傲慢的目光俯视了。   台下的一众人又不傻,C大的学生很少有傻瓜。但处于对新发明的期待,大家还是没有摆出臭脸。   此时,一番吐槽被写在笔记本上,暗戳戳向边上座位斜了斜。   「我想说一个S开头的四个字母单词。凯南装什么装,他以为把头发染成金色就能高人一等了!」   当下,玛丽瞥见了向她倾斜的笔记本。她坐在最后排的靠边位置,只有左手边有人,是神学院的大四学生泰勒。   泰勒一入学就加入了神秘事物社,期间与凯南有过三年的社团活动相处经历。   「以前凯南不是金发?」   玛丽也做出一副认真笔记的模样,实则开始悄悄摸鱼闲聊,在笔记本提出疑惑。   金发,被视作贵族发色,结合台上凯南的神色,他身上的傲慢已经快要溢出来了。正像是某些贵族目中无人的模样,但这位居然是染得金发?   泰勒:「以前,凯南只有一头最普通的褐色头发。小道消息,凯南不戴假发。头发对于一个人来说是处在身体最高的位置,如果让凯南戴假发意味着让别人的一部分站在他的头顶。那种事,他不能忍,所以只会是染发。」   “诸位,请看,这就是我带来的发明。”   讲台上,凯南没能等到台下三请四请求他快点演说的期待喊话,只能勉勉强强地开了尊口。同时打开了纸盖,一只手将一块木板取了出来。   木板,约有A4纸大小,上面刻着一些文字与符号。   正中位置是二十六个英文字母。从A到M,从N到Z分别为两行,以半弧形排列。   圆弧下方是0-9是个数字。在木板的左右上角,分别是「Y」与「N」,代表了「是」与「否」两种不同含义。   木板上,还有一个不容忽视的单词。   位于最底部的「GOODBYE」,仿佛说一句道别是至关重要的事。   凯南另一只手还拿着一块木片,水滴状,中间有一个镂空小孔。   除此之外呢?   没有了。没有通电,没有发光,没有磁力场等等,只是木板与木片的组合。   “这算是什么发明?”   “我的上帝,谁都敢说做出新发明了?”   “天啊!我读书少,只读到了博士三年级,能不能别用这么‘复杂’的发明为难我的脑袋。”   几乎瞬间,研讨室炸了锅。   与凯南期待中的追捧不同,他面对的只有一片质疑。   “大家请稍安勿躁!”   主持人眼看凯南的脸色突然间晴转阴云密布,急忙出来打圆场。“请别忘了这里是神秘事务社,我们怎么能用世俗的眼光来看待这件伟大的发明。”   这种众人群嘲的局面,凯南要负全责。   谁叫他毫不掩饰看不起人的傲慢,谁让他没有事先介绍新发明。   主持人却不得不帮忙找台阶,“凯南先生,请您不要在考验大家了。这等深奥的发明,我们只凭肉眼又怎么看得明白,还请您讲解一二。”   也对!   一众凡人,怎么能懂伟人的发明。   如此想着,凯南脸色好了些,清了清嗓子开始说话。“这块木板是通灵板,我手里的带孔小木片是占卜片。合在一起,就是与亡灵沟通的炼金物品。”   啊?   研讨室内的空气有点安静,一块木板怎么就和亡灵沟通了?   正在人们不解时,玛丽却是微微抬眉。   此前,她就提过一个理论。   今生前世,两个世界的发展略有不同,比如一些熟悉的科学家并不存在。但不必担忧,世界的客观事物发展相同,或早或晚都会有人提出相似理论。   这会不就应验了。不只是科学理论会换人提出,就连一些奇怪的发明也会换人制作出来。   就玛丽所知,她的上辈子,通灵板从19世纪九十年代起在美国流行开来,其后又传至欧洲。   使用方式很简单,一个人或两个人,坐在通灵板之侧。将那块带孔的占卜片放在木板上,把手指放在占卜片上。   然后提出心中疑问,据说会引来亡灵,亡灵推动占卜片迅速移动。   通过小孔,则能看到它移动到木板的什么位置,可能是落在26个字母上、十个数字上、或是yes或no的选项上。   于是,一串回答就出现了。   要字母有字母,要数字有数字。哪怕很多时候无法连成句子,反正亡灵已经做出了回答。   不难看出通灵板最初是作为招灵术的巫术用具。   十九世纪的美国,因南北战争中死亡人数的激增,使得信奉招灵术的人群进一步扩大。通灵板是应运而生,让亡灵与活人团聚。   它让招灵术不再局限于灵媒,而走入了寻常人家。   只听凯南在台上也做出了相似的讲解,“最后,千万别忘了一点,想要结束招灵时一定要让亡灵离开。最下方的「GOODBYE」一词颇为重要,务必确定亡灵在上面画了圈圈,它表示离开了才行。你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通俗易懂,容易操作。   只从步骤而言,没有什么不明白的了。   那位博士却问到,“这是您的原创发明?我是说在遥远的东方,千年前就有扶乩之术,请来亡灵或神明让他们自动书写文字回答活人的疑问。   比起这块板把字母、数字等都安排好了,东方请灵可以动笔直接写出答案,似乎那更接近真正招来神秘力量为人解惑。”   比起其余绝大多数的美国人,这间研讨室内的众人都是神秘事物的研究者。不谈博古通今,起码知道世界几大文明的着名巫术。   通灵板是不是参考了其他巫术的原理?另外,人人都能使用通灵板意味着巫术没有了门槛,那会是真的吗?又是好事吗?   凯南闻言,脸色又一次阴沉下来。“呵呵!这怎么就不是我的发明了?它已经通过专利局的认证,很快就要全国上市。   说到这里,我可以免费提供一则趣闻。你的质疑,专利局成员也有过。他们本来坚定地把我拒之门外,除非我当场证明可以用通灵板拼出两人的姓名。上帝作证,我以前从不认识什么搞专利鉴定的。”   这句不认识充满着自大的语气。   凯南因为不屑于俗人为伍,所以才不屑于去认识。   “奇妙的事发生了。我使用通灵板,当场拼出了那两个的姓名。”   凯南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后来,专利局就签发了专利。这件事,现在整个纽约专利局都知道。不信,你们可以去问问。”   话到此处,是不是有点神奇了?   凯南抛出了今天的来意,“我是神秘事物社的一员,所以也就来提携大家一把。通灵板要对全国销售,我愿意挪出一份股份,谁要投资,请赶快。”   这场研讨会起于神秘学,却最终归于做生意的问题上。   如果有敏锐的商业嗅觉,想必已经察觉到了发财的机会来了。   时下,美国招灵术广为盛行。   通灵板只要宣传得当,一定能够火爆大卖。它的制作工艺简单,原材料也极为简单,可谓是一本万利的生意。   再重复一遍,研讨室的众人基本都不傻。   于是,这个周四的研讨会在极度古怪的安静气氛中结束了。与会者承认通灵板的生意前景很好,但做人不能只想着赚钱。   翌日,中午。   泰勒踩着点来到数学系教学楼前,等着中午下课,神神秘秘地找上了明顿先生。   “嘿!我刚刚听说一件大事!凯南那个家伙,他要用通灵板帮人招灵了。不是死灵魂,是召唤丢失的灵魂。据说有位小姐被恶魔摄走了灵魂,所以发疯了。明顿,你有什么想法?”   玛丽刚刚结束了微积分课程,被堵个正着。泰勒是想让她一下子从科学模式切换神秘学模式,但她并不想。   “我的想法?如果你是问我通灵板原理,我觉得你可以去读一读1852年英国皇家学会的公开学术资料,其中威廉·卡彭特提出了「肌肉的自觉运动」学说。在那之后的一年,众人所知的交流电之父法拉第也对所谓念动力做了实验,证明了……”①   “哇哦!请停一下!明顿先生,谢谢你的提点,之后我会去查详细资料的。”   泰勒迅速打断接下去的话,这会他不想被科普一堆神秘请灵术背后的科学原理。   “你知道的,我作为神学院的一员,被失灵者的双亲邀请去帮点忙。凯南已经对外广而告之招灵的事,本周日的夜晚,你想不想去做个见证?”   玛丽正想要拒绝。   上辈子,她通过各种影视作品见识过招灵活动,种类繁多不限于通灵板。现在,还能玩出什么新花样?   “对了。我还没说是谁的灵魂走丢了。”   泰勒惋惜地摇摇头,“贝妮小姐,你听说过吗?九月初的大都会博物馆筹办委员会举办了一场晚宴,贝妮小姐在宴会上闹出了不小的动静。据说一位红发小姐被死去的蜘蛛吓破了胆子,而五天前她疯了。”   听闻出事的事红发贝妮,玛丽把拒绝的话咽了回去,没想到蜘蛛恐惧症居然还有后续。   “这真是太遗憾了。”   玛丽一脸关切,“其实那天我见过贝妮小姐,谁能想到会发生如此不幸的事,我必须去看看。对了,我可以多邀请一位女士同去吗?”   泰勒愣了愣,先是没想到明顿先生出席了宴会,刚反应过来这位与华尔街的关系,却没想到还有请一带一的事。   “哦~~”   泰勒一副心领神会的表情,“你是想邀请罗曼夫人吧?”   泰勒:原来以为热气球绯闻情人已经结束了,也没撞见过明顿与罗曼约会,没想到啊没想到。   “是的,但也不确定那位有没有时间。”   玛丽泰然自若,仿佛没看到泰勒的挤眉弄眼。   她仅是出于礼貌通知那位,残余蜘蛛的尸体还在那位手里,至于来不来全凭自愿。   **   去?   招灵仪式有什么值得去的。   迈克罗夫特不甚在意地放下新收到的信件,他对蜘蛛恐惧症的后续不感兴趣。还有两个月就要结束美国的任务,不必管闲事,何况他也懒得动。   如此想着,迈克罗夫特写了几行简短回信,准备叫一位信差给明顿先生送去。   出了门,听到街边报童们三三两两的议论声。   “听说了吗?一小时前,哈利街的火势很大。”   “是的,整个垃圾站都烧起来了,幸亏被烧的只是垃圾,里面没有人。”   “还不知道怎么起火的,是不是有谁乱丢烟头?总不可能是有谁故意放火吧?”   迈克罗夫特前往邮局的脚步停了下来。   哈利街尾的垃圾站,距离他的住宅只有四公里,是一个垃圾临时存放点。这一带的垃圾有时会在那里集中存放,据说建立了四年都没有发生过火灾。   不知怎么的,迈克罗夫特想起九月初的夜宴。   他在离开宴会厅时,感觉到背后被一道目光盯上了,但当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人士。   快一个月了,四周也没有异常现象出现。   今天,在红头发贝妮疯了之后,距离他家最近的垃圾站着火了,是巧合吗?   迈克罗夫特想了想,没有再前往邮局寄信,也许他该去瞧一瞧通灵板招灵。   *   周日,夜八点。   今夜是满月之夜,几辆马车停在了贝妮家的门口。   玛丽有点意外,她以为某人懒得来。“罗曼夫人,没想到您真的会来。”   迈克罗夫特避而不谈那些奇怪的直觉,“既然您发出了邀请,我又有时间,当然要来看看。总不见得您是客套一番,并非诚心相邀吧?”   “怎么会呢。”   玛丽却怀疑有些她不清楚的事发生了,此时也只压低声音问,“那只蜘蛛的残缺尸体,您还保存着吗?”   “在的。”   迈克罗夫特没有多说,因为另一辆马车到了。   泰勒换上了神父服,脖子上挂着纯银十字架。看到两人,他的脸色却有点微妙,这次却不是因为八卦心思。   “两位,我出门前刚刚查了查,你们猜今天是什么日子?今天是东方的中秋节。你们说,挑这一天招灵,那些想要与活人团聚的亡灵们会不会蜂拥而至?”   亡灵们都来了。   能分得清谁是贝拉丢失的灵魂吗?不会把不该请的也都情况来吧? 第53章 Chapter53   今天是农历八月中秋节, 又不是农历七月中元节。一个月的时间差,完美避开了鬼门大开的日子。   玛丽简单地劝慰了泰勒几句。请相信,今夜中秋是人与人的团圆,一个月前的满月夜才是鬼与人的团聚。   何况, 从地理位置上, 纽约与东方远隔重洋。东方的地府法规不适用西方世界, 请不要发散性思维了。   话说回来, 玛丽压根不相信所谓的通灵板治疗疯病。   她推测贝妮小姐疯了的原因极大可能与蜘蛛恐惧症有关,由于受到过度惊吓而精神失常。   可惜,如今没有专业的精神疾病或心理疾病治疗机构。   什么?不是早就有精神病院了?   那地方, 不去尚有自愈的可能性, 但去了恐怕就再无身心正常的机会。   三人走向贝妮家。   月光倾泻, 照亮前路。满月的夜,月光特别的亮。   这听起来像是废话, 但仍旧需要着重强调,因为今夜的月光也格外的凉。   九月末,深秋未至。   三人进入贝妮家, 被引向准备招灵的客厅, 行至房门口同时都感到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意。   “这套房子的设计……”   迈克罗夫特微微摇头, 从最简单的角度来说是采光不够好。   结合贝妮的蜘蛛恐惧症病,阴暗潮湿的地方招蜘蛛, 贝妮住在这里增大了受到惊吓的可能性。   暂且没时间参观整套住宅,客厅内已经有四个人。   贝妮被绑在木椅上,无精打采地半垂脑袋,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而不在乎外面来人。   邀请众人上门的是贝利。   作为长兄,他是贝妮在世的唯一亲人, 简单了说了几句欢迎到来。   此前贝妮一起参加宴会的梅丽莎也在场,还有就是被请来使用通灵板招魂的凯南。   “哼!”   凯南瞥了一眼门口,显然不满意有人比他晚到,凭什么让他等人。   哼什么哼,哼哼怪吗?   泰勒只当没听见,这会又没迟到,距离约定的八点半还有十几分钟。   “谢谢几位为了贝妮的病特意来此一趟。”   贝利并不想闹出口角,岔开话题,“既然人到齐了,是否可以开始行动了?”   “要使用通灵板招魂,房间里怎么能有这么多人。一块板,两个人,其余的都不能留下。”   凯南语气强硬,“人太多绝无可能招来贝妮小姐丢失的灵魂。贝利先生,你究竟想不想你的妹妹康复?”   “半个小时,我们在门口等。”   贝利暂时没有争辩,一切以治疗妹妹为主。这个高傲的通灵板发明家是朋友介绍来的,据说近一年在俄亥俄州颇具盛名,凯南成功招灵很多次。   其他人也没意见。   说好了的来围观一下,本来就没想要上手搞实际操作。   贝利提出的要求不高,只要将房门敞开让他看清楚凯南的一举一动,总不能放任一位品性不明的男士与妹妹单独相处。   “哼!”   凯南斜了一眼,虽然接受了敞开房门的条件,但眼神说明了一切。贝利的担心毫无必要,因为他不可能饥不择食看上一个女疯子。   “你……”   梅丽莎第一个看不过去了,凯南凭什么看不起她的朋友,却被贝利拦了下来。   贝利不想口舌之争,“先在门口等吧,希望有好结果。”   客厅是一扇双开木门,正好够五个人围观。   只见凯南搬了一把椅子在贝妮的对面坐了下来。他将通灵板放到了自己的腿上,屋内忽然安静了下来。   两人边上点了一盏煤油灯。   此刻,凯南脸上终于出现了截然不同的神情。   不再是不可一世的傲慢,而是认真严肃虔诚地闭上了眼睛。似乎有十秒那么久,他紧闭双目,双手悬空于通灵板上。   室内仿佛陷入死寂,只有窗外月光流淌的奇怪声音。   月光有声音吗?   凯南并不在意,只听他忽而开口,“通灵板,通灵板,您带来了贝妮·贝利的迷失灵魂吗?”   一开始没有反应。   凯南重复了三遍问题后,他右手按住的占卜片开始动了。有些絮乱地在通灵板上开始移动,最后落在了右上角的「NO」。   “我的上帝!”   门口,梅丽莎见到这一幕,情不自禁地低声叫了出来,又是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深怕打扰了招灵仪式。   太古怪了!   梅丽莎盯着屋内,凯南居然神色肃穆,而占卜片不似被凯南的主观意志操纵。   仿佛出现了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动着占卜片回答问题,但被召唤来的并不是贝妮丢失的灵魂。   来的亡灵是谁?   它是否知道要怎么治疗疯了的贝妮?   贝妮的灵魂还好吗?   该去哪里寻找贝妮的灵魂?   诸如此类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被提出。   凯南指尖的占卜板也越转越快,同时也越转越乱。   它根本没能拼出一个完整的单词,只有陆陆续续的字母或是数字。   时间一点点过去。   竟然不知不觉过了44分钟又44秒。   凯南的额头冒出了虚汗,像是极大程度地透支了精力。   他的嘴唇也隐隐发白,在送走这个亡灵前,提出最后一个问题。“贝妮小姐害怕蜘蛛,你知道一切的源头在哪里吗?是哪个恶魔在作祟?”   下一秒,只见通灵板上猛地多了一只手。是一只纤细又隐隐能见青色血管的手。   凯南猝不及防,被吓了一大跳。   此刻竟然还牢记了没有送走亡灵就决不能放开占卜片的规矩,瞪大眼睛向对面看去。   不知何时,被绑的贝妮居然挣脱了左手上的束缚。她把左手抬了起来,也搭上了占卜片,但目光仍然无比呆滞。   占卜片被两人各伸一只手按住,三秒后居然再次开始移动。与以往有极大的不同,它竟然缓缓拼出了一个单词——「SHAXBERD」。   凯南紧紧盯着通灵板,在最后一个字母D出现后,他再也没有精力继续招灵,以虚弱的声音问到:“这位被邀请来的亡灵,您愿意离开了吗?现在让我们道一声告别可以吗?”   占卜片没有立即响应,仿佛有些依依不舍。   似乎太久没有与活人交流,又岂肯轻易离去,但僵持了一分钟,占卜片终是移动到了通灵板最下方的「GOODBYE」上。   凯南见状,松了一口气,却也肩膀一垮,瘫坐在木椅上。   通灵板与占卜片掉到了地上,他也没有力气捡,精疲力尽又是没好气地叫到:“你们还不进来!亡灵已经走了,总不至于害怕它吧!”   很神奇。   泰勒旁观后,稍稍改观了对于凯南的看法,起码在招灵之事上这个傲慢的家伙有在认真做事。   至于凯南是不是演的?   看起来不太像,因为凯南的表情太逼真,而他的性格似乎也不屑于演戏。   玛丽和迈克罗夫特互相看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皆表达了一个意思。   这位通灵板发明家当下不像是演戏,起码凯南没有表现出任何说谎作假的细节表情,他坚定不移地相信刚刚与亡灵进行了一番沟通。   接下来,凯南将刚才的招灵问答一一告之众人。   前四十几分钟没有得到一目了然的线索,但在贝妮也伸出一只手后,得到了有明确含义的单词。   「SHAXBERD」,有些人可能对此觉得陌生,但它的另一个拼写却广为人知——Shakespeare,正是人们熟知的莎士比亚。   根据对莎士比亚的研究,已知他的签名并不固定,有八十几种拼写方式。   Shakespeare,这个拼写方式自十八世纪末开始成为惯例,而通灵板上拼出的Shaxberd却非常少见。   在场一共七人,除了依旧木讷呆滞的贝妮,另外六人都记得清楚那一幕。   当时,凯南提问导致贝妮害怕蜘蛛的恶魔是谁?占卜片在凯南与贝妮的两只手作用下,竟然拼写出来「莎士比亚」一词。   “凯南先生,您确定这个答案是亡灵的提示,而不是贝妮小姐的潜意识?”   玛丽可不认为是多此一问。凯南之前与亡灵沟通都没出现有效回答,偏偏贝妮伸手就拼出了单词。   “当然是亡灵的指示!”   凯南一被质疑,猛地站了起来。他是腿也不酸了,头也不痛了,又恢复一贯的高傲,他扬起下巴。   “你感受不到亡灵是因为心不真诚,即便你买了通灵板也只会一味质疑它。我就不一样了,我可以与亡灵们沟通,是你们羡慕不来的本领。”   凯南不屑于多辩,只看向贝利。“你请我来,我已经顺利完成了任务。亡灵的提示一贯深奥,你们如何解答「莎士比亚」背后的秘密,那就要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不用送,之后记得结账。”   说罢,凯南收起了通灵板,径自先离开了贝妮家。   客厅内,泰勒反倒笑了,“这样挺好的,此处应该有笑声。我们应该庆祝凯南先生没有被邪灵附身,这幅做派与口吻很凯南,就是他的老样子。”   这一打岔,气氛也不再尴尬,却是转向另一种静默中。   木椅上,贝妮低垂地脑袋。   迈克罗夫特蹲下来与之平视,却只看到了一双沉浸在自我世界的眼睛。   曾经的贝妮会惊恐,但现在她主观上完全切断了与外界的沟通,再也没给半点反应。   “贝妮小姐,刚刚你一起使用了通灵板,是有什么要说的吗?”   迈克罗夫特问,“你还记得我吗?我们在宴会上见过,就是出现了断腿幽灵蛛的宴会。”   没有反应。   贝妮听到蜘蛛也没反应,就像是根本听不见外界的声音。   “这一个月发生了什么事?”   玛丽终于能询问前情,“那一场晚宴后发生了什么?”   贝利已经听梅丽莎提过九月晚宴的事情经过,知道是谁帮助了他的妹妹,当下也就多说了几句。“贝妮出事的当天,我不在纽约。那是晚上十点半左右,仆人说贝妮的窗台上突然涌入了一群蜘蛛。数不清有多少只,也许有四五十只?”   贝妮的卧室在二楼,当时打算熄灭蜡烛睡觉,却听到窗台上有轻微却古怪的声音。   “房间内只有贝妮一个,后来仆人听到了惨烈的尖叫声,贝妮一边叫一边冲出房间。她的双手不断拍打着身体、脑袋,像是在赶走可能爬到衣服上的蜘蛛。”   贝利摇摇头,“半夜,煤油灯和蜡烛的光没有办法非常清晰地照出贝妮身上的情况。仆人一边帮她检查着,另有一位冲入了她的房间。”   之后,没有在贝妮身上发现蜘蛛爬动的痕迹,但仆人目睹了窗台上成全结队的黑色蜘蛛。一种像是蚂蚁的蜘蛛。仆人当场打死了几只,还有一些四窜逃走了。   隔天,贝利返回纽约,贝妮已经因为惊吓过度而开始发烧陷入了昏迷。   “仆人们惊慌失措,是梅丽莎连夜帮忙请来了医生。后来贝妮退了烧,但也疯了。有时大喊大叫,其余时候再也不认人。”   贝利找上了搞昆虫研究的人询问,“据悉,那夜出现的是黑脚蚂蚁蜘蛛,一种习性特别,喜欢群居的蜘蛛。”   黑脚蚂蚁蜘蛛,顾名思义看起来像是蚂蚁,蚂蚁是它们的一种伪装拟态。   不同于许多其他蜘蛛的独来独往,这一类蜘蛛往往群居而生,一张蜘蛛网上有十到五十只,而且会一起搬家。   一群蜘蛛搬家,正好撞上蜘蛛恐惧症患者。   即便是一般不害怕蜘蛛的人,看到几十只蜘蛛一同出没也会有不适,更不提贝妮。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她会直接被吓疯。   “您觉得是巧合吗?贝利先生,后来您检查过整间屋子吗?”   玛丽想起了宴会上的断腿幽灵蛛,一只蜘蛛尸体出现在不该出现的灯台上,是巧合还是阴谋?这一次,一群蜘蛛搬家是巧合还是阴谋?   “我当然查了,但没有收获。”   贝利将搞蜘蛛研究的昆虫学家请来,一寸寸调查妹妹的房间是否有问题,但并没有找到诱发蜘蛛爬上阳台的人为痕迹。“一切也许只是巧合,我也想不到有谁要害我的妹妹。”   此时,梅丽莎也开口了。“贝妮很和善,从来没有与谁结仇,找不出任何理由有人会要害她。”   “感情方面呢?”   玛丽看向梅丽莎,留意着她的表情。   别忘了宴会上与蜘蛛大搬家之后,梅丽莎都是第一个出现在贝妮身边的人。报案者,有时也会是凶手。   “贝妮才十九岁,据我所知,她没有亲近的或爱慕的男士。”   梅丽莎摇了摇头,“和我早早与人订婚不同,贝妮也没表示非常想要恋爱之类的想法。起码,平时没听她提过。”   一位人际关系简单的好小姐,有谁会要害她呢?   贝利接口到,“我已经在排查了,是不是一些我的商业对手加害了我的妹妹。”   调查的进度却不好说,因为没发现有指向性的证据。   迈克罗夫特想着通灵板拼出的单词,“贝利先生,您的妹妹喜欢读莎士比亚吗?”   “我也不怕实话实说,贝妮肯定读过《罗密欧与朱丽叶》。但比起莎翁,她更喜欢近些年的通俗小说。”   贝利指向二楼,“现在有点晚了,如果你们不介意,明天可以来看看贝妮的书架。据我所知,贝妮喜欢更贴近这个时代的书籍,比如说M的那本《华尔街的爱恨情仇》,抱歉我忘了它的正经名字。”   玛丽:谢谢了。   《十九世纪华尔街实况分析》,这书不只名字正经,内容也超正经的。   撇开这点不谈,贝利也是奇怪,为什么通灵板会拼出一个罕见的莎士比亚签名?   即便要说明一切与「莎士比亚」的线索有关,为什么不直接写最常见的拼写?难道凯南招来了一只老亡灵,并不熟悉当代的习惯?   于是,贝利问到,“泰勒先生,您觉得真有亡灵出现吗?”   “没有。”   泰勒给出了肯定回答,“如果您相信我的灵觉,我可以确定地说没有。尽管我承认凯南看上去召唤到亡灵,起码他本人深信不疑是成功用通灵板招到了亡灵,但我没有感觉到。”   泰勒就读神学院,起因是他有点特别的体质,对特大凶案现场、乱葬岗等地有不一样的感应。不是说能见鬼,而是会有一些不适,或许可以用感知奇怪磁场去解释。   这种事,信的人信,不信的人只会嗤之以鼻。   不论如何,今夜的招灵仪式是无惊无险地结束了。   有关贝拉的疯病似乎是一个巧合,却也得到了一个难解的线索。哪怕要深入调查,也要等到明天再谈安排。   第二天的太阳照常升起,却不是谁都能看见。   意外与明天究竟哪个先来?   通灵板的发明者,凯南先生从豪华酒店的四楼一跃而下,当场死亡。据说,当时他大叫着:SHAXBERD!别跑!我一定能逮住你的!   然后,凯南毫不犹豫地从窗台上跳了下去。   ‘咚!’   一地血肉模糊。 第54章 Chapter54   凯南死了。   虽然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跳楼, 但也差不了太多,他是在闹出不小动静的情况下选择了死亡。   1870年的第五大道不似一百多年后霓虹闪耀,尚且没有电灯的年代,煤油灯的光并不明亮, 甚至比不过满月光辉。   午夜23:58分, 路上没有行人, 整个城市逐步进入梦境。   随着凯南的一声大吼, ‘SHAXBERD!别跑!我一定能逮住你的!’,距离凯南房间较近的客房住户都被吵醒。   “紧接着就是重物坠地声。”   保安回忆到,“是我第一个听到砸地升, 原先还不知道是有人跳楼。但听到了三四楼传来了不只一个人在叫, ‘不好, 隔壁房的客人跳下去了’。”   那会,三位保安马上冲了出去。   看到了一个男士脸朝地, 地面流着鲜血,而人已经没有了呼吸。   “当时还不确定是哪位客人跳了楼,所以把尸体翻了个身, 是要看清脸。”   保安说到这里不免打了一个哆嗦, 都是没有经验惹的祸, 没细想过脸砸地后的惨状。“那张脸血肉模糊。但,但, 我们看到了,那位先生他,他在笑!”   一个自杀的人,在笑?   那场面足够不寒而栗。   玛丽却是追问,“具体是什么样的笑容?”   “那种心满意足的笑容。”   保安想起那一幕,仍旧一身鸡皮疙瘩。真是太诡异了, 谁会心满意足地跳楼呢?   玛丽在坠楼地四周走了一圈,隔着一条街,正对凯南四楼房间窗户位置是一块□□布。   酒店对面正在翻修一栋建筑,外侧围绕了防土灰掉落的罩布。   太阳下山后停止施工。警方询问过施工方,夜间仅有两位工人守夜,昨夜没有发现可疑声响,也没有外来者进出施工现场的痕迹。   昨夜,纽约警察在听闻凯南坠楼身亡的消息后,第一时间赶到了事发现场。连夜运走了尸体,没能联系上凯南的亲人却是联系上了他的律师。   白天,贝利已经去过警局,因为凯南出事之前从贝利家回到酒店。   据悉从凯南回到酒店直至跳楼之间的两个小时,没有其他访客前往酒拜访,隔壁客房的住客也没有听到其余异动声。   在凯南跳楼后,隔壁房间的客人都前去敲门,屋内没人应答。   直到侍应生带着保安撞开房门,里面空无一人,也没有任何打斗推搡的迹象。   如此一来,夜间十点到十二点之间,凯南究竟经历了什么?   他大叫着跳楼,而且死亡来临的那一刻,居然心满意足地死去?   酒店内,不少人知道凯南的通灵板发明者身份。报纸上已经打出了广告,原定在十月的第一个周日开始公开出售通灵板。   此时,凯南的坠亡引发了诸多猜测,但都有一个相似的观点——这人是不是被亡灵附身,神志不清地跳楼了?   纽约警局·停尸间。   迈克罗夫特难得主动提出帮忙验尸。   在没有联系上凯南的家属前,暂且无法进行解剖,但能够检查体外伤,以及抽取少量血液送去化验。   这里是纽约,总能找到检验机构。   仅从可见的伤势来看,尸体没有防御伤,口腔里没有酒气残余。   不过,在凯南的房间里发现了一瓶快见底的香薰蜡烛。   昨夜他跳楼时蜡烛仍在燃烧,可能是自制款,可以分辨出里面有几种的花草香料。   根据酒店清洁员回忆,为凯南清扫房间时,一直能闻到淡淡的熏香味。   正是这瓶蜡烛,其中有少许墨西哥鼠尾草的气味。   原产于墨西哥的马萨特克地区,是当地祭司在占卜或以巫术治疗时的常用物。   无疑,它含有致.幻性。   但抛开剂量谈毒性并不精准,更要具体分析如何使用它,作为蜡烛熏香,其致幻性与吸食、口服的效果完全不同。   迈克罗夫特点燃了剩余的部分,亲自试了试,只能说这瓶熏香有让人放松精神的些许功效。   而且「放松」的定义因人而异,如果主观上一个人想要保持警惕,仅凭一瓶蜡烛并不能起到决定性作用。   对于凯南来说,他连续使用了几天蜡烛,应该是进行某种巫术通灵冥想时的辅助物。   为什么以前没出问题,偏偏昨夜的招灵后,他大喊着通灵板拼出的「莎士比亚」跳楼了?   “蜡烛残留与血样要一起送检,确定凯南身前体内的致幻成分多寡。”   迈克罗夫特没有舍近求远,C大正是好去处。哪怕刚入学不久的明顿先生找不到实验室,还有读了四年书的泰勒总能找到一两位帮手。   检测肯定要做,但等结果需要时间。   玛丽来到警局停尸间,主要是瞧一眼凯南死前的笑容。   果真与保安描述的一样,哪怕凯南脸着地,但仍能看出他的表情定格在得偿所愿,甚至还带着几分自鸣得意。   “您有更多的发现吗?”   玛丽指了指尸体,“凯南身上有其他古怪的伤口吗?”   “高空坠亡的特点是外轻内重。鉴于现在没有获得解剖的授权,只能从体表来推测。”   迈克罗夫特一一指出,“凯南的尸体出血主要来自头部与腿部。血,从耳、鼻、嘴渗出,符合颅内损伤的特性。内脏破裂出血一般难从表症发现,只能确定多处骨折,他的腿出血是因为被地面的尖利石块刺破了血管。”   概括来说,凯南因为头先着地,引发了致命死因。   “昨夜的新伤没有特别之处,但旧伤就不一定了。”   迈克罗夫特拨开了凯南的茂密头发,“他的脑袋有过旧伤,左侧头顶疤痕还在。具体情况还要进行调查,也许泰勒知道一二。”   那就去C大找泰勒。   正午的太阳,却没能驱散泰勒心底的寒意。   他只身一人静静坐在神学院后方的草坪上,一会看看天空,一会看看胸前的十字架。   “你们来了,肯定已经听说凯南跳楼的事。他跳出窗户前说要抓住SHAXBERD,你们说是不是我错了?”   泰勒迷茫地问,“昨夜,我的直觉失灵了吗?是不是通灵板招来了恶灵并没有被送走,而是跟从凯南回了酒店,导致他神志不清后自杀?”   这个问题超出现有科学理论,无法通过客观手段进行验证。   玛丽不能给出肯定回答,“先别想看不见摸不着的推论,不如弄清那些可以查证的线索。凯南左脑上有一块疤,你知道他从前脑部受伤的事吗?”   泰勒打起精神,“凯南脑部受伤?哦,是的。两年前,凯南大三升大四的暑假,他在学校受过一次重伤。   一年一度的夏季赛马比赛,凯南从马上摔了下来。当场昏迷,头上破了一道口子,也许你们说的伤疤就是那个伤。其他的脑部伤势,我就不知道了。”   “那次受伤,对凯南的影响大吗?”   迈克罗夫特更想知道的是,“凯南一直对亡灵之事深信不疑吗?像是昨夜为了抓亡灵,而搞出危险动作是他的惯常作法吗?”   泰勒也反复回想过,得出来一个结论,在校时期凯南尚未如此疯狂。   “我认识他四年了,以往凯南也总是一幅自傲的神色,但事实上他的本领平平。”   凯南的外祖母据说是一位金发英国贵族之后,但到他外祖母那一辈已经只剩下一个头衔,没有多少家底。   凯南的父亲在四十年代的美国西部淘金中暴富,他迎娶了一位英国落魄贵族的女儿,两人的婚姻生活并不幸福。   “凯南的母亲在他大一时去世,而他的父亲在南北战争中押错了宝亏了一大笔。虽然不至于破产,但也回不到以往的生活,老凯南一直都是混迹于酒吧的常客。”   泰勒表示凯南的家庭背景不是秘密,因为他在入学后活得不算低调,一直都以自傲的态度示人,很有自信能够凭本事成为一代富豪。   最初,凯南加入神秘事物社就表达了他的目标,是希望将来能利用神秘的力量赚大钱。   “从这一点上,凯南很坦诚,但大学四年并没有搞出令人惊讶的创举。当年,他也从未显露与亡灵沟通的能力,也就没有出格的疯狂举动。”   泰勒很确定。正因如此,在凯南的离开社团的毕业演说时,没有人相信他能带回非同凡响的发明。   谁想到一年之后,凯南带回了通灵板,却也因此终结了他的生命。   “回头想想,凯南的性格是不太好,我没听说他有好朋友,谁会喜欢与自大狂做朋友。但,换一个角度,他也挺乐观的,即便是出大丑地摔下马也没让他变得自卑。”   泰勒握住了十字架,叹了一口气,“我不喜欢他的做派,却也从来没想过让他以这样荒唐的方式死去。如果真是我的直觉出了错,昨夜没能及时察觉有恶灵出没……”   泰勒没有再说话。如果那样,他难免自责。   “泰勒先生,您能做得比您认为得多。”   迈克罗夫特递出了一个手提箱,“与其去追悔过往,不如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我提取了一些凯南的血样与他使用的蜡烛样本,还请您找到可靠的人做一份详细的毒理检测。您愿意吗?”   “当然。”   泰勒当即答应下来,总算找到一件正经事转移低落的情绪。“我认识好几个医学院的朋友。尽快,哦不,是争取明天就给出结果。”   这边,泰勒去搞毒理检测。   迈克罗夫特并不准备只等泰勒的检测消息,这一点却不必对外明说了。   与此同时,玛丽准备去纽约日报报社,租一个报纸广告位登载征集线索的悬赏告示。   希望找到更多第五大道上的目击者,昨天可能目睹了一些异常情况,或发觉出现在豪华酒店附近行为诡异的人士。   一路前往报社。   马车里的气氛有些安静,安静是叹息因为命运的无常。   昨夜还见过的人,一个看起来身体健康的人,一眨眼就死了。   从目前已知的情况,凯南的性格不会无故选择自杀。他跳楼前的喊话以及死时的志得意满,指向了一种情况。   凯南自认抓住了亡灵SHAXBERD,他也不觉得从四楼跳下去抓亡灵有什么不妥。这无疑说明他的精神状态不正常。   不正常的原因呢?   “虽然现在不能确定SHAXBERD的含义,也不能确定凯南不正常状态的具体成因,但还是有些特别发现。”   迈克罗夫特发现了一种关联。“表面上,凯南是因为帮助贝妮招灵而导致死亡,我认为这是混淆了因果。”   迈克罗夫特指出,“贝妮与凯南,一个疯一个死,两人有着共通点。贝妮非常恐惧蜘蛛,凯南在应对亡灵的事情上非常自信。   两人的精神状态都不寻常。比起表现出惊惧的贝妮,凯南的行为会被解读成为人自傲,而难以发现那种自傲已经超过了危险界线。”   玛丽听着忽然想到一种可能。已知蜘蛛恐惧症是疾病,一种发病时容易被外人观察到疾病,但另一种疾病就不同了。   “罗曼夫人,您听过一种精神疾病吗?自大妄想症,它会让人坚信不疑某些并不存在的东西。”   如今,尚未有成熟的心理问题或精神疾病研究机构。   自大妄想症,是一种精神类疾病,又称妄想性障碍。患者会有部分脱离现实的症状,但在尚有一个完整的人格。   妄想的内容能多种多样,诸如某个人有非同寻常的身份,是一位大人物;也会是幻想拥有常人罕有的能力,比如通灵。   “凯南大学期间并未对外自称通灵,这次带着通灵板回到纽约后,却对能够招灵一事坚信不移。昨夜他丝毫没有演戏的成分,因为他把为妄想当做绝对真实。”   玛丽联系到一个重要时间节点,“两年前的赛马比赛,凯南的坠地受伤可能是诱因之一。大脑很神奇,尽管现在没有理论能完整解释妄想症的发病原因,但已有一派提出脑部受损会导致精神异常。”   凯南自认生而不凡,所以应该有一头贵族金发,还能理所当然根本不在意外界有何议论,也让他的人际关系很糟糕。   那都符合自大妄想症的症状。   凯南又因为对自己通灵本领的深信不疑,让他毫无畏惧地从四楼跳出。   对他而言,跳一跳抓到作恶的亡灵就是代表着胜利,当然可以笑得心满意足。   迈克罗夫特没有听说过「自大妄想症」这一专业词汇,但见识过类似病症。   有人幻想自己是英国王室的血脉,却不幸被遗漏在外。言之凿凿,是连亲生父母都不认了,而且还能编造离奇曲折的故事。   妄想某种身份,容易找到实证戳穿;妄想有通灵能力,却难以找到切切实实的证据。   偏偏,这个时代的神秘学信徒之多,让人很难甄别自大妄想症。   如此一来,贝妮有恐惧症,凯南有妄想症,两人一疯一死的遭遇还会是偶然吗?比起偶然,这是不是一场蓄谋好的连环谋杀?   当即,迈克罗夫特想到一种不妙的趋势。“假设是连环谋杀,贝妮的病症易被发现,凯南的病症不易被发现,从使人发疯到使人死亡,这已经是一种作案升级。   接下去呢?还会有另一个受害者吗?他会有哪种难以被察觉的精神心理疾病,又以什么方式死亡?”   问得好。   纽约之大,每天都有非常死亡上演。   某人心理有病又看不出有病,却被凶手盯上了,这种潜在受害者要怎么锁定?   “SHAXBERD,这个单词也算是一条线索。另外,假设有凶手存在,他势必精通心理与精神领域的知识,也许与贝妮、凯南都有交集。另外,可以去报社问问最近有没有未登载的古怪消息。”   玛丽相信人留影,并不存在完美犯罪。问她凭什么确定?因为她都没能实现过,怎么能有人捷足先登。   额,捷足先登似乎用得不妥当,搞得她想要犯罪一样。   强调一下,她没有想要实施犯罪,只是搞过理论指南,最后都被当做了很好的参考内容去预防犯罪了。   算了,那些不重要。   当马车在报社门口停下时,有一个重要问题还没问。   玛丽一脸严肃,“罗曼夫人,您说了隐瞒一些秘密是为了更有魅力。很抱歉,我不是有意破坏您的魅力,但现在的局面让我必须问,您究竟为什么要调查这件案子?”   不论是去贝妮家旁观招灵,或是主动去警局提议尸检,这都不像是罗曼夫人的风格。   迈克罗夫特:这场景有点眼熟。   生活不易,总是遭遇古怪案件。伪装者更不易,特别又遇上难以糊弄的聪明人。就像剥洋葱,一层又一层被剥掉,不知何时罗曼夫人的身份就保不住了。   幸而在美国的日子只剩下两个月,坚持一下就过去了。   至于以后?等到天各两端,就和大多数人一样能够慢慢淡忘了对方了吧?有的秘密,也就能被永远保守住了吧?   “罗曼夫人?”   玛丽眼见沉默再度上演,似乎一本正经地追问。“您是不想说?还是不能说原因?” 第55章 Chapter55   面对疑问, 不能只保持沉默。   迈克罗夫特怎么会不敢说,仅是不愿让最后两个月的美国生活横生枝节。   夜宴上背后的莫名视线与住宅附近突发的火灾,它们有关联吗?是针对来美国旅行散心的罗曼夫人吗?或者是刺探罗曼夫人的另一重身份?   “一点小巧合而已。”   迈克罗夫特不确定他感到的异常情况,是否与贝妮、凯南的疯癫与死亡相关。   当下, 轻描淡写地提起前因, “也许是我想多了, 但反正有空闲, 不如主动查一查。”   玛丽:直白点说,这人就是疑心病发作。至于所谓的日子过得很闲,听听就好, 不必当真。   玛丽并不认为多疑不好, 在混乱的时代, 多疑能够保护好自身。她认真严肃地问,“除了这两点, 您还遭遇过其他古怪的事吗?”   “没有。”   迈克罗夫特一贯警惕,但警惕不代表疑神疑鬼。   其实,他也觉得可能只是巧合, 因为宴会上的眼神并没有强烈的情感。不是憎恶、不是喜爱, 只是平静地注视了他一会。   ”没有就好。”   玛丽也不会草木皆兵, 某种程度没有异常就是好消息。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说话间,两人抵达了纽约日报报社, 登记了凯南之死的悬赏线索公告。不用担心时效性,只要肯加钱,今晚就能加急刊登。   韦斯莱正好在报社内,自然邀请了两人来他的办公室坐一坐。   随着《十九世纪华尔街实况分析》的全球火爆,作为全权代理人的韦斯莱,其身价也水涨船高。   不过, 他没有因此跳槽,虽然做社会新闻记者很忙又累,却也乐在其中。   “两位真是一如既往的为真相而战。”   韦斯莱张口就是赞美。赞美的理由再充分不过,与凯南无亲无故,两人愿意自掏腰包搞悬赏,难道还不算追求真相?正因为有这种助人为乐的精神,两人在波士顿的荒林之中才将被活埋的他救出了棺材。   “韦斯莱记者,让我们免去客套。”   玛丽直入正题,“您恐怕也觉得凯南的跳楼有点奇怪,最近纽约有出现过其他诡异事件吗?”   如果纽约哪天没有诡异事件,那才是真的诡异了。   “这个范围太广了。”   韦斯莱苦笑,“能再具体一点吗?”   迈克罗夫特:“或许与死亡、疯癫有关,不限性别也不限物种;也可能与医生、精神疾病相关。”   纽约每天都有不正常死亡。   人死去,流浪狗死去,那都是令人无奈的常态。   韦斯莱记者也知道这是要寻找与凯南之死相关的线索,他将最近所知却没有登载上报的消息都一一道来。说了一个多小时之后,他表示只剩最后一件了。   “另外有一条尚为核实的消息。挺奇怪的,在布鲁克林有一家猪肉屠宰场剩下的猪头被偷了。”   猪头,大多美国人不吃。   当然了,穷到一定程度,还有什么不吃的。被屠宰后的肥猪身首分离,猪头都堆在一起,运往另外的处理地点。   “那些猪头在几公里的树林被发现了,它们的耳朵被捅穿了。你们听过东方的名菜猪耳朵吗?不是那种切耳朵方式,而是一把刀从耳朵孔里刺进去,扎到猪脑袋里,像是要把猪脑袋捣碎了。”   韦斯莱说着摇摇头,怪事天天有,他也不知道世上不正常的人为什么那么多。“肇事者身份不明。因为猪头不值钱,目前没听说有人跟进调查。”   每天,韦斯莱都能收到一些投稿。   让他关注猪头的原因,不是因为猪耳朵残尸被虐的方式太奇葩,而是另一家牛屠宰场也传来了相似新闻。   “无独有偶,牛头也难以幸免。同样在布鲁克林,牛头被偷,有人用刀扎入牛耳朵中,像是要把牛脑袋内部给捣碎了。”   韦斯莱不确定从猪头到牛头是否为同一人所为,“这些消息,两位觉得有跟进调查必要吗?”   这个问题,很有水准。   玛丽与迈克罗夫特都沉默了三秒,专挑屠宰场的动物残尸头部耳朵部位扎刀,此行为肯定谈不上正常,但与贝妮、凯南之事会有关系吗?   当下,布鲁克林与曼哈顿隔河相望。   连接两者的布鲁克林大桥去年刚刚开始动工,估计要有十多年才能建成,如果要跟进调查还需要坐船摆渡。   “有教堂或者墓地传出人类尸体被毁的消息吗?”   玛丽不希望出现从捅猪头、牛头进化为捅人头的现象,“有没有哪具尸体的耳朵被扎了?”   韦斯莱可不敢百分百肯定,纽约之大,报社也不会了解到所有异常的消息。“目前没有。”   目前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   韦斯莱表示会留意后续,但他无法保证能够掌握整个纽约的动态,要是有这种本领,他就去贩卖情报了。   好在尽力调差此事的不只一人。   贝妮疯了,为贝妮招灵的凯南跳楼死了。   这让贝利倍感危机在逼近,他的妹妹会不会也步上凯南的后尘,遭遇死亡威胁?出于此考虑,无论如何都要弄清楚其中有无隐情,是否存在一位暗中的加害者。   对此,需要列出贝妮所有接触过人员的名单,其中也许存在与凯南有交集的人——这个人可能与「莎士比亚」存在某种关联。   贝利都在想是不是某位出演莎士比亚舞台剧的演员有问题?贝妮去百老汇看了演出,凯南也去看了演出,两人才有被盯上的可能性?   有关这一点,玛丽却有不同看法。提示词「莎士比亚」的范围太大了,因为莎翁的作品数量与搬上舞台的次数不可胜数。   需要注意的是,拼写没有选择常见的Shakspeare,而是选择了冷僻的Shaxberd,这会否代表着贝妮潜意识想要表达一个意思——某条线索与莎士比亚的冷僻知识相关。   即便如此,暂时尚无头绪。   至于幕后黑手可能是医生吗?   这点,贝利认为基本不会。   贝妮从来没有为治疗恐惧蜘蛛去看过病,原本也是认为只要离蜘蛛远一些就好。   毕竟找上所谓治疗恐惧症的医生,其治疗手段诸如水疗、电击等治疗手段,其残酷性比蜘蛛恐怖多了。   迈克罗夫特向贝利提供了一个追查的方向,那夜出现在贝妮家的蜘蛛群会不会被气味所吸引,比如一些熏香蜡烛制品。   尽管贝利已经找人调查过妹妹房内的一切摆设,但不妨再度核实次。   时间一点点过去。   最早传来了凯南的血检结果,血液中并无过量的致.幻毒性,一如香薰蜡烛里含有的墨西哥鼠尾草计量不足以让人迷失神志。   这种‘不足以’却有限定范围,指的是精神状态稳定的正常人不受影响。   假定凯南的确罹患自大妄想症,他的精神情况远比正常人要脆弱,会否轻易收到致幻物品的影响是一个未知数。   病例都死了,可不就没法做实验,也给不出定论。   死无对证,是在凯南身上得以充分验证。   不过值得庆幸人过留影的定律,在凯南死亡之夜没有彻底失效。   发出悬赏公告之后,在收一堆乱七八糟的信息之中,终是有了一条有点意思的线索。有一个流浪汉声称他在凯南跳楼前的十分钟,看到了豪华酒店附近出现了鬼影。   “不是一次,是接连三天,我都在午夜见过鬼影,每次大概都出现五分钟。”   流浪汉指向正在修缮的建筑,建筑外围蒙上了一大块麻布,让人看不到里面的具体施工情况。   修缮地点与凯南的客房隔着一条马路,正好是两两相对。从凯南的房间窗户,能够看到施工点的情况。   “麻布上有鬼影出现。鬼影忽大忽小,就在一楼的位置。”   流浪汉说完就期待地搓搓手,急切地问:“这个消息值钱吗?可以给我十美元吗?或者给我一瓶酒也好。”   迈克罗夫特看着流浪汉的脸色,眉间深红,舌头发紫,一副长期熏酒的模样,很难不怀疑此人的证词可靠性。“你确定是看到鬼影?不是在醉酒后虚构出了一只鬼?”   这不是平白无故生出怀疑。   凯南之死传得沸沸扬扬,说他因为通灵板招魂被亡灵所害的猜测甚嚣尘上。   流浪汉号称看到了鬼影,也许是编造故事来骗钱,也有可能是听到风言风语后编造出了一段记忆。   “哦不!夫人,我怎么可能说谎。”   流浪汉说出这句后,却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他撒过的谎可不少。“我当然是诚实的好人,绝不会骗人。”   玛丽没闲心扯皮,“悬赏上说了,只有查实才能获得赏金,你就打消空口白话的念头。你说修缮建筑物外围的麻布上出现鬼影,它是什么样子的?又是什么颜色的?”   酒店附近的道路非常昏暗,只有月光铺洒一地。   假设鬼影是黑色暗影,流浪汉站在三十米开外,怎么可能在昏暗午夜看清更为黑暗的影子?   下一刻,流浪汉却出人意料地说,“那只鬼会发光,是淡黄色。他的长相很模糊,但我记得他的发型给人的感觉,脑袋半秃顶,还有着披肩卷发。”   会发光·半秃卷发披肩的一只鬼?   哪种鬼以如此有创意的方式出场,能吓死人吗?   还别说,这种发型造型有点像是莎士比亚。   玛丽与迈克罗夫特却猛然想到一种可能性,给了流浪汉十美元,话不多说就快步走向正在修缮施工地。   此前,施工地的守夜人员声称没有发现过异样,但实情如何很不好说。   “我们真的没有看到过奇怪的人进出。”   值班工人再三强调,“警察不都来问过了,也让他们进来查过了,四天前的夜晚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那里呢?”   玛丽指向流浪汉说的鬼影出没方位,“在围着麻布的内侧,有没有发现蜡烛燃烧留下的痕迹。”   值班工人本来还是一脸不耐烦,但听到蜡烛一词,表情一瞬就不自然了。   修缮房屋时照明都用煤油灯,为什么地上会有蜡泪的痕迹?这一点,他们想不明白,却也没告诉外人。   现在,怎么会有人准确地说出蜡泪低落的位置?   值班工人僵着脖子问,“额,就算地面有过蜡泪又怎么样?”   迈克罗夫特不想解释,只抛出一句话,“听说过小孔成像吗?”   值班工人:?那是什么鬼?   为什么每个字都听得懂,但连在一起就一头雾水了? 第56章 Chapter56   小孔成像, 简单说来要光源、小孔、光屏。   围在施工地外的一圈麻布是现成的屏幕。光源,则是凶手使用的蜡烛。   现场的痕迹几乎被清理干净,用来制造鬼影的小孔道具被带走了,也没有留下可疑脚印, 但午夜作案难免遗留了几滴蜡泪。   几滴蜡泪, 却是显出了破绽。   凯南之死不是突发偶然事件, 有人故意诱导的必然。   流浪汉接连三天看到鬼影出现, 前两天很可能是凶手在调试成像位置。   “我承认小孔成像的推测,但凶手凭什么提前预判通灵板会显示「SHAXBERD」”   泰勒觉得这里面的先后逻辑说不通,“即便凯南不曾隐瞒要用通灵板为人招灵, 凶手第一时间知道了通灵板给出的提示是「莎士比亚」, 那么他的第一次成像也该是凯南死亡当晚, 不该提早两天前就布置。”   除非凶手有把握通灵板一定会出现「SHAXBERD」。   再联系到那天夜晚的招灵,是疯了的贝妮将手放到通灵板上才最终出现了这个单词。   “难道说凶手是贝妮?贝妮是装疯卖傻?”   泰勒被这个猜测吓倒了, “即便贝妮没法悄悄潜入施工地点,她的哥哥贝利也可以代劳?贝利一家与凯南有仇,故意设局害死他?”   这是最为直接地推论。   玛丽在确定了蜡泪痕迹后, 就因此找上了贝利。   “贝利否认了这种推论, 他严正声明从未诱导过凯南跳楼, 而贝妮的疯症也不是伪装,而是真实不虚的疯了。如果是假装, 他反而会高兴地支付一万美金给任何能治好贝妮疾病的人。”   玛丽以平铺直叙的语气说出这些,而贝利的原话要措辞激烈得多。   贝利没有除仆从以外的证人,他在家是倒头就睡。因为这些日子两眼睁开就要为妹妹的疯病奔波。夜间根本没精力出门,何谈找别的证人。   听闻由小孔成像引发的最直接推论,贝利都快要抄刀去砍人,是用尽了他所知的一连串不雅咒骂词汇, 把背后操纵的凶手骂了狗血淋头。   玛丽将一堆F开头的骂人语句进行总结,“贝利坚称,那是用心歹毒的嫁祸。”   “真的?”   泰勒有些不相信,如果不是这种推论,难道凶手有提前预知的能力?   玛丽无法保证贝利百分百说了实话,也无法保证贝妮百分百真疯,但其可信度已经高达百分之九十九。   “撇除先入为主的想法,是有另一种可能。”   迈克罗夫特指出认知误区,“秃顶、半卷头发的人士很常见,想来你们都承认英国人到了一定年龄,秃顶是司空见惯的事。半卷齐肩发型也是过去常见的发型。因此,鬼影的造型绝非莎士比亚的专利,对吗?”   泰勒:太有道理,无法反驳。   因为几人先得知通灵板给出的shaxberd提示,又熟知莎翁的传世肖像画,第一时间听闻鬼影造型就难免对号入座。   相比而言,鬼影的第一目击者,那位流浪汉很可能不知莎士比亚肖像,他在描述时就只字未提鬼影是谁,只是说了鬼影的造型特点。   换言之,幕后黑手制造一只秃顶鬼影,它可以是莎士比亚,也可以是那个时代的任何人。   凶手不一定预测到了通灵板的占卜结果,他的本意是让凯南这种精神状态不稳定患者见鬼就好。只要见到鬼影,就可能产生各种心理暗示而跳下去抓鬼。   迈克罗夫特如此解释着。   凶手深谙精神心理领域的知识,他采取了制造鬼影的诱导暗示,或早或晚凯南都难免一跳。贝妮的招灵仪式出现了「莎士比亚」一词的提示,是加速了凯南的跳楼速度。   这是必然中的偶然,反而会让人第一时间怀疑贝妮假疯。   “我认同这个可能性。”   玛丽赞同,“无论如何,现在已经确定凯南之死被受到人为精神诱导,幕后黑手的确存在。”   凶手又是谁呢?   他要做到精神诱导,起码需要先了解凯南。   这几天询问了凯南的律师,但正应了凯南作为自大妄想症患者的人际交往特性,律师表示从没见过凯南有亲密的朋友。   不久后,凯南的父亲抵达纽约为儿子收尸,他并没有拒绝为凯南解剖验尸。但对儿子的真实死因不甚关心,更加关注要怎么操作销售通灵板。   当被问及是否了解凯南的精神状态不稳定,或者是否知道凯南与行为诡异的人士往来,也是一问三不知。   凯南毕业后前往俄亥俄州,对于他的具体行踪,除去走访当地慢慢查实的笨办法之外,眼下竟然找不到任何一位旁证。   这奇怪吗?其实也不怪。   如果没有关系密切的家人、时常通信的朋友、落于纸面的自我记录,在这个没有网络的时代,要迅速弄清一个人的过往真的很难。   正在凯南、贝妮两个方向都暂无更多线索时,一个坏消息出现了。   “他来了。那个扎耳怪人,从猪耳到牛耳,现在进化成了人耳。”   韦斯莱记者皱着眉带来坏消息,布兰克林有一片坟地被掘墓。“目前估计是三天内有六具尸体被挖,三男三女,十二只耳朵都被锋利刀具扎穿。”   那块墓地没有守墓人。   初步估计是三天内持续作案,因为根据发现问题的牧民回忆,他两次途径墓地的时间间隔是三天。   “尸体没有被盗走,他们被扎穿耳朵后都被遗弃在了原本的棺材内。”   韦斯莱叙述着已知情况,“一位牧民抄近路回家横穿墓地,他发现了坟地的情况有异常,后来组织人手开棺一探,发现了六具尸体被毁的情况。现在不能确定扎耳怪是一夜间挖了六次棺材,还是分批挖掘。”   这次必须坐船摆渡去布兰克林,去屠宰场、墓地分头看看。被扎的猪、牛、人尸,是不是遭受同一款刀具毁尸,现场由有没有留下可疑痕迹?   更为重要的是,扎耳怪人的动机是什么?   会不会从动物尸体到人类尸体,继而再发展成为伤害活人?   现场调查的结果指向了最令人不安的方向。   几次扎耳的工具都是同一款尖刀。对比可知。扎耳怪人的下刀手法从生硬变为娴熟。也许,除了已经发现异样的屠宰场与坟地,还有其他的动物或人尸体被扎耳,但仍旧不为人知。   “动物尸体与人类尸体上的伤害有点一些差异。”   玛丽左手拿着半腐烂的猪头,右手举着面目不清的牛头,将它们放到了被扎穿的人类尸体头部做对比。虽然刀口难以清晰辨识,但能瞧一个大概。“发现了吗?落刀的次数与力度不同。”   玛丽指出,“对于将猪头、牛头扎穿耳朵后,扎耳怪人没有出现兴奋的情绪,反而有点失望。猪耳与牛耳只被深深扎了一侧,另一边的那却是草草割开。”   人类尸体就不一样了。   “将人类尸体的一只耳扎穿后,扎耳怪人没有停手。反而情绪高涨,把同一具尸体的另一只耳朵也狠狠扎穿。”   玛丽继续道,“他还把刀伸进脑袋捣了一捣,这种举动在动物尸体身上并没有出现。”   区别对待意味着什么?   迈克罗夫特觉得扎耳怪人是在确认某件事物。“开颅术古已有之,在头上打洞治疗精神疾病曾经是常用手段。   有一种说法,在脑袋上开孔,能让引发疾病的魔鬼从孔洞出逃;还有种说法,文艺复兴时认为造成智力不足与疯癫的原因,是大脑里长了疯狂的石头,将它取出来就好了。但……”   但是,扎耳怪人的作案手法与以往的荒谬医学记录都不同。   没有在脑袋上凿一个洞,而是扎穿了耳朵。耳朵是有某种象征意义吗?   或者该说,人类的耳朵对于扎耳怪人是有某种特别寓意吗?   有关盗尸扎耳的消息不可避免地广泛流传了出去。   哪怕纽约日报不登载,但也有其他报纸搜罗奇闻怪事将其报道了出去。因为没有涉及活人,这种新闻不可能占据头版。   大多数人只将其当做了茶余饭后的消遣谈资,并没有过度联想扎耳怪人的目标会否进一步升级。   尽管在坟墓边采集到了几枚可疑脚印,但脚印对锁定调查范围的帮助性不大。   脚印是男士运动胶鞋,很大众化的美码10码。这种鞋底花纹没有具体品牌,多是劳工随意买的便宜鞋。   现在能肯定扎耳怪人是男性劳工吗?   也不能确定,或许是扎耳怪人故布疑阵。但可以肯定他身强体壮,身子矫捷,否则也挖不动坟墓,更没办法偷猪头、牛头。   除此之外,没有更多线索。   综合看来贝妮之疯、凯南之死、扎耳怪人出没,这三者有一个相似点。即,每件事都有点线索而非一无所知,偏偏要往深里追查时就发现无从下手。   迈克罗夫特也留意了住所附近的垃圾点失火案,经调查后确定起火点,是一个烟头导致的。   乱扔烟头的人很快被找到了,是一个街头混混,那人正面临着一大笔罚款。   街头混混表示只是随手一扔,没有谁唆使。他只是心情不好想搞点破坏,而垃圾站堆放的易燃物正好能引火。   这件纵火案也就水落石出了,应该和贝妮等人的案件没有直接关联。   或许,疑心真的是病。   迈克罗夫特抽空特意去问询了被逮住的街头混混,确定对方没有说假话。但他总隐隐觉得不止于此,奈何没有更多的实证。   ***   十月八日,周六。   凯南死亡后半个月,凯南之父接手了儿子的所有遗产。老凯南甚至利用了儿子使用通灵板与见鬼死亡的大新闻,接机炒作让通灵板照常上市销售。   这种可能招致亡灵索命的东西真有人买?   还别说,真的不少人尝试。部分买家甚至觉得因为凯南之死证明了通灵板的真实效果,不是那些糊弄人的玩意。   “都说虎毒不食子,老凯南完全不是,这种做法就是在吃儿子的人血面包。”   泰勒看了报纸后气愤不已,哪怕以前他讨厌凯南,但也不希望人死后落到如此境地。“我要开始怀疑了,凯南的父亲是不是在凯南的死亡中插了一手。”   “他亲自作案的可能性很低,老凯南有一船的时间证人。”   玛丽已经调查过凯南的父亲,那位近半个月都在游轮上。“至于老凯南与幕后黑手是否认识,根据目前问询来看,起码他没有主观意识上出卖凯南。”   幕后黑手精通精神心理学,也许老凯南不知不觉间被套过话,而那样的范围太广了。   然而,通灵板的销售似乎注定了不祥,是伴随着鲜血与死亡。   十月十日,周一。   天蒙蒙亮,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士被路过行人发现死在了暗巷中。他的手边有一块新买的通灵板,而两只耳朵被扎穿了。   早,八点。   迈克罗夫特的家门被敲响,有一封密信被送上门。打开翻译一下,信上内容让他皱起了眉。   「华尔街Ⅴ号,遇害身亡。凶手疑似与近期古怪案件有关。注:Ⅴ号正三天前汇报消息,他发现了近期华尔街有异动,似有一股特大金融暗涌将至。暗流等级:SS」   “很好!”   迈克罗夫特表面和善微笑,但手中攥着的信件已经皱成一团。   又是华尔街,又是金融暗涌。   又是尸体边有通灵板,又是被扎穿了耳朵。   为什么偏偏是这样的线人遭遇了连环杀手?死得一点都不低调,势必会引起多方关注。   迈克罗夫特划了一根火柴,点燃蜡烛烧掉了密信。信容易烧,但消息无法掩盖,这位Ⅴ号和他有过几次交集。   他立刻出了门,是时候展现语言的艺术了。与其让明顿先生顺藤摸瓜发现什么,先要扫清其他关系,然后选择性告之。   借口很容易找。   Ⅴ号是他物色的炒股经纪商,当然还没有签订正式合同。   中午下课。   玛丽看到教学楼前的稀客,就知道一定有特别的事发生了。果不其然,就听对方说起华尔街经纪商托比被害。   不想的,还是来了。   经纪商托比可能死于扎耳怪人的犯罪升级。   虽然扎耳怪人作案升级的可能性在估测之内,但也有意料之外,被害者刚巧是罗曼夫人物色的经纪商。   这种巧合让人不得不感慨。   “罗曼夫人,您来到美国后的运气似乎有点古怪。我还记得之前在波士顿,您去墓地悼念旧友,结果遭遇旧友的尸体被盗。”   玛丽半是调侃地说,“这一次又遇上了准经纪商被害。借用东方的一句话,您有没有想过与美国可能八字不合?”   迈克罗夫特:做人,怎么可以瞎说大实话呢? 第57章 Chapter57   迈克罗夫特承认他来到美国后的生活并不平静, 但仍旧坚持认定一点——倒霉是不可能倒霉的,这辈子他都是幸运神的宠儿。   所谓罗曼夫人死去的旧友尸体被盗,所谓罗曼夫人的准经纪商横尸街头,虽然不幸是事实, 但那些人的身份都是假的。   情报工作本来就是危险职业, 死亡如影随形, 探员或线人因此遭遇不测丧命不能归结到另一个人身上。   实话却不能实说。   尽管如此, 迈克罗夫特仍然顺势接了话,“明顿先生,您说得对。我也有所察觉我和美国气场不和。因此, 我做出了一个决定, 是该准备离开美国了。等查清这一次的案件就回法国。”   瞧, 刚刚好顺势找到了与明顿先生告别的理由。   这个理由还是明顿先生亲自送上门的,而让他用得不能更顺手。   迈克罗夫特想到安居伦敦的日子即将到来, 甚至能心情愉悦地多言几句。   “还有两个半月又到了圣诞节,却与去年不同,我不会再遭遇那样惊心动魄的圣诞。明顿先生, 我会记住那些往日时光。尽管它将不复再来, 却一直会留在回忆中熠熠发光。”   是的, 热气球飞行那种生死难料的经历令人无法忘怀。   但将它留在记忆里就行,不必年复一年地亲身验证圣诞节能不平静到何种程度。   迈克罗夫特似在提前告别, 但没有丝毫离别的悲伤。   “从今以后,如非必要,我不会再踏足与我八字不合的美国大陆。想必,您也认为这样的决定很好。”   “您将要离开了啊……”   玛丽沉默了两秒,仿佛也根本没有一丝不舍。“对,您的选择很正确。规避风险, 智者所为,但愿您能在法国生活愉快。”   假设结束了某种伪装者的生活,罗曼夫人不再是罗曼夫人,想必是能过上其想要的愉快生活。   玛丽当然不会挽留,早晚一别,是意料之中的事。来得快一些或慢一些,又有何区别?   或许,仍有一点点区别的。一个有趣的人要离开了,在还来不及更了解之际,对方就要离开了。   离别与否,目前都要先关注华尔街经纪商托比之死。   托比,表面上无亲无故。   他在普鲁士读了大学后就来到美国打拼,今年三十岁,已经在华尔街工作了五年。   五年以来,托比的投资表现与惊艳无关,只能说是无功无过地平稳。他没有抓住过暴涨的契机,也没有经历过暴跌的危机。   以去年刚刚结束的铁路争夺权金融战为例,破产的投资公司与一贫如洗的经纪商不计其数,但托比从开始就没有掺和其中。   事后回顾,托比能在风云变化不定的华尔街一直维持平稳也实属难得。   这样一位经纪商却死在街头暗巷。   很快人们听说托比的死有人调查了,是他的准委托人罗曼夫人出资调查,甚至邀请了明顿一同追寻真相。   一时间,奇奇怪怪的绯闻又出现了。   有人补全了热气球新闻的后续,原来M;amp;L的恋情还没有结束。   明顿先生真是不怕死神威胁,去帮助心地善良的罗曼夫人调查托比的被害。   说死神来袭,是因为托比的被害特征与近期的死亡事件有关;说罗曼乐于助人,是因为如非善良,谁会为了尚未敲定合同的经理人花钱去查案?   话说回来,如果这都不算爱,明顿先生怎么可能明知一堆麻烦,还宠着罗曼夫人让其多管闲事。   玛丽;amp;迈克罗夫特:如果绯闻主角不是自己,差点都要相信这甜到牙疼的浪漫恋爱故事了。   可惜,主角是自己。   外界的八卦根本就是假的。   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消息被隔绝在停尸间大门之外。   此处,只有死不瞑目的被害人。   停尸台上是身形肥胖的托比,人们说他是因为不贪财而心宽体胖。   “客观地说,肥胖阻碍了托比顺利逃跑的可能性。”   玛丽并不歧视胖子,只是陈述了托比用生命证明的事实。   托比身上的致命伤并不是捅穿耳朵,那是死后伤,真正的伤势是后脑勺被重物猛力击打。   死亡现场留下了足迹。   一追一逃,美码10码的凶手在追,美码12码的被害人在逃。   足迹显示出了两人的速度,很明显托比跑不快,而在一番搏斗后被砸中了后脑勺。   迈克罗夫特跳过有关胖子的灵活性这一话题。尽管现在的他与胖没有一便士的关系,但他善于模拟推算的大脑已经可以预测回到伦敦后可能发生的变化。   也许,只是也许,为了不至于沦落到托比的结局,他可以适当控制糖分摄入。   “明顿先生,您怎么看这次凶案?”   迈克罗夫特直接说正事,“看过伤口之后,您觉得真的是扎耳怪人作案升级了吗?”   虽然死亡现场出现了通灵板,而且扎穿托比耳朵的刀具与此前发现毁尸的刀具同出一类,但总有一点违和感。   托比的脑部伤口与此前发现的猪头、牛头相近,像是草草捅了耳朵了事。这点是与掘墓被盗出的尸体不一样。那些坟地的人类尸体上,扎耳怪人表露了兴奋情绪。   假设是犯罪升级,为什么下刀的力度反而变轻了?   玛丽询问过警方,死亡现场托比手里拿着一块新的通灵板,但没有找到他日常携带的公文包。   或许,这可以用托比的死亡时间是在周日夜间去解释,非工作日不带公文包,但他的同事都表示从未听闻托比相信灵异之事。   “一位懒得动的经理商,他在忙碌了六天后会特意出门去买新上市的通灵板?”   玛丽不否认存在托比对外隐瞒喜好的可能性,但诡异之处在于托比的随身钱包中一美分都没留下。   钱包,空空如也;口袋,空空荡荡。   托比死时只握着一块通灵板,难道他是为通灵板花光了身上携带的所有现金?   这就夸张了。   通灵板销售火爆与它的低价策略有关,新品上市优惠价三美元一套。对于托比来说算不得贵价,至于榨干他的钱包吗?   玛丽有一种感觉,通灵板与扎耳是为了混淆视线,掩盖凶手搜查了托比身上的角角落落。凶手是为谋财吗?但哪有为财反而加送一块通灵板的操作。   “个人看法,我觉得真凶是在转移视线。”   玛丽给出推论,“您对托比先生的工作情况了解多少,是不是他得罪人了?”   迈克罗夫特在详细解剖后,也得出了相似结论,托比不是扎耳怪人杀的。   既然不是遭遇了作案升级的连环杀手,那就是卷入了不可对外言说的事件,最有可能是他最近触摸到了蓄势待发的金融暗涌。   “托比先生最近似乎听闻了某场还没开始的大买卖。”   迈克罗夫特也不算故意模糊回答,托比尚未传出确切消息,所谓暗流涌动就是还没有暴露于人前。   “遗憾的是,根据托比先生的胃部食物残渣,最后一餐是在他自家进食,而无法判断他遇害前可能去过别的场所。”   一场暗中密谋的大买卖,成了托比被害的直接线索。   话至此处,迈克罗夫特摆出一脸虚心请教的表情。   “明顿先生,以您对华尔街的了解,最近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买卖要出世了吗?那种足以让人雇凶杀人的大买卖。”   一个好问题。   然而,多大的买卖算大?所谓雇凶杀人程度的买卖听起来稀有,实则在每天的交易订单里都能找到一二。   玛丽笑了,“罗曼夫人,您是在借机咨询一夜暴富的机会吗?哦不,您是在寻找一夜暴暴暴富的契机吧?难道托比先生向您推荐了某款神秘致富项目?”   迈克罗夫特根本没想搞投机,可是罗曼夫人与经理商托比之间谈论那些很正常。   他只能演戏演到底,“托比先生提过一两句,他还说其中风险性非常高,甚至高过了去年结束的铁路权金融战。明顿先生,您觉得会是什么投机操作呢?”   有人能预测即将爆发的金融战争吗?   如果可以,为什么不留在华尔街浑一夜跻身富豪榜,反而是呆在了纽约警局停尸间?   玛丽摇摇头:“罗曼夫人,非常感谢您的赏识。但平常如我,还是一位大学生而已,在华尔街是翻不起多大浪花。您怎么会认为我能知道大买卖?”   “您无法预测吗?”   迈克罗夫特意有所指,“我以为能写出《十九世纪华尔街实况分析》的「M」一定可以。”   谁是「M」?   玛丽疑惑地歪头,似乎一点都不懂。   迈克罗夫特却是向前一步,迫使某人务必正视问题。   “明顿先生,您真的不知道?如您所见,现在托比先生被杀了,被凶手以嫁祸扎耳怪人的作案手法杀害。事情已经传开,很快就会被真正的扎耳怪人所知,您觉得那位会有什么反应?   会不会被刺激到决意杀了胆敢嫁祸他的人?这一过程中,精神状态不稳定的扎耳怪人会不会搞一场杀人竞赛,有多少无辜之人会因此丧命?”   如果托比之死是职业的必然危险性,他在选择成为探子前就要有死的觉悟,但将被牵连入内的其他人都是受到了无妄之灾。   “我不知您为什么要跟进贝妮、凯南的系列诡异的案件。如果可以明确华尔街即将爆发的暗涌,就有可能通过锁定模仿作案的杀手,从而摸排出真正的扎耳怪人。   哪怕这种抓获真凶的可能性并不高,但我与众不同的明顿先生,您难道想要错过一线契机?”   迈克罗夫特难得说一长串话,最后似笑非笑问,“明顿先生,所以现在您究竟知不知道呢?”   玛丽:……   省略号不足以形容她的无奈。   咦?先等一下,这最后问话怎么有点耳熟?   去年她拿着羽毛问过非常相似的问题,追问罗曼夫人懂不懂动物羽毛分析。当时迫使这位辨析了羽毛来自猫头鹰。   所以说,眼下是风水轮流转,还是被某人讨黑账了? 第58章 Chapter58   话已至此, 没法再假装不懂。   玛丽最后的倔强,是没有正面承认自己就是搅风搅雨的「M」,仅仅就事论事地推测是什么大买卖可能让经理商托比被灭口。   “想要做一笔大买卖,离不开时机。如您所见, 美国结束南北内战没几年。战争就是烧钱的玩意, 南北两方都是财政吃紧, 当时美国暂停了可兑换纸币与铸币支付的方式, 改为发行不兑现货币。新的货币俗称绿钞。”   玛丽指出战时美国国会为了绿钞发行制定行相关法规,规定绿钞与黄金等价。   大众可能不懂劣币驱逐良币,但人们都有通俗的认知。绿钞是不稳定时局中新发行的货币, 这种货币不知什么时候就贬值了;黄金是自古以来的贵重物品, 它的保价稳定性不言而喻。   于是, 人们只使用绿钞,反而将持有的黄金收藏起来, 以防不时之需。   “很快,在流通货币市场就看不到黄金的身影,美国国会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立即废除了很不合理的绿钞黄金等价法条。后来, 随着南北一统, 绿钞的印制也逐步规范化,一切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了。”   玛丽说到这里顿了顿, “罗曼夫人,不知托比先生向您介绍华尔街投资项目时,是否进行了以上相关介绍?   那么他是否提及了有关绿钞与黄金的另一条法规?那条法规看似对于日常生活没有任何影响,但足以成为引发一场金融战的不定时炸.弹。”   什么法规?   托比当然没有提过。   迈克罗夫特却在通览美国各项法律条文时,留意过相关内容。美国的《法定货币法案》提到,允许等价绿钞来履行指定以黄金履约的合约。①   值得注意, 这条法规没有被一起废除。   美国在内战结束后并未完全恢复金本位,实行了金币与绿钞同时流通的复本位制。   与此同时,华尔街的投机商们只要用少量的保证金能涉足买卖大额黄金合约投资。人们都心知肚明,炒黄金成了最危险却也获利最大的项目。   迈克罗夫特不难得出这一推论,“由于美国法规对于绿钞与黄金的管理有不少漏洞,明顿先生,您的意思是托比先生被害原因与一起密谋中的黄金投机有关,对吗?”   “对,也不对。”   玛丽微笑,“罗曼夫人,您猜测的方向正确,但还是过于保守了些。请抛开一贯的谨慎,即将发生的不会是一场普普通通的黄金投机,而是足以令华尔街经理商们遭受一次灭顶之灾的黄金浩劫。”   玛丽简单地阐述了利用金融杠杆、法律漏洞、绿钞与黄金的兑换率,如何制造一场逼空黄金大案。   “听起来也不难,不是吗?唯一的阻碍是政府干预市场,万一政府出手及时使用了国库的储备黄金去平衡价格就不妙了。然而,那些胆敢密谋的投机商们不会吝啬一笔金钱游说政府,舍小钱得大财。   如您所闻,我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一场空投恐慌正在酝酿之中。不需要一两个月,极少数人就能卷走了华尔街的大半财富,令许多人在一夜间一贫如洗。听听!多么刺激的大买卖。”   这是危言耸听吗?   绝不是。   玛丽的这番推论也属于经验之谈。   在上辈子,她所知的十九世纪切切实实发生过华尔街黄金浩劫。古尔德与菲斯克,两位最大胆的投机商名震华尔街。   即便这辈子没有出现同名同姓的投机客,但黄金逼空案就不会发生了吗?   不,大案一定还会发生。   因为美国黄金与绿钞的复本位货币制度存在极大的漏洞,因为人性贪婪不会改变。   没有古尔德,还会有古尔曼、菲尔德等等,总之只要人们追求一夜暴富的欲望不灭,一定不可避免地滋生出一场黄金浩劫。   玛丽毫不意外一场惊天黄金操纵案在密谋中,她已经隐隐感到了黄金市场的不对劲,但也有些意外,经理商托比因为倒霉地发现内情而被灭口。   别误会,不是意外那种杀人灭口的做法,被金钱鬼迷心窍的人有什么做不出来的。《资本论》里都说了,“为了100%的利润,资本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300%以上的利润,资本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着被绞首的危险。”   令人意外的是托比的霉运值,那位在刺探情报时被发现了,终究欠缺了一些幸运。   思及此处,玛丽投去了隐晦的同情眼神,罗曼夫人的线人折损率够高的。   迈克罗夫特:谢谢,他不需要被同情。难道他还要受宠若惊,自己居然获得了明顿先生为数不多的诚挚关怀?   可不就是为数不多的关怀。   某人能够预测到华尔街大劫将至,但对此视若无睹,完全没有要插手劝阻的意思。这谈不上冷漠无情,却也谈不上善良热情。   当下,迈克罗夫特却没有丝毫质疑明顿先生的想法。   易地而处,他也懒得多管闲事,不会费心费力去阻止即将发生的金融战。又不是美国政府,何必管这些。   即便是如今托比不幸被杀,但也不存在为帮助托比复仇就感情用事地揭露涌动的暗流。有关后续行动,不以私人感情为转移,而是以整体的监控任务为主。   此时,玛丽却说,“不过,现在我们想要置身事外,恐怕也身不由己了。人们都知道了我们在调查托比之死的真相,说不准那群人一不做二不休会为你我这样的不安定因素安排几场暗杀。相信我,他们做得出来。”   是的,为了确保黄金逼空顺利进行,一切障碍就要灭杀在摇篮里。   迈克罗夫特点了点头,竟然还有心情开玩笑。   “不一定是暗杀,说不定那些人会被您的智慧折服,邀请您成为共犯呢?而我沾光地也逃过一死。”   这种可能性也不低。   毕竟,明顿先生有过一小段点石成金的交易辉煌历史。多一位可靠的操盘者能保证金融战的胜利,只需保证明顿不反水就行。   或许会以罗曼夫人为人质要挟,谁让绯闻传得轰轰烈烈,仿佛M;amp;L的爱情至死不渝。   “让他们遗憾了。”   玛丽没兴趣加入其中,“我只想做一位安分的好学生。”   安分?你?   迈克罗夫特很怀疑某人的自我定位,但不是纠正用词的时候,因为两人面临的威胁不仅来自于杀害托比的团伙,还有另一个人。   “明顿先生,您说真正的扎耳怪人会找上我们吗?”   迈克罗夫特联想到一种可能,“托比被扎耳而死,凶手是想祸水东引嫁祸扎耳怪人。那位没办法获知是谁搞了嫁祸,却知道是谁在调查。”   这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扎耳怪人如同贝妮、凯南一样,精神状态明显不稳定,有区别的是后两位是伤害了自身,而扎耳怪人是伤害他人。   之前就提到,扎耳怪人会不会为证明他才掌握了真正的虐杀手段,而搞出谋杀竞赛?   被谋杀的目标也许是无辜路人,也许是与嫁祸者有关之人。哪怕找不到嫁祸者没关系,因为知道谁在调查凶手,杀掉调查者不正好能警告嫁祸者。   正常人谁会那样做?   但对于精神状态不稳定的人,这一通操作是非常的逻辑自洽。   几乎瞬间,玛丽捋顺了这一通毫不讲理的逻辑。   “您的顾虑很有道理,暗处的嫁祸者不好找,明处的调查者好找,我们已经成了靶子,需要加倍小心。尤其是您,或许对方会因为性别而选择柿子挑软的捏。”   不管罗曼夫人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对外,这位是来到纽约旅行的寡妇。比起身处校园的明顿先生,显然罗曼夫人更容易被截杀。   “谢谢提醒,都小心些吧。”   迈克罗夫特如此说着,却没有表示因此停止调查。   下一刻,两人对视一眼。确定了彼此不仅没有想要退缩的情绪,反而有点跃跃欲试。   以身做饵,未尝不好,期待钓到大鱼上钩。如果能抓住扎耳怪人,也许可能弄清他与同为精神异常的贝妮、凯南是不是存在某种关联。   这一侧是摩拳擦掌,另一侧却是无比压抑。   纽约某间阴暗的地下室,房里一共站了三个人。   “安德鲁斯,你个猪脑子!你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地搞出通灵板和扎耳朵?”   高个子老大难掩气愤看着手下,任凭他做梦都没想到一场简单的刺杀,居然被搞得如此复杂。“杀掉托比,给他一刀就好。你玩那些花样干什么?生怕不会引来调查的人吗?”   被训斥的安德鲁斯满是委屈,“通灵板引来亡灵使得发明者凯南跳楼,又有布鲁克林地区传出尸体被扎穿耳朵是怪人所为。综合起来搞一出托比的死亡现场,正好能转移视线。   人们只会往凶手是诡异杀人犯方面去想,谁还能发现是我们为了不让黄金操纵的事情泄露才去灭口的?我明明是为了大家好啊。”   啊啊啊!   怎么就让这家伙逻辑闭环了!   高个子无言以对,深吸一口气看向另一个手下。   “本杰明,你看着点安德鲁斯,再多找几个人去监视明顿与罗曼的动向。如果发现他们追查到了逼空黄金的动向,立刻就向我汇报。”   “是。”   本杰明立即应下。   安德鲁斯却在暗中嘀咕,要当街杀人还简单些,怎么能够确定别的人调查到了哪一步?   搞窃听吗,但也不能躲到房间里去搞吧?还是搞跟踪,确定那两位接触了哪些人来判断?可是明顿本来就和华尔街有联系啊。   这根本就是超出能力范围的任务,但作为手下必须听从命令。   一场监视跟踪行动开始了。   整整三天,安德鲁斯却没发现任何异常。   在他的观察中,明顿与罗曼仿佛根本就没认真调查托比之死,一个安心上学,另一个悠闲逛街。   是不是高个子老大草木皆兵了?有些人说说要调查托比的死因,但根本不会认真追查。   安德鲁斯永远无法得知答案了。   一个清晨。   玛丽踏上去学校的路,走出家门口三百米,听到街巷里传来的惊呼声。   路人高喊到,“死人啦!有人被扎穿耳朵杀死啦!”   只见安德鲁斯倒在了血泊中,他的死状与他曾经杀死的托比相似,却又有些不同。尸体一侧墙上写着一行歪歪扭扭的血字,「冒牌者去死!我才是唯一能斩杀耳中恶魔S的勇士!」   来了。   扎耳怪人真的来了。   玛丽立即调头,还去什么学校,当然是去查看现场。   仅仅是墙上的血字,信息量就有点大。   扎耳怪,知道了谁把托比之死嫁祸给了他。另外,他并不认为杀人虐尸是在犯罪,而是认为那是在清除耳中恶魔S。这又是什么意思? 第59章 Chapter59   小巷, 横尸一具。   一个人被扎穿双耳而死,身上却没有留下反抗伤。   地面上,留有一串血迹脚印。   与布鲁克林区域被掘墓棺材边发现的脚印不同,墓地边是男士鞋印, 这里却是女鞋印迹, 尺码也小了一号。   假如没有两位扎耳怪人, 也没有共犯的存在, 那么可以推测这个凶手是搞了异装。   出入屠宰场与墓地使用男装,而在大街上杀人穿着女装。   显然,这是明智的选择, 很符合两种不同地点。像是前一种场合鲜有女性出没, 而此次女装更容易降低被害者的防备。   然而, 这都不是现在没有反抗伤出现的理由。   这几天,玛丽早就察觉到住宅附近有人盯梢。   感谢这些不高明的监视者主动送上门, 让她反追踪出这些人的身份。   可别忘了「M」为了书写揭露华尔街实况,曾经潜伏在华尔街搞过几个月的沉浸式调查,对于与那里错综复杂的黑.帮势力并不陌生。   那些时常冲锋陷阵的打手们, 只要见过一面就不会忘记, 总能顺藤摸瓜找到其来处。   地上躺着的尸体来历, 昨夜已经证实了。   安德鲁斯,饿狼帮的杀手之一, 似乎脑子有点缺根筋。嗯,最后一点,是道上给的评价。   正如密探不都是能文能武,如同经纪商托比只是一个没有战斗力的胖子,一个杀手也有可能脑子不好使。   尽管如此,安德鲁斯也不应该毫无放抗地被杀。   玛丽戴着手套, 撩开了被害者后劲处的头发,果不其然看到了一个针孔。   针头在五米外被找到了,上面沾了一丝血。材质却不是常见的医用合金,而是一种削尖的木材。针头顶部,原木之色上被涂了一层黑色。   这种针头,像是某种山林里打猎用的吹针,多见于中南美洲丛林中。狩猎时,在针头部位涂抹麻.药而捕捉野兽。   也就是说扎耳怪人先用吹针迷晕安德鲁斯,随后在将他的两只耳朵扎穿,又在墙上留下一行字。   先不提那行「冒牌者去死!我才是唯一能斩杀耳中恶魔S的勇士!」,扎耳怪人又是怎么在短期内找到了将托比之死嫁祸于他的真凶?   当扎耳怪人听闻了经理商托比被害,他要找到嫁祸给他的冒牌货。   顺势打听到罗曼夫人邀请明顿先生查案,于是想要接近两人,就有可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这个逻辑通顺。如果安德鲁斯死在C大附近,玛丽还不感到太奇怪,但这人是死在了她的住在附近。   查到明顿先生在C大读书不难,但知道明顿家的具体住址又是另一回事。况且距离事发没几天时间,查证速度也太快了。   玛丽没有特意保密住址,但知道她具体地址的人并不算多,也就是三十几人。   排除了扎耳怪掌握着一张情报网,一般情况下应该是有人向扎耳怪透露了她的住址。扎耳怪来到她家附近,发现了在门外徘徊的盯梢者,这种情况下反杀了安德鲁斯也就合理了。   假设存在一个泄密者,那位与制造小孔成像装鬼诱导凯南跳楼的黑手,两者会是同一人吗?   带着疑惑,再仔细搜查了一遍死亡现场。   咦?   玛丽的目光定在了安德鲁斯尸体的血泊边缘。那里还有一具尸体,很小,不是人类,而是一只小蜗牛。   是常见品种,就是大雨天后路边草丛中的小蜗牛,大约指甲盖大小。   小蜗牛被一脚踩碎了。   是凶手踩的,留了一个女鞋脚印。   并非不小心踩踏,更似带着某种厌憎恶,一脚踩下去还碾压了好几下。蜗牛壳粉粉碎,内里的软.体在血泊里糊作一团。   “蜗牛,蜗牛……“   玛丽低声念着,脑中仿佛灵光一闪,抬头又看墙那行血字写到「杀耳中恶魔S」,她缓缓笑了起来。   不多时,租借的运尸车也到了。   希望尸检能查出更多的线索来,比如后脖子上的毒针毒素具体来源。   确定毒源,迈克罗夫特从不令人失望。   即便死者所中的毒并不常见,但他还是锁定了此毒是来自于亚马逊河流的原始部落。   当地人习惯于吹箭捕猎,提取融合彩色毒蛙与当地植物的混合毒素,涂抹在箭头。   一般情况下,野兔等小型动物能在瞬间毙命,而作用到人体上需要一个小时的毒发过程。   吹毒箭经过改良成为吹毒针,从用毒计量上明显减少。   “不过,安德鲁斯所中的毒针显然不同,计量减小了,毒性却倍增。那些计量足够让他在一两分钟内昏迷。”   迈克罗夫特指出了一个关键,“吹毒针听起来简单,但对呼吸力度、准头都很高要求。在纽约想要购买亚马孙丛林里的毒物,哪怕是药物黑市也不容易凑齐配方上的药物。”   有调查,有发言权。   迈克罗夫特走访了纽约黑市,没能凑齐一副毒方。   旁敲侧击,不是他来迟了被买走了,而是其中有几味需要新鲜的动植物,至少有三个月黑市上没有货物了,那是时令植物,要等明天开春才有。   “这意味着,扎耳怪或去亲自去过亚马逊丛林,或是有着特殊的购买渠道。”   迈克罗夫特综合判断,“现在,我们可能在寻找一位狩猎经验丰富的凶手,他曾经在亚马孙丛林生活,精于毒.物调配。后来在纽约布鲁克林区域活动。因为被人嫁祸,来到曼哈顿杀死冒牌者。”   玛丽赞同大部分推论,“有一点补充,不一定是他,也可能是她。毒针杀人并不是正面搏斗,扎耳怪也有可能是性别女。”   这种可能性不大,但必须考虑其中。   一会穿男鞋,一会穿女鞋。身手敏捷、善于吹毒针,又是会调配毒方,如今是不多见这种女性,但不代表没有。   玛丽也不拿自己举例,面前的‘罗曼夫人’也是非同寻常人群中的一员。   迈克罗夫特:这又是什么诡异的眼神。   “您是对的,两种性别都要考虑在其中。”   迈克罗夫特迅速转移话题,“那行墙上留字「我才是唯一能斩杀耳中恶魔S的勇士」,S总不可能是巧合到代表通灵板所示的「shaxberd」吧?您对它有什么想法吗?如何解释扎耳怪为什么出现古怪的刺穿人耳行为?”   玛丽取出了一个纸包,“我想,您看了它就能明白了。是在安德鲁斯的尸体边发现的。”   纸包里,是那团蜗牛碎裂的尸体。   几乎瞬间,迈克罗夫特秒懂。   什么是耳中恶魔S?   扎耳怪没有故弄玄虚,就差拿着喇叭嚷嚷说明了。   蜗牛(snail),首字母是s。   如果看顾人体解剖图,人类的耳朵内部正是类似蜗牛壳状。其名称Cochlea(耳蜗),本就取自拉丁语蜗牛壳。   “有点荒唐,但接近真相。那位扎耳怪想要杀死的耳中恶魔,是指耳朵里的蜗牛。“   迈克罗夫特无法理解,为什么一个人要将耳朵内部构造视作恶魔,但扎耳怪一连串行为指向了这一推论。   不是在脑袋上大洞的钻颅术,而是直接捅破耳朵。刚开始时剖开动物的耳朵,它们与人耳结构必有差异,不是扎耳怪寻找的耳中蜗牛。   直至挖出棺材中的尸体,扎耳怪在捅穿了人类尸体的耳朵后,是确定了他要找的耳中恶魔,后来发展到杀了安德鲁斯。   玛丽也不知道扎耳怪受了哪一种刺激,为什么将耳朵构造当做了要铲除的恶魔。但从其对待蜗牛的态度上,那种反复将蜗牛尸体在地面碾压的仇恨是一目了然。   “我们极有可能在寻找一位极度厌恶蜗牛的杀人犯,是厌恶到了不能忍受任何蜗牛图形地出现。”   是不是听起来有点耳熟?   贝妮有过蜘蛛恐惧症,凯南可能患有自大幻想症,再来一个蜗牛极端厌恶症也不奇怪了。   也许,厌恶来自于极端心理障碍。   扎耳怪经历过由蜗牛引发的非正常事件,与耳朵、听力相关,导致一种病态的形成,只有毁灭蜗牛才可以消灭恶魔。   凶手的具体发病前因,暂时不为人知。   当下,玛丽和迈克罗夫特却都有了一丝愉悦,是因为他们又找到了一个疯子。   扎耳怪,疯就对了。   罕见的心理精神病症,正说明此前的推断可能正确。   这个人与贝妮、凯南也许有所关联,纽约有病的人接连出事,是有一只暗中推手。   找到扎耳怪,也许就能顺藤摸瓜找出幕后黑手。   下一个被扎耳的会是谁?   耳怪在墙上留字迹,特意强调嫁祸他的杀手是冒牌货并且为此将其杀害,下一个遇害者对他而言必有意义。   玛丽提出目前阶段扎耳怪无差别杀人的可能性还不高,他是有目的杀人,也许会报复安德鲁斯的上司。   “一个熟练使用吹针的人,可能有着丰富的丛林狩猎经验,跟踪术不再话下,找到了安德鲁斯效力的团伙也挺正常。”   迈克罗夫特点头,从口袋里取出一份名单。   这几天他没闲着,从可能知道黄金操纵案的角度入手,再结合安德鲁斯来自饿狼帮,初步确定了是谁想搞一场惊天动地的黄金逼空战。   “也许,它可以有一个新名字:「死亡名单」。”   迈克罗夫特递出清单,但他也说不准扎耳怪会盯上名单上的哪一位。   玛丽接过一看,上面有二十五个人。其中有几位是华尔街脸熟的投机客,必须赞美如此迅速地数据分析速度。   “我仅仅提供了一个切入点,您就把这群人一网打尽了。不愧是您,罗曼夫人,您真是行动迅速。”   后半句没问,死了一位经理商托比,在华尔街一定还有其他暗线的吧?   这种事装糊涂就好。   玛丽还是把话题转回扎耳怪身上,“扎耳怪的留字「冒牌者去死!我才是唯一能斩杀耳中恶魔S的勇士!」,其中的‘唯一’一词很有灵性。扎耳怪不需要同伙,您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会脑子一抽先杀了提供帮助的黑手?“   这是一个好问题。   毕竟精神病人的心思,你别猜。   如果百分百估算准确了,就需要问问自己是不是也有病了。   窝里反,有可能吗? 第60章 Chapter60   今天传出扎耳怪与人窝里斗的消息了吗?   不, 还没有。   距离安德鲁斯被杀已经过去了五天。   五天能发生很多事,但纽约居然没有整出一桩大新闻。   继托比与安德鲁斯两人遭遇了扎穿耳朵的残杀之后,竟然没有再传出第三人遇害。   生活仿佛很平静,对于上班族来说从周二熬到了周六, 终于可以期待休息日到来。   纽约又有些说不出的诡异波动, 对于华尔街的投机商们来说, 黄金市场交易量攀升的速度有点快。   当下, 一万美元可以买到价值两百万美元的黄金合约。   哪怕是外行也能看出1:200的价格比有多不合理,华尔街黄金每日交易量却已经逐步攀升到七千万美金。   其中的投机利益之大不言而喻。   赌一把跟进,在黄金市场如雪崩崩踏前, 没有几个人愿意收手, 谁不想以小博大?   一般的投机商不愿意退, 蓄谋已久打通各种关节的威尔更不愿意。   逼空黄金,卷走华尔街一半的财富, 制造十九世纪最大的黄金浩劫,这是已经计划好的事。   “可是安德鲁斯被杀了啊!还是被虐杀的,他的两只耳朵都被捅穿了。”   饿狼帮高个子头领秘密约见了威尔。“我总有种不详的预感, 那个扎人耳朵的杀人魔也许会找上我们。”   身在纽约, 哪个富豪没有灰色背景, 或该直接一点都或多或少沾过黑色手段。   高个子组建饿狼帮有三年了,他并不是只会在街头抢地盘的混混, 早就搭上做投机交易的威尔。   双方合作密切。威尔负责出钱,饿狼帮出力,像是打探情报、恐吓他人、暗下杀手,诸如此类事合作没有少做。   以往也遇过了帮派火拼,也死过一些帮众,但没有哪一个人像安德鲁斯死得那样诡异。   高个子也是直觉使然, 即便五天以来过得很平静,但难免有点担忧。   威尔冷哼一声,“你怕什么,你的胆子比黄豆还小吗?不就是遇上了一个变态杀人犯,你又不是没砍过人,怎么会怕一个藏在暗处的耗子。”   黄金逼空行动已经开始,眼看成千上百万的黄金就要成为囊中之物,谁在这种时候去在意一个藏头露尾的扎耳怪人。   威尔根本不把过街老鼠放在心上,“与其担心杀人犯,不如换些靠谱的人盯紧明顿和罗曼。那两个人真的没有异常?没有发现黄金市场的问题?也没有接触什么议员、法官吗?”   “没有。”   高个子非常确定,虽然安德鲁斯被杀了,但他派了其他人手继续盯紧跟踪。   “那个两人在检查了安德鲁斯的尸体后并没有追查我们。罗曼留在了曼哈顿的住宅,明顿去了布鲁克林,看样子是想找到扎耳杀手,毕竟那里是最初发现扎耳事件的地方。”   最开始是在布鲁克林地区出现了猪头、牛头、人尸被扎耳事件,如今折返追查是很符合逻辑的事。   威尔却有怀疑,“安德鲁斯被杀的时候,墙上写的血字指出他是嫁祸者,表明经理商托比的死就是安德鲁斯做的。既然罗曼表明态度寻找真相,怎么没有顺着这一条线查下去?”   “你忘了吗?一开始,那两个人的调查也不是很积极。那几天明顿按时去上学,罗曼照常逛街。”   高个子可不承认是手下们监视不利,他摆出事实。   “现在既然墙上血字写明了安德鲁斯是嫁祸者,托比被害一事也就找到了真凶,为什么还要沿着这条线再查?不用想得太复杂。”   高个子不认为有谁会自掏腰包为没多少关联的人卖力侦查,但遇上了发生在门口的凶杀案又不同了。   安德鲁斯死在明顿家附近,明顿会生出抓住扎耳怪人的想法很正常,担忧变态杀手祸害到自己的安全。   威尔听了这一番分析,还是半信半疑。   不过,他根本不在意什么连环杀手,更在意的是有没有人会破坏他成功地实施美国最大的黄金逼空操盘计划。   “总之,该盯的还是不能放松。”   威尔却没有太担忧,操盘计划已经开始。   说起来他还要感谢扎耳怪人帮忙转移注意力,让明顿去了布鲁克林区,留下罗曼夫人一个女人还能对黄金操纵案的进度做些什么?   高个子却心有余悸,“你别打岔,我之前的话还没说完。昨天中午,我吃了午饭去坐马车,居然在车垫上发现了一只死蜗牛。你不觉得有点古怪?马车附近没有出现过可疑人士,又怎么会凭空多出一只蜗牛来?”   死蜗牛是不可怕,但一大堆没碾压似粉末状的蜗牛壳混合着蜗牛内脏出现在马车垫子上。如果差一点没看清坐了下去,那种感觉足够令人感到不适。   “死蜗牛而已。如果这是一种恐吓手段,远不如扔一堆死猫死狗死蛇。你没吃过法国蜗牛吗?那不是死的?”   威尔冷笑,“或者,你想要收手不干离开纽约,是不想要这次行动的尾款了吗?要真是觉得扎耳杀人狂盯上了你,那你怎么不先下手为强杀了他?   高个子:“我也想啊,但我根本不知道人在哪里。”   黑.帮业务从不包括捉拿变态杀人犯了?专业不对口,让人怎么办?   这种查案的事是该交给侦探才对,或是那些有足够本领去发掘真相的人。   **   一条河,隔开了曼哈顿与布鲁克林,的确有人渡河去寻找真相。   玛丽是翘课来了布鲁克林区。   原地等待不是她的风格,既然扎耳怪在安德鲁斯之死上暴露了更多线索,那就设法找到他的老巢。   扎耳怪最初在布鲁克林区进行活动,依照犯罪心理的一般规律,犯罪最初作案时会选择自身熟悉的地点。   目前已知扎耳怪的一些特征,比如身手敏捷,可能有过亚马孙丛林生活经历,对待蜗牛有异常憎恶情绪等等。依照这些线索展开地毯式搜查,或许有可能挖出藏在人群里的凶手。   无疑,这种排查需要花费时间,更需要一些不可获缺的运气。   五天过去,玛丽仍旧没有收获,这种时候她会格外想念曾经便捷的网络时代。   一台电脑连接上网,可以轻松筛选出哪些符合标准的可疑人士曾经进出布鲁克林。还不像如今,要一条街一条街地找。   至于罗曼夫人在做什么?为什么没有一起来布鲁克林?   玛丽表示总要有一个人留守曼哈顿,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发生第三次扎耳杀人时间。   身在曼哈顿,迈克罗夫特没有等到再出现凶杀案的消息,却发现了一条特别的线索。   贝利送来了更多的资料。   妹妹贝妮被吓疯已经有一个月了。因为怀疑存在幕后黑手,所以从未放弃调查身边的可疑人士,究竟通灵板显示的「shaxberd」代表什么意思?   贝利查的搜查范围逐步扩大。从家中仆从、到亲朋好友、商业合作者,已经扩大到仆从的家属,亲友的朋友等等。   「生1820年5月3日,卒1867年4月23日,黑塞·史蒂文」   这一行字映入眼帘。   黑塞·史蒂文三年前死亡,他与贝妮的交集在一个人身上——贝妮的朋友梅丽莎。   梅丽莎的未婚夫是德鲁·史蒂文,那位是黑塞·史蒂文的侄子,叔侄两人的关系尚可。   梅丽莎与史蒂文自幼就有婚约。贝妮作为梅丽莎的朋友,两人一起去过史蒂文家举办的各类娱乐聚会。   这个过程中,年龄相差三十几岁的黑塞·史蒂文与贝妮,他们本来应该不会有多少交集。   但是事实呢?   迈克罗夫特却盯着黑塞的生卒年月。   Shaxberd,是莎士比亚罕用的一种签名拼写方式。这种拼写方式已经很少再为人所知。   在时光长河里慢慢被遗忘的不只是罕见的拼写方式,还有曾经的纪年历法。   两百多年以前,英国使用的历法是儒略历,它与十九世纪的公历并不完全相同。当下,很少有人再会换算儒略历,可在莎士比亚的年代,英国使用的还是儒略历。   此处就要提及一个可能不广为人知却十分神奇的事。   ——莎士比亚的出生与死去的日子是同月同日。即儒略历4月23日,换算成公历,也就是5月3日。   尽管黑塞·史蒂文没有生日与忌日相同,但5月3日与4月23却是与莎士比亚生辰忌日的两种纪年法对上了。   黑塞·史蒂文已经死了,但一个人死了,不代表他不会留下某种阴影。   通灵板显示的「shaxberd」,是不是贝妮潜意识想要传达她的疯病可能与黑塞·史蒂文相关? 第61章 Chapter 61   “您是说, 我的妹妹可能与黑塞·史蒂文发生过某种纠葛?”   贝利听了有关通灵板「shaxberd」一词的指向猜测,正如莎士比亚的生日与死日是同一天,而这一日期正好与黑塞的生辰卒年相关。   “让我想想,贝妮与黑塞的最早一次见面是发生在十年前。巧了, 就是在黑塞办四十岁生日的宴会上。”   十年前, 贝妮与梅丽莎两人不满十岁, 两个人也是在一场场聚会上渐渐熟悉起来成了朋友。   虽然黑塞的生日宴也邀请了各家的孩子, 但作为寿宴主人的黑塞与一群小孩们的交谈很少,最多就是打个招呼而已。   迈克罗夫特指出,“尽管我们都不了解动物恐惧症的详细成因, 但您应该认同一种假设。假设贝妮在孩童时期受了某种刺激, 也许那会是她蜘蛛恐惧症的源头。”   贝利明白, “您是问贝妮的蜘蛛恐惧症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不是与黑塞有关系?我不确定其中的关联,因为贝妮第一次发作是在十二岁。当时, 父母带我们兄妹全家去郊游,贝妮被旅店角落的蜘蛛吓傻了。”   贝妮生活在富裕的家庭,身为女孩, 她并没有不符合这个时代的叛逆喜好, 很少能接触到生活在阴暗潮湿不洁角落的蜘蛛。直到那次外出借宿, 贝妮的恐惧症才第一次在家人面前爆发。   此刻,贝利的脸色却不太好。   他知道妹妹一贯乖巧, 虽然第一次爆发恐惧症是在旅途中,但恐惧蜘蛛的源头或许早就在家里人不曾察觉时就埋下了。贝妮或因害怕或因遭到恐吓,年幼的她甚至不敢对家人透露半分。   “当年,是不是有人在宴会上恶作剧用蜘蛛吓过贝妮?”   贝利很难不如此推测,“贝妮与梅丽莎交好,哪怕是蜘蛛恐惧症发作后, 她也没有出讨厌或害怕史蒂文家族的情绪,可能恐惧的源头与史蒂文家无关。宴会上有少同龄的男孩,其中有人不知分寸地吓唬过贝妮。”   贝利说着又觉得不对。那些年的宴会,他和妹妹一起参加,从来没有发生宴会闹剧。   “难道有谁威胁贝妮不能告诉家长?可是贝妮真的被吓到,她一个小女孩又怎么可能遮掩恐惧?”   迈克罗夫特提醒到,“十年了,贝利先生,您确定自己的记忆可靠吗?当时的宴会,您也不是全程陪同在贝妮小姐身边吧?”   贝利无奈地点头。他年长贝妮五六岁,男女有别,聚会时分开活动也很正常。   假设贝妮真的被惊吓到,为什么没有惊叫求助?   有一种理论或能给出解释。当一个人恐惧到了顶点,大脑开启了自我保护机制,反而会遗忘最深的恐惧成因。   当然,以上尚是推测,需要找史蒂文家了解内情。   梅丽莎的未婚夫德鲁·史蒂文却不在纽约。他是一位专业探险家,主要是发掘各类新品种的动植物。如果按照出行计划,他在今年的六月出发去美国中部,而要到十一月下旬才会回来。   史蒂文家的其他人在经历了南北战争后,有一些移居到欧洲,有一些生活在美国西海岸,一时半刻都无法联系上。   如此一来,可能了解史蒂文家的人,只剩下了梅丽莎。   “我的上帝!贝妮的病怎么会和史蒂文家有关。”   梅丽莎不敢置信地摇头,“这些年,我从来没有察觉任何端倪。以往,贝妮遇见德鲁也不存在反常表现。贝利先生,您都是看在眼里的。”   贝利却无法肯定了。知人知面不知心,凯南为贝妮招灵,当夜就遭受了引诱跳楼身亡。   “梅丽莎小姐,我知道黑塞·史蒂文的遗产受益人是您的未婚夫,他们叔侄两人的关系应该很不错吧?您总该有所耳闻一二内情。”   梅丽莎苦笑,“内情?我是德鲁的未婚妻,还不是他的妻子。我只知道黑塞身前是一位神父,他没有娶妻生子,对人一贯很和善。起码,我和他见面时没有察觉什么异常。更多的事……”   更多的事,哪怕梅丽莎真的嫁入史蒂文家,作为侄媳也不一定谈得上了解叔父。   这种说辞,合情合理。   难道只有等待德鲁回到纽约才能问出些什么来?   迈克罗夫特却知道重点已经不仅在黑塞身上。   黑塞早就死了,即便他曾经做过什么,死人没有办法制造小孔成像诱导凯南跳楼。因此,一定有一个活着的主谋。   “恕我冒昧。”   迈克罗夫特一针见血地问,“梅丽莎小姐,您的未婚夫继承了黑塞先生的遗产,其中有没有什么古怪的东西?”   “没有!”   梅丽莎坚决且迅速地回答,仿佛根本用不着任何思考。   话一出口,她就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下垂了视线,双手捏住了裙子。   室内一阵沉默。   此时,很容易看出梅丽莎说谎了,或者说她是欲盖弥彰。   起先谁也没有想到通灵板显示的「莎士比亚」一词,会指向死亡几年的黑塞·史蒂文。   那种情况下没理由怀疑一个死人,况且德鲁·史蒂文在事发时又不在纽约。   梅丽莎又怎么会怀疑一直感情很好的未婚夫。   此时,她不得不明白了一些言外之意。德鲁会不会提前回到纽约了,隐藏在暗处制造了一系列事端?   未婚夫为什么要加害最好的朋友?   梅丽莎僵在原地,几乎要将嘴唇咬出血来,终究是抬头说到:   “德鲁接手黑塞先生的遗产之中,的确可能存在一些古怪。有一天,我在德鲁书房无意中翻到一本羊皮笔记本,就被他厉声叫我不准翻。那种叱喝,从未在我们之间发生过。”   早前提过,梅丽莎早就与德鲁订婚了。就她感觉,两人的感情一直很稳定。   “羊皮本是黑塞先生的,扉页有他的签名。我不明白不过是一本羊皮笔记本,而且是我看不懂的阿拉伯语内容,德鲁居然大声吼我,那真的太匪夷所思了。”   当时,梅丽莎立即对德鲁发动了冷战。   后来德鲁求和了很久,又是送礼又是甜言蜜语,表示那本羊皮记录了黑塞对神学的感悟,但内容诡异,他是怕梅丽莎翻阅后遭到不好的影响。   那套说辞是真是假?   或是只有通读笔记才能给出答案。   “我对神学研究没有兴趣,一段时间后,我和德鲁和好了,谁也没有再提那本羊皮笔记。”   梅丽莎说到此处却深吸一口气,和好不代表事情彻底翻篇。   她做了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我不开心,那本笔记究竟凭什么让德鲁对我声色俱厉。于是,我找到机会将它偷偷誊抄了下来。”   有了抄写本,梅丽莎也不敢找翻译,生怕暴露史蒂文家的隐秘。   她试图自学阿拉伯语自行解读,但学习一门语言不是出门买菜,没有那么容易。能速成的语言天才,寥寥无几。   “我承认,是阿拉伯语太难了。学着学着,我的一肚子火气也就消了。”   梅丽莎向现实低头,“算了吧,我只能算了。有几个人能为了调查一件事,去精通一门新的语言呢?我做不到,我不是那种变态。那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迈克罗夫特:微笑。   他才没有被无意内涵到是变态。   “梅丽莎小姐,所以说您还保留着抄写的笔记本吗?”   迈克罗夫特必须借来一观,“我懂一些阿拉伯语,也许能解读一二。“   “是的,还在。”   梅丽莎没有再豫就借出了笔记本。既然她选择了说出这件事,就没有再遮遮掩掩的必要。“但我非常希望它对贝妮的疯病没有任何帮助。”   一旦有帮助,就意味着贝妮的疯病与史蒂文家真的有关联。   有无关联,迈克罗夫特看过才知。   另一头的搜查也在继续。   布鲁克林区。   玛丽继续寻找扎耳怪老巢。在多日寻找未果后,终于出现了一则有价值的消息。   有人传言,一栋破旧的无人住宅闹鬼了。   一两个月前,有人远远看到破宅之中有鬼脸飘动。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残窗背后,居然浮现出一张发绿光的鬼脸!   这鬼脸着实吓人,因为它十分扭曲又会变形。   时而聚,时而散,唯独不变得是一直在发光。绿莹莹的光,非常渗人。   发光?   是了,发光!   玛丽即刻想到一种可能。   扎耳怪厌恶蜗牛,会不会在心情不佳时抓捕一批又一批蜗牛,虐杀它们?是用刀虐杀,或是找动物来与它相互残杀。那么找到蜗牛曾经存在的痕迹,就不是就能找到扎耳怪的老巢?   问题来了,怎么找到被害的蜗牛?   其实也不难。因为蜗牛不显眼,但它的天敌很显眼。阴森夜色中,那些光亮暴露了答案,很好猜了不是吗?   一个热知识,萤火虫不是纯素食主义者,它吃蜗牛。   所谓鬼火,是不是萤火虫聚餐食用蜗牛时搞出来的?   一步一步,玛丽走向了那座所谓的鬼屋。推开门,她就能验证答案。 第62章 Chapter62   废弃的鬼屋曾经住过一位美食家。   萨根不缺钱, 他和妻子有一个女儿。不同于这个时代的常态,萨根从不要求妻女做所谓的优雅家庭天使。   谁说女性就不能翻山越岭,她们同样可以去自由欣赏世界各地的风景。   一家三口走过很多地方。   后来萨根的妻子病逝,他带着女儿克丽丝继续四处探寻美食的生活。父女两人去了亚马孙丛林, 生活过三四年。   这些信息, 玛丽是从书上获知的。   萨根出版了系列游记, 没有火爆大卖, 但在圈内留名。其中有一章,提到了布鲁克林的度假屋。   房屋的主人将屋子长租给萨根,这里是克丽丝出生的地方。在萨根去世之前, 屋主就死了, 因为遗产分配等问题, 最后闹到这一处索性被废弃了。   玛丽撬开了屋外的大锁。   悄悄进入,鬼屋总体上保留了它废弃五年的特色。蜘蛛网布满角落, 地上厚厚一层积灰,碎掉的玻璃窗可能是遭受过大风的冲击。   鬼屋的「鬼」字却没能被贯彻到底。   地面上有人类的足迹,破坏了它的阴森诡秘。这里有人来过, 是两种足印, 一男一女, 却只显出一个人的痕迹。   这不矛盾。   每个人走路都有习惯,比如脚跟着地或脚尖先着地, 比如足部哪个部位着重受力等等。   虽然鬼屋里有两种脚印,但其形成的步履间距、脚步着力等痕迹都一模一样,九成九属于同一个人。   再细看,地面的鞋印从花纹到鞋码与几次案发现场的足印都完全吻合。   这证明此前的推论正确。   扎耳怪时男时女,扮成不同性别出入过盗尸与杀人现场。   屋内不只有鞋印。   原本属于克丽丝的那间房空空荡荡的,只剩下一地的蜗牛壳。   ‘哇哈!这品种够齐全的!’   玛丽看着碎裂的蜗牛壳, 有盖罩大蜗牛、白玉蜗牛、庭院蜗牛、灰巴蜗牛等等,连独特的生活于澳大利亚山脉中的肉食性蜗牛也出现了。   不过,所有的蜗牛都死了。   死亡时间至少有半个月以上,除了蜗牛壳,它们的软.体都没了,只在地面留下一团团诡异的液体干涸痕迹。   除了自然腐烂的原因之外,还有就是被萤火虫们组队吃掉了。   别看蜗牛似乎有硬壳作为防御层,但萤火虫自幼虫时期就能分泌一种毒素,注射进蜗牛的软.体中。   这种毒素具有麻醉效果,更是能让蜗牛软.体融化成一滩液体,然后成群的萤火虫就能把蜗牛吃干净。   不止于此,萤火虫还在蜗牛壳里产卵将此当场巢穴,充分实现一物多用的妙处。   玛丽找到了几只残破蜗牛壳,里面有未能成功孵化的萤火虫虫卵残留物。   这更进一步验证她的猜测,路人远远看到屋子里飘荡着发出绿莹莹幽光的鬼脸,实则是萤火虫们夜间齐聚屋内的场景。   蜗牛与足印清楚地表明此地是扎耳怪的老巢。   不过,有点遗憾的是屋内的足印都不新鲜了。扎耳怪有一段时间没有再返回布鲁克林,这和其前往曼哈顿谋杀安德鲁斯的时间线对上了。   两区之间隔着一条河,交通上并不便利。扎耳怪想杀的不只一个人,在没有彻底结束猎杀前,那位应该不会再回到布鲁克林的鬼屋。   玛丽现在可以基本推定克丽丝就是扎耳怪人。   鬼屋距离被盗猪头、牛头的屠宰场,以及被掘墓的坟地并不算太远,是在扎耳怪的作案安全区域内。   萨根一家是此地最后的租客,虽然克丽丝并不在此常住,但也堪称熟悉附近情况。   克丽丝有着丰富的丛林生活经验,更有捕捉蜗牛等昆虫的经验,搞出一地蜗牛壳,还有罕见的亚马逊丛林吹针毒素不在话下。   需要进一步查明的是,克丽丝为什么会成为扎耳怪?   萨根的游记中提到过女儿,尽管篇幅不大,但勾勒出一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形象。   既然克丽丝常年在野外生存应该习惯了各种昆虫,她为什么会极度厌恶蜗牛?在萨根的游记中,根本没有相关记述。   精神病症的成因,或与重大刺激有关。   是五年前萨根的死亡刺激了克丽丝吗?或是五年中又发生了别的事?   带着疑问,玛丽回到了曼哈顿。   有关克丽丝的行踪,只知道她嫁到了巴黎,后本再也没有听闻其消息。   巴黎,正处于混乱中。   今年夏季打响了普法战争,法军的战斗力令人瞠目结舌,竟然都没能抵抗两个月,拿破仑三世主动投降。   这场战争,法军伤亡十余万人,而普鲁士只损失了九千多人。   夸张的比例必然引起法国全国哗然,几乎是顺理成章,法国发生了政.变。大资产阶级趁势推翻拿破仑三世,而组建了法兰西第三共和国。   与此同时,普鲁士借着这一场战争完成了北德意志联邦与南德四国的合并。前几天,德意志帝国正式成立。   现在,法国新政府与德意志帝国的战争还在继续。巴黎作为主要战场之一,其混乱程度可想而知。   这种情况下,隔着大西洋,还想要查清嫁到巴黎的克丽丝都发生了什么事,显然非常有难度。   十一月,纽约持续降雪一周。   凌冽的寒风,激烈的战事,居然没有阻碍对于克丽丝的调查。   “这么快,巴黎方面就有回信了?”   玛丽有点意外,在目前的战乱局势下,仅仅四天就能收到消息。   当然,不是她找关系去调查,而是托付给了另一个非常合适的人,正是自称来自巴黎的罗曼夫人。   玛丽似乎真心实意地赞美,“罗曼夫人,不愧是您。哪怕是隔着大西洋,您在巴黎的影响力也不低呢。”   “我只是有一些助人为乐的朋友而已。”   迈克罗夫特希望快点调查清楚这起案件,因为他在纽约的任务即将结束。   其实,他没有必要再跟进了。   因为他只要查明托比之死就可以,也已经弄清了黄金逼空的始作俑者是谁,但条件允许时做事不妨有始有终。   查明克丽丝的过去是在能力范围内的事,何乐而不为。   当下,迈克罗夫特取出了一份长电报。   越洋寄信的速度太慢,只有采用烧钱的通讯方式,以电报传达了有关克丽丝的消息。   简单概括,年约三十的克丽丝,在今年春天失去了丈夫沃福德。   沃福德是因为脑部病情恶化而死。对克丽丝来说,那本来不该是一个坏消息。   ——因为沃福德婚后有疑似家暴克丽丝的迹象。   使用疑似一词,是因为没有确凿证据,主治医生不愿意当庭作证。   但迈克罗夫特用了一些特殊手段情人拿(偷)到克丽丝的病例,上面显示她在近两年耳朵部位多次受伤。   “夫妻两人最初的感情据说不错,但两年半前,沃德福在一次化学药剂爆.炸中失去了听力,耳聋让他性情巨变,而将自身的痛苦施加给了克丽丝。”   迈克罗夫特言简意赅,丝毫不想多提那种殴打妻子的败类。   “另外,还有一个消息,有关克丽丝的父亲,萨根的死因在海边散步时心脏骤停死亡,但是……”   但,诱发心脏骤停的原因与蜗牛相关。   准确地说是锥形蜗牛,也可以泛称为鸡心螺毒杀了萨根。鸡心螺的外表美丽,一旦有人因好奇捡起,就可能被其射出的毒针蛰死。   这种剧毒锥形蜗牛又称雪茄螺。顾名思义,被毒液侵袭后,活人只剩下一支雪茄的生存时间。   萨根是环游世界的美食家,他对各类食材有好奇,难免捡起了看起来很美的鸡心螺。死神说来就来,毫不手软地收割走了萨根的生命。   “先是丧父,又遇上了丈夫性情巨变,是「蜗牛」让克丽丝变为扎耳怪人。”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玛丽已经明白了克丽丝精神受伤的过程。萨根死于怪异蜗牛之毒不难理解,而沃德福的家暴为什么有要责怪蜗牛?   答案显而易见。   迈克罗夫特在看过电报后也已然明了,克丽丝的精神变化过程。   沃德福耳聋后,肯定会去医院治疗。   克丽丝在陪同治疗时,了解了耳朵内部解剖构造形似蜗牛,这就有了耳中蜗牛的概念。   后来,沃德福将自身的耳聋痛苦转嫁到克丽丝身上,而家暴只有零次与无数次。   可以推断,克丽丝因为与丈夫有过温馨的过往,她不愿意相信沃德福的品性本恶,也不会轻易就离开沃德福。   人总给自己找借口。   耳中恶魔,就是克丽丝找到的借口。   耳聋导致了沃德福的性情骤变,耳中又有形似蜗牛的构造。外加,萨根死在蜗牛毒素上,这些诱发了克丽丝的蜗牛厌恶症。   沃德福死亡后,克丽丝却没有解脱。施暴者死去,并不意味着被害人的精神创伤被治愈。如果有外部因素煽风点火,就会滑向一个诡异的方向。   克丽丝把一切推到蜗牛头上。   蜗牛是恶魔,任何与之相关的构造或图形,都可能是恶魔的寄生之地。不是耳聋让沃德福变成了殴打她的恶魔,而是耳中恶魔的唆使。   于是,号称要消灭鄂中恶魔的扎耳怪人出现了。   先是对猪、牛、人类尸体下手,后来却因安德鲁斯的嫁祸操作,让她直接升级了作案手段。   扎耳怪的这一条线逐步明了,但尚有一问,克丽丝受到过谁的怂恿吗?   “那本羊皮笔记,您解读了多少?”   迈克罗夫特说得正是梅丽莎偷偷誊抄了未婚夫德鲁的笔记内容,其中涉及了很多神秘学理论。虽然他懂得阿拉伯文,但对神秘学研究的并不多,而被明顿先生主动请缨拿去翻译了。   玛丽正要回答,则听到门口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紧接着是哐哐敲门声。   只听韦斯莱记者在外喊道,“明顿先生,明顿先生,您在吗?出大事了,华尔街出大事!黄金交易所附近的一间会议室,以威尔为首的七个人全都死了,全部被扎穿了两只耳朵!   他们的会议记录暴露出来了,原来是在密谋制造一场黄金逼空战。纽约要热闹了,您打算怎么办?”   玛丽:像她这样普普通通的大学生,对这种大热闹哪有什么掺和的打算,当然是安安分分读书。不是吗? 第63章 Chapter63   听闻威尔的死讯, 玛丽面对华尔街这起血案并没有什么特别想法。   威尔几人的死亡来得是有些突然,但也没有太过出乎意料之外。   早在安德鲁斯把经理商托比之死嫁祸给扎耳怪人时,其遭遇反杀报复几乎是注定的事。   不出所料,安德鲁斯最先被扎耳怪人杀死。   扎耳怪号称要消除耳中恶魔就不可能只杀一个打手, 盯上安德鲁斯效力的团伙很符合逻辑。   即便如此, 玛丽也不可能去提醒监视她的人, 难道要苦口婆心告之威尔必将有杀身之祸?   那不就等于傻傻暴露了她已经掌握黄金操控案的来龙去脉, 送上门告诉威尔,‘尽管你已经派人监视我,甚至可能威胁我入伙或是一言不合就要暗杀我, 但我还是善良地提点你扎耳怪人可能要你的命。’   谁会傻到去良言相劝?   反正, 玛丽从没有多余的善良。   她更能确定饿狼帮作为威尔的武力依仗必定早有警觉, 那个高个子头领一定提醒过威尔。   威尔听进去几分,外人管得着的吗?   玛丽自认没有放任扎耳凶手不管, 她也想早点找到凶手,但这不是网络化的时代,没有办法实施全面监控。   二十四小时跟踪威尔及其手下, 这种想法更不现实。一来没有充足的人力帮忙, 二来没有科技辅助手段, 三来指不定就被当做对头被饿狼帮攻击了。   至于合作抓捕凶手?   这又绕回来了,需要威尔全力配合。   让一个胆大包天正在搞黄金逼空操纵案的投机商配合, 无疑是与虎谋皮。   可以这样说,敢逼空美国的黄金交易市场,这种人已经只认钱不要命了。他不会在乎什么扎耳怪,直到被谋害的那一天才会认清现实。   玛丽并非完全没有想过合作诱捕的可能性,她也不惧与威尔谈判合作,但需要掌握更多有关扎耳怪的线索。   比如有一个初步怀疑对象, 否则纽约来来往往那么多人,要注意防范谁都说不出又怎么谈合作。   只能说威尔的运气不够好。   法国与德意志帝国打得战火纷飞。   迈克罗夫特能在乱局之中以最快速度获得巴黎方面传来嫌犯克丽丝的情报,但还来不及以此为凭找上威尔,谋杀已经降临。   黄金交易所附近的办公楼是经理商与投机客们的聚集地。   成千上万美金的金融交易活动每天在此处被议定,正如华尔街的其他办公楼,这里弥漫着金钱的味道。   今天却变成了一室鲜血刺鼻。   威尔不是泛泛之辈,他和一众手下是在制定黄金操盘计划时被杀。   死亡时间大约在下午三点到五点,而会议室的大门一直紧闭着,外部没有谁察觉不妥。直到傍晚六点,保安巡查整栋都准备关门,才发现了威尔所在的三楼办公室不正常。   “隔着门缝,我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保安站在走廊里,有些颤抖地指了指会议室大门。“门没有反锁,我开门进去,就看到,呕……”   保安一想到五十分钟前目击的场景,整个胃部都搅动起来,怎么也压不住那股恶心感。   七个人乍一看是坐在了椅子上,却都横七竖八趴在了会议桌上。十四只耳朵被捅穿,红红白白的血迹与脑浆流了一桌子。   夕阳斜照进会议室,残血黄昏笼罩着死寂的办公室,七具尸体死不瞑目。死前最后一秒的表情被定格,是极度不敢置信的惊恐。   哪怕保安见识过纽约混乱的帮派砍杀,但这一幕凄惨的死状还是让一个壮汉失声惊叫了出来。   接下来,纽约警察到了。   会议室的长桌上,放着一些纸质文件,主要记录了要怎么做局操控黄金市场的价格。   警察是不懂那些具体数据,但这种规模的谋杀案怎么可能瞒得住,很快就有黄金交易所的负责人闻讯而来。   不多时,威尔被杀与他企图逼空美国黄金市场的两个大消息就泄露了出来。   准确点说,这一则震动华尔街的惊天新闻还没有爆。   现在不是只需一部手机就能在推特脸书上爆料的21世纪,而是纸质传媒刚刚兴盛的19世纪。   像是韦斯莱记者等一批人最先得到了消息,最快也要到明天早上晨报销售后,这两则大新闻才会惊爆纽约。   玛丽与迈克罗夫特之所以能勘察案发现场,一方面是两人在托比经理商被害时就开始跟进调查扎耳怪人的来历,另一方面也是两人在华尔街并不是籍籍无名。   否则,纽约警局也好,华尔街的交易所负责人也好,都不可能放任无名之辈进入调查。   这次的案发现场略有不同。   没有搏斗痕迹,七个人在毫无反抗能力时被扎穿了耳朵。与死在街头的饿狼帮打手安德鲁斯有区别,威尔其人脖子上没有针头留下的痕迹。   初步推断,七人是在下午茶时段食用了含有烈性迷.药的食物。桌上还有没喝完的红茶,具体情况要等检验了茶杯残余物才能给出结论。   尽管迷晕威尔七人的方法尚不能定论,但后一步的虐杀手法一模一样。尖刀入耳,狠狠扎捅了一番。   办公楼保安表示没有看到过可疑分子的出现,而在办公楼外墙上发现了几枚男士鞋印,是在一楼茶水间的位置。   鞋印花纹是皮鞋,与之前出现在屠宰场、坟地等现场的男士胶鞋鞋印显然不同,但是尺码一致。   “什么场合穿什么服装,扎耳凶手很会融入环境。”   玛丽看着皮鞋鞋印,和此前扎耳怪所穿的价格较为便宜的胶鞋不同,这次的鞋底花纹可知其是O牌今年出的新鞋。   “这款皮鞋上架一个月,纽约有四家门店。如果我们的运气足够好,也许能确定扎耳怪具体在哪里买的鞋。”   迈克罗夫特并不认为扎耳怪会轻易暴露。   根据巴黎电报描述的疑犯克丽丝相貌特征,他绘制了一张肖像草图。询问了一圈工作人员,竟然没有一个留意下午办公楼是否出现过与克丽丝特征相近的人。   “精于伪装,善于隐藏,扎耳凶手还颇有耐心,想要找到她的行踪可不容易。”   迈克罗夫特却不是一无所获,“不过,有的特征是无法遮掩的。克丽丝的病例上记录了她遭遇了多次殴打。我怀疑她的耳部组织受损,形成了菜花耳形状。清洁员表示今天下午确实遇到过一位面生的菜花耳男士。”   菜花耳是一种俗称,指的是耳朵因创伤导致耳软骨坏死,血液堵塞而形成向外凸起的肿块。格斗打手通常都有这种职业病,而在办公室文员身上不多见,除非长期遭遇武力重击。   即便验证了这一条,但纽约之大,又要去哪里找长着菜花耳的扎耳怪?   很快,这成了全纽约都关注的问题。   华尔街黄金交易所附近发生了残忍的谋杀案,一个扎人耳朵的连环杀手在纽约神出鬼没。   威尔死后的第二天,纽约各大报纸的头版都登载了这起血案,一时间可谓人心惶惶,又是人心浮动。   「一个半月之间,先后八人命丧扎耳怪人之手,下一个受害者会是谁?」   「扎耳怪人VS黄金逼空幕后主使者,投机商威尔,败!」   「黄金逼空大战半路夭折,投机商威尔被杀身亡。扎耳怪人,一个无意间拯救黄金交易市场的男人?」   很多人恐惧扎耳怪的虐杀手段,深怕自己成为下一个受害者。   但同时一群华尔街的商人们也在暗自庆幸,威尔死得真及时,否则不知有多少人会在黄金逼空战中变得一贫如洗。   不论如何,绝大多数人还是希望早日抓到扎耳怪。   哪怕是部分人认为威尔死不足惜,但也不希望放任一个危险杀手在纽约晃荡。   11月20日,距离威尔死亡两天后,相关尸检结果出炉。   七位被害者身中迷.药,正是他们喝得红茶有毒。这种药剂与安德鲁斯被吹针刺毒的毒素相近,是来自于亚马孙丛林的药物。   因为口服与注射的两种不同下毒方式,在用药剂量与成分上有了些许的变化。   这无疑是一个坏消息,它代表扎耳怪善于因时制宜地应变,是在不断进化作案手法。   下一个被杀的会是谁?   这时,梅丽莎捎来了新动态,“我觉得德鲁可能出事了。”   此前根据通灵板提示的『莎士比亚』一词,联系到了贝妮的疯病可能与梅丽莎未婚夫所属的史蒂文家有关。   凯南的跳楼死亡,更是指出幕后引导者的存在,进而怀疑德鲁·史蒂文隐匿行踪在纽约活动。   虽然对德鲁产生了怀疑,但这件事不似扎耳怪杀人案闹到全纽约都人尽皆知。   依照德鲁与未婚妻梅丽莎的约定,他应该在十一月中旬回到纽约。   梅丽莎却迟迟没有等到德鲁回家的消息,原本是想要等人回来试探一番,但是等了五天仍旧不见人影。   “德鲁一贯守时,即便是半途突发意外也会派人我说一声。这次他比说好的归期晚了五天,也没有托人捎回口信,我觉得……”   德鲁,很可能凶多吉少了。   迈克罗夫特对此毫不惊讶。   最初将扎耳怪与贝妮、凯南联系起来时就有过推测,存在一个唆使者诱发精神状态异常者发病,扎耳怪与幕后挑唆者说不定会窝里斗。   此刻德鲁逾期未归,变相验证了窝里斗极有可能已经上演。   如今扎耳凶杀血案传遍纽约,但还没有传出再度发现了相似谋杀现场的消息,或许表示德鲁是被囚禁还没有死。   “假设克丽丝真的遇到过一个唆使者,让她从家暴受害者成为了杀人犯,那个唆使者对她的意义是特别的。不会轻易就杀了对方,而会采取一些特殊手段虐囚。”   玛丽几乎可能断定失去消息的德鲁就是幕后唆使者,因为那本羊皮笔记本。   黑塞·史蒂文留下的笔记,作为遗产的一部分被侄子德鲁接手。   它以阿拉伯文书写了神秘学的一套理论,其中主要论证了人的精神能否被控制。   德鲁都做了什么黑暗操作容后再议。   现在是要抓紧时间,趁着德鲁没有被杀,找到他和克丽丝。   这两个人会在哪里呢?   一张纽约及周边地图被摊在了长桌上。   先后标记出了扎耳怪出现的地点,从最初的动物尸体被盗屠宰场、人类尸体被盗坟地、发现蜗牛壳的鬼屋、安德鲁斯被杀的小巷,直到最近一次华尔街上的办公楼,它们是随即选取地址作案吗?   几者并不在一条直线上,它们看起来那样的杂乱无章,一些在布鲁克林区,一些在曼哈顿区。能从中找到规律,推断出下一次的案发地吗?   下一刻,就听两道声音不约而同地响起。   “斐波那契螺旋线。”   “黄金螺旋。”   玛丽和迈克罗夫特相互看了一眼,同时指向了地图的某一点。 第64章 Chapter64   十三世纪初, 斐波那契的《计算之书》问世。   其中提出了有关兔子繁殖的问题,从而有了一个数列:0,1,1, 2, 3, 5, 8,13, 21, 34, 55, 89,144……。是从第三项起, 每一项都等于前两项之和。   时至眼下的1870年,这个数列仍旧没有被正式命名,因为近年数学界才刚刚开始展开对此数列的相关数学性研究。   玛丽脱口而出的斐波那契数列, 是她上辈子1877年由法国数学家卢卡斯研究斐波那契的数列时提出的正式命名, 并且给出了「F(0)=0, F(1)=1, F(n)=F(n - 1)+F(n - 2)(n ≥ 2, n ∈ N*)」的表达式。   显然,前世今生两个不同时空的科学研究进度并不相同。   据她所知,这个世界法国没有卢卡斯,至今也没有谁提前将斐波那契数列的N项式表达出来。   正因如此,如今学界有关斐波那契数列的研究不够理论化。   迈克罗夫特所言的黄金螺旋,是他闲暇时研究斐波那契论着所得的结论, 能在坐标轴上画出相应图形。   不过,他懒,从没想过专门为此写什么论文。即便有了一些理论发现,也没想过要公之于世。   此刻,两人不约而同地确定了扎耳怪出没的地点规律,指向了地图上的一个点。   ——那个位置正是黄金螺旋线上的一点,趋近于其中心位置。   “这张地图不够精确。”   迈克罗夫特示意稍等片刻,从书架上取来清晰全面的手绘纽约地图,由此可以精准定位是哪一栋建筑物。“落叶街6号,是一间废弃的磨坊。”   地图标示的落叶街名不副实,没有落叶的美景可以欣赏,反而是垃圾遍地的贫民窟。   玛丽认为扎耳怪的选址很到位,“在足够混乱的地方藏一个人,不会引起别人的警觉。这也是扎耳怪给唆使者的特殊待遇了。”   所谓特殊待遇,是要从扎耳怪的出没地点说起。   现在人们对于斐波那契数列的研究并不够深入,还没有用科学公式去论述自然界中的黄金螺旋。   比如扎耳怪的出没地点形似蜗牛壳的螺线,这应该不是她特意遵从数学规律,而是源于对蜗牛的极度厌恶无意中接近了黄金螺旋。   为什么扎耳怪极度厌恶蜗牛,还要依照蜗牛图形选择作案地点?   也许是认为每次作案都是杀了一次恶魔,沿着蜗牛形状轨迹杀恶魔更能消恶魔。对于最初唆使她开始作案的那个人,是给要给对方一些特殊待遇。   这也只是玛丽的推测。   还是那句话,精神病的想法你别猜。真要猜得一模一样了,反而要问一问究竟是谁有心理问题了。   事不宜迟,前往落叶街6号。   中午十二点整,六个人来到落叶街。为了不引人注意都换上了破旧衣服。除了玛丽与迈克罗夫特,还有贝利家四位身手很好的护卫。   下雪的纽约很冷,一路行来遇上不少蜷缩在街角的衣不蔽体的穷人。   这种天气的贫民窟,哪怕房子残破了一些,但也能算作一处能躲避风雪之地。   此行的目标地点,落叶街6号却没有人住。   不是因为没有房顶不挡风,而是因为那里闹鬼闹得很凶。   闹鬼,很常见的不让人靠近的理由。   理由虽然老,但管用就好。没有谁会轻易靠近废弃的磨坊,因为从两年前开始就有古怪的声音传出。传言中有人曾经靠近过,但或是成为了一具尸体,或是彻底消失不见了。   “两年前?”   迈克罗夫特听到这个时间点,克丽丝正是从两年前开始被家暴,但她当时生活在巴黎。   玛丽:“这里原本可能是德鲁的据点。”   梅丽莎的未婚夫德鲁·史蒂文,如果他不在家里搞奇奇怪怪的实验,总要另找一个合适的地方。   没必要再猜,进去就能一探究竟。   鉴于扎耳怪对于丛林毒物的精准掌握,六个人都保持着高度警惕。   比起深夜潜入,是反其道行之地选择了中午前来,为的就是能看得清楚些。   黑夜里查探,外来者显然不占优势,还不如一举突围。   废弃的磨坊里空空荡荡,没有留下任何机械工具,只有几件残破的家具。   乍一看似乎没有人类生活的痕迹,但地面上几枚脚印与拖拽重物的痕迹显示出此地有暗室。   是有一间地下室。   在断腿的木桌下面,发现了一块长方形的铁板。凌乱的脚印到此为止,应该是掀开铁板往地下去了。   “罗曼夫人,不如留两个人和您一起守在出入口。”   玛丽可不想发生六个人一起被关地下室的意外,“万一地面有情况,也能及时应对。”   “好。”   迈克罗夫特知道裙装不便爬上爬下。这种时候没必要争,说不定扎耳怪现在并不在地下室,谁先遇到也不好说。   话不多说,玛丽打开了铁板。   ‘咔吱——’   往下看并不是漆黑一片。楼梯是铁制的,墙壁上有着三盏壁灯,泛起了昏黄的光亮。   地下没有声音,而飘来一股土腥气。   「下去。」   玛丽打了一个手势,她和两个护卫先后进入,脚步轻到微不可闻。   来之前,已经打听过这间废弃磨坊的历史。   以前的磨坊主破产后,这一块地皮无人继承,更不谈改造再使用就废弃了。因为短期内无法联系上曾经在磨坊工作的劳工,暂时不知此处地下室的构造。   楼梯尽头的木门上了锁。   看来扎耳怪暂时不在地下室,而锁头难不住玛丽。三两下,铜锁被打开了。屋内也点着蜡烛,其中的场景却让三人为之一怔。   地下室并不大,只有十二平米左右。沿墙摆放着一些小型木箱、一张操作台,以及一把木椅。   正中央处,有一只透明玻璃桶。大约两米高,直径一米,顶部没有封盖。从天花板横梁上悬了一根绳索,落在玻璃桶的正上方。   只见,玻璃桶内赫然有一个男人。   男人大概一米八的高个子,双手举过头顶被悬下了来的锁链绑住。   他被吊住在玻璃桶里,没有穿衣服,但也看不真切他的身体,因为整只玻璃桶内被灌入许多蜗牛。   各种各样的蜗牛,密密麻麻的,它们快要淹没男人的身体,只让男人露出了脖子与脑袋。   蜗牛蠕动着,或是沿着男人的手臂,或是沿着男人的脖子,或是男人的头皮上缓缓爬行。   玛丽:瞧瞧,多么另类蜗牛浴!   成功地让她的食谱减少了一种食物,近几年绝对不再吃法国蜗牛。   “呜呜——”   男人的嘴被麻布堵住了,后知后觉地清醒过来,看到有人来就拼命呜咽起来。虽然不能说话,但表情很明显是在求助。   怎么可能不求助。   浑身爬满蜗牛无法反抗的状态,让人无比恐惧,也感到无比恶心。   贝利家的护卫之一确定地说,“这人就是德鲁·史蒂文,梅丽莎小姐的未婚夫,是我们在找的那个人。”   “很好。”玛丽并没有立即去为德鲁松绑,眼下是逼供的好时机。   “德鲁·史蒂文,下面我有几个问题,只有让我满意,才会让你离开这个充满蜗牛的玻璃桶。你,懂?”   如果是以往,德鲁根本不可能坦诚回答,但他被绑了三天,现在只有一个愿望——离开这个充满蜗牛的鬼地方。   于是,德鲁使劲点了点头。   玛丽:“大都会博物馆筹建晚宴,吓倒贝妮的断腿死蜘蛛是你放在灯台上的?“   德鲁点头。   玛丽:“九月末,贝妮家涌入一批蜘蛛,是你放的。”   德鲁摇头,不,他没有做。   玛丽:“你没有往窗台上放过成批的蜘蛛,那么你的意思是一群蜘蛛涌入贝妮的窗台,让她当夜被吓疯是一个意外。”   德鲁点头,他看到了对面三人不相信的眼神,只能呜呜。   他是有计划要吓疯贝妮,但人算不如天算,那晚的蜘蛛群真不是他放的。   玛丽:“黑塞·史蒂文,你的叔父,他与贝妮的蜘蛛恐惧症有关?”   德鲁又点头了。   玛丽:“凯南跳楼,是你在他的对面使用了小孔成像造出一只鬼?”   德鲁点头,这也是他做的。   玛丽:“那么把你抓到这里来的人是克丽丝·萨根了?原因是你唆使她走上了扎穿人耳的那一条邪路。”   德鲁只能点头,谁能想到克丽丝会脱离了控制,反而把他绑到了地下室。   终日打雁,终被雁啄,这是活该。   纽约几起精神状态异常患者出事的事件,除去贝妮被到彻底疯了之外,其他事确实都是德鲁在幕后操纵。   玛丽冷笑,“让我猜一猜克丽丝抓你来此的理由,她是不是说了在考验你?让蜗牛爬满你的身躯,看一看你会否受到恶魔的入侵。”   德鲁瞪大眼睛,这人怎么知道?   此处本来是自己的秘密地下室,做一些不能被外人发现的实验,比如引诱凯南跳楼的小孔成像要怎么把握距离。   克丽丝那个疯子却造反了,因为她坚称只有一个人能成为消除恶魔的勇者。尽管德鲁引她入门,但也不能控制她。把德鲁关到地下室,先要对其进行一番考验,然后再决定怎么处置他。   玛丽没有再问,事件脉络基本清晰了,而德鲁有没有唆使诱导过更多人,需要等出去再问清楚。   正在三人要解开德鲁的锁链时,地下室入口有动静了。   只听迈克罗夫特说到,“像是克丽丝回来了。”   半分钟前,磨坊大门口有一道鬼鬼祟祟靠近的人影。   那人原本想要跨过门栏,但发现了里面似有异常状况,拔腿就跑了。   那人一跑,两个护卫就追了出去。   迈克罗夫特站在地下室入口没有一起追。二追一足够了,而他在提防声东击西的可能性。   下一刻,窗户边突然冒出一个人头。   是克丽丝。她诡异地笑着,取出一根狩猎用的毒针吹管。似有银光闪过,涂抹了剧毒的长针直刺入屋。   破屋很空。   残窗与地下室入口在一条直线上,两者之间相距不远,几乎没有遮挡物。这些毒针都朝着迈克罗夫特刺去。   躲?   不行,角度不对。躲到地下室入口的木桌下方,还是有被扎的可能性。   下一刻,只听‘砰’的一声。   电光火石之间,一把随身携带的黑伞被撑开。特制的伞面能阻挡利刃,所有的毒针都被拦在了伞面之外。   不好!   克丽丝转身要跑却感到后颈一痛,是被什么扎了一下。   一边伸手去拔,一边不敢置信地一回头,看到了那把黑伞的伞尖射出了第二根毒针。   这都是什么人啊!   怎么会随身携带这种阴毒的毒针机关伞?   克丽丝没时间怒骂,咬着牙朝巷口跑去,但没有跑十米就头晕目眩地倒在了地上。   噔噔噔——   玛丽听到上面的异动,让两个护卫看住了德鲁,她立刻跑上了楼梯。   地下室入口没有人,而残窗外侧的小巷响起脚步声。   迈克罗夫特走到昏倒的克丽丝身边。   他握着伞柄,用伞尖拍了拍克丽丝脖子,很好,人没有反应。他立刻就又给补了一针,让人昏得更彻底一些。   然后,迈克罗夫特一边收伞一边回头,正对上了残窗边的那道目光。   玛丽缓缓笑了,“罗曼夫人,您真是深谙使用雨伞的艺术。”   可不就是艺术。这种毒针机关伞,普通人怎么会使用,只有特工才会搞一把特别订制黑伞。   迈克罗夫特面不改色地接收夸奖,“您客气了,我只是活学活用。前一段时间确定安德鲁斯是被扎耳怪以吹针毒昏的,我就稍稍尝试了改装雨伞。今天看来,效果不错。”   玛丽:这话,她会信?   果然,某人的嘴,骗人的鬼。 第65章 Chapter65   克丽丝和德鲁先被带回了贝利家, 在把他们交给纽约警方之前,还有一些事情要追问清楚。   德鲁的精神状况很不好,虽然他脱离了「蜗牛浴」的浸泡,但经过几十个小时被蜗牛爬满全身, 让他产生了严重的心理阴影。   严重到听到蜗牛一词, 就会忍不住地呼吸急促到喘不过气来, 仿佛能感到鼻孔被蜗牛堵住的窒息感。   这种重度心理阴影, 正似多年前的黑塞·史蒂文让贝妮患上了蜘蛛恐惧症。   根据德鲁交代,他的叔叔黑塞暗中喜欢饲养蜘蛛。这个小爱好不为外人知,十年前贝妮却无意中进入了黑塞的宠物室。   尽管黑塞养的蜘蛛品种毒性低、性情温顺, 但一个小女孩误入一大群满是蜘蛛的房间, 头顶、眼前、手边都是八条腿的大蜘蛛, 她怎么可能不被吓傻。   贝妮直接被吓到昏厥,等她醒来却忘了之前的事。   黑塞说是使用了催眠之类的小手段让贝妮不再为此困扰, 但实情如何恐怕只有死去的黑塞才知道。   德鲁与叔父关系亲近,却也直到黑塞临终时才听问此事。等他继承了黑塞的所有遗产,打开了羊皮笔记, 不知不觉间就萌生了不如‘学以致用’的想法。   挑选精神不稳定的人, 以操控他们的病情变化为乐趣。控制人的精神, 那些人的喜怒哀乐都在掌控之中,玩弄人如同玩弄木偶, 多么有挑战性。   首当其冲的受害者是贝妮,选她的原因简单,因为两人熟悉而更为容易下手。   德鲁只要旁敲侧击,就能从未婚妻梅丽莎口中掌握贝妮的动态,才有了那一天宴会上的死蜘蛛。   跳楼的凯南,德鲁与他在俄亥俄州认识。凯南性格妄自尊大又坚信通灵之术, 利用这一点早晚就能够让他因抓鬼而死。   德鲁在凯南回到纽约后就立即实行计划利用小孔成像制造了亡灵现身。   也是巧了,凯南为贝妮招灵,通灵板显示出了「莎士比亚」一词,这让引诱凯南跳楼的计划更加顺利。   至于克丽丝,也是德鲁精心选择的受害者。   德鲁很清楚受过暴.力.虐.待的女性精神状态不稳定,又从萨根的游记入手查到了克丽丝的过去,心中萌发出了一个制造『扎耳怪人』的计划。   万万没有想到,居然会被反杀。   如果德鲁再迟几天被发现,他估计也逃不出被扎穿双耳而死的结局。   玛丽预测德鲁被杀的概率高达99.99%,因为他没有通过克丽丝的测试。   克丽丝要消除耳中恶魔,如果德鲁被浸泡在满是蜗牛的玻璃桶中仍能保持冷静镇定,他才有可能逃过一劫。因为面对蜗牛浴而泰然自若,那意味着不受恶魔的任何影响。   除去这些作案过程,玛丽更关心一件事。   “德鲁·史蒂文,你总有获得了几本羊皮笔记?”   玛丽通读了梅丽莎誊抄的那一本,给她的感觉像是一本总纲,而没有涉及更多的细节操作。   德鲁并不想回答,奈何人为刀俎,他为鱼肉。   “一共有四本,梅丽莎看到过一本,但我已经把它们都烧了。”   “真的烧了?”   玛丽紧盯着德鲁,“你该知道贝妮小姐的病一天不好,你就永不可能得到减刑的机会。”   抓到凶手与将其量刑是两回事。   这次扎耳杀人案闹得沸沸扬扬。哪怕现在的纽约警方以破案无能着称,却也不可能放过行凶者与教唆犯。   华尔街惨死七人,即便人们对于妄图操纵黄金市场的威尔恨得咬牙切齿,但还是要为他的死追究凶手的刑责。   行凶者公然在华尔街的办公楼作案,而且是以虐杀的手段,必须要重罚以儆效尤。才能震慑其他人,以后别在华尔街胡乱搞事。   判决德鲁与克丽丝的罪行是法官与陪审团的事,这个时代的司法系统却异常腐败,具体的量刑可以人为操控。   克丽丝没有家族背景,并且是下毒持刀凶杀,她是难免死刑。   德鲁又不同,他有钱去疏通关系。虽然诱导了克丽丝成为扎耳怪人,也诱导了凯南跳楼死亡,但克丽丝与凯南都有精神疾病,使得德鲁唆使诱导的定罪可以变得模糊。   贝利提出除非治好他的妹妹,否则一定会竭尽全力让德鲁判死刑。   眼下,德鲁岂会不知其中弯弯绕绕,但他真的把四本笔记烧了。   “我没有骗你们,笔记本真的都烧了,而且上面并没有写过怎么治疗精神病。”   “呵呵!说白了,你只会破坏不会治愈。”   玛丽并不意外,治愈精神病在后世也绝非易事。“把你记得的内容都默写下来,这总不难吧?”   确实不难,但对于治疗贝妮的疯病能起到多少帮助呢?   这个疑问超出了玛丽的能力范围。   她可以做的是向贝利推荐了一位医生——研究各类疑难杂症的杰基尔医生,或许能有一二治疗方案。   **   不知不觉,十二月在忙乱中来了。   各大报纸对于「精神控制案」与「扎耳怪杀人案」的报道还在继续。   德鲁被判了三十年监.禁,而克丽丝被判了死刑。   人们议论着类似的可怕案件是否再会出现?精神状态异常又有多少种类?   像是动物恐惧症、自大妄想症、极端厌恶症等等会有什么早期症状?还有别的难以发现的精神疾病吗?   各种讨论或是能推动有关精神疾病治疗的一小步发展,但更多人仅是把那些新闻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外界纷纷扰扰之声不停,此案的主要侦破者却过上了安静生活。   玛丽像是普普通通的大学生,按时上下课,乖巧得仿佛书呆子。如果有谁与她在校园里擦肩而过,绝对想不到她刚刚经历过变态血腥的案件。   韦斯莱记者提议让「M先生」再次执笔,是要书写《十九世纪华尔街实况分析》的外篇——《连环杀人案如何影响美国黄金交易市场》。   对此,玛丽也表示要等一等,不急于在年末完成此书,等到明年开春再交稿。   为什么要缓一缓?   韦斯莱有点不明白,纪实故事也讲究时效性,蹭一波热度不好么?他被告之的理由是明顿因为期末将近,需要集中精力放到学业上。   好吧,大学生的主业还是学习。   韦斯莱找不出反驳的理由,他也知道明顿先生为了查案翘课的次数有点多,到了期末考核时期肯定要抓紧时间补回来。   事实上,玛丽也没有说谎,但不妨把学业的范围扩大一些。   圣诞节前一周,权威数学期刊的新一期出刊了,其上赫然登载了有关斐波那契数列与黄金螺旋线的研究论文。   始于13世纪的斐波那契提出的兔子繁殖问题,终于在此刻有人正式对其展开了数理性的科学理论研究。   这片论文的发表意味着开启了一个数学研究的新领域,如何能不令学术界振奋。   在圣诞节前夕看到这样的研究问世,绝对是一件欣喜无比的大喜事,尤其是C大数学系的教授们开心到表示能多吃一只火鸡了。   不夸张,高兴的情绪一点都不夸张。看看论文的第一作者就明白了,「马克·明顿,罗曼夫人」,其中一位是C大大一的数学系学生。   一时之间,C大数学系的教授们再也不苦瓜脸了。什么明顿翘课次数有点多,什么明顿不务正务地去抓祸乱纽约的连环杀手,那都不是问题。   如果参与一个案件就能出一份含金量甚高的研究论文,学院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出勤标准,总是很好商量的。   不过,作者栏的另一位是怎么回事?   几位教授当然听过罗曼夫人与明顿先生的绯闻故事,谁想到两人的名字不仅一起出现在新闻八卦头条上,居然还一起出现在了学术专刊上。   年轻人,你清醒一点!   第一作者的署名能乱来吗!   教授们就差晃一晃自己学生的脑子,却听到明顿义正言辞地说这篇论文是两人合作的产物。虽然罗曼夫人没有动笔,但提供了论证思路,那又怎么不署名,怎么可以独吞研究功劳。   一个寡妇能搞数学研究?   尽管19世纪也出过女性科学家,但数量极少,而教授们更觉得年轻小伙子明顿被爱情蒙蔽了双眼的可能性更高。   偏偏,明顿无比固执地坚持一定写两个人的姓名,最终教授们也只能同意了。   当期刊正式发表时,教授们看着油墨印出的那一行并列姓名,真是异常心情复杂。   一会觉得是被得意门生忽悠了,才会同意批准按此提交论文;一会又感到得意门生走上了恋爱歧途,而为此痛心疾首。但又不敢多言,因为隐隐觉得明顿有种随时会撂挑子逃学的趋势。   那一头,学校里教授们心情五味杂陈,还在担心恋爱误人。   这一侧,纽约港码头边,一场分别却已经不可避免地到来。   迈克罗夫特看着递给他的数学期刊,期刊被翻开到那一页,其上印证「马克·明顿,罗曼夫人」联合发表的论文。   半个月前,他与明顿破案后随便聊了聊,也是难得有闲情围绕着斐波那契数列与黄金螺旋线进行了一场讨论。   没想到明顿独自整理书写了相关内容,竟然还以两人的名义刊登了出来。   一种非常新奇的体验。   迈克罗夫特必须承认,自己和另一个人的姓名以如此方式被刊印在一处,这种感觉很奇妙。   “就当是临别纪念。或许,我和罗曼夫人不会再见了。这篇论文就当纪念我们的美国相遇时光。”   玛丽说到,“以后偶尔想起对方,也不只有报纸上铺天盖地的荒唐绯闻,多少还能有些严肃正经的科学论述见证我们的曾经。您觉得呢?”   ‘我觉得?’   迈克罗夫特沉默了两秒,一时间竟然不知该从何说起。   他能觉得什么呢?罗曼夫人就要消失了,这样的联名刊印是第一次,却也是最后一次。   或许,他该夸奖这一番话的用词精准。   有的事彼此之间已经心知肚明,明顿先生和「罗曼夫人」是不会再见了。   迈克罗夫特最终收敛情绪,微笑着说,“谢谢,我觉得您做得很好,一切都被安排得很好。时间也差不多了,我该登船了。明顿先生,您期末事忙,也早点回学校吧。”   两人没有依依惜别,也没有以后再见,这是从开始就注定的结局。   “好的,您保重,愿您一路顺风。”   玛丽和码头其他送别之人不同,她脸上似乎没有任何不舍情绪。说完,片刻不留地走了。   迈克罗夫特也没有逗留地转身走向登船口。   一边走,一边将数学期刊收入包中。然而,他在合上期刊时,手指缓缓拂过了联名的那一行字。   “马克·明顿,罗曼夫人。”   迈克罗夫特低语着,不由勾起了嘴角。他的笑容很浅,稍纵即逝,却在某一刻如此真实。   不过,迈克罗夫特还是不曾犹豫地踏上了「珍珠号」。   「珍珠号」游轮驶出纽约港,预计在12月23日抵达大西洋的另一侧,停靠在法国巴黎港口。   12月23日清晨,巴黎方面收到消息。   游轮「珍珠号」在入港前三个小时,船上发生了雇凶杀案。被害人罗曼,遭遇杀手围堵枪击坠海,疑似死亡。   12月24日,圣诞夜,「珍珠号」突发凶案事件传至纽约。   纽约,某处豪宅。   一个女人拿着纽约日报,看着『罗曼夫人死亡』一行字,发出了桀桀的笑声。   “死得太好了,五个杀手一定能要了你的命。你不是L,只有我才是L。M与L的爱情故事,我才是女主角,我才是明顿先生爱着的那个人。   罗曼,你什么都不是!现在我就去告诉明顿先生这个好消息,从今以后,他和我就能公开恋情了。”   不多时,琳达·梅丽莎盛装打扮后登上了马车。她笑得异常温柔,马车缓缓驶向明顿宅。 第66章 Chapter66   纽约, 1870年的圣诞夜,雪比去年更冷了一些。   “明顿先生,外面来了一位访客。“   女佣敲响了书房的门,“是之前来拜访过的梅丽莎小姐。”   “她来干什么?”   玛丽头也不抬, 继续翻阅着大部头文献。书桌的另一端放着《纽约日报》, 正是报道了珍珠号游轮的凶杀案, 明晃晃地的大标题『罗曼夫人遇害身亡』。   德鲁与克丽丝已经入狱, 贝利带着贝妮前往英国找杰基尔医生开始治疗。   梅丽莎没有预约突然上门,哪怕她是有事相求,但对这种无关紧要的人, 是不必浪费时间和她见面。   女佣踌躇着回答, “梅丽莎小姐说是应您之邀来共度圣诞之夜。明顿先生, 我,我觉得她有些不对劲。”   这次, 玛丽抬头了。   她邀请梅丽莎共度圣诞?荒唐!这样团聚的夜晚,她只想独自安静度过。如果非要邀请一个人共度,也绝不会是梅丽莎。   而且什么叫做梅丽莎不对劲?是连女佣都能看出的不对劲。   玛丽站了起来, “哪里不对?”   女佣也不确定, 但牢记在此做工的规矩, 凡事必须要实话实说。“我觉得梅丽莎小姐,像是用女主人的语气在和我说话。”   啊?   玛丽也难免发愣, “你的意思是,梅丽莎认为她是这里的女主人?”   女佣点头。   玛丽却越发迷惑,究竟怎么回事?侧头扫了一眼桌上的报纸,再次看到『罗曼夫人遇害身亡』的标题,心中隐隐升起一种不详的预感。   原本以为这是‘罗曼夫人’自导自演的金蝉脱壳,可演出会不会遭遇了不可测的意外。   意外与明天, 谁来得更快?   比如投机商威尔,如果没有遭遇扎耳怪,他会成为19世纪70年代的一位风云人物,搅动美国黄金市场。但威尔被连环杀手谋杀了,惊天动地的黄金浩劫大案胎死腹中。   威尔如此,其他人呢?   大风大浪闯过去了,会不会在阴沟里翻船?   玛丽克制着鲜有出现的焦躁情绪,加快了脚步从朝楼下客厅走去,   不会的,不会那么灵验,曾经的戏言‘罗曼夫人在美国的运气不太好’,难道成真了?   客厅里,梅丽莎下巴微扬。她环视着这间房的布局,对几处的摆件露出了厌恶的神色。当听到脚步声,她见到来人就娇笑起来:   “亲爱的,你快把那些法国烛台扔掉。我不喜欢巴黎制造的东西,罗曼死了,德鲁被关进去了,我们可以正大光明地宣布在一起了。”   客厅门口,玛丽的脚步一顿。今天再见梅丽莎,这个女人的神情与以往截然不同。   根本没有闲心去打趣叫谁亲爱的,那种不详的感觉愈发强烈。不过瞬间,她已经想到了某种非常不妙的猜测。   这一刻,玛丽却瞬间露出了优雅的笑容,更是亲昵地叫着梅丽莎的名字。   “琳达,你怎么来了?外面在下雪,为什么不等我去你家,路上冻到就不好了。”   玛丽的语气似是责备,更多却是满满的关心。   “你着急什么,是要告诉我什么好消息吗?比如你瞒着我做了什么令我惊喜的事。”   梅丽莎的神色越发愉悦,“我知道你一定有所察觉。我们是如此默契,心灵相通到不需要言语。是的,我花了几乎全部的积蓄雇佣五名黑手党,他们一定会在珍珠号靠岸前枪杀罗曼。   今天的报纸刊登出了结果,果然这一笔单子成了。亲爱的,你不用担心以后再被那个老女人纠缠了。”   表面上,罗曼夫人的年龄也就三十左右,魅力正当时,哪里老了?   这些却都不重要了。   最重要的是,那个人是否完好无损地活着,万一……   玛丽压下了万一的那种猜测,仿佛旁若无事地走向梅丽莎。每走一步,笑容就更温柔一分,眼中充满了宠溺。   此刻,心底却已经闪过三四套方案。   否决了把梅丽莎扔进大西洋喂鲨鱼的计划,这种死法太痛快了。不如成人之美,将她送到牢不可逃的精神病院让其‘安享余生’。   “琳达,我的好姑娘,你真是冰雪聪明。”   玛丽边说边伸出手,抚上梅丽莎的头发,一下又一下轻柔地抚摸着,目光却扫过梅丽莎纤细的脖子。多么脆弱的脖子,只要稍稍用力扼住就能让人窒息而亡。   不,做人不能这样暴力。   让梅丽莎死得太快是便宜她了,何况要让她交代清楚来龙去脉。   玛丽温和地追问,“你是不是还做了别的事?贝利家的那群蜘蛛,也你引去的对不对?”   梅丽莎看着近在咫尺的明顿先生,感到头上那只手温柔缱绻地抚摸,鼻尖更能闻到这人衣服上淡淡葡萄柚香。   她情不自禁地红了脸,又是颇为自傲地点头。   “是的,我更换了贝妮屋里的蜡烛,里面有引诱蜘蛛的香味。而在贝利找人来调查前,我就又把蜡烛换了回来。”   原来如此,整个案件中缺失的一环终于补上了。   德鲁没有蓄意投放蜘蛛,但爬上贝妮房间的蜘蛛并不是大自然的巧合,世上没有太多的巧合。   玛丽已经猜到了梅丽莎此举的原因,“你吃醋了,因为我在宴会帮贝妮说了几句话。罗曼说感到离开宴会时背后有一道目光,而且家附近的垃圾站遭遇了火灾,都是你做的。”   “你最懂我了。对,那些都是我做的。看在贝妮是我朋友的份上,我没有要她的命,只是用了些蜘蛛吓吓她。”   梅丽莎毫不犹豫地承认,“可惜,罗曼那个人太无趣了,没能找到她外泄的私人物品,没能提前确定她的弱点。不过也没关系,反正现在人都死了。”   说到这里,梅丽莎目光灼灼地问,“我来就是为了这件事的后续。既然碍眼的家伙都除了,我们应该在明天公布恋情。   去年全世界都是你和罗曼一起坐热气球的绯闻,还有上周你发表了一篇论文竟然联名了罗曼,应该向人们澄清了女主角搞错了,一直都是我才对。”   梅丽莎强调:“我,琳达·梅丽莎,才是那个M;amp;L轰动爱情故事里的L。”   “当然,一定要把所有的事都要说清楚。”   玛丽确定了梅丽莎有病,是一种非常严重又非常罕见的精神疾病——被爱妄想症。   上辈子,1981年发生过一件震惊美国的大案,时任总统里根遭遇暗杀,就是被爱妄想症患者所为。约翰·辛克利爱上了女明星朱迪·福斯特,为了引起其注意,做出刺杀里根的疯狂举动。   被爱妄想症很少见,所以对这种病的研究也不全面。   目前,仅知患者自认与另一个人相爱,他们幻想的爱恋对象通常社会地位不俗,或是有着较高的名气。   在患者看来,无论幻想的恋人做了什么,都能被视作是传递爱意的举动。   哪怕双方根本不认识也没有接触,但患者只需通过报纸媒体看到另一方的消息,就能将其视为某种示爱的表现。   非常荒谬,却是精神病人的逻辑。   一旦患病,患者的行为难免怪异,常见症状包括跟踪他人。却也不排除一种可能性,患者自行设定了一种情景。   像是梅丽莎设定了与明顿正在进行一段地下恋情,她一定要成功扮演好德鲁的未婚妻角色,直到将德鲁送进监狱为止。   无疑,梅丽莎演得非常好。   如果这个时代有奥斯卡评选,梅丽莎足以包揽一堆小金人奖项。   玛丽想着,不动声色牵起了梅丽莎的手,让她坐到椅子上。“你说得都对,该把真相告诉世人,我更希望将你的聪明才智展示给世人。   不如从头说起,你得告诉我是具体怎么制造珍珠号凶杀案的?又联系上黑手党?有没有凭证?我要好好记录这一段爱情故事。亲爱的琳达,说吧,我喜欢听你说。”   梅丽莎听到这一句‘我喜欢你’,眼中更迸发出无限的爱意,立刻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像是她全心全意帮着一起破案,像是她阅读了德鲁的四本羊皮笔记但遗憾地只誊抄了一本,像是如何确定罗曼夫人的航程而安排了杀手等等。   玛丽越听,神色越显柔情,更是让梅丽莎把所知的羊皮笔记本内容都复述出来。   对比此前德鲁的描述,梅丽莎的认识深刻多了。她甚至提到利用笔记所述成功地控制了情绪,这也是她成功演戏的诀窍。   直到客厅的煤油灯即将燃尽,这一番看似温情脉脉的谈话才结束。   “好的,我都记下了。”   玛丽站了起来,更是牵着梅丽莎的手示意她跟着自己来。“圣诞夜,本来该是我去找你,一起去一个好地方。但现在时间不早了,琳达,你可以不回家吗?”   “当然不必回家,反正父亲不会管的。我想和你一起,这次是连女仆都没带。”   梅丽莎完全不在意家里的情况。她的母亲早就死了,父亲再娶之后,她和那家子人根本不住在一起。今夜要怎么过,全凭她自己做主。   “很好,那就我们两个,连车夫都不要。”   玛丽将梅丽莎带上了马车,亲自驾车驶向了一栋红房子。那里人烟稀少,房价非常便宜,表面上看起来像是小仓库。   下车时,梅丽莎被要求暂时蒙上眼睛。“还要蒙眼睛啊?那我怎走路啊?”   “我牵着你,绝不会让你摔倒的。”   玛丽颇有耐心,将人带入红房子,然后走向了地下室。随即把梅丽莎按在一张木椅上。“好了,很快就能睁眼了,不如倒数十秒。”   “是什么那么神秘?”   梅丽莎狐疑着,但很快又笑了,该不是明顿先生要向她求婚吧?   但在这种地方求婚,地下室潮湿的味道很不好闻,她才不会轻易答应求婚。一定要换一个地方,比如将纽约最豪华的酒店包场才行。   尽管如此,梅丽莎还是倒数了起来,“十,九……”   倒数时,听到窸窸窣窣地声响,似乎身前有什么东西滑过。   “三,二,一。我要掀开眼罩了。”   梅丽莎正说着,却突然感到四肢一紧,她的手脚被绑在椅子上没有办法动了。   “亲爱的,你在干什么?你猜到了是不是?我不想在这里答应你的求婚,你就要逼我就范是不是?不,我偏不。”   求婚?   玛丽终是冷笑起来,直接用臭抹布堵住了梅丽莎的嘴。又用铁链将木椅连带人一起固定住,如果没有外力施救,这人绝无可能逃跑。   “琳达·梅丽莎,老老实实在这里待两天。我保证,很快就把你送到罪有应得的地方去。”   玛丽掀开了梅丽莎的眼罩,语气极度平静,平静到了阴冷的地步。   “现在,你可以开始祈祷了,祈祷大洋彼岸的‘罗曼夫人’还好好活着,否则你会后悔你疯得不够彻底。”   “呜呜,呜呜——”   梅丽莎不敢置信地拼命摇着头。   上帝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的恋人为什么要这样对她!究竟是哪里出了错?是了,一定是卑鄙的罗曼勾引了明顿先生。   “看来,你并不听我的话。”   玛丽一眼看出了梅丽莎的想法,“你该庆幸的,我不想亲自动手,因为你太脏了。但请放心,我会为你精心挑选电疗、冰水疗、针刺疗一应俱全的精神病院。在此之前,你也不必看到任何光亮了。“   没有再废话,玛丽重新给梅丽莎绑上眼罩。   然后,迅速离开了这个不会有第三个人前来的小仓库。   现在有很多事要做,比如火速给梅丽莎定罪,比如确保梅丽莎的余生好好享受精神病杀人犯应有的刑罚。   更要订一张船票前往法国巴黎,但茫茫人海应该如何去寻找罗曼夫人。   罗曼夫人,其身份肯定是假的,真实性别也存疑,国籍估计也做不得准。   法国和德国的战况还在继续,要怎么确定一个伪装者有没有受伤,是生或死?   不知何时,圣诞夜的雪停了,天际高悬着一轮残月。   玛丽看了一眼残月,郊野之地冷冷清清,仿佛天地之间就只剩她一人。去年还是两人乘坐热气球逃生,今年变成独自驾驶马车。   她有点后悔了,应该得寸进尺一些,多探究一下罗曼夫人的真实身份也没什么不好,起码能确定那个人是不是平安活着。   是的,愿望如此简单。   平安活着就好,有缘就会再见。   ‘我应该要相信你的本事,你不至于落到与你的同事相似的下场。比如黑砂岛上的那一位默默地死去,连一具全尸都不曾留下。去年,你去调查他的死因;今年,又有谁来调查你的遭遇?’   玛丽默默想着,但没有向圣诞老人许愿。因为她无法确定圣诞老人是不是喜欢和人唱反调。   **   1871年,1月1日。   新年伊始,英国剑桥镇也是新年新气象。   歇洛克没想到这个圣诞加新年竟然过得那么特别,向父母谎报大学有事无法回家,而在学校边的租屋照顾伤患   ——他敬爱的·据说在欧洲出差一年本该回家过节的·哥哥,居然是身中枪伤,圣诞节前夕昏迷在法国海边。   “今天感觉怎么样?”   歇洛克提着新配的药,看到迈克罗夫特依旧脸色苍白。这人昏迷了好几天,直到元旦才清醒过来。   迈克罗夫特笑着以示无碍,“谢谢,我好很多了。亲爱的歇洛克,如果你不只带来苦涩的药剂,更捎来一些糖果,我觉得会好得更快。”   “是吗?”   歇洛克也笑了,是很标准的假笑。“医生建议养伤期间不宜摄入甜食。亲爱的哥哥,我觉得你应该懂得谨遵医嘱。”   迈克罗夫特:无聊时尝试各种乱七八糟药剂的弟弟,居然还让他遵守遗嘱?   歇洛克无视了迈克罗夫特的腹诽眼神,抛出了最想问的问题。   “既然你看起来精神不错,能不能满足一下你弟弟的好奇心,你究竟是怎么受的伤?”   迈克罗夫特:……   真是一个好问题,而他也不知道那些杀手怎么会冒出来的。   唯一庆幸的是,坠海逃亡时脱掉了罗曼夫人的外套与假发。哪怕狼狈到只剩一层里衣游上岸,但总比昏迷时被人发现是男扮女装要好。   歇洛克眼见室内陷入古怪的安静,偏偏从迈克罗夫特的脸上读不出更多线索。   “Well,让我猜猜。我无所不能的哥哥,你这一年去做了某些危险的事。我懂,工作要求保密,具体我就不问了,反正不可能是情杀就对了。   你又不是被枪杀的罗曼夫人,那位的死就很容易判断了,极有可能是明顿先生的暗恋者做的,谁让他们的恋情人尽皆知。你觉得呢?”   迈克罗夫特:现在,我还能说什么? 第67章 Chapter67   有关罗曼夫人被害的前因, 很快就广为人知了。   纽约的各大报纸怎么可能错过颇具热度的新闻。   『人以类聚,德鲁·史蒂文的未婚妻被捕,琳达·梅丽莎承认雇凶谋杀罗曼夫人』,『我以为你爱我——可怕的被爱妄想症, 距离我们有多远?』, 『生死相隔, M;amp;L的爱情故事竟以悲剧结尾!』。   作为一度轰动世界的绯闻情侣, 虽然从未得到过当事人的正面回应,媒体却已经大书特书了明顿与罗曼的浪漫恋情。   只要是识字看报的人,几乎无一不晓1870年初的波士顿热气球约会事件。   哪怕当事人非常低调, 但热气球观光商家为了赚钱一直炒作热气球浪漫之恋, 让人们始终不曾忘记M;amp;L这对绯闻情侣。   后来, 普法战争爆发。在作战过程中,法军乘坐热气球逃过了几次普鲁士军队的围堵, 这又让人们再度想起1870年初的热气球情侣。   谁也没想到,M;amp;L轰轰烈烈的恋情居然以生离死别结尾。   因为梅丽莎幻想她才是明顿先生的爱人,在1870年末居然将罗曼夫人截杀在了回国的海船上。   随着媒体的报道, 这个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从美国纽约传到英国伦敦, 甚至传到欧陆、东方等更远的地方。   “我的推测是正确的。”   歇洛克顺手买了一堆报纸让养病中的哥哥读报解闷, 让迈克罗夫特不要一天到晚惦记甜食。   “半个月前我推测罗曼死于情杀,今天就得到证实了。只是这次纽约法庭审案的速度快得不合理, 从案发到审判居然不满一个月,梅丽莎被关进了专押犯人的精神病院。果然,空穴来风必有其因。”   来什么风?   迈克罗夫特仿佛毫不关心一对绯闻情侣的新闻,根本没有搭话的想法。   歇洛克却还在继续,“绯闻也未必虚假,罗曼之死对于明顿来说, 并不是死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对于梅丽莎的审判速度可不是纽约法院惯有的,一定是被谁施压了。”   “歇洛克,你读的是化学系。”   迈克罗夫特一本正经地嘲讽到,“现在我怀疑你选错了专业,你的择业规划是向小报记者靠拢。”   歇洛克只当没听出嘲讽,摇了摇手指,“我亲爱的哥哥,你猜错了。虽然我对新闻感兴趣,但从来没有想过成为一名记者。   虽然还有两年半才毕业,但我已经决定要投身于侦探行业。稍稍关注罗曼被杀案,是预备侦探的职业素养。”   侦探没比记者好多少。   同样需要四处奔波,而且更加危险。   迈克罗夫特却没有提出异议,他并不干涉弟弟的选择。   某种程度上,歇洛克成为侦探也好,以后再遇到跋山涉水的任务就有人代劳了。   因此,迈克罗夫特一改嘲讽脸,而笑得非常温和。   “有规划,有喜欢想做的工作,这样很好。亲爱的歇洛克,你知道的,我一直支持你的决定。”   歇洛克:等一下,他看到了前方有大坑,他可以选择不跳吗?   挖坑与跳坑,都是以后的事。   眼前,必须解决罗曼夫人被害案引发的后续问题。   等房间只剩迈克罗夫特一人,他没有再漠不关心地无视一堆报纸,而是一份份仔细看了起来。   这些报纸的质量参差不齐。将内容拼凑起来,勉勉强强还原了梅丽莎从雇凶到被判刑的整个经过。   谋害罗曼夫人的真凶已经落网。   对此,迈克罗夫特真的没话可说。不怕人有精神病,就怕精神病有演技。他只能自认倒霉,差一点点就真阴沟里翻船了。   如今梅丽莎被抓,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报纸都在哀悼M与L的浪漫爱情的凄美结局,其悲惨程度快赶上罗密欧与朱丽叶。   莎士比亚笔下,朱丽叶与罗密欧因为家族世仇而无法结合。神父提议朱丽叶假死,然后让罗密欧带她远走高飞。   但命运弄人。   罗密欧先听闻了恋人死亡的消息,却不知她是假死脱身。没等到神父告之真相,罗密欧选择了殉情。当朱丽叶醒来,一切为时已晚,她的恋人已经死了。独活没有意义,这一次她是真的自杀了。   M;amp;L的绯闻爱情,与这则家喻户晓的故事有相似之处?   迈克罗夫特很想不以为然地摇头,但他竟然做不到坚定否认。   并不是因为明顿与罗曼真的存在同生同死的爱情,而是因为朱丽叶与罗曼夫人的命运诡异地有了重合之处——两者都是假死。   虽然明顿先生不是罗密欧,但迈克罗夫特可以推测那人会做什么——过段时间就会开始寻找罗曼夫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为什么不是立即开始寻人?   因为需要时间等待回信。   谁的回信?   当然是罗曼夫人的回信。   报道中,罗曼被枪击坠海,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性。   明顿先生却不会相信这种未见尸体的消息,因为双方心知肚明罗曼原先回法国就要死遁。   谁也想不到意外出现了,罗曼被枪杀。   明顿要弄清楚罗曼究竟是借机死遁,还是真的被杀了。后,有关梅丽莎被判刑铺天盖地的报道是从纽约传遍美国,又是传到欧洲,甚至东方。   这是一个信号。   明顿先生通过报纸给出了信号,告之罗曼夫人被害的真相。如果罗曼还活着,不论是身在何地,只要读到报纸就应该给出回应报平安。   “这真是……”   迈克罗夫特揉了揉眉心,按照原先的计划,罗曼夫人回到巴黎就是远离了绯闻圈,时间会淡化一切。为什么眼看就能抛下伪装的身份,偏偏横生事端。怪就怪梅丽莎,都是那个疯子搞的事。   问题来了。   现在给出回应,明显违背了罗曼夫人完成任务已经死去的设定。但是不给回应……   迈克罗夫特无法确定具体会发生什么,能预测的是明顿先生不是故事里的罗密欧,那人绝不会自杀,只会让旁人不得安宁。   很快,   这个猜测成真了。   一位‘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访客来到剑桥镇。   “这是我的荣幸。马修阁下,非常感谢您在百忙之中来此探望。”   迈克罗夫特说得客套。事实上,这一年多来他无数次‘问候’马修。现在最不想见的人,马修是高居榜首。   “你因公受伤,别讲究那些虚礼。”   马修摆了摆手,示意迈克罗夫特怎么舒服怎么坐。“我来看看你。有的话,书面报告里说不清楚。”   迈克罗夫特:看吧,果然是来谈工作的。   马修却没有询问美国的情报网。   那些正经任务的内容,他已经通过迈克罗夫特写的报告有了全面地了解。没必要问了,因为报告内容条理清晰,只不傻都能读懂。   一阵诡异的安静。   马修打量了迈克罗夫特整整两分钟,终是抛出一个问题,“迈克,你和我说实话,你和明顿先生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   迈克罗夫特瞧着马修面色古怪,他已经猜到后半句了,这是要问绯闻情侣是不是假戏真做了。   马修欲言又止,同性相恋是要上绞刑架的,他并不愿意猜度最看好的后辈有这样的倾向。   “马修阁下,您想多了。”   迈克罗夫特只觉左臂受伤处又痛了,枪声加海水浸泡让他高烧昏迷了好几天,眼下有病该吃药的却是马修。“我和明顿,不,应该说罗曼夫人和他只是朋友而已。”   “你确定?”   马修眨了眨眼,显然有所怀疑,取出了随身携带的一份文件。“你组建的情报网,从纽约传来的最新消息,你自己看。”   近期,人们把关注点放到本年度凄美爱情上,尚未关注另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纽约法院在建的大楼停工了。象征着正义的法院,却被爆出了市政工程贪腐大丑闻。   承办法院建造工程的是威德集团,威德兼具了议员与董事长的双重身份,这让他成功地伙同一众政商大肆敛财。   庞大的贪腐假账却被纽约日报揭露了出来。涉及金额之多,以侵吞公共财产来论,能让威德的后半辈子在监狱里度过。   不仅仅是威德被逮,和他交往过密的法官、检察官等等都要进去了。   这是一起惊天大案!   虽然生命不该被用来比较,但在纽约上层的眼中,比起威德集团被爆出贪污单据,罗曼之死是不完全不值一提。   威德假账曝光,意味着整个纽约的政坛与商界大地震。毫不夸张,甚至影响到了下一届的美国总统选举。   “检方已经提出了对于威德议员的公诉。我想不用我来解释给你听,纽约日报胆敢披露出威德集团的假账是多么铤而走险的行为。”   马修指向那个记者的名字,“韦斯莱记者,他在你的报告中出现过。你觉得是谁为韦斯莱本提供了数据,那些原来不可能外泄的集团账单数据?”   真是一个好问题。   马修又指向了文件的末尾,“瞧一瞧威德集团的构成,其下一个分公司的老板,是否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眼熟?   克拉拉·梅丽莎,这位是琳达·梅丽莎的姑母。听说克拉拉与琳达两人关系不错,她公开表示侄女不能因为雇人杀了一个寡妇就被重判,更不能被关到精神病院。迈克,你不会不懂吧?”   要让雇凶杀人的琳达·梅丽莎被判罪受到惩罚,必须要确保没有人干涉司法公正。   公正一词,在如今的美国纽约司法体系却像是一个笑话。法官可以被有钱人买通,而梅丽莎不是没有背景的无名鼠辈。   那要怎么办?   斩草除根就好,让琳达·梅丽莎成为无依无靠的人就行了。   迈克罗夫特翻着报告,通篇没有提到那个人的姓名,但他已经此事背后是明顿先生的手笔。   早在「M」书写华尔街实况时,那位就对整个纽约的商政局势颇为了解,不可能不注意威德集团。   后来调查贝妮与凯南的案子,当然也查过了与之相关的梅丽莎家庭情况,否则也不会查到其未婚夫德鲁身上。   前两次的调查可能不够深入全面,但聪明人会留意到一些财务问题。   显然,明顿先生对此颇为敏锐,只要有一个切入点,用不了一个月就能倾覆一个满是漏洞的集团。   纽约是名利场,多的是人愿意被利用。围猎威德集团的好处不言而喻,大鱼死了,小鱼们都饱了。   看完这份情报,室内再度出现了诡异的安静。   迈克罗夫特努力克制住了从心底升起的愉悦。对于纽约的事,他只想说,明顿做得漂亮!   不过,迈克罗夫特表面上仍然八风不动,继续维持着面不改色。   对面马修的眼神却很明显了,仿佛在说「如果这都不算爱……」   “另外,还有一点,是我以私人关系获知的消息。”   马修又一次打破沉默,“我们都知道黑手党分布在意大利与美国。枪杀你的五个人来自美国,他们在看到你坠海后认为完成任务回到纽约,现在都已经被处决了。”   马修特意说明,“法官判的死刑,没有人帮忙疏通关系,据说是被放弃了,因为有人出高价要求血债血偿。”   谁会出高价,答案一目了然。   第三次,诡异的安静又又又降临了。   迈克罗夫特终于开口了,“明顿先生是一个好人,坚守正义,打击犯罪,是他的处事信条。我很感谢他做的一切,那是一位真正的绅士。”   然后呢?   马修等待后文,却没有再等到半个字。“迈克罗夫特,你很好!我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你把「沉默是金」贯彻地如此彻底。”   这是谁的要求?   伪装者就是要能够保守秘密,这都是马修的要求。   迈克罗夫特没想故意刺激马修,但难道要他直言明顿先生是一个危险分子。   别看明顿表面上彬彬有礼,但一旦被真的被激怒,心狠手辣的程度与好人、绅士的形象完完全全背道而驰。   为了不让马修猜疑,这话不能说,而他出于私人交情也不想坦言。   迈克罗夫特泰然自若地看着马修,“我知道您的意思,但我向您保证,罗曼夫人与明顿只是朋友。罗曼夫人遇害,作为朋友,明顿为她讨回公道很正常。另外是我个人推测,纽约的风云变幻还有另一个理由。”   马修倒要听听,“什么理由?”   “其实很简单。因为明顿不甘被戏弄,琳达·梅丽莎的雇凶完全在意料之外,这是破获德鲁与克丽丝一案时没有注意到的事。”   迈克罗夫特也没想到精神病人那么多,“错漏了一个凶手,对于调查者来说是一种失误。越是聪明人越是不容错误,明顿在纠正错误,不论付出多少都要纠正错误。”   说到此,迈克罗夫特笑了,“所以说,明顿是一个有所坚持的好人。”   这样解释,逻辑非常通顺。   “也对,你说得有道理。”   马修也不再纠结于此,话锋一转,“无论如何,罗曼夫人的身份不能再用了。和预期中不同,她太过广为人知了。这种曝光度,如果再来一出死而复生,我怕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即便罗曼夫人的背景设定做得很精妙,但假的终究是假的。   不如趁此让罗曼夫人死去,否则以后各国小报媒体来都挖新闻,说不好哪里就会出纰漏。   “已经找到了合适的女性残尸,和罗曼夫人的死亡时间一致,死因相似。半截残尸会被恰到好处地投放到法国海岸上,接下去的事情,你就不用担心了。”   马修交代了后续安排,也没有继续闲聊,他拍了拍迈克罗夫特的肩膀。   “美国的任务已经结束,你安心养伤。刚刚我说的话,你也别有心理负担。说穿了,如果明顿真的喜欢上罗曼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男人喜欢女人而已。这事和你没关系,明顿喜欢的又不是你。”   从马修的角度,这样理解丝毫没毛病,是渣得明明白白。   他觉得明顿爱上了罗曼并不是同性相恋,因为并不知道罗曼夫人是男人扮演的。时间到了,伪装任务结束,不管明顿怎么想,罗曼夫人都死了,恋情必须结束。   迈克罗夫特:……   这个世界怎么了?为什么全世界都认为明顿和罗曼相爱了?   作为当事人,他怎么感觉不到。两人没有私情,只是有点私交。茫茫人海,难得遇上一个有趣的人,就不能有心照不宣的私交吗?   纽约被搅得满城风雨就是由于这份私交,为什么没人信呢?   有的事,外人不懂。   迈克罗夫特送走了马修,只字不提放出残尸那种做法骗不过明顿。   骗不过的理由很简单,迈克罗夫特怀疑明顿怀疑了罗曼的真实性别。   的确有点绕。   这也把此前的问题绕回来了,究竟要不要给出暗示。   迈克罗夫特站在窗边。二月的风乍暖还寒,但田野里的报春花却已经悄然盛开。   看着田园风光,他却在想如果不及时暗中回应,明顿看到代表罗曼的女性残尸会怎么做?   真是有点小期待呢。   不过,迈克罗夫特还是摇了摇头。明顿先生辛苦了一个月,难道还要让人远渡重洋来欧洲追查?   “偶尔,我也要做个好人。”   ***   1871年2月14日。   纽约市,C大。   玛丽收到了一份没有署名的信,是从德国柏林寄来的。信上只有一行数字:『884647,31534,14376』 第68章 Chapter68   『884647, 31534,14376』   一串看起来莫名其妙的数字,时下罕有人知晓它们与莎士比亚相关。   如今莎翁的相关研究不少, 却偏重于文学性,鲜少与数学性相关。   这行数字在绝大多数人看来毫无意义, 却是两人研究的某一数学问题的部分算数解。   此前贝妮疯癫一案中, 通灵板显示出单词「shaxberd」, 那是莎士比亚的罕见签名。案件告破了,签名指代的是有关莎士比亚的一个冷知识, 他的生日与忌日同月同日。   对此,破案的两人却觉得不够有趣。   生死日期, 这种一查便知的数字没有挑战性, 不如算一算莎翁作品的其他数字。   比如莎翁一共运用过多少单词, 其中不同的单词有多少,以及使用概率等等,又能不能够测算莎翁一生认识多少单词,而又有多少没被运用到作品中?②   这种问题听来不可思议。   莎翁早已去世, 要怎么确定他的词汇量,谁又能保证现存的莎翁着作是全部,也许有未被发现的小说手稿呢?   事实上, 数学可以帮助人做出推算。利用交替函数,而验证的过程可以写一篇小论文。   论文倒也不必写。   两人随口一提, 将来闲着有空就计算一下其中几组数字。   玛丽看着这封不曾署名的信,浅浅笑了起来。   『884647,31534,14376』,代表莎士比亚作品一共出现了884647个单词, 其中31534个是不同的单词,而14376个单词仅仅出现过一次。①   虽然玛丽不能妄断世上没有第三个人还能懂这组数字,但敢说此时只有她才可以第一眼就认出她们的含义。   ——这是远在大洋彼岸的某人,给出莎士比亚数学性问题研究的部分答案。   当人们都在谈论M;amp;L之恋像是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悲剧,却不知当事人毫不在意那些虚构的文学故事。   两人认为的乐趣与众不同,正因如此,让一串看起来令人迷惑不解的数字答案成为了暗示。   只要明顿先生在统计莎翁作品单词时得到相同的数据,自然就能读懂这一行字。   这是罗曼夫人独特的回应,仅以一行数字表示人还活着,状态不错,还能搞些数学研究。   万一明顿先生看不懂怎么办?   不知罗曼夫人是对明顿先生太有信心,或是根本不在意这种可能性,正如没有在意这封信的投递时间刚好是2月14日。   2月14日,情人节,19世纪还没流行起玫瑰花与巧克力。   今天邮差很忙,忙着去投递情人节卡片。情人节送一张精心挑选的卡片,写下一段缠.绵情话,是19世纪浪漫表达爱意的方式。   邮递员不会知道寄给明顿先生的信与情人节卡片无关。   玛丽将这封知名不具的信收藏好,锁到柜子里之前,再看了一眼信封——它是从德国柏林寄出来的。   写信的罗曼夫人,哦不,应该说是不知真实姓名的某人目前在德国柏林吗?   玛丽眨了眨眼,并没有想要立即去一探究竟。既然报平安的消息来了,她也就不必远渡重洋去海里面找尸体,还能做一段时间的好学生。   其实是心知肚明,某人狡诈得很,从柏林寄信意味着人在柏林的真实性很低。   将来呢?   世界那么大,还能找出M.H吗?   是了,转念间,玛丽给某人起了一个代号方便称呼。   既然她自己代号M,现在遇上了旗鼓相当有趣的人,她很大方地与之共享同代号了。   为了以示区别,加一个H作为标注。   H,hazy。正似罗曼夫人留给人的感觉,是朦胧不清的,雾蒙蒙的,令人困惑的。   多么简单又合理的起名依据。   玛丽叫得心安理得,转身打开了绘画本。上面是她画的一幅幅甜品的简笔彩绘图,比如拿破仑蛋糕、牛奶杏仁慕斯、圣奥诺雷泡芙等等。   这些彩绘图一看就有令人食指大动的冲动。它们却不是无序地绘制,而参考了《甜食品鉴》的文字描述。   正是那套从英国带来的『大红帽』所着的《甜食品鉴》。   一年半前,伦敦的雨天,玛丽送出一把长柄伞,被陌生的老妇人回礼一套书籍。   书中,『大红帽』写了春夏秋冬的四季甜食,更是涉及了不同国家的制作方式。   玛丽带到美国的行李不多,这套书却占了一席之地。   有点遗憾的是如今摄影技术尚不够便利,拍照需要去摄影室操控复杂的相机,所以这书没有实物配图,只有文字描述。   既然是遗憾,补上就好。   玛丽拿起画笔,准备将每一章的甜食都画出来。然后把绘本寄到出版社,是她作为书迷送给作者『大红帽』的礼物。   有关这套书,还有另外值得留意的地方。   当初在钻石号游轮上初见罗曼夫人,不,是该称呼为M.H了。初见M.H的第一眼,就觉得M.H与送书的老妇人有几分相似。   后来玛丽也试探过,但M.H干脆利落地否认了。如今回头再细想,两者之间真的无关吗?   不过,这些事和送『大红帽』一套手绘配图又有什么关系?是没什么关系,心血来潮,随性而为。   玛丽觉得『大红帽』说不定认识书迷老妇人,而自己作为另一个书迷,书迷与书迷有见面的可能,就能通过老妇人能找出M.H的踪迹。   扯得有些远了。   玛丽收回发散的思维,在绘画的落款处没有使用一贯的M先生。   想了想,很应景地落款『小灰狼』。多好!大红帽与小灰狼,甜食品鉴的作者与赠画书迷,两者的笔名都化用自《格林童话》。   甜食与童话更相配,这种时候就不要参考什么恐怖小说了。   玛丽故意变化了签名笔迹,煞有其事地满意点头。   这会签了一笔圆圆圈圈的字体,让『小灰狼』几个字透出一股童趣,更符合甜食书配图的意境了。   不用夸别的,现在请叫她起名小天才。   起名小天才的休息时间,不只是涂涂抹抹甜食配图,也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一月,纽约日报爆出特大贪腐案,执笔的是韦斯莱记者。虽然一切已经尘埃落定,但韦斯莱也在考虑后路。   他的上司就此次事件给出了严正告诫,爆料丑闻极有风险。如果成功让丑闻主人公落网,爆料记者自然更上一层楼。反之,爆料记者就会被开除。   开除一名惹事的记者,很符合报社的利益,是将损失降到最低点。   韦斯莱知道自己闲不下来,以后还是会揭露社会暗象,他咨询了明顿先生有没有合适的生财之道作为后路。   玛丽擅长的后路不适合韦斯莱。   不过,两人合作了好几次,韦斯莱还是她作为「M先生」写书时的代理人,稍稍出谋划策也未尝不可。   韦斯莱不想因为被开除而失去了撰写社会新闻的平台,解决方法也很简单,只要自己做老板就好了。   收购或入股一家出版社,韦斯莱还能打造他自己的时事社评杂志。自己做自己的老板,不就解决问题了。   这种一步到位的处理手段,一般人还真用不了。   哪怕韦斯莱作为「M先生」的代理人赚了一大笔钱,但距离收购出版社还有一段距离。   玛丽也不多废话,此前为她出版《十九世纪华尔街实况分析》的黄金海岸出版社社长父死子继。新社长继承出版公司后,正在找投资人要扩大规模。   她有意投资一把,那就捎上了韦斯莱。投资的理由无外乎看好新社长的发展规划。   黄金海岸出版社的业务扩展是与大学合作,要翻译引进各国学术文献,其中包括搜罗欧洲的各类书籍。   玛丽假公济私了一把提出了要求,在搜集各国书籍时留意一个人的姓名「安东尼·考特斯」。   这个名字很陌生,他的来历不为人知,却留下了一样重要的东西——德鲁与梅丽莎都读过的精神控制术羊皮笔记。笔记是黑塞的收藏,其灵感源自「安东尼·考特斯」。   黑塞在笔记上简单写了一段。他年轻时,是从欧洲旧书摊上购买了一卷残书。   不知出版社,仅知作者是「安东尼·考特斯」,其生平经历一概不知,但撰写了有关精神控制的操作。   聊胜于无,玛丽请搜罗书籍的出版社员工留意是否还有「安东尼·考特斯」的相关书籍。股东的需求,还给奖金,底下的员工总能多上一点心。   寻找「安东尼·考特斯」像是大海捞针,只能广撒网。   玛丽也拜托了韦斯莱记者多加留意,像他那样混在新闻出版业的专业人士会接触海量信息,说不定哪天就能听到好消息。   **   时间一天天过去。   纽约失去了罗曼夫人,每天的太阳还是照常升起。   C大数学系教授们的担忧没有成真,得意门生明顿没有因为痛失恋人而一蹶不振,几个月以来一直正常上课。   虽然谈不上全身心投入数学的海洋里,也会请假帮人调查一些事件,但总体来说没有悲伤到不可自己。   1871年,六月初,美国大学到了又是一年的暑假时期。   “什么?你想要交换去柏林?”   格林教授没想到一学年到头一直都是平安无事,但快放暑假了,他的学生竟然冷不丁抛出了这句话。“哦不,明顿,你忘了吗?C大与柏林大学并没有合作项目。”   过去是没有,但不代表她不可以。   玛丽显然是有备而来,“格林教授,请您放心,我尝试着联系了柏林大学。刚刚得到确切回音,对方愿意接收我。”   “好小子,你是先斩后奏!”   格林教授只想问为什么,“去柏林大学要用德语上课,能适应?”   这个问题其实很多余。   格林教授也知道是多此一问,但他就怕一个好苗子一去不回头。   为什么去柏林?   玛丽只能说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的运气。   黄金海岸出版社的员工在搜罗欧洲书籍时,真就找到了「安东尼·考特斯」书写的其他阿拉伯文书籍,是一本埃及宗教研究论述。   这次摸到了一些安东尼·考特斯的来历,四十年前,他是柏林大学的学生,主修神学。   柏林大学,于1810年建校。   玛丽不是第一次留意这个学校,和它的教学研究水平出色没有关系。   之所以留意,是因为杀死原身的凶手,哈伦·托里是从这个学校数学系毕业的。   哈伦·托里,那个妄图利用走马灯数搞祭祀的凶手,他在毕业后去了埃及,干起了考古相关工作。   是不是巧了?   同样的学校毕业,同样都研究过埃及,安东妮与哈伦毕业时间相差了二十年,一个提出了精神控制术,一个研究了诡异的复活术。   这样的巧合足以让玛丽去柏林查一查。   但不可能告诉格林教授前因,只能再三保证会回纽约的,她只是去交换学习,没想要抛弃C大。   格林教授能怎么办?   学生凭着一己之力,自行与对方学校接洽好了,他也不能不放人。   于是,玛丽挥了挥衣袖离开了纽约,没有带走一片云彩。先回伦敦,然后到法国走陆路至德国。   两国暑假时间不一致,美国大学六月就放暑假,而德国要到十月才开学。四个月时间,足够悠哉悠哉地抵达柏林。   一路走走停停,欣赏风景。   玛丽不认为有必要赶路,她要查的事需等开学,那么又何必提前赶到柏林。总不可能时隔数月,她再顺着匿名信去找M.H的踪迹。   不必找,因为距离罗曼夫人死亡过去了大半年,M.H又不傻,怎么会留在寄信地?   **   柏林。   英国驻德国大使馆。   九月,秋意渐生。   迈克罗夫特结束了一天的工作走出大使馆,前往附近的住处。来到柏林已经半年多了,最初寄出那份暗语匿名信时,他怎么都没想到会被安排到来此工作。   罗曼夫人,自称来自法国巴黎,在寄信地为巴黎不够迷惑人。   也不想冒险从伦敦寄信,索性就把寄信地定在了德国。谁想到马修阁下在他伤假结束后,又又又给安排一份「好」工作。   马修:‘之前对外的说辞,你过去一年在欧洲从事外交辅助工作。刚好普法战争进入尾声,而普鲁士获胜并且统一成为德国。迈克罗夫特,你顺便去柏林呆个一年。既能圆了行踪轨迹,也能搜罗新成立的德意志帝国近况。’   对此,迈克罗夫特表面上完美微笑,而心中再度默默问候马修。   为什么不早安排工作,那么他就不会选择从德国发信。好在匿名信发出后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人跨越重洋来寻。   时隔好几个月,迈克罗夫特觉得不用多虑柏林街头的意外相遇了。明顿先生又不傻,要来找人早来了不是吗?   夕阳里,两个聪明人认定了对方只要不傻就不会在柏林。   天上却飞过几只渡鸦,嘎嘎叫了起来。 第69章 Chapter69   菩提树下大街, 这条街是柏林最着名的街。   十八世纪初开始,此处陆续建起了各式宫殿建筑,是一条名副其实的皇室之街。一百几十年过去, 在此居住的是德意志皇帝威廉一世。   今年,也就是1871年, 德意志帝国建立, 威廉一世在法国凡尔赛加冕。   德国皇帝为什么在法国登基?   一言以蔽之, 是胜利者的炫耀,更是狠狠羞辱了战败者。简单直白点就是德国在辱.法, 而德法之间的前仇旧恨说起来可以上溯几百年。   玛丽行走在菩提树下大街,没有去追忆欧陆各国的斗殴史, 径直走入同在这条大街上的柏林大学。   新学期开学一个月, 她在柏林的生活可以用一个词形容——平静。   虽然德意志帝国成立后, 菩提树下大街开始陆续涌入一批金融机构、商店餐厅,但这里不比华尔街疯狂,更不比伦敦金融街繁华。   一切都尚在建设中,正如玛丽对于目标人物安东尼与哈伦的摸查还在进行中。   她特意申请来此交换学习, 主要是瞄准了大学图书馆与资料室。与网络时代不同,当下想要查阅一个人写过的文章,只有阅览纸质资料。   某些着名研究的成果刊登到了权威期刊上, 甚至出版成书。   然而,不少学生并没有足够出彩的文章, 比如从柏林大学毕业的走马灯数杀手哈伦,他并没有着作问世。   唯有来到哈伦身前所在的大学,查一查他上学期间交过的作业、毕业论文等等,才有可能窥见他的过去。   但还不一定查得到。一方面是校方与老师不一定保留学生的所有资料,另一方面去档案室需要权限。   玛丽得到了几位教授的授权, 获得了出入档案室的通行证。   她凭什么?当然是凭借人格魅力,具体点说是聪明的脑袋,让教授们大开方便之门。   相对应的,她需要给出研究成果。   这次能成功获得交换学习的资格,正是向柏林大学提交了一份有关研究数字π的设想。显然,它成功地引起了柏林大学数学系的兴趣。   玛丽不紧不慢地把控着研究进度,没让老师们看出来她的主要精力并不在数学的海洋里,而是关注着资料室尘封的过往。   一个月内调查到的内容不多。不论是写出精神控制术的安东尼,还有钻研埃及复活术的哈伦,两人在校期间都很不起眼。   校刊里没有两人的身影。他们不是风云人物,也没有朋友是当红人士,在校期间的论文也都平平无奇。如果不曾确定诡异凶案与之相关,这两位真就是大学里的路人甲。   玛丽试图寻找曾经教导两人的老师们。很遗憾,因为时间久远,已经没有哪位教师还在校任职,多数已经病逝。   目前只问得两个地址,在德国西南方的黑森林住了两位退休教授。这会已经去信询问相关情况,不知道会否有回应,或者在今年寒假期间走一趟。   当然,眼下倒也不是全无线索。在翻阅一摞摞文件后,发现了安东尼与哈伦的一个关联点。   虽然两人就学时间相差二十年,但都加入过一个小社团——「圣甲虫社」,那是一个研究古埃及文明的社团。   圣甲虫被古埃及人视作圣徽,是复活与诞生的象征。以它代表研究埃及文明的社团,起名很贴切。   这个社团却在十八年前解散,几乎没有留下活动记录。原因是天干物燥,但没人小心火烛。   十八年前,大学档案室着过一次大火,烧掉了建校几十年间的部分社团活动资料。   比如圣甲虫社团的详细成员名单,报备给学校的社团活动内容,有没有老师指导等等,这都成了无法查清的事。   确定安东尼与哈伦都加入过这个社团,是从为数不多的残页里找到的关联。   必须感谢档案管理员没有把烧了一半的资料都扔掉,而是把残片都封存了起来。残页中还提到圣甲虫社团的据点,除了校内活动,在校外柏林市内还有另一个相聚地。   问具体地址?   不好意思,因为资料存放的不妥当,居然看不清楚了。   现在还能怎么办,只能去找圣甲虫社团的其他成员了解情况。   这本就是一个小众社团。火灾后,残余的名单姓名仅显示出七个人,最年轻的那位也已经五十岁了。   这个时代,欧洲人的平均寿命都不满五十岁。   玛丽不知道还有没有联系上对方的可能性。   也别怪她多疑,总觉得火烧档案室的大火不寻常,怎么就正好把社团重要资料烧没了,让线索变得晦暗不明。   翻查档案的过程非常枯燥,一个人翻阅就更无趣。   玛丽试图在别处寻找乐趣,比如忙碌了一天去吃点下午茶犒劳自己,但不得不说德国的食物太实在了。像是学校之侧的咖啡厅,下午茶的标配是咖啡加奶油超多的蛋糕,或者是咖啡加肉香肠面包。   请原谅,这些食物让她想瞬移回伦敦。   尽管如此,到点了还是要去咖啡厅。   玛丽选择了红茶加燕麦面包,不要糖,不要奶油,更不要加乱七八糟的肉酱。   今天的苹果咖啡厅却比平日喧闹了几分。   “明天中午就是广场雕像揭幕仪式,你打算去旁观吗?”   “当然要去。十二年了,御林广场的中央总算不再光秃秃了,怎么能不去参观。”   “昨天夜里雕像被运到广场中央了。这会正用一圈幕布围着,也不知道雕成什么模样。“   玛丽想起了明天是什么日子,那是喜庆的一天。   被誉为欧洲最美广场之一的御林广场,在柏林市中心,后来成了旅游柏林的必行之地。其上主要有三栋建筑,分别是德意志教堂、法兰西教堂,以及在两者之间的皇家剧院。   这样的建筑格局,是要在中央位置立一座雕像。说来这座雕像应该在1859年就落成,但因为人选问题拖延许久。   最初,一派主张塑立德国着名诗人弗里德里希·席勒的雕像。1859年也正好纪念席勒诞辰一百周年。   当时却没有取得一致意见。如此重要的广场中央位置,立谁的雕像应该慎重选择,它具有很重要的象征意义。   一些人觉得应该选择莱辛,有人主张选择歌德,有人觉得可以是三个人的雕像。   众人的意见不统一,又加上战事原因,直到今年德意志帝国建立才有了最终的落成仪式。   对于柏林人来说,在等了十二年之后,终于看到结果了。   玛丽继续喝茶,她没打算凑热闹。实话实说,认为雕像落成意义非凡的多是德国人。   今年又赶上德意志帝国建立,此时在首都柏林的重要广场立雕像就更意义重大,所以去看热闹的人肯定多。   这种欢闹的日子少她一个不少,明天继续去大学档案室中寻找蛛丝马迹。   下一刻,却听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明顿先生,真的是你!”   宾利正准备离开苹果咖啡厅,穿过人群,看到了墙角似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定睛一看,是明顿先生独自一人喝着下午茶。   那一刻,秋日的夕阳照进咖啡厅,四周的人群欢欣雀跃地议论纷纷。但热闹都是别人的,唯有明顿先生表情淡漠,似与周围有一道透明的隔膜。   上帝啊!您为什么不多一分仁慈。   宾利看到孑然独坐的这一幕,他立刻就想起了年初时的噩耗。明顿先生痛失恋人,罗曼夫人已经去世了。哪怕明顿先生不承认绯闻恋情,却也是一生一死,成了永远无法圆满的一段感情。   想到这里,宾利大为触动,心情更加难受了。   一年半不见,他们都成为了失恋的人。说来他比明顿先生还幸运一些,起码他所恋慕的简·班纳特小姐还好好生活在英国乡村朗博恩。   “好久不见,宾利先生。”   玛丽抬头就看到宾利一脸的复杂情绪,仿佛是一种同为天涯沦落人的表情?   玛丽:?   即便是她,有时也猜不透宾利的脑袋在想点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算了,不重要。   玛丽随即就看到了宾利身后还有一个人,“达西先生,您也来德国了。”   “下午好,许久不见。”   达西微微点头寒暄,也很意外会在此遇到旧故。   一别两年多,谁想到再见明顿先生,对方已经在某些圈子颇有名气。   妹妹乔治安娜还是会挂念当年的救命恩人,赞美明顿先生发表了什么论文,抓住了哪些凶手。   达西觉得他做对了一件事,没有把明顿先生列为妹夫的候选人非常正确。就凭M;amp;L的绯闻恋情传遍欧洲大陆,这样的一个妹夫,自己真的要不起。   此刻,达西的心情却有点唏嘘。不论多么轰轰烈烈的绯闻恋情,最终竟是以死亡悲剧结尾,也许这就是爱情的宿命。   或许,今年初一开始就不该去朗博恩度假。   如果没有去度假,就不会结识班纳特一家。他就不会喜欢上了班纳特家的伊丽莎白,但理智健在,一遍遍地劝告自己双方的家庭背景不合适。   何止他与伊丽莎白不合适,简与宾利也不合适。不合适,就该断了这一份心动的感情。因此来德国散散心,顺便谈个生意,摆脱爱而不能的愁绪。   达西脑中冒出了一个词,是能再恰当不过地形容三个人此刻的处境——三人失恋阵营。   玛丽:!   怎么回事?宾利的脸色奇异也就罢了,就连达西的神色也奇奇怪怪的,一个两个都在想点什么鬼东西?   快,快来点什么事,打破这种古怪的气氛。   下一刻,咖啡厅的大门就被推开了。   一个德国人怒气冲冲地进来,走向兴致勃勃议论雕像落成仪式的人群。   “诸位!出事了,明天要落成的席勒雕像出事了。刚刚,布置落成揭幕仪式的工作人员发现了一件大事。有人往被围起来的雕像上扔了一只割喉的死公鸡。鸡血溅了雕像一身,明天的揭幕仪式可能要取消。”   “啊?谁干的恶心事!死公鸡是不是代表高卢鸡,法国啊?”   “不知道代表什么意思,反正听说是一个英国佬做的,和英国大使馆还有点关系。”   这一番话让宾利与达西都收起了因失恋而生出的复杂情绪,是把注意力转移到了死公鸡与雕像上。   玛丽:她总觉得差点拿错剧本了,刚刚达西和宾利两人仿佛要硬塞给她悲剧爱情失意三人组的剧本。现在出现了死动物?这感觉反而就对了! 第70章 Chapter70   下午16:56, 距离下班还有四分钟。   迈克罗夫特扫了一看墙上的挂钟,今天的工作早就完成。   比起美国时期的忙碌,使馆的工作甚是轻松。哪怕有很多庞杂的文件要处理, 但不必四处奔波就符合他对‘轻松’的定义。   “哦!福尔摩斯先生,您还没走真是太好了。”   一位头发微秃的胖男人急匆匆地来到办公室门口, “柏林警察局来人, 说要找小拉尔夫先生了解情况。”   小拉尔夫, 二十一岁,是英驻德国柏林经贸参赞的儿子。   在柏林大学读书, 据说已经被两次劝退,上流社会令人厌恶的行径都不难在他身上找到实证。   “那位又出什么事了?”   迈克罗夫特默默修正了刚刚对柏林工作的轻松评价, 人在职场总没有百分百的轻松愉悦。   身在柏林, 无需女装, 无需凡事都暗中行事,但难免遇上一两个蠢货。此时,一个「又」字就充分说明问题。   拉尔夫参赞本人能力不足,但胜在出身好, 被派驻柏林就是要借他的人脉关系圆融行事。   但,他有一个大缺陷,太过溺爱儿子。原因很庸俗, 已故的前两位妻子生的都是女儿,当他在五十七岁再娶时, 年轻的第三位夫人终于给他生了一个儿子。   是老来得子,又是唯一的儿子。   不难想象小拉尔夫被宠得有多任性妄为,他只恪守一个原则——不招惹比他父亲身份地位高的人,其他没什么不敢做的。   胖秃顶想到柏林警局的指控内容,难免露出了苦瓜脸。   “明天是席勒雕像落成仪式, 原本也请了几国参赞去出席揭幕典礼,但现在可能要推迟了。雕像上被扔了一只割断脖子的死公鸡,鸡血糊了雕像面部一脸。这件事被怀疑是小拉尔夫先生做的。”   御林广场是柏林的地标之一。   虽然广场中央雕像远远比不上大本钟在伦敦的地位,却也是柏林人心里的重要标志性建筑。否则也不至于在为谁塑像的人选问题上争议了十几年。   今年恰逢德意志帝国刚刚建立,首都柏林地标性广场的落成雕像仪式,它的象征性意义不言而喻   迈克罗夫特:很好,今天按时下班的愿望泡汤了。   何止今天,接下来几天都要花时间处理这个烂摊子的后续。   “走吧,先去看看具体情况。”   迈克罗夫特面不改色地走出办公室,一边问到,“有人通知拉尔夫参赞了吗?明天本该是他去参加揭幕仪式。“   后面的话不必说全。   老头本来要去参加揭幕仪式,现在他的儿子被警察上门指控破坏了雕像,父子俩见了面不尴尬?   至于为什么不问小拉尔夫在哪里,因为他有可能在交际花的床上,也有可能在土耳其浴室宿醉未醒,还有可能是在赛马场又输了钱而转战别的赌桌。   “拉尔夫参赞要出席一个宴会,现在应在路上。我派人去告之消息了。”   胖秃顶说着却不觉得拉尔夫会严厉惩罚儿子,否则也不至于让小拉尔夫不断地搞出麻烦。   说话间,两人来到了会客室。   三位柏林高级警长都板着脸,双方显然都不是第一次打交道。   此前有为了小拉尔夫惹出的麻烦相互接洽过,也有为了生活在柏林的英国公民遇上的问题进行过协商。   这一次气氛格外不融洽。   为首的警长巴顿开门见山,“昨天午夜,巡夜人在御林广场附近见过小拉尔夫先生。听他亲口说出,要为雕塑揭幕仪式送上一只公鸡作为贺礼。   今天工作人员复查雕像,发现一只死公鸡被扔在了底座边。现在我们必须找小拉尔夫先生了解情况,究竟是他胆大妄为,还是有旁人蓄意破坏雕像落成典礼。”   小拉尔夫花天酒地的名声在外。   正午在路上看到他很奇怪,晚上的巡夜人认识他的马车座驾反而正常。   今天如果被指控是其他人,柏林警方还真没那么足的底气来使馆要人,但小拉尔夫的胡乱作为事件太多了,多到让人无法信任他的智商。   迈克罗夫特不能确定其中有无误判,但言辞上必要维护英国使馆。   “对于雕像被污染一事,我深表遗憾。目前应从速抓住破坏者,却也不能仅凭巡夜人的一面之词就认定是谁所为。”   不是小拉尔夫,还能是谁在无事生非!   巴顿就差明晃晃地把这一句话写在脑门上了。   迈克罗夫特却不急不缓地继续,“巴顿警长,我建议尽快给公鸡尸检,仔细勘察现场确定破坏者的身份,确定作案时间。   至于您怀疑小拉尔夫先生向雕像扔死公鸡,您觉得那位先生会杀鸡?恐怕他永远不会去学那种技能。”   言下之意:小拉尔夫不会做杀鸡那种事,因为他嫌弃脏。   哪怕小拉尔夫真的唆使别人扔了死公鸡,获罪的也是别人,因为外交豁免权的存在。   巴顿警长脸色更阴沉了,该死的外交豁免权,难道小拉尔夫凭此就能为所欲为?   偏偏小拉尔夫做的事都伤害性不大,无法针对他定重罪,但那种侮辱性极强。   “我方会尽快找小拉尔夫先生核实情况。”   迈克罗夫特仿佛感觉不到三位警长蹭蹭飙升的怒意,他的态度仍旧彬彬有礼。   “一旦有确切消息,我方会及时联系警署。英德两国友谊长存,我方也会为维护柏林稳定的社会生活尽一份绵薄之力。”   特么的都是套话!   巴顿差点飙脏话。自从这个福尔摩斯来了英国使馆,似乎除了脑子不够用的拉尔夫父子,其余人都变成标准英国绅士了。   这会客气的话一套一套的,但真正允许柏林警方插手干涉的事几乎不存在。   “巴顿警长,如果没有别的事能否允许我先行离开?”   迈克罗夫特不在意柏林警方的回话。他不想在此空耗时间,说是说自己要离开,其实是在送客了。   不可能让柏林警方带走英国使使馆相关的人士,但也不可能对小拉尔夫的行为不闻不问。“接下来我们各有要去确认的事,不是吗?”   巴顿是没什么好说的,显然来使馆堵人也是白堵了。看样子,小拉尔夫不在住处,也没有躲到使馆里来。   “福尔摩斯先生,希望你们真的能够配合我们的工作。所谓的确切消息,我觉得它来得越早越好。告辞!”   三位警长走了。   胖秃顶却没能松一口气,转而看向迈克罗夫特,“您觉得扔死公鸡的事,究竟是不是小拉尔夫先生做的?上帝啊!如果真是他做的,那就太胡闹了!”   送一只公鸡作为雕像落成的贺礼,这话还真像是小拉尔夫喝醉时会说的。   潜台词并不难猜测,德国战胜了法国,无疑让德国人很高兴。   公鸡代表了法国,那就送一只公鸡给雕像揭幕仪式,德国人可以再宰一下,仿佛是拿法国做祭品了。   乍一听,是不是送礼送得很有诚意?   但只要不傻就会感到这种作法充满了轻视,完完全全是肆意妄为地瞎搞。   迈克罗夫特没有表态,那个混账喝醉时是会说这种话,但说与做是两回事。   “凡事都讲究证据,而不妨考虑另一种可能性。正如我所言,英德两国友谊常在,是否有人借机离间两国之间的友好。”   也就是说,小拉尔夫的确说过醉话,而有人趁机扔了死公鸡。   这一盆脏水泼到了驻外参赞直系亲属的头上,外人还不会怀疑,因为小拉尔夫本身就不靠谱。   胖秃顶摸了摸脑袋,“倘若真是如此,我可怜的头发又要掉好几根了。”   不论如何,小拉尔夫立身不正,这才给了旁人扣黑锅的机会。   迈克罗夫特没有多说一句抱怨之词,却已决定让后半年过得清净些。   原先他并不在意与谁共事,因为没有几个人能跟上他做事的节奏。哦不,也不是完全没有。   此刻,记忆里的一道身影冷不丁地冒了出来。   美国的生活限制颇多,但不可否认有的回忆一直熠熠发光。的确存在过一个人与他配合默契,无需太多的言语,一个眼神就能心领神会。   ‘明顿先生。’   迈克罗夫特默念着这个名字,很快就收敛了心神。他居然想起旧事走神了,现在该思考的是处理令人厌烦的拉尔夫父子。   既然小拉尔夫接连几次搞事,让鸡毛蒜皮的琐事占用了他的休息时间,就让父子俩一起圆润地滚蛋吧。   如此想着,还是要找出扔死公鸡的元凶。   此刻,以御林广场为中心,死公鸡污染雕像事件传开了。   苹果咖啡馆里,人们更加议论纷纷,几乎认定就是小拉尔夫做的坏事。   “菲茨威廉,你以前见过拉尔夫父子吗?”   宾利旁听着七嘴八舌的批驳声,他听过拉尔夫家族,但没想到小拉尔夫在外的行为荒唐到了这种程度。   达西轻轻摇头,“我没见过那两人。这次的事也许还有别的隐情。”   德国战胜了法国,现在把死公鸡侮辱雕像之事嫁祸给英国参赞的儿子,说不定是有人蓄意破坏国家之间的友好。   这种事的确没有多少伤害性,更谈不上伤筋动骨,却带来了名誉上的极大损失。   “隐情?”   宾利瞬间联想,不一定是别的国家有人故意嫁祸,说不定是拉尔夫的政敌所为。   不过,宾利转念间又提出了一种新可能,“说不定根本没那么复杂,就是醉汉行为。菲茨威廉,你还记得上个月啤慕尼黑酒节上的死狗吗?   开始时,店家怀疑有谁蓄意搞破坏或是恶意竞争,但后来被证明是讨厌狗的人喝醉后,打死了一只狗。”   每年九月末到十月初,慕尼黑定期举办啤酒节,这是慕尼黑一年中最盛大的活动。去年因为普法战争停办一次,今年就比以往更加热闹了。   玛丽有点好奇,如今没有见报的事传得很慢,她尚未听闻啤酒节死了狗。“今年啤酒节有意外事故?什么狗死了?”   “这事有碍啤酒节的欢庆气氛,没有被大肆宣扬,是有一家啤酒商的酒桶里被扔了一具野狗尸体。”   宾利大致概括,九月末他和达西途径德国慕尼黑,正好遇上酒坊坊主与顾客打起来。   那位顾客是很讨厌狗的酒鬼。酒鬼肯定不会错过啤酒节,而他很挑剔啤酒口感,是嫌弃过某家酒坊的啤酒,当时就发生过口角。   啤酒节期间的一天夜里,酒鬼喝个半醉遇上了一只年迈的野狗,顿起歹意将其乱棍打死。是将这狗的尸体扔到了酒坊的酒桶里。   “不是盛满酒的酒桶,是售空放置在外的酒桶。第二天,酒坊老板发现了异常寻找酒鬼对质,酒鬼最终承认是他做的。然后就打起来了。”   宾利啧啧摇头,“那个酒鬼真是不做人事。被打死的野狗老到连牙齿都掉光了,他将狗乱棍打死,那家酒坊店家的生意更是被搅合了。”   后续是酒坊要求酒鬼赔钱,但酒鬼趁机会逃跑了,这事只能不了了之。   宾利说完死狗事件,又提起被扔了死公鸡的雕像。“事情可能一样很简单。不是小拉尔夫做的,也不是政敌嫁祸,也不是什么挑拨两国关系。就是一个醉汉看不惯树立席勒的雕像,然后偷偷扔了一只死公鸡。两位觉得呢?”   达西沉默不语。   他怎么觉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柏林方面怎么觉得,大可不必无意义地乱猜。   “既然遇上了,一起吃晚饭吗?”   玛丽就没谈有何想法,明天还要去档案室查圣甲虫社团的蛛丝马迹,目前没有闲心管别的。要烦心,也是英国大使馆的人烦心,与她有什么关系。   宾利看眼两个伙伴,一个沉默,另一个索性只关心晚餐,合着他一大段故事白说了。“别这样啊!哪怕是随便说点什么都好。”   这有什么好说的。   玛丽忽而笑了,“宾利先生,您在期待什么?难道您是想让我说,最初没有人在意这些动物的死亡,仅是一只野狗被乱棒打死,一只公鸡被割喉杀死。正如曾经登上了一艘平平无奇的邮轮,进入一家博物馆馆长家吃一顿晚宴,所有的事都看似风平浪静,直到某天清晨忽然有人失踪,忽然有人被冤枉偷……”   “明顿先生!”   宾利及时打断,上帝作证他从来没有唯恐天下不乱。   明顿先生在瞎说什么实话,就别提曾经登上钻石号游轮然后遭遇了死亡事件,更别提去女巫镇作客被冤枉偷窃水晶骷髅之类的旧事了。   宾利:我丝毫都没有暗示一只狗与一只公鸡的冤死,代表着一场连环血腥杀戮即将到来。请看看,请仔细看看我真诚的双眼啊! 第71章 Chapter71   柏林时间, 1871年11月3日。   天黑后,冬风越发阴冷,让人更贪恋室内壁炉燃烧的温暖。   总有人在寒风中行走。   比如警长巴顿, 他都没想到有一天会给一只公鸡尸检。为了确定究竟是谁,具体在几点向即将落成的雕像上投掷污秽物。   结合了本地的气温情况, 大致确定死公鸡的被杀时间是2日的夜间。因为十一月的气候寒冷, 哪怕死公鸡被抛到雕像上, 也不易散发过于刺鼻的气味。   何况雕像四周被幕布圈了起来,到了3日下午, 工作人员入内检查才发现问题。   雕像幕布的四周,除去工作人员的鞋印, 还找到了另一组并不明显的足迹。是工人穿着的橡胶鞋底, 常见的男鞋尺码, 却不是小拉尔夫的鞋号。   “巴顿警长,这情况真被那个福尔摩斯说准了。小拉尔夫不会亲自来扔死公鸡,他可以随便出高价雇佣一个人。”   探员指着鞋印,“柏林有近百万人, 其中多的是穿这种胶鞋的工人,我们又该去哪里找肇事者?”   巴顿脸色比冬日的夜风还要冷,死公鸡的尸体上也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它与小拉尔夫有关。   只是集市上最普普通通的公鸡, 花上半马克就能买两三只。虽然谈不上人人吃得起鸡,但绝不难买。   最普通的鸡尸体, 最普通的胶鞋印,这两点怎么都不可能成为指证小拉尔夫犯事的铁证。   ‘啪!’   巴顿愤怒地狠很合上掌中记事本,“这些猖狂的权贵子弟,一个英国人还在德意志的土地上嚣张!”   偏偏,又抓不住扔公鸡者作案的实证。   “不行, 不能就让小拉尔夫轻易脱罪。”   巴顿警长及不甘心,吩咐一众警员,“一个个集市挨个去查,查清楚近期谁将公鸡卖给小拉尔夫身边的人。也去啤酒吧查一查是否有人最后吐真言,谈论雕像被扔公鸡的事情。”   这两个查案方向约等于无。   柏林有近百万人,要凭一把运气才能抓到扔鸡的肇事者,那个人又有多大可能承认是小拉尔夫唆使他作案?   不论如何,哪怕是大海捞针也好,也总得一查。   警员卡尔在离开前低声说到,“警长,我有一个问题。如果这件事不是小拉尔夫主谋的呢?要不要扩大调查范围? ”   因为巡夜人的指认,警方认定小拉尔夫要给雕像落成仪式送一只公鸡。可是巡夜人自己也承认了,他和家里、同僚、邻里都气愤不已地抱怨过这一件事。   换言之,有人嫁祸小拉尔夫的可能性也存在。   “扩大调查范围?你给我找警力吗?”   巴顿没好气地说到,他主观上并不相信主使者另有他人,但还是没把话说死了。   有关那只公鸡的尸检,是在公鸡翅膀上发现了一根黑色羽毛。   初步判断黑羽毛来自于渡鸦,就是不知道这根羽毛是怎么沾到死公鸡翅膀上的。是肇事者作案时不小心蹭到了?还是雕像上方有渡鸦飞过,正好掉了一根羽毛落在公鸡尸体上?   巴顿摇摇头,没必要想那么复杂,一根黑色羽毛而已。“先不论是否有其他的主使者,就按照小拉尔夫是重大嫌疑人去查。”   这一夜,柏林警局不得安宁。   雕像被污,这件没有任何人类伤亡的案件却引起了多方关注。消息都传到了菩提树下大街的德皇宫殿中,更是传到首相府邸。   “小拉尔夫先生,看来您过去的二十四小时过得很闲适轻松。”   夜八点半,迈克罗夫特走了一圈小拉尔夫可能出没的地点,终是在交际花红蔷薇家中堵到了人。   瞧着小拉尔夫一脸睡意惺忪,这是日夜颠倒,刚醒没多久。   外面的流言传得快要掀起满城风雨,这个流言中的主使者却愚蠢得一无所知。   “福尔摩斯先生,您怎么来了!“   小拉尔夫一看到客厅里的迈克罗夫特,似乎是冬天当街站着被从头浇了一盆冰水,吓得什么瞌睡虫都没了。   怕什么,这家伙不过是使馆里的一位秘书,不论是官职还是家庭背景能比得过父亲?   几个月前,小拉尔夫天真地如此认定,但现实给了他狠狠一顿铁拳教育。他领会到了什么叫做惹了福尔摩斯之后,他连喝凉水都会塞牙,更是少有的被父亲狠狠责骂了。   “昨夜,你找人对即将落成的席勒雕像做过什么吗?”   迈克罗夫特单刀直入地问,“你曾经放话要给雕像送一只公鸡,具体是怎么回事?”   “不就是随口一句话吗?”   小拉尔夫面对迈克罗夫特的质问不敢不答,“是,我前两天晚上喝多了随便提了一句,难道连话也不让人说了?”   迈克罗夫特斜睨了一眼,仿佛轻飘飘地回到,“对,你只是说了一句无关痛痒的话,但它现在已经传到威廉一世皇帝的耳朵里了。”   “啊!”   小拉尔夫没有蠢到底,总算回过味来由哪里不对。“福尔摩斯先生,究竟发生了什么?”   三言两语,迈克罗夫特说了死公鸡事件。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小拉尔夫跌坐在了椅子上,其脸色是肉眼可见地骤然变差。   “不不,您要相信我,我从来没有叫人扔过死公鸡。“   小拉尔夫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非常不妙,像是抓住浮木一般立即就哀求起来。“福尔摩斯先生,求您为我证明清白啊!我真的没有做过这种侮辱德国的事。“   一个人的名声坏了,他说得话即便是真,但也不为大多数人相信了。   迈克罗夫特却知道小拉尔夫没说假话,主要是他没这个胆子做这件事。   “你可以准备退学了。”   迈克罗夫特只抛出这一句,不管小拉尔夫惨白的脸色。不论小拉尔夫是不是元凶,都不能让他继续留在柏林,不然指不定会还闹出什么大事。   当然,英国使馆方面也不会认下侮辱雕像的罪名,没做的事怎么可能认。   寻找扔公鸡真凶一事还在继续。哪怕是水中捞月般困难,但还是要找。   从拉尔夫家族的仇人下手,从德法争端入手,从刚刚建立的德意志帝国内部矛盾入手,一定要找到究竟是谁做了这件事。   十天,不长不短,一晃就过去了。   小拉尔夫被柏林大学勒令退学,这次没有再顾忌他的父亲是什么身份,而英国伦敦方面也传来官员调令让拉尔夫参赞卸职。   不过,表面上的理由与死公鸡事件无关,因为扔死公鸡的肇事者找到了。   一个惯偷在醉酒后,在酒吧说出了醉话。11月2日夜晚十一点,他收了别人的一大笔钱,将死公鸡扔到了即将落成的席勒雕像上。   出于职业习惯,他很注重观察四周情况,成功没有让任何人逮个正着。   关键是谁出钱雇凶?   答案有点出乎柏林警方的意料,和英国使领馆完全没有关系,也就与拉尔夫父子没有关系,是一个来德意志帝国东南部的男人。   惯偷说男人的口音像是来自巴伐利亚州。   怀疑男人因为不满普鲁士王国一统德意志,而搞出了扔死公鸡的侮辱雕像事件。   新建立的德国并非各地一心,因为南北信仰不同派系的宗教,导致巴伐利亚王国是不情不愿并入了德意志帝国。   这样一来,有不满情绪的男人想在欢庆的落成典礼上闹事,也就逻辑通顺了。   至于惯偷为什么明知这件事影响极坏还要做?   很简单,那个神秘男人给的太多了,一笔钱可以让人挥霍好几年。   如此一来,死公鸡事件告一段落。似乎雷神大雨点小,最后也没能在明面上追究谁的责任,因为惯偷并不知神秘男人在哪里。可以确定的是给钱闹事的不是小拉尔夫,也不是与之相关的任何一个人。   当然,很快发出了通缉令。   可是惯偷描述的男人相貌模糊不清,只知大概的高矮胖瘦,连一张全脸都没看清楚。凭着一张仿佛打了马赛克的肖像,找到始作俑者的可能性有多大?   迈克罗夫特对此不抱希望。虽然表面上一场闹剧结束了,他却开始翻阅起从德国各地传来的消息。是在筛查一类事件,在重大仪式或活动中出现死公鸡或死动物事件是个例吗?   或许是多疑作祟,或许因为雇凶的那个男人未被捉拿归案,总让他觉得这件事没有轻易结束。   然而,筛查却不顺利。   一来这里是德意志而非英国,二来是查动物死亡而非人类被害,相关数据不可能全面。   勉勉强强,在德意志帝国境内找出了三起死动物相关事件。   九月末,慕尼黑啤酒节野狗被害;   八月中旬巴伐利亚部分地区举办圣母升天节,有一只黑猫被吊死在教堂前的大树上;   六月初,圣灵降临节,法兰克福银行门口有一头毛驴突然发疯,撞向了银行大门口吐白沫而死。   其他的时间、地点也有动物死亡,但影响力都不如这三件事大。   驴、猫、狗 、鸡,四种不同动物,死亡方式不同,死亡地点时间也不同,它们之间会有关联吗?   可能只是他想多了,动物非自然死亡后,那些地方也没有发生别的相关凶杀事件。   偏偏这四种动物凑到一起又不寻常,正好对应上一则格林童话故事《不莱梅的音乐家》。   故事里,驴、猫、狗 、鸡通力合作赶跑了强盗,在森林里过上了欢乐的生活,但现实里这四种动物都死了。   迈克罗夫特放下卷宗,揉了揉眉心。究竟是他多疑,还是有暗流在涌动?   那都要放一放。   挂钟显示下午一点了,今年两点要到柏林大学。   两年前,伦敦的几位教授碍于拉尔夫家族的情面给出入学推荐,谁想小拉尔夫不求上进而坏了名声被退学。   今天,他不是为小拉尔夫去说情,仅是为了不让那几位教授的名誉受到牵连,代为走一趟。   这种时候,他觉得亲爱的弟弟选择以后做一个侦探很好,因为可以活得更加随心所欲,不必应对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那些人。   大到权贵政要之间的人情世故,小到生活琐碎的鸡毛蒜皮,这些事总要有人处理。   迈克罗夫特喜欢安静独处,却也不得不为周旋其中。   ***   冬日的校园,树秃了一大半。   冷风袭来,吹起一片萧索。学生或是抱着书或抱着双臂,大多数都匆匆行路,期望快点赶到教学楼或回宿舍,都不想受冷风吹。   玛丽却走出了档案室,离开红砖小楼。   出门,深呼吸。空气清冷,瞬间神清目明,长时查阅资料的疲乏被一扫而空。   最近一直呆在档案室,两耳不闻窗外事,压根没去关心死公鸡案的进展结果,而她总算找到了一条可能与圣甲虫社活动地相关的线索。   并非圣甲虫社还有资料残余,而是别的社团提到了相关记录。   「城市探秘社」十年前的一本社刊里提到,柏林偏僻的芝士街上有一座废弃的老教堂,在教堂祷告室内墙上发现了一些圣甲虫的涂鸦。   那会是解散多年的圣甲虫社留下的吗?或是其他的流浪艺术家所留?   对了。   这本社刊里并没有使用圣甲虫一词,而是用了俗称屎壳郎,就是会推粪球的那种昆虫。   算着课程时间,计划尽快去废弃的教堂走一趟。想着却也没有匆匆赶路,慢悠悠地走在寒风里,让查资料查久了的脑袋更清醒一些。   不久后,她在花坛边暂停了脚步。目光低垂,一直念叨圣甲虫,这就见到活物了。两只屎壳郎在花坛边缘推粪球。小小的虫子蹬着后腿,一点点推着圆圆的球,此景在寒冬中甚是少见。   玛丽颇有兴致地驻足观赏,一时间放空大脑,没再想那些充斥着诡异与血腥的复杂案件。   单纯地围观起屎壳郎推粪球,看粪球遭遇路障石子而碎裂需要重推,看虫子们遇上地面的树枝绕道而行。   看着看着,玛丽不由浅笑起来。   大自然的每一处都有美好风景,今天也是小虫子们努力生存的一天。不论圣甲虫社有过什么样的复杂内幕,圣甲虫本身只是自然界里简简单单的一种昆虫罢了。   下午四点一刻。   迈克罗夫特结束了在柏林大学的拜会事宜,终是处理完了小拉尔夫留的一地烂摊子。冷冽的空气迎面而来。他加快脚步,希望抓住下午茶的尾巴,找一家店和小蛋糕约会。   转弯后,却蓦地停住了。   前方的路冷冷清清,几乎没有人影,道路两侧只有一两棵雪松还常绿着。   雪松之侧,有一个花坛。   坛内没有一株鲜花,只有零星的枯萎根茎。   此时,就见花坛边有一道熟悉的身影。经典的英伦绅士冬日穿着,礼帽、披肩斗篷大衣、黑色西服套装。   那人手上抱一叠文件资料,却是蹲在花坛边,低眉浅笑地看着光秃秃的花坛。   ‘是明顿先生!’   一个平平淡淡的傍晚,重遇竟然猝不及防地来了。   迈克罗夫特一眼认出了那个侧影,他知道自己应该立即调头。不该再多逗留一秒,再看一秒就会引起对方的注意。   然而,他居然没能让理智占据绝对控制权,没有提起脚步。   或许是因为眼前的这一幕让四周忽然安静,更是按下了时间的暂停键。   霞光氤氲,寒风料峭。   冬日傍晚,一位英伦绅士蹲在枯败花坛边,浅浅笑着。当霞光与寒风交融,赋予了人一身清冷的温柔。   玛丽很快就感到了不远处的视线,原以为是哪位同学。   她没有起身,只是侧头看向转角处,本想点头示意问候就好,却只看到了一位陌生男人。   两个人,四目相对。   玛丽微愣,那人有着一双灰色眼眸,他的眼神平静到似乎收敛去了所有情绪。但为什么呢?为什么竟然感觉似曾相识。 第72章 Chapter72   同样的眸色, 相似的身高。   哪怕有着外表性别上的男女差异,哪怕有着身材体型上的胖瘦差异,但那种似曾相识感越发强烈地扑面而来。   玛丽早就假设过, 如果某一天在汹涌人潮中与「罗曼夫人」重遇,当对方换了脸、妆容、发型、衣着、身高甚至是性别, 有没有可能仅凭一个眼神就确定其身份?   又需要怎样深刻地认知, 才能让一个人仅凭一眼就识别出面目全非的另一个人?太荒谬了, 那种直觉式的感知怎么能当真。   现在玛丽有答案了。   十米之外的陌生男士尚未说一个单词,可已给她无比熟稔的感觉。感觉, 可以是最不靠谱的认知,却也可以是最本能的情绪。   信或不信, 因人而异。   玛丽不是完全的实证派, 她试图验证感觉, 而要感谢这个时代没有美瞳眼镜,让人的眸色无法更改。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对面这个人的眼神似古井无波。一如曾经的罗曼夫人,找不出多少真实的情绪。   一时间, 谁都没有说话。   寒风呼啸过境,街上的枯枝打了几个旋,吹得在推粪球的屎壳郎的小虫身体也随风晃了晃。   迈克罗夫特清晰地知道此刻应该怎么应对。   一般情况下, 在街上驻足多看了陌生人几眼,倘若被发现也不用尴尬, 只要友好地点头示意就能若无其事地离开。   然而,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没在第一时间做出最正确的反应。   即便非常清楚明顿先生的联想力有多好,他还是没有见之则退避三舍。没有客套地点头离开,而是停在了原地。   怪就怪今天的寒风吧。   一定是风太猖狂,才会阻碍他的身体跟上他的理智思维, 没有能做到同步反应。   然后呢?   然后,迈克罗夫特看到明顿先生缓缓笑了起来。   夕阳里,这个笑容仿佛消融了柏林冬季的冷冽,也鬼使神差地让他想要一起勾起嘴角。   “下午好。”   玛丽笑着打破了沉默,“先生,您也是来欣赏屎壳郎推粪球的吗?”   正常人,谁会站在冷风中围观地上的虫子与动物粪便?   迈克罗夫特却点了点头,仿佛找到了极好的停留理由。   是希望观察大自然的想法让他停下了脚步,而不是因为猝不及防地重遇了某个人。   “很奇妙的昆虫,以粪便为食物,名副其实的大自然清道夫。”   迈克罗夫特朝语气自然,似乎人在校园,他就真好奇心满满的昆虫研究者。朝前几步来到花坛边,这会看清了地上两只黑色小虫卖力搬运食物的行为。   接下来五分钟,两人肩并肩站着。   居然认认真真地耐心欣赏了屎壳郎从的整个推粪过程,安安静静地没有打扰虫子,一直目送辛勤的屎壳郎们消失在花坛的另一侧。   屎壳郎们离开了,留下来的人类该做点什么?   如果还顶着罗曼夫人的身份,迈克罗夫特必然会在第一时间说句谢谢,谢谢明顿先生不遗余力地帮他把那些暗杀他的家伙们送上断头台。   但,不能说。   迈克罗夫特再也不会是罗曼夫人,那位已经死在了回国的归程上。死了就是死了,不该以任何形式诈尸出现。   玛丽率先开口,“我是马克·明顿。很荣幸认识您。尽管柏林大学有各式研究学者,但我还是第一次遇上一起围观屎壳郎推粪球的同好。请问怎么称呼?”   迈克罗夫特:重申一次,他没有成为动物学家的打算,请别给他按上奇怪的同好头衔。   如此想着,却并没有吝啬于报出姓名。和以往不同,这次终于是使用了真实姓名,“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   玛丽闻言,不由挑眉。   哇哦!听听,多么有意思!之前暗中给「罗曼夫人」备注代称M.H,谁想居然与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的首字母缩写重合了。   这算什么?   是她坐实了起名小天才的称号,还是无意掌握了某种感应秘法?   这一刻,玛丽更加怀疑眼前之人就是死遁的那位。   她似乎自然而然地说,“福尔摩斯先生,我觉得您有点眼熟,似乎曾经在哪里见过。”   被认出来了?那也不奇怪。   迈克罗夫特从未小觑明顿先生的眼力,或许也有且仅有两人能认出他的伪装。   一个是歇洛克,一个就算是出生入死过的明顿先生。但让他承认是绝无可能承认的,于是就准备果断否定。   玛丽却抢先说到,“哦!我想起来了。应该是一个月前在英国使领馆门口远远见过您,您是在那里工作吧?”   迈克罗夫特:很好。分别再遇,这还学会抢答了。   居然敢编造在使领馆门口见过的桥段。如果真的见过,这人能忍着一直不找上门?这种说法,反正他不信。   的确,两人不可能在英国使领馆门口见过。   玛丽根本没去过英国驻德国柏林大使馆的那条街,但她习惯性地打听过柏林动态,其中也包括了外国使馆人员的名单。只是从没想到那么巧。   “是的,我从伦敦来。也许,您此前在使馆门口见过我吧。”   迈克罗夫特却顺水推舟地承认了,而且还追问,“您呢?是从纽约来的?各大报纸都刊登过的,鼎鼎有名的那位明顿先生?”   “让您见笑了,媒体传闻多有失真。其实我只是普通学生,这个学年来柏林做交换生。”   玛丽说得谦逊。忽然间又是神色恍然,她居然补了一句,“不过报纸之言也总有一二属实,我确实会想念亲爱的罗曼夫人。”   后面这一句着实突兀。   倘若是面对刚刚认识的陌生人,于情于理都不该添这一句。   迈克罗夫特面不改色,却不由自主地心头一跳,什么叫做‘亲爱的罗曼夫人’?   但不待人多想,玛丽立马道歉,“对不起,我失言了。很抱歉,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一些过去。”   说着,玛丽一脸诚恳的歉意,眉宇间竟然还掺杂了几丝忧伤。   像极了在极力克制因为失去罗曼夫人后的心痛,还要故作坚强地要维持住彬彬有礼的仪态。   谁忍心苛责一位失去恋人的绅士呢?   多么刻骨铭心的爱情,因为爱得深刻,当听闻一丝与过去有关的消息后就忍不住悲情流露。   迈克罗夫特却一口气不上不下堵在喉咙里。   演!你再演!罗曼夫人活着的时候,从来没见过您情深不已的样子,更没有听过你叫人亲爱的,现在还演起了爱情悲剧的男主角。   偏偏无法挑明了驳斥。当年的恋情绯闻是两人默认的结果,为的就是迷惑外界而不想把那些诡异案件公之于众。   如今站在局外人的角度凭什么怀疑M;amp;L的恋情有假,哪怕是马修阁下也或多或少认定了绯闻是真的。   迈克罗夫特终是咽下那口气,似乎通情达理地说,“人之常情,您不用抱歉。”   接下来,不想多说话了。   迈克罗夫特准备立刻就走。两个陌生男人一起看完了昆虫活动,又交换了姓名,难道还要坐下来一起吃饭?   又不是一见钟情,坠入爱河,相约晚餐,一夜极乐,这种离谱到没有任何理智可言的剧本从不是他会演的。   下一刻,玛丽偏偏表现出了美国人的热情。   “快要四点半了,如果走得快些还能赶上劳拉甜点屋的下午茶。福尔摩斯先生,我有预约座位,您要一起吗?”   “谢谢您的邀请。”   迈克罗夫特多想一口拒绝,但劳拉甜点屋的预约很难排,而且它是柏林少有的让他满意的甜品店。因为工作时间关系,勉勉强强一个月只吃过两三次,如果今天能尝一顿简直是意外之喜。   “我还有点事,以后有机会再聚。”   最终,迈克罗夫特还是坚定而不失礼貌地谢绝了。   一个英国人,大使馆秘书,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和刚刚认识的陌生人一起去喝下午茶,那就完全背离了为人冷淡的形象。   “这样啊,真是有点遗憾。”   玛丽毫不遮掩地露出‘错过今天的下午茶,您真是错过一个亿’的神色,但说的话非常体贴了,“您忙吧,我也得赶过去了。有空再叙,再见。”   抛下这番话,玛丽转身就走。   走的毫不留恋,似乎一点都不惋惜今天没法叙旧,只留给迈克罗夫特一道匆匆离去的背影。   迈克罗夫特再次一口气堵在了嗓子里。   想不到,真的万万想不到。他已经不再是不喜欢的甜食人设的罗曼夫人了,居然还再一次被特意提醒是不能随心所欲地吃小甜点。   故意的!   这种吊人胃口的事情,明顿先生绝对是故意为之。因为预判了他会谢绝而故意出言引诱,故意地提及了极难预定的劳拉甜品店。   此刻必须反思。   十分钟之前,究竟是哪一块神经区域突发障碍,居然让他没能迅速转身即走,而是停下来和明顿先生一起看屎壳郎推球?   答案,或许昭然若揭。   虚虚实实的话语,总会夹带一些真实情绪。比如刚刚听到的那句‘确实想念亲爱的罗曼夫人’,不知说者是否有心,但知听者的确有意。   夕阳下的重遇,他的身体比理智更诚实。   迈克罗夫特深深看了一眼已经空无旁人的长街,也转身一步一步踏着夕阳余晖离开了。   寒风中,他神色冷淡,仿佛一切如常,但脚步着实不够轻快。   比不能畅快吃甜食更严重的问题出现了。明明他是理智的信徒,为什么蓦然意识到在今天的黄昏中沾染上一种完全陌生的情愫? 第73章 Chapter73   十一月中旬, 天气越发寒冷。有些人开始为圣诞节做起了准备,远在他国的旅客可以准备返程了。   达西谈好了生意,原本应该捎上宾利踏上归途, 但没想到临时被安排了一次探秘活动。   被安排,从「被」之一字就能看出不是个人的主动选择。   “没想到, 您从未放弃寻找哈伦·托里的线索。”   达西有点意外, 他一直记得两年半前绑架谋害妹妹的凶手, 但对那个走马灯数凶手的追踪始终没有突破。原本以为明顿去美国开始了新生活,是搞出了旷世之恋, 早就把旧事抛之脑后。   “我是凶案的受害者,当然不会停止调查。”   玛丽找达西就是想找一位知情者, 一起去探查圣甲虫社可疑的活动地点。可以选择的情况下, 她不会孤身闯入陌生的地方, 免得连个收尸的人也没有。   既然见了面,刚好把另一件事也落实一下。   “恕我直言,有关伦敦蓓尔美尔街的那套房产,你还愿意按照当年的约定卖给我吗?”   玛丽指的是当时达西的试探, 试探她是不是为了讹诈巨款才故意接近乔治安娜,谁让她的来历不明而且表现出了失忆的状态。   当年,达西要送出一套房产却被玛丽回绝了, 是要求保留购买权三年就可以了。   那种说辞听起来似天方夜谭,一个身无分文的失忆者怎么可能买得起伦敦市中心的房产。   此一时, 彼一时。   几乎不可能的事真就成了。   达西不得不承认凡事总有例外,明顿先生的本领超出了一般人的范畴,只需一线生机就能平步青云。   世上的例外又何止一件,正如他喜欢上了伊丽莎白,也是完完全全超出了人生规划。   玛丽:为什么说着伦敦房产, 达西的情绪就突然低落?似乎是有种压抑的不舍?   玛丽自认大多时候很讲道理,不做恩将仇报的事。当年达西不信任她也很正常,谁让她本就来历可疑。即便不信任,达西也为她提供了安身立命的机遇,雪中送炭值得被感谢。   “达西先生,其实我也不是非要不可。如果你很喜欢那套房产,……”   “不,我没有反悔。约个时间,我们去伦敦把交易手续办了。抱歉,是我走神了。”   达西也没想到会思绪恍然,或是从某个侧面证明他已经信任了明顿先生,也是他没有想象中的能用理智随时控制情感才会走神。   “等来年一月,寒假期间我去一趟英国。”   玛丽毫不介意达西的走神,有价无市的房产即将到手,她对于卖家还能颇为关怀地多问几句。“是有什么棘手的事吗?需要帮忙的话,不妨一谈。”   达西:说什么?说怎么失恋的吗?   用脚指思考,他也不可能谈起具体原因。   下一刻,达西却在犹豫蹙眉后开口了,“我有一个朋友,他恋慕上了一个很不合适的人。明顿先生,你觉得应该如何处理?”   玛丽:啊?这位确定没问错问题?   亏她以为是那一单大生意遇到了竞争对手,居然是「我有一个朋友系列」。使用这种句式,不是就是欲盖弥彰地在说自己的事。   达西脱口而出后就觉得不妥。两人并没有那么熟悉,怎么能谈个人感情困扰问题。   但仔细想想,他认识的人不少,居然没有能够咨询这类苦恼的朋友。唯一合适的倾诉对象是宾利,可宾利也正深陷失恋困境,他们的失恋对象还是同一户人家的姐妹。   怎么回事?   这样一想,自己居然还有点可怜了。   此刻,达西反而坦然,咨询明顿先生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他们也是守着某些秘密的朋友了。比如不曾对外透露有关走马灯数杀手作案,比如不曾对外说起明顿先生曾经的失忆经历。   向明顿先生咨询问题,以其将银行劫案扼杀在摇篮里的敏锐,又能发明推动股票市场交易量机器的能力,更有成为数学家新星的才智,想必也能给出合适的建议。   玛丽:总觉得被赋予了奇怪的信任。   她也没有心理负担,尽管没有情感咨询师的从业经历,但不妨她随心所欲地给出指导建议。   “您的朋友具体什么情况,什么叫做不合适?喜欢的对象是已经结婚了?是有身体缺陷?还是说……”   玛丽的脑洞有点大了,“还是说一不小心,喜欢的人性别相同了?”   “咳咳——”   达西差点岔气,这位所言的不合适理由一个比一个离谱,最后的同性相恋更是罪犯行为。“您!真的想多了!”   这就想多了?   玛丽不以为然,她还没往更离谱的方向推测,比如喜欢上的根本不是人。   好吧。需要结合「我有一个朋友系列」的实际,达西不可能出格到那种地步。   “你的朋友是认为对方的家庭不够匹配?女方的父母或其他亲属也不够体面?”   玛丽说着则见达西点头,这次说中了,而她也笑了。“现在您想听实话呢?还是客套话呢?”   “请直言不讳。”   达西完全不想听假话,否则他又何必挑起原本不会言说的话题。   “实话很简单。只是不够门当户对而已,您的朋友根本没有不可逾越的障碍。”   玛丽说得直接,“不是看中了有夫之妇,也不是有了偏好断臂残肢的倾向,亦或是喜欢上了一个男人。那样的情况才是世人认为的不合适,很遗憾,您没有那样棘手的困扰。”   达西:等等,哪里不对?什么叫做他很遗憾?   玛丽不会说那样的问题颇有挑战性,她怎么能暴露唯恐天下不乱的本性,只有一本正经地继续:   “其实没必要纠结不已。要思考的问题不多,一、考虑您的朋友与那位女士相爱吗?二、各自愿意投入多少金钱或精力,又愿意承担多少对方家庭带来的风险?钱能解决世上大多数的问题,尤其是不够门当户对这一条,不是吗?”   这话,足够简单粗暴。   达西的眉头却越发紧锁,他居然没有办法立刻给出确定回答,因为伊丽莎白拒绝了他的求婚。   一阵沉默。   达西似乎想通了点什么,又没能完全想明白。但冷不丁地发现了一个要点,向明顿先生咨询真的靠谱吗?这位刚刚听闻不合适的恋人时,第一反应怎么会先想到那些令人瞠目的选项?   再联想到已故的罗曼夫人,似乎发现了症结所在。   明顿先生的择偶偏好本来就与众不同吧?他会恣意妄为到什么地步,真能给出对一般人适用的建议?   “谢谢您的建议。”   达西转移了话题,他会不会找错了咨询对象?“时间也差不多了,吃过午餐就去芝士街的废弃教堂。”   玛丽:……   怎么有种被用过就扔的感觉?   达西只能礼仪性地微笑。果然冲动是魔鬼,就不该轻易聊起个人感情问题。   现在也没办法表示更多感谢,如果将来真的结婚了,那就邀请对方参加婚礼分享喜悦吧。   感情咨询开始地突兀,结束也跟突兀。   玛丽转眼就把这些事抛在脑后。   达西也好,所谓的他有一个朋友也好,喜欢上了什么人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即便是参加对方的婚礼,难道还能闹出什么天雷狗血剧?   下午,一行四人前往废弃教堂。没有带宾利,而是带了两位护卫。   两年前在哈伦·托里作案后,达西派人前去德国了解走马灯数凶手的情况,正是派了这两名护卫。   也就是说,这会一探教堂的都是走马灯数凶案的相关者。真的发现了什么情况,不必担忧情报外泄。   “这座教堂是因为火灾而废弃的。”   护卫之一说到,“大约十五年前,教堂的最大资助者去世。后来教堂又遭遇火灾却断了资金来源无法重建,它就一直废弃在此。”   废弃的教堂规模不大,是二层楼建筑。   如今被烧毁了大半,地面上只剩四五间残垣断壁的房间。   “先去地下室。”   玛丽参考档案室内的社刊相关记载,多年前有人组团来此探险,是在地下室发现了圣甲虫的标识。   留一个看门的,三人往地下室而去。   一路也能看到大火残留的痕迹,而根据不完全调查,当年的大火烧死重伤了教堂内至少七人。   可惜年月久远,无从问起死伤名单。   达西走下楼梯,前往黑漆漆的地下一层,那个地下室在走廊尽头。“明顿先生,您真的认为仅凭几个符号,就能证明这里与凶犯哈伦有关系?”   走廊里三盏没有灯发出昏黄的光,安静到没有第四个人的存在。   玛丽没有立刻回话,她眼尖地发现了地下室地面的异常情况。   这里的地面干净得不正常,不是废弃十多年的模样,积灰太少了。显然有人打扫过一番,但没有留下足印。   教堂已经废弃,走马灯数凶手哈伦在英国暴毙死亡,这个地下室还会有谁来?   “小心些。”   玛丽取出了枪,原本是为观察旧日残迹,没想到还真遇上了意料之外。   达西警惕起来,等再走了一段路,只觉有一股异味钻入鼻尖。   血腥味!   三个人确定没闻错,再往前,当地下室大门出现在煤油灯的可照明范围内,看到了大门留了一条缝。   上前,谨慎地推开大门。   二十平米的地下室赫然成了一间血室。墙、天花板、地面都有血迹,而地上满是人类尸骨残骸。   大多已经白骨化,还有部分没有被昆虫蚕食殆尽的残尸。   无法立刻确定死亡人数,因为地上的骸骨都经过了分尸,不能确定来源是不是同一人。   这里像是一间屠宰场。   墙体上因为被鲜血染红,覆盖了曾经的圣甲虫图案。   “我想还一个坏消息。“   达西忍住血腥味带来的恶心感,指了指大门背后。那里有一片黑色羽毛,以及一根腐烂的断指。   “断指上的这枚皇家蓝宝石男士戒指,在去年伦敦拍卖会被小拉尔夫拍去了。就是前些日子,传闻中在雕像落尘仪式前扔死公鸡的小拉尔夫。”   断指+戒指,这样的组合表明了最坏的可能性。   如果小拉尔夫没有把戒指送人而是自己佩戴,那么他可能已经凶多吉少。   **   英国使领馆。   挂钟指向16:46。   迈克罗夫特看了眼时间,很快就要下班了。他取出一份文件,不是公务,而是私人律师从伦敦带来的合同,关于蓓尔美尔街房产的购买。   年初前来柏林之前,马修阁下给出了保证。绝对不会一年又一年让他持续外派工作,可以确定往后的大多时间都会在伦敦白厅上班。   那么找一个离家近的住处,对于不想车马劳顿的人来说很重要。一劳永逸,选择了购买蓓尔美尔街的房屋,希望明年回到伦敦就能开启一个人平静的上下班生活。   至于别的?   扫了一眼书架,上面有一本数学期刊。其中刊印着明顿与罗曼合作的论文,大半年前顺手带到了德国柏林。   不,或许原本就不是顺手,只是曾经没有意识到罢了。   迈克罗夫特走了过去,准备将期刊放回行李箱底,或是没有必要再取出。   昨日发现了对明顿先生的陌生情愫,并不应该出现在他身上。那不合适,更不是他需要的感情。   他不愚蠢,当然懂认为一个人特别后,再往前会是什么。不能任其发展,否则只怕会走上一条极为危险的道路。   那条道路不仅触犯律法,更是违背了他理性至上的原则。不如及时止步,只要不主动见面,时间终会冲淡一切。   取下期刊,迈克罗夫特的手指微微一颤,却还是决意将它塞入公文包内。   此刻,敲门声却响了。   老面孔,领馆里的秃顶胖先生。   “福尔摩斯先生,您还没有走真是太好了!巴顿警长来了,说有一件非常重要的案件要和您谈谈,没有说具体情况。”   又来?   使领馆最会闹事的家属,小拉尔夫三天前就启程滚回伦敦,还能有谁的闹事能让柏林警方找上门?   迈克洛夫特只能暂时将期刊又放回了书架,和胖秃顶一起前往一楼会客厅。   今天来不只警长巴顿。   玛丽听到走廊上渐进的脚步声,然后看向会客厅大门口,给了来人一个标准的礼节性笑容。   一个礼节性的笑容,温和有礼,却也仅此而已。   没有半分熟稔,更谈不上任何多余的情绪,仿佛两人真的不熟。   迈克罗夫特脚步一顿。   见鬼了!这种时候,是该问为什么明顿先生会来?还是该问这幅两人似乎素不相识的状态,是不是他最希望的回到正轨? 第74章 Chapter74   “下午好, 福尔摩斯先生。”   巴顿警长并不愿意隔三差五往英国大使馆跑,但职责所在让他无法随心所欲,而简单介绍了一下同行者。“这位是马克·明顿先生, 今天是来调查一起命案。”   相隔十一天,虽然为了同一个人而来, 但那个人的身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小拉尔夫, 从有嫌疑的加害者变成了可能的受害人。说是「可能」, 因为尚不确定他的行踪。   “今天下午两点半左右,明顿先生在柏林郊野处的废弃教堂发现了疑似小拉尔夫的断指与佩饰戒指。”   巴顿警长开门见山地向迈克罗夫特说明来意, “案发现场的情况严峻,希望您能告之有关小拉尔夫先生的最新动态。现在, 我们可以具体谈一谈吗?”   小拉尔夫可能出事了?   迈克罗夫特略有惊讶。小拉尔夫在柏林混了两年, 期间制造了不少小麻烦, 但从来没有遇上过人身威胁。可能是因为知道自己做的事欠揍,所以小拉尔夫一直随身携带护卫。   “据我所知,三天前,小拉尔夫先生启程回国。护卫四人, 女仆两人,共七人一起上路。”   迈克罗夫特肯定不会去送行,但使馆里有人亲眼看着马车队驶出了柏林。“车队离开柏林的时间是上午十点半左右, 那是使馆最后一次获知小拉尔夫先生的行踪。”   那之后呢?   大使馆又不是为小拉尔夫开的,盯着他离开是为了别在柏林市内再搞出事。   “拉尔夫参赞还在德国, 也许收到过他儿子的信件。”   迈克罗夫特说了‘也许’,但非常清楚这种可能性连百分之一也不到。   拉尔夫参赞已经收到了卸任通知,但官员交接需要一个过程,全部交接将在明年元旦前完成。   因此,近一个半月的时间, 拉尔夫参赞很忙。他要把各种问题都处理妥当,绝不能再出错,谁让儿子闹事拖累了他的名誉。   拉尔夫本来就放纵儿子,忙起来更加顾不上。   也别指望小拉尔夫主动汇报行踪,真的寄信给他父亲,才代表有特大事件发生。   无论小拉尔夫搞出过多少烂摊子,迈克罗夫特都不希望他遇害。   理由很冷酷,只是不愿增加大使馆的工作量。如果小拉尔夫出事,他的父亲肯定会不管不顾地追究到底。   于是,迈克罗夫特看向那似乎不认识自己的明顿先生,居然夹带了几分质疑。   “明顿先生,您凭什么判断被害者的身份?席勒雕像落成仪式的风波刚刚过去,人们曾经疯传肇事者是小拉尔夫先生,后来却被证明认错了人。这次有充足的证据了?该不会又来一次「搞错了」。”   此话一出,巴顿警长的脸色尴尬。他就是「搞错了」的一员,而且是非常坚定地认为小拉尔夫给雕像扔了死公鸡。   他略心虚地移开了眼神。会客厅今天的插花挺好看的,是向日葵。这题他会,向日葵代表着沉默的爱。   玛丽却面不改色,回视的目光带了几分调侃。『福尔摩斯先生,您真的觉得我会信口开河?这太令人伤心了。』   迈克罗夫特:既然不熟,读眼神是不可能读懂的。   当下,他面不改色,像极了公事公办的领馆人员,只要听一个具体说法。   玛丽没有玩竞猜游戏,直接递出了装着皇家蓝宝石戒指的小纸袋。“在芝士街的废弃教堂地下室没有直接发现小拉尔夫的尸体,但找到了一截戴着戒指的小指。   小指的腐烂程度显示它大约在两天前被砍下。而这枚戒指,据闻是去年被小拉尔夫在伦敦拍卖会上拍得。”   ‘去年你和我一起呆在在美国,怎么确定小拉尔夫在伦敦拍了哪种戒指?所谓据闻,又是听谁说的?’   迈克罗夫特脑中冒出了疑问,很快就联想到了一连串的答案。   他才不是因为得知明顿先生人在柏林,就立刻调查了相关资料。只是随便看看而已,又是顺手了解了明顿先生与两位英国来客吃过几顿饭。   不难推断达西、宾利都可能参加去年的伦敦拍卖会,他们就是戒指来历的知情者。   另外,废弃教堂的位置偏僻,正经游客不会去那种地方。前往那里,或是做些见不得光的事,或是去调查古怪事件。   瞬间有了结论,明顿先生找人一起去了教堂探秘,但倒霉地撞上了凶案现场。   迈克罗夫特还能说什么?难道要说失去了‘亲爱的罗曼夫人’,明顿先生依旧能迅速找到其他的搭档。   倘若是与宾利一起前往,那还能用宾利是个热情的陪客去解释。   但如果是与达西同往,其中就有一些古怪了。是什么样的交情或内幕,让彭伯利庄园的主人陪同一起找刺激?   迈克罗夫特越想越不动声色,仅仅客观地表示:“戒指不代表一切。我确实见过小拉尔夫先生佩戴这枚戒指,戒号也一致,但谁也不能保证不存在仿制同款。”   巴顿警长已经从尴尬中缓了过来,即刻补充,“的确如此。所以今天想借用一些带有小拉尔夫指纹的物品。”   报案后,手指与一地残肢被送到了柏林警局。   因为是冬季,手指腐烂的速度较慢,还能勉勉强强提取半枚的指纹。   早在五百多年前,宋朝就有了指纹鉴定案情的论着。不过,时至今日这种学说并没有被全世界一致认同。   在如今的欧洲,刑侦学尚在萌芽中,各种鉴定流派不一。比如颅相学、比如人体测量学占据了主导地位。   像是每个人的指纹都是独特的,这种学说尚未普及,只在小范围内流传。   巴顿警长提出这种鉴定方法,当然是受人指点。不是旁人,正是前来报案的明顿。   为什么他会听取建议?可以归功于明顿先生的人格魅力,摆事实讲道理,也没有高人一等的傲慢。   总之,巴顿警长被说服了。   试一试指纹对比也未尝不可,试一下对他自身也造成不了任何伤害。   “巴顿警长,没想到您是指纹鉴定的认同者,真是难得呢。”   迈克罗夫特的语气听不出是褒是贬,没有严明他对此鉴定方式是支持或怀疑。   他扫了一眼明顿先生,不用猜也知道对比指纹是谁建议的。   “领馆里没有小拉尔夫先生的私人物品,他租的住处尚未完成退房手续,但愿两位的运气能好一些。”   退房手续在月底办理。小拉尔夫三天前离开了,仆从留下来收拾整理小拉尔夫在柏林生活两年购买的物品,之后要全部送回英国。   多亏小拉尔夫挥金如土,他留下的私人物品太多,三天根本整理不完,更不可能将房间打扫干净,还能顺利提取指纹。   玛丽从化学系租借了提取指纹所需的材料,亲自动手在小拉尔夫卧室与书房的私人物品上提取了多枚指纹,再带回警局一一与断指进行比对。   受限于装备的简陋,更受限于没有第二个专业技能过关的帮手,鉴定耗时颇长。   等到出结果,已经是夜晚十点半。   一个坏消息。   初步判断,废弃教堂地下室的那截小指与小拉尔夫在书房钢笔上留下的指纹吻合。   哪怕断指只能提取半枚指纹,只能做不完全对比,但加上皇家蓝宝石戒指,断指不属于小拉尔夫的可能性极低。   小拉尔夫有人护送出行,在什么情况下会被砍下手指?他还活着吗?   另外,有一个相似点必须引起重视。   前段时间,扔在席勒雕像上的死公鸡尸体夹带了一根黑色渡鸦羽毛。这次在地下室断指之侧也发现了相同的渡鸦羽毛。   这仅仅是巧合,还是表示两次案件是同一个凶犯所为?   如果是后一种可能,两次作案是针对小拉尔夫,还是另有别的犯罪动机?   玛丽带着坏消息与一堆疑问再次前往英国大使馆。   接下来需要使领馆配合,查询小拉尔夫的返程路线,确定他可能的遇袭地点。   夜间十点。   使领馆只有几间房还亮着灯。   迈克罗夫特留了下来等消息,以便用最快的速度处理后续。   在听闻残肢现场的具体情况后,他已有了不祥的预感,而现在指纹对比的结果给出一记实锤。   立刻派人出城,一方面要给拉尔夫参赞去报信,另一方面要去追踪小拉尔夫的车队。   找到前者不难,拉尔夫参赞目前在柏林附近的波茨坦城参加公务宴会;而要找后者却有难度,小拉尔夫离开前上报过一条计划路线,但他会老老实实照此行路?   具体情况,必须要等消息。   迈克罗夫特安排好了一切,绕回了依旧亮着灯的会客厅。   厅内沙发上,玛丽悠闲地坐着,似乎根本不是来传达坏消息。当看到门口来人,这一次露出了熟稔的笑容。   “一起欣赏圣甲虫的福尔摩斯先生,您来了。听闻柏林警方与英国大使馆的关系并不亲近,想必您不会介意刚刚巴顿警长在场,我表现得不认识您吧?”   多是因为小拉尔夫搞事,柏林警方着实不喜与英国使领馆打交道,两方关系不融洽。   玛丽希望能全面跟进此案,弄清楚凶手选择废弃教堂作为抛尸点的原因,会不会与「圣甲虫社」有关联?   有此前提,肯定要刷柏林警方的好感度,巴顿警长在场时装不认识就是基本操作了。何况明顿先生与这位福尔摩斯先生确实不熟,只在昨天见了一面,不是吗?   道理都懂,但……   迈克罗夫特压下了后半句。演戏,谁又不会。他刚才表现得也很好,也能继续表演下去。   “时间不早了,您留下来还想问什么?有关小拉尔夫先生是否遇害,想必他的父亲自会安排侦查员,这就不牢您费心了。”   迈克罗夫特语气冷淡,“拉尔夫参赞爱子如命,不会欣赏第一时间发现小拉尔夫残指的探险者,一点都不稳重可靠。何况,您只不过是前来柏林学习的交换生而已,能有什么查案的优势。”   听听这话,一般人肯定觉得被冒犯了。   玛丽却笑了,她懂隐晦的言下之意。   拉尔夫参赞溺爱儿子,一旦得知小拉尔夫出事,必然会丧事理智地闹事。   作为第一个发现断指的报案者,玛丽首当其冲会成为怀疑对象。逻辑也简单,正常人谁没事去废弃教堂。   应对了这一点之后,更没必要掺和到调查中来。   因为拉尔夫参赞为人傲慢,绝不会是好的委托人,帮他调查案件是找气受。   又何必呢?   呆在学校里,好好享受大学生活不好吗?   “福尔摩斯先生,谢谢关心。您真是一位体贴入微的绅士。”   玛丽笑着夸赞,后又话锋一转,“但如果我一定要跟进调查呢?看在我们一起欣赏过圣甲虫的份上,您能给些好的建议吗?”   迈克罗夫特:谁体贴入微了?不,他没有。再说,难道夸他两句,他就会帮忙了? 第75章 Chapter75   暗箱操作, 让明顿先生全程跟进小拉尔夫失踪案,或提供全面的情报帮助?   迈克罗夫特果断地回绝。他为什么要答应,难道因为一起看过屎壳郎推粪球那种可笑的理由?   不, 不可能。如果追问没有回旋的余地?作为一个意志坚定的人,他更不会朝令夕改。   别人不参与调查, 他却是逃不掉要奔波一场。   需在拉尔夫参赞收到坏消息赶回柏林之前, 把已经发现的凶案相关事物都彻底勘察一遍。   翌日, 早餐后。   立刻前往城郊的废弃教堂,查看抛尸地下室的具体情况。   地下室及周边地带都没有留下嫌犯的脚印。   很明显, 足迹、车痕等都被特意清理了,而周边没有住户也就很能找到目击证人。   教堂剩余的危房没有可疑痕迹, 唯独地下室被鲜血覆盖了。   ‘覆盖’一词并不夸张, 而且是人为蓄意地覆盖。地下室的天花板、墙面、地面布满了以鲜血为颜料的涂鸦, 就连门背后也有涂鸦。   图案夸张诡异,而从成色上来看,室内先用一边血色打底色,然后再以血色叠加绘画。   不同图案之间的绘制有些许间隔, 但相差不大。先从三面墙体与大门背后开始绘制,然后是天花板,最后是地面部分。   所有的涂鸦不具备显着关联性, 抽象的图案隐约可以分辨出它们是怪物脑袋、触手、翅膀、扭曲的腿、长着奇怪指头或掌蹼的手或脚。   暂且不确定混乱的鲜血图案代表了什么含义,而由一室涂鸦直接引出的问题是凶犯使用了多少鲜血绘制了满室的图形?   这样巨大的耗血量, 是都用了人血吗?   迈克罗夫特初步估计,如果都是使用人血,起码要彻底放干五位成年人的血量。   地下室内并没有留下放血、分尸等器具。   根据地面的磨损痕迹,可以推测此处曾经有过的座椅摆放布局,但是无法重现具体的场景。   作案工具都被带走了。只留下了一地白骨与残肢, 还有就是小拉尔夫的小指与戒指。   这间地下室的密闭性不错。可以看出外部的拉环上曾经有粗锁链封门的痕迹,但锁链也不见踪影。   前后一联系,抛尸现场的矛盾与古怪就显露了出来。   地下室的凶案现场被发现时,大门没有上锁而留了一条缝,它让血腥味能够顺利飘到走廊里。分尸工具、涂鸦器物、使用的家具等物都被带走了,室内又为什么要特意留下尸骨呢?   没有锁门,是否表示凶手故意想让人地下抛尸点的存在?   也要问砍下小拉尔夫手指的凶犯,与绘制血室、肢解其他残尸的人是不是同一人?   不论有多少疑问,这间地下室已经昭示了一个事实——行凶者异常凶残。   他杀了不只一个人,行事诡秘而谨慎。挑选了无目击者的抛尸点,还抹去了出入的痕迹。   这会是一个棘手的案件。   迈克罗夫特绕着废弃教堂探查了几圈,确定附近没有可疑的残余痕迹,这才返回了使领馆。   接下来,要等法医的鉴定结果,等在地下室发现的残肢的分析报告,却也不能报太大希望。残肢多数已经白骨化,确定其身份来历难度极大。   中午回到使馆,就发现气氛有点微妙。   “一个半小时前,拉尔夫参赞提前回来了。”   胖秃顶压低声音说到,“他推掉了今天上午的重要会议,真的是把儿子的生命安危看得很重。他一上来就问,谁造谣说小拉尔夫出事了?捡到手指的混蛋是谁?哪个混蛋要以此讹诈拉尔夫家!”   迈克罗夫特眼底闪过一丝不悦,拉尔夫参赞比他所料得更不讲理。“人呢?他去找明顿先生了,使馆并未记录明顿先生的住址。”   按照一般流程,使馆和警局应该留下报案者的联络方式。   迈克罗夫特却有意先瞒下了地址,就是不愿让拉尔夫参赞横冲直撞去找明顿先生。任谁都知道拉尔夫直接找上门事肯定会无理取闹,是不管不顾地迁怒自认为好欺负的人。   他本想敲打一番拉尔夫之后,再安排两人见面。奈何计划赶不上变化,拉尔夫竟然不顾工作会议提前回到了柏林。   胖秃顶耸了耸肩,“使领馆和警局都没留明顿先生的地址,但柏林大学那边就不好说了。”   大学方面肯定有学生的联络地址,至于校方是否愿意对外透露就是另一回事了。   柏林大学校方对于拉尔夫父子都没好印象。   相对而言,交换生明顿先生的好学生形象深入人心,校方不只一次为其大开绿灯。学校会偏向谁,一目了然。   迈克罗夫特却有不妙的预感,校方会给出地址。   因为明顿先生九成会提出这个要求,为的就是让拉尔夫参赞找上门,不找上门又怎么谈调查案件。   现在距离拉尔夫离开过去了一个半小时,该见的或不该见的恐怕都已经见到了。   柏林大学附近街巷。   拉尔夫参赞前后去了了使馆、警局直至去到柏林大学后,终于获得了明顿的地址。一个没有任何贵族头衔的小辈,想要获得其地址,复杂程度快赶上觐见德国的首相了。   这类比肯定夸张了,但仍要说一句岂有此理!   拉尔夫想到使领馆与警局都说忘了记录报案者的住址,他就是一肚子火气蹭蹭上涨。凭什么不记录,还是故意不给他?   柏林校方的态度也冷漠无比,话里话外都是学校不能泄露学生信息。   之所以这次给出地址,仅仅是因为明断提前打了招呼。绅士明顿体谅一位父亲在获知儿子可能遇险后的焦急心情,愿意施以援手,而和拉尔夫参赞面谈。   去他的援手!   谁会让一个在校学生去调查!   拉尔夫参赞怒意更甚,拿到地址后直接冲上门。   他的儿子本该踏上返回英国的归途,怎么可能被切掉手指,断指又怎么会被扔到荒郊废弃地下室?   一定有人暗中作祟。   该不是明顿蓄意绑架了小拉尔夫,自导自演了一出戏,然后装模作样地破案,而能摇身一变成为拉尔夫家族的恩人?   拉尔夫脑中充斥着各式各样的阴谋论,哐哐哐地敲开了明顿住宅的门。   门一被打开,根本不搭理开门的佣人,他就蛮横无理地冲了上了楼,大喊到:“马克·明顿,你给我说清楚了,你究竟是怎么发现断指的!别以为我不懂,贼喊捉贼的事还少吗?报案人就是凶手,这种事多了去了!”   这一带的房子结构相同。   小楼共三层,会客室都在二楼。   很难想象以拉尔夫五六十岁的年龄,居然能够一下子窜上二楼,看起来腿脚还挺利索。也是中气十足,否则也不能叫嚷的那么大声。   会客室的门完全敞开着。   玛丽好整以暇地坐在德式洛可可扶手椅上,稳稳地端着一杯咖啡,似乎根本没听到大呼小叫。   当怒气冲冲的拉尔夫冲到了会客室门口,也只不咸不淡地扫了他一眼,“拉尔夫先生,您真是好修养。请允许我真诚的赞美维多利亚女王,她竟是有过像您这样勇猛直言的驻外官员。”   勇猛,直言?   不,那是蛮横无理,并且毫无礼仪。   拉尔夫参赞的脸色愈发涨红,原本就怒意满满,这会更是被火上浇油。   好家伙,居然敢教训他,什么人都敢让他以礼相待吗!想要让他拿出外交礼仪对待,这个明顿有资格吗?“你是什么东西……”   “今年一月中旬,琼·杰弗森在劳德莱保险社购买了一份三万美金的保单。三月,从波士顿到伦敦的鸵鸟星货船遭遇海难。”   玛丽不急不缓地说着,“有没有觉得很耳熟,此笔保单获得了五倍赔偿。如果您觉得不够熟悉,我还能多念几组其他的数据。拉尔夫先生,您想听吗?”   听什么?   听怎么骗保的吗?听怎么通过见不得光的手段谋财吗?   拉尔夫就像一只被掐住喉咙的狒狒,突然就没了声音,脸色也由红急速转白。哪怕这番话半个字不曾念到他的姓名,但那些骗保设局就是他策划的。   这些事一旦外泄,家族名誉必然扫地。更为可怕是来自保险公司的追责,那些家伙可不会轻易放过他。   外加他的调任职位尚不确定,极有可能是降职,这些事叠加在一起不只是雪上加霜。   “你……”   拉尔夫把‘你怎么知道’都咽了下去。   他终于找回一些弄丢的理智,从记忆的角落找出了有用的信息。   明顿此人不只出现在绯闻报道上,据说是在华尔街很有一套,很有可能是凭此获得了部分内幕消息。   该怎么办?!   一时间,拉尔夫忘了是来做什么的,心中难免慌张起来。   此刻,他再看明顿,忽然惊觉这个年轻人的气势迫人。   这位没有咄咄逼人,但坐在那里就宛如深渊,而自己是找错了撒气的对象。再仔细一想,也的确不知对方的具体底细。   玛丽面不改色,别问她怎么查到的,凡事早做准备。   入学之前就打听过柏林大学里有哪些无事生非的人,小拉尔夫的恶名最盛,可不就要先挖掘能一击必中的黑料。   当下,玛丽却没有追根究底,反而彬彬有礼地说:   “拉尔夫先生,我体谅您焦急的心情。其他的事,都不比确定小拉尔夫先生的安危重要。既然我无意中撞见了此案,愿意为调查出一份力,您觉得呢?”   拉尔夫僵硬地点头。想要问几句保单的事,但又不敢轻易开口,开口了反而证明他在心虚。   原本是要质问报案者,现在底气全无,也不必质问了。   明顿没必要设计断指之局来贼喊抓贼讹诈他,只要使用那些保单就足够了。   半晌,拉尔夫憋出一句,“明顿先生,您愿意帮忙就太好了,我也不能让您无偿调查。”   这其实是要给一笔封口费。   玛丽拿得心安理得,为什么不收,她确实是帮忙调查小拉尔夫的行踪。   即便初始动机与拉尔夫父子完全没有关系,而只想知道凶手与「圣甲虫社」是否有关联。   “您客气了。”   玛丽终能说起正事,“既然您诚挚相邀,我也会尽力调查清楚小拉尔夫先先的近况。那就谈谈,据您所知小拉尔夫先生都有哪些仇家?”   拉尔夫面色更僵,这个问题太难回答了。   他儿子惹过的事可不少,除了没闹出过人命,其他还真不知道结了多少仇。问他,还不如问迈克罗夫特,是那位福尔摩斯收拾的烂摊子。   “额……”   拉尔夫努力维持最后的脸面,“我的工作比较忙,平时疏于对小拉尔夫的关心。这样吧,让我回去详细询问一番,之后找人和您详细谈。”   玛丽也猜到了这个结果,她要的是能全面跟进此案,而拉尔夫不从中作梗就行。“好,我等您的消息。”   没必要多待,拉尔夫更是不想多留一刻。他是横冲直撞地来,逃也似地离开了。   自我安慰着,明顿有本事调查到骗保之事,想来有能力调查到小拉尔夫的踪迹,也算是好事。   只听车轮滚滚,匆匆向南离去。   五分钟后。   竟然有一辆马车从北疾驰靠近。   不多时,玛丽家的会客室内就又迎来了一位访客。   一前一后赶得紧,拉尔夫刚刚走,声称不打算提供任何情报帮助的迈克罗夫特就来了。   玛丽笑着请人落座,目光扫过这位携带的文件袋。“福尔摩斯先生,您大驾光临,请问有何指教?”   指教?   迈克罗夫特想着大门前的车辙痕迹,恐怕明顿先生已经好好指教过拉尔夫了。他还是来得晚了些,没看到拉尔夫被气成河豚的模样。   “你知道保单的事了。”   迈克罗夫特语气肯定,“拉尔夫支付了一笔调查费用,诚心诚意地请你查案了。”   玛丽也不否认,“是的,拉尔夫先生刚刚离开。”   很好。   迈克罗夫特确定了这人跟进此案的决心之强烈。   哪里有危险就往哪里凑,偏要去追查制造了一间血室的凶恶罪犯,阻拦是毫无意义,还真是他认识的明顿先生。   接下来,他该怎么做呢?   这就将文件袋递了出去。他绝没有意志不坚定地朝令夕改,而是懂得识时通变。   既然拉尔夫那个不讲理的人已经被‘说服’,虽然‘说服’过程与预计有出入,却不是在意具体细节的时候,现在尽快找到凶手更重要。   当下给出已知的相关线索,免去不必要地重复调查。   也并不怕被明顿先生嘲笑,昨天他刚刚说了绝不提供帮助,今天居然送来了消息。   迈克罗夫特如此定义了自己的行为——是大局为重,不是吗? 第76章 Chapter76   玛丽接过了文件袋, 回以最诚挚的道谢。   她没有顺带嘲讽一波迈克罗夫特自食其言、朝令夕改、反复无常的行为。   情报到手就好。   给个笑脸,下次还能继续合作。   但,文件袋里面的内容很难让人笑出来。   其内容主要分为两部分。先是提到了近半年来, 德国境内诡异的动物被害案件。   其离谱程度,参照扔到席勒雕像上的那只死公鸡, 主要不是动物死得有多凄惨, 而是它造成了多么不良的影响。   包括死公鸡案在内, 从六月初至十一月间,一共发生了四次重大节庆时期动物死亡。   有宾利提到过的啤酒节野狗被杀, 有圣母升天节的黑猫被吊死,有圣灵降临节一只毛驴发疯猝死。   这些动物死亡前后, 当地并没有人类遇害。驴、猫、狗 、鸡的死亡方式、死亡城市都不尽相同。   “最新的消息, 这四只动物的死亡有一个相同点。”   迈克罗夫特在死公鸡事件后向其他三起事故的发生地去了信, 昨天得到了回信。“动物的尸体上都出现过一根黑色渡鸦羽毛。”   黑色渡鸦羽毛,也在此次的废弃教堂地下血室中,在断指的附近被发现。   这不可能是巧合。   玛丽看着文件记录,驴子与黑猫的死亡没有找到相应凶手, 也没能找到是谁投放的动物,但啤酒节的黑狗被丢弃在啤酒桶里,当时是找到了闹事者。   闹事者是一个酒鬼, 因为啤酒口感与店家发生了纠纷,而想要蓄意恶心店家。   店家抓到闹事者后肯定想索要赔偿, 却被酒鬼逃走了,后来没能再找到人。   回头再看,那是简单的酒鬼闹事吗?   除了动物死亡案之外,黑色羽毛还出现在其他案件中。   今年年初,威廉一世刚刚在法国凡尔赛宫登基不久, 柏林的一家养老院有对老年夫妇失踪。   济贫院院长报案,希望警方能尝试着找人,但一直没有回应。失踪的老汉斯夫妇患有痴呆症,记忆力严重衰退,之前就有多次迷糊跑出院的记录。   以往,老汉斯夫妇会在迷糊中前往最近的邮局。   两人的独子在战争中死亡,根据他们迷糊的说辞是要去邮局等孩子寄信回家,但忘了再也不可能收到儿子的信。   一月末,在老汉斯夫妇俩失踪当日,有邮递员表示曾经看见他们邮局附近出现,但没有太过留意其行踪。   之后院方派人来找,这次没有像以往一样找到罹患老年痴呆症的老夫妻,却在邮局门口的路灯下方发现了一只空白信封。   “那根灯柱,是失踪老夫妻徘徊的地点。空白信封里,没有信纸,只有两根黑色渡鸦羽毛。”   迈克罗夫特没能获得那封羽毛信,因为不受重视,信封连带羽毛早就被当成垃圾清理掉了。   当时,也没有人将黑色羽毛与老夫妻的失踪联系起来。   之所以记得信封一事,也是因为它装着羽毛也没有信纸,这件事有点奇奇怪怪的,是在警局的案卷中留了一笔。   玛丽神色严肃了起来,老汉斯夫妻的失踪是在一月末,比动物死亡事件早了四五个月,距今也过去十个多月。   期间又有多少人无声无息地失踪呢?比如妓.女、流浪者、被遗弃的孩子等等,那些生活在贫民窟的人即便是失踪,却也很难被大多数人意识出了问题。   谁会留意到黑色羽毛,哪怕有所留意,但又可以向谁寻求帮助呢?   再联系到废弃教堂地下室,那整间房被涂满了血色图案,是使用了失踪者的鲜血吗?   “今天午后就能有初步尸检结果,巴顿警长说会派人送来。看时间,大概也就是半小时之内。”   玛丽一早就去了警局询问做尸检的医生,是被告知以目前的科学鉴定手段极难断定被地下室里的骸骨与残肢身份。   她也理解,因为没有办法检验DNA,甚至都无法完全确定总共死了几个人,只能得到一些粗略数据。   这些数据对于寻找失踪者帮助很小。   例如老汉斯夫妇这样的失踪人群,早就没了时不时关心其生活动态的亲朋好友。   有的人哪怕遭遇了残忍凶杀,却也是悄无声息地死去,甚至没有人确定他们已经死了。   这种悲哀又能为几人所感知?   玛丽并不多愁善感,她由此联想到另一点。   “有点奇怪,老汉斯夫妇和小拉尔夫,对比两者是截然不同的受害者类型。”   即便没有闯入废弃教堂,小拉尔夫遭遇意外没能按时回到英国的事情早晚都会被发现。   拉尔夫参赞极度溺爱儿子,他绝不会停止寻找小拉尔夫的踪迹,这与没有亲朋好友的老汉斯夫妇截然不同。   另一种不同。老汉斯夫妻患有老年痴呆,而小拉尔夫携带了护卫,两者的防御力量差别巨大。   是凶手的作案模式升级了吗?   那让他对受害者的选择,从无反抗力变成了具有挑战性。   “如果前后都是同一人作案,他的心理状态必然和《不莱梅的音乐家》这则故事有关。”   迈克罗夫特将目光聚焦到了被害的四种动物世上,“动物死亡的时间都在重大节庆日,死亡的动物品种就不会是随即挑选。驴、猫、狗 、鸡是被特意选中的动物,因为对应上了童话故事里的四种动物。”   格林童话中,《不莱梅的音乐家》本来是喜剧结尾。   驴、猫、狗 、鸡因为年纪大了不再能胜任原来的工作,即将遭遇被主人宰杀残酷命运。   四者逃了出来,而决定一起去不莱梅组建一支乐队。半途走到森林里,它们遇上了在小屋里狂欢大吃大喝的强盗。   为了避免被害,而且也想吓走强盗能够顺利入住木屋,四种动物配合着喊叫起来。   四种不同的叫声在夜间响彻森林,乍一听像极妖怪作祟,是让强盗们吓得夺门而出。即便强盗后来折回一探究竟,但再度被吓走了。   故事结尾,四种动物生活在森林木屋里,弹琴唱歌、跳舞敲鼓,过上了快乐的生活。   和题目稍有不符,它们没有抵达不莱梅,也没有成为大众意义上的音乐家。   “选择这四种动物,让它们在欢庆的节日里死去,并且制造了节日动乱,像是对于《不莱梅的音乐家》的严重嘲讽。”   迈克罗夫特暂时无法断定凶手表达的具体嘲讽意向,“ 明顿先生,您觉得呢?”   “也许,凶手与不莱梅城、音乐家有所关联?”   玛丽也说不好,“排除是故弄玄虚分散调查者注意力之外,凶手可能觉得童话故事都是骗人的。他不信美好结尾,可能与故事里主角有着相似的遭遇,遇上过生存危机,但走上了另一条天差地别的岔路。”   将四种代表童话里幸福生活的动物杀害,却在犯罪现场留下一根黑色羽毛,渡鸦羽毛又代表了什么?   有关渡鸦的吉凶,不同的神话体系会给出不一样的象征寓意。可以是死亡不详的预兆,也可以是神明智慧的象征。   在这个案件中,尚且不能判断凶手赋予黑色羽毛哪种寓意。   不过,玛丽能确定一件事。“现在,我们起码知道这个凶手不缺钱。”   四起动物死亡案,发生在德国的不同城市,而四个城市之间尚未有直达的铁路线路   如果是固定某一地点上班的人,很难在交通出行并不快捷的时代,迅速从一个城市晃悠到另一个城市。   此前,迈克罗夫特提审过投掷死公鸡的惯偷。惯偷是收了一大笔钱,才做出了在雕像落成仪式前扔死公鸡的举动。   “当时,惯偷交代雇佣他的神秘男人说着德国巴伐利亚州的口音,那是德国南方口音,但杀死四只不莱梅的音乐家,不莱梅在德国的北方。”   此处就又矛盾了,是分属一南一北两地。   如今的德国各州之间警务系统独立运作,而人员流动性也不算太高,那个凶手是故意使用了其他地方的口音误导了惯偷吗?   倘若如此,这个黑色羽毛凶手身上的标签就多了一个,这个人「聪明」、「富有」、「残忍」、「年富力强」。   最后一点是和他的分尸手法相关。   体力足够充沛,才能将尸体搬进地下室,并且将尸体都肢解开,同时把一间地下室都涂成了血红的。   还要再加上一点「思想脱离现实」。   那才会将生活与童话联系在一起,还有地下室内满布的诡异涂鸦都是现实中不存在的图案。   目前,可以继续追踪的线索不多。   玛丽问,“有关小拉尔夫先生回国行程路线的追查,什么时候能有消息?”   小拉尔夫是在出城后一天内被砍下了手指,也就是说他没走太远。   迈克罗夫特保守估计,“最快明天中午确定小拉尔夫车队有没有按照原定路线行路,但我不认为车队能有幸存者。”   如果有幸存者,早该传信给拉尔夫参赞了。   而比较古怪的是,近几天也没有听闻柏林附近有劫道者出现,也没有旅店汇报有特大血案发生。   一队七人全部被生擒或灭口,在没有发生正面暴力冲突的情况下,只有智取。   玛丽想起那些诱拐案件,比如利用人性的善良,拐骗者扮成老弱妇孺要路人送其回家,然后路人就落入了对方的圈套。小拉尔夫当然不是随意散发善心的人,但他的弱点闹得人尽皆知。   “既然黑色羽毛凶手曾经雇佣帮手,这一次可能也可能故技重施。”   玛丽抛出了一个好问题,“我听说小拉尔夫先生喜欢各式美女。归程途中,他见色心起,为其改变路线的可能性有多大?”   “高达百分之九十九。剩下的百分之一是小拉尔夫生病没法命令随从,他只能按照原定路线行走。”   迈克罗夫特回想着小拉尔夫对美色的偏爱,可以说是百无禁忌且喜新厌旧,但也有一定的规律。   “如果我没有推测错误,这个阶段,小拉尔夫偏好弱不禁风的少女,最好是生活在乡村中。但一直没有遇上,所以他让情人进行了角色扮演。”   这件事也不算秘密。   迈克罗夫特在死公鸡案发生后去找小拉尔夫确认情况,正是在交际花的家中找到了人。当时,那位交际花打扮成了乡村少女的模样。   假设小拉尔夫此行在半路遇上了楚楚可怜的少女,对方请求他护送一程前往山野间的住处,他几乎不可能拒绝。   等到了地方,只要喝上一杯掺着毒物的茶水,马车队全员覆没也就是分分钟的事。护卫们应该有更高的警惕心,但说不定看到独居的少女也就起了轻敌之心。   迈克罗夫特给出了推测,并且补充一条,“拉尔夫家的护卫没有过人的才智与意志力,被人利用了弱点也很正常。”   具体情况还要再进一步探查。   需要派出更多的人手,以此推论为参照扩大搜查范围。   当下,两人翻阅了已知的所有情报,坐着等一等很快就能送上门的尸检报告。      片刻安静后,玛丽忽而开口,“其实,小拉尔夫一行七人被利用了弱点而悄无声息地被消失,那也是人之常态,谁都有冲动的时候。   您应该听闻过去年末的新闻,罗曼夫人在回巴黎的船上遭遇了枪杀坠海身亡。如果那时有人告诉我救起了罗曼夫人,让我前往某某地点,即便怀疑是陷阱,我也会去的。”   怎么突然说这些?   为什么要演旧日深情,绯闻情侣都是糊弄外人的新闻。   迈克罗夫特可不觉得这是有感而发。   别人不知内情,他却是亲手寄出了匿名信暗示了明顿先生,告之了自己没死的事实。   玛丽又道,“可惜没有那样一个消息,我等到的是法国报纸上的新闻,在海滩上捞到了罗曼夫人的残尸。   三月,我去过巴黎,最后和罗曼夫人的尸体见了一面。那真是太残忍了,是死无全尸。”   迈克罗夫特暗道他也看过,马修阁下找的尸体很不错,后期处理的效果也很逼真了。   但,还是那个问题,为什么要说这些?二月中旬,报平安的匿名信就应该抵达了纽约,明顿先生应该很清楚尸体是假的。   即便之前不确定,此次柏林重遇之后还不确定吗?   迈克罗夫特确定一起看屎壳郎那天,明顿先生就是怀疑了他的身份。   正因如此,才会在提起罗曼夫人时故意加上‘亲爱的’前缀称呼,又是有意邀请一起喝下午茶,那些都是试探。   玛丽却仍然一脸怅然,继续沉浸在追忆旧爱的演出中。   “那具残尸遭遇了鲨鱼啃食,无从辨别其身前的致命伤所在。而我审问过作案的五个杀手,他们交代因为天色昏暗是一通扫射,并不确定子弹具体击中罗曼夫人身体的什么部位,只知道让其重伤落海了。”   说到此,玛丽收回茫然忧伤的目光,直视迈克罗夫特。   “至今,我都无法确定亲爱的罗曼夫人至死遭受过的具体伤害,连最起码的伤口位置都不清楚。您说是不是令人非常遗憾呢?“   绕了一圈,终是抛出了潜台词。   既然再见面,关心询问伤势情况是顺理成章的事。   偏偏,罗曼夫人的身份死透了。   玛丽又不能接问活着的那位伤在哪里,是否有旧伤未痊,或者有没有后遗症。   迈克罗夫特抿了抿唇。一时间也说不清该为明顿先生的关心而心生愉悦,或为该烦恼于如何应对这个问题而谨慎措辞。   能让他怎么回答?不可能直言伤势情况,否则不就是自爆身份。   “请节哀。”   迈克罗夫特终是只能配合这场追忆罗曼夫人的演出,“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要身体健康地好好活着。”   这话暗示够直接了。   他活着,旧伤丝毫不影响现在的生活。是能活奔乱跳,有着健康身体,完全没有后遗症。   “您说得对,但愿吧。”   玛丽明显没有完全相信。尤其是演技超群者说的话,这人说没事,他就一定没事了吗?   玛丽:俗话说得好,眼见才能为实!   迈克罗夫特只觉一道目光隐晦又放肆地扫过他的全身。   从手腕、到领口,到身前,颇有要扒开他的衣服看个清楚的架势。这滋味真是……   “明顿先生,您……”   迈克罗夫特正想要说点什么,仆从却在此刻敲响了会客厅的门。   叩叩——   仆从在门外说到,“柏林警局的卡尔探员来了。” 第77章 Chapter77   卡尔探员带来了验尸报告。   说是报告, 呈现的线索并不多。无法精确鉴别总共有几位受害者,初略估计,地面的残肢与骸骨显示起码有十五人被杀。   其中, 确定有两位女性,因为发现了盆骨的差异。而根据骨骼的大小, 确定至少有三名十岁左右的孩童遇害。   被分尸的断肢切口相对平整, 少有反复切割迹象, 多是一刀切得干脆利落。   那代表凶手可能有医学背景,可能有相关的切肉经验比如屠宰户, 但也有第三种可能——切得多了自然就熟练了。   留在地下室的残骸多是近半年被杀,而无法拼出一具完整尸体。   被害者尸体的其余部分去了哪里?凶手是否杀害过更多的人, 以而练就出了熟练的刀法?   地下室的尸骸没能给出明确答案, 但有一个古怪的地方。   卡尔说到, “每块骨头上都有黑色伤痕,深浅不一,是电击留下的烧伤。看起来凶手对被害者的身体进行了力度不同的多处电击。”   这就有点特别了。   如今,私人用电并不多见。白炽灯没有问世, 完整的城市电路遥远得似天方夜谭。除了实验室研究电力,某些工厂使用电弧灯之外,日常生活里用电的情况还很少。   少, 不等于没有。   比如湿电池已经被发明出来,比如电击疗法存在许多年。   像是物理学家乔万尼·阿迪尼进行过电击人体实验, 是英国伦敦新门监狱的绞刑犯尸体进行电击。1803年的实验被记录到了《新门监狱事件录》中,具体描述了尸体通电后的肌肉反应。   尸体并没有因为电击而复活,但电击治疗早就被运用到医学治疗中。   比如1747年法国医院就给瘫痪的士兵进行了一个月的胳膊通电疗法,成功地让人再次站立了起来。①   当下,尸检报告上记录的电击伤又反应了凶手什么样的犯罪心理?是对被害人的一种凌虐吗?   无论是哪种犯罪心理, 电击伤的存在再次表明凶手不差钱,否则买不起少见的电力装备。他更要掌握对应的科学知识,不然没电到被害者,就先死在电流之下了。   这再次指明一个调查方向,凶手有钱又有才,并不是泛泛之辈。他不会随机抛尸点制造血室,而什么样的潜的关联让凶手与探秘者去了同一个地方?   思及此,迈克罗夫特抛出了早有疑惑的问题。“明顿先生,您为什么会去废弃的教堂?”   玛丽似乎毫无保留地坦诚交代,“我读了一些学校社团的旧社刊,里面提到了柏林城市探险,废弃教堂是其中的一次探险。社刊里写到,废弃教堂地下室曾经有些圣甲虫图形痕迹。   福尔摩斯先生,您知道的,我对圣甲虫挺好奇的。闲着也是闲着,那就去看看了,谁想到会遭遇抛尸点。”   除了没有谈及为什么关注圣甲虫图案,玛丽没有说谎。   卡尔警探连连点头。前天在警局,他就听明顿先生说起过前因了。   这种探险的好奇精神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让他也隐隐羡慕那种英勇无畏。   “原来如此。”   迈克罗夫特表面不露怀疑,但丝毫不信明顿先生是对圣甲虫本身好奇。必然存在更深层的原因,否则怎么会叫上达西一起去。   那些背后的原因先放一放,眼下的关注点在黑色羽毛凶手为什么选择废弃教堂作为抛尸点。   迈克罗夫特问:“社团旧刊是怎么描述这间教堂?柏林当地人多数也没听说过芝士街教堂。“   没错。   卡尔警探在柏林生活了十三年,从来没听过那样一座偏僻的教堂。   选择这样一间教堂,可能是凶手满城市转悠踩点发现了好地方,也可能是凶手曾经也读过旧刊或参与到废弃教堂社团探险中,才会对那里有了深刻认识。   “您认为黑色羽毛凶手可能和社团旧刊有关系。”   玛丽早也有此怀疑,目前已知的凶手行为特征指向他可能上过大学,即便他不一定是从柏林大学毕业。   “其实,学校旧刊上提到的内容不多。十几年前,大学社团去废弃教堂探险是因为一个系列活动,探索柏林的火灾残迹。在进入教堂后发现了地下室的圣甲虫图案,但没提到别的古怪痕迹。”   换言之,废弃教堂没有明显的特别之处。   目前看来这个地方就是地理位置独到,足够偏僻,不会有闲杂人等出入。   它对于凶手有没有特殊意义,暂不可知。   可知的是,如今大致圈定了凶手的特征。   年富力强、有电力或医学专业背景、接受过高等教育、可能与柏林大学旧社刊有关联。并且不缺钱,半年内购买过私人的发电装置,且有很好的语言能力。   从这些特征入手,先排查起柏林市内是否有可疑人士。   仅凭柏林警方肯定不够,是要多管齐下去找人。   不用担心英国使馆不出力。因为小拉尔夫失踪,拉尔夫参赞使出全力求助于相熟的权贵,希望能尽快筛选出可疑人士。   玛丽回到了学校档案室,以求能找到相关痕迹。   尽管社团活动资料上的记载不够详尽,很可能没有记载黑色羽毛凶手的情况,但该进行地大海捞针仍旧得捞。   时间飞快,距离发现地下血室已经过去了四天。   柏林城外的搜查队传回了消息,小拉尔夫确实没有按照原计划路线回国。   沿途的旅店根本就没见过一队七人前来投宿,又经过多处的搜寻,终于遇上了两位农夫目击者。   目击者见到小拉尔夫车队往山林方向驶去。   那一片山林没有成规模的村落,只有几处极为分散的山间住户。以往林中有野兽出没,近年来没见过猛兽,但也不是垂钓郊游的好去处。   因为林中有沼泽,更是传出过鳄鱼吃人的消息。农夫们没有见过鳄鱼,但进山的猎户捞鱼时,捞到过被鳄鱼啃食过的人类残肢。   搜查队传回了最新动态后,转头向山林方向进发,试图找到小拉尔夫一行人的确切位置。   推测成真了。有人蓄意将小拉尔夫引入了荒郊野岭,而在求助无门的山林就能为所欲为。   这一串平铺直叙的记述中,有一条引起了迈克罗夫特的注意——鳄鱼吃人,猎户发现了河中残肢。   此前就有一问,那些被分尸的受害者们身体其余部位去了哪里?是埋了,是烧了,是扔掉了?尸体总得有一个去处。   小拉尔夫被引入山林,表明那里存在一处黑色羽毛凶手的据点。   山林河中捞出过被鳄鱼啃食的人类残肢,会不会就是纯天然的毁尸灭迹之地?鳄鱼吃了残尸,等于帮助凶手把被害者处理得干干净净。   山林之中,又是凶手的据点,又可能是毁尸点。   迈克罗夫特决定出城亲自走一趟。不能依靠搜查队的转述作案现场的细节,生怕错漏了某些要点。   马车上,除了车夫,还多了一个人。   玛丽肯定要一起去看看。有些线索必须亲临现场才能有更具象的感知,凶手作案的风格有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午后出发,黄昏抵达山野树林之侧。   四个多小时的车程,行驶速度较快,出城后颠簸的路况显然不适合阅读。   车厢内两人不能看书打发时间,都有些无所事事。   迈克罗夫特先一步闭目养神。   这是养精蓄锐,为之后的山林搜查做准备。他才没有因为同处在狭小空间,而回避另一个人的存在可能干扰了他的心绪。   是的,丝毫没有被干扰。   迈克罗夫特发誓没有想起前两天某人的眼神。   反正,这次同坐一辆马车,明顿先生表现得彬彬有礼,再也没有露出那种放肆的扫视目光。   玛丽确实没有再多看迈克罗夫特,而在安安静静地欣赏车窗外的风景。她的眼神又不是X射线,没有无法穿透衣服观察伤势,那就不必继续无用的打量。   这不意味着放弃。恰恰相反,是已经暗下决心。   玛丽决定伺机而动,找个机会直接把迈克罗夫特的衣服扒掉,彻底检查清楚让罗曼夫人‘死亡’的伤是伤在何处。   一路平静。   哪怕不曾交谈,车厢里却也没有尴尬的气氛。两人仿佛是默契的老朋友了,不说话也能自然相处。   和谐的气氛在之侧被打破了,是遇上了想要给柏林捎去最新发现的搜查队员。   “我们已经找到小拉尔夫先生。”   搜查队员脸色不太好,“在树林里的一处木屋院落,发现了小拉尔夫先生车队的三辆马车,以及小拉尔夫先生被杀的尸体。“   “确定是小拉尔夫先生的尸体?”   迈克罗夫特没感到意外,小拉尔夫失踪多日又被切了小指,凶手选择杀了他也是常规操作。   搜查队员点头,“确定了。尸体没有遭受面部损伤,可以准确辨识,而他的左手小指被切断。”   接下来,大致说了情况。   木屋院落共有五间房,但一个活人都没有。不仅没有活人,是连一匹活着的马也没有,小拉尔夫车队的马车只剩下车厢。   “院内只有小拉尔夫一具尸体,他的护卫与女仆都不知所踪。整个院落都被清扫过了,暂时没发现毒物和凶器。”   搜救队员想起进入木屋院落的经过,不由后背有点发凉,因为那里着实有点诡异。   林中的木屋被打扫得很干净。一切家具与生活用品都如常放置,比如床铺被单也是整整齐齐铺好,但看不到一个活人。   唯有柴房的地上横卧一具尸体。   小拉尔夫穿着衣服仰面朝上,死不瞑目地瞪大眼睛。   他的身体下流了一大滩鲜血,大部分血液已经干涸,而身上爬满了闻尸而来的蛆虫。心脏位置破了一个大洞,看伤口形状奇怪,不是常规刀具所扎。   “初步估计小拉尔夫死了两天。另外,在尸体的额头上被放置了一片三叶草。”   搜救队员一一讲述了现场情况,带路快速走向山林中的木屋院落。“如您之前的要求,一旦发现小拉尔夫先生被害,我们尽量在不破坏现场痕迹的情况下做勘察。”   只是……   搜救队员说完了几乎所有的勘察发现,说到最后一点却稍稍卡壳了。   迈克罗夫特当然发现了搜救队员的纠结,“怎么了?还有什么特别的发现吗?”   “哦,是的。”   搜救队员却有点顾虑犹豫着没有直言,眼看木屋已经出现在视野范围内,他加快了脚步。“尸体边上有两个血字。福尔摩斯先生,您一看便知。”   十分钟后,柴房抛尸点。   迈克罗夫特一眼就看到了所谓的血字,靠近小拉尔夫右脚二十厘米左右,地面上赫然以鲜血写了两个花体字母——「MH」。   五名搜救队员都是眼神稍有异样。   当他们看到血字时,无法不联想到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的首字母缩写正是「MH」。这让人不得不怀疑小拉尔夫的死亡、黑色羽毛凶手与迈克罗夫特是否存在某种关联?   此时,迈克罗夫特面不改色,就是迅速看向同行之人,抛出了一个好问题。“明顿先生,您怎么看这两个血字?” 第78章 Chapter78   玛丽没有立刻回答血字的含义。   她先绕着尸体走了圈, 再翻了翻小拉尔夫的衣服,确定这次的现场情况和以往有了一处显着的差别。   “这里少了一样东西,却多了血字。”   玛丽说到, “显而易见,血字代替了那个关键象征物, 那就是血字的含义。”   少了什么?   太容易给出答案, 少了每次都会出现的黑色渡鸦羽毛。   “您是说, MH代表了Munin(雾尼)和Hugin(福金)?”   搜救队长立即反应了过来,是了, 搜救队先入为主了。因为认识的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而下意识认为血字是其首字母缩写。   怎么就忽略了现场没有羽毛的关键点。明明在出城搜查前还被特意叮嘱要留意有无黑色渡鸦羽毛, 但在发现小拉尔夫尸体后竟然忽视了。   雾尼与福金, 正是北欧神话传说里的两只渡鸦。它们是众神之王奥丁的渡鸦, 栖息在奥丁的肩膀上。不时飞遍九大世界,向奥丁汇报世间动态。   小拉尔夫死亡现场没有出现黑色渡鸦羽毛,但留下了代表神话中两只渡鸦姓名的血字。认为MH指代渡鸦,要比指代迈克罗夫特更合理。   迈克罗夫特持有相同看法。凶手先前杀死了暗合童话故事主角的四只动物, 如今留下北欧神话角色相关的字母吻合凶手的行事风格。   “雾尼和福金,比我有名得多。”   迈克罗夫特确定他并不广为人知,世上能有几个明顿先生会未雨绸缪地去了解使馆的人员构成?事实上, 整个柏林听说过小拉尔夫的人群也远超听说过他的。   因此,虽然不排除凶手留下血字可能在挑衅他, 但奥丁的两只渡鸦之说更为合理。   当下,又有新的问题冒了出来。   小拉尔夫额头上被放置的一片三叶草代表了什么?凶手使用了什么样的凶器?心口伤是致命伤吗?和小拉尔夫一起的其余六人去了哪里?   搜救队的成员先前往据说有鳄鱼吃人的地方,确定鳄鱼是否被当做了尸体处理机器。   迈克罗夫特留在木屋,进一步检查小拉尔夫的尸体。除了就地解剖之外,其他能做的检查都做了。   整具尸体没有防御伤, 小拉尔夫极可能是在意识不清的状态下被害。等回到柏林,可以进一步检测血液中是否都致人昏迷的药物残余。   全身只有一个伤口,是在心脏部位的刺穿伤,它也是一击毙命的致命伤。不是用常规刀具扎伤,而像是某种弯度的尖钩。   至此,小拉尔夫的死亡过程看起来显得很普通,就是先被迷昏后被扎心而死。   古怪的是打开了尸体的嘴巴之后,居然闻到一丝淡淡的土腥味。   再向喉咙里细看,居然能扯出一小株荨麻。这情形是凶手将植物硬塞入小拉尔夫了的喉管中。荨麻没有被咀嚼的痕迹,是在小拉尔夫死后才被塞了进去。   一具尸体,额头放置三叶草,喉咙塞入荨麻叶,凶手要做什么?   再联系黑色羽毛凶手的作案风格,他留下的物件都有对应的象征意义,两种植物想表达什么含义?   另一头,玛丽走遍了整个院落。正如搜查队员所言,这里的一切都很整洁,还整整齐齐地放置了一些生活用品。那就一定能看出某些生活习性。   “这里原先有两个人居住,从个人用品来看是一男一女。也许我们要调整之前的推测。黑色羽毛凶手不是雇佣了一个人来引诱小拉尔夫上钩,而是有一个忠诚的女性助手。”   玛丽看了卧室,那里是双人床。男女的用品混放着,看起来两者是情人关系。   “厨房里面更有意思,不是一个德国人的厨房。那里放着诸如普罗旺斯香草、蓝纹奶酪等法国特产食材。”   抵达柏林后,玛丽就确定了这个时代德国饮食的朴实性。德国人烹饪远没有法国的花里胡哨,而如今要在集市上买到外国的食材并不容易。   位于山林的木屋厨房,竟然备齐了法式烹饪的厨具与食材,起码说明木屋住户的口味不一般,也舍得花钱。   凶手在杀害四只动物时,可谓是辗转德国多地。   死公鸡案中,凶手又被指认说了一口德国南部的口音。现在结合木屋厨房法国特产的食材,还真不好说凶手是不是土生土长的德国人。   当然不能排除凶手故意混淆视线。   不过,随着发现了小拉尔夫的尸体,凶手无可避免地暴露了更多的特性。从缩小锁定嫌疑名单的方面考虑,这勉勉强强算是利好消息。   事分两面,小拉尔夫之死对于拉尔夫参赞必是晴天霹雳般的噩耗。   明天一早运尸回柏林,都可以想象拉尔夫参赞在见到儿子尸体后会怎么样的歇斯底里。   “福尔摩斯先生,您辛苦了。”   玛丽没有掩饰同情的眼神,已然脑补出英国使领馆会有多么不太平。此前,她就领教过拉尔夫参赞颠倒黑白的口才。   谁让迈克罗夫特的首字母缩写,偏偏和主神奥丁的两只乌鸦名字缩写相同。   拉尔夫参赞很可能会抓住血字「MH」做文章,不为别的,脑子不够清楚的人总要找一个情绪宣泄口。骂不了神话故事里的渡鸦,但可以对活人无理取闹。   “被害人家属有点情绪,可以理解。”   迈克罗夫特能预料到明天中午的喧哗。他很不喜欢‘热闹’,可是有的事无法避免,只能不让拉尔夫参赞闹得太过火。   事已至此,人死不能复生。   只要拉尔夫参赞还想找到凶手,他就不会肆无顾忌,更何况像他那样的人不可能伤心到随儿子一起去了。   对此,玛丽也提供不了什么帮助,她没法长臂管辖大使馆的内部事务。   “也许,可以用一件喜事遮盖一起悲剧。拉尔夫参赞死了唯一的儿子肯定伤心,那是他盼了很多年的继承人。好在以拉尔夫参赞的年龄还没彻底丧失生育能力,努力一把说不定有奇迹发生。”   玛丽似乎是真诚建议,只要忽视那种暗讽的语气。   小拉尔夫并不是拉尔夫参赞唯一的孩子,他有过几个姐姐。只不过,拉尔夫从不考虑女儿作为继承人罢了。   迈克罗夫特保持微笑。这哪是好的提议,分明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拱火之词。   他不知道五六十岁的拉尔夫能否创造所谓奇迹,但如果一字不变地转述,明天他百分百会卷入到斗殴事件中。   ”明顿先生,我也有一个提议。“   迈克罗夫特笑着说,“有时为了世界的和平,您可以适当选择保持沉默。”   玛丽:好吧。看在小拉尔夫是被害者的份上,她也不出馊主意了。   即便以客观逻辑来预测,拉尔夫参赞确实是百分之九十九想再生一个儿子。   没有再活跃气氛,转回正题上。   凶手为什么会杀害小拉尔夫?这次的被害者与以往的社会边缘人群截然相反,是作案手法扎起升级?还是两者之间有私人恩怨?   “之前,我问过拉尔夫参赞他的儿子有哪些仇家,但他说并不了解。”   玛丽当时没能得到回答,拉尔夫参赞说询查后给她消息。世事无常,那头还没给回应,这边就先发现小拉尔夫的尸体。   迈克罗夫特作为外人却非常清楚。“小拉尔夫来到柏林两年,直接交恶的人数多至九十七人。我已经全面排查,那些人并不符合黑色羽毛凶手的特征。但今天之后,这个排查范围需要扩大。”   凶手不一定在柏林常住生活,他也许去过法国。小拉尔夫没来柏林之前,是否与凶手有关联?   遗憾的是几天查不清楚。本性难改,小拉尔夫在英国时闹过的事只多不少,说不定他抛弃的哪个情人就是此次谋杀案的导.火.索。   调查仍在继续。   搜查队在鳄鱼潭附近找到了一些衣服碎片,是小拉尔夫护卫们身前所穿着。   尽管没有直接发现护卫与侍女的骸骨,但找到了死亡时间较长的被分尸的白骨,证明鳄鱼群确实被当成了尸体清理机器。   这是黑色羽毛凶手唯一的尸体处理点吗?   恐怕不是。凶手没有将小拉尔夫一并喂鳄鱼,反而将他的尸体留在木屋,还添加两种植物,赋予了尸体某种寓意。   也就是说,从戴着戒指的断指在地下室被发现的那一刻开始,凶手就没有想要静悄悄地杀了小拉尔夫。凶手在表达一种什么样的谋杀意图呢?   带着疑问,一行人返回柏林。   除了破案之外,总有些其他事要做。   玛丽抽时间送别了达西与宾利,那两位要回英国过圣诞节,不能在柏林继续逗留。至于没查清楚的「圣甲虫社」,是要从长计议。   达西留了两名护卫。护卫们以往调查过走马灯数凶手,现在可以暂时借给明顿先生作为助手。   玛丽想了想,没有拒绝,多两个人一起帮忙也好。   如果在柏林市内没有更多收获,圣诞假期她可能要前往德国黑森林区域,寻找凶犯在校期间的教授老师。   送了人出城,接下来要去一趟黄金海岸出版社柏林分部。   别忘了最初有关「圣甲虫社」成员的线索就来自出版社的消息,是在搜罗书籍过程中留意到了凶手相关的人名。   这次去出版社是为了赚钱的正经事。   玛丽是去交稿件的。   黄金海岸出版社为美国大学引入欧洲各国的书籍,需要优秀的翻译,她正好接了其中部分书目翻译的任务。   来到出版社所在地,整一条街都从事书籍报刊的刊印工作。   报社、书籍出版社鳞次栉比,每栋砖楼前都飘扬着一两面旗帜。类似的旗帜在德国很常见,旗帜上的不同图案代表各家的不同纹章。   在出版街最多见的是印刷工会纹章。   它的主体是只双头黑鹰,一爪子抓着排字手盘。另一只抓着箍位带,其上有一个哥特体的大写字母G,G代表了西方金属活字印刷的发明人约翰·古腾堡。①   一面面不同图案的纹章旗帜,也会选挂在城堡、教堂、药铺、市政厅等等地方。   漫步柏林街头,对于这些旗帜可以说是司空见惯。因为熟悉到习以为常的地步,而变得根本不引起人的注意。   今天,玛丽却在抬头看向纹章旗帜时,忽然停下了脚步。   黑色羽毛凶手做案时,在现场总会留下带有寓意的事物。比如黑色羽毛,现在知道它被凶手视作是奥丁主神的乌鸦。   这就绕回来了。   小拉尔夫尸体上荨麻、三叶草、造成致命伤的类似弯钩利器,它们也组成了一种纹章。   “作案时间在近半年内,又可能有过在法国生活的经历。电击、残肢……”   玛丽低语着,她想应该找到了黑色羽毛凶手的作案诱因之一。有时答案太过明显,反而让人视而不见。   问,1871年内发生了什么大事?   德国人或法国人都该有脱口而出的答案——去年至今年,发生了普法战争。战争,德国获胜了。   那么细分到个体呢?   个人的命运总背负了时代洪流的重量,有的人抓住好的契机,有的人承受了坏的代价。于是,黑色羽毛凶手出现了…… 第79章 、Chapter79   玛丽带着最新推测赶往英国使领馆, 想要再接触一下小拉尔夫的尸体。将刺入他心脏凶器的倒模做出来,以而确定特殊弯钩状的凶器是否如猜测中是一只水牛角。   牛角能杀人吗?   当然可以。隔壁西班牙搞斗牛节,时不时听说有些斗牛士成为牛角下的亡魂。   用牛角扎死小拉尔夫一举却有特殊意义。   因为水牛角和出现在尸体上的荨麻、三叶草构成了一个家族的纹章, 这个家族的代表人物如今几乎人尽皆知。   ——德意志帝国的铁血首相俾斯麦。   俾斯麦家族的纹章以盾徽为底图,上方有骑士头盔、水牛角、冠冕, 而中间为三叶草与荨麻叶的组合。   三叶草象征着幸运,是常见的纹章图样;荨麻有毒性又有刺, 它则成了骁勇善战,坚韧不拔的象征。   不论是幸运也好,骁勇也好,或是水牛角代表的力量也好, 当原本寓意美好的纹章聚合一具尸体上, 那就是对一种纹章的侮辱。   纹章一词(en)起源于中古德语的武器(waffe)。后来成为了彰显身份的符号,更是一个家族的标志。   凶手侮辱一种纹章,是一种变相的武力胜利, 更是对俾斯麦个人或其所在家族的蔑视。   为什么呢?   结合凶手表现出的分尸手法、其开始作案的时间是在近半年, 以及他对童话故事美好结尾的讽刺性谋杀了四只动物, 不妨大胆推测凶手作案刺激源与战争相关。   去年的普法战争,开端是一封挑衅性电报。   正是由时任普鲁士王国首相俾斯麦发出, 电报激怒了法国的拿破仑三世, 法国先宣布要攻打普鲁士。   这却正中普鲁士王国下怀。   战争开始后, 法兰西第二帝国连续败北, 伤亡惨重。战争结果对比鲜明, 法兰西第二帝国灭亡了,而普鲁士王国趁此机会统一了德意志。   假设黑色羽毛凶手是受了重伤的战败者,他会对谁产生仇恨?   可以恨的人有很多,比如对战中直接对他造成伤害的敌对士兵或军官, 比如责怪法兰西帝国不够强盛,但更会责怪点燃这场战争的始作俑者。   下午四点。   玛丽一边想着一边来到大使馆,发现走廊上的青花瓷花瓶少了两只,而且还没有换上新的。难道下午拉尔夫参赞在听闻儿子被害后,气到把花瓶都砸了?那也太过失态了。   “明顿先生,您来找福尔摩斯先生?”   前来接待的是脸熟的胖秃顶,他说:“福尔摩斯先生提前一个小时下班了。”   为什么提早下班?因为大使馆刚刚经历一场拉尔夫参赞式的‘哭丧’。那音效炸得人头皮发麻,让使馆里的人都不想多呆了。   众人还要保持理解的表情,由于小拉尔夫被谋杀了,要体谅他的父亲无比悲伤。   胖秃顶也要早点下班去洗一洗耳朵。   玛丽没趣八卦拉尔夫参赞究竟怎么闹场,只关心小拉尔夫的尸体在哪里。“请问小拉尔夫先生的尸体呢?有没有决定送去哪里做深入解剖?”   解剖?拉尔夫参赞绝不允许他的儿子被解剖。   即便从客观上分析,越是详细的尸检越能提供更多的线索,是对于抓获凶手越有利。   拉尔夫参赞却是失了智,下午大骂了一通。怪就怪破案速度太慢,如果能早几天找到小拉尔夫,那么人就不会遇害。   中心思想只有一个,柏林警局与大使馆的调查者就是一群废物,都是没用的东西。更不该让小拉尔夫回国,他就不会遇害。   胖秃顶也承受了无差别攻击,他早就放弃纠正拉尔夫参赞的逻辑,破案不需要时间吗?   难道拉尔夫参赞没长眼睛,调查这起案件的人都是加班加点地在干活,都没提加班工资。反倒是他阻挠解剖的行为,简直就是再变相帮助凶手。   再说让小拉尔夫滚蛋回国,这完全是小拉尔夫咎由自取,谁让他在柏林闹事抹黑英国形象。拉尔夫参赞为什么不说早知道他应该严格约束儿子的行为?   胖秃顶憋了一肚子气,现在只能表示遗憾,“拉尔夫参赞将尸体运走了,不允许外人再靠近。”   “这样啊。”   玛丽没有感到意外,拉尔夫参赞是会搞这种操作,只是导致她可能要去抢尸体。   她还想挣扎一番,寄希望于此前做初步尸检的迈克罗夫特,   那位如果能凭记忆力精准还原伤口形状就好了。   “能否告之福尔摩斯先生的联系地址?我有些案情上的事需要及时与他联络。”   玛丽顺便一问,即便胖秃顶不说也没关系。理论上她是不知情的,但实际上总能使用特殊手段获知门牌号码。   胖秃顶却很好说话,二话不说报出了一串地址。   末了补充,“福尔摩斯先生说了,假如您问起再告诉您地址。另外友情告之,他今天要晚八点后才回家。”   玛丽听了简直想笑。听听这话,乍一听没有逻辑毛病,偏偏她敏锐地分出了主动与被动的区别。   今天她必然会来大使馆交流案件调查进度,迈克罗夫特对此心知肚明,这人既然提前下班就不能主动留口信吗?为什么要等她问了,才让人转达消息?   “我有一个小问题。”   玛丽微笑,“如果我一时忘了询问联系地址呢?您知道的,一旦超过五点,您下班了,我再想起来打听地址就晚了。”   “没有及时询问就代表不必着急,可以等明天再议。”   胖秃顶表示他只是传话人,这种解释必然不会是他的本意。   很好!迈克罗夫特,你是好样的!   玛丽彬彬有礼地点头似乎接受了这个说辞,然后感谢了很不容易的传话人胖秃顶。   城市的另一处,柏林音乐厅。   迈克罗夫特觉得鼻子稍稍有点痒,是不是有谁在背后「问候」他?认真回想,他确定今天没有失误的操作。   什么?不主动对明顿先生提供联络方式不妥当?   不,没有不妥。最初就想将那本联名发表论文的期刊压到行李箱底,也决定保持距离不能放任自己对另一个人有特殊感觉,现在就是付之行动而已。   这种逻辑值得打满分。   迈克罗夫特心安理得地开始听起了音乐剧,在经受了拉尔夫参赞的大吵大闹后,他也要暂歇休息一下洗洗耳朵。   音乐剧很美妙,一个人听,完全不觉得孤单——这不是自欺欺人。   但二十二分钟过去,有些令人无奈的情况出现了,今天居然没能完全沉浸到演出中。   理性分   析,原因有二。   这个剧团的专业能力有待提高,不够吸引观众的注意力;作为心系社会和平的人,在连环杀手尚未落网时,他也无法尽情享受。   绝没有第三个理由。   既然无法专心聆听,只能思考案情中的未解谜题。   既然黑色羽毛凶手杀了《不莱梅的音乐家》童话故事主角为原型的四只动物,他在其他地方有没有留下别的与音乐相关痕迹?   表面上完全没有,即便是小拉尔夫尸体上的植物也与之无关。那杀死公鸡、野狗、黑猫、驴子的寓意,难道和音乐家完全无关?   迈克罗夫特从头开始梳理,是否忽略了什么重要线索。   凶手有打扫犯罪现场的习惯,会将不必要的作案痕迹清除掉,比如将残尸喂鳄鱼。   换言之,留在现场的痕迹多少都有意义。废弃教堂充斥着血色涂鸦的地下室,诡异扭曲的血色图案必然想要表达些什么。   舞台上,意大利剧团的演出继续着。   一句句意大利语的歌词旋绕在演奏厅中,其实演员们的唱功练得已经算不错,反正没有人走音。   迈克罗夫特当然知道演出不走音是最基本的要求。他只是在音乐歌声中放空发散思维,发散到演员们练习音乐剧需要看曲谱。   曲谱,专业人士肯定使用五线谱。哪怕简谱几经改良,但它的存在还未得到广泛认可,人们认为它过于简陋而根本谈不上专业。   尽管如此,不得不承认简谱容易记忆辨识,总体上使用了通俗易懂的七个数字。   等一下,是七个数字!   「七」,它在其他地方也出现过。   地下室的涂鸦是变异人类的七个部位,脑袋、颈部、手臂、躯干、双脚、尾巴、翅膀。   可以确定七个部位从未合成为一个怪人。   在墙体、天花板、地面、门后,七个部位一直都是独立出现,也不存在头与脖子相连等两个部位融合的情况。   思及此,迈克罗夫特立刻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座位。   马上回家找出记录血室涂鸦全景的笔记,试一试对应翻译,古怪的残肢是不是对应了七个数字以而谱写出了一   段乐曲。   **   夜色渐深。   深冬已经来了,十一月下旬的夜晚,窗凝寒霜。   迈克罗夫特的书房内却充斥着浓浓暖意。是壁炉散发着温暖,更是因为验证了简谱与涂鸦对应的猜测。   血室涂鸦了七种古怪造型的身体部位,可以分别对应数字1-7。依照先后绘制的顺序,所有涂鸦可以翻译成一段简谱。   是1841年威尔第创作的歌剧《纳布科》,这部剧大致是描述了一则反抗侵略者的故事。其中,以歌词「飞吧,我的思想,展开金色的翅膀」最为出名。   血室内的人体残肢型简谱,正是节选了这一段。   歌词里,思想展开了金色翅膀,吻合了凶手的犯罪思维。凶手给自己按了翅膀但又有所改编,是幻想长出了代表奥丁主神手乌鸦的黑色翅膀。   眼下,终于弄清了血室涂鸦的含义。   迈克罗夫特第一反应要去找明顿先生说明新发现,说不定对方也有新收获,刚好交流整合,碰撞思想火花。但,他很快想起了下午自己的操作,特意没有主动邀约明顿先生。   现在问题来了。也不知道明顿先生究竟有没有去大使馆询问地址,又是否打算晚上来一趟?   如果他前往明顿家,会不会正好错过了?还是派一位侍从先去对方家里询问情况,可一来一回又浪费了大段时间。   座钟指向了19:58。   迈克罗夫特觉得自挖了一个小坑里跳了下去,为什么下午没主动约定见面交流时间?   难道真要等明天再议?那要等十一个小时才能见到天亮。是要十一个小时,一个人憋着这样的重要发现。   当然了。   他的耐心应该很好,也可以安心入睡等到天明。   ‘铛铛,铛荡……’   时钟指向夜八点。   寂静的冬夜,窗外响起由远及近的马车车轮声。   四分钟后,隐约听到楼下传来敲门声响,接着隐隐听到仆从说了那句‘明顿先生,楼上请。’   迈克罗夫特不由自主勾起嘴角。   非常好,明顿先生来得又准时又及时。   不过,他又克制住了笑意。   不能引起误会,他不是迫不及待想见到明顿先生,只是想要尽快分享最新对案件的见解。   很快,玛丽来到书房门口。   书房木门开着,她能够清楚得看到迈克罗夫特一本正经地坐在椅子上。   怎么说呢?   此刻,玛丽总觉得迈克罗夫特面无波澜的表情,让她着实有点手痒。 第80章 、Chapter80   某人一直保持着不露声色的面容, 也就不怪别人手痒,想要破坏那张仿佛永远没有情绪的脸。   下一刻,玛丽立即自我表扬了一番。   不愧是她, 虽然想要使劲揉搓迈克罗夫特让他的脸呈现出各类夸张表情,但自制力很快克制住了她魔鬼般的冲动。   “福尔摩斯先生, 晚上好。”   玛丽也一本正经地打招呼。瞧,她也能完美掩饰情绪, 而且立刻跟上情绪转移大法,“有关小拉尔夫的尸体,我可能有了一些发现,需要向您确定一件事。”   “有点巧。关于血室的残肢涂鸦, 我也有了一些发现。”   迈克罗夫特示意对方先请, “您先问吧,是要确定什么事?”   玛丽言简意赅地说起俾斯麦家族纹章的构成,“扎穿小拉尔夫心脏的凶器形状, 和水牛角相近吗?”   “相近。”迈克罗夫特随即画出了具体尺寸, 起先认为这是种造型特殊的弯钩状利器, 现在提及牛角就对应上了。   “是偏小号的牛角,牛角尖很锋利。购入一只牛角并不难, 药铺里与集市都能买到。”   迈克罗夫特也能确定凶手是普法战争的受害者了, 有此前因才会那样怨恨俾斯麦。   不过, 凶手还没有完全改变作案模式, 他仍然在挑弱势者下手。   即便起初对老年痴呆者、流浪儿童等弱者下手, 而此次改为选择谋杀小拉尔夫,但凶手仍旧有所畏惧。否则怎么不直接绑了俾斯麦,更不敢直接刺死威廉一世。   玛丽摇摇头,“时间是关键。这个凶手还在进化中, 进化速度说不好。指不定下周就会听到柏林的头条新闻「德意志皇帝与首相遭遇暗杀」。”   这种标题听起来耸人听闻。   迈克罗夫特却知道不是危言耸听,黑色羽毛凶手的心态在杀死小拉尔夫时被有了显着变化。与以往的案件最显着差别,凶手从留下渡鸦羽毛变为留下签名,他已经开始蜕变了。   两种阶段的杀人方法模式不同。   前一个阶段,凶手并没有公之于众的打算,选择了隐秘的废弃教堂抛尸;后一个阶段却敢堂而皇之地留下小拉尔夫的尸体。   大半个月前,死   公鸡污染雕像事件爆发。人们最初认为是小拉尔夫唆使犯案,那让他一度在柏林恶名昭彰。   尽管后来证明凶徒另有其人,但小拉尔夫出了恶名的事实已经改不了,也让更多人知道小拉尔夫有一个溺爱他的父亲。   在这种前提下,黑色羽毛凶手还选择小拉尔夫下手,就是算准了拉尔夫参赞会不遗余力寻找失踪的儿子。   哪怕暂时不能确定凶手与小拉尔夫是否存在私人恩怨,但可以肯定凶手杀人的主要目的即将达成,是要通过尸体侮辱俾斯麦家族。   近日,拉尔夫参赞为寻找失踪的儿子发动不少关系,这已经引起了各大报社的关注。纸包不住火,案情内幕迟早会广为人知。   迈克罗夫特可以预见明天太阳升起后,他将此案告之俾斯麦方面后,柏林上层会有多热闹。   “即便柏林方面有意淡化难堪传言,但凶手不会罢手,他会一条道走到黑。因为他认为神使是无敌的,他有了神的力量。”   当下,迈克罗夫特说出了最新发现。“血室里的涂鸦能对应翻译成一段简谱,应了那段歌剧的着名歌词「飞吧,我的思想,展开金色的翅膀」。凶手以他的方式表明,他长出了主神奥丁神使渡鸦的黑色翅膀。”   凶手起初选择留下黑色羽毛,那时还未彻底认同渡鸦神使的身份。但,在落下血字签名缩写之后,意味着他已经完全代入新身份。   既然是神使,岂会惧怕人类。随着时间推移,凶手的胆子会越来越大,他更不会允许羞辱俾斯麦的消息被压制下去。一旦被压制,就会制造更多的案件。   “原来如此。”   玛丽听了血室涂鸦的寓意若有所思,“人不会在一夜之间改变。一只接一只,连杀死四只代表音乐家童话故事里的动物,是凶手逐渐转变的过程,他再也不相信美好结局。以七种位置的残肢对应成1-7的数字简谱,是对音乐理想的最后血色祭奠。”   迈克罗夫特接着道,“现在综合所有线索推测,黑色羽毛凶手以往可能从事音乐相关职业,普法战争来临后参了军。   战争对于他是一场重大失败,再也没有做回音乐家。我认识刺激源不仅是国仇,更   可能是个人的因战致残。”   凶手有帮手,他本人的伤残情况尚且不明,但应该不会太严重,否则很难完成分尸等举动。   更重要的是,唯一可能近距离接触过凶手的人——收了钱向雕像扔死公鸡制造混乱的惯偷,惯偷描述他的雇佣者没有表现出明显的身体缺陷。   凶手可能到不了断胳膊断腿的程度,只是做不了音乐家。比如断了几根手指、手筋彻底断了,就无法继续完美地演奏乐器。   “不论是哪个部位的残疾,凶手都可能患上了幻肢症。”   迈克罗夫特在亲身经历了‘罗曼夫人的死亡’后,他在养伤期间看了不少与精神心理疾病相关的资料。   其中提到,美国南北战争中许多受伤的士兵被截肢。当战争结束后,被截肢的士兵们之中频发奇怪病症。   他们否认自己身体残疾,声称仍旧能清晰感知被截肢的部位,更有甚者会感到长出了本不存在的躯体部分——比如第三只手。   “近几年,医学界对此进行了研究,暂且不明具体详细的疾病原理。”   迈克罗夫特查到的最新结论,是幻肢症的发病与病人的身体受损或残疾密不可分。   玛丽听着,连连点头。凶手在战争中落下残疾,他患上了幻肢症后,认定长出了神使渡鸦的翅膀。这个推理很合理。   于是,她赞美到,“言之有理。福尔摩斯先生,您真是学识渊博,对于前沿精神医学领域也是涉猎颇深。”   迈克罗夫特:话是好话,为什么听起来却别有深意。   很像是说「你就是罗曼夫人吧,别装了,否则怎么闲着关心那些偏门的精神病案例。你一看就是踩过大坑的。」   玛丽的话略有几分意有所指,但又立刻把回到正题上。   “如果凶手患有幻肢症,就能解释一堆尸骨上的电击痕迹。精神疾病使用电击疗法,而他在出院后效仿进行了验证性实验。”   目前,没有证据确定凶手是在杀死那些被害人后,再对其进行分尸。   换言之,被害人活着时就可能被截肢与被电击。凶手将自己的遭遇在一群被害人身上重复了一遍又一遍。不一定是报复社会,也可能是实验。   “凶手想要弄清楚其他人会   不会也长出黑色翅膀。”   玛丽认为这是一个寻找同类的过程,“那则童话《不莱梅的音乐家》中,驴、鸡、猫、狗都因年迈体衰要被主人宰杀,它们逃了出来成了同伴,一起抵御外敌。也许凶手想过寻找同类,但他没有找到。”   因此,凶手就更加坚定了一个想法,童话里都是骗人的,他彻底走上自诩是神使渡鸦的这条路。   反过来说,神使在人间的代言人应有唯一性,这种特殊感变相增加了凶手的自信,促使他改变了作案模式。   眼下,推导出黑色羽毛凶手的犯罪心理变化过程还不够,更重要的是怎么抓住他。   倒推可知,距离小拉尔夫被绑过去了一周,而他三天前被杀。   时间太紧了,来不及排查出凶手的身份。不论是警局或柏林大学方面都没有查到与符合诸如有钱、有电力医学背景、会多种语言等特性的可疑人物。   现在再加上一个特征,凶手的身体有部分不够明显的残缺。   这一点又缩小了筛查范围,但仍旧不能指望非常迅速地确定目标。毕竟柏林是百万人口的城市,而凶手可能来自法国,那就更难以调查。   谁也说不清凶手下一次什么时候作案,但依照他制造血案的速度,不会间隔太久。   黑色羽毛凶手不会轻易停止杀戮。普法战争中的总司令、参谋长,具体到哪一支队伍与凶手所在队伍展开正面冲锋,那支队伍的指挥官等等,那一些人势必都在凶手要进行名誉侮辱的名单上。   “尽管对下一次谋杀有很多事情无法精准预测,但我可以预测一件事。”   玛丽有理有据地推测,“凶手下一个要杀的也必然是很有名的人,是小拉尔夫那样的名人,而不是像俾斯麦那样的名人。”   说白了,就是人人都知道的新闻主角。   正面或负面新闻都可以,但不能有实权,也就没有强大武装力量的保护。是凶手走在路上,可以通过某些话术能接触到的人。   迈克罗夫特正要表示认同,忽然敏锐察觉到了一丝不妥。“明顿先生,你想做什么?”   玛丽无辜地眨眨眼,她能做什么?   下一刻,迈克罗夫特直接戳破,“   去年荣登绯闻头条的滋味,让您恋恋不舍了?现在想要来一把引蛇出洞,作为那个诱饵了吗!”   细数柏林的风云人物,各行各业都能数出一二三四来,但大多都没有人尽皆知的名气。而像是首相俾斯麦、德帝威廉一世,这种世人都知道的人物,凶手却没办法轻易接近。   提及明顿先生,人们给出的反应就不一样了。绝大多数人并不认识真实的明顿先生,但人人都听过那段堪比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旷世虐恋。   如果凶手知道明顿来了柏林上大学,有多大概率将其列为下一个受害者?   从轰动性上来说,杀死明顿肯定制造大新闻;从难易程度上,大学生要上课,总不可能实时被人保护,普通大学生也没哪种危机意识。   迈克罗夫特一一分析着,最后总结,“杀明顿,似乎既容易又能达到的凶杀案最佳效果。你还敢说没有想要身先士卒做一回诱饵?”   啪啪啪——   玛丽鼓起掌来,既然被看穿了,也就不装了。“您说得太对了。哪有千日防贼的,我觉得请君入瓮主动诱敌是很好的策略。”   好个鬼!   迈克罗夫特仍旧面无表情,心里却掀起轩然大波。   真想晃一晃明顿先生的脑袋,听听里面有多少水。这人知不知道做诱饵有多危险!谁能保证钓鱼上钩的过程中不出意外。   偏偏,玛丽骨子里追求刺激的不安分因子在翻涌。   想她计划做的都是维护社会稳定的好事,是站在了道德与法律的双重制高点上,一点毛病都没有。   此刻,玛丽还有心情调侃,”我觉得没有人比我更合适做诱饵了。哦不,曾经有一位更合适。   如果罗曼夫人还活着,或许更合适。谁让世人有偏见,下意识认为女性更柔弱。在作案效果一致时,凶手也会柿子挑软的捏,选择罗曼夫人。”   然后,玛丽煞有其事地叹气,“只是罗曼夫人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   快,快深呼吸!   迈克罗夫特暗暗深吸一口气,维持着面不改色的表情。   他才没有被这番逻辑满分的话怼到。不气,一点都不气,如今也不可能让罗曼夫人活过来。   沉默,突然蔓延。   一分钟后,迈克罗夫特却主动打破了沉默。   “明顿先生,很遗憾,您忽略了一点。凶手想搞大新闻,他不一定要选择过气的绯闻主角,一个新人物也不错。”   玛丽本能觉得不妙。   只听迈克罗夫特说到,“如果报纸上铺天盖地报道,英国大使馆的工作人员破解了黑色羽毛凶手的作案过程,并且放出话对凶手的行为感到非常不屑,因为那是彻头彻尾不敢正面交锋的小人行径。至此,您觉得凶手会怎么做?”   “对了。这个工作人员的地址可以被无良小报不小心透露出来,另外也披露出他没有什么武力,也没有什么保镖,一直是独来独往地上下班。”   迈克罗夫特不急不缓地补充,“依照凶手的心态,更不能容忍挑衅他尊严的人存在。相信我,明天与俾斯麦首相交流后,他会同意我的方案。”   操纵媒体报道塑造一个符合凶手预期的受害者,然后引诱其落网。   毫无疑问,迈克罗夫特现编的这场大戏主角不是别人,正是他本人亲自上阵。   说到这里,迈克罗夫特笑了,“杀死一个英国大使馆的外交人员,比杀死过气的绯闻主角更加轰动。明顿先生,您说对吗?”   玛丽:见鬼的,这话居然很对!   等一下,有哪里不对。两人现在究竟在干什么,争做那个容易死得快的诱饵吗?她有自知之明,确实一直不够安分,但面前的这位福尔摩斯先生是怎么一回事? 第81章 、Chapter81   不论迈克罗夫特现编了多么完美的诱饵人设, 玛丽都不会轻易认输,她怎么能轻易退出钓鱼诱捕行动。   “福尔摩斯先生,您用短短一分钟内就设定出十分吸引凶手注意力的大使馆员工形象, 真是令人佩服。”   玛丽很快话锋一转,“算算我们相识不满一个月, 而在我提出希望成为诱饵的提议后,您这样的煞费苦心, 是担忧我的安危吗?这真是……”   “没有。”   迈克罗夫特迅速且坚决地否认了。   这会怎么可能舍己为人,更不可能担忧理论上只认识半个月的明顿先生。   迈克罗夫特义正词严地说明,“我仅仅想尽快抓到凶手。下面这番话可能冒犯您,但实话实说, 只有将诱捕的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才不必苦恼万一您行动失败还要让我收拾烂摊子。”   听,这傲慢的语气,仿佛别人都是不堪重用的笨蛋一样。   玛丽却笑了, “原来是这样, 您真是一位坦诚的绅士。那我也可以直说了, 您认为我做诱饵会有纰漏,而我也有同样的顾虑。将心比心, 想必您非常能理解这种心情。”   不好!   迈克罗夫特立刻有了不祥的预感。   玛丽微笑着抛出了一个绝妙的提议, “既然我们想保证抓到凶手, 那就该通力合作, 我提议双诱饵计划。别担心布控人手不够用, 很好解决这个矛盾,我搬到这里住几天就行。”   迈克罗夫特:!!!   上帝今夜是去火星度假了吗?不然他怎么会听到「同居」这种提议。   玛丽不等迈克罗夫特开口拒绝,快速地说到,“您在设计诱饵人设上有着无与伦比的造诣, 想来能编出一段完美故事。比如两位调查者在追踪小拉尔夫失踪案的路上受伤,正在同一地点方便医生问诊。   明顿先生也好,福尔摩斯先生也好,虽然在查案中受了伤,也没有其他的武力保护,但小报记者敏锐发现他们受了伤也看不起凶手,认为很快就能凭本事将凶手绳之以法。”   “你以为凶手傻吗?”   迈克罗夫特毫不犹豫地讥讽,“他怎么可能一次对付两个   人!”   “为什么不可能?”   玛丽即刻反驳,“凶手绑架小拉尔夫时,小拉尔夫随行的队伍有六个人,足见人数不是问题。现在设定两个诱饵都受了伤,凶手更没有顾忌。”   玛丽又给出了一个理由,“之前,您说了比起过气的报纸新闻主角,凶手对羞辱他的英国使馆成员更感兴趣。我承认您说得对的,可说不定会有两次作案呢?先杀明顿先生,再来找您。   很抱歉,我做不到隐瞒行踪。因为后天开始,在柏林大学要举办为期小半个月的欧洲数学研讨会,我接到了邀请函,而这种研讨会隔天就会见报。”   换言之,无法隐瞒明顿先生在柏林学习的事。   之前就有怀疑,凶手与柏林大学的社团或有一丝关联才会在废弃教堂抛尸,那他很可能关注此类新闻。   与其分散布控,不如集中人手,两只诱饵还能相互照应。   玛丽再接再厉地讲道理,“这是1+1>2的效果。我们都知道凶手在进化,在杀死小拉尔夫后,他说不定就想挑战同时谋杀两人呢?   您还什么好顾虑的?大可不必觉得我会挑剔住宿环境。这栋三层楼房子挺空的,您随手指一间客房给我就行。”   “话都被你说了。”   迈克罗夫特只能假笑,“但我需要郑重考虑。”   玛丽看起来丝毫不会勉强他人,“当然,这是严肃而专业的诱捕计划,的确要慎重。现在已经是20点34分,我不打扰您休息,希望明天傍晚17点前能收到您的好消息。”   没有咄咄逼人,没有拖泥带水。   玛丽干脆利落地站了起来。戴上帽子,道了一句再见,转身就离开了。   迈克罗夫特礼节性地也说了句再见,不多时就听着木质楼梯响起下楼远去的脚步声。   他来到窗户边。煤油路灯很昏暗,能看到沿街停靠了一辆马车,但看不清走向马车的那个人。   光影模糊之间,那人向窗口挥了挥手。   迈克罗夫特觉得马车边的明顿先生是笑着在挥手,那种过于笃定且明媚的笑容。   一定是错觉。客观分析,这样昏暗的路灯,相隔十米之外不可能看清对方的表情。   马   车渐渐远去。   迈克罗夫特才收回了遥望的目光。走回书桌边,没能立即落座,而是看向置物架上的花瓶。   白瓷花瓶插.着一束盛开到极致的鲜花。开到极致,意味着鲜花将要枯萎凋零,这也就能一花多用了。   抽取一只即将凋谢的蓝蔷薇,以便他慎重地做出决定。   如果花瓣双数就同意明顿先生的提议;万一花瓣单数,则拒绝徒增烦恼的双诱饵计划。   “一、二、三……”   迈克罗夫特聚精会神地数起了花瓣,仿佛在破解极为复杂密码。“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七。二十七,单数?”   单数,表示拒绝双诱饵计划,也就不用在同一个屋檐下与明顿先生抬头不见低头见。   盯着光秃秃的花梗,再扫了一眼桌上的花瓣,确定自己没有数错。   沉默五秒,他转身绕着摆放花瓶的置物架走了一圈。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打量,最终在地面角落找到了一片掉落的蓝蔷薇花瓣。   “二十八。”   迈克罗夫特捡起那一片花瓣。看,他做事就是严谨,不会错漏任何一片花瓣。“好吧,这是上帝的旨意,是双数。”   既然如此就遵从主的旨意,想必那样会非常顺利地抓到凶手。   迈克罗夫特理顺了这个逻辑后,就做了一件很顺手的事。将花瓣与花梗都扔到了壁炉里,随着柴火一起会化作灰烬。   只要没有证据,谁敢说他做过数花瓣这种幼稚的事?他明明是好一番权衡利弊,才做出了最有利于诱捕的决定。   这会,他可以轻松坦然地在书桌前落座了。接下来想想具体的诱捕方案,包括要怎么散播消息,利用哪几家报社。另外,还需要向俾斯麦借调一些专业盯梢的人手,以警局的那些探员真的不够专业。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参考了柏林地图是有条不紊地制定计划。   仿佛一门心思只求尽快抓到黑色羽毛凶手,这样就能回归平静的生活,也不用再听拉尔夫参赞哭丧了。   不过,当计划方案出炉后,迈克罗夫特脑中闪过一个猜疑。明顿先生所谓的双诱饵提议,该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他可没忘记前几天的那一幕   ,明顿先生执着地想知道‘罗曼夫人的致命伤’是伤在了何处。这不禁令人怀疑,明顿先生该不会趁着同住一栋房的机会,制造机会检查他的旧伤吧?   迈克罗夫特:早就决定要保持距离,现在是为了破案而妥协,看来他还要多加小心。   毕竟,被设计地扒掉衣服检查,不谈是否暴露罗曼夫人的身份,也总是哪里怪怪的。   **   十二月来了。   谁也没想到圣诞月的开头竟是爆出了一起特大连环杀人案。   「小拉尔夫被杀,乌鸦杀手意欲羞辱首相大人!」   「血色的教堂地下室惊现不明尸骨,那些不为人知的失踪人士,竟为乌鸦杀手所为!」   「残疾的乌鸦杀手,没有你想象中可怕。将其逮捕归案,指日可待。」   「不过是一个战败的懦夫,明顿与福尔摩斯谈乌鸦杀手。M;H与MH之间的对决。」   十天以来,柏林各大报纸铺天盖地报道起乌鸦杀手案。   从地下室涂鸦谈到小拉尔夫被杀,将凶手的特征都揭露了出来,鼓励柏林市民提供线索。   主要负责此案调查的有两位,一个是大家耳熟的明顿先生,另一位是因福尔摩斯先生,两人简称M;H。   是巧合?还是宿命?   这与凶手自诩的神使乌鸦MH,针锋相对上了。   根据小报透露,两位调查者追踪小拉尔夫失踪案时,在进入山林后受了点伤,目前一起住在郁金香大街便于治疗。   不过,两人非常坚定地声明,即便受伤面对罪恶的杀人凶手也不会有任何恐惧。对于那种借以侮辱尸体以而侮辱一国首相的凶手,其行为是彻头彻尾地失败者表现,不足为惧。   ‘哐当——’   一处装修简洁的出租屋里,一摞报纸被扔到了地上,随即一只手将桌上茶杯碗碟砸个粉碎。   男人越看新闻报道,脸色越发气得涨红。只见他即便在屋内也戴着左手手套。   如果细看会发现手套下的食指与中指显得非常僵硬。因为那根本不是手指,而是在手套里塞了两根小木棍。原先手指的位置,空空如也,两根手指是被利器彻底切没了。   “卢西恩,这些胡说八道的报纸不值得您生气。”   一个年轻女人进了屋,也不管地上的碎瓷片,而是信心十足地对男人说起话来。   “你让我观察的事,我都做到了,用了一周总算确定那两个该死之人的回家路线。福尔摩斯17点下班后会乘坐马车绕道柏林大学,等明顿结束研讨会一起后回家。明天是数学研讨会的最后一天,我们可以下手了。”   “艾米乐,辛苦你了。”   叫做卢西恩的男人勉强笑了笑。他看起来二十七八,长相还算英俊,但眉宇间有股挥之不去的阴沉。   艾米乐笑着摇头,“我不辛苦。能为您做些什么,我就觉得很快乐。您没有错,是在消灭罪恶,是在消灭战争。   偏偏那些妄自尊大的鼠辈都根本领会不到神的旨意,他们羞辱作为神使的您,就是羞辱奥丁主神。当然不能姑息!”   卢西恩傲慢地点了点头,他也没有起身,只是抬起完好无缺的右手指了指地面。“快点,把地面清理干净。”   艾米乐忙不迭地点头,似乎根本感觉不到累。   她毫不在意刚刚从外面赶回家就要打扫地面,明明这些碎瓷片不是她敲碎的,而做完清理工作又要立刻去烧晚餐。   城市的另一头。   一辆马车从柏林大学驶向郁金香大街。   车厢里,迈克罗夫特右手打石膏,而玛丽左脚打着石膏。   伤,当然是装的。两人都演得很像,仿佛一副骨折后行动不便的模样。   车夫是办案特派员。   车辆后方,还有另几辆马车远远坠着。德意志首相友情出借的一批特派员,这些人随时准备着,就等凶手出现将其一举擒获。   “估计就是明天了。这十天时间凶手得以确认我们的路线,而明天研讨会结束,他不能再等了。“   玛丽近些天过得其实挺风平浪静,只是在外人看起来并非如此。不说调查落了左脚腕骨折,就说数学研讨会也很热闹。   “明天可能会下雪。也许,我们会遇上倒在雪地里的悲惨少女。”   迈克罗夫特也觉得会是明天。凶手的同伙会利用人的同情心半路截住两人,请求他们护送一程。   这手法在半途截住小拉尔夫时用过了。   虽然凶手同伙演出的角色不一定相同,但操作模式估计会一致,把人骗到屋里去杀。   具体情况是与否预料一致,等真实发生时就知道了。   迈克罗夫特没有放松警惕,但也没有一丝紧张,还能欣赏车窗外的熟风景。   这些街景是近几天刚刚熟悉起来的。因为除去周日在家,其他九天一直来接明顿先生一起回住处,名义上是伤患的相互照拂。   同进同出的日子居然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十天。   没有想象中同在一个屋檐下可能会引发什么不快,也许卧室隔着一层楼的关系,明顿先生可以称得上是一位毫无存在感的客人。   很快,当乌鸦杀手归案,两人所谓养病同住的日子也就要结束了。   迈克罗夫特想着,侧头看了一眼对坐的人。这几天居然什么意外都没发生,这让他有点意外。   玛丽感觉到了落在身上的目光,似乎不解地抬头问,“有事?”   迈克罗夫特一本正经地回答,“没什么事。我在观察两侧路况,估测凶手可能选择哪个路段下手。”   “从大学到住处,任何一段路都有可能。”   玛丽也严肃地说着,“多做一些假设路线也好,势必要一击必中。早点把人抓到,我们也能早点卸了石膏,恢复正常生活。”   尽管迈克罗夫特不说,但玛丽也猜到了这位必有防备。   因此,她不可能第一次入住就设法检查这人的旧伤。一次,两次,人难免是习惯的动物,总会放松防备的。过程也许有点漫长,但比抓到凶手更刺激,就值得慢慢等待。   不急。   玛丽也看起了窗外景色。在转头的一瞬间,她若有似无地笑了。 第82章 、Chapter82   12月5日, 柏林小雪。   由柏林大学承办的1871年度欧洲数学研讨会圆满落幕,今夜有一场宴会,但不是所有与会者都会参加。比如腿上打着石膏的明顿先生, 是要按时回家接受医师的复诊。   玛丽和几位新认识的研究者一一作别,拄着手杖准备到校门口坐马车。   雪静静落下, 这个傍晚注定不会平静。凶手及其同伙极有可能窥间伺隙,已经埋伏在她所坐马车回家的必经之路上。   “明顿先生, 请留步。”   一位头发松乱的眼镜男快步来到礼堂门口。他的表情有些僵硬,双手贴着裤缝站立,显而易见地有点不自在。   玛丽对这位有点印象,杰夫是三十七岁的物理老师, 目前在德国南部的大学教书。   别问物理老师怎么来参加数学研讨会, 这又不相互矛盾。如果没记错,杰夫先生不善言辞,研讨会上都没有说过几句话。   玛丽给出了最标准的和善微笑, “杰夫先生, 请问有什么事吗?”   杰夫点了点头, 又是左右转头看了看,发现没有什么人关注他才放松了些。   “抱歉, 我不喜欢人多的场合。有一件事, 我想了挺久觉得应该告之您。那位乌鸦杀手, 我可能认识他。”   玛丽瞬间记起, 杰夫十五年前从柏林大学毕业。“您曾经是城市探险社的成员之一?”   “不, 我的舍友是其中一员。”   杰夫三言两语就交代清楚了。十六年前,他和奥奇在大学边上合租,奥奇是探险社成员,有一个小十岁的表弟卢西恩。   “那次, 卢西恩跟着他的表哥奥奇一起去了芝士街废弃教堂探险。当时,卢西恩只有十二岁,他就表现出在电磁学和钢琴演奏上的极高天赋。我听奥奇说,卢西恩的梦想是做全欧洲最好的钢琴演奏家。”   毕业后,杰夫和奥奇没有多少联系,因为奥奇回了他的祖国丹麦。   1864年,也就是七年前。   当时的普鲁士王国与丹麦发生了战争,普丹战争中,奥奇只受了点轻伤,却在不久后不治身亡。   “奥奇只是被军刀刺伤了手指,但得了破伤风,他最后肌肉痉挛抽搐而死。”   杰夫叹了一口气,这是谁也没想到的结果。“如我们都知道的那样,普丹战争时期,俾斯麦先生已经被冠以铁血宰相之称。要说这场战争和他无关,那是不可能的事。”   卢西恩的母亲是丹麦人,父亲是法国人,而他和表哥奥奇的关系一直不错。两次与普鲁士的战争,先是失去了表哥,后来就是他自己上了战场。   “我也仅仅是听说,去年卢西恩参军作战。像是一种家族诅咒,他的手指在战场上被切断了,再也不可能成为演奏家。”   杰夫也不太确定,他没有再见过记忆力里的那个男孩,所有的消息都是从校友处道听途说。   “您知道的,凡事应该讲证据,但我没有过硬的证据。就是看了新闻报道,提到那个教堂以及乌鸦凶手的有关侧写,我怀疑您找的凶手可能是卢西恩。他有足够的动机恨普鲁士王国,也就是如今的德意志帝国,并且想要羞辱俾斯麦首相。”   正因没有证据,杰夫这几天都犹犹豫豫。他本来就有点社交障碍,即将返程之前还是下定决心把知道的说出来。“也许是我搞错了。很抱歉,没有证据却说了这些,您就当做一个参考吧。”   “杰夫先生,您不必抱歉,非常感谢您提供的线索。”   玛丽不会轻信一面之词,也没有责备杰夫为什么不早点说。一位陌生人愿意提供线索是情分,而不是应尽的本分。   当下却有另一个问题想请教,玛丽总算是遇上了与当年「城市探险社」的有关人士了。   城市探险社去了废弃教堂,那个地下室原本有着圣甲虫的图案,疑似是更早之前那个圣甲虫社未解散时的据点。   在探险社刊上没有记录更多的圣甲虫内容,不知询问探险成员本人会否有更多消息。   玛丽也就问了,“我想请教一件事。除了已故的奥奇先生,您还认识其他当年探险社的成员吗?”   杰夫并不喜欢和人交朋友,与奥奇相熟,还是因为两人是舍友。   “我和他们都不熟,在宿舍里见过一两个社团成员。我记得有个人,本·巴登,他家乡是在德国黑森林西北边缘的巴登   巴登镇。   没错,就是因为本·巴登的名字和小镇相近,我才记得他。但我不知道本现在在什么地方。”   家乡在黑森林边上的巴登巴登镇吗?   玛丽原来就有计划在圣诞节去一次。据调查,杀死原身的走马灯数凶手,他的一位老师退休后就在那里隐居。两个月前,她寄出过信件,但迟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这下正好走一趟了。   至于想找的相关人士都在巴登巴登镇,那也不代表小镇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巴登巴登镇从18世纪开始就是休闲旅游胜地,以温泉而出名,环境非常好。那从吸引了不少大人物前去度假就可见一斑,像是维多利亚女王、威廉一世、俾斯麦首相等等都去过。   不止于此,小镇还有欧洲最古老的赌场「休闲宫」,吸引了世界各地的有钱人去尽情享受一番。   玛丽再次感谢了杰夫,道别后继续逼真演戏,是一步一拐地走向校门。   不论新得到的消息是否准确,诱捕计划仍要继续,今天更是关键的时间节点。   上了马车,玛丽简单地说起嫌犯卢西恩,现在一时半刻来不及查明他的具体情况,也不知此人的具体长相。“如果大鱼今天没有出现,这个消息也就是提供了一个侦查方向。”   迈克罗夫特点头,“不过,今夜大鱼大概率会上钩的。”   一如过去几天,马车平稳地驶向郁金香大街。   冬天,天黑得快。17点过后已经完全天黑,街灯疏疏落落地亮了起来。   今天又下了雪,街上几乎不存在闲逛的人。上班族匆匆回家,有的小巷已然是空无一人的安静。   这样的安静夜晚,呼救声格外的明显。   不多时,虚弱的女声从清冷小巷口传来,“灰帽子的好心车夫,能不能帮一帮我?”   这段路目前只有一辆马车,而没有其他行人。   调查特派员史蒂夫假扮成车夫,他戴着一顶灰色帽子,这会被叫的只能是他。   寻声看去,昏黄路灯照在小巷口,雪地上坐着一个年轻女人。   女人一只手按着小腿,另一只手捂住了肚子。只见她的肚子隆起,乍一看就是怀孕了。女人的表情是显然意见的痛   苦,像是忍着某种疼痛。   这是乌鸦凶手的同伙出现了吗?   史蒂夫低声对车厢说到,“前面二十米处,巷口有个年轻孕妇。”   玛丽凑到车窗边瞧了瞧,然后与迈克罗夫特交换了眼神。   在小拉尔夫的被杀现场,乌鸦凶手与一名女性共同生活在木屋里。两者同床共枕应是情人关系,但那位女性怀孕了吗?   “我记得山林木屋的厨房有不少与《迪斯塔夫福音书》相违背的食材,像是豆类、鱼头、奶酪等等。”   玛丽说的是一本法国流行的迷信宝典,其中记录了孕妇的禁忌事项。   比如提到孕妇吃豆制品会胃胀气对胎儿不利,吃了鱼头就会生出尖嘴婴儿,而吃奶酪的后果非常可怕——如果生儿子,他的生zhi器官就会非常小。①   玛丽对于这本书的科学性不敢苟同,有些内容有一定参考价值,有些则是彻底的无稽之谈。   当下,她怎么看待这本书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多人都信。假设凶手同伙怀孕了,还会在厨房里备齐那些忌口食材?还是说那些东西都只给凶手一个人吃。   “如果巷口的女人是我们要找的凶手同伙,百分之九十是假孕。伪装怀孕的女性更容易让人掉以轻心。”   迈克罗夫特非常理性,没有因为遇上疑似孕妇而有多余的同情心。   “照原计划进行。史蒂夫,你去看看。如果她提出要我们送她回家,就把她请上车。你请当心些。”   “明白。”   史蒂夫提高警惕,谨防小巷里藏着有谁搞偷袭。一步步靠近,却没有见到其他人,他看向发出求助的女人,观其穿着打扮就是普通办公室职员的妻子。   “车夫先生,您能帮我一把吗?我不小心腿抽筋滑到崴了脚,能不能送我一程?”   女人苦笑着哀求,“我家不远,只要二十分钟的车程。求求您了,我的丈夫一定会好好感谢您的。”   史蒂夫听着女人说着巴伐利亚口音,这倒是与惯偷指认的让他制造死公鸡混乱的神秘幕后人口音相同。“这位太太,我很想帮助您,但我得问问雇主。请稍等片刻。”   史蒂夫将孕妇的口音问题汇报给了车上的两位。然后   就迅速将马车赶到巷口,是将孕妇扶上了马车。   “谢谢,谢谢,谢谢。”   女人不断地道谢,先是对车夫,落座后又是对车内两人忙不迭地致谢。“我是费恩的妻子,艾米乐。非常感谢两位伸出援手。”   “不用客气。”   玛丽极快地上下扫视了一眼艾米乐。   车厢里的煤油灯不算明亮,但能看清艾米乐的长相与气质都属于大众范畴,并且她的脸上有着不符合二十多岁的操劳神态。   “费恩太太,这种下雪天气你怀孕了还一个人出门?“   玛丽似关切地问,“虽然路程不远,但你也要小心些啊。”   艾米乐脸色有点窘迫,“我也没想到出门买一些调料,居然会脚抽筋。”   玛丽说到,“那就不该直接回家,去医馆看一看吧。既然送您一程,也不怕耽搁这点时间。”   “不必了。”   艾米乐迅速摆手拒绝,“我的丈夫就是医馆的学徒。这个点,他应该下班回家了,我回去让他看看就好。”   “什么?你的丈夫是医馆学徒?。既然如此,他怎么还让你一个孕妇单独下雪天步行去买调料?居然没有请一个帮佣吗?”   迈克罗夫特问得理直气壮,将何不食肉糜的姿态演得出神入化。仿佛谁都该请得起帮佣,而不必考虑金钱问题。能这样说话,是将不自觉的傲慢刻了在骨子里。   艾米乐的手指捏住了裙摆,更为窘迫地摇头,“我们刚刚来到柏林,还没有适应,以后会好的。”   “是吗?”   迈克罗夫特的目光扫过艾米乐的右手。   艾米乐戴着一双老旧的浅色羊皮手套,其右手中指位置,羊皮手套上有一抹暗红血迹。   血迹已经干涸,看样子是从手套内侧渗出。也就是说她的手指不久前受过伤,伤口裂开后出了点血。   迈克罗夫特再次直言不讳,“费恩太太,你的手指受伤了。是被菜刀切的?还是碎裂的碗盘划伤?这样的情况下,你的丈夫还不请佣人?”   “小伤而已,我没有大碍。”   艾米乐缩了缩手,紧张地垂下了眼眸,真没想到这个福尔摩斯居然仔细地注意到她手套上的米粒大小血迹。   她也没想让手套沾血,就是刚刚假装摔倒用手撑了一把地面,不料昨天打扫碎瓷片被划伤的手指伤口处裂开了。   玛丽看似为艾米乐解围,“你们新搬到柏林,免不了房租等各类开销,请帮佣之类事只好等一等。不过,费恩太太,你怀有身孕也要保重。只能让费恩先生辛苦点,在家务事上帮您分担一些吧。”   艾米乐想而不想脱口而出,“这怎么行,我怎么能让费恩在工作之余再做别的事?洗碗、烧菜、买东西,这些都是小事,我一个人就可以。不都说了,一位合格的妻子该是家庭天使。做妻子的,怎么能让丈夫为家务琐事操劳?”   “谁说的?”   玛丽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哪怕这是如今欧洲社会众人皆知的潜规则。   艾米乐张了张口,一时间还真报不出一个具体人名。她只能反问,“这不是常识吗?大家基本都是这样做的。”   “话是如此,可你的丈夫爱你不是吗?又不是让他去杀人放火,只是做些家务,让你一个孕妇不必受伤,那不难吧?”   玛丽一边说着一边观察艾米乐的神色。在艾米乐听闻杀人放火时,其鼻头有极为轻微的颤抖,那是紧张的微表情。   艾米乐心底不安,这个明顿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玛丽对上艾米乐的探究眼神,仍然泰然自若仿佛不觉,她还能自然而然地继续话题。   “费恩太太,为了避免今天的意外出现,你也别怕麻烦费恩先。因为爱,让他为你违背一些社会规则又何不可?福尔摩斯先生,您说是不是? ”   三人寥寥几句对话,已经能看出艾米乐对于所谓的丈夫是有真感情,且处在完全被支配的位置。   理智上,迈克罗夫特瞬间就明了,明顿先生所言是在刺探可疑的艾米乐,也是在挑拨艾米乐与所谓丈夫之间的关系,那就是离间可疑犯罪团伙的关系。   但,理智之外呢?   迈克罗夫特忽然脑中闪过英国法律与各式案例,不是所有的爱都是合法的。一旦违背有些规则,比如同性相恋就会被关进大牢。   见鬼了,他为什么会联想得那么远?   果然,有些   时候人的学识太过丰富,联想力太过充沛也不见得是好事。   迈克罗夫特面不改色,对答如流,“明顿先生,您说对的。等一会,我就直接向费恩先生提出建议,想必他会配合接受对的建议。”   迈克罗夫特:不怕联想力太多丰富,反正他的演技与反应力更胜一筹就行了。   “是了,应该直接向费恩先生建议。”   玛丽附和一句,而一会见到所谓的费恩,只要确定他是凶手,接下去的事就由不得对方配合与否。   艾米乐把脑袋垂得更低了。虽然很顺利地把目标人物引了回家,但丝毫不觉完成任务的愉悦。明明不该抱怨,但她不得不承认心中有了一丝裂痕,抱怨所爱的那个男人不够体贴温柔。   车厢内,安静下来。   车厢外,史蒂夫迅速单手在纸条上写下了艾米乐家的地址。经过一个路口,将纸团扔给了扮成卖报人的同事。   乌鸦凶手诱捕行动,准备收网。   作者有话要说:①参考文章《19世纪西方,怀孕是件很可怕的事儿》,其中提到法国的《The Distaff Gospels》一书有关孕妇禁忌。 第83章 、Chapter83   17:54, 马车在一条死寂的巷口停了下来。   往里面走十米,在左手边的有一扇紧闭木门,而沿巷窗户透出了微弱的光。   艾米乐被史蒂夫扶下车, “谢谢,就是这里了。费恩看起来还没到家, 三位先生还请去屋里坐一坐。”   玛丽也好,迈克罗夫特也好, 平时如果帮助脚崴的孕妇也不会亲自护送,是宁愿出钱叫车送其一程,那就更不可能去陌生被帮助对象的家中。   但今天是诱捕行动。即便两人都扮演着受伤人士,还是随着艾米乐进门了。   扮演车夫的史蒂夫婉拒一起去屋里坐坐, 他表示守在门口就好。   这是状似无疑地理了理头上黏毛帽, 左手一下,右手一下。代表暗号照旧:「四周人手已到位。」   入内。   这套租屋不大,厨房、客厅、卧室三间房加起来也就二十多平米。没有独立的卫生间, 较容易看清房内没有藏人。   艾米乐不顾脚伤, 坚称她歇了二十分钟好多了, 就用小火煨着的热水给两人泡了茶。“家里没有好茶叶,还请两位先生别嫌弃。”   “谢谢。”   玛丽根本不会去碰茶几上的杯子, 和茶叶好坏没有关系, 这种情况下谁敢保证茶中无毒?   迈克罗夫特环视一圈, 不论是茶杯、托盘、花瓶等等, 所有的易碎物都很新。   崭新的程度就像昨天刚刚开始使用。再联系艾米乐手指的划伤, 这间房有多少器物被砸了?看来艾米乐的同居者心情很不好。   心情不好才对。   近期,新闻铺天盖地的报道乌鸦凶手是懦夫,本人看后越发生气是符合逻辑。   客厅内,一时安静。   艾米乐不自然地瞧了瞧时钟, 还有六分钟才到约定动手的18点。   与上次引诱小拉尔夫车队入山林木屋不同,那时小拉尔夫喋喋不休说个不停让她厌烦,现在她却如坐针毡地浑身不适。   四分钟非常难熬。   艾米乐更为心急地是对面的两个人都没有碰茶杯,哪怕象征性礼貌地喝一口都没有喝。如果没能把两人迷晕,还能顺利将他们绑起来吗?   不要慌!   艾米乐坐在单人软椅上,右手下意识地碰了碰椅子扶手。   别忘   了卢西恩早就制作了大杀器藏在了软椅的垫子里,之前她也使用过了,那种武器的威力可不小。   滴答、滴答。   挂钟的指针缓慢移动着,时间都一分一秒地过去。   18:02   艾米乐难以控制地盯着挂钟,为什么距离说好的动手时间过去了两分钟,但卢西恩还没有来?难道是在处理车夫时出了问题?   正在此时,只听门外一阵哐哐当当,紧接着响起男人的大叫。“啊!车夫是……”   车夫是什么?   男人没能说完就发出呜呜呜的闷哼,是被堵住了嘴巴。   艾米乐当即准备取出软椅垫子中的大杀器,因为外面的卢西恩需要她。要她做什么?她的身体行动比思考要快,反正是要解救被困的卢西恩。   这一刻,她想得很简单,对面的两个男人都是伤患。比起手上打石膏的迈克罗夫特,另一个伤了脚的更易控制。那就将人挟持住,以而作为人质。   艾米乐想着就目光不善地瞥向明顿先生。   不过,迈克罗夫特时刻留意着。一看到艾米乐对明顿先生的恶意眼神,以及她的倾向性举动,就毫不犹豫一脚踹翻了面前的茶几。   瞬间,实木茶几和两杯热茶径被踢飞,径直朝着艾米乐撞了过去。   一切发生太快。   电光火石间,艾米乐右手拿到了棍状杀器,但还来不及站起来就被飞来的茶几迎面撞倒在地。避无可避,手部吃痛,黑不溜秋的棍子也脱手掉在了地上。   迈克罗夫特看到地上的利器不是枪,稍松一口气。不然直面近距离射击的风险,还真不能说两人能全身而退。   “啊——”   艾米乐顿时惨叫出声,眼见失去了杀器,是连滚带爬就要去捡。   这次,没有再假模假样地捂住肚子,原本肚子似有孕的部位诡异地扁了几分,隆.起物居然下移了三厘米。   不必说,艾米乐为假装怀孕而佩戴的软垫移位了。   玛丽脚上打着厚重的石膏,确实无法灵巧行走,但她还有灵活的双手。   极快地用手杖轻轻一拨,那根棍状利器滚得更远了些,艾米乐无大再轻易触碰了。   然后,玛丽从口袋里取出一副手铐,抛给了迈克罗夫特,“您可能需要它。”   为什   么有人会随身携带手铐,还是比市面上警制的手铐更轻便的款式?   当下,迈克罗夫特没有发散联想力,接过手铐就迅速三两步上前。将挣扎欲起的艾米乐反手拷住了,顺带扯了块餐巾堵住她的嘴。   这时,大门也从外被撞开了。   伪装成车夫的史蒂夫最先冲了进来,看到屋里的情况才放下心来。   他立刻瞟到了地上的黑色棍子,哪怕一贯喜形不露于色,他的脸色也黑了一分。   两分钟前,就是因为这个根会放电的不明状物,他和外面的同事差点栽了。   “太好了,两位没有被这见鬼的放电棍子伤到。”   史蒂夫说到,“外面的男人也控制住了,左手缺两根手指。他正是使用这种电棍攻击我们。“   玛丽看着棍子的造型,顶端有铜丝,棍身正题多被橡胶包裹。这东西瞧着粗制滥造,却也是一种不曾问世的新发明——形似初代电击棒。   哪怕这根电棍的功率、稳定性、形制等等都不能与后世相比,但在干电池尚未出现的时代,又有几个人能搞出这种新发明。   卢西恩在少年时期就表现出了电磁学上的天赋。   杰夫做出了如此判断正确,如今的电棍正是验证了这个猜测。   玛丽没有冒然用手去捡,而找了一只干燥的陶瓷盆,用手杖将电棍挑进了瓷盆。   “史蒂夫先生,这根电击棒我就带回去研究一下。至于审讯等两位疑犯的事宜就辛苦你们了。”   可别谈什么私自拿取凶器,这本就不再是柏林警方管辖的案件,而这个时代也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   史蒂文当然不会多言,反正还有一根电棍可以让他回去交差。   “福尔摩斯先生,我就先回家等您了。”   玛丽单手拿起瓷盆,眼神却扫了一眼迈克罗夫特的右脚。这人一脚踹飞实木茶几,不知道脚指会不会痛?   显然,眼下不合适问这类私人问题。   一众人有序离开了。   玛丽独自驾车先走,隐约能听到身后押解嫌犯的动静。   很快,大街上就空无一人。   雪地上只有车轮痕迹与一些凌乱的脚印。   审讯没有持续太久,两小时不到就结束了。   凶手并未拒不开口,为了证明他不   似报纸上说的藏头露尾的懦夫,还颇为自满得意地交代了整个作案经过。   那与此前推测几乎一致。主犯旺达·卢西恩,法国人,正如推测中因在战争受伤失去手指受到严重刺激。   他觉得以弹琴的手指换得了诡异的翅膀,只不过一般人都看不到他背后的黑色羽毛翅膀,还叫那幻肢症。他一度在精神病院问诊,但接受电击治疗并无改善症状。   为了验证翅膀与手指缺失的关系,他先是诱骗了神志不清的老人与无反抗能力的流浪儿,对其做断肢与电击实验。   废弃教堂地下室的骸骨,与绘制涂鸦的鲜血就是从这些被害者身体提取。   对于卢西恩而言,人体实验结果再明显不过,他是唯一个拥有神之翅膀的人类。   先后布局杀害了驴子、黑猫、狗子、公鸡,这四只具有象征意义的动物。在此过程中,一直没有人能够识破阻止他的行为,那让他更确定自己的与众不同,是注定要走上复仇之路的男人。   “卢西恩作案模式进化后,第一个选择杀害小拉尔夫的原因说来很简单。”   迈克罗夫特结束审讯就回了家,概括说起卢西恩的供述。   “除了小拉尔夫被杀会引起轰动之外,还有卢西恩和他有个人恩怨。三年前,小拉尔夫羞辱过卢西恩非常欣赏的一位小提琴家。”   是的,有时作案理由很简单。   至于从犯莉莉·艾米乐,她和卢西恩是认识五年的老相识。两人结识于在法国巴黎咖啡厅,卢西恩是顾客,而艾米乐是暗恋他的糕点师。   今年年初,卢西恩在战场上断了手指,艾米乐主动照顾了这位熟客。在卢西恩有意的引诱与洗脑之下,艾米乐以为她得到了一份深爱,就走上了帮凶杀人的道路。   至此,整个案件真相大白。   “我猜你会问卢西恩选择废弃教堂地下室的原因,根据他的供述,他是凭着少年记忆随便找了一个柏林合适的抛尸地,废弃教堂荒无人烟非常合适。”   迈克罗夫特表示除了废弃教堂,卢西恩还供述了其他的分尸地点与电击受害者的地点等。不只在柏林市内,还有周边区域。   至于废弃教堂地下室里墙上原有的圣甲虫图案呢?   迈克罗   夫特遗憾地表示,“卢西恩进入废弃教堂时,地下室墙体上的图案都已经风化脱落。对于十五年前随探险社一起入内的见闻,他并没有多少深刻的记忆。用他的话来说,那就是一间有些虫子图案的地下室,没有什么特别的。”   是吗?废弃教堂有过火灾,柏林大学档案室也有过火灾。两处都有圣甲虫社的痕迹,那也是巧合吗?   玛丽不可能凭卢西恩的几句供词下定论,圣诞假期的巴登巴登镇之旅是势在必行。   “谢谢您的告之。不管怎么样,卢西恩案是告破了。”   玛丽没有就此圣甲虫一事多言,话锋一转,“那我明天也该回自己家了,要和您说一声再见了。”   迈克罗夫特:破案了,搬走很正常,难道还有什么借口一直住在一起?   玛丽似乎根本没有想找借口,同住一栋房的事在她这里翻页了,直接闲聊起圣诞节。   “还有十八天就是圣诞夜。大学圣诞假放得更早,我准备去黑森林边上的巴登巴登镇度假。温泉、森林、赌场、花园餐厅,真是一个享受的好去处,不是吗?”   说到此,玛丽扫了一眼迈克罗夫特刚刚踹飞茶几的右脚。   她笑着问:“您有兴趣也去放松一番吗?还没感谢您今天的及时行动为我阻挡了可能的伤害。   以表谢意,我请您泡温泉。您可别嫌弃谢礼太小,巴登巴登的水疗温泉闻名欧洲,是去过不少大人物。”   “明顿先生,您太客气了。合作抓凶,我只是职责所在。”   迈克罗夫特立即谢绝,一起去温泉度假,不就背离了想要保持距离的初衷。他觉得自己还能坚持理性的原则,去巴登巴登是绝无可能的事。   何况,上班人士能和学生比圣诞假期的长度吗?   迈克罗夫特自认绝非随心所欲请假的好员工。   “多谢您的好意,但大使馆的假期不长,而我也不想将几天的假期耗费路途上。预祝您在巴登巴登玩地愉快。”   “那真是太可惜了。”   玛丽听对此回答是在意料之内,暂时也没想教唆迈克罗夫特随意翘班。   可惜也是真可惜,少了这个人,也就少了几分旅途的乐趣。“以后有机会再让我感谢您吧,那提   前祝您圣诞愉快。”   **   时间很快,眨眼十天。   这些日子报纸上都是对于卢西恩案件的后续新闻,但玛丽与迈克罗夫特的坚持下,这些没有再把重点放到两人身上。   12月16日,大学开始圣诞假。   玛丽一早就坐上了马车离开柏林,五天后会抵达巴登巴登镇。   说实话,她也不知道能去那里找到什么线索。哪怕找不到,也不全是白跑一趟。正如此前她说过的,起码收获了一个舒适的假期。   有人离开柏林,就有人来到柏林。   夜间七点。   迈克罗夫特吃过晚餐,准备开始找本闲书读一读,却听仆从说外面来了信使。   是马修阁下的专用信使,专程从千里之遥的伦敦来此送信。信使的话不多,将一个文件袋亲手交给迈克罗夫特本人,他一秒钟也没多呆就离开了。   迈克罗夫特签收了文件袋,有点步伐沉重地上楼。不知是不是多心,收到马修阁下的来信,他就一种不妙的预感。   打开文件袋,迅速阅览。   信纸只有一张,信的内容也很简略。马修先慰问一番,然后迅速阐明任务。   「亲爱的迈克罗夫特,这是一件不宜对外宣扬的事。伦敦有个大人物的儿子,把一件家传信物“遗失”在了巴登巴登镇着名的休闲宫中。   你知道赌场条条框框的规矩,用钱没有办法把东西直接赎回,只能守规矩地将它赢回来。既然你在德国,那就顺便走一趟吧,使用你的数学天赋在赌场随意里发挥一下就好。   请不用太感谢我为你争取了这次公费假期,详细情况见附录资料。注:赌资已用随袋送出,请尽情使用那张三万英镑的汇票,赢了都算你的。」   整整一分钟,迈克罗夫特捏着信,连手指都没有动。   太离谱了,马修阁下的任务内容越发离谱。   这种给不长脑袋的权贵之子收拾烂摊子的私人任务,为什么要交给他?难道他在乎那笔佣金,还是他处理小拉尔夫的事处理得太好了?没看到小拉尔夫被害了,也就不该继续这样使用他吧?   或者有其他内情,巴登巴登镇有什么古怪的存在。   迈克罗夫特急速地翻阅了文件袋的剩余资料。资料主要介绍了休闲宫赌场   、巴登巴登镇的势力分布,并没有提到另外的任务。   一切看起来很寻常,这只是一个推不掉的私人委托。   假设真有隐情,也需要抵达巴登巴登镇之后,凭自己去发掘。现在是真想说一句不干了,但狡猾的信使已经提前开溜。   当下想起了明顿先生,那位应该已经先一步出发去巴登巴登镇度假了。   迈克罗夫特想到不久后两人在小镇相遇的场景,这就是他自己打自己的脸,都说了不去的。   此时再看马修阁下的信,忽然之间有一种感觉。   马修该不是有了某种奇奇怪怪的天赋,比如他是不是丘比特转世? 第84章 、Chapter84   距离圣诞夜, 只剩一天了。   黑森林已经被皑皑白雪覆盖,其侧的巴登巴登镇却没有太过冷清。   冬日温泉与欧洲最奢华赌场,仅此两点就足以吸引不少权贵名流来此度假。不过, 小镇也没有太热闹,毕竟在家过圣诞才是主流传统。   玛丽提前一个多月预订了旅舍, 而只要肯花钱也不怕无法享受单人温泉浴。   撇除极为狗血的犯人逃窜时慌不择路踹门冲入浴室,只要挑选一家最合适的温泉浴场, 确保服务生经过严格训练未经客人允许绝不入内打扰,那就几乎不会被发现女扮男装。   虽然必须承认凡事都会有例外,谁也不能夸口没有0.01%的例外。   玛丽却仍十分惬意地享受着,做人不能为理论上的极低概率意外而放弃美妙时光。   反过来想, 泡温泉可能会被发现是女性, 这种被冒着被揭穿异装癖的泡澡太刺激了,怎么能不来一场。   于是,12月23日的下午, 她舒舒服服地半躺在温泉浴中。   依靠着大理石浴池, 感受着泉水温热拂过身体, 抬头就是土耳其式的半透明穹顶。   一时间,浴室内水雾缭绕, 雪花缓缓飘落在半透明天窗上。此刻, 仿佛身处冰火交界的仙境, 忘了尘世的纷纷扰扰。   什么?玛丽也会有小烦恼吗?   人在尘世, 总有纷扰。比如此行巴登巴登镇, 目前看来主要目标一个都没达成。   这次来找与圣甲虫社相关人士的线索。   先说教导过走马灯数凶手的教授。之所以给他去信一直没有回应,是因为今年初时,那位教授因高烧不治过世了。   教授在巴登巴登镇的房屋大门紧闭,所有寄给他的信件都被转到遥远的美国, 因为他的儿子在华盛顿定居了。   要找的另一位是本·巴登,前探险社成员,在废弃教堂见过圣甲虫图案的探险者,他也是行踪成谜。   玛丽在21日抵达了小镇。   两天多走访了不少老店铺探听本的行踪。本·巴登从小在此长大,据闻他并不是一个孤僻的人,那就该留下点生活痕迹。   好消息是,经由药铺、杂货铺、集市菜摊店主等人回忆本·巴登   去年回到了小镇。   年约三十八的本·巴登在闲聊中提过大学毕业后十五年间的工作,没说具体内容,只说经常出海去做贸易。海上奔波很辛苦,他觉得也到该歇下来的时候,就回了家乡巴登巴登镇。   小镇上的人认为本·巴登攒了一笔余生不愁吃穿的钱。他没有再找新工作,而是享受起了生活。有时去休闲宫赌场玩两把,有时去森林打猎休闲。   然而,本·巴登如今不在小镇,是今年年初就开启了一场欧洲旅行。   作为单身男士,他上无父母,又无兄妹,一个人的自由就代表归期不定。   对于玛丽而言,她来迟了整整十一个月。   如果能在今年年初就抵达巴登巴登镇,可以见到活着的老教授,也就能够拜访仍在镇内的本·巴登。   但没有如果。   年初时,根本就没有得知圣甲虫社这条线索。   人不是神,无法提前预知。而既然寻人不遇,那就尽情享受。   玛丽泡了温泉,吃了晚饭,换上了一套正装。叫一辆马车,行驶二十分钟左右就到了休闲宫赌场。   十九世纪早期建成的休闲宫,整体依照巴洛克城堡风格修建。   走廊墙壁、头顶天花板是各式浓墨重彩的油画,极尽奢华的蜡烛水晶吊灯,点燃烛火就是点燃一室的光影迷离。   灯红酒绿之间,是挥金如土的赌客们。   玛丽只兑了最低额度的筹码,她不是来赚钱的,仅仅当做旅游打卡项目走一趟。好比后世去拉斯维加斯旅行,走过路过,随便合适的赌场转一圈而已。   休闲宫和后世的拉斯维加斯又不一样。与美国式赌场充斥的疯狂喧闹不同,德国的赌场是优雅安静的。   赌客们一掷千金,或赢或输都保持着绅士般的从容。没有得意满志地欢呼,也不见形如枯槁地丧气。   人,真能毫不在意成千上百甚至过万的英镑损失或收益吗?   肯定不能。只是来到这里的人都习惯了戴上社交型面具,将一切情绪隐藏起来。   所谓的上流人士,有时也挺可怜的。   在休闲宫,如果有人失了风度,那才是真正的输了。要沦为社交圈里茶余饭后的笑柄。   玛丽却没去同情谁,她又没吃饱撑的,何必去同情身家不菲的贵族与富豪们。   来此还有另一个目的,是找人搭话。本·巴登之前不时在赌场出没,也许有结交一二赌友,他们对本的行踪或有更多线索。   一间间房寻找,一层层楼观察。   一个不小心,托盘里的筹码就堆积成了小山丘。   额!是赢得有点多了。   玛丽承认这是因为数学的妙用,让她把休闲宫的管事K都给招来了。   “原来是明顿先生大驾光临,真是有失远迎。”   管事K一脸和善微笑地迎了上来,“看来您今夜的运气很好,有没有兴趣去顶楼珍宝厅试试?那里的赌注不是现金,而是奇珍异宝,或许有您喜欢的。”   管事K彬彬有礼地问着,心底却觉得休闲宫门口应该竖一块牌子——数学家不得入内。那绝不是歧视数学家,而是赌场会被数学家中某些人薅羊毛,就怕哪天给薅秃了。   有那么严重吗?   休闲宫号称欧洲最古老最奢华的赌场,敢做庄家,怎么连这点损失都承担不起?   管事K以前也不觉得赌场会亏损,今夜接连的内伤让他开始反思职业生涯。   在明顿先生到来之前,是有另一个人一路向赢地赌到了顶楼,那种十赌九赢的概率真是叫人怕了。   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   管事K咬着牙默念着这个姓名。   进入休闲宫的所有赌客都要亮明身份,他也知道了迈克罗夫特为赎回那块极品古董多彩宝石怀表而来。   半小时前,迈克罗夫特已经杀到了顶楼珍宝赌厅,瞧那个架势是非把怀表赢回去不可。   管事K想到古董怀表就暗暗发愁,让他这样整天见大场面的人发愁,可见事情不太简单。   今夜先来了一个迈克罗夫特,再来一个明顿先生。   管事K顿觉不妙,赌场是不是走霉运了?再肥的羊,也禁受不住持续性被薅羊毛。   会不会接二又连三,持续性来一波很能赢钱的人群?不应该啊,以前来的都是有钱的文学家与作家。那些人一眨眼就输个彻底了,他们才是赌场欢迎的大客户。   管事K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休闲宫一贯的从容优雅氛围是会被   打破的。   今天,他就因为两个人的出现而烦恼了。真心希望世界上如同这样的怪才少一些,起码别让那些人来赌场。   玛丽看着管事K,即便这人表情非常温和,但总感到她透出了一丝非常无奈想要抄起扫把赶客的暴躁。   这不仅让她也稍稍诧异,自己有赢得很过分吗?不至于吧?或者说今夜有别的连胜赢家?   如此想着,玛丽却是拒绝了前往顶楼。   “谢谢您的推荐,但我对珍宝厅没有多少兴趣,小赌怡情就好。听说休闲宫有其他娱乐节目,我打算去转转。”   众所周知,休闲宫是一座堪比宫殿的宏伟建筑。   它不只是赌场,也是巴登巴登镇的社交中心。承办各式宴会,日常营业舞厅,不时还会举办音乐会。   管事K闻言,既松了一口气,又有点小失望。   能送走一个薅庄家羊毛的客人当然好,但他的小计划也落空了,原本还想让明顿先生去珍宝厅与迈克罗夫特对赌。   虽然报纸上说M;H一起侦破了连环杀人案,可不试一试谁也不知道能否让曾经的合作者变为同台竞争的关系。   会想出这种下下策,实在是因为目前顶楼情况不乐观。如果让迈克罗夫特赢到最后,赌场是拿不出那块古董怀表的。   说来太丢人,怀表在七天前被监守自盗的荷官偷走了!   休闲宫丢失了重要赌资的消息一旦传出去,绝对会遭受非常严重的名誉打击。   理论上赌客输了,奇珍异宝就归赌场所有,此后宝物的去向和原主人无关。   但,理论只是理论。开门做生意有潜规则,一些客人的赌资可以被其他客人赢走,却绝不能是赌场自己搞丢了,其中还要有些时间宽限期限。   比如这次伦敦某侯爵的儿子赌输了,他留下了一块传家宝古董怀表,赌场要留出三个月甚至更久的预赎回期限。   管事K恨不得把偷盗的荷官大卸八块,但眼下还要维持住礼节性笑容。   他颇为客气地说,“的确,这里有很多有趣的娱乐项目。明顿先生,您有什么特别感兴趣的吗?我能提供一些参考。”   玛丽等的就是这句话,“我对本·   巴登的消息挺感兴趣,您知道多少呢?”   什么!你赌了一路赢了一路,就是为了探查本·巴登的消息?   管事K差点一口血噎在喉咙口,但仍旧要面不改色地回应。   “原来您想要找本·巴登。有关他的事,我了解的不多。他和您完全不能比,几乎是十赌九输。他快有一年没来,听说是去旅游了。”   十赌九输吗?   玛丽在小镇没有听闻这一条消息,看来本·巴登对小镇上的旧相识隐瞒了极差的赌运。   “除了本·巴登的赌运之外,您还知道其他事吗?比如他的经济状况?或是有什么特殊喜好?”   对于赌场常客,做一些小的背景调查很正常。   管事K也确实打听过,本·巴登是在海外发家。“他好像是去了美国淘金,十几年赚了一大笔。来休闲宫输掉了不少,但从没拖欠过赌金,多少还有些家底。”   至于本的其他喜好,管事K回想了一番,还真有一点。“是了。本·巴登喜欢童话故事,也喜欢听民间童谣。”   “哦?”   玛丽略诧异,“您能说得具体些吗?”   “如您所知,《格林童话》风靡欧美,它的诞生地就是黑森林地区。”   管事K提到休闲宫有一个占星馆。   “本·巴登时而会去找占星师聊天,聊天内容就是黑森林地区的童话与童谣。具体的,我不太清楚。占星馆不定期开门,明天是圣诞假期期间的唯一一次营业,您可以去问问里面的三位占星师。”   “好的,谢谢您的消息。”   玛丽没有在赌场多逗留,说了去别处转转,当然是真的去。既然能通过管事K发现本·巴登的另一面,说不定还能在舞厅、酒吧等地方有新收获。   期望是美好的,但现实往往会事与愿违。   接下来一个小时,没能再遇上了解本·巴登的旧识。酒吧服务生还记得那张脸,但不曾与之深入接触。   ‘铛——’   落地大钟敲了一下,是夜间21:30了。   不到夜间十点,对于很多夜生活爱好者来说根本不算开启了新的一天。   玛丽却不想透支精力,要保持充足的体力。听了管事K对本·巴登的描述,她有种预感,这次来小   镇不只是享受度假那么简单了。   朝外走去,准备叫马回旅舍。   出口处停着一长排的马车,随时为客人服务。   玛丽的目光却被另一个人吸引了。瞧!回廊的另一端是谁相向而来?   不正是号称留在柏林很舒适,非常不喜欢车马劳顿,以而坚定拒绝了她温泉之邀的迈克罗夫特。   这人居然出现在巴登巴登的休闲宫,而且还微微蹙着眉,他总不能是赌输了吧?   不对。   玛丽联想刚刚管事K的表现,今夜的珍宝厅看来发生一些和迈克罗夫特有关的故事。   那一头,迈克罗夫特也看到了迎面而来的人。他的脚步稍稍顿了顿,很快恢复一贯的从容沉稳。   回廊的落地窗外,大雪无声飘荡。   壁灯昏黄,整个走道空荡荡的没有第三个人。隐隐约约能听到赌场里传来骰.子的摇晃声,很少有客人十点不到就离开休闲宫。   此时,却有两个人在门口撞见了。   “晚上好,明顿先生。”   迈克罗夫特自然地打招呼,好似之前坚称不会离开柏林的人不是他。此时,不由想起接到密信时的感觉。   说马修是丘比特,不是在夸奖马修,也绝对没有特别含义。   仅仅是讽刺马修人到中年了,分配任务时却仍旧不靠谱,就和丘比特一样时有不靠谱。   迈克罗夫特:对,就是这个意思。   “晚上好,福尔摩斯先生。”   玛丽却没有轻轻揭过前事,偏就问了,“真令我意外,竟然在此遇见了您。您是觉得柏林太枯燥,改主意一个人静悄悄地来此度假了?”   这话翻译一下,你在拒绝同行的邀约后,居然偷偷摸摸一个人来玩了?   迈克罗夫特只能微笑说明,“请别误会,我是来此工作的。是的,圣诞节加班。而我的上司还美其名曰,他帮我争取了一次公费度假。”   当下,玛丽努力忍住笑意,她看出了迈克罗夫特深藏的无奈。“原来您是来出差加班啊,那还真是敬业。失敬了,真的失敬了。”   迈克罗夫特还能怎么回应?他索性直言,“明顿先生,如果您想笑就笑吧。憋着,不难受吗?“ 第85章 、Chapter85   让她想笑就笑?   玛丽一本正经地摇头, 像她这样善良的人,难道会嘲笑苦逼到圣诞节还要出差加班的人?“福尔摩斯先生,请看我真诚的眼神。对于您的遭遇, 我深表关切,绝无嘲笑之心。“   「是吗?我不信。」   迈克罗夫特毫不掩饰怀疑的目光。明顿先生对他是有关切, 但并不代表不能同时进行嘲笑。   “请别怀疑我的诚意。”   玛丽说着取出随身的钢笔与记事本,刷刷刷写了几个地址。   “这是巴登巴登氛围正好的几家温泉浴场, 您加班累了更应该去放松一番,这里的水疗浴很出名。”   玛丽递出便条,“为表感谢您挡住了电击棍可能对我造成的伤害,此前我就想请您泡温泉, 这个承诺一直作数。这两天您想去的时候, 我随传随到。”   很好,想要检查伤口一事看来是过不去了。   迈克罗夫特很想拒接,但出于礼貌还是将便条收入口袋。“明顿先生, 我没有与人共浴的喜好。您的好意, 我只能心领了。”   心领?不好吧。   事实上, 玛丽也没疯狂到要让两人在一个温泉池里泡澡。那就不是检查对方的旧伤,而是自爆自己的伪装。   玛丽开始了浮夸地表演, “上帝啊, 您快让福尔摩斯先生别处处为我着想了。我努力赚钱就是为了这一刻能不尴尬。单人豪华浴室的费用, 我付得起, 您不必替我省钱。”   荒谬!谁处处为你考虑了?   迈克罗夫特当然知道明顿先生付得起账。这不是钱的问题, 是他凭什么同意制造机会,让对方有机可乘将他看光了。   如果这样做,真就是自己挖坑,自己挑下去, 还把自己埋了。   “时间不早了,坐马车回旅店吧。”   迈克罗夫特即刻转移话题,反正泡不泡温泉的主动权在他这里,没有必要口舌之争。“明顿先生,您先请。”   玛丽却不算立即分开,是为了正经事。   “如果您不介意,我还想耽误您几分钟,能聊一聊您加班的内容吗?“   有什么好聊的。   此次的私人委托任务也不适合对外人说。   迈克罗夫特话到嘴边,但改   了主意。   “明顿先生,您刚刚的话是认真的吗?想要感谢我上次的及时阻挡,而愿意随传随到。”   不妙,有情况。   玛丽却不能自己打自己的脸,“当然,我说到做到。”   “好,那去附近的小酒馆详谈。”   迈克罗夫特干脆利落地应下。依照以往的经验,即便他现在不说委托任务,但两人同在一处难免要撞上,还不如直接言明。   这并非不把明顿先生当外人看,只是充分利用可以利用的人手。   迈克罗夫特自觉理由充分。既然明顿先生口口声声要感谢他之前在诱捕行动中踹飞了电击棒,他就主动提供非常合适的感谢方式。一起找T侯爵儿子弄丢的传家古董怀表,那比请客泡温泉好多了。   小酒馆内,酒客三三两两低声交谈。   吉他手弹着不知名的歌曲,配上壁炉燃火柴声爆裂,这里一派浓浓暖意。   迈克罗夫特落座,三言两语概括前因。十二月初,T伯爵儿子赌输了传家宝。前几天,休闲宫偏偏出了内鬼荷官把这块怀表偷走跑路。   当下,他开门见山地说,“这次任务说来也简单,把怀表完好无缺地找回来就行。既然您想要感谢我,而您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搭把手帮我处理此次的委托任务。您意下如何?”   玛丽:套路,居然都是套路。   尽管是她先问迈克罗夫特的任务,但并非打算主动帮忙,只想确定这与她来巴登巴登镇的目标是否有关联。   现在却被套路进去了。   玛丽忽而凑近迈克罗夫特,不说话,就是上上下下打量他。   眼神却很露.骨,「没看出来您也很会套路,居然要骗一个帮手做免费劳动力,良心不痛吗?」   此时,两杯扎啤被送上桌。   迈克罗夫特面不改色地拿起酒杯,若无其事地喝了起来,仿佛没有感觉到对座的穿透性目光。他怎么就不能套路了?以往懒得搞,不代表不会。还要谢谢明顿先生让他付之行动。   谁挖的坑,谁跳。   玛丽只能笑着跳了下去。“好,如您所愿,我帮您一起找怀表。”   她说着端起了酒杯,轻轻和迈克罗夫特的酒杯碰了一下。   “不   过,我也没有闲到无所事事,这次来小镇是要顺便打听一个人。您早知道的我对圣甲虫社挺感兴趣。我想找本·巴登,他可能是废弃教堂地下室圣甲虫图案的知情者。”   迈克罗夫特闻言毫不意外,单纯度假不似明顿先生的作风。   玛丽继续到,“我可以帮您找怀表,但如果和寻找本·巴登一事冲突,我们得重新估量一下先找到哪一方更重要。”   被偷盗的怀表,估价起码在十万英镑左右。   它是从16世纪起传承了三百多年的古董,更对T侯爵家族有着不容遗失的重要意义。   一块天价表,与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平民,还用问先找哪个吗?   迈克罗夫特却不觉得放在一起比较有问题,“好,那就视具体情况而定。”   两人交换了已知线索。   为追回荷官偷走的古董表,休闲宫赌场在出事那天就发出了暗中悬赏令抓捕辛格。   目前仍不确定怀表的具体去向,辛格是会选择地下销赃或另作他用。   辛格是法国人,他在巴登巴登镇并没有关系特别亲密的朋友,赌场派出的搜查队已经抵达辛格家乡。   “最迟后天,管事K说能‘请来’最了解辛格的朋友。”   迈克罗夫特不必言明是哪种请人方式,外人不可能干涉赌场的行事,他只要一个结果。“也许会有一个最坏的可能,辛格逃入了黑森林之中。”   黑森林的范围很广,是德国境内最大的森林山脉。   周边有着不同的城镇,而森林内部正如其名,因为树林茂密而仿佛终日难见阳光般黑暗。   这个时代没有面向大众徒步森林的旅行线路,只有专业人士才会入山或打猎或采集草药。简单点说,森林区域多数为未开发地带,即便是权贵圈地造古堡也是少数。   “您是指辛格选了最不易被追查到的逃亡路线,他的野外生存能力好吗?”   玛丽对荷官辛格一无所知,但从辛格能顺利偷走休闲宫的赌资,足以证明其有点本事。   迈克罗夫特转述了管事K的描述。“其实,直到目前为止也不能确定辛格偷窃的动机。”   古董表是非常值钱,但辛格做了六年半   荷官,从未表现出贪财偷盗的倾向。   赌场里的管事都练就了一双洞若观火的眼睛,对察言观色很有一套,一直认为辛格踏实可靠。   “如果没有发生偷盗事件,辛格还有半年就能升职了。现在一切仍待查明。”   迈克罗夫特也要向伦敦方面去信。辛格盗走怀表,会不是受人之托?比如T侯爵的敌人重金收买了辛格。   玛丽一听就懂,这次让她帮忙是万一需要深入黑森林就一起去抓人。   “那就先等消息,反正我暂时不会离开小镇。明天的安排,上午去占星馆,因为本·巴登喜欢和占星师聊天。我去问问情况,您有兴趣去旁听吗?”   “占星师「大熊」、「小熊」和「猎户」,我已经听说过那三位了。”   迈克罗夫特被管事K建议,在没有更多实质性线索前不如求助于占卜之术,是向他推荐去占星馆试一试。   他的脑子该被甜食腐蚀到什么程度,才会相信占卜术能找到怀表的下落?   除非占星师和怀表偷盗本就有内在关联,否则如何让人信服所谓的隔空预知。   **   翌日,上午十点。   迈克罗夫特还是来到了占星馆。不是相信那些飘渺的玄术,而是要确定三个占星师没有嫌疑。   “两位请坐。”   三位占星师已经听管事K提了前情,这就特意腾出时间招待贵客。   怠慢是不能怠慢的。占星馆开在休闲宫里,只要还想营业就要配合上面的安排。   正因如此,是在窗明几亮的会客室招待两人,而没有故弄玄虚地去黑漆漆的占卜室。   占星师猎户先说到,“我们大概了解两位的来意。先说本·巴登,那位一年前时常来馆内闲聊童谣与童话故事。要说具体内容,请允许我说一句实话,是真的记不清楚。”   谁没事会牢记闲聊的内容。   随意地说了故事,转头也就忘了。   “黑森林地区童话传闻很多,不少故事内容还重合。我们和本·巴登想到哪说哪,说的都是听来的那些故事,和出版的童话内容大同小异。 ”   占星师猎户不觉有特别之处,“最后一次见到本·巴登,我们聊的是安徒生童话的   《红舞鞋》。穿上鞋子就要一直跳舞,是把脚砍断才能停下来。”   这是一则广为人知的童话,而欧洲过去的几百年中也有相似的真实异闻,像是历史上的群体跳舞至死事件。至今仍然不清楚这种舞蹈瘟疫的确凿病因。   “这则故事之后呢?本·巴登有发表什么感想?”   玛丽总觉得本·巴登热衷童话的行为有点奇怪,但也不算完全不能理解,毕竟早年他是探险社的成员。   占星师大熊摇头,“没什么感想,我们谈论了几句黑森林地区是否也曾爆发过这类舞蹈诡异事件,但那都是传闻也就没有结论。事实上,我认为巴登一直和人聊各式童话并不是喜欢,而是通过故事在寻找什么。”   找什么?   三位占星师都说不准,因为巴登从来都没有透露一个字。更多的,他们就不知道了。   这倒是有点意思。   玛丽将此暗暗记下,然后看向迈克罗夫特示意轮到他的时间了。   昨天,迈克罗夫特质问管事K时,已经被告之了占星之事。   管事K不仅是推荐他来试试,同时表明休闲宫已经咨询了占星师的意见,查过了辛格与被盗怀表的去处。   “听说,你们占卜出辛格去了一个充满花草的地方。”   迈克罗夫特对此嗤之以鼻,“黑森林山脉的植被率极高,那代表着几千平方公里几乎都可能是推算所得的地点。这也能算占卜吗?”   让一个福尔摩斯相信占卜能找到目标人物,那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迈克罗夫特自己都能预测,辛格为顺利逃亡是窜入黑森林山脉,但具体方向呢?南北一百六十多公里,东西六十多公里,那么大的范围能精准占卜定位吗?   亏得休闲宫闻名于世,但里面的经营者真的不太靠谱。否则,不会被内鬼偷了重要的怀表,更不会将找盗贼的最后期望押在占星师身上。   被当面质疑,三位占星师还要保持笑容。   因为被管事K反复耳提面命,休闲宫不想再损失一大笔真金白银了。   “福尔摩斯先生,您质疑得很对。我们是人,不是神,所以能力有限无法确定精确范围。”   占星师大熊说,“这也   与时机息息相关,不同的人提出相同的问题,得到的回答是不一样的。比如说管事K来咨询与您来咨询,您两位与怀表一物发生的关联不同,而所预测的画面势必有变化。”   因人制宜,因时制宜。   这是占卜术中很浅显的道理。   占星师大熊尽量耐心,“上次水晶球占卜所得,辛格带着怀表冲入了花草之中,四周是白茫茫的。不如今天您提问,而我们再占卜一次。”   “很抱歉,我不信这些。”   迈克罗夫特直言不讳,“既然我无法诚心相信,想来也不会有准确的结果。”   这话说得,太像来砸场子的。   三位占星师却没法斥责,因为这位本就不是以往给他们送钱乞求一问的客户。   玛丽也不相信,但不妨碍她对新奇事物的跃跃欲试。   “不如换我?都是一起来的,占卜名额应该一人一个。既然福尔摩斯先生放弃,那就视作让渡给我,现在我能提问两次。可行吗?”   迈克罗夫特无奈,明顿先生的好奇心又不定期冒出来了。他还能说什么,只能点头成全对方了。   三位占星师相互看了看,行吧,那就测两个问题。   取来水晶球等占卜用具,说明整个流程,便可以开始了。   “请您把双手放置于水晶球上。”   占星师大熊说,“深呼吸三次,再集中精力五秒后,可以把您当下最想问的两个问题清楚地说出来。”   玛丽一一配合,现在最想知道的事莫过于本·巴登的行踪,这就直接说了。至于争取来的另一个名额还想要问什么?   稍作思考,灵光一闪。   玛丽目不斜视,没有看迈克罗夫特,而是无比严肃地说:“又是一年圣诞,去年此时我亲爱的罗曼夫人离去了,请问她在那个世界过得好吗?”   迈克罗夫特:!   这个问题让他差点表情管理失败。明顿先生就是这样回报他的?他同意转让一个名额,竟然被明知故问出这种见鬼的问题。   玛丽颇为无辜地回视,「谁让你不问的,那就让我自由发挥了。我是在检测帮你占星师的能力。」   三位占星师却渐渐蹙眉。   不是因为对面两人   的眉眼官司,而是三人感知着水晶球给以的回答,答案太过诡异。   整整五分钟,室内异常沉默。   最终占星师猎户开口了,从业十年,他还是第一次感觉是水晶球坏掉了。   “有结果了。第一个问题,本·巴登所去的方向是一片花草丛生之地,四周白茫茫的,就和荷官辛格的去处一模一样。”   此话一出,空气更安静了。   紧接着,占星师大熊说出了第二个问题的答案。   “至于罗曼夫人是否在那个世界过得不错?水晶球的感应不太好,那是一团雾气。像是一只看不清真容的幽灵,在人间不断地徘徊,徘徊——”   另一位占星师小熊补充,“对了,那只幽灵的雾气有扩散的趋势。我感觉不是消散,有点像是会发福变胖的意思?”   这结果,让占星师都摸不着头脑了。 第86章 、Chapter86   有时候, 最怕空气突然的安静。   第一个问题的占卜结果,本·巴登竟然与荷官辛格的去向一致已经让空气很安静,但第二个问题有关罗曼夫人的结果一出, 气氛明显更古怪了。   占星师们正在怀疑水晶球坏掉了。   室内剩下的两人,玛丽状似无意地偷瞄了一眼迈克罗夫特, 只见这人仿佛事不关己地正襟危坐。   “我能请教一个专业问题吗?”   迈克罗夫特看向三位占星师,“你们从哪里买的水晶球?它居然能测出一年前离开的巴登与八天前逃跑的辛格在同一个地方出没?”   当下, 迈克罗夫特问话的语气不带一丝波澜起伏。说不好是认同了占卜结果,或是在嘲讽占星师们的业务能力。   唯一确定的是,他只字不提不提什么胖幽灵罗曼夫人,仿佛根本不关心第二次占卜的答案。   “水晶球是十多年前, 在吉普赛老巫师手里买的, 折合半英镑。”   占星师大熊觉得价格不贵,“十多年了,我们用得很顺手, 没有出过任何问题。”   这头话音刚落, 但忽然听到轻微的‘咔嚓’一声。   紫色水晶球从内部碎裂开来, 如同蜘蛛网状的裂缝很快遍布整个球本。   好极了,诡异的沉默再次出现。   三位占星师面面相觑, 随后异口同声地爆言, “这不科学!”   “你们都搞占卜了, 竟然还坚信科学?”   迈克罗夫特不紧不慢地补了一刀, 然后神色莫名地瞥了眼碎掉的水晶球。   真是, 碎得好啊!让它给出那样不靠谱的结论。   迈克罗夫特:谁会发福发胖?那都是无稽之谈。   他现在分明是标准本重,而罗曼夫人时期是因为过度奔波,不健康地偏瘦了。   占星师们苦着一张脸,毫无准备地损失了最重要的工具, 都搞不懂水晶球为什么碎裂了?   应该不是因为算得太准遭到反噬,而是年限到了说坏就坏了。对,是因为老旧的关系,否则今天也不会给出奇奇怪怪的占卜结果,该换新水晶球了。   玛丽和迈克罗夫特当然没有继   续逗留。   该问的与不该问的都问过了,连水晶球都碎了,还不走难道等占星师请客吃饭?   今天没有下雪。   巴登巴登镇的天空是一片澄澈透明的蓝。   两人迅速出门,呼吸着寒冷冬风,令人格外神清气爽。   石板路长街,并肩而行。   玛丽一直安安分分地正常走路,没有发表任何奇怪言论,只是目光低垂看着地面上的两道人影。   此刻,她正在使用含蓄的观测法。   通过对比影子来判断迈克罗夫特的本重较去年有多少变化。这种方法肯定不准确,但露.骨观测一个人胖了多少,那有失礼貌。   观测结果呢?   玛丽觉得凭她的记忆力与推导力能够得出不精准结论。从罗曼夫人到福尔摩斯先生,迈克罗夫特的确胖了一点。外表看并不算太明显,估计三四斤左右。   迈克罗夫特只觉身边的人安静异常。   侧头一看,果然不出所料,某人的安静不代表安分。“明顿先生,您还在思考占卜结果?看起来您还有了些高见。”   “高见?”   玛丽很快回神,“不不,谈不上高见。找人讲的是证据,不能听从水晶球的指引,但也不妨稍稍参考。”   如果是一般情况肯定不必细究占卜结果,但这次占星师有点东西,起码说对了罗曼夫人没有死去。   这事有一点点玄幻,但想起变身狼人与吸血鬼的药剂都似乎在黑砂小岛上出现过,不如承认世上总有些无法用现存理论解释的事件。   玛丽一本正经地分析起来。参考占卜结果,正在寻找的辛格与巴登位于同一地点,那里四周白茫茫的。   “冬天雪落后的黑森林变成一片皑皑白雪的森林,正是对应上了。至于两人出没于花草丛生之地,很可能是森林中某个养花养草的地方。我们可以大胆假设,两人也许跑到黑森林的一个私人花园之中。”   迈克罗夫特听着煞有其事的分析,明顿先生避重就轻的能力又上升了,否则怎么不提观察影子的结论。   “您真打算参考占卜结果?是认为那三位占星师言之有物了?所以说,您也觉得罗曼夫人会变成   一个发胖的幽灵?”   玛丽被砸了三连问,她一脸无辜回视。「哎呦!我可什么都没说,这话是你自己主动提起的。」   “福尔摩斯先生,您高估我了。作为普通人类,我何德何能把握住幽灵的事?只愿往好的一方面想,发胖就表示生活过得不错,心宽本胖。”   玛丽仿佛就事论事,“然而,凡事过犹不及。太胖了对健康不好,更没有办法灵活地应对各类突发状况,比如没法轻松逃亡。从这个方面来看,为了保命考虑还是维持标准身材较好。”   说着,玛丽有模有样地打量起迈克罗夫特,随即笑着说到:   “您不必忧虑。我个人认为,您目前的身材还挺标准,足以轻松自如地长途跋涉深入黑森林追踪盗窃犯。   哦!抱歉,跑题了,怎么说到您身上了,我们明明在谈论幽灵。这问题您可为难我了,活人与幽灵的标准肯定不同,我也判断不了。”   迈克罗夫特:你装,再装!   不过,勉勉强强也算听到句好话,明顿先生是赞扬他现在的身材还挺标准。   算了,不在意这些小事。   迈克罗夫特说回正题,“既然您觉得可以参考一下占卜结果,其中提到花草丛生,等午饭后可以在镇上打听一下有没有和植物相关的异闻流言。”   这个侦查范围太大,也只能说是聊胜于无找一找。   眼下不到十一点,中饭还有点早,那就见缝插针去勘察一个地方。   两人前往荷官辛格的住所。   辛格偷窃潜逃后,休闲宫设法从房东手里拿了房门钥匙,检查屋内会否有残留线索。令管事K恼火的是,他没有发现租房内与辛格偷窃逃亡有关的蛛丝马迹。   迈克罗夫特昨夜要来了门钥匙,必须亲自去复查。“如果说管事K尚有一丝丝可取之处,他让搜查屋子的人尽力保持了这里的原貌。”   打开房门,屋内不算整洁,但也不过分零乱。   独居男人辛格置办了不少生活用品,烟丝、酒类、衣物、银质佩饰、报刊,还有好几套赌具。这里没有第二人长期陪伴辛格的痕迹,邻里表示也没见过辛格   带朋友或情人回家过夜。   物品都符合辛格的经济水平,似乎一切都很正常。   “看来辛格偏爱苦艾酒,屋里就没其他品种的酒。”   玛丽转了一圈,数到了十四只空瓶,而没有看到未开封的酒。“冬日逃亡带上酒,也算是为了取暖的正确选择。”   辛格是一名法国人。   近些年,法国的葡萄酒产业遭受了重创,因为一种刚被证实不久的植物病症爆发了——葡萄根瘤蚜病。   葡萄根瘤蚜对于葡萄是毁灭性害虫。   法国本是葡萄酒出口大国,但是葡萄根瘤蚜肆虐,缺少原材料导致葡萄酒产量急速暴跌。随即,全欧洲的葡萄酒价格也就骤然上升。   这种情况下,碧绿色的苦艾酒卖相不错,它也从药酒到餐前酒流行了几十年,又是相对葡萄酒价格便宜不少,就顺利成章成了中下阶层的酒柜新宠。   “辛格喝苦艾酒不奇怪,那玩意被很多人认为能够提神,但如果枕头下放过艾蒿枝叶呢?”   迈克罗夫特在卧室门口招招手,“来看看,辛格的床单和枕套上有植物汁液残痕,还能找到一片指甲大小的残叶。”   玛丽走入卧室,看到床头的艾蒿残叶已经枯黄脆弱到一碰就碎。   根据植物汁液的沾染面积,可以推测辛格不只一次采集新鲜的艾蒿放在枕头下,以此伴其入睡。   见此场景,玛丽瞬间明了迈克罗夫特想说什么。   “仅从租屋的物品看,辛格谈不上喜欢阅读。屋内只有三本本年度流行小说与一摞报纸,这里可没有大部头的《博物志》。”   迈克罗夫特点头,“是的,辛格不像会去阅读老普林尼那类古罗马作家的书籍,那又为什么会把艾蒿放在枕头下面?”   老普林尼在《博物志》里提过一笔艾蒿的神奇力量。   采集艾蒿放在枕头下,可以刺激欲望,另外驱散恶魔施加在人身上的阳.痿病症。①   既然辛格不似读过那样的古籍,他频繁使用苦艾的行为究竟是无心之举,还是听取了谁的建议后在治疗男性隐疾呢?   玛丽暂时给不出明确回答,偏偏有一点好巧不巧地与占卜词对上了   。   “福尔摩斯先生,这可能是巧合。占星师提到了辛格陷入花草丛生之地,辛格又用特别的姿势使用了苦艾植物。有没有一种可能,辛格患有隐疾,那让他改变了以往的处事风格。”   “您怀疑辛格盗取古董表作为医药费。”   迈克罗夫特想了想,这个假设也说得通。巴登巴登镇是出名的水疗之镇,但辛格的病无法在此得到医治。   “黑森林很大,确实还残留着一些巫医,枕着艾蒿睡觉就是巫医的偏方。巫医治病的规矩古怪,辛格可能被要求必须带上那块古董表才能上门求医。”   这些还只是猜测,需等明天辛格的挚友被请到休闲宫,才能了解更多情况。   接下来,两人依照计划吃了中饭,然后开始走访小镇打探消息,是否有古怪的植物相关传闻,又加上一条谁了解黑森林里的巫医。   下午四点多,冬日的太阳落山。   天黑之前,两人道别分开。经过了半天的走访,并没有得到更多收获。   玛丽不觉失望。黑森林很大,巴登巴登只是其侧的一个小镇,也许更多的线索要去其他城镇才能得知一二。   扩大探听消息的范围,显然要更多的人手。   迈克罗夫特再次来到休闲宫,把大面积查询的交给了赌场。谁让赌场看管不利,这些出人出力的调查赌场是非做不可。   管事K只能微笑答应,赌场方面也必须找回辛格对其进行严厉的处置,以儆效尤。他还客气地询问迈克罗夫特要不要留下来一起吃晚餐,却被拒绝了。   吃饭就不必吃了。   人的联想力太好,只要呆在休闲宫不是想到被盗的怀表,就是想到早上的水晶球。   迈克罗夫特在旅店餐厅吃过晚饭,没有点餐后甜点。   并非抛弃了心爱的小甜点们,而是如今德国的甜食与隔壁法国不可同日而语,尚且很难找到一家合胃口的店。   来德工作快满十个月,四舍五入也就是一年没有尽情享受喜欢的甜点,一个月也就只能满意两三次。   这也是为什么最初希望早点结束外派工作,期待回到伦敦可以随时与甜食们约会。   他亲爱的弟弟   歇洛克曾经推测过,如果过量摄入甜食,又与缺乏运动的生活装状态相叠加,人到中年必然非常胖。   可那又怎么样呢?难道要听弟弟的话,不再与甜食们约会?绝不可能,谁会在意身材。   如此坚定地想着,回到客房。   换了鞋,转身进了盥洗室。半身镜,正好能照到身本肚子部位。   下一刻,迈克罗夫特犹如鬼使神差,做出了以往绝不会的举动。   掀开外衣,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肚子。并不是软乎乎的,只比在美国时多了微微一层肉,但还是腹.肌状态。   哦,上帝!这是在干什么?   迈克罗夫特迅速收手,大脑飞转寻找这种非正常行为的正经理由。   快,快随便来一个借口。   作者有话要说:《催..情植物传奇》,【法国】,贝尔纳·贝尔特朗。(咳咳,是正经介绍草药的书。)   书中提到:普林尼·塞孔都斯称,“据说把艾蒿放在枕头下面有刺激性yu之功效,此物对于驱除引起阳.痿的恶魔颇为有效。” 第87章 、Chapter87   圣诞节当天, 拉斯伯恩被「请到」了休闲宫。他是荷官辛格最好的朋友,从两人的通信频率可见一斑。   从法国被绑到德国,哪怕拉斯伯恩身体没有收到伤害, 但精神上是无精打采的,连骂人都骂不动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我都说了不知道辛格去了哪里, 也没有向他提供偷藏的落脚点。”   拉斯伯恩非常无奈,“究竟要怎么样才能放我走?难道你们认为以我为筹码能让辛格投案自首?”   管事K也不想花钱养闲人, “休闲宫肯定不会为难一个好人,而我只想把辛格给逮住。按照他以往的行事风格,如果知道好友被困,绝不会坐视不理。   拉斯伯恩先生, 只能先委屈您一段时间了, 在这里小住几天。就先住上一个月吧,看看情况。”   拉斯伯恩都没管事K的自信,在他得知好友辛格监守自盗时也非常惊讶, 就像是听到法国反.攻德国并且获胜。   以前是以前, 如今辛格偷了能卖出天价古董表, 他还能是过去的他吗?会为了友谊自投罗网?   其实,谁都知道事情过去了九天, 不该指望辛格良心发现带着古董表投案自首。   即便他真的为了朋友去而复返, 但从失窃案发生的时间来看, 这块表估计已经出手, 不是说取就能取回来的。   目前, 赌场方面承诺只要找到古董表的下落,愿意出面付账将其赎回来。   这个闷亏不得不认。   即便管事K心痛钱,但如果赌场不管不顾地表态谁着急要怀表谁买单,他有充分的理由坚信迈克罗夫特会把自掏腰包的那笔账记到赌场头上。   到头来, 迈克罗夫特再从一楼赌赢到顶楼,损失的还是休闲宫。那不如从一开始就表态休闲宫会负责,既树立了休闲宫的信誉,也向伦敦方面的T侯爵示好。   如果赎金要天价怎么办?   迈克罗夫特认为这不是问题,怀表的去处才是问题。   假设辛格真将怀表当做了医药费,收下怀表的巫医是出于什么目的索要这种形式的医药费?   为财或古董收藏嗜好也就罢了,就怕得到了怀表后将其拆卸了用作古怪的用途。   当下,迈克罗   夫特开始询问拉斯伯恩,“你了解辛格的身体情况吗?他在大量使用苦艾,不仅是喝苦艾酒,更是把植株放在枕头下面。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   拉斯伯恩十分迷茫地摇头,“意味着什么?”   迈克罗夫特微笑,并没有为人解惑的意思。   管事K看到拉斯伯恩一头雾水,这种反应就对了。   昨夜,他听到枕着苦艾植株入睡的「深意」时,也是很惊讶。正常人没事去研究治疗阳.痿的偏方。   迈克罗夫特继续到,“辛格提过他有结婚或追求什么人的打算吗?”   拉斯伯恩知道这题的答案。“是的,辛格有一个心上人,是他出来工作前的邻居梅耶小姐。不过,四年前梅耶小姐全家一起搬到美国定居,我没有再听到过有关她的消息。辛格偶尔有提过,明年想去美国瞧一瞧。”   说着,拉斯伯恩后知后觉发问,“那个苦艾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个偏方,用来治疗男人的小问题。”   管事K似乎好心说明,“我认为,您不会想用到的。”   事后回想,辛格还挺会隐瞒的。   管事K一直都没察觉到这个手下在治病,平日也没见他服用药物。或许是阳.痿之事难以启齿,让辛格愈发遮遮掩掩。   这样说来,盗表换药一说也是合理。   辛格去美国追求心上人之前,需要把自己身上的隐疾治疗好。以此推导,必须确定给出苦艾偏方的治疗师在哪里。   黑森林地区很大,盲目乱找,花上一两年也找不到。目前,最可取的做法是搜罗是否有类似的巫医治疗事件,定位可能存在的巫医。   但离奇的治疗案例,不是想打听就能打听。如果是患有阳.痿之类的病症,十之八.九不会对外声张。   日历一页接一页翻过。   眼看即将从圣诞假期步入新一年的元旦,在1871年的倒数第二天深夜,终于传回搜罗到的各式古怪消息。   夜晚十点半,玛丽和迈克罗夫特赶到休闲宫,要尽快阅览这些情报。   “都是黑森林周边城镇发生的事。”   玛丽看了传来的消息,“12月21日,弗罗伊登施塔特镇,有三名少女相互斗殴,拳击对方的鼻子。后来发现她们鼻子中塞着欧蓍草,据说   是在玩一种古老的占卜游戏?”   根据参与互殴的少女们交代,相互打鼻子是为了占卜一件事——假设鼻子出血就证明心上人喜欢自己。   不用担心鼻子被击打出血,因为欧蓍草是很好的止血草药,只要参与占卜的伙伴们别下手太重就行。   “啊?”   玛丽迷惑地看着情报文件。   这种游戏占卜,据说是出自中世纪的英国。打鼻子流血了就能表示两情相悦。   该怎么说呢?1871年了,竟然还有人玩这些。占卜可以,但不能伤害到身体,这种浅显的常识还没有吗?   德国小镇的少女们表示这种游戏流传了有一段时间。大概是十一月初,去弗罗伊登施塔特镇的草药贩子传出了这种占卜游戏。   据闻来自黑森林的巫医指点,巫医的名字叫古鲁。   迈克罗夫特在别的古怪事件中找到了同为「古鲁」的巫医身影。   “根根巴赫镇的事件发生得更早一些。有位太太学习了一种诅咒大法,为了报复出轨的丈夫,她买了一堆葱头、一堆蜡烛、一堆尖头针。“   根据巫医秘法,只要在葱头与蜡烛上写上背叛者的姓名,再各扎满13根针,在蜡烛燃尽时背叛者就会如万针扎心般痛苦地不成人样。   “买葱头的太太却大失所望,因为她扎穿了两百只葱头,但丈夫还是活奔乱跳,甚至换了新的情人。”   迈克罗夫特看着报告,也不知道能如何评论。   那位太太怒斥提供诅咒之法的草药贩子,说是他卖假货,那不是居住在黑森林中名医古鲁的真·诅咒配方。被怒斥的流动小贩卖出了诅咒方子,早就跑得不见踪影。   受限于如今的通讯手段,信息传播速度说慢可以很慢,镇上的人不知小贩的去处。   不过,休闲宫广撒网式地查探消息。现在把消息汇总起来,对比后得到了最新动态。   敏锐的人已经看出来了,传闻里的巫医古鲁不曾露面,一直出面的是流动草药贩子。有位与几次巫术事件中描述相近的小贩贝尔,他最近在贩卖金.枪不倒药。   桌上的调查报告写得挺详细:「贝尔推销的新药,目标受众五十岁以上的男性,打出了标语口号’专业造福中老年   人士,一擦一抹就获得青春的力量’。」   玛丽和迈克罗夫特看了,表情统一都是一言难尽,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会难道要深究药剂的使用方式竟然不是口服,而是涂抹,再继续探讨涂抹部位吗?   没有必要去想那种无关紧要的技术性操作。还是研究一下草药贩子贝尔的路线,尽快找到人问一问巫医古鲁是怎么回事。   从那些不靠谱的巫术治疗案中,不难发现巫医古鲁的名号挺好用的。   根据现有情报,古鲁是民间小有名气的几位巫医之一,但目前没有找到真正见过他的人。传闻古鲁专治疑难杂症,而且颇有怪癖,他住在黑森林里不轻易给人治病。   古鲁和病人怎么建立联系?具体又在哪个地方进行治疗?   这些都是谜。被治好的人遵守承诺不能对外言说,而只有出入黑森林的草药贩子才有些小道消息。   “草药贩子贝尔近期已经西移到莱茵河谷一带。”   玛丽将古怪事件的几个镇子的地点串了起来,“目测他接下来会去鲁斯特镇或埃丁根镇,或再南下阿赫卡伦镇。福尔摩斯先生,您有兴趣去半路堵人吗?”   撒网找人,主要还是由管事K增派人手去完成。   迈克罗夫特原本可以舒舒服服地留在巴登巴登镇,悠哉地享受几天温泉浴,静待贝尔被请回休闲宫即可。   然而,他想了想决定亲自去一趟。   与将荷官辛格的朋友请到休闲宫不同,流动药贩流窜经验丰富。说不定管事K没能逮住人,就让r人半路溜掉了。那样一来,不知何时才能寻回被盗的怀表。   “需要尽快出发。”   迈克罗夫特估算路程,深冬时节时不时降雪,行路不容易,还计算好途中住宿等细节问题。“明后两天的天气不错,不如午饭后就走,最快第三天可以抵达鲁斯特镇。”   玛丽没有异议,她早就做好了随时动身的准备。当下,一起先迅速排定接下来几天的堵人路线。   忙完一切,子夜的钟声敲响。   休闲宫依旧灯火通明。赌厅舞厅灯红酒绿,宾客们依旧享乐其中。   玛丽和迈克罗夫特与那些热闹毫不相关。   两人离开休闲宫会客厅   ,穿过长长的走廊,快步向下楼向出口而去。早点回旅店,尽快入睡休息,明天天一亮早饭要驱车上路。   “对了,围追堵截前,还有一件事要注意。”   迈克罗夫特指出,“尤其不能表现出是去抓人的模样。”   通过搜集到的情况,可以得出一个结论。   草药贩子更多出现在小村庄与小镇上,而不是较大的城镇。更是避开了常有名流汇聚的巴登巴登。   不难判断,这是特意为之。   药贩子在避免被大势力抓捕的可能性,他们或多或少知道自己售卖的药方有多不靠谱。   迈克罗夫特说到,“我会换一个假身份,免得消息灵通的贩子多想,认为我是为追踪怀表而去。”   玛丽点头,“是的。我们也必须提前准备好,一旦确定巫医古鲁与逃亡的辛格有关,就要设法让小贩贝尔带我们进入黑森林。可以伪装成渴望上门求诊的病人,更能顺利地被引荐给巫医。”   至于打着治疗何种疾病的名义接触巫医?   两人暂时也没想好。   看了那些古怪案例,据说巫医专职疑难杂症,那要编一个够离谱的才行。   “病症的选择可以走一步看一步,等堵到草药贩子贝尔再做定论。”   玛丽笑着说,“福尔摩斯先生,您不必担忧我们因为思维过于正常,而显得与那些求助于巫医的人格格不入。”   迈克罗夫特不由笑了,这人竟然敢使用「过于正常」一词。“明顿先生,您确定吗?”   “确定什么?”   玛丽当然知道迈克罗夫特在笑什么,但偏要转移话题。“我确定可以完美扮演神神叨叨的求药者,难道需要我证明给您看?”   不等迈克罗夫特回答,瞥了一眼回廊之外的草坪。   大部分都被白雪覆盖了,唯有靠近墙角的部位,竟然一些植物仍在顽强生长。   其中竟然有尚未枯萎的鼠尾草叶子。   玛丽立刻快步走向墙角,摘了十二片鼠尾草叶子,然后将叶子随意地递给迈克罗夫特。   “瞧!我很懂那些神秘偏方,像是这则英国传闻。如果你想知道未来的另一半长什么样,午夜去摘十二片鼠尾草叶子,那时就可以通灵看清对方的模样。您觉得如   何?”   「这与午夜对镜子削苹果能看到另一半的传闻一样,全部都是无稽之谈!」   迈克罗夫特却没有办法理直气壮地说出来。他不由迅速扫视了,整个回廊地带只有他与明顿先生两个人。   此刻,可以有一道简单的推导题。   提问:假设明顿先生采了12片鼠尾草叶子,就会看到命中注定的另一半,那么现在是看到了谁?谁是明顿先生命定的爱人?   迈克罗夫特低头看着被轻飘飘递过来的鼠尾草叶子,嘴角情不自禁地想要上扬   但,他在抬头的一瞬完美克制住了笑意,面不改色地说到,“明顿先生,您问我觉得如何?我觉得,您很好。”   玛丽:?   这话说得,什么叫做她很好?是的,她知道她自己很好,一直很好。   迈克罗夫特似乎感到这话未免有些歧义,迅速补充,“我是说您做很好,也能演得很好。我相信您的演技。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各回各的旅店了。”   这次,迈克罗夫特率先上了马车,似乎有点不愿再多谈的意思。   玛丽上了后一辆马车,朝着另一个方向而去。   等上了车,她发现少了点什么。十二片鼠尾草叶子,被迈克罗夫特居然全部带走了,他居然没把那些叶子扔回草坪。   玛丽不由思考,迈克罗夫特带走叶子是无心的顺手之举吗?   作者有话要说:欧蓍草占卜、葱头诅咒、鼠尾草预测的方法参考《 催..情植物传奇》一书。 第88章 、Chapter88   与爱情有关的十二片鼠尾草叶, 它们就像是午夜的雪。   当太阳升起,夜雪仿佛就从不存在过那般,不知最后究竟下落何处。   马车疾驰, 驶向莱茵河谷方向,是为尽快堵到草药贩子贝尔。   车厢内, 迈克罗夫特是一如既往的神色平静。   玛丽看了一眼,即便是她也不会随意猜测迈克罗夫特在顺走鼠尾草叶后都做了些什么。   以其理性至上的行事风格, 应该是把草叶扔掉了。总不见得是叶子留了下来,留下来图什么?风干后制成书签吗?何必如此麻烦,那不是漂亮的鲜花,只是其貌不扬的鼠尾草叶而已。   没多想这件小事。   不如想一想占卜中与荷官辛格出现在同一地点的本·巴登。   假如辛格去找巫医治疗阳.痿, 巴登又是去干什么?本·巴登十赌九输, 亏了一大笔钱又抱着不明目的打听各类童话童谣,他深入黑森林为了什么?   玛丽联系到占星师们的诉述,本·巴登最后一次聊起的是《红舞鞋》童话。   欧洲历史上, 有明确记载的舞蹈瘟疫是1518年的斯特拉斯堡四百多人跳舞致死事件。因年代久远已无法获得详细资料, 让很多细节模糊不清。时至今日, 那场舞蹈死亡事件的起因不明。   “你在想《红舞鞋》。”   迈克罗夫特语气肯定,“你认为本·巴登可能是为了探寻某种疾病去找巫医古鲁。”   玛丽点头, “艺术源于生活, 安徒生的红舞鞋有原型案例。舞蹈瘟疫的病因不明, 也许本·巴登就是去找巫医弄清病因的, 他才会和辛格去向一致。   虽然听起来挺荒谬的, 巴登大冬天踏入行路艰难的森林,只为了一种看起来与他没有多少关联的不明疾病。”   听到回答,迈克罗夫特毫不意外自己猜对了,此时明顿先生肯定在想寻人相关的正事。   他说中了对方的想法, 却无端冒出一丝隐秘的失落。明顿先生为什么不深究其他事,比如研究鼠尾草的归宿,不研究是因为不在意吗?   不对!   迈克罗夫特极快地头脑冷静下来,他在失落什么?   果然不该触碰任何额外的感情,就难以   大脑始终保持一贯的理性。几片荒草叶子有什么值得研究的,所谓的爱情预言都是人类的穿凿附会罢了。那根本代表不了什么。   马车内,再没有更多交谈了。   玛丽看到迈克罗夫特闭目养神,想着今天两人都是六点不到就起床,也就没有打扰对方。   车窗外的冬季风景有点单调,蓝天、雪地、被雪覆盖的树与房屋。她索性拿出了纸笔,见缝插针是该把论文给写了。   路途事件说快很快。   中午在车上吃了点简餐,当黄昏来临是顺利地抵达了预定落脚点。   1871年的最后一天,开门做生意的旅店不多。即便有尚在营业的旅店,气氛也该是冷清的。   今天却有些不同,七八个旅人没有在客房吃饭,反而都聚到了小餐厅。   不认识的陌生人们凑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一件事。那件事若非事关生死,就很有可能与八卦绯闻相关。   “截止昨天,听说已经有十个男人中枪了。太惨了,那里肿的不像样子,有两个听说生命垂危。”   “都是五六十岁的人,又是伤在那种部位,这一遭可能熬不过去了。”   “我也听说了,当地医生建议尽快安排切除手术,也许还能保住一条命。”   “上帝啊!让男人把根切了,那还能算有完整的生命吗?”   “朋友,你往好了想。那和截肢不一样,起码穿着衣服,看起来还像是一个健全的人。”   一群人正在谈论昨天爆出来的假药惨案。   说是莱茵河谷方向,鲁斯特镇闹出了大新闻。   至少十个中老年男性在使用了加强身体欲望的金.枪不倒药油后,用药的器官位置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刺痛与异常肿大现象。   这不是宣传中的重振雄风,而是中毒脓肿甚至器官坏死。   初步调查,草药贩子贝尔打着巫医古鲁的名义,对中老年男性销售治疗早泄的药油。   药油配方使用了野生胡萝卜茎,但在炼制过程中出现了极严重的制药事故——配药者弄错了野生胡萝卜茎与毒芹茎。   后者的根茎有剧毒,即便是用手指轻轻触碰也会有刺痛不适感。这种剧毒之物却被用作了药油的原料。   当使用者将假药油涂抹在脆弱的下..体器官上,就可以尽情想象会引发什么样的可怕后果。   幸运点,成为无根之人;   倒霉点,直接试试就逝世。   玛丽和迈克罗夫特听了亲因后果,不由对视一眼。   昨天,两人在看情报资料时瞟到一眼金.枪不倒油。当时没有细究药油使用方法,今天就爆出了与之相关的重大事故。   假药油的销售者,草药贩子贝尔被抓。   贝尔交代了药油配方,再三哭诉他不是蓄意下毒,这次只是一场意外。   药油已经在四个小镇出售过,之前的顾客都夸赞疗效很好。唯有这一批在制作过程中,不小心把原材料搞错了,才会导致多人意外伤重。   贝尔恳求鲁斯特镇的治安队多给一次机会,不要将他处死。   他愿意出钱赎罪,也愿意免费交出所知的各式药方,只求能留一命。   这一请求遭到了受害者家属的竭力反对,除非药贩贝尔能让受害者恢复如初,否则必须要将他处死。   如今,德国各州的司法制度尚不统一,小镇上发生的刑事案件也不会一一上报等待批复处理。大多数镇民的喜恶情绪,对于贝尔的处置结果几乎有决定性作用。   目前看来,贝尔难逃一死。   传言里提到,他对于治愈病患毫无把握。他只是卖草药的,药方都是听来的,本人并不会治病。   玛丽想着那些假药油受害者,其受伤部位很特殊。仅以鲁斯特镇的检验技术,估计多半查不清假药油的具体成分比。   “毒芹的毒性极大,误服可能在十几分钟内毙命。即便是专业医生也不敢说能治愈中毒者,何谈只会用不靠谱巫医之术的贝尔。”   既然是一个错误的配置过程,会不会衍生出其余不可预测的致命成分?   没有精密化验前,谁也给不出具体答案。可知的是,贝尔没有化腐朽为神奇的本领。   “看来我们需要赶夜路了,尽快赶到鲁斯特镇,否则极有看到一具被执行死刑的尸体。”   迈克罗夫特可以想象被害者家属群情激奋的场景,贝尔很有可能被处死。贝尔是罪有应得,但得让他交代巫医古鲁的确切方位。   话说回来,这样的劲爆新闻不可没提到巫医古鲁。   贝尔号称药油原配方来自巫医古鲁,而受害者家属希望能请古鲁出面问诊,说不定能起死回生。   直至12月31日夜间,还没有传出巫医古鲁对此事的任何回应。   其实没有回应才正常。   巫医古鲁住在黑森林深处,距离假药油事件爆发只过了一天。除非古鲁有隔空听音的本领,否则无法立即知道鲁斯特镇上的事。   马不停蹄,一夜疾驰。   幸亏休闲宫提供的马车足够舒适,除了车夫辛苦些,车厢里的两人尚能坐着入睡。   天蒙蒙亮,赶到了鲁斯特镇。   冬日的清晨特别冷。   新年元旦休假,街上几乎不见一个行人。   玛丽与迈克罗夫特顾不上休整就直奔羁押所,哪怕是砸钱也要第一时间和贝尔见上一面。   然而,两人来到羁押所门前就有了不祥的预感。   门口停了三辆马车,地上的车痕很新,像是刚刚赶到不久。发生了什么事让在元旦清晨的羁押所变得热闹起来?   是一个坏消息。   昨夜,关在牢里的贝尔死了。   大概是黎明时分,贝尔发出了极为难受的哀嚎声,叫着‘痛啊!痛啊!’,持续不到十分钟就没了声音。   狱警从睡梦中惊醒,当他寻声再打开房门一探究竟时,只看到了单独牢房里躺着一具尸体。   这会镇长、牧师、医生等都感到羁押所,要弄清楚贝尔之死的原因。尽管受害者家属一致要求重判贝尔,但这和让疑犯死在牢里是两码事。   贝尔被单独关押,而且他才三十岁看起来很健康,怎么会说死就死了呢?   从表面来看,没有任何外来人员入侵的痕迹,也没有表面明显的外伤。   医生给出初步推断,是要考虑中毒的可能性。具体毒素有待化验,而中毒方式也要等待更进一步的尸检结果。   贝尔的尸体被抬走了。   这一头,玛丽与迈克罗夫特说动了镇长,让他们进入关押贝尔的牢房查看一番。   “哦!是的,我看过报纸,两位在抓住乌鸦凶手卢西恩的案件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镇长并不是随随便便放人进入死亡现场,而是想要   借助外力还原事件真相。“也许,两位能为我解惑,嫌犯贝尔的暴毙到底是怎么回事。”   地牢内,阴冷潮湿。   牢房的铁门没有小窗,整间房只有墙体上的一个小通风口,和成年男性的拳头差不多大。   牢房内没有打斗痕迹,地面更是落了一层积灰。   看得出来,小镇监牢不常使用也就不常打扫,这间房里多是贝尔的脚印。   唯有一个角落不同。   有人用手指在地面积灰上歪歪扭扭写了几行字。   『伊丽莎白的红舞鞋啊,停不下来。   跳啊跳,是哥伦多的低语。   满目都是红,化为灰烬的红。   红色尽头,打破那道桎梏,你将拥有崭新的世界。』   镇长指着那四行字,“虽然这里不常打扫,但狱警确定贝尔关进来之前,牢房内绝对没有这些字。这些奇奇怪怪的像是童谣?反正都是贝尔写的。两位,这会与他的死有关吗?” 第89章 、Chapter89   与红舞鞋有关的童谣, 不得不让人联想起本·巴登。   巴登一直在搜罗童话童谣,在与占星师们聊完《红舞鞋》的故事后,他对外宣传去游览欧洲了。   究竟是去游玩, 还是深入了黑森林?只有在黑森林里正面撞见本·巴登才能确定他的行踪。   在此之前,鲁斯特镇的医生已经初步检查了药贩子贝尔的尸体。尸体后颈部位有两个红点, 成隆起状,像是被某类爬虫蜇咬所形成的伤口。   除了颈部, 贝尔全身上下没有其他外伤,且看上去身体健硕。初步解剖结论,贝尔的胃部未发现不明毒物,而呈现出明显窒息症状, 还有过死前痉挛。   大概率怀疑是毒虫的毒素诱发了身体痉挛, 最终导致呼吸衰竭而死。   只不过,这个死亡过程太快了。   从贝尔呼叫到狱警发现其死亡,还不满十分钟。   小镇上没有更多的化验设备, 医生也对致命的毒虫来历一筹莫展。   黑森林-莱茵河谷地区, 从来没有发现这样的死亡案例。   要不是认出了后劲上的叮咬伤痕, 都要怀疑这是死神在挥动镰刀收割活人的灵魂了。   “是毒蜘蛛。”   迈克罗夫特观察了伤口后,怀疑咬伤贝尔的蜘蛛不是欧陆品种, 是来自美洲或澳洲。   “毒性非常强, 这种死亡速度似乎像是中了漏斗网蜘蛛的毒液, 但它不该出现在德国鲁斯特镇。”   一方面那是美洲与澳洲独有的蜘蛛, 另一方面以小镇冬季降雪的环境并不适合蜘蛛自然生长。   不适合自然生长, 却有可能是人工饲养。   尽管饲养毒蜘蛛有极大的风险,但养得好就是一种隐秘的大杀器。   当下,玛丽联想到地牢里的通风口,又想起了此前美国发生的大案。   此前遇到的被害人贝妮有严重的蜘蛛恐惧症, 凶手梅丽莎使用了一种特制蜡烛为引诱剂,神不知鬼不觉地吸引了一群蜘蛛爬入贝妮的房间。   梅丽莎归案后交代,那种诱蛛剂与那群蜘蛛都是在黑市上购买的。   因为那些蜘蛛群经过特殊饲养,它们能更敏锐地感   知诱蛛剂。只要释放引诱的气味,在一定范围内又释放蜘蛛,蜘蛛们就会顺味而来。   操控爬虫不可能是人尽皆知的显学,可世界之大总有出人意料的奇人异技。   “请问贝尔被发现死亡时,穿了什么衣服?”   玛丽询问小镇医生,“羁押所有固定的囚服吗?还是说贝尔所着是他自己的衣服。”   “嫌疑人穿着他自己的衣服。”   小镇医生从储物柜里取出了那套服装,“我检查过了,上面并没有明显的异常痕迹。”   从内衣到外套,以及鞋子、袜子等,整套穿着有着一股草药味。   这很符合贝尔草药贩子的职业特点,但也容易掩盖一些异常情况。   迈克罗夫特立刻懂了何出此问,他也想起了美国旧案。这都要感谢明顿先生的雷厉手段,让真凶无从逍遥法外。   虽然因为罗曼夫人被死亡,他没有参与到对凶手梅丽莎的审问中,但也从报纸上看到了案件的全部进展。   “明顿先生,您怀疑这套衣服上被洒了特殊的诱蛛剂?”   迈克罗夫特说着,略有遗憾地扫了一眼小镇的解剖室。受限于硬件设备,他们无法检验衣服上是否有附着了不明药剂。   玛丽无奈摊手,“现在也只能是怀疑了。”   话是如此,两人不约而同有了一个疑问。   像是操控蜘蛛这种以掌控的本领,一而再地出现,它只是巧合吗?那又引出一个问题,谁杀了贝尔以及动机呢?   贝尔搞出了重大的药油事故,如果有受害者家属恨则欲其死,那也很好理解。   但,贝尔只被关了两天,没有再见到第三天的太阳就死了。即便受害者家属想动用私人手段杀死贝尔,通常来说也该是出现了不被认可的判罪结果之后。   贝尔还有其他仇人吗?   从他留下的兜售药物、药方记录来看,那些不靠谱的操作说不定早已致人伤亡。   如此一来,贝尔有仇人不奇怪,但谁能神通广大指使蜘蛛爬入牢房?   离开小镇解剖室,已经接近正午时分。   玛丽和迈克罗夫特正准备找一家餐厅,但被镇长派来的马车堵个正着   。   来了一位管家,说是镇长邀请远道而来的两位共进午餐。   「吃饭?不,这一定是有事。」   「午餐?不,镇长必有所求。」   两人对视一眼,不谋而合猜到一些事。   传闻中,贝尔为了争取减刑,表明他可以‘贡献’出一切。这些话贝尔肯定对镇长说过。   贝尔死了,镇长可能会忧虑。   忧虑贝尔的死不是因为有人寻仇,万一是被杀人灭口呢?   午餐照常进行,而在饭后,果不其然听镇长提及了请客的用意。   “我已经听说了,贝尔是被爬虫咬死的。羁押所连同狱警一共有二十人,除了贝尔无人受伤,这让人很难相信是巧合。”   镇长眉头紧锁,鲁斯特镇一直都很太平。哪怕日常镇民有口角与肢体冲突,但绝没有出现过能在十分钟内要人命的虫子。   直到这一次,先是报出了重大假药油事件,总共有十位镇民因此重伤,现在有五人性命垂危。   谁又能想到,犯下这样严重错误的贝尔,比那些受害者死得更快。   镇长不得不多想一些,“两位,我了解鲁斯特镇的情况,这里没有人会操纵毒虫。我不由怀疑一个人,但又觉得不可能。“   “您想说巫医古鲁。”   玛丽直接道出镇长的未尽之意,“其实我很好奇,古鲁在你们小镇很有名望吗?为什么人们相信他配方的药油,但似乎没几个人真的见过那位巫医。”   “巫医古鲁十年前就出名了,但他脾性怪异,尤为不喜欢别人提起他。渐渐的,大家也就遵守了这个规矩。”   镇长说到,巫医古鲁并不是一直住在黑森林中,十年前他不时会出现在黑森林周边小镇上。   当时,古鲁四十多岁。   他看起来挺严肃,比较擅长治疗精神与心理问题。并非兜售什么增强欲望的药油,更不会传授人们怎么预测占卜或诅咒他人。   “我本人没见过古鲁,但镇上有一位常做噩梦的老人,十年前在巫医古鲁的治疗下,再也没有了以往的困扰。”   镇长说着却叹一口气,“可惜,老汉克一年半   之前就去世了,而他也和那些被古鲁治好的病人一样,从不多言那位巫医的事。”   迈克罗夫特有点意外,已知情报上没有提及巫医古鲁出名那样早,粗略估计古鲁今年应该五十岁了。   “但,去年的那些传言。药贩贝尔兜售的偏方出自古鲁之手,什么用草塞鼻子占卜,什么针扎葱头诅咒,难道都是贝尔杜撰的?”   这正是镇长疑惑之处。昨天贝尔被捕,他就差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恳求减刑。看样子是不敢说假话,而表示愿意提供一切从古鲁手里买来的偏方。   “一般人掌握不了放毒虫的本领,但巫医就不一样了。有没有可能贝尔死在了巫医的手里?”   镇长终是吐露了猜测,但又迅速补充,“我的意思是,贝尔结识的巫医并不是真古鲁,有人冒充了古鲁,现在杀了贝尔灭口。”   若非如此,那就是时间让巫医古鲁的行医风格发生了改变。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最好是找到古鲁,当面试探一番。   “两位请看。”   镇长确实从贝尔处得到了一点东西,是贝尔表示投诚画出了一张草图。上面有几种珍贵药材的分布地点。   这并不是草图的重点。   重点在于标注出了一个红圈圈符号,那里正是巫医古鲁的居住地。   “贝尔说巫医不喜外人接近。如果镇民要采药卖钱,那么最好避开红圈的范围。”   镇长原本就没想要搞什么采草药赚钱,这次的假药油事件还不够令人警觉吗?不具备专业辨识草药的本领,随便采药是会闹出人命的。   “在贝尔死亡之前,今天我原本想要派人去黑森林,如果能请古鲁前来小镇问诊就好了。”   镇长的计划却遭遇了意外,“早上,两位表示过有意寻找古鲁,我觉得可以合作一下。”   只听镇长道出请客吃饭的来意,他愿意送出草图。作为交换,两人一旦在黑森林遇到古鲁,请务必确定那位巫医是否还值得信赖。   如果是肯定答案,请将古鲁请到鲁斯特镇。但如果是坏的情况,那却不是一个镇长能左右的事了   。   当场,玛丽和迈克罗夫特就答应了。   为什么要同意?理由太简单了,原本以为寻找巫医古鲁的线索断了,但现在反而是有了意外收获。   这等于是打瞌睡有人送枕头。   即便贝尔的手绘黑森林地图并不精确,但是也标注出了多条路线。   赶时间,两人只休息了一夜就按图索骥朝黑森林出发。   因为对于森林地形并不熟悉,所以给管事K去信,要从快从速安排一名向导在前方指定地点碰头。   一切可以准备的都备齐全了,包括驱虫药。   玛丽没能搞到操控蜘蛛的药剂,但是通过杰基尔医生买到了一些特效驱虫剂。“虽然不能保证我们不受所有毒虫侵袭,可总比完全没有防备手段要好。”   “您可真是未雨绸缪。”   迈克罗夫特看着递给他的那一份驱虫药,语气肯定地猜测,“您连拜访巫医古鲁的理由也想好了吧。”   哪怕对巫医古鲁有不少疑惑,但还有必要装一装,比如打着看病的旗号上门,把自己设定成苦苦寻找巫医问诊的病人。   玛丽理所当然地点头,“是了,听闻镇长说巫医古鲁擅长治疗噩梦,我瞬间就有了个好想法。您知道的,我思念着罗曼夫人。“   迈克罗夫特直觉要听到奇怪言论了。第一反应不免猜测,难道明顿先生想说梦见罗曼夫人的内容都是悲剧性噩梦?   哦不,依照明顿先生的离谱作风,该不会敢大胆地说做的都是春.梦吧?   不会吧!不至于这样没有节操吧?   迈克罗夫特凝视对面的人,就看这人要怎么说。   “咦?福尔摩斯先生的先生,您为什么如此严肃地看着我?我会编造冒犯罗曼夫人的梦境吗?”   玛丽一脸无辜,“不,我当然舍不得,哪怕只是编造的谎言也不舍得。我是想对巫医古鲁阐述自己的不甘。明明我的思念那样深,为什么罗曼夫人一次都不曾入梦来?”   玛丽仿佛陷入了对美好过往的追忆中,表情温柔至极。   “会医治噩梦的巫医古鲁,不知能否帮助我编织美梦,让我与罗曼夫人毫无隔阂地相逢梦中呢?”   迈克罗夫特敏锐地抓住一个词「毫无隔阂」,这是什么修饰词?还没放弃检查他的旧伤吗?   玛丽还在继续,“那样美好的梦中相会,想一想就令人心醉。哦!抱歉,我忘了编造同行的您要演什么戏份了。   不过,我瞧您一贯很理性,应该不懂这种爱恋的滋味,就不为难您出演感情戏了。您就是陪我去问诊的朋友吧,这个人物身份也不错。”   玛丽说完,还点了点头,颇为满意自己的即兴发挥。   迈克罗夫特:呵呵。究竟是谁不懂? 第90章 、Chapter90   冬季, 山林成为雪海,前路尽是白茫茫一片。   向导在黑森林边缘等候着。   尽管非常不支持在深冬进入山林的不明区域,但这次不是玩耍而是抓人, 那就是截然不同的性质。   入林前,他提醒了几点注意事项。“此时入山, 还必须要警惕一种病症——雪盲症。请问三位都准备好了护目镜吗?”   如今已经有了有色镜片,但使用的多是专业人士, 例如长期在外行走的探险者。比起配置普通眼镜,配置太阳镜的眼镜店显然很少,而耗时也要长很多。   作为休闲宫的职业车夫,在上岗时就领了统一装备, 也包括了护目镜。   玛丽正想点头, 她来德国之前就订制过一副,只是使用的频率很低。   翻开背包,打开眼镜盒, 很倒霉的事出现了。其中一块镜片竟然碎裂了。   这就有点尴尬了。   玛丽上次打开眼镜盒是半个月前离开柏林时, 她在准备行李瞧过一眼。也许是在旅途中遭遇了磕碰, 镜片破损了。   这也在所难免,毕竟一路颠簸, 路况有时很差劲。放在行李箱中的眼镜盒是硬皮革质地, 抗震与抗击打的能力不够强。   “或许, 您需要它。”   迈克罗夫特递出一只眼镜盒, “不必推辞, 我多带了一副,以备不时之需。”   “谢谢,我怎么会拒绝您的好意呢。“   玛丽才不会在正事上犹豫。不过,当打开了眼镜盒, 不免对迈克罗夫特的说辞产生了几分疑惑。   太阳镜没有度数,放低佩戴要求是可以相互借着使用。   但是!请注意这个转折,每个人的脸型总有差异,定制镜框就是为了佩戴的更为舒适。   垂眸看着眼镜,是她多心了吗?   总觉得这幅眼镜的尺寸过于适合自己了。这真是迈克罗夫特随便多带了一副的备用镜,而非特别为谁准备的定制款?   难不成这是一早就为了她准备的,但又犹豫送或不送的圣诞礼物?   玛丽猜测着抬头,可不等她询问,只见迈克罗夫特已经若无其事地去做别的事了,仅仅留给她一个极为淡定的侧影。   向导安排完入林装备,   根本没注意到小细节上的暗流,挑起了另一个话头。   “我还要说一件事。这幅草图上红圈的区域,也是就我们的目标地点,它有些诡异传闻。”   这话一出,有的私人小问题只能以后再说了。   向导说起传闻,“去年,有人在红圈所示的地区撞见过一群婴灵。不满十二英寸的婴儿亡灵会在午夜攻击帐篷里的旅行者,可以看到婴灵的五官扭曲而狰狞,并且发出刺耳的尖叫声。”   “上帝啊!”   车夫惊呼出声,哪怕向导尽量平铺直述,但他还是有点背脊发毛。“怎么会发生这么古怪的事,难道是有婴儿在黑森林被害?”   黑森林深处连成年男人都没几个,怎么会有婴儿呢?而且还是一群婴灵。   “谁知道呢,亡灵的事总是说不清楚的。“   向导也没有完全相信传闻,但空穴来风必有其因,踏入红圈区域需要更加谨慎。   讲了传闻,安排好路线。虽然事前告之管事K此行的目标地,但真的出了变故,也不能把希望都寄托在外部救援上。   计划先驾车后徒步,七天之内抵达红圈目标点,最重要的是备足食物与衣物以防天气骤变。   最后一遍查好了指南针等必备物品等后,四个人就出发了。   一路平顺,除了寒风凌冽,又时有落雪阻碍行径速度,并没有遇上过野生猛兽,也没有遇上半路打劫的强盗。   也对。   普通的生活,根本不存在走哪哪出事的概率。   向导并不认为风平浪静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他数次进入黑森林,这里的地势不算太过险峻。   因为树林密布的关系,其实最大的行路困难是迷失方向。现在有了贝尔的手绘地图,约等于是解决了一大难题。   入林的第五天,终是遇上了一点小问题。   前路被大雪与倒塌的树林封住,必须要绕到而行。并不会耽误太久,只需多加一天半的路程。   向导却特别提示,“只是那样一来,我们就距离婴灵传闻的方位更近了。必须声明,绕行所经过的一片区域,我以往没有踏足过。   从总体地形走势来看,徒步的难度不大,但我们可   能要露宿一夜。明顿先生,福尔摩斯先生,两位有疑议吗?”   “没有。”   “没有。”   玛丽和迈克罗夫特不约而同地摇头。   其实,如果不是雪天入山必须要考虑行路的物资问题,两人都认为适当先勘察有怪异传闻的区域才对。   因为怪异传闻代表有事发生,即便是鬼怪亡灵出没,也总比什么线索都没有要好。   唯独车夫的脸色一苦。   婴灵啊,各类惊恐小说里写得好,有些是飘着一只硕大的脑袋而几乎不见身体,有的是吊着一根脐带绕脖子几圈。   想象一下,午夜时分,婴灵们瞪着含冤而死的大眼睛,忽然贴到了帐篷上……   哦不!   车夫越想越冷,但三比一,他没有选择绕更远路线的权利。   早知道昨天就选择在原地等待了。接下来天的路程都需要徒步,为什么他没有选择留在车厢里?   车夫只能握紧缰绳,一边牵着马一边行路,仿佛能从这匹临时合作的四脚兽身上获取更多的力量。   一行人没有闲谈,保存体力。   大约下午四点,冬日黑森林的天色已经急速变暗。估计还有半小时左右就会彻底天黑下来。   “前方是有山洞?”   车夫因为脑补了婴灵出场的各种画面而惴惴不安了一路,看到山洞是惊喜地叫了出来。“也许,我们不用露宿了!”   玛丽没有出言打击。车夫必然脑补了帐篷内被婴灵围攻的系列剧情,但问题在于住到了比帐篷牢固的山洞就能安全吗?别忘了,传闻中亡灵可以穿墙。   “小心!别触碰可能在冬眠的动物。”   向导反而提高警惕。即便没有发现熊出没的痕迹,但还是要警惕野兽在山洞里冬眠。如果惊动了对方,搞不好他们就是送上门的加餐了。   提防着靠近山洞,发现洞口并不大,约是一个直径为四米的扇形。   侧耳倾听,洞内没有传出任何生命波动的声音,而且也不见动物留下的粪便或足迹。   听回音,估计也就是内深不满十米的小洞。   车夫正要松一口气,他提着煤油灯的手朝里面一晃,地上发出了一道反光。   紧接着一瞧,反光区域盘踞着一   些植物根茎。枯藤之中,赫然有一具白骨!   “嘶——”   车夫倒吸一口凉气,不由后退几步,“有死人!”   何止车夫,其余三人也看到了躺在植物根茎丛里的骸骨。   迈克罗夫特先上前几步,这次看得更清楚了。   乍一看像是邪恶山洞里的食人植物吞噬了一个大活人。   只见白骨化的尸体是侧卧蜷缩状,死者的全身被地面长出的植物根系缠绕着。   发出反光的是死者的颈部水晶心形吊坠。   准确地说,是一个可以打开的心形小盒子吊坠,成金嵌水晶款式。   打开吊坠盖,里面刻了一行简单的字,「安吉洛·波特LOVE艾德文·穆迪」   “艾德文·穆迪?”   迈克罗夫特看着吊坠想起十三年前的一个人。   玛丽一边翻查着尸体的残余衣物一边问,“虽然同名同姓的情况很常见,如今也无法辨识尸体的面容,但这个名字让您想到了谁吗?”   迈克罗夫特知道得却不多,“是一位没见过面的陌生长者,听我的母亲说起过穆迪的一些事。”   十三年前,约克郡有个从事植物买卖生意的商人叫艾德文·穆迪。   穆迪学医出生,毕业后却选择跨洋买卖植物。据说他是因为喜欢植物才做起了这方面的生意,而且喜欢亲自去海外实地勘察植物的生长。   “我记得他,因为母亲提到穆迪突然变卖了公司。”   迈克罗夫特记得母亲说起此事时的不解,不解为什么经常光顾的鲜花店不再营业。   当时,穆迪应该快要四十岁了,一直都是未婚。   他关了植物贸易公司,是因为经营不善?还是累了不想再干了?或是计划组建新家庭而选择新行业的想法?   那些问题没有答案,穆迪消失了。   老主顾也好,生意伙伴也好,谁都没有再听闻穆迪的消息。   眼下,山洞中发现了一具尸体。   因为缺乏对应的检测手段,无从判断白骨化死者的具体年龄,只能从山洞内残存的衣着判断死者的可能身份。   奇怪的地方来了。   死者的衣服都是黑森林地区普通猎户着装,但他的配饰,比如皮带,比如怀   表都是伦敦的贵价品牌。   “是挺古怪的。“   玛丽从死者外套的内侧口袋,翻出了一张染血的羊皮。上面写了字,大部分已经模糊了,但还能断断续续辨识一两行。   “Well!请大家别惊讶,这些居然是异常耳熟的句子。「伊丽莎白的红舞鞋」,「化为灰烬的红」,「崭新的世界」,正是贝尔死亡时在地牢指写的那首童谣。”   此话一出,车夫先打了一个寒颤。   “我的上帝啊!先是婴灵传闻,又是恐怖童谣了吗?这里到底都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 第91章 、Chapter91   童谣的再一次出现, 让山洞里的气氛添了几分诡异。   此时,外面的天空彻底黑了,只剩洞内四盏煤油灯发出幽幽光亮。   向导清理着枯枝, 也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点,“你们发现没有, 缠着白骨的枯萎根茎都属于同一种植物。”   山洞的地面呈半岩石半土壤质。   以一般植物生长规律,尸体所在位置并不利于植物存活。山洞内的土壤不够肥沃, 那么曾经让植物茁壮生长的肥料是什么?   很好猜了,是地上的尸体。   这时,玛丽和迈克罗夫特将一整具白骨彻底从缠绕的枯根里分离出来。   “我想有一个好消息,山洞里的变异食人植物诱捕杀人假设很可能不成立, 因为植物尚且不会用利器扎人的胸腔。”   玛丽指了指死者的肋骨, 又指向死者的右侧大腿骨。“这里也扎了两刀,很深。不论山洞是不是第一案发现场,被人类谋杀才是这位死者的死因。”   迈克罗夫特点头, “确实如此, 而且金凤花也不是食肉性植物。”   “福尔摩斯先生, 您是说这些是金凤花的枯茎?”   向导捡起一根枯根,再仔细瞧了瞧。“这种喜热的植物怎么会出现在黑森林地区?”   一年四季之中, 黑森林地区总能有气温适宜金凤花种植的时节, 但此花的原产地在西印度群岛。   可别误会, 西印度群岛不是在亚洲的印度洋, 而是在拉丁美洲一带的岛屿。   为什么起名西印度, 要从哥伦布抵达美洲时的错误认识谈起。现在那些都不重要,关键是金凤花绝非黑森林里的原有物种。   黑森林少有人类活动痕迹,谁把拉丁美洲的植物带到了山洞中?   联系到迈克罗夫特之前说的,有一位商人艾德文·穆迪从事跨洋植物买卖贸易, 是喜欢亲自去当地欣赏植物。   山洞死者吊坠所刻名字正好显示艾德文·穆迪,而且其穿着衣服的佩饰来自伦敦奢侈品店。   两相对比,有理由怀疑山洞死者就是那位植物商人穆迪。   问题绕了回来。   穆迪为什么来到罕有人至的黑森林?被谁所杀?他身上携带的羊   皮为什么写了与药贩贝尔死前指书的同一首童谣?   “明顿先生,您认为金凤花出现在此是偶然吗?”   迈克罗夫特再度观察了枯萎根茎的分布,它们就是围绕尸体而生。“即便是死者携带来了金凤花的种子或是幼苗,又为什么偏偏是金凤花呢?”   迈克罗夫特想起雪夜里从明顿先生手里顺来的十二片鼠尾草叶子。   鼠尾草叶子长相非常普通,他也想过不如扔了,可等反应过来居然已经将其制成了书签。   既然都制成了书签,哪怕看起来普普通通也就凑活着用吧。总不能直接扔掉,那就浪费自己已经付出的精力。   由此及彼,金凤花出现在尸体边不会毫无理由。   这种花卉对种植温度有要求,但不属于难以人工培育的种类。即便不常见,但也不稀有。为什么在尸体边上唯独出现金凤花,而不是其他的花?   “我听说过金凤花,它的花语代表逃亡。”   车夫知道,“传说是法兰克王国王子圣克拉德的生日花,祭奠他为了躲避王权斗争引发的血腥杀戮而逃出了王宫。”   逃亡,这种花语投射到山洞里的白骨死者身上,真是非常应景。   玛丽轻轻点头,而一种花代表的花语各国各地认知不同。“如果是表达花语,那么还要考虑到死者来自哪里。1852年《送花礼仪》在英国出版,即便过了二十年还被英伦人士视为送花宝典,就连使用哪只手递出花代表的含义都有差别。①”   玛丽没有多提那些复杂的含义,只挑了重点,“假设死者正是植物商人穆迪,来自英国约克郡,而且他心理正常,应该不会太喜欢金凤花的。”   “为什么?”   车夫不解,“金凤花的含义很差吗?”   迈克罗夫特解释到,“因为在《送花礼仪》中金凤花代表了「忘恩负义」。①”   不论是被指责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或是被别人忘恩负义了,那都不是愉快的经历。   花语逃亡也好,花语忘恩负义也好,它并不是幸运快乐的象征。   除非是单纯地喜欢或是要研究金凤花,不然一般人不会随身携带这种花种。   死者如果使用金凤花在暗示什么   ,也许是通过花语表达了他的死亡与忘恩负义有关。   更多的真相暂时不得而知。山洞里没有留下其他的有价值证据,死者逃亡时很匆忙,连钱包都没有带。   钱包都不带,却依旧随身揣着那张童谣羊皮,也就变相说明那首童谣的古怪性。   当下,四个人简单地用布块收敛了白骨,挖了一个坑将其埋好。   玛丽只取走了吊坠与童谣羊皮,至于返程时能不能将骸骨带出黑森林,还要看具体情况。   真不是她乌鸦嘴,犹记那年登陆黑砂岛,一群收藏家是想要把价值连城的宝藏带出岛,但最后都团灭死在了岛上。   当时若非‘亲爱的罗曼夫人’驾驶了热气球带她逃离小岛,很难说后果会如何。   黑森林不是黑砂岛。这里没有四周环海,真有意外也能换一条路线逃生。但因如此,谁又能保证回程时顺利接走被害者的白骨呢?   之后的事,之后再议。   因为羊皮上的相同童谣,如果可以当然希望能百分百确定死者身份更利于破案,而不是仅仅猜测他是植物商人穆迪。   一夜风平浪静。   虽然撞见了人类骸骨,但并没有出现传闻里的婴灵围攻。   翌日,天色放晴。   只要一路顺利,今天太阳下山之前就能抵达地图所示的红圈区域。运气好点,今晚更能直接找到古鲁的住处。   也许是天上的阳光很温暖,车夫也渐渐忘了昨天被亡灵传说与白骨尸体搞出的后背发凉。   走啊走。   走过了正午,走到了黄昏。   车夫请大家停一停脚步,他需要去方便一下。   这很正常,是活人的正常代谢反应。车夫跑到几十米开外,其余人看不到也听不到排泄动静的位置,准备尽力快速解决且将其掩埋。   十分钟过去,忽然传出一声尖叫。   “上帝啊!”   是车夫的尖叫,“这是什么鬼东西,婴灵的尸体吗?三位,快来啊!”   这下,三人寻声而去。   只见地面有一个新挖的土坑,车夫拿着刨坑小刀的手还在颤抖。   他尽力克制着哆嗦的手指,指向了土坑里的半截‘人形脚掌’,“你们看,这是哪个婴儿被分尸的脚掌   吗?”   “弗莱克,你清醒一些。”   向导盯紧一看,拿起了了那只所谓的‘人形脚掌’,“人的尸体该是肉与骨头做的,这只是植物而已。我看它像曼德拉草,你听说过吗?”   车夫惊魂未定,这会才凑近看了个究竟。   的确,被他一刀铲断的地方没有骨头、血肉,而是植物根茎一样的切面。   “别怪我,我是被婴灵的传闻吓倒了。“   车夫听说过曼德拉草,长得很像人的草药,据说是巫师用的。“所以说,婴灵传说可能就是有人见到曼德拉草了?”   “很有可能。”   迈克罗夫特指出,“这是有毒的高致幻性植物。一个人食用了像人的致幻植物,幻觉里被婴灵围攻也就正常了。”   随后,以讹传讹就流传出了婴灵传说。   这个解释挺合理。   向导也没想到是这样造成的传闻,只因曼德拉草在黑森林也很少见。   见鬼了。   先是少见的金凤花,又是少见的曼德拉草。   玛丽和迈克罗夫特却对上一眼,两人想起了那则占卜。   占星师们说,本·巴登与荷官辛格都去了花草丛生之地。巫医的住处附近多奇花异草,还真是与此处对应上了。   曼德拉草引发的虚惊一场,可能是车夫的否极泰来。   天黑时分,一行人顺利进入草图所示区域。随意选定了一个方向走走看,夜间八点多真就幸运地发现了前方有点点微光。   那里有人!   五六间大砖房坐落在树林里,被篱笆萎了起来。门口挂着南瓜灯,发出昏黄的光。   上前询问,一个年轻男人开了门,他表明是巫医古鲁的侍从。此处正是住着巫医古鲁。   玛丽立即使用了编造的理由,说是来高价求梦的。   “找巫医求梦?“   侍从微微蹙眉,“巫医并不喜欢不请自来的客人。我去问问,你们先等着吧。”   这种态度与传言相近。   古鲁不喜外人,他的侍从也被传染了一模一样的态度。   不过,拒之门外的事件并没有发生。   十几分钟后,侍从就将四人带进了院落,走到靠南侧的一栋砖房门前。   “这几天,有位病人正在问诊。明顿先生,您要   看病需等到后天。请见谅,巫医正在为病人配药,要等明早才能与您见面。就在这里先住下吧。不过打水烧茶等杂事,还要诸位自己动手。”   侍从着重点明了,不要随意靠近的区域,那是巫医与正在治疗病人所在的两栋砖房。又指了指水井与储物室的位置,表示这里只有简单的食材供客人们自行选取烹饪。   玛丽还想问两句询问已经来此的病患是谁,但被侍从以病人隐私为理由给拒绝回答了。   侍从只说有问题明天问巫医古鲁,巫医认为可以说的,势必是会为他们解惑的。随后收了一笔住宿费,不再多言,其余留给四人自行操作。   玛丽只能微笑。   好吧,只要住着总能碰到,她不怕发现不了端倪。   那就分头打水、烧柴、做饭、整理房间吧。   玛丽与迈克罗夫特本就堤防着此地的饮食安全,自己来反而更安心。同时借着处理杂物的机会,也能正大光明地在此处转一转。   至于那些被告诫不能靠近的砖房,做人也不必太听话了。   但,不是今夜。第一夜入住,说不定会被侍从着重盯梢,还是要装地乖一些。   忙了一通,等吃到一口热乎的,已经是夜间十点。   简单食材只能做出简单的餐食,牛角面包与蔬菜汤的味道却意外的不错。   值得一提,这顿是迈克罗夫特做的。   玛丽自认既守礼又别具感恩之心,肯定要及时表达赞美之词。于是,饭后敲响隔壁迈克罗夫特的房门。   “有事?”   迈克罗夫特疑惑着,今夜说不定隔墙有耳,不是说好养精蓄锐早点休息就好,但还是让人进了屋。   玛丽笑着摇了摇头,但又点了点头。“没有什么重要的事,但也有些重要的事。”   没有什么重要的,是指今天暂时没发现此地存在异常之处。   又有什么重要的,是指将要谈及的感谢词并不是随便说说,而是真诚赞美。   只听玛丽说到,“谢谢您做的晚餐或该称之为宵夜,它的味道好极了。在进入黑森林后,今夜我的味蕾又得以重生。”   “不至于如此,您过誉了。”   迈克罗夫特仿   佛并不在意明顿先生特意上门前来表达的赞美。“既然一起进入山林,我只是尽该尽的一份力。您不也挑水烧柴了,各尽其力而已。”   迈克罗夫特说完,仅仅给出礼节性微笑,“还有其他事吗?”   “当然,还有一件事,我得问问您。前几天都没找到好的时机。”   玛丽所谓好的时机,就是两人单独相处聊点闲话。   当下,从口袋里取出了迈克罗夫特及时提供的那幅太阳镜,“福尔摩斯先生,您准备的眼镜我戴起来非常舒适,尺寸几乎是如同定制一般。这就引发了我的疑惑,我们两个人的脸型并不相同吧?您所谓备用眼镜一说,成立吗?”   下一刻,迈克罗夫特感到了扫视自己的灼灼灼目光,几乎是一寸一寸地打量着他的脸,而让他差点要维持不住面无波澜。   整整半分钟,安静在蔓延。   玛丽忽而笑了。   “是了,我确定了,我们佩戴的镜框应该尺寸不同才对。那我可以大胆猜测吗?这副眼镜是不是您特意准备给我的圣诞礼物?”   怎么可能!   迈克罗夫特正要如此回答。   玛丽却道,“如果是的话,我当然要回礼了。我听说过一种现在市面上还没有蛋糕——黑森林蛋糕,不知您有没有兴趣听一听配方与制作流程呢?”   作者有话要说:①参考《如何给狮子剥皮》【英国】克莱尔·科克-斯塔基 第92章 、Chapter92   距离圣诞节已经过去了半个月, 为什么仍要深究一副太阳镜是不是特意定制的圣诞礼物?   这真是突如其来的选择。   当下,迈克罗夫特必须二选一。   他究竟是义正言辞地否认为明顿先生定制太阳镜,阐明眼镜是给家人准备的礼物, 仅是尚未寄出而已。   或者,口是心非地承认太阳镜是为明顿先生量身定做, 进而能获得听起来很不错的美味蛋糕配方回礼呢?   “好吧, 您说得对。太阳镜的确是为您准备的圣诞礼物。”   迈克罗夫特思考了几秒, 最终决定向黑森林蛋糕投降。   “但, 您也看到了,今年圣诞节发生了一系列的麻烦事。那让我决定不必冒然送礼,免得耽误您的休息时间。”   怎么就耽误休息了?   因为一方送礼, 另一方若要回礼需要时间准备。   迈克罗夫特还给自己找了另一条承认的理由。   反正太阳镜已经给出去了, 不可能在收回后再作为礼物送人, 何不顺水推舟物尽其用。   这听上去挺能自圆其说,似乎根本不存在第三种可能性。   即,迈克罗夫特压根没有给家人定制太阳镜。礼物就是按照明顿先生的脸型定制,但因某种不可名状的原因, 他犹豫后迟迟不曾送出。   “原来如此。”   玛丽缓缓点头, 好似信了这种说辞。   此刻,她暂且没有探究更深的理由,而是得意于终于让迈克罗夫特妥协了。以往的直觉果然是对的, 这位喜欢甜食偏偏立了罗曼夫人不吃甜食的人设。   这会得到了肯定回答, 她也就干脆利落地取出口袋里的小信封。   “黑森林蛋糕的配方与制作方法都在里面了。我也是偶尔看书读到了这款甜点的做法,据闻它融合了‘樱桃的酸、奶油的甜、巧克力的苦、樱桃酒的醇香’。①”   不仅如此, 蛋糕成品的外形还酷似黑森林一带的特色民族服饰。   巧克力是黑色外套,白色奶油是雪白衬衫。红色樱桃点缀在奶油上,恰似黑森林地区的白底红珠大绒球帽。②   去年在美国, 她做过黑森林蛋糕,还特意带到摄影室里拍了照。   当下,一张   成品黑白照片被附在信封内,但恕她无法坦言黑森林蛋糕的真实来源。   难道要说是上辈子吃过,而且听闻这种蛋糕在20世纪初才被创造出来,始创者是谁还众说纷纭。如今,只能将一切假借于书上所得。   玛丽递出小信封,却虚晃一下错开了迈克罗夫特伸出的手。倏然朝前两步,将信封直接塞到了他西装的左侧口袋中。   末了,还轻轻拍了拍口袋外侧,像是贴心地抚平衣服上根本不存在的褶皱。   “明顿先生!”   迈克罗夫特没想到某人的胆子越来越大,居然连假动作也搞出来了。这都是谁允许又是谁纵容的?   玛丽行云流水地完成了一串动作,立刻退回两米之外,露出无辜而纯善的笑容。   “太好了,我亲手把回礼送给了您。请原谅,它是迟到了的圣诞礼物,但愿能和您心意。对了,您喜欢甜食蛋糕吧?”   「你还敢明知故问?你不是一直有所怀疑,还时不时用蛋糕来诱.惑我。」   迈克罗夫特发现自从认识明顿先生之后,他的表情管理越发出色,现在居然还能保持标准微笑。   “谢谢您的礼物。”   迈克罗夫特竟然可以继续使用客套话术,“我没有什么厌恶的食物,相信您推荐的蛋糕一定如您一般出色。”   就不亲口承认喜欢甜食!   迈克罗夫特还在坚持。在他不承认的时候,明顿先生已经动不动用甜食来挑衅他。不得不假设他一旦承认了,上帝也不敢保证这位会搞出什么新花样。   玛丽笑了。很好,迈克罗夫特死撑着不认的样子,在她看起来也别有乐趣。“谢谢赞美,我就祝愿您能完美制作黑森林蛋糕了。”   事实上,有配方和成功制作是两回事。   玛丽却有点遗憾地告辞了。   从今夜的晚餐来判断,迈克罗夫特的厨艺不弱。她无法期待围观火烧厨房的热闹了。   房门终于被从外关上。   迈克罗夫特努力维持的礼仪性微笑终于消失了。   他取出口袋里的信封,打开后有一点意外。随着制作流程配方,居然还附了一张蛋糕成品的照片。   配方流程可以现写,但照片   不可能当场冲印,起码是在离开柏林前就准备好了。   问题来了,谁会在进入森林探险时,随身携带一张蛋糕的照片?不论别人会不会,都不是明顿先生的作风。   迈克罗夫特确定那位奉行实用主义,而不会在外出办正事时带些没有意义的东西。   由此是否能倒推出一件事?   这份黑森林蛋糕配方是不是明顿先生早就准备好的圣诞礼物,但它同样出于某种理由没有被按时送出呢?   不,不能多想。   迈克罗夫特以极大的理性控制住了暗自作祟的丰富联想力。   不该把明顿先生想得太温柔,那人带着照片的目的多半不纯,很可能就是随时想用蛋糕来馋他。   事实究竟如何呢?   玛丽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到桌前,仔细端详起太阳眼镜。   整整五分钟,她的视线凝在眼镜上,企图确定一些也许忽略的事,但又觉得是多心了。   隔壁的福尔摩斯先生很有心地为她定制圣诞礼物,也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吧?   尽管在美国罗曼夫人不曾与明顿先生互送礼物,但两人也能算是生死之交了。朋友、熟人之间送圣诞礼物,再正常不过了。比如她从柏林寄出了给远方老师们、合作伙伴等人的圣诞礼物。   至于别的?   玛丽搜寻记忆,确定迈克罗夫特没有表露过任何出格的言行。   两人过去不送礼是碍于身份限制,现在犹豫着没有直接送出,也是因为无法坦诚相识已久的实情。   “对,就是这样了。”   玛丽觉得理顺了其中逻辑。   当然,迈克罗夫特无疑是特别的。她从没遇到过如此有趣的人,特别到令她愿意靠近,又不时手痒地想戳破那人毫无波澜的面孔。   真是罪过。   玛丽没诚意地暗道抱歉,但没有收手的打算。她还记得没完成的小目标,仍旧没确定‘罗曼夫人‘伤在何处。   第一夜,平静地过去了。   迟到的圣诞礼物犹如一颗投向心湖的小石子,掀起阵阵涟.漪。在太阳升起后,却又恢复了水波不兴。   上午十点,巫医古鲁终于出现了。   会客室,昏暗得不似白昼。   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   ,屋内杂乱地摆放着草药坛子,角落里还燃着不知名的香草。   点着一盏油灯,三个人落座。   古鲁不苟言笑地看向不请自来的客人。“明顿先生,您说要来求梦,渴望与罗曼夫人在梦中一聚?恕我直言,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据我所见,生死相隔后,您的身上并没有太多的亡灵牵绊。你希望一见的罗曼夫人已经远去了。”   说谁远去了?   瞬间,玛丽确定了巫医古鲁的专业能力不行。占星师们通过水晶球看到徘徊世间的幽灵,那才是不可一遇的靠谱占卜。   反观巫医古鲁,迈克罗夫特一个大活人就坐在他的对面,居然能够对其存在视而不见。   这算什么通灵?   就是一个骗子。   “上帝啊,怎么会这样!”   玛丽一边腹诽,一边却悲情流露,“请您一定要帮帮我。我非常渴望与亲爱的罗曼夫人再见一面,我都没能见她最后一面。伟大的巫医,您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巫医古鲁蹙了蹙眉,说得是有模有样。“我并不喜欢开启冥界与人间的大门,让亡灵入梦对于活人的身体健康并不好。   如果您坚持,那不是吃一两副草药就能做成的,必须要我施展通灵入梦术。您能接受与罗曼夫人的亡灵会面时,我的灵识也在一旁吗?”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迈克罗夫特旁听着,巫医古鲁与那只占卜能出胖灵魂的水晶球简直是云泥之别。   玛丽心中讥讽,但面上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巫医。   “当然可以,我相信您。有您的存在,一定能保护我与罗曼夫人的见面更为顺利。“   倒要瞧一瞧,有什么见鬼的通灵术。   玛丽像是恨不得立即一试,“请问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入梦呢?”   “这需要契机,不能着急。我还在为其他病人进行治疗,你且等两天。”   巫医古鲁说着站起来,取来一块花纹配色诡异的枕巾。“这两天你枕着它入睡,先熟悉一下亡灵的气息。”   凭借一块毛巾就能与亡灵熟悉起来?它是包裹过死尸吗?   玛丽仿佛毫无质疑地接过,“好的,谢谢您的安排。”   这会算是谈妥求梦一事了。   巫医古鲁好似漫不经心地问,“对了,你们怎么找到我的?谁给了你们提示?”   “药贩贝尔,他说是您的生意搭档。”   迈克罗夫特直言不讳,“不过,贝尔最近出事了。他卖的假药油导致重大医疗事故,他死在了地牢内。我们获得了他随身携带的地图,前来找您也想确定药油配方是否出自您的手。”   “什么?贝尔居然搞出了假药。”   巫医古鲁似乎非常意外,又是痛心疾首。“看来他把我的叮嘱都抛之脑后,那真是太令人失望了。”   古鲁承认了他与贝尔存在合作关系。   他提供一些药方换得贝尔运输的生活物资,但没想到贝尔居然如此大意,而假药一事绝非他的本意。   迈克罗夫特好似信了古鲁的态度,却是冷不丁地问:   “巫医,您的声名远播。我听闻休闲宫的荷官有慕名求医的想法,不知您有没有见过一位名为辛格的求医人?”   “辛格?没听说过。”   巫医古鲁自然而然地摇摇头,“我这里很少外来者,除非像你们得到了地图,不然不可能在茫茫密林里找到小院。那人肯定找不来的。”   是吗?   如果真没来过,何必多费口舌说明。越是着重强调,反而越似谎言。   迈克罗夫特没追问,仿佛仅仅随口一提,根本没有着重关注荷官辛格的去向。   一番谈话到此为止。   巫医古鲁表明诸事缠身,没有时间招待客人,如果有别的需要就和侍从提。至于能不能办到又是另外一回事,毕竟黑森林里的条件简陋。   两人离开了古鲁住的砖房。问侍从借了一些打猎工具,说是想去周围转转,看看能否给今天加一道肉食。   这一走就走得远了些,远到散去了衣服上沾染的古鲁室内的熏香气息。   四周都是枯树雪地。   白茫茫的,可以清晰看到没有第三个人存在。   迈克罗夫特才低声说,“明顿先生,您真要去试一试通灵入梦术?那比占星师的水晶球不知欠妥了几万倍。   如果罗曼夫人知道您采取如此冒险的做法,想来也不会赞同的。也许,那个巫医会使用古怪的草药,难道您还打算口服   ?我认为您不会不懂一个简单的科学道理——病从口入。”   道理,玛丽都懂。   但进入黑森林不是为了讲道理,是为了查清这里藏着什么秘密。   “福尔摩斯先生,您应该相信我做事有分寸。”   玛丽自诩很靠谱,“我不是贪恋与罗曼夫人在梦里相见,只是要搞清楚巫医古鲁到底有哪些花招。这是为了调查真相。”   不错。   此行是为调查,但要视情况而改变策略。   迈克罗夫特从口袋取出两张扑克牌,“此处藏着的真相可能并不简单。刚刚在巫医古鲁的会客室,我坐的那张椅子软垫夹缝中竟然藏着它们。这是休闲宫专属的扑克牌,您觉得是谁留下的?”   “哇哦!真是意外。“   玛丽看着两张扑克牌。一张黑桃10,一张方块5。   “荷官为了巩固专业技能,常有牌不离身随时练习的习惯。”   玛丽不知道辛格有没有如此习惯,但依照此前的推理,辛格应该来求医问诊了。“九成可能性,这牌是荷官辛格留下的。”   迈克罗夫特赞同这个猜测,问题在于巫医否认了辛格出现过。   “早上,我们和暂住在小院的病人见过一面,那是一位法国的富商。侍从说近半个月,只来了那一位病患。辛格呢?如果他去过会客室留下不易被发现的扑克牌,现在他又在哪里?”   不只辛格,一年前自称去欧洲旅行的本·巴登呢?   迈克罗夫特不得不猜测一种可能性,“明顿先生,您知道十二片鼠尾草占卜未来的爱人,也知道过金凤花代表忘恩负义,那么熟悉扑克牌占卜吗?   我对此涉猎的不多,却多少黑桃10与方块5都不是好兆头。黑桃10是意外灾难,方块5是事与愿违。或许,它们是辛格最后的遗言,您还要去尝试那个见鬼的入梦通灵吗?”   这话已经足够明示了。   现在怀疑巫医古鲁可能谋害了辛格与巴登,以及昨天发现的山洞白骨也与之有关。   玛丽盯着扑克牌,沉默片刻后开口,“越是危险的时候,就越接近真相。所谓的入梦通灵,说不定能抓巫医古鲁一个现行呢?”   此话一出,迈克罗夫特   的面色微沉。对他而言,真相并不是最重要的。“你在危险边缘反复横跳,这种习惯只会让你一不小心就遭遇死神。“   玛丽:还别说,她已经遇见过一次死神了,但又活了过来。   实话当然不能实说。   玛丽给出最诚挚的笑容,“别太担忧,福尔摩斯先生,这次还有您在。您在治疗室外守着,一旦情况有变就能及时救援,对吧?”   迈克罗夫特:对?对个鬼!   巫医古鲁肯定不会让他入内旁观,既没有透视眼又没有读心术,他怎么确保屋内动态?   迈克罗夫特冷笑,“明顿先生,你我之间,难道存在极不靠谱的心灵感应吗?”   作者有话要说:①,② 参考《德国细节》,黄天然主编 第93章 、Chapter93   心灵感应?   玛丽确定没有与任何人互通这种高级技能。   而缺少一种罕见技能, 并不妨碍她仍旧想要冒险试试巫医所谓的通灵入梦术。   “福尔摩斯先生,您要有一颗平常心。”   玛丽难得化身语重心长的劝导者,“不要高看我们拥有的本领, 隔着一扇门感应对方的思想活动是不现实的;也不必低估我们的本领,应对古鲁的所谓施法, 我不会傻傻地吃他给的东西。”   迈克罗夫特微微挑眉, “您确定?万一被要求口服求梦药物呢?”   玛丽微笑, “需要我为您当面表演袖中藏药的即兴魔术吗?”   差一点点, 迈克罗夫特就要点头。   幸亏,他强大的理智呵斥住了下意识的行为。看什么魔术,难道还要欣赏明顿先生如何当面糊弄他?   迈克罗夫特恢复了一贯的平静语气, “我对魔术不感兴趣。明顿先生, 您最好如您所言的做事有分寸, 否则请别怪我在门外救援不及时。”   “福尔摩斯先生,我怎么可能责怪您。”   玛丽说得肯定,是她自己做出的选择,哪怕真的出了事也与人无尤。   交谈过后, 两人终是没能猎到半只动物, 今天的新鲜肉食加餐没有指望了。   返回巫医的院落,继续表面上的闲逛,趁着天光正亮把可以走的地方都走一遍。   哪怕侍从一副爱答不理的态度, 但还能旁敲侧击挖掘出一些情况。   这位侍从名叫菲力格, 来此工作有十四个月。   在他之前,巫医古鲁也雇佣过别人侍从。据闻因为那些侍从年纪渐老, 不再适合留在森林里生活,就让他们回家了。   如今,菲力格需要处理各种杂事以及照顾药植, 包括每天要处理浇水、防寒、防虫等事宜,具体步骤都是巫医教的。   在菲力格工作的十四个月之中,看到古鲁诊治过八位病人。全部是有钱人,但病患都要遵从古鲁的规矩。   具体治疗过程不得而知,病人一般只能携带一位车夫、一位佣人,然后在黑森林里住上一阵子。   相对而言,古鲁从不出森林问诊,也不知道他怎么与外面的患者联络,疑似是   由药贩子贝尔牵线。   虽然菲力格在此生活,更多的事却是一问三不知。   例如根本不了解每天种植的草药都有哪些药用价值,甚至连它们的名字也弄不清楚。再如他定期去森林外买生活物资,离开的那段时间也不知古鲁是否见过别的人。   不过,菲力格无意中仍然透出一个消息。   现在他打理的药圃比原本小了不少,某些草药不再种植了。   “比如金凤花。以前药圃里种过这类花,但现在不种了。”   迈克罗夫特以十英镑的高价,从菲力格手中买了一盒干花书签。   黑森林没有任何娱乐项目,菲力格闲暇时间就会将花卉做成书签打发时间,也能卖到镇上赚一笔外快。   当下,迈克罗夫特收购的书签是菲力格一直没有出手的存货。   “这些干花是菲力格十四个月前刚来工作时在药田里收集的,可以看出来全都不是黑森林当地花种。尽管菲力格叫不出花卉的品种,但他也不傻,知道它们能卖个好价钱。”   黑森林周边小镇却不满意菲力格的开价,小镇店铺认为特别干花书签的要价太高而根本卖不出去,此类书签的消费群体是大城市有闲钱的读书人。   今天,迈克罗夫特将其全部买下,可以识别出干花原料大多是澳洲与美洲的花卉。“这些花不全是可以入药的品种,还有观赏类植物,但现在全部都不种植了。”   为什么呢?   巫医古鲁在黑森林呆了十年,为什么就不种那些植物了?   目前可以确定一个时间重合点。   一年多前,巫医古鲁换了新的侍从菲力格。也是那个时候,他与药贩贝尔开始了合作且改变了行医的风格。   从前的古鲁在镇民口中是神秘的专职心理疾病的巫医,但今天遇上的那位就有待评估了。   起码确定这个巫医不懂通灵术,否则也不至于说罗曼夫人是真的死了。   “山洞里的那具缠着金凤花枯藤的白骨尸体,死亡时间估计是一到两年前。”   玛丽拿起那张金凤花书签,“我们怀疑过白骨是植物商人穆迪,而您说穆迪是在十三年变卖资产后消失。再谈   穆迪与贝尔的共通点,他们都知道那首『红舞鞋』童谣。”   线索零零碎碎像是一团乱毛线,几个人看似都有关联,但又说不好有什么更深的交集。   下一刻,融合了时间线,忽然有一个可怕的猜测冒了出来。   玛丽:“偷梁换柱。”   迈克罗夫特:“偷天换日。”   两人异口同声地猜到了一种可能,过去的巫医古鲁会不会已经遇害,现在活着的是一个冒名顶替的杀人凶手。   “明顿先生,您听过伦敦艾坪森林的传闻吗?18世纪初拦路强盗迪克特平躲在其中,专门截杀旅行者。”   迈克罗夫特提到英国出名的恐怖森林,不是因为那里闹鬼,而是因为那里是抛尸地与罪犯的藏匿地。   玛丽秒懂,“同样是森林,黑森林也是人迹罕至,也可以是危险分子的躲藏地点。”   真正的巫医古鲁长什么样子?   说来也巧,至今竟然都没遇上到过十年前见过他的人。   结合目前的线索再理一遍时间线,可以大胆假设一种可能性。   学医出身的植物商人穆迪在变卖公司后,因为某个原因隐姓埋名在十年前成为了巫医古鲁。   巫医古鲁擅长心理治疗术,而并不愿意患者提起与他相关的所有事,就是因为不愿意暴露曾经的身份。   穆迪有着丰富的海外植物采买经验,能在黑森林里种植海外的特有花卉也不足为奇。   平静的生活过了很久,直到一年多前出现了变故。有个人谋害了穆迪,取而代之顶替了巫医古鲁的身份。   穆迪逃亡时带走了金凤花种,他最终倒在了山洞里成了一堆白骨,以金凤花来暗喻遭到了忘恩负义的背叛。   从忘恩负义上的隐喻来看,穆迪对加害者有恩。   加害者可能原本逃入森林避祸,穆迪收留了他,却在相处一段时间后被害。   外界很难知晓黑森林深处发生的事,只要换了曾经的侍从就好。那些老侍从不一定是年纪大了被解雇劝返回家,而是被杀了灭口也犹未可知。   毕竟过去九年之间,那批老侍从一直在森林生活是很少与外界往来,应该也没有多少家庭羁绊。他们是生是死,恐怕外   界也很少有人还会关心。   之后,假巫医雇佣了不够机敏的菲力格。   他本身又因为医术不达标,只能与药贩贝尔合作来谋取钱财。   屋内,玛丽与迈克罗夫特凑在一张桌子前,将这些推测无声地写了出来。越写越顺,如果是桃代李僵有了一个假巫医,那些矛盾之处也就解释得通了。   这条时间线上还有一个人。   本·巴登,一年前听了红舞鞋童话后,他不见了踪影。   “本·巴登,有三十七八岁,他毕业后从事了海外贸易。”   玛丽回想起那些细碎的线索,“巴登以不愿再劳累为理由,没有继续原来的工作。他的赌术不好,在休闲宫输了一大笔钱。这样的情况下不着急再赚钱,而是想得很开去旅行了。”   实情如何呢?   以本·巴登的年纪以及他同样从事海贸生意,会不会与植物商穆迪有过交集?   起码有过一丝关联,两人都关注过「红舞鞋」相关内容。   红舞鞋也出现在药贩贝尔的死亡现场,它究竟表示什么意思?   另外,荷官辛格监守自盗了古董怀表,它是不是被当做医药费给了巫医?如果是的话,巫医是看中古董可变现金的价值,还是它本身有特殊的含义?   “古董表与红舞鞋童谣。”   玛丽试图找到两者的关联,“福尔摩斯先生,您受委托来取回T侯爵的家传怀表,对这块表有更深的了解吗?”   “很遗憾,没有。”   迈克罗夫特收到的资料里只提过一笔,“那是16世纪,伊丽莎白女王时期传下的古董,除此之外没有多提。不过,我记得一件和T侯爵有关的秘闻。十三年前T侯爵在出海度假时,差点死在太平洋的海上风暴中,后来他几乎没有再离开英国。”   十三年前,一个熟悉的数字。正是植物商人穆迪变卖资产,人间蒸发的时间点。   而且又是一个出过海的人。穆迪、T侯爵、本·巴登都有过出海经历。   “这些人之间肯定有更深的关联。”   玛丽不相信有那么多的巧合,“或许,解开答案的秘钥就藏在童谣中。”   『伊丽莎白的红舞鞋啊,停不下来。   跳啊跳,是   哥伦多的低语。   满目都是红,化为灰烬的红。   红色尽头,打破那道桎梏,你将拥有崭新的世界。』   两人看着这首童谣,乍一看似乎很好理解。   就是说跳舞停不了,跳得满是鲜血,而冲破这种魔咒就能获得新生。   “全篇有两个名字。伊丽莎白与哥伦多,前者是常见名,后者是一个虚构人物。”   迈克罗夫特指出,“哥伦多,出自公元八世纪左右的英国叙事长诗《贝奥武夫》。明顿先生,您了解吗?”   玛丽摇头,她并不是纯文学爱好者,对文艺复兴之前的叙事诗涉猎不多。   “我只知道《贝奥武夫》是一部英雄诗,写了主人公贝奥武夫怎么与怪物搏斗。哥伦多就是其中一只主要怪物。”   迈克罗夫特也不是文学爱好者。否则也不会和明顿先生一起读了莎士比亚,做得却是有关使用莎士比亚文集的数学概率研究。   “叙事诗的具体情节我也是匆匆略过,但我确定哥伦多和跳舞没什么关系,它只会残忍地杀人吃人。”   既然哥伦多不是和舞蹈有关的怪物,那为什么要写在红舞鞋的童谣里?   欧洲有很多关于怪物的传说,为什么偏偏选了这位?盲选的可能性太低了,因为哥伦多并不是广为人知的角色,还不如写小孩都知道的「撒旦」。   想要解开谜题还缺了一环,这就需要直面疑似是假的巫医。   在之后所谓召唤罗曼夫人亡灵的过程中,设法找出现在这个巫医的破绽。   玛丽做好了准备,她可没忘记杀死药贩贝尔的毒蜘蛛。后天的通灵入梦一旦出现问题,直接把巫医给打晕过去。   借口是现成的,因为她正处于遇见亡灵的状态,所以拳头就控制不住了,错把巫医当成恶鬼。   **   如此计划着,时间眨眼就到了所谓治疗的日子。   果不其然,迈克罗夫特不被允许一起进入诊疗室。只能看着明顿先生与可疑的巫医一前一后进入室内,然后他的视线被一扇厚实的木门隔绝了。   这会发现诊疗室的隔音措施不错。隔了一扇门,室内的正常说话声就听不太清楚了。   此时,唯有耐心静候着。   迈克罗夫特面无表情地看着紧闭的房门,克制住没有在走道中来回踱步,只是仿佛不甚在意地沉默地站着。   他的手指动了动,忽然觉得歇洛克有时抽烟不是没道理的,或是能有助舒缓情绪。   现在,紧张或担忧吗?   不,没有。   迈克罗夫特还能自我安慰,起码他现在不会趴在门上窃听。这是还保持着绅士风度,不是吗? 第94章 、Chapter 94   下午, 两点。   冬日,诊疗室内烧着壁炉。   窗帘全都拉了起来,却是半透光的布料。   能让人隐隐约约感受到屋外的阳光, 又刚刚好地将寒风隔绝在外。   木柴燃烧后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夹带着淡淡的松木香,一时间居然让人有种冬日静好之感。   玛丽环视了一圈, 墙体画着大面积的花纹涂鸦。乍一看, 配色与构图有点神秘, 但并不引人反感。   这间房的整体风格以舒适为主, 还配有鲜花插瓶,且燃着某种香薰蜡烛。   “请坐。”   巫医古鲁指了指软椅。   这是一把看上去就会让人很惬意的椅子。   玛丽坐下去后,发现仿佛有躺在云中的感觉。如此形容肯定夸张了些, 但的确是难得一遇的舒服。   “巫医, 请问可以开始通灵入梦了吗?”   玛丽的注意力不在椅子上, 鼻尖的幽幽香味勾起了她遥远的记忆。   这种气味来自美洲植物的提取混合物。它的功效通俗点来说,帮助人放松精神。   结合整间治疗室的布局,这里的布局无处不彰显安全与适意,都是为了能让人能够不再处于精神紧绷状态。   问题来了。   有句俗话是药三分毒。   某些辅助治疗的香薰, 如果添加了其他的致幻成分, 是不是就会变成令人无法维持清晰头脑的控制剂?   玛丽几乎能够推定,面前的这位巫医所谓的通灵术就是搞催眠。   催眠术,它可以被用于治疗心理疾病, 但在那些诡异传闻里也能成为控制人思维的无形利器。   后者存在吗?或许是存在的, 利用持续不断且精心设计的心理暗示,最终达成了某一目的。   此类与潜意识操控有关的趣事, 不用问玛丽上辈子肯定参与过,而且是非正规催眠流程的那类。   当下,只见巫医拿出了一块精致的怀表, 他有模有样地说,“此物是沟通人间与亡灵的钥匙。你要与死去的罗曼夫人见面需要跨越生与死的边界,那里的时间流速与活人世界不同。请务必听从我的指示。”   “好,听您的。”   玛丽表现得非常配合,但心底满满的不屑与   怀疑。拿怀表催眠,这都是老掉牙的道具了,就不能来些新鲜的?   差点忘了,这个时代催眠术在普通人眼中还是非常神秘的事物。   神秘是因为未知,催眠是针对潜意识的探索,那是很难用实体事物去验证的领域。   不过,催眠再怎么神秘,都离不开一个前提——信任。   治疗者与医师之间要有信任。因为信任愿意让医师治疗心理的困扰,这是一个说复杂却也可以简单的过程。   很遗憾,信任对于玛丽来说是稀有感情。犹记上辈子心理医生为她做出过疑似高功能反社会人格倾向的诊断。   哪怕她认为诊断结论错误,但也无法否认自己确实不太能有一般人的感情波动,所以才不断追求刺激。   此刻,玛丽坐在软椅上也就是寻找刺激的一种方式。   踏入黑森林,面对疑似杀人顶替巫医身份的凶手,演一场被入梦的戏,这就是有正当理由地寻求刺激。   巫医古鲁只看到了面前的明顿先生一脸期待与信任。期待是与罗曼夫人的再遇,信任是认为巫医一定能帮忙完成心愿。   对此,古鲁暗暗嘲讽,这真是个痴情的蠢货。不论明顿在数学界有再高的造诣,但终究是傻傻地上门送钱了。   他就喜欢这种有执念的客户,挑选里面钱多的给予治疗,是能财源滚滚。   “那好,让我们开始进行入梦术。现在,我要询问一些问题。”   古鲁说得郑重其事,“以下几个问题,我了解后就能更快速地帮助你梦境中定位罗曼夫人的方位。就像是去火车站接人,了解对方的穿着打扮就能更快找到对方。你明白了吗?”   玛丽也煞有介事地点头,“您请说。”   “第一个问题。”   古鲁手持一本笔记本,“罗曼夫人给您留下最深刻印象的身体部位是哪里?”   玛丽没有犹豫,“眼睛,那位有一双灰色的眼睛。像是伦敦的天空,灰雾蒙蒙的,看不清真实的情绪,但令人沉醉其中。”   古鲁画了一个眼睛的符号,然后继续问,“你最喜欢罗曼夫人如何称呼你呢?”   玛丽:还能怎么称呼,难道还能叫她的真名   ,那才是见鬼了。   “我想应该是亲爱的M,或者是亲爱的马克。”   玛丽只能瞎编,是一本正经地用上了很少使用的假名字。   古鲁一一记下,“第三个问题,你们之间的定情信物是什么?或者最有具有纪念意义的事物是什么?”   玛丽脑中忽然冒出了那副定制的太阳镜。不过,很快又跟来了一堆东西。没想到她与迈克罗夫特之间有纪念意义的事物,细数起来居然还挺多。   比如那枚魔力硬币,引发了明顿与罗曼伪装情侣潜入赫尔墨斯社舞会,跳了一场两个人都尴尬的华尔兹;再比如压箱底的热气球,是帮助两人飞跃海洋,从诡异的黑砂岛上逃生了。   “我想是一起读过的莎翁选集。”   玛丽最终选择了另一个答案,是美国分别时分一起看过的书。   古鲁却觉得不够具体,“莎士比亚的书?是《罗密欧与朱丽叶》吗?”   当然不只于此,要做概率统计必须是读了莎翁现存的所有书籍。   玛丽却不会说真话,而且一脸的伤感。“哦!是的,您猜测得太对了。谁想到那本书的结尾正如我与罗曼夫人,那真是太……”   太什么?   这种悲伤已经不能用言辞表达。   古鲁象征性地安慰,“请节哀,也请放松一些,今天你就有可能与罗曼夫人的亡灵再见面了。我会尽力施展通灵术的,与那些招摇撞骗的骗子不同,我的本领颇有传承。”   这会古鲁是为了增强客户的信心,也是为了拉近与客户的关系,他故作轻松随意地说:   “你或许不知道,古鲁并不是我的本名而是一种尊称。我是被一众人欢呼着封以如此尊称。那是梵文guru的英译,代表着光明与排除一切黑暗。”   古鲁谈及他的通灵术,是以前出海去印度后得以特殊的传承。   因为本领出众,而被一群人膜拜着叫着‘guru’、‘guru’,这就有了巫医古鲁的称谓。   “原来如此。”   玛丽似乎一脸佩服,心中却有种莫名的违和感。   从踏入巫医的森林住地,这里就没有一丝和印度有关的痕迹。包括弃之不再种的花卉也都是来自澳洲与美洲。   结合迈克罗夫特   对于植物商穆迪的了解,穆迪以前出海去的也是澳洲与美洲,再说T侯爵出海也是去了太平洋。   巫医古鲁,是从十年前就传出的名号,也就不是近一年编造的。   明明没有与印度相关的痕迹,又怎么会取一个梵文寓意为上师的尊号?   玛丽稍稍试探,“巫医大人,您还去过印度啊?难道还研习了梵语?”   问那么多做什么!   梵语,那是随便谁都能学会的吗?   古鲁却要保持高人姿态,“哦,等会我会念一些咒语。再多说一句,今天第一次入梦有可能招灵不成功,但也不要气馁,之后可以继续努力。”   “现在准备开始入梦。”   古鲁话不多说拉上了第二层窗帘,这会室内暗了下来,只留桌上的一支香薰蜡烛,他把怀表置于蜡烛上方开始晃动。 “放松地看向怀表,我会随着它的摆动念起咒语,而你不要抵抗地闭上眼睛。”   屋内很安静。   似乎只有极浅的呼吸声与心跳声。   古鲁开始念起了咒语,一连串陌生的单词。他的表情神圣,还真像是诚心着经文一般。   玛丽非常配合,盯着古鲁晃动的怀表,开始表现得有些恍恍惚惚的,然后眼皮发沉地合了起来。这演技,满分一百的话,值得给出两百分高分,多给一倍都不怕骄傲的。   古鲁一脸的满意,很好,看来又忽悠到一个。要不是看在明顿情深不已的份上,他是不会接手上门的客户。只因为没做好前期调查,没有办法编造完美剧本。   不过,明顿与罗曼夫人的绯闻人尽皆知,其中一个还死在大海里。既然是死无对证,可以放心地随便编。   古鲁还瞧了一眼桌上的熏香蜡烛。这玩意起到辅助作用,容易让意志不坚定的人陷入他想要看到的幻觉。如此一来,见不见到亡灵还不是他随便说。   “现在,你闭起了眼睛,眼前是朦朦胧胧的一片。”   古鲁声音柔和,“往前走,不要停。随着我的咒语一直走,很快你会看到雾气更深,快要接近黑色了。”   玛丽压根看不到什么黑色,她只在想一件事。   这些咒语根本不是梵语。虽然她   不会说梵语,但多少听过一二。   不仅于此,她对一串咒语的某些音节似有所闻。不是这辈子听过,而是上辈子在哪个地方听过。哪里呢?   古鲁还在像模像样地引导,“看到黑色了吗?你伸出手去探一探,保持平举地动作,我会倒数十五秒。”   “15,14……1。”   古鲁接着道,“是不是觉得稍微有点冷?前方就快要进入亡灵地带了,你要集中精力了。很快就会有一团灰雾闪过,似圆点,其实是罗曼夫人的眼睛。”   玛丽想起来了。这种似曾听闻的语调,来自于澳大利亚以北的新几内亚岛屿上的地方性语言。   她也不知道这些话具体代表什么样的含义,只知道是大祭司使用的语言,而她记住了其中部分的语音语调。   室内安静了一会。   古鲁像是给以足够的时间,等待代表罗曼夫人眼睛的灰雾出现。   玛丽脑海里完全没有什么灰雾。   此刻,闪过了一串零碎的线索。童谣里面说红舞鞋跳不停,又是有一只哥伦多的吃人怪物。古鲁,古鲁,新几内亚。   “我看到了。”   玛丽忽然开口,“灰雾出现了。哦!它离我有点远,但我觉得那是一团人影。”   古鲁满意地点头,“继续往前走,你试着用心呼唤罗曼夫人。听!仔细听!耳边隐隐约约有一个女声在『M』。”   “哦?”   玛丽闭着眼睛,似乎很努力地在听,但她却微微蹙眉。“是有人在说话,不,不是『M』。有人在说『kuru』,『kuru』。巫医大人,您听到了吗?”   什么?   古鲁一头雾水,这会叫guru(古鲁)还能解释成在叫他,叫kuru(库鲁)是怎么一回事?   玛丽没有在第一时间听到巫医的回应,但因此几乎可以确定一件事了。   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不存在古鲁,只有库鲁。   库鲁不是尊称,而是一种疾病,新几内亚当地部落称呼库鲁病。   这种疾病会引高烧、傻笑,整个人如同着魔一般,最后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地在颤抖中死去。   19世纪尚未有对此种特殊病症的深入研究,在她上辈子要直到20世纪晚期才发现了库鲁病的致病源——朊病毒。   朊病毒,简单点说是同类相食的后果。   新几内亚发病地区,正是有一个食人部落。不是说他们以吃人为生,而是祭祀过程中有食用人类尸体的习惯。   致病原理也好,太平洋上有一个如此习俗的部落也好,这些消息在如今可以说鲜有人知。   这个时代,玛丽不敢说除她之外一定没有其他人知道朊病毒,说不定科学研究在某个岔道上出现过真相但又被掩埋了。   她可以确定的是『红舞鞋』童谣的一半秘密。为什么童谣里说「哥伦多的低语」,因为那种怪兽吃人。   所谓的穿红舞鞋跳个不停,其实是同类相食后的症状。一直抽搐而被夸张成跳舞一般,只有死亡才能停止。   出过海的植物商穆迪、T侯爵、本·巴登,他们可能都抵达过澳洲之侧的新几内亚。或是目睹过库鲁病,或是有过更加可怕的遭遇。   具体遭遇过什么?   玛丽知道眼前的假冒巫医不知情,否则不会听不懂库鲁的含义,这人只会念一段当地土着语言冒充梵文。   此时,巫医古鲁也说话了,“是了。库鲁,你听到库鲁。这意味着今天罗曼夫人来不了了,不要着急,可以等到明天,现在你慢慢地后退,转身,往回跑。   要集中精神,不就后前方就会有烛火,而且还散发着淡淡的甜香味。我倒数十个数,你就能从梦中世界醒来。”   十,九,八,七……   古鲁的倒数开始了,他本来就没打算一次性忽悠成功。多几个疗程,才能赚更多的钱,这会正好借口结束第一次治疗。   古鲁提高声音喊到,“一!睁眼!”   玛丽似乎迷迷糊糊睁眼,看到了面前的熏香蜡烛,那股幽幽致幻香气更加浓郁了。   “好了,你的意识刚刚回来可能有些不清醒。出去走走吧,很快就会恢复了。”   古鲁说,“明天,我们再进行第二次招灵入梦。需要换一个时间段,更能接近罗曼夫人亡灵的出没时间。”   “这样啊……”   玛丽似乎为今天的不成功而失望,但很快又打起精神,仿佛全然信任地说,“好,那就拜托巫医明天在施展神术了。”   也不多留,这就离开了诊疗室。   是要出去呼吸新鲜空气,闻了幽幽熏香,不说致幻,但或多或少总会有点困意。   开门。   玛丽看到了走廊上的迈克罗夫特。   迈克罗夫特站得离门半米远,似乎泰然自若地过了35分钟又44秒。   当听到开门声,他才慢悠悠地转身,仿佛不甚在意地问,“治疗,如何?”   “还不错,有了一半进展。”   玛丽回答后,只觉鼻尖闻到一股极淡的糖果甜味。   谁吃糖了?先做排除法,她肯定没有。   不会吧?迈克罗夫特看起来是毫无忧虑地在门外等待时,难道实情是他吃了几颗糖缓解紧张情绪?   “福尔摩斯先生。”   玛丽眨了眨眼冷不丁就问,“您有糖果吗?借我一颗。” 第95章 、Chapter95   借一颗糖果?   试问哪位成熟的绅士会随身携带糖果?谁会为了缓解等待的焦虑情绪时吃糖?   反正福尔摩斯不会有这样的行为。   迈克罗夫特刚想要假装若无其事, 却也知道空气里的香甜气味不了人。   不过,他迅速口风一转,“明顿先生, 您想吃糖果?是不是招灵入梦仪式太过惊心动魄了,需要来吃点甜的平复紧张心情?”   玛丽:把话说清楚, 究竟是谁在紧张?   迈克罗夫特不给人任何反驳的时间, 直接从口袋中取出巴掌大小的薄铁盒, 递了出去。   “送您了。希望您不介意我刚刚为您试吃了两颗, 味道还不错,想来可以帮助到您。”   玛丽看了看铁盒,再看了看迈克罗夫特一副真诚关怀的表情。   好似这盒糖果一开始就是为她准备的, 而不是某人在外等待时的缓解情绪自备的甜食。   “福尔摩斯先生, 真的谢谢您了。”   玛丽假笑一下, 居然毫不推拒地收下糖果。“我好久没有品尝伦敦「小甜甜彩虹屋」限量版糖果。您是怎么在德国买到的?我怎么没有发现代售点?”   是的,这是一盒伦敦「小甜甜彩虹屋」的限量版糖果。   三年前的初秋,玛丽正是去那家糖果店后,送了一把伞给同样买糖的陌生老妇人。   此时此刻, 记忆中的老妇人面孔与眼前的福尔摩斯先生重合在一起。说起来两者都有一双灰色的眼睛, 平静而深邃。   后知后觉,一着不慎。   迈克罗夫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误有多严重。上帝啊!他把什么送了出去?   是好不容易托歇洛克排队买到的限购限量版糖果!而从伦敦托运到柏林,足足让他等待了一个月。   每个人至多买五盒。今天新开了一盒, 只吃了两颗, 其余的二十颗就与他说再也不见了。   “柏林没有代售点,我是请人代购的。”   迈克罗夫特尽量对痛失爱糖表现得满不在乎, “那些不重要。明顿先生,您喜欢就好。”   “喜欢。我当然喜欢您的关怀与心意。”   玛丽说完凝视了迈克罗夫特几秒,企图找出他不舍爱糖   的心痛表现。   但很可惜, 这人的表情管理近乎完美无缺,想要抓住他的情绪外露漏洞太不容易。   要不要火上浇油一把?   比如诉述她喜欢这款限量糖果,问迈克罗夫特是否愿意把其余存货都转卖给她?   玛丽终是没有多此一问,而是安安静静地选了一颗柚子味糖果送入口中。   随着甜味充斥味蕾是确定了一件事——她果然是心慈手软的好人,不忍让好意送糖的福尔摩斯先生雪上加霜。   迈克罗夫特只能自我安慰。   算了,只是一盒再也没法买到的限量糖果而已。真要比较,它不可能比明顿先生更重要。   毕竟,明顿先生陪着一起来找被盗的古董表,是友情参与调查都没有收取费用。   虽然再仔细回溯,因为明顿先生别有用心要请他泡温泉在前,才有了被他及时回绝,且提出用帮忙调查取代请客温泉浴。   迈克罗夫特默默叹息,不能再倒推了。   再倒推,只会追溯出一团没完没了的因果纠缠,难以分清谁亏谁欠。   一个人好心情地品尝糖果,另一个人默默无言地自我说服。   两人走出了巫医的砖房。   趁着夕阳好天色,去附近的树林里转一圈。   玛丽也提起了正事,将诊疗室内的新发现一一道来。   “我怀疑「巫医古鲁」这个称谓是一种误读,也是植物商穆迪原本的一种美好期盼。”   梳理被卷入黑森林几人之间的关联,主要可以分为三条线。   出过海的:本·巴登,植物商穆迪,T侯爵。   已知与童谣有关的:本·巴登,植物商穆迪,药贩贝尔。   剩余的:荷官辛格盗取了T侯爵的古董表。   十三年前,出海的一批人抵达了澳洲以北的新几内亚。   在那里遭遇了食人导致的库鲁病,并且获知一首隐晦表达的红舞鞋童谣。   那些人很快回到了欧洲,开始了各不相同的生活。   T侯爵不再离开英国,穆迪隐姓埋名成为巫医古鲁,本·巴登继续着海上贸易。   一切都很平静,直到一年多前。   本·巴登返回黑森林周边小镇打听起童谣相关事宜,穆迪遭遇了一场背叛的凶杀案。   “   最初,穆迪被叫做巫医古鲁可能是因为他研究库鲁病而被别人误读了。”   玛丽暂且只能做推测,“ 库鲁病出现之处是有食人的习惯。食人,不论对当地人来说有什么特殊含义,对于外来者很难苟同,会将食人视作极端黑暗行为。穆迪使用假名古鲁,也许是期望真能拥有驱赶一切黑暗的古鲁上师的本领。”   迈克罗夫特赞同这种推测,而新的问题来了。   食人也好库鲁病也好,那些黑暗往事发生在十三年前。是什么让早就过上各自生活就旧识们以或直接或间接的方式在德国黑森林又重新发生了关联?   荷官辛格盗窃T侯爵的古董表进入黑森林,还能用为了治疗阳痿病症巧合地撞上假巫医去解释,那么本·巴登在听闻红舞鞋童话后的消失不可能是第二个巧合。   “最奇怪的是药贩贝尔之死,为什么要放毒蜘蛛杀了他?以他被关押到地牢时的表现,并没有怀疑过巫医古鲁的真伪。”   迈克罗夫特觉得杀人动机有点说不通,如果假巫医只是怕身份被戳穿而特意赶去除去被关押的贝尔,这未免有些小题大做。   玛丽也觉得缺了点犯罪动机。“贝尔与假巫医是合作关系,哪怕贝尔帮忙联络客户,但他至死也没表现出对巫医巫术上的怀疑,才敢说用巫医的一些药方换取减刑。”   这也就不存在贝尔想要揭穿假巫医的治疗骗局。   实话实说,玛丽肯定假巫医的催眠业务能力,在这个时代也算是装得像模像样了。   如果用对了地方,不是为了骗钱迎合客户搞极不靠谱的招灵入梦,而是取试图真正解决人们心理上问题,说定那位真有成为名医的潜质。   话说回来,假巫医师承何处?   应该是师从真正的巫医古鲁,也就是植物商穆迪。那位十年前传出有口皆碑的神奇心理治愈医术看来并不是徒有虚名。   穆迪却遭到背叛者杀害。   如果是假巫医动手,其作案动机呢?只是为了取而代之吗?   “那首童谣,不仅隐喻了食人一事。”   迈克罗夫特试图再分析童谣之谜。   细看这首童:   『谣伊丽莎白的红舞鞋啊,停不下来。跳   啊跳,是哥伦多的低语。   满目都是红,化为灰烬的红。红色尽头,打破那道桎梏,你将拥有崭新的世界。』   化为灰烬,打破桎梏,有新世界,是指代死亡?   童谣开头提到伊丽莎白的红舞鞋,为什么偏偏用了这个人名?所谓伊丽莎白是当年食人事件的亲历者之一吗?   随便取用一个人名的可能性太低。   因为童谣里用到了不常见所知的吃人怪物哥伦多,相对应伊丽莎白也必有其对应的寓意。   “在假巫医的会客室发现了两张扑克,扑克属于荷官辛格,牌面传递出辛格来求医却极有可能已经遭遇不测。这不难理解,假巫医没法给出根治的方案,只能谋财害命。”   迈克罗夫特由此推测出一种可能性,“假巫医贪财,那几乎是一定的。他也知道童谣,如果童谣里藏着一笔巨大的财富呢?”   如果童谣里有宝藏的秘密,也就能解释为什么贝尔与穆迪会被杀,因为死一个就少一个人平分宝藏。   “您的意思是,童谣最后那句「打破那道桎梏,你将拥有崭新的世界」,指代的是挖掘出宝藏就能一夜暴富,而开始过上了完全不同的新生活。”   玛丽觉得这样理解也说得通,但更多的宝藏信息是什么呢?   迈克罗夫特当即指出,“T侯爵的古董表,是16世纪伊丽莎白女王时期的珍宝。童谣提到了「伊丽莎白」,也提到了「满目都是红,化为灰烬的红」。明顿先生,后者有没有可能指的是历史大事件?”   灰烬,就从字面意义去理解,是火烧后的痕迹。   伊丽莎白一世死后,17世纪英国发生过一次重大火灾。   1666年伦敦大火,烧了四天,是至今为止伦敦最严重的火灾。当时伦敦六分之一的建筑被烧毁,连圣保罗大教堂都烧没了。   真就是满目灰烬的红。   “与灾难相伴,总有一些捕风捉影的传闻。”   迈克罗夫特也只是听说,“大火后,建筑物烧没了,但伊丽莎白女王时期留下的贵金属如金银还在。将贵金属收集起来也是一大笔财富,但部分在灾后的混乱中遗失了。当时如果有人趁乱搜罗了一批金银埋在某处   ,现在有重新找到它们的希望,我想那位假巫医会拼一把的。”   这些还只是推测,具体情况需要进一步地试探。   话分两头。   森林小院,诊疗室的地板被从上方打开了。   巫医古鲁走向了地下密室,他的手里拿着一块花色诡异的枕巾。   这块枕巾就是前两天给明顿先生,让其先用着可以辅助招灵入梦的道具。今天做了当面的催眠治疗,枕巾自然也就被收了回来。   “嘿,小家伙,来闻闻新味道了。”   巫医古鲁打开地下室的大门,只见其中一个超大玻璃缸。封闭的玻璃缸有枯枝与落叶,是被布置成了适宜蜘蛛生活的环境。   乍一看,也看不清玻璃缸内的蜘蛛在何处。   巫医古鲁不慎在意,他在手上涂抹了特制药粉,然后就要将枕巾放到缸里,让他的杀人蜘蛛熟悉起下一个目标的气息。   “小家伙,你和明顿先生熟悉一下。接下来,我们说不定要请明顿先生「帮忙」啊!”   帮什么忙?   巫医古鲁很会一人多用。他计划先给明顿招灵入梦赚一笔问诊费,之后可以和对方‘商议’如何破解童谣寻找宝藏,想来能解开复杂数学谜团的人也能够解开童谣的秘密。   使用毒蜘蛛,是有备无患的威胁手段。   古鲁很有自信,觉得这个计划不错。   这剪下了枕巾的一块,打开玻璃缸的盖子,将其投掷进去。   然而,变故突生。   在枕巾碎片被投掷到玻璃缸后,不知为什么一直听话的毒蜘蛛突然发狂。它趁着玻璃盖子没有被关好,倏然窜了出去跳到古鲁的手上。   然后,毒蜘蛛就着古鲁的手背狠狠咬了下去。   “啊——”   惨烈的叫声,瞬间炸响。 第96章 、Chapter96   当玛丽和迈克罗夫特结束夕阳里的散步, 再回森林小院时,这里的气氛变得非常古怪。   车夫行色匆匆,正要打开篱笆门出森林里找人, 就遇上了散步回来的两人。   “上帝啊!两位先生总算是回来了。快去看看吧,那个巫医古鲁, 哦不, 该叫他赖特。那个假冒巫医赖特被他饲养的毒蜘蛛咬了, 极有可能马上就要死了。”   什么?   只是去散步一个小时, 怎么情况发生了突变?   这简直太令人意外了。   “你说那是假冒的巫医。”   迈克罗夫特抓住了车夫的用词,“你怎么知道的?”   车夫耸了耸肩,“都是赖特自己说的。他自爆了不少事, 神志已经不清醒了。”   突变来得很快。   假巫医出事时, 因为地下室的隔音效果格外得好, 其他地面上的人没能在第一时间听到呼救声。   侍从菲力格在药田,法国富商一行三人呆在另一栋砖房里。随玛丽来的车夫与向导在厨房,已经准备起今天的晚餐。   等听到地下奇怪的动静,侍从菲力格第一个赶过去时, 又是面对了地下室大门从内反锁无法救援的局面。   “我们都在门外, 又是踹门又是一起找工具撬锁,就听到里面传出来惊恐的忏悔。”   车夫当时听到假巫医似发疯似地求饶,说话是颠三倒四的, 但还能理顺他都说了点什么。   假巫医自称赖特, 三年前被人追债逃入黑森林。当时被野兽攻击,后来被巫医古鲁所救, 而后在此住下成了帮佣。   “听赖特话里的意思,他原来是药铺伙计,因为配错药材而导致病人病情加重。药铺与病人家属都向赖特索赔, 他就逃了。”   车夫一边说着一边摇头,之前根本没看出来这个巫医有问题。   赖特被巫医古鲁收留后,负责接待前来找巫医问诊的病人,时间长了也窥见了一二心理治愈术的门道。   让他动了杀心的是一首童谣。巫医古鲁有时会念红舞鞋童谣,而让赖特偷窥到了其笔记里的分析,是发现了某个秘密。   具体的秘密,在发疯似忏悔的赖特没有说。   他只是大叫   着,‘我不是故意想杀你,只是想要找到宝藏才给你下了药,是要你说出实情。怎么想到你会半途清醒,我是脑子一热才捅了你两刀。’   车夫、向导、侍从菲力格等六人在门外都听得目瞪口呆,但是屋里的说话声已经越来越轻。   经过十几分钟的努力,一众人终于冲开了地下室大门,躺倒在地上的假巫医脸色已经一片灰白。   地下室内,玻璃器皿和各式瓶瓶罐罐碎落一地。   赖特对于冲进门的六个人视而不见,他的右手黑肿。直勾勾地瞪大一双眼睛,仿佛在看天花板,又仿佛看到某个死在他手下的旧日亡灵。   “然后,菲力格眼尖看到了碎玻璃里有一只被拍死的蜘蛛。”   车夫在说话间,已经走到了赖特所在的那栋楼。“我们把赖特合力抬到了诊疗室,向导做给他大致检查,赖特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   根据假巫医的症状与地下室现状,不难判断里面发生了毒蜘蛛咬人事件。   赖特被咬后跌跌冲冲地翻箱倒柜,他嘴里有残余苦涩的药剂味道。那玩意可能有强致幻性,却没太多治愈中毒的疗效。   诊疗室内,假巫医被平放在了地面上。   此时,他的脸色已经无比灰白,嘴巴微张着想要说话,但只听到喉间‘嗤嗤’的艰难呼吸声,再难发出一个正常音节。   玛丽一眼扫到了玻璃瓶里的死蜘蛛尸体。   它几乎有成年人掌心的一半,形似澳洲漏斗蜘蛛,但又不完全像,可能是某种变异品种。从其毒牙的尺寸来看,与咬死贝尔的蜘蛛同出一源。   “菲力格,你不知道这里养着蜘蛛吗?”   玛丽最先在意的是一个严肃的问题。原先有假巫医控制毒蜘蛛,但现在赖特的地下实验室全乱了,谁能确保此处仅有一只毒蜘蛛?   “在搬动赖特的过程中,你们确定没有第二只毒蜘蛛偷跑出来?”   “哦!我的上帝啊!”   诊疗室内,法国富商发出哀嚎,“请别说恐怖故事了,我们不会那么倒霉吧?”   如果不是倒霉,怎么会求治病遇上了假巫医。   富商真恨不得立刻就离开,奈何天色黑了,在黑森林里行路   也不算安全。   被点名的侍从菲力格也是煞白一张脸。突变至今,半个多小时了,他的大脑像是一团浆糊。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知道诊疗室的下方有一个地下室,但我从来不被允许进入,不知道那里都有些什么。”   这方面还是常见走野外的向导有点见识。   “我观察了碎掉的玻璃缸。只能说按照一般蜘蛛的习性,地下室原本应该就养了一只毒蜘蛛。”   如果超出一般常识呢?   在场的人都不愿意发生这种可能性,但都提高了警觉心。   玛丽没有吝啬提供了特制驱虫剂。在此之后,该查的还是要查。   迈克罗夫特没有忘记此行的目标,是要找到荷官辛格与失窃的怀表,一会肯定需要全面搜查假巫医的所有房间。   “赖特,是你杀了荷官辛格对吗?为了掠夺那块古董怀表。”   迈克罗夫特试图审问赖特,但对方已经没有办法再给出正常的反应,唯有喉间的‘嗤嗤’喘气声更加急促了。   如果可以,迈克罗夫特希望压制住赖特所中的蜘蛛毒,才能让人交代清楚前因后果。奈何,他并不擅长治疗,而且也知道目前应对此类毒蜘蛛没有已知的特效药。   也许有偏方。   赖特敢养毒蜘蛛肯定有所依仗,他口中有药剂残留物说明他喝了自认的解药,但药效显而易见的失败了。   为什么会失败?   迈克罗夫特想到一种可能,“真正的巫医古鲁,他是不是留下了治疗方案的笔记?你没有完全弄懂配方。笔记在哪里,有没有提到怎么配置解药?”   “啊啊——”   赖特还挣扎着想表达什么,但颤抖的嘴唇最终没能发出更多的声音。头一歪,他再也没有了气息。   诊疗室内,一时死寂。   假巫医真的死了,死于蜘蛛毒素,最终呼吸衰竭而亡。   玛丽打破了沉默,“按照毒发时间计算,这位比药贩贝尔迟了二十分钟才见到死神,他的胡乱服药也不是一点功效都没有。”   如果真的巫医没有被害,会不会拿出可以成功克制蜘蛛毒素的解药?   然而,不会存在这种如果。赖特杀了真巫医,从那一天开始就   注定了他终究会付出相应的代价。   “明顿先生,您想下去看看吗?”   迈克罗夫特不想处理收尸之类的杂事,现在更重要的是还原事发经过,以及找出真巫医可能留下的有价值线索。   “当然,我和您一起。”   玛丽隐隐有了一个猜测,她可能知道毒蜘蛛为何会反咬饲主。   两人多带了十几盏煤油灯下了楼梯,尽可能地照亮地下室。   屋内一片狼藉,但仍能发现用作安置蜘蛛的玻璃缸碎片堆之中有一块异常之物——是一块花色诡异的枕巾碎片。   迈克罗夫特立刻眼神一沉。   这块枕巾是假巫医暂借给明顿先生所谓的入梦辅助工具。它出现了蜘蛛生活的玻璃缸,足以说明赖特不安好心。   “这就对了,绝大多数的事都不会是巧合。”   玛丽用夹子取出了枕巾碎块,“我在上面洒了大量的驱虫剂,交还给假巫医时并没有提醒他。”   谁会蠢到使用奇奇怪怪的枕巾。   既不是真的渴求亡灵入梦,又有药贩贝尔的被毒杀事件在前,怎么可能不多加防备。   毒蜘蛛怎么能咬死被关押的贝尔?   肯定是贝尔与假巫医做生意时,他就已经遭遇了算计。或是随身佩戴了吸引毒蜘蛛的物品,或是自身气息为毒蜘蛛所熟悉。   玛丽不了解诡异的蜘蛛操控法,她能做的就是有备无患地洒药。正常人取回枕巾,肯定会洗一洗,然后就不必担忧驱虫药会带伤害。   “现在看来杰基尔医生提供的无味驱虫剂太好用了,它可能和赖特控制蜘蛛的药剂发生了某种冲突,导致蜘蛛发狂。”   具体的药理结论需要实验,这种实验起码需要三要素,毒蜘蛛、控制药剂与驱虫药剂。   两人没想要亲自做实验,但不妨碍寻找一下控制蜘蛛的药剂。   好消息是地下室的瓶瓶罐罐都有贴标检,表明了不同试剂粉末的功效。坏消息是这些东西洒落一地,碎裂后混做了一团。   现成的有效药剂是没了,只能寻找可能存在的配方笔记。   一翻查就是四个小时,将整间地下室翻了底朝天。没有遭遇另一只活着的毒蜘蛛,而且   打开了一只小型保险柜。   里面有满满的金银珠宝,也有T侯爵的怀表,还有刻着本·巴登姓名的袖扣。   这下基本证实荷官辛格与本·巴登都被假巫医赖特所杀。   赖特本人没留下多少书面资料,只有三四本记录草药的笔记,其中并没有提到怎么配置控制蜘蛛的药物。   不过,地下室角落里还有一只上锁的木箱。   玛丽直接撬了锁,在里面翻出了十五本笔记。与赖特的字迹不符,全都来自另一个人,他在笔记扉页都有签名——艾德文·穆迪。   匆匆一番,虽然所有的笔记都使用了二十六个英文字母,但不难发现一串单词放在一起压根读不通,看起来都是胡言乱语。   "这些笔记都被加了密。”   迈克罗夫特现在可以推测赖特原计划利用毒蜘蛛做什么事了。   “明顿先生,您是被假巫医选中了。他希望借以毒蜘蛛的威慑,让您不得不翻译出加密笔记的内容,然后再杀人灭口也说不定。”   笔记里都有什么?或许有红舞鞋童谣的秘密。   十五本笔记,每一本的扉页却都有一句话,也是唯一一句能立即读懂的句子。   ——「寻找,我在太平洋上丢失的记忆。艾德文·穆迪」 第97章 、Chapter97   加密笔记扉页写到「寻找, 我在太平洋上弄丢的记忆」。这是否代表穆迪有过失忆经历,他又缺失了哪些记忆?   破解密码笔记需要一段时间,不妨等到离开了黑森林慢慢研究。   离开前, 还有一些要事。   彻底打扫地下实验室,将有危险性的试剂残渣都封存起来。另外, 尽可能寻找荷官辛格与本·巴登的尸体。   先彻查森林小院, 一寸寸土地翻过去, 确定尸体并没有被埋在院落之中。所有房间也不见不正常血腥味的残留, 被害人被分尸的可能性降低。   赖特为了避过侍从菲力格的视线处理尸体,他必须抓紧时间,最有可能是将整具尸体埋到了森林里的某个角落。   那就需要代步工具。除了马车, 赖特在采摘野生药材时经常使用推车。   推车一旦被使用, 车轮难免沾上所经之地的泥土与植物颗粒。   按照侍从的回忆, 入冬后赖特就没有再外出采摘药材,推车都被锁在仓库里。   迈克罗夫特查看了三辆推车,其中有一辆干净得不正常。   近期被清理过,但仍旧在轮胎的夹缝找到了半片枯叶。说来也巧, 那是曼德拉草的叶子, 就是此前闹出婴灵诡异传闻的人形根茎植物。   重新再查闹鬼地带,最后掘地三尺挖出了四具骸骨。   其中荷官辛格死亡时间不超一个月,打开裹尸袋, 依稀还能辨识他的面容, 在其后颈位置也找到了毒蜘蛛的叮咬的伤口。   至于另外三具尸体死亡时间在近一年内,都已经腐烂得面目全非, 而且没有辨识身份的随葬品。   不过,玛丽还是认出了哪一具尸体是本·巴登。   巴登背后有纹身并不算秘密。他在回到巴登巴登镇后,不时去泡温泉浴, 好几个浴场服务生与熟客都有看到过。   巴登的纹身是组神秘的符号,其中包括无穷大「∞」。   「∞」符号曾经出现在指向神秘黑砂岛存在的钻石号秘密字条上,但随着本·巴登的死亡可能再无从得知他为什么会有此纹身。   也许尚有一线获知秘密的机会。   植物商穆迪的加密笔记八成会提   到库鲁病,有可能有会涉及与谁一起遭遇食人事件。   剩余两具尸体的身份不明。   死者可能类似辛格求药不成被反杀害,或者类似巴登是多年前一起出海的同行者,在寻找童谣秘密中遇害。   具体情况尚待追查。   众人把能带的东西都带上了,包括几具尸体一同运出了黑森林,接下来就是繁琐的后事处理。   出了黑森林,时间已经来到一月末。   玛丽很有先见之明,知道查案很难控制时间,难免遇上意料之外的变故。是在圣诞假期之前就请了假,表明可能无法在元旦过后按时回校。   人不到没关系,作业与论文及时交付即刻。她在路途中抓紧时间完成了一切,然后快马加鞭送回柏林。   1872年的柏林比去年更热闹了。   各式商店多了,银行与金融机构多了,听闻有多条铁路在建设之中,德国要完善整个国家的铁路网。   外界的日新月异没有影响到破译笔记的进度。   玛丽经过几度推演后,确定了穆迪笔记的加密方法。这些记录并没有使用太过复杂的加密方式,只是稍稍使用了矩阵乘法。   秘钥的关键词在扉页已经给了出来——「记忆」。   Memory,对应到二十六个英文字母表顺序数字,是「13,5,13,15,18,25」。   外加,穆迪变卖资产隐姓埋名的时间节点是1859年。这就能得到单列矩阵,与单行矩阵。   分别是:   [13,   5,   13,   15,   18,   25]   以及[1,8,5,9]   两者相乘,可以得到一组数字。   13,104,65,117   5,40,25,45   13,104,65,117   15,120,75,135   18,144,90,162   25,200,125,225   去掉重复的一行13,104,65,117,剩余则是阅读笔记的单词正确顺序。   每一页从第5个单词开始,然后是第40个,再是第25个,以此类推到第225个单词,串联起一段文字。而十五本笔记的每一页都遵循了同种加密方式。   玛丽轻轻松松地破译了穆迪记录的旧事。   十三年前,即1859年,穆迪照常去往澳洲采购新品种花卉。很不巧海船遭遇了特大暴风雨,迷失了航向。   这次海难非常严重,几乎让海船上的人全部覆没,但有五个人从灾难里活了下来。   穆迪是其中之   一,却怎么都想不起自己是如何活下来的。   那是非常诡异的经历。遭遇海难,搞不明白怎么生还,一个月后凭空出现在澳洲悉尼港口码头。与此同时,脑中竟然多出了「红舞鞋童谣」。   有着相似遭遇的还有本·巴登,T侯爵,以及另两位水手。   区别在于穆迪的旁敲侧击后发现,其余四人对于红舞鞋童谣的记忆并不如他完整。   当时,五个人都知道自身肯定遭遇了怪事。   T侯爵立刻决定返回英国,虽然失忆了,但也不想弄清楚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本·巴登才大学毕业没两年,他年轻气盛也不害怕,还是继续着海上贸易。另两位水手也回到了以前的生活中。   唯有穆迪不太一样。他学医出身,隐隐猜测自己可能经历了恐怖事件,所以才会主观渴望将相关记忆删除。   然而,当真正失去了那段记忆,却又浑身不对劲。一段记忆的缺失,让他无法若无其事地回到日常正轨上。   其实,他也试着得过且过,但找回记忆的想法越发强烈。最终选择了和恋人分手,变卖了资产踏上了寻找记忆之路。   走过很多国家,最终抵达了黑森林地区。在那里遇上了安东尼·考斯特,圣甲虫社的成员之一,擅长精神控制术。   考斯特曾经就读于柏林大学,19世纪二十年代末大学毕业。   穆迪遇上考斯特时,考斯特已经五十多岁了。其身体状态非常不好,像是半只脚踏入棺材。   考斯特为穆迪进行了一次治疗,但是以失败告终,只让穆迪想起了「库鲁」一词。   这次失败之后,考斯特越发精力不济。他提议穆迪应要医者自医,将精神控制术传授给了穆迪,并给穆迪起了外号「古鲁」。   比起不知其意的库鲁,寓意着驱赶一切黑暗的古鲁,或能为穆迪增加幸运值。   相处了四个月,穆迪尚未出师,安东尼·考斯特身体多器官衰竭死亡。   之后,穆迪改用假名古鲁,开始了他长达十几年的精神控制术研习之路。   这一过程中,渐渐传出巫医古鲁的名号,穆迪通过给他人治疗心理问题不断精进   治疗术。   然而,治愈他人并不代表能治好自己。   穆迪破除脑中迷雾的过程很缓慢,他试图联系当年的另外四位幸存者。   要了解当年的具体情况,除了从自身的记忆下手,也可以恢复另四人的记忆。但无一例外,其余四人最初都拒绝了恢复记忆的提议,无知有时也是一种快乐。   一晃就过了十多年。   穆迪通过多方研究,惊惧地发现了「库鲁」的真实含义,是澳洲附近岛屿食人族聚集地的多发病。红舞鞋童谣里更是暗喻着可怕的食人行为。   当年为了在海上风暴中活命,是不是可怕地吃了人,为了压制内心的恐惧选择性遗忘了过去?   问题来了。   五个幸存者同时弄丢记忆,脑中或多或少残留红舞鞋童谣的记忆,又是谁搞的鬼?   是不是意味着还存在第六个知情者?   穆迪暂时无法想起关键点,但随着对自己的治疗,他慢慢挖掘出了红舞鞋童谣的寓意。   这首童谣藏着一份关于宝藏的秘密。   宝藏并不只是真金白银,还有一种神秘力量,与伊丽莎白一世有点关系。   16世纪伊丽莎白一世有位顾问,此人集着名数学家、天文学家、神秘学家于一身,就是约翰·迪伊。   约翰·迪伊编纂了欧几里得《元素》的英译版,并且写下了非常着名的《数学序言》。   在1573年出版的《视差法运用》,他阐述了怎么利用三角函数测算地球到超新星的距离。而在那个地心说盛行的年代,他是日心说的支持者。   也正是约翰·迪伊醉心于神秘学,他发现了神秘的《索亚之书》。   据闻那是一本拉丁文魔法书,记录着宇宙生死无穷奥秘。约翰·迪伊却也只能证实那书记录着魔法秘要,但至死也没能将其完全破译。   诡异的是,约翰·迪伊1608年死后《索亚之书》就消失了。   这就绕回了「红舞鞋童谣」。   童谣记载了1666年伦敦大火,大火中一批重要宝物被转移到了伦敦的某处,如果找到它就能前往一个新的世界。   之所以穆迪能做此推测,是因为「红舞鞋童谣」其实还有后半段。   后半段是什么?   宝藏又   具体藏在何处?   玛丽想要再翻,但穆迪的手稿戛然而止了。   没了!   对的,就是没了!   穆迪的第十五本手稿写于1870年夏末。他最后记录了收到三个人的来信,是来自本·巴登与当年幸存的水手。   随着时间推移,三人认为记忆的封印在松动。他们也不再似以往般抗拒寻找记忆,与穆迪约好秋天在黑森林再见。   穆迪制定了一个恢复记忆的治疗计划,打算在第十六本手札中再记录具体情况。   谁也没想到,那场说好的再见终是再也不见。   穆迪被他收留的仆从赖特谋杀,他的人生突然画上了休止符。   ”这可真是F……“   玛丽破译完了最后一段内容,真有要爆粗口的想法了。   一切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操纵。   穆迪居然是师从安东尼·考斯特,正是那位早年写出了精神控制术之书。那书的残篇被人买去学习,才有了在美国遭遇的精神病操控案。   考斯特与杀害原身以求复活术的走马灯凶手,两者同属圣甲虫社。   玛丽还知道一个冷知识,穆迪笔记中提到16世纪的约翰·迪伊博士,那人曾经搞出过一台圣甲虫飞行器。据说在戏剧演出中,此台阿里斯托芬的圣甲虫驮着主演飞到过演出大厅的天花板上。   提及此传闻,可以窥见约翰·迪伊与圣甲虫也有一丝丝关联。   说不定圣甲虫社在搞的研究,也就与约翰·迪伊、《索亚之书》或是相关内容有关。   但,线索戛然而止了。   穆迪被害,太平洋上发生的旧事成了迷。   现在能够推测曼德拉草附近挖出的两具不明身份死者,他们很可能是当年幸存的水手。   也许,幸运可一而不可再。   寻找记忆的人并没有落得一个好下场。   现在只剩一个人了。   T侯爵,那个没有来黑森林找记忆的海难幸存者。   玛丽抄起桌上的手稿,看了眼墙上挂钟。   现在是周日下午两点半。依照迈克罗夫特的一贯做派,休息日一般不会出门。   虽然没有预约,但想来迈克罗夫特不会介意她登门商讨正经事。   有没有可能说服T侯   爵,让他回忆当年的真相?当然,此事颇有难度。即便T侯爵同意,都不一定能找到本领高超的催眠师。   不论怎样,要抓紧时间见一见T侯爵。   玛丽总有种不安的预感,五个海难幸存者死了四个,最后那一个能善终吗?   她拿着文件袋,出门叫了马车,最多半个小时就能抵达迈克罗夫特的住处。   二月初,柏林的春天还没来。   马车穿过周末的街巷,时而能闻到烤蛋糕的香甜气息,不少人选择周日在家制作下午茶糕点。   15:04   车夫驾车向左侧转弯,还有三十米就抵达目的地。   此时,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嘭”的剧烈闷响。   紧接着大片黑烟迅速蔓延,随风而来还有刺鼻的焦糊味,这场景像极了厨房发生了意外事故。   “上帝啊!这是怎么了!”   “谁家的锅炸了?”   四周邻里更多的议论声尚未响起,三道人影快速从黑烟中跑了出来。   玛丽正掀起车帘,心头就倏然一沉。   她想也不想地立刻跳下马车,飞快地跑向事发点。   黑烟的源头居然是迈克罗夫特的住处。   那人究竟在搞些什么?为什么她会看到一个灰头土脸、衣衫破损的熟悉身影从房屋大门中逃了出来?   时间稍稍回拨。   周日午后,天气晴好。   迈克罗夫特决定返回柏林的第一个休息日要做点有意义的事。既然被赠送了黑森林蛋糕的配方,不妨亲自动手尝试做一次。   一切都很顺利。   依次加料,不断搅拌,将调好的面糊倒入模具中,取一把刮刀抹平表面。   五分钟之前,把制好的面糊送入烤炉。   一如既往的正常操作,只要再四十五分钟之后就能出炉热乎的蛋糕,等其冷却后用奶油与碎巧克力装裱。   然而,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厨房烤炉运行了三分钟突然嗡嗡作响,紧接着就是轰然炸开。   霎时,黑烟滚滚,碎石碎砖飞溅。   幸而闪避及时,没有人身体受伤。但难免被熏了一脸黑烟,而且被划破了衣服。   厨房在一楼,主仆三人第一时间朝大门外撤退。   目前尚不能确定厨房是否发生了   墙体破损,屋内不安全,需要等到黑烟消散再做检查。   厨房怎么会炸了呢?   迈克罗夫特确定自己没有违规操作,最有可能的推论是租屋的烤炉到达使用寿命极限。   太倒霉了。   不等迈克罗夫特或唏嘘或尴尬,有人在飞快跑到了他的跟前。   他抬起头,就对上一双非常熟悉的眼睛。来人再也没有以往一贯或冷静或戏谑的眼神,而只有满目关心。   两人四目相对,空气有点安静。   迈克罗夫特十分确定,明顿先生这一刻满眼满心只有他一个人,周遭一切仿佛都化为了虚无。   玛丽迅速上下扫视几眼,确定没有看到任何血迹,才稍稍松一口气。   “福尔摩斯先生,您是不是在尝试制作黑森林蛋糕时炸了厨房?别否认,我闻到了一丝樱桃酒配料的气味。您还好吗?”   “我没事。今天只是意外,应该是烤炉老化引起炸裂。”   迈克罗夫特竭力维持着自然的表情,迅速否定了黑森林蛋糕与炸炉的必然关联。不是因炸炉而尴尬,只是不愿让赠送配方的明顿先生有任何心理负担。   “意外?好吧,倒霉的意外。”   玛丽相信迈克罗夫特的厨艺,从没想过他会炸厨房,这次九成九真就是他的运气不好。   正想着,目光扫过了迈克罗夫特的左臂。碎石划穿了外套与衬衫的衣袖,隐约可见他臂膀处的两块伤疤。   伤疤,指甲盖一般大小。   在战场上很常见,是子弹留下的旧伤痕。   看来,这就是罗曼夫人的伤处了。   左侧臂膀伤处与心脏的距离说远不远,足见当时迈克罗夫特遭遇乱枪扫射的危险境况。   玛丽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轻轻抚上了伤疤。“福尔摩斯先生,看来您遭遇的倒霉意外真不少。”   迈克罗夫特只觉伤疤处倏然一凉。   可他还来不及缩手,那根轻抚着伤疤的手指就移了位置,居然直接落在了他的衣领扣子上。   “明顿先生!这是在街上!”   迈克罗夫特一把握住了某人肆意妄为的右手手腕。而话一出口顿觉不对,街上不可以解开衣扣,难道屋里就可以了?   玛丽一   时不察被反扣住了手腕。后知后觉,光天化日之下自己的举动有点不妥。“福尔摩斯先生,我无意冒犯。可以向上帝发誓,我仅仅是担忧在您的伤势。”   “多谢关心。”   迈克罗夫特极力保持礼节性微笑,“但您知道的,我是一个英国人。这类直接上手的关心,我认为仅适用于医生对病患、父母兄弟之间,亦或是……”   亦或是什么关系?   迈克罗夫特忽然沉默了。   玛丽只觉迈克罗夫特握着她的手微微一紧,而且看清了近在咫尺的那张脸上闪过了某种极力克制的情绪。   空气蓦得再度安静。   作者有话要说:有关约翰·迪伊参考:   《奇妙数学史》,【英国】乔尔·利维   文章《16世纪英国学者约翰·迪伊的学术困境与科学探索》 第98章 、Chapter98   沉默, 是柏林的黄昏。   除去医生对患者、父母兄弟之间可以脱去对方衣物检查伤势,还有哪种关系可以理所当然做这些?   迈克罗夫特抿紧嘴唇,目光紧锁着仅仅一步之遥的明顿先生。   两人对视了五秒, 却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那样长。某个答案,从他的心间窜到嘴边, 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哐当!’, ‘哗啦——’   饱受摧残的厨房发出了哀嚎。摇摇欲坠的玻璃窗终于向外倒下, 而玻璃坠落碎了一地。   巨大的声响打破了沉默笼罩下的魔咒。   “抱歉。”   迈克罗夫特松开了握紧对方的手, 朝后退了半步。   退半步的时间,他已经恢复了一脸波澜不兴,那股即将掀起惊涛骇浪般的情绪仿佛从不存在。“我的意思是在外行事, 我们应该保持绅士的风度。”   谁不绅士?   是试图当街解人衣扣不绅士, 还是握住一个人的手腕不放不绅士吗?   “不必抱歉, 的确是我有些冲动了,一些做法于礼仪不合。”   玛丽轻笑着摇头,似乎根本不把刚刚的一幕放在心上。   但,右手手腕上残留的温度在短短几秒内渗入了心底, 提醒着她以往的某些判断出了错。   福尔摩斯先生对她的感情, 99.99%不仅仅限于生死之交那样简单。只是这人掩藏得太好,好到此刻还能泰然自若地装模作样。   为什么要掩藏呢?   原因可能有二:奉行理性为上的人不愿被感情影响;另外,同性相恋在英国是重罪。   玛丽从未猜测到迈克罗夫特会对她暗生情愫, 也正是这两点原因。   若非今天窥见这人一瞬的失态, 恐怕她还能坚信彼此是生死之交情谊不动摇。   至于以后?   玛丽开始旁若无事地关心起炸炉现场,就见四周的邻居纷纷闻声而来。   人们的视线都集中在意外事故上。   没人觉得一位男士当街关切地检查另一男士的伤势有问题。当然了, 这也是因为没有上演脱衣检查的情节。   “上帝啊!福尔摩斯先生,您还   好吗?”   “天呐,厨房外墙都裂开了, 是不是烤炉炸裂引爆的?”   “哦!该快点联系维修工,还有一个小时太阳落山,他们就要下班了。”   “多谢提醒。幸好没有波及大家。”   迈克罗夫特已经完全恢复了常态,向隔壁邻居暂借了一位侍从,请人帮忙去叫维修工来。   自己这方,当时厨师与女仆都在厨房附近,连同他在内全都受到了炸炉波及。   虽然身体没有受伤,但一头黑尘、衣衫破损着实不适合赶到十几条街外去找帮手。   等黑烟慢慢散尽,等维修工赶过来,那都还要一段时间。   目前仍不适合进屋,只能站在外面等待。   今天炸炉其实非常严重,墙体上露出巨大的破洞。对于当事人来说遭遇炸炉是倒霉,但人没有受伤实则已经非常幸运。   玛丽想着再次看向迈克罗夫特,这次却差点笑了起来。   真不是嘲笑。刚刚没有第一时间注意,但现在难以忽视迈克罗夫特脸上一道黑一道灰。外加蓬乱的头发,这样子像极了滚过土坑的炸毛猫。   “福尔摩斯先生,或许您需要它。”   玛丽递出纯白洁净的口袋巾,“您可能不愿顶着一脸的灰尘在街上站着。”   其实,当一个人足够狼狈了,狼狈到底又如何。   “谢谢。”   迈克罗夫特知道可以客套地拒绝,但仍旧去接了手帕。紧接着,又迅速补了,“我自己来就好。”   是了,断不敢忘明顿先生的大胆行为。   比如曾经搞出假动作将配方表直接塞到他的衣服里,或是刚刚差一点就要解开他的衣扣。   迈克罗夫特确定不是多此一言,万一当众上演被擦脸呢?   别说不可能,都能现编一个借口。明顿先生可以冠冕堂皇地说帮他擦脸,是因为他看不到脸上哪里有灰。   玛丽忍了忍,但嘴角还是泄露了笑意。不至于的,她不至于不分场合的恣意妄为。   这就一本正经地又递出金属名片盒。“福尔摩斯先生,您应该还需要镜子,先用凑合一下吧。”   打开名片盒,盒盖内侧镶嵌了小镜子。   绅   士们的常用款之一,方便平日整理仪容。   “谢谢,您真是体贴周全。”   迈克罗夫特似乎彻底忘了几分钟前说谁不够彬彬有礼。   当下,看清镜中的自己一脸黑尘,下意识闪过一丝庆幸。他顶着这样的‘尊容’,幸亏刚刚没有脱口而出表达什么心意。   这就快速整理好仪容,先将名片盒还了回去。至于沾了黑灰的手帕,肯定要清洗过后才归还。   玛丽看着迈克罗夫特认真地收好口袋巾,笑道,“手帕就不用还了,您可以留着。”   留着手帕干什么?   迈克罗夫特可没有睹物思人的奇怪嗜好,立刻转移了话题。“明顿先生,您来此地是恰好路过?或是有事找我?”   “是关于穆迪的密码笔记。”   玛丽终于也想起了此行的初衷,“经过几次推演,确定穆迪利用了矩阵相乘加密手法。但不复杂,都没使用矩阵四方密码的替换字母方式,只是依次数数罢了。”   破译过程只需懂得单列矩阵与单行矩阵相乘的规则,就能轻易得出关键数字。那不值一提,而关键的是穆迪记载的内容。   不过,一两句话说不清楚笔记所述,还是等炸炉现场的问题处理好了再谈。   等一等,就从下午茶时间等到了晚餐后。   维修工来了也没有办法完成全部抢修,因为受损过重,整个厨房与外墙都需要翻修。   只先确定了炸炉原因就是单纯的烤炉老化造成,而翻修具体方案还要联系上房主再做决定,整个工期至少要大半个月。   大半个月内,迈克罗夫特租屋的厨房都处于不可用状态。   因此,今天的晚饭最终是在玛丽家吃的。   饭后,玛丽拿出了穆迪笔记的破译手稿,“全在这里了,穆迪十三年以来的心路历程。”   十三年前,五人从海难中幸存,但全部失去了获救过程的记忆。比起可怕的记忆空白,更诡异的是脑中或多或少添了一段红舞鞋童谣。   童谣还有后半段,事关约翰·迪伊临死不曾破译的《索亚之书》,它被视作宝物埋在伦敦的某个角落。   迈克罗夫特迅速   翻阅着,越看神色越严肃。   他认同穆迪在笔记中的推测,十三年前存在第六个人,那个人是神秘的记忆操纵者。   随即,引发一个问题。   “暂且不论红舞鞋童谣的后半段是什么,明顿先生,您不觉得那是阴谋性的长期实验吗?”   迈克罗夫特指出,“十三年前,如果要删除五个幸存者的恐怖经历记忆,又何必在其脑海里残留一首童谣?幸存者的身份背景与年龄学识都有差异,他们对于记忆缺失的反应必有不同,听起来像不像是控制变量?”   记忆,对于一个人有多重要?如果失去了记忆,一个人还是原来的那个人吗?   这可以衍生出很多相关疑问。   对于穆迪等五位幸存者,他们的遭遇更为诡异,因为涉及到了记忆的人为删除与植入。   玛丽有过相似的怀疑,“是的,这可能是一场不怀好意的实验。甚至可以更大胆地怀疑,十三年前五位幸存者真的遭遇过食人事件吗?”   操控记忆的前提是被催眠者心甘情愿。   想要遗忘海难中的恐怖经历可以是诱因,但是谁又能保证他们遭遇的就是食人,而不是别的事件?   既然可以植入一段红舞鞋童谣,为什么不能还编造了其他记忆。   迈克罗夫特注意到笔记中的一条,“那个写出精神控制术的安东尼·考斯特,他给穆迪做过一次治疗。   就是那次治疗让穆迪想起了「库鲁」一词。谁能证明那真的是治疗,而不是再一次的记忆植入?”   安东尼·考斯特,写过精神控制术一书。目前找不到原书,只知道它的残篇引发了美国的精神病操控案。   之前无从查证那本书的内容是否有教.唆犯罪的倾向,正如现在也无从查证考斯特对穆迪所做的一切究竟是善意或恶意。   善恶不明,意图难定。   随着安东尼·考斯特的死亡,有的真相石沉大海。   不论是精心设计的阴谋实验,或是确实发生了食人事件又出于某种目的对幸存者植入红舞鞋童谣忆,想要考证真实的过去已经变得   非常困难。   现在海难的幸存者仅剩最后一位。   “明顿先生,您来找我应是希望能让T侯爵配合调查,从他那里挖掘到当年的实情。”   迈克罗夫特摇了摇头,“我赞同您的想法,但恕我直言,成功的可能性不足百分之一。”   T侯爵早在十三年前就做出了选择,忘了过去,回到英国享受他的贵族生活。   这人要钱有钱,要权有权,于私人品格上说得好听些是生性凉薄,说得难听些就是自私,他凭什么配合调查?   迈克罗夫特抛出关键一问,“固然能设计T侯爵让他因为利益而屈从,但问题在于你我或者我们认为可靠的人,有谁精通精神控制吗?”   没有。   玛丽很遗憾是这样的答案,即便是擅长各种疑难杂症的杰基尔医生也不能。   前年,美国精神病操控案中,贝妮因为蜘蛛恐惧症而疯了。   贝妮后来被送到伦敦,经过杰基尔医生一年的治疗后,她的病情得到了显着的缓解,对外界能给出一些正常反应了。   即便如此,贝妮仍旧没有痊愈。   她遗忘了大部分的人,也没有能完全重新打开心扉。也许,终其余生都不可能再完全康复。   精神问题非常复杂。   擅长处理此道的人也是少之又少。   “其实,我有点好奇。”   迈克罗夫特放下了手里的手抄稿,直视对坐之人。“明顿先生,您非要追查此事吗?为什么?”   玛丽笑了,“当然是因为我有好奇心。《索亚之书》、神秘的圣甲虫社、被掩埋起来的宝藏,任何一个都很吸引人探究。”   “只是这样吗?“   迈克罗夫特并不相信这是全部的理由。   他早就看出来明顿先生从美国追到德国是为了追寻这一系列的事,那仅仅出于好奇心?   “不然呢?”   玛丽顿了顿,又是随性地说:“好吧,好吧,我坦白。是因为接手了一个人的委托,要调查清楚圣甲虫社的内情。不限时间,我是想查个明白。”   谁的委托值得如此费力调查?   迈克罗夫特没有追问,   他知道不可能听到更详细的回答了,起码今夜不能。   “既然如此,按照我们前往黑森林之前的约定,您已经帮助我找回了被盗的怀表,我也会帮您探听本·巴登的情况。虽然巴登已经去世,但通过T侯爵确实能了解十三前的海难往事。”   这是同意了去说服T侯爵将来配合调查,只不过将来是哪一天还不确定。   “那就有劳了。”   玛丽继而提议,“我也聊表谢意。在您家厨房翻修完工之前,您可以随时来我这里用餐,且授予您点菜的权利。“   如此谢礼非常实用,是解决了吃饭问题的燃眉之急。   迈克罗夫特闻言却目光微垂。   他沉默了整整半分钟,并没有立刻作出应答。   “怎么了?您是已经有了订好的送餐餐厅?”   玛丽疑惑,是否来吃饭一类的小事,是很难作出的决断吗?   “不,我没有订好的餐厅。”   迈克罗夫特终是打破沉默,平静地说,“非常感谢您的邀请,但厨房的问题不再是大问题。下周五之前,我会交接好柏林的工作。将要结束一年的外派任期,就要返回英国。”   是的,一年的外派很快就到时间了。   由于迈克罗夫特被委托去寻找T侯爵的传家古董表,为了避免意外闪失,他要亲自将此物送回伦敦,这也让离开柏林的时间又提前了几天。   正因如此,下午才会选择试做黑森林蛋糕。   希望在临走前请明顿先生尝尝蛋糕的成品,但遗憾地发生了炸炉事件。   有时候,计划难免赶不上变化。   “现在回去也是刚刚好。”   迈克罗夫特很快找到了返回伦敦的好处,“我和T侯爵早点接触,有了新消息就给您电报。”   听起来似乎不错,非常合理的安排,也似乎没有任何离别不舍的情绪。   这又不是第一次分别。   两人心知肚明,上一次是在纽约码头,明顿先生送走回国的罗曼夫人。   室内却有点安静。   玛丽垂下了目光,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茶杯。   似乎过了很久,但实则只过了半分钟,她抬起了头,也是语气平静地说,“这样   不错,祝贺您可以脱离枯燥的德国食谱了。那便如您所言,有事电报联系。”   然后呢?   没有然后,没有依依惜别。该说的正事聊完了,也就可以散了。   迈克罗夫特告辞离开。租屋厨房的墙破了,卧室尚且可以住人,他没有不回去的理由。   坐上马车。   车轮声响,马车渐渐地距离明顿家越来越远。   迈克罗夫特没有回头,左手却轻轻抚过裤子口袋,那里有一块脏兮兮的手帕。   必须承认有些事就是不一样了。上次在纽约作别没有不舍,这次却猛然发现外派的时间有点短了。   然而,理智在叫嚣。   其实分开在两座不同的城市生活也好。他一不小心走上了通向深渊的路,现在还来得及悬崖勒马。距离和时间总会冲淡一切,不是吗?   如果冲不淡呢?   迈克罗夫特拒绝去想这种可能性,那简直是对理性与自控力的侮辱。   会过去的。   一切都会埋葬在柏林二月的风里。   沿街小楼。   玛丽站在窗后,目送着马车渐行渐远。许久之后,不由抬起了右手,手腕上仿佛仍旧残留着几个小时前迈克罗夫特紧握时留下的余温。   忽而,玛丽缓缓笑了。   她低声呢喃道,“Well,亲爱的福尔摩斯先生,我从来没有向您保证过将来不在伦敦定居啊。” 第99章 、Chapter 99   1873年, 3月31日,伦敦的天空澄澈如镜。   近一周狂风过境,刮得街灯雨棚都散了架。   街头甚至可见瑟瑟发抖的落单肥鹅乱入马车道, 不知是主动离家出走,还是大风先动的手将它拐出了农贸集市。   愚人节的前一天, 风和丽日起来。   笼罩在雾都上空的灰雾消散不见, 一簇簇报春花在街角含苞待放。   不经意间, 离开柏林已经一年多了。   三月下旬, 迈克罗夫特搬入蓓尔美尔街。   这次不是租屋,而是购置的新居。如无意外,他将在此一直住到退休, 因为距离上班地点白厅很近, 步行只需十分钟左右。   歇洛克在三月末来到来到迈克罗夫家, 送上了一整套甜食厨具作为庆祝乔迁的礼物,却抛出与美味颇具对抗性的问题。   “亲爱的哥哥,搬家快乐,愿您能开始愉快的新生活。不过恕我直言, 蓓尔美尔街与白厅那么近, 您还能保持现在的身材吗?”   生活总有些令人意外的事。   对于歇洛克而言,推理结果有误的可能性很低,但还是发生了。   根据他对迈克罗夫特的了解, 这人在回到伦敦后应该会日渐发福, 因为其生活习惯离不开三要素:久坐、多糖、少动。   除非有吃不胖的体质,否则随着年龄增长只会日渐富态。   福尔摩斯家没有多吃不胖的体质, 为什么迈克罗夫特不似以往的推论一般,他居然没有发福?   歇洛克很惊讶,难道是有某种神奇的药物出现了?只要按时服用, 毫无副作用,轻轻松松控制体重?   或有另一种可能,那比神奇药物更加离奇,他亲爱的哥哥竟然改变了一些生活习惯。若真如此,想要感叹一句「上帝啊!外派工作是太诡异了,居然可以改变一个福尔摩斯。」   迈克罗夫特看着歇洛克,勾起一抹假笑。   尽管他的弟弟没有多言一句,但夸张的表情毫无掩饰地表示出了那些腹诽。   “真是令人感动。亲爱的弟弟,你如此关心我的健康,我又怎么忍心让你担忧。”   迈克罗夫特说得情真意切,“你曾经耳提面命地多次建议,肥胖不利   于健康,将身材控制在正常范围内更能愉快生活。我听取了你的建议,那不好吗?歇洛克,我以为你该高兴的,你的哥哥是一个从善如流的人。”   歇洛克:谁从善如流?谁又苦口婆心?   不错,他确实建议过哥哥少吃甜食,但压根没到苦口相劝的程度,何况迈克罗夫特哪次不是置若罔闻。   试问这人诡辩的语言艺术修炼到几级了,怎么能张口就来?   “您的言辞令人惶恐,从未想到您竟然如此听弟弟的话。”   歇洛克说话时却半点没有惶恐的神色,反而一脸探究。“您该不是阅读了某种奇怪书籍,而把功劳随随便便地加在我的头上吧?”   “呵。”   迈克罗夫特冷哼,“今天你不就是顺便来借书的,有看到奇怪书籍吗?”   此时,两人坐在书房里。   一整面墙的大书架上,分门别类地摆放着各种书籍。   放眼看去,乍一看没有出现与迈克罗夫特画风相悖的书刊,比如没有《肥胖对人际关系的危害》、《甜食无形的致命杀手》。   在一众深奥的大部头着作中,的确也存在有格格不入的书籍,像是《甜食品鉴》、《蛋糕的裱花创新100式》、《世界各国甜品图鉴》等等。   歇洛克却毫不意外看到此类书刊的踪影。   不诧异,正如看到甜食类图书与数学研究论着相邻摆放也不必诧异。这很迈克罗夫特,是他的常规操作了,足见甜食的重要性。   “您也购入了π的相关研究论着。”   歇洛克随意扫了一眼,看到了「大红帽」所写的《甜食品鉴》隔壁放的那本书。   “《π是超越数》,那是明顿先生今年年初时的论着。继19世纪40年代法国人最先论证超越数的存在,明顿先生首度论证了一个实例,圆周率是超越数,证明了化圆为方的不可能性。这是数学界的重大事件了。”   说到这里,歇洛克对迈克罗夫特笑道,“哥哥,您的书籍分类真是有趣。倘若数学论文的原作者知道,他居然和甜食归为一类,也不知作何感想。”   能有什么感想,难道明顿先生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迈克罗夫特想起大洋   彼岸的那个人。柏林的炸炉囧事仿佛仍是昨日,两人却有三百一十七天不曾再次相见。   分开时说过有要事电报联系,但没想到联系得那么快。   去年四月,尚未让T侯爵同意配合回忆海难旧事,他就突发意外身亡了。   在伦敦社交季的开春舞会上,众目睽睽之下,T侯爵突发性抽搐从古堡的二楼楼梯上踩空滚了来。   当场脑部大出血,昏迷了一天没有能抢救回来,在医院中死去。   此事一度成了去年社交季的阴影。   四月开始的社交季,T侯爵的庄园主办了去年首场高规格舞会,谁想到主人死了。这是偶然的不幸,还是人为的谋杀?   迈克罗夫特负责彻查此事,也给远在柏林的明顿先生及时去了电报。   最终调查结果与人为无关。   将所有已知的毒素品种一一比对,T侯爵没有中毒。他在坠落楼梯前的半个月,已经出现走路不稳、步态蹒跚、手指震颤等症状。   T侯爵已经66岁,这个年龄出现老年痴呆病症也是常态。   当时没人引起警觉,T侯爵配合了医生服用保养的药物,谁能想到再次发作时一下脚步不稳把自己摔死了。   只是如此吗?   T侯爵的家属起初并不同意解剖,认为查到这一步已经够了。但最后还是同意了深度尸检,彻底排除人为谋杀的可能性。   尸检结果基本没有其他特殊发现,不存在人为的毒害与外力导致的暗伤。堪称有点古怪的只有T侯爵的大脑组织明显萎缩,但受限于技术设备无法进一步观测神经细胞组织。   大脑萎缩,老年痴呆病症的特征之一。   如此一来反向证实了T侯爵是确实因为自发疾病导致意外身亡。   然而,有一件罕为人知的事。   根据穆迪加密笔记,澳洲之侧的岛屿上,库鲁病患者同样是大脑萎缩,而且表现出抽搐震颤的症状。   死亡事件后的第十一天,迈克罗夫特等来了明顿先生。   两人面对解剖尸检结果都无法给出定论。哪怕T侯爵是罹患疾病而导致了意外死亡,但具体是哪一种疾病仍旧存疑。   也许是库鲁病,表明T侯爵曾经真的吃过人类。遗憾   的是现有医学技术手段无法给出更多的检查数据。   关于海难记忆删除与红舞鞋童谣的后续,那些都随着T侯爵的暴毙彻底断了线索。   后来,迈克罗夫特上报了T侯爵死亡的调查结果,有关人士对此没有任何不满。   一切似乎到此为止。他没有再见过明顿先生,两人仅在圣诞节有过一次跨洋礼物交换。   明顿先生结束柏林的交换生学习,回到了纽约,寄来了一对青金石银质袖扣。随着礼物包裹只有一张看上去礼仪性的贺卡,寥寥写了几笔圣诞快乐之类的大众化祝词。   袖扣很精致,单纯以价格衡量,它绝对算得上佳品。   迈克罗夫特却很了解,明顿先生是否重视一个人与礼品价格没有绝对关系。   回想第一次见面素不相识,明顿先生就送给他扮成的老妇人一把贵价雨伞,足见其不太在意金钱。   极有可能发生一种场景,明顿先生随意选了家奢侈品店,不甚在意地只用五分钟挑了一堆圣诞礼品,然后寄了出去。   不能说那样做是不用心,肯花钱也是一种用心了,但也确实不存在给某个人特殊待遇。   书房内,歇洛克仔细又核实了一遍书架藏书。仅从书脊的书名来判断,确定没找到令迈克罗夫特选择保持健康身材的诡异书刊。   既然不是知识改变生活习惯,难道是另一个人的力量?令迈克罗夫特懂得了自然规律,比如孔雀求偶需要美丽的羽毛。   “哦!我亲爱的哥哥……”   歇洛克差点就要问,迈克罗夫特是不是在学习孔雀开屏。   “你想说什么?”   迈克罗夫特看着傻弟弟表情变了又变,是从欲言又止到极为诧异,然后急速又自我否定。   “歇洛克,你的脑子还好吗?没有因为想象力过甚而炸裂?”   “当然,我很好。”   歇洛克迅速否认了迈克罗夫特有心上人的猜测。   不可能,他的哥哥就没多少感性的情绪,也懒得去开始一段恋情,那会完全打破了其生活日常。更为重要的是实际证据说明一切,迈克罗夫特身边就没出现过任何适龄的女性。   歇洛克觉得刚刚自己的脑抽了,他怎么   能做出如此荒谬的推测。   对,一定是伟大的知识力量改变了迈克罗夫特的生活习性。他差点遗漏了一种可能性,此处书房没有找到奇怪书籍,也许是另一个地方的藏书。   ——第欧根尼俱乐部。   迈克罗夫特作为发起人,去年开始筹备建立这个伦敦最古怪的俱乐部。   第欧根尼俱乐部主要守则,除去陌生人房间之外,其他房间都不能说话。主要是让俱乐部成员能毫无拘束地安静阅读休息。它的选址选得非常近,同在蓓尔美尔街。   “我没有胡思乱想,只是在想第欧根尼俱乐部。”   歇洛克使出了转移话题大法,彻底揭过离谱至极的孔雀开屏推论。“明天俱乐部正式开放,很可惜,我要回学校不能去坐一坐。值得一提,您选了一个好日期,竟是在愚人节。”   “4月1日,简单好记,仅此而已。”   迈克罗夫特似乎相信了歇洛克的说辞,也不深究他之前究竟联想到了什么。   至于歇洛克所谓的明天不能到场,那根本不重要。俱乐部成立的目的是安静阅读,本来就不举办花里胡哨的营业仪式。多一人少一个人,谁又会在意。   **   4月1日,下午四点半。   迈克罗夫特下班后直接前往第欧根尼俱乐部。   十分钟的路程,迎着夕阳,推开了俱乐部大门。   大厅中非常安静,仅有会员穿行时响起脚步声,但特意放轻了皮鞋落在大理石地面的力度。   此时,门卫看见迈克罗夫特,立即做出一个手势以示有客人找。   他递出了一张纸条,『16:26,有新客申请入会,表示您是他的推荐人。』   第欧根尼俱乐部与伦敦很多俱乐部一样,选择了推荐入会制。   迈克罗夫特非常肯定,最近没有承诺推荐谁加入俱乐部。   他的目光却定在纸条的后半句。『来者是马克·明顿先生,他在陌生人房间等您。』   谁?   这不可能!明顿先生应该在纽约上学才对。   迈克罗夫特不敢置信地捏着纸条,差点就在俱乐部正式开放的第一天打破亲自定下的安静守则,质问谁在开拙劣的愚人节玩笑。   幸而理智及时控制住情绪。他没有质问,只是三步并做两步快速走向了唯一可以说话的陌生人房间。   门没锁。   拧开把手,真要推开门了,他的动作又顿了一顿。这真不是愚人节玩笑吗?屋内会不会空无一人?   下一刻,迈克罗夫特暗暗深呼吸,一把推开了房门。   屋内,玛丽听到声响,站起来转身看向大门口,向来者露出一抹微笑。   “福尔摩斯先生,好久不见。今天您的俱乐部正式开放,但愿您不介意我冒然上门。就是顺路来说声恭喜。”   “对了,开业赠花,聊表心意。我选一种好养活的。”   玛丽侧身,身后长桌上赫然多了一盆仙人掌,外形非常朴实无华。   夕阳斜照,洒入落地窗。   此刻,迈克罗夫特满目尽是一个人被霞光笼罩着,而那盆不和符合他审美的仙人掌竟然也变得温柔可亲起来。   “明顿……”   迈克罗夫特正要说什么,只见对面伸出手指比出一个‘嘘’的动作。   “福尔摩斯先生,您竟然还没有跨过门栏,严格算起来是在陌生人房间之外。”   玛丽快速走到到门口,看向一步之遥的迈克罗夫特。   “在屋外说话,难道您想打破自己定下的原则?那不好吧。咦,您怎么一直在外站着?是需要我拉您一把?”   错觉吗?   迈克罗夫特看着彬彬有礼的明顿先生,这话为什么像是另有所指。 第100章 、Chapter100   只要不傻, 就不需要被拉一把才懂如何进门。   迈克罗夫特暗暗怀疑明顿先生的话别有深意,却不妨碍他迅速跨过门槛,反手就关上了房门。   “的确, 很久不见。”   迈克罗夫特瞬间给他愣在门口的行为找到合适的借口,“您的到来着实令我意外。您不该在纽约上课吗?这次来伦敦是接手了么案子?“   玛丽轻描淡写地说, “没有案子, 我就是提前一年毕业了。搞定了论文答辩之类的大事, 五月初再去办些相关手续就好了。因此, 去年比较忙,都抽不出时间与您通信。您不介意吧?”   “当然不会。”   迈克罗夫特仍有些不敢置信。不是怀疑明顿先生有提前毕业的能力,而是没想到这位会选择毕业后来伦敦。   “所以, 您现在是来伦敦定居?我还以为您选择在纽约与波士顿之间二选一。”   那不是想当然的揣测。   前几年, 以罗曼夫人的身份去过明顿先生在波士顿的家, 那里悬挂了明顿先生亲手绘制的教父肖像画。   不难看出,如果以私人感情的深浅来选择定居生活的城市,明顿先生更倾向于生活在美国,那里有着家人给予的温暖回忆。   “您说得对, 原本我设想过定居波士顿。”   玛丽肯定了这一推测, 但又笑着反问,“计划却可以被更改,不是吗?”   迈克罗夫特无法反驳, 新的疑问随之而来, 是么令人改变了原计划?   玛丽似是坦言,“显而易见伦敦有吸引我的存在, 足以令我心甘情愿来伦敦生活。福尔摩斯先生,足智多谋如您,可以猜到原因吧?”   话音落下, 玛丽目光灼灼地凝视迈克罗夫特,像是非常确信他能猜测出正确答案。   上帝啊!明顿先生在看他时,为么眼睛里似乎藏着璀璨星河?   迈克罗夫特稍稍错开了眼神,如果继续对视下去,他怕听到自己心跳快得不自然,更会给出错误的回答。   4月1日,今天是愚人节。   愚人节却也有一套规矩,超过中午十二点就不能再开捉弄人的玩笑。眼下   接近下午五点,已经不能再开玩笑了。   整整五秒,房间里安静到针落可闻。   迈克罗夫特终是收敛心神,不慌不忙地说:   “尽管线索随着T侯爵的死亡断了,但童谣所指的宝藏十之八.九就在伦敦的某处。您选择在伦敦居住,有更多机会获得关于「红舞鞋童谣」的后续线索。我说的,对吗?”   玛丽没有立刻应答,上上下下地扫视了迈克罗夫特一番。仿佛是在欣赏他的理智冷静,又似乎戏谑着他的不够大胆妄为。   不过,打量没持续太久。   玛丽在气氛陷入古怪之前,适时开口:“对,您一如既往得判断正确。果然是料事如神,也很了解我。来到住在伦敦,可以大大提升找到断裂线索后续的可能性。”   迈克罗夫特虽然得到了肯定答复,心情却不可避免地有些失落,索性转移了话题。   ”如果我没记错,刚刚您说是顺路来第欧尼根俱乐部看一看,是暂住在这一带附近的酒店吗?如果尚未确定长期住处的话,也许我能够提供一些帮助。”   迈克罗夫特:尽管极其不喜与人过密往来,是从来没有把小楼多余空屋租出去的想法,但如果是明顿先生租房的话,他愿意成为一位善解人意的好房东。   “非常感谢您的关照,但不必费神了。”   玛丽直接报出了地址,“我安排好了住所,中午已经搬进去了。非常近,就在蓓尔美尔街223号。”   “223号?明顿先生,您是购买了223号的房产?”   迈克罗夫特难掩诧异,那不正是他隔壁的房子。   在去年买房时,打听过隔壁的产权原属于菲茨威廉·达西。后来听闻那套房子易主,有装修工出没,但一直不见新主人入住。   玛丽点头,“是的,我达西先生早年就达成了此套房产的买卖共识。看起来,您似乎对此很意外。”   “不,只是有一点点惊讶而已。”   迈克罗夫特知道从买家卖家的私人关系上来说,这笔房产交易可以说是在情理之中。   他没忘记柏林废弃教堂的地下血室,是明顿先生与达西一起发现的。当时就确定两人的关系不错,起码不只是商务往来的泛泛之交。   迈克罗夫特直言诧异的原因,“221号,我住在您的隔壁。”   “哇哦!这真是太巧了。”   这次轮到玛丽惊讶了。虽然她关注了第欧尼根俱乐部的情况,猜测迈克罗夫特不会住得太远,但也没想到两人会比邻而居。   两栋楼很近。如果打开一栋的西窗与另一栋的东窗,窗户后两个人向外伸手,努力一下也许能指尖相触。   不过因为房屋构造,西侧常做储物室而没有住人,开窗相望之类的事不会发生,但那也足够近了。   迈克罗夫特当即发出了晚餐邀请,“既然如此有缘,今夜七点请允许我为您接风洗尘。住得那么近,也不必担忧车马劳顿。您觉得呢?”   “当然,我会准时到的。”   玛丽找不到任何推辞的理由,也没想要拒绝新邻居的友好邀请。   “趁着天色尚亮,我还要去处理些别的琐事。不必送了,两小时后见。”   的确,以安静为第一守则的第欧尼根俱乐部并不适合聊天,其他叙旧的闲话可以留到晚餐后。   玛丽临走,指了指桌上的仙人掌盆栽。   “它据说很好养,给点阳光就灿烂。您随意将它放在有光照的角落即可,但愿您不认为仙人掌太过朴素。或者说,您觉得我送您红玫瑰更好?”   迈克罗夫特正准备把仙人掌盆栽搬到他的专属阅览室,岂料听到这样的问题。   明顿先生颇为了解花语含义,居然考虑过要送他红玫瑰?难道是暂时性失忆,忘了红玫瑰代表么。   “怎么了?”   玛丽迎上迈克罗夫特古怪的目光,她表现得一脸迷茫。   “有么不对吗?食用玫瑰可以制作各类甜食,您不喜欢玫瑰水晶糕、玫瑰黄油饼干、玫瑰千层蛋糕吗?”   谁送花,送食用玫瑰的?!   迈克罗夫特只觉一颗心如同乘坐了忽升忽降的热气球,但无从批驳牵动他心绪起伏的这个人。   瞧,明顿先生多么的坦坦荡荡。这种送礼的态度充分表明他们的关系很好,才会省去了那些客套与虚礼,而往实用主义上靠拢。   “红玫瑰很好,我相信您的眼光。”   迈克罗夫特即刻掩去心情的剧烈波动,仿佛也坦言   刚刚的担忧。   “我仅是有点小忧虑,想起了去年柏林的炸炉意外。我们住得那么近,万一再次发生意外波及到您家,我真的难辞其咎。必须要定期找专业人士确认厨房设备的安全。”   玛丽煞有介事地点头,“是的,厨房安全很重要。我也相信您的眼光,等您找到专业检修员,请把他也推荐给我。我亦不想发生炸炉之类的事波及到您家。”   迈克罗夫特点了点头。   一时间,两人都挂上了标准微笑,就像一对颇为对方着想的好邻居。   让人看了就要夸赞多么美好温暖的邻里关系,仿佛应了那句俗语‘远亲不如近邻’,而不带一丝别样情绪。   **   回到伦敦,有了一位意料之外的邻居。   玛丽的生活节奏并没有太多改变。她究竟为么选择改变原定的课业进度选择提前毕业,表面上给出的理由绝非虚言。回到伦敦,距离红舞鞋童谣的秘密更近,有更高的概率找到相关线索。   线索不会从天上掉下来,正如金钱不会凭白从天而降。   虽然在华尔街捞了的钱足够不愁吃穿,但也不必就此赋闲在家。   玛丽没有选择数学教师的那些工作邀请,倾向于不必坐班的灵活工作。   去年末,伦敦有一份新创办的财经报刊《金融日报》快速崛起。   正欲创建最具权威性的英国股票及其他金融商品指数,是为读者提供全球经济与商业咨询分析。   M先生,作为大热畅销书《十九世纪华尔街实况分析》的作者,深度剖析了混乱华尔街的内幕,理所当然收到了成为《金融日报》专栏作者的邀请。   玛丽已经主编有过数次信件往来,只等回伦敦去舰队街的报社编辑部签订书面合同。不只金融类专栏,她以明顿先生的身份还接下了另一份调研工作。   四年前初至伦敦,她接手过伦敦公共交通·地铁篇的调查,顺带发现了有人想搞地下水道打劫银行金库。   后来《伦敦公共交通》一套工具书出版,其中地铁篇部分因真实性、详实性与实用性广受好评。   正因如此,有另一个社会调研项目找上了门。   这是由伦敦慈善基金会牵头涉及到市政改造的项目,需要一整套有关伦敦贫民窟的实况报告。   虽然市面上不乏对贫民窟的报道,但多是为了吸引人眼球的扭曲花边新闻,客观而理性地记录少之又少。   不同于金融日报给出的高额稿费,邀请明顿先生加入的社会调查项目资金不算太充裕。   可想而知,去贫民窟的实地考察工作与舒适无关。生活环境必然脏乱差,人员混杂到毫无规章秩序可言。   玛丽还是选择了加入这个调研项目。   她可以更了解十九世纪伦敦真实的另一面。而混乱有时意味着深埋秘密,指不定就会撞上红舞鞋童谣后续线索的契机。   契机可遇而不可求。急不得,也就不必着急。   却有一个熟人形色匆匆地来到了蓓尔美尔街。   一改以往恪守礼仪规矩的做派,都没有提前打招呼预约时间就直接找上了门。   不是别人,正是达西。   玛丽结束了一天在东区白教堂的实地考察。   回家吃好晚饭,准备休息一会去舒舒服服地泡个澡,没想到会有意外访客。   达西不是独自前来,他还带了一个人。不是宾利,而是一位女性。   他罕有地省去了那些礼节性问候,神色严肃,“明顿先生,很抱歉,这次突然造访有失礼数。有一件急事,不知能不能请您帮忙。”   “达西先生,您太客气了。如果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愿意为您效劳。”   玛丽说着,扫了一眼达西身边的年轻女士。“既然您开门见山,也请恕我直言,让我们不要浪费时间。直说吧,是不是这位小姐遇上了某些麻烦?”   达西点了点头,“这位是伊丽莎白·班纳特小姐,我的朋友。她的妹妹被一个骗子拐到了伦敦,必须要尽快找到他们。”   伊丽莎白进屋后,看清明顿先生的那张脸就有些充楞。   上帝啊!太巧了。她怎么也没想到被媒体称作真实版罗密欧的明顿先生,居然死去的三妹有三分相似。   “伊丽莎白小姐?”   达西侧头,伊丽莎白为么要盯着明顿先生发呆?这真太过古怪了,伊丽莎白都没这样看过他。 第101章 、Chapter101   面对面盯着陌生男士发呆, 非常不符淑女的行事标准。   伊丽莎白发现了自己的失态,“对不起,我走神了。真是非常抱歉。“   “没关系。您的家人走丢了, 走神情有可原。”   玛丽善解人意地递出了台阶,而心中瞬时已有了一个推测。   来者伊丽莎白·班纳特, 这位女士的姓氏陌生而熟悉, 正是原身的姓氏。伊丽莎白为什么会恍然, 当然是因为看到了面容相似的人。   四年了, 玛丽哪怕是午夜梦回,脑中并没有浮现出更多原身的记忆。   即便是现在与伊丽莎白正面相对,仍旧这具身体都没有丝毫过往的记忆碎片闪现。   死去的, 就是死去了。   玛丽知道灵魂与躯体的关联非常玄妙, 哪怕她研究了不少的神秘学理论, 但理论终究是理论。落到现实上,仍旧只有推断。   从自身经历出发,她推断原身被活埋在棺材中死亡多时。她到来前复活前,原身的灵魂早就升入天国几天了。   残存的记忆很少, 是因为躯体本就死透了。   至于她为什么可以复活?   因为在某种契机下, 她自身的灵魂裹挟了强大的能量,因缘际会与死亡的身体融合,将躯体修复后重生。   是什么强大能力?   经历过黑砂岛又结合搜罗阅览的神秘学书籍, 可以大胆假设, 走马灯数凶手哈伦·托里其实差一点点就成功了。   地下三角室满布诡异图案,以三人祭祀复活中心位置的一口棺材, 那是走马灯数凶手的构想。   身体强壮的哈伦·托里却当场暴毙,他死前不可置信地高喊 ‘不!错了!错了!阿波菲斯,我错……’   错在哪里?   阿波菲斯是埃及的黑暗神, 哈伦·托里向其请愿复活一个人。死而复生最起码要等价交换,而走马灯数的阵法是以三条命死换一条命生。   在哈伦·托里把原身活埋时,阵法已经启动,但其中出了差错。托里搞错了召唤的符文,他还没有把另外两位祭品把华生与乔治安娜活埋,就有了玛丽的复生。   一人即生,施术者必然要付出反噬的代价。   哈伦·   托里毫无预兆地猝死了。临死前,看到了截然不同的玛丽,意识自己犯下了多大的错误。他说错了,不是在忏悔,而是认识到自己弄错了符文。   当然,以上仅是推测。   玛丽不可能给出实例证明。   首先她不会杀一个人去复活另一个人,其次就是死而复生必然要天时、地利、人和。   为什么偏偏自己复活而不是其他人?也许与灵魂波长有关,也许与死亡状态有关,也许与平行宇宙交汇瞬间的能量场有关。   太多的也许,让死而复生成为可遇而不求的奇迹。   正因如此,更要追踪圣甲虫社。那里隐藏的真相能验证推论,而追寻的过程也极为刺激有趣。   当下,玛丽还是要旁敲侧击一番,确定伊丽莎白与原身的关系。   “伊丽莎白小姐,如果您有什么顾虑不妨直言。在寻找失踪人口时,不能忽视任何细节。”   这话听起来像是问伊丽莎白此次来到伦敦的目的,同时也是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   不难看出达西对伊丽莎白的关心超过了朋友的范畴,伊丽莎白盯着陌生男士发呆容易引发误会。有的误会,还是当场解释清楚较好。   “不,我没有什么顾虑。”   伊丽莎白也看到了身旁达西的疑惑,时至今日,她并不想再制造误会。   “我恍神的是因为觉得明顿先生有点眼熟。明顿先生,请原谅我的解释可能会冒犯到您,您与已故的三妹有三分相似。”   伊丽莎白很清楚她的实话并不算好话,立刻解释,“只是三分相似而已。我知道你们不是同一个人,身高、嗓音、性别、长相、气质等等都不一样。”   身高,是因为18岁之后还有继续长高的可能性。   嗓音,是因为这具身体被扼死后,声带受到了一定影响,而还要考虑到伪音的存在。   性别,是因为女扮男装。长相,一来是化妆技巧,二来是四年时间也有了相由心生的改变。   至于气质就更飘渺了。   玛丽听教父坦言过,如果哪天遇上了与她相似气质的人,真的是要注意了。如果再多几分黑暗因子,那很可能是危险的犯罪集团首脑。听听,有   这样说自家孩子的教父吗!   玛丽却没打算坦白,伊丽莎白都认为其三妹已经死去,某种意义上完全正确。她更好奇班纳特家四年来不曾寻找原身的原因。   “人有相似,太过正常。眼下,您又走丢一位妹妹。看到我想起了离去的亲人,稍有失态更是人之常情了。”   玛丽和善地给对方找了理由,然后似不经意地问。“请允许我多嘴问一句,您的三妹是病逝吗?和这次的走失事件有关联吗?”   伊丽莎白肯定地摇头,“不,没有关联。我的三妹是因为撞见了劫掠案,意外牵连其中被害。”   四年前,班纳特一家七人,老班纳特先夫妇带着五个女儿去法国参加朋友的宴会。   4月初,巴黎某庄园的夜宴酒会发生了一起有预谋的劫掠案。凶手求爱不得,趁着夜色潜入庄园劫掠了主办人家的小姐。   “我的妹妹一起失踪了。后来根据现场痕迹,警方确定了她与那位富商小姐一起被劫走的。”   伊丽莎白至今仍有愧疚,当年她为什么没有多关注一下性格内向的三妹?如果五姐妹形影不离,是不是就不会有意外的发生。   可是没有如果。   事实上,五个姐妹之间,她和大姐简的关系更好,而四妹与五妹的关系更好。三妹确实是一直被忽略的那一个。   伊丽莎白尽量控制住悲伤情绪,“幸而,当年出事不久凶手很快伏诛了,也是为了我的妹妹报了仇。”   有另一位小姐也被劫走了?   求爱不得的男人被很快伏诛?   玛丽想到了某种可能性。掩埋一人被害的最好方式,是将它隐藏到另一起凶杀案中。   走马灯数凶手托里比她推测得更缜密,不只是安排了一具取代原身的假尸体,更是利用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凶手抓到了,想来令妹的尸体也被找到了吧?“   玛丽似是单纯关心几句,“确定与此次的走失事件无关就好。”   伊丽莎白肯定,“是的,凶手第二天就被当场击毙了。"   循着庄园里的脚印等踪迹找到求爱不得的凶手时,他正在挖坑埋葬被杀的富商小姐尸体,那样子是被jian杀致死。   富商看到女儿的惨状就当   场开了枪,凶手被一击毙命,来不及询问班纳特家的三女儿去了哪里。   又是找了好几天,终于在事发地附近找到了一具焦尸。   尸体蜷缩成一团,脖子上被割了一刀,而衣服与整个身体都烧得面目全非。   不过,警察仍旧可以大致推测死者的死亡时间、年龄、身高、体型。   其佩戴的项链、手链、发箍等金属配饰虽然被焚烧,但仍旧能判断出原来的款式。   综合各种数据,焦尸被认定就是班纳特家的三女儿。   伊丽莎白大致说了四年前的旧案,并未说出另一家受害者的具体姓名。同为受害者家庭,懂得那种不愿被揭心上伤疤的痛。   好吧,她不得不承认年纪更小的两个妹妹的伤痛并不深。起码最小的妹妹莉迪亚没有吸取教训,否则怎么会和人私奔。   “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妹妹,不能再失去另一个。”   伊丽莎白说到这里,强撑着没有留下眼泪。   “莉迪亚,我的五妹,她和欠了巨额赌债的乔治·威克姆私奔了。我真的无法想象,她毫无名分地跟着一个赌鬼私奔后会遭遇什么。”   达西听到此处,终是知道了前年初至朗博恩时,镇民们口中病逝的班纳特三女儿究竟遭遇了什么。而班纳特家对外隐瞒了凶杀案的实情,那都是情有可原的。   此刻,达西不由握住了伊丽莎白的手,希望能给她一点可以依靠的力量,也不必顾忌是否合乎礼数。   他懂得这种痛苦,他的妹妹也差点遭遇毒手。不过乔治安娜的运气太好了,遇上了明顿先生。   一时间,气氛凝重。   玛丽微微垂眸,既然班纳特家四年前已经接受了三女儿被害的事,她早就准备好的B女士美国小故事也暂时不必上演了。   总不见得让她去安慰班纳特一家,不,你们三女儿的身体死了,但又没有完全死透。   她与原身的差异,只要不瞎都看得出来。正如黑色曼陀罗与白色百合乍一看花型有点相近,但从头到尾都不一样。   如今,可以做的也就是帮一把班纳特家找到私奔的五女儿。   “两位,还是说一说找人这件事。”   玛丽将话题拉了   回来,“首先,有照片吗?另外,那两位的感情发展,具体生活状态是怎么样的?”   “乔治·威克姆的父亲是彭伯利庄园的老管家,可以说我与他是一起长大。“   达西极其不愿意提乔治·威克姆,“老管家工作认真,品行端方,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一个虚伪自私、嗜赌成性又满口谎言的儿子。   几年前老管家去世后,我并没有留用威克姆继,他去参了军。后来因为一些事,我们彻底交恶。”   这件事就是威克姆想要诱拐乔治安娜,但威克姆也没想到一开始就失败了。   威克姆固然有一张不错的脸,也有骗人的花言巧语,但面对乔治安娜提出的医学问题时,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说起来,其中还有明顿先生的无形功劳。   乔治安娜在经历被劫又被救,让她对人的喜好发生了巨大变化。她更欣赏聪明的男士,开始对医学书籍有了兴趣。   达西曾经为此忧虑不已,差点就要提前几十年发际线后移。   虽然他承认明顿先生的诸多有点,运筹帷幄、临危不惧、敢于挑战等等,但是那绝不是理想的妹夫人选。   理由太简单了。   运筹帷幄,换一个表达就是诡计多端;临危不惧,意味着常年身处危险边缘;敢于挑战就是主动去找刺激。   或许,只有罗曼夫人那样的女士才可以招架得住。   宾利说了几条理由:罗曼夫人会验尸,会陪着一起出海去神秘的黑砂岛,还会随身携带枪,看起来就是很擅长的样子。   幸而和乔治安娜交流一番后,确定了她并不喜欢明顿先生,反倒是明顿与罗曼爱情故事的坚决拥护者。   达西不想回忆在得知罗曼夫人被害身亡后,他的妹妹看着「当代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新闻报道哭了一晚。   至于乔治安娜的理想型,因为她清醒地意识到不愿意陷入危险之中,所以希望伴侣是生活状态安稳的聪明人,比如温柔的大学老师。   扯得有点远,说回渣男威克姆。   前年,达西前往朗博恩度假,当时刚刚认识班纳特一家,之后不久威克姆也出现在小镇上。   由于对于威克姆的厌恶态度,他与伊丽莎白还发生过激烈   的矛盾冲突。因为最初没有说出威克姆做过的丑事,而威克姆又是伪装成一表人才,骗过了不少人。   “我该早一些揭露威克姆的丑事。”   达西难免自责,今年三月伊丽莎白和舅舅舅妈一起路过德比郡,两人意外的重逢了。他发现仍旧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终是尝试着放下傲慢,坦诚过去双方之间的误解。   “不,这不是您的错。两年前,您早就提醒过我了。”   伊丽莎白知道责任不在达西一方,因为她也有深深的偏见。   两人终于相互坦诚,但坏消息不久后传来了。   一个月前,威克姆又出现在朗博恩小镇。他和莉迪亚彻底勾搭到一起,两人私奔了。   伊丽莎白控制住情绪,将一封信递了出去。“明顿先生,这是莉迪亚离家前留的信,家里却没有她的照片。   目前只知道莉迪亚带走了所有的积蓄,大概一百多英镑的零花钱。另外,她还带走了几件喜欢的衣服,这是衣服的款式草图。”   打开信,可谓是字迹张扬。   大概内容,莉迪亚认为家人反对她和乔治·威克姆结婚,但她觉得自己是找到了真爱,这就一起去伦敦过快乐的生活了。   请班纳特家的其他人不要再去打扰她,反正她不会一直窝在无聊的朗博恩。   玛丽看着这封信,落款时间是「3月29日」。   “今天是4月7日,过去九天了。你们是已经有过了一番寻找?”   伊丽莎白也知道来得晚了,但她人在德比郡,也是两天前刚刚得知此事。   “私奔的事一旦传出去就是家族不能抹去的污点,最开始父亲没有想对外声张。”   老班纳特先生最初希望能凭借自己的力量找到小女儿。   但收效甚微,只追查到威克姆带着莉迪亚在伦敦郊外的旅店住过一晚,后来就没有了他们的踪迹。   “父亲试图联系了伦敦的几位朋友,依旧没有结果。之后才给身在德比郡的舅舅去了求助信。”   伊丽莎白简单地解释了时间线,“一来一回,路程上又耗费时间,这就过去了九天。”   玛丽对于老班纳特先生的做法不可置否。找人,争取的就是时间,尤其是乔治·威克姆是嗜赌成性。   “恕我直言,如果威克姆只是贪恋美色,还不必太过担忧莉迪亚小姐的性命安危,但你们说了那是一个赌徒。”   什么是赌徒?   就是赌疯了,控制不住自己,敢把妻儿老小都压上。   “我认为有必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玛丽正想直言了一种残酷的可能性,“如果威克姆在伦敦赌了一把大的,他又输了,那么……”   达西有点唐突地出言打断,“明顿先生,我已经查过了所有的赌场,目前没有发现威克姆的踪迹。”   啊哈!查清所有赌场?   不不不,这里是伦敦。   玛丽近期开始了对伦敦贫民窟的实地调研,范围却不限于贫民窟,还有其周边地带。   她可以非常负责地说,伦敦的地下赌场数量超出达西的想象。与那些摆在明面上的金碧辉煌赌场不同,地下赌场更为血腥残酷。   不过,玛丽没有继续。因为看到了达西隐晦的眼神,他希望以更委婉的方式和伊丽莎白提及此事。   这就配合地转了话题,“好吧,既然威克姆没有再赌场出没,他可能是暂时窝在了某个角落。伊丽莎白小姐,请您详细描绘一下你妹妹的相貌。”   伊丽莎白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但她下意识地没有再追问某种残忍的可能性,只希望莉迪亚活着就好。   “是的,莉迪亚很漂亮,她有一头棕色的长发,……”   玛丽将此一一记下,“好的,两位可以先回去休息。你们赶路也辛苦了,我这方面一有消息就会与你们联络。”   “我已经找人去借威克姆在军队时留下的照片。”   达西告辞前说,“等找到后,我会给您送来的。”   玛丽点了点头,知道这是有话等一会单独聊,刚刚被打断的地下赌场假设并不能被忽视。   另外,她也要向达西了解一下班纳特家的事,是为了确定怎么处理莉迪亚私奔事件的后续。   有关原身之死,却不必再对外谈起。   早在三四年前,玛丽就虚构安排了一份前往美国的B女士身份文件。   故事大概是,明顿先生抵达伦敦救下了B女士,令她免于被走马灯数凶手活埋,却被当成了替代祭品。   B女士不幸的失忆   ,仅仅记得来自美国的救命恩人。后来,她终于攒够路费去往纽约,巧遇了明顿先生认出了对方。   当时,玛丽设定了一个B女士的身份,因为不清楚走马灯数凶手究竟是怎么掳走了原身。   防备着万一还有其他知情者找上门,这个B女士就会被病逝,同时坐实了明顿先生为什么失忆的来由。   如今得知了四年前原身遇害的过程,班纳特一家根据当时的断案结果认为此事已经了结,那也不会再有所怀疑了。   班纳特家不会怀疑,还有谁还会怀疑?   玛丽走到窗口,向隔壁楼张望了一下。   隔壁楼书房与卧室的灯一直没有亮。夜晚八点三刻还不回家,并不是迈克罗夫特的风格。他今天是加班了,还是在俱乐部看书忘了时间?   是了,假如复盘当年的案件,迈克罗夫特一定会怀疑焦尸可能不是班纳特家的三女儿。   此事存在一个疑点,是凶手的作案手段。   那个求爱不得的男人,选择jian杀了富商小姐后将尸体土埋了。假设他将撞破此事的路人灭口,为什么要选择复杂的火烧?   土埋才是同一种作案手法,如果要更快捷的处理方式,应该选择把人绑上石头沉河。   与之相反,焚烧最不妥当。大火会发出光亮,即便是白天也有浓烟,无疑会增大凶手暴露行踪的风险。   火烧更能毁尸灭迹,就会引发猜疑是不是存在调包一说。   玛丽想到此处,轻笑着摇了摇头。   可惜了,迈克罗夫特哪怕现在去复盘此案有所怀疑,终究是迟了。   即便他得知明顿先生有过失忆,却只会查到那是因为见义勇为拯救B女士的故事。   案发至今四年,足够犯罪专家安排妥当一切细节。   哦不,不好意思,又代入了错误角色。   玛丽立刻在心里改口,她应该是平平无奇的破案能手才对。黑白之间,她身处灰色地带,却也不想越界。   **   第欧根尼俱乐部。   夜,八点一刻。   迈克罗夫特合上了书本,稍稍整理阅览室的桌面,离开俱乐部。   岂料刚刚踏出大门,一辆马车就停在了身边。   他不想在下班后看到的熟人居然来了,这位阁下   显然不是来读书的。   还用问是谁?   显而易见,是过于信任他,而习惯给他找事做的马修阁下。   “晚上好,迈克。现在才八点不过半,我们去喝一杯怎么样?”   马修阁下指了指车厢,示意迈克罗夫特上车。“别客气,我请客。顺便和你谈一件重要的事。”   迈克罗夫特努力扯出了标准的礼貌性微笑。   这幅场景有点眼熟。第一次他被坑去了美国做罗曼夫人,第二次他被安排去了柏林大使馆,第三次是给了一趟找古董表的私活。   所以,第四次呢?   中老年版丘比特,哦不,是马修阁下想要玩什么? 第102章 、Chapter102   四月初春的夜, 风仍旧有点凉。   马车没有向西行驶,而是向伦敦的东面而去。   灯火通明的酒店与冰冷沉默的银行大楼,渐渐消失在视野范围内。穿过阿尔德门, 街道两侧开始出现寒酸的服装店、脏乱的理发店。   肉眼可见,路面上的垃圾多了起来。   ‘哗啦——’   车轮压过积水低洼, 飞溅起黑臭的污水。   “我们到了。”   马修指向转角处的老旧酒吧。歪歪斜斜的招牌, 上面写了店名「白教堂的春天」。   这里距离白教堂区域也只有两条马路的距离。   迈克罗夫特看着马修。这人穿着一套几百英镑的定制西服, 怎么好意思请他来十几便士一杯啤酒的地方喝东西。   诚意呢?   还不如就在第欧尼根俱乐部里面谈事情。   “我带你来了这里, 意外吗?”   马修笑着说,“其实也还好,此处在伦敦最混乱的贫民窟边界上。虽然啤酒的味道不怎么样, 但至少高脚凳还能落座。”   意外?不, 没有意外。   迈克罗夫特觉得自己这辈子的意外九成用在明顿先生身上, 其他的人和事勉勉强强分到一成。   “您找我谈的要务与东区有关。”   迈克罗夫特却不觉得晚上来此会讨论什么市政工程改造。尽管近期有些相关议案摆上了白厅议事日程,但他知道那些议员们的做事效率有多‘高’。   迈克罗夫特:“来到这里是私人事务,该不会又是谁的东西失窃了?它们流入了混乱的东区吧?”   马修摇了摇头,“是有什么不见了, 但这次不是东西。”   不是东西, 难道又是人?   迈克罗夫特使用「又」这个词,指折损在美国的情报线人可不少。   此处不是美国,可对于普通人来说也不见得有多安全。伦敦有着几百万人口, 每天失踪个把人几乎可以说是常态。   说话间, 两人进入酒吧。   马修直接走到靠窗的角落,那里有一张预订好的空桌。   桌子很干净, 显然是被特意打扫过了。青年侍从站在小桌边,他并不是酒吧服务生,而是马修家的佣人提前来此。   “抱歉,   你也知道我的年级大了。这个岁数肠胃变得脆弱,只能喝点清淡的东西。”   马修一边向迈克罗夫特说着,就向侍从打了一个手势。   只见侍从提着箱子去了酒吧吧台。   打开箱子,取出玻璃杯、几瓶酒、调酒工具、冰块盒等等,就借了吧台调起了酒。   迈克罗夫特:很好,是他格局小了。   马修所谓来此喝酒,喝得居然是自备酒水。还美名其曰照顾脆弱的肠胃,嫌弃低价啤酒也不直说。   别问酒吧老板怎么同意这种骚操作。   问,就是赚钱,谁会嫌弃借用吧台的租金费用足够高。   “马修阁下,真想不到您居然如此钟爱此处的风景。”   迈克罗夫特只觉得多此一举,为什么要绕一圈搞这些事?有这些闲情,他还不如回家研究食用玫瑰的做法。   “迈克,据说你三点一线的生活状态有了些改进,你会去摄政公园长跑不是吗?”   马修并不觉得自己没事找事,“我以为你会喜欢,我带你多领略一番伦敦的不同风情。”   出门是一间麻烦的事。如果一定要领略伦敦风情,也必须要看一看与谁在一起。   迈克罗夫特维持微笑,可以确定自己「一同出行愉悦值爆表」的名单上不存在马修这个人。   “好吧,我摊牌了,来这里是给你看一样东西。”   马修不再开玩笑,看了看怀表,还有几分钟就是九点一刻。“看路口,很快会来一辆公共马车。”   夜间九点半。   街边的煤油路灯,昏昏黄黄得亮着。   鹅卵石路上很快响起了车轮碾压声。   一辆公共马车缓缓驶来,四匹马看起来挺有精神,车厢外侧也擦拭得非常干净。   隔着玻璃窗,可以看到里面坐了七八个男人。   男人们西装革履,却不是是正襟危坐。他们贴靠在马车窗户上,探头探脑地朝外张望。   马车驶过了「白教堂的春天」酒吧,拐弯进入更肮脏的街巷,朝着东区的深处而去。   显而易见,这是一辆与白教堂区格格不入的公共马车。   迈克罗夫特微微蹙眉,他并不喜欢闲下来到处逛街。   哪怕听取了明顿先生有关运动有利于健康的建议,但他的活   动范围也多在环境不错的公园。   眼前公共马车带来的违和感,只在那一大叠的情报资料里看到过。   “这是「贫民窟之旅」号?现在有夜游车次了?”   迈克罗夫特听说过一种令人不适的旅游线路。   所谓来到伦敦不可错过的旅游景点,不只是威斯敏斯特大教堂、水晶宫、大本钟之类的景点,还要去白教堂、斯皮塔福德等区域的着名慈善机构。   一些慈善机构开设在贫民窟地区,利用人的同情心或猎奇心吸引观光者的到来。   后来贫民窟的参观区域扩大,人们坐上公共马车可以进入白教堂等脏乱差的街巷游览。通过马车车窗,看着外面的衣衫褴褛孩童、头发乱糟糟的洗衣女工,还有一瘸一拐的流浪艺人。①   付费观光的马车被讽刺地称做「贫民窟之旅」班车。   有点闲钱的人好奇贫民窟的真实情况。有些是报以怜悯之心,有些却是报以看杂耍的心态登上观看贫困现状的马车。   马修给了迈克罗夫特肯定回答,“是的,以往都是白天看到这种马车,近期居然开辟了夜游线路。真是瞧得起伦敦的治安。”   这话毫不掩饰讽刺的口吻。   穷人生活惨状居然能被用来消费,而观看者将此过程当场观赏了一场真人版·惊悚剧。   观光马车上配有保镖,全程旅客不能下车,就怕一个不小心遭遇了半路打劫。足见搞出这种项目的商人其实也懂伦敦有多不太平。   别说不合法,最初打出的旗号是慈善。   说不定商人们还把观光项目中的一丝抽成捐给了被参观区域的慈善机构,一种畸形的社会现象就出现了。   迈克罗夫特并不参与白厅议会的具体决策,但他觉得贫民窟的改造方案必须早日提上日程,那些却不会是马修今夜带他来此的原因。   “有人在参与这种见鬼的观光项目时出事了?您可别说要找到那个人。”   与在美国不幸失联的情报线人不同,前者是因为工作遇上了危险,那些闲来找事的观光客呢?   “其实,我对找人的兴趣也不大。”   马修并不同情那些纨绔子弟,但有时不能凭着个人感情行事。   “   迈克,有时我也要做一些与喜厌相悖的事。需要你去确定其中一个人的踪迹。不是英国人,他来自奥匈帝国。”   马修终是递出一份薄薄的资料。   两个月前,一位来自奥匈帝国的年轻贵族入境英国,费伦茨是Y家族的次子。   在前天的打猎活动中,Y家的继承人马匹发狂,导致了严重的骑者坠地事故。   “你懂的,通过一些渠道,今天下午电报传来。确定了那位继承人的伤势颇重,很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马修指了指资料上的家谱,假设长子病逝,顺位继承人就落到费伦茨身上。“目前,奥匈帝国方面尚未传来官方消息,但我们要早些行动,确定费伦茨的动态。”   英国方面并没有派人专门一对一盯梢费伦茨,只留意了一番他的大致行踪,比如住在哪一家酒店。   当家族次子极有可能变为家族继承人,他的安危就不再是无足轻重。   Y家族并不太平。如果费伦茨赴了他长兄的后尘,也死了,那么旁支就有可能竞争继承权。费伦茨人在英国,一旦被害,有心人就会把责任推卸给伦敦方面。   刚刚获知,费伦茨与侍卫已经有两天没有返回酒店。   前几天,酒店服务生被询问过「贫民窟之旅」的具体旅程安排,还被要求买两套符合费伦茨主仆尺码的二手劳工衣服。看起来费伦茨主仆想要深度体验贫民窟。   “我不在意费伦茨,但最好不要让他在伦敦出事。”   马修冷笑,“至于离开了英国,他想怎么死都可以。是被流浪汉杀了,还是家族内斗,那都与我们无关了。”   迈克罗夫特翻阅着薄薄几张资料,上面并没有费伦茨具体乘坐哪一班观光车的情报。   贫民窟鱼龙混杂,势力错综,谁都不在意谁的死亡或失踪。那是一个深渊,真的坠入就再难爬出。   *   夜色渐深,座钟指向了22:22。   达西却是抓紧时间又赶了一趟路,将乔治·威克姆的照片连夜交给了明顿先生。“这个人就是威克姆。”   玛丽看着一张红衫军的合照,其中长相最出众的就是诱拐莉迪亚私奔的那个男人。“威克姆长得确实不错,   也算是一个好消息。”   “什么?”   达西不明就里,听起来明顿先生没有使用反讽的语气。“您在夸奖一个诱拐犯吗?”   “我是实话实说,要找的这对私奔情侣长相出众,让他们更容易在路人记忆里留下印象。对找人来说,算是好消息。”   玛丽却话锋一转,“当然,同时也就增大风险性。请让我继续之前的地下赌场假设,如果威克姆输得精光,他会不会将莉迪亚小姐作为赌注押上去?这种做法听上去很恶心,但确实发生在现实里。”   现实里,丈夫输光了钱让妻子做暗.娼偿还赌债。听起来很可悲,而更可悲的是并不是偶发事件。   玛丽语气讥讽,“以人为赌资,越漂亮越高价。当然,我认为像是威克姆这类的赌徒真要卖身偿债,也不该卖他的情人。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把他自己卖出去,以其相貌说不定还清赌债还有得赚。”   达西差点就被带偏了,要出言赞同过于辛辣的好提议,但不合绅士风度的话到嘴边又被咽了下去。   “有关威克姆赌博一事,之前我就想说您可能想得过于负面了。尽管威克姆劣迹斑斑,但他应该没有那么快厌倦莉迪亚小姐,也不会立刻将她当做赌资。”   达西了解威克姆,那个人还有点小聪明。“一旦到了急需金钱的危机关头,威克姆会让莉迪亚小姐向她的家里求助。   除非班纳特先生毫不顾忌小女儿,否则总会帮忙还债。何况班纳特太太最宠溺小女儿,最后总会愿意支付一笔生活费。”   “呵呵!若是如此,威克姆在诱拐莉迪亚私奔的那一刻,就不是一下子打算赚笔快钱,而是计划长期薅羊毛了。”   玛丽说着想到达西与伊丽莎白的感情,“达西先生,恕我直言,您该不会也是威克姆的备选肥羊之一吧?”   等达西娶了伊丽莎白,他不可能完全不管不顾妻子的娘家。出钱帮忙改善一下生活,似乎成了最快捷的方式。   玛丽提出关键一问,“对了,我还不太了解班纳特家的情况。伊丽莎白小姐是不是没有亲哥哥或弟弟?否则班纳特家的男性子嗣总该出   来做些事情,而不是班纳特先生在外奔波。”   这就是19世纪的现实。   女性成为话事人的情况还很少见,尤其是贵族或乡绅之家,更为偏重男性子嗣。   “您猜对了,班纳特先生只有五个女儿。家里还有一片限定继承的土地,顺位继承者是外甥柯林斯。”   达西简单说了情况,他提及柯林斯时语气淡淡,显然并不认为那是可靠的人。说起来,柯林斯与他还有点关系。是通过他的姨妈凯瑟琳·德·包尔夫人坐上了牧师的位置。   提及包尔夫人推荐别人成为牧师,这就又想起了差点谋害乔治安娜的走马灯数凶手。包尔夫人正是做了无知愚蠢的信息透露者。   有点心累。   达西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身边有亲属关系的人就没几个真正聪明的。   此刻,玛丽也大致了解了原身家庭的环境。不难想象莉迪亚私奔的影响之大,可能牵连另外的姐妹嫁不出。   又没有一个可靠的男性继承人帮扶,一旦班纳特先生去世,班纳特母女几人再也享受不了闲适的生活。   “现在尽力找人,然后让莉迪亚小姐与威克姆结婚,则能换一个喜剧结尾。他们不是私奔,只是去伦敦谈恋爱了。这是你们的打算么?”   玛丽说着笑了,“达西先生,所以我没有说错,您是有了做威克姆备用肥羊的觉悟。”   达西脸色微沉,这话无疑夹带了讽刺之意,但他没有办法反驳。   “明顿先生,您该了解的,人活着总有些要妥协之处。我更愿意称之为爱包容。”   “不不不,我没有嘲讽您。爱屋及乌,真正能做到的人并不多。”   玛丽只是就事论事,“但,让莉迪亚小姐与威克姆结婚并不是一个明智选择。将来还很长,意味着烂摊子会有很多。我有一个不成熟的建议。”   达西总觉得哪里不太好。   玛丽却已经提议了,“威克姆从小就劣迹斑斑,也不能指望他二十多岁还能改。毕竟我们都没有上帝的能力,没办法让一个人改掉多年的赌博习性。”   说得对!   达西其实非常认同。他从不认为能改变威克姆,也不看好威克姆与莉迪亚的结   合。   玛丽继续说道,“既然如此,不妨从莉迪亚小姐下手。她喜欢长得好看的、会说好话的男人,那还不容易。   找一个听话的、好看的、能哄莉迪亚小姐开心的年轻男人,把威克姆那个教唆私奔犯给一脚踹开。反正都要养,与其把钱给和您交恶多年的威克姆,还不如养个听话的小白脸,您说呢?”   玛丽还补了一句,“私奔一事也不必担忧,只要威克姆彻底从英国消失,就能解决根本问题了。”   此言一出,如同一波又一波巨浪冲击着达西的大脑。   达西想起来了,此前的不安感来自何处。   他怎么就忘了明顿先生四年前搞出过打劫杀人案凶手,还见面有份地将其中一部分钱分给了他的妹妹乔治安娜。   是自己天真了。   达西以为明顿先生再也不是四年前失忆又身无分文的男人。   事实上,明顿先生没有变,某些令人无语的恣意妄为做派依旧存在着。   玛丽看着达西的一脸无语表情,“您在担忧什么?哦!我不会做杀人灭口的事。威克姆参过军,以他赌博成瘾的品性,怎么可能没在军队里犯事。你我皆知只要上面有人追究,抓威克姆一个典型,就可以让他被判流放海外监狱。”   达西揉了揉太阳穴,“您的建议不如容后再议,现在先要把人找到。今天就谈到这里吧。夜深了,我该告辞了。”   说着,他果断起身,快速下楼。   这种听上去很有道理的建议,再多听几句就会有将其付之行动的冲动,必须快点吹吹夜风冷静一下。   “明顿先生,请留步,不必多送。”   达西走出了大门,上马车前却又没忍住说到,“您的建议中似乎没有考虑到一个要点,莉迪亚小姐如果非威克姆不嫁呢?一个人并不容易遗忘另一个人,难道您也能放下罗曼夫人吗?”   上帝啊!他都问了什么?   达西说完就觉不妙。如此提问,可不是变相说明他已经同意明顿先生很离谱的建议。   此时,有车轮滚动声回荡在深夜安静的蓓尔美尔街,它行驶的方向显然是迈克罗夫特家。   玛丽眼角余光看到了   驶近的马车,压下嘴角的笑意,然后一本正经地回答了达西。   “我不认为有两者有可比性,您不觉得做了错误的类比吗?亲爱的罗曼夫人之于我,仿佛永远闪耀的星辰,在无数黑夜里照亮了我前行的路。我不会忘了罗曼夫人,更会永远为之留有一份发自内心的感情。”   静悄悄的街,马车靠近了,不难听到略微提高声音的话语。   迈克罗夫特准备下车的动作一顿。   大半夜的,明顿先生又在搞什么?还让不让赶回家的人好好休息了。难道不知道睡前心情波动过大,容易会引发失眠。   话说回来了,明顿先生现在是在演戏,还是背着他说实话?一份发自内心的感情,是什么感情?   作者有话要说:①贫民窟之旅的背景内容,参考《伦敦六百年》【英国】马修·格林 第103章 、Chapter103   一夜好梦。   玛丽神清气爽地踏上前往东区的马车。   透过车窗, 瞥了一眼隔壁小楼,不知道迈克罗夫特昨夜是否安眠?梦中是否续写了罗曼夫人与明顿先生的故事?   心情好,即便踏入一地污泥的破旧街巷, 也觉得墙上的斑驳多了几分岁月沉淀感。   不过,玛丽明媚心情没能持续一整天。   下午三点, 她在东区接触的几位包打听之一传来消息, 四天前见过一对俊男美女出没于布鲁安科酒馆。   那家酒吧位于在芬斯伯里区域的邦希街, 步行至白教堂大约半小时左右。   包打听说起了酒吧的特别之处, “那里有一个很奇特的比赛项目,从二十多年前就开始做起来了——狗抓鼠大赛。   在酒吧地下室的比赛场,可供五十名观众入场押注。最出名的一次, 1849年来自曼彻斯特的『小神奇』在一个小时抓住了两百只老鼠, 为狗主人赢得了大笔奖金。”①   玛丽听了这种奇葩的比赛立刻冒出一个问题, 被当做比赛物品的老鼠从哪里来?   难道是被饲养在仓库里,到了比赛日期再一股脑地拿出来被狗抓,看看哪一只狗抓得多?现在各大研究机构都没有开始饲养小白鼠,被酒吧领先一步搞出无菌老鼠培育的可能性太低了。   那就还剩一种可能。   “请别告诉我有捕鼠人从下水道里抓了一批活老鼠, 然后专供抓鼠比赛吧?”   玛丽想到那个场面, 一群老鼠密密麻麻地被关在大型笼子里,它们的身体健康能保证吗?   不是圣母心地连老鼠的健康都要管,而是那群老鼠被关在一起, 然后等开赛时让猎犬去抓。在狗抓捕老鼠过程中肯定会见血, 猎犬保不齐就会沾上病菌,而狗又是人饲养的。   玛丽一推论, 对十九世纪的医学常识再次感到绝望。   这样搞,活生生弄出一条极具潜在危险的病菌传播链,指不定某天会爆发某种传染疾病。   “这有什么不好吗?捕鼠人原本就要处理老鼠, 只是晚一点将它们杀死而已。”   包打听浑然不觉有问题,捕   鼠人还能多一笔收入。“哦!如果您担忧老鼠的干净问题,在入赛场前,它们会被清洗冲刷一番。”   够了!如果用清水冲一冲也叫干净?   玛丽觉得必须联系高销量的报纸,好好宣传一番恐怖的鼠疫。   某种程度上,地下黑拳拳庄都比抓鼠大赛的酒吧要安全,这些却与包打听说不通。   “不说老鼠,说人。”   玛丽将话题拉回私奔二人组身上,“酒吧里,谁接触过威克姆两人?”   “入内观赛必须按照人头缴纳酒水费,我的线人并没有进去。”   包打听简单说起抓鼠大赛的流程规则,类似于赛马,围观者可以下注。   “一个月一次,本月的捕鼠冠军是一只来自南安普顿的腊肠犬。您要找的那对情侣押注赢了。据说赢得挺多,翻了几十倍,起码有四位数英镑。”   几千英镑,的确赢得不少了。   根据达西之前的消息,威克姆正处于被其他人追债中,也就是说他身上没有多少钱,这笔赌资多是莉迪亚出资。   莉迪亚带来伦敦一百英镑左右的私房钱,而能连夜翻数十倍,算得上是一夜乍富了。可别忘了,班纳特家每个女儿的嫁妆也才一千多英镑。   玛丽深觉不妙。   第一把赢得太大,会及时收手的人并不多。威克姆可别把莉迪亚也变成了赌徒。   更具体的消息需要去布鲁安科酒馆打听。   包打听可以确定的是在捕鼠大赛之后的四天,他的线人没有在东区见过威克姆两人。   不过,东区人员混杂,看不到的地方比看得清的角落更多。没有在此见过谁,并不代表他们不存在。   包打听却不认为威克姆两人会逗留在混乱的区域,“赢了钱,完全可以住好些的酒店。”   话是没错。   玛丽写了一张便条说明最新情况,找了报童将消息转交给达西,让他安排人手去条件好些的酒店找人。鉴于莉迪亚本来就没有经历过苦日子,一夜乍富,选择条件好些的酒店入住也是常见操作。   获得一大笔赌资却是在四天前。   目前已知威克姆没有出现在正大光明经营的赌场上,这几天两个赢了   钱的人又去了哪里?   下午四点,布鲁安科酒馆尚未开始营业。   玛丽不愿不浪费时间,凭借着钞能力,顺利见到了酒吧抓鼠大赛的负责人。   “上帝啊!您就是明顿先生!”   酒吧经理托马斯一开口就是浮夸式的激动,“去年在柏林俾斯麦家族举办的酒会上,我有幸远远见过您一面,非常遗憾没能与您多聊几句。”   去年,玛丽参加过几场柏林高层云集的酒会。   被邀请的原因也简单,因为及时逮捕了乌鸦凶手,没有让他再有机会侮辱一系柏林高层。   “托马斯先生,您好。”   玛丽语气淡淡,维持着恰到好处的疏离。单凭捕鼠大赛那种骚操作的赌局,她也不会对这家酒吧生出好感。   偏偏,酒吧经理丝毫不介意。如果明顿先生和颜悦色,他反而觉得其有失身份,   ”今天,您大驾光临,我有什么能为您效劳的吗?”   经理客气地询问着,“如果您想参与布鲁安科酒吧的捕鼠大赛特别活动,我可以帮您留一个好位子。”   玛丽礼貌微笑摇头。这位永远不会不知道,她希望下一次的捕鼠大赛办不起来。   “我是来打听两个人。还请您帮忙回忆一下,有没有见过照片上的男人,他是四天前的赌局获奖者之一。”   只是找人啊。   经理有一点失望没能揽到大客户,但也没有耽搁地辨识起照片。既然刚刚收了小费,只要是能说得消息,他也愿意卖个好。   “我有印象。本月的捕鼠冠军狗爆了冷门,让两人押注70英镑而翻了三十倍,赢走了两千一。”   经理记得清楚,“这个男人叫威克姆,他带着一位漂亮小姐来了伦敦。我敢笃定,那位小姐不是伦敦人。”   经理说着顿了顿,在等明顿先生接着问为什么。   玛丽却根本没有如其所愿地问话,她可以猜到莉迪亚会在乍富后会一定压制不住兴奋。   酒吧经理的措辞还含蓄了些,与说莉迪亚不是伦敦人,不如说那不是大富大贵人家出来的小姐。   “威克姆两人赢钱后,应该坐下来喝了几杯。托马斯先生,想来你与他们   必然有过聊天。”   玛丽熟知套路,酒吧经理希望维持长期的客户关系,客人不要赢了就走,最好是一直来消费。“你听说两人的近期安排吗?”   明顿先生怎么不按问话的套路来呢?   酒吧经理想起了曾经盛传的绯闻,是了,明顿先生不在意其他女士也很正常,因为心里只有已经不幸离去的罗曼夫人。   脑中胡思乱想,表情很是正经。   “近期安排?对了,威克姆是说过几句。”   经理表示当夜威克姆两人很兴奋,是立即询问下一场捕鼠大赛的时间,在得知每个月只有一次后很肉眼可见的失望。“听意思,那两位对赌动物的活动颇感兴趣。”   赌动物。   广为人知的有赛马,奇葩一点是抓鼠大赛,论及血腥残酷就是斗兽。   玛丽揣测着威克姆的选择动物赌局的原因。   以威克姆嗜赌成性的经历来推测,普通的金钱赌局让他输多赢少,这次赌抓老鼠获胜,可能在他看来就是一个好兆头。   “据我所知,伦敦近期有这些动物相关的赌局。”   酒吧经理不等追问,主动提供了一份名单。   “您或许需要它,但我所知也有限。不如晚些来酒吧里坐坐,这里的客人们知道得比我更多。”   还真是敬业,片刻都不忘招揽生意。   玛丽接下了名单,说不定晚点还真要再来询问线索。“多谢了,有空,我带朋友来喝一杯。”   这话是客套,也就别问所谓的朋友是谁。   伦敦的另一侧,迈克罗夫特接下了寻找费伦茨的任务,上午先去搜罗与东区相关的已知情报。   伦敦当局对贫民窟的关切着实不多,导致急需情时有用的真实信息非常少,竟然连整个东区的建筑与道理分布图也画得不清不楚,还是十年前的老版本。   这是意料之中的失望。   再来到费伦茨主仆入住的酒店,前台表明费伦茨没有退房,租金一直付到了四月底,但两三天没有回来。   有钱的费伦茨不在乎几天的住宿费,服务生却也不清楚他究竟坐了哪一天哪一班的「贫民窟之旅」马车。   只能走   访发车站点。这种所谓的观光马车,居然还有三家不同公司在经营。   整整一下午的问询,没有一位车夫记得乘客里是否出现过费伦茨主仆,也许可以用两人长得着实没什么特别来解释。   迈克罗夫特只能依次乘坐了不同线路。   需要代入费伦茨的观光心态,一个来伦敦找刺激的贵族子弟是已经购买了二手劳工服,他可能会被什么吸引目光?   贫民窟的景象大同小异,核心就是穷困潦倒,区别只在于哪一段街巷更肮脏一些。如果要说什么特别的,死亡阴影是一种特例,其中以拉特克利夫大道尤胜。   拉特克利夫(Ratecliffe),源于英语红色悬崖(red clift)。   最初以此为名也许是因为地质关系,此处的土壤是红色的,却是没有想过后来真有了鲜血染红拉特克利夫大道。   迈克罗夫特记起六十多年前的旧案。   1822年,发生过两次案件,其中有一个婴儿惨遭割喉。两起案件的凶手不明,而那股阴森骇然的气息从此笼罩拉特克利夫大道。   夜间八点三刻,观光马车从这个伦敦最糟糕的街区驶过。   风,透过没有关紧的车窗钻了进来。带来一股腥臭味,也似乎带来了陈年旧案留下的阴冷气息。   “各位客人,我们马上就到终点站了。”   车夫一边驾驶一边介绍,“前方不远处就是雅姆拉赫宠物店,在那栋联排房屋的一楼可以买得到你想要的一切动物。”   显然,那并不是通俗意义上售卖毛茸茸小可爱的地方。   马车靠近,街灯照在了店外的海报上,画的是鳄鱼、猩猩、老虎、大象等比人类高出数倍武力值的动物。   以往马车在此停靠,乘客们结束了观光路程正好可以进店转一圈,但这两天不太一样。店门上贴了一张告示:「店主有事,仅上午营业,4月5日留」。   一众观光客没有了可以购物的地方,有的随着公共马车返回出发点,有的则自行叫车离开。   迈克罗夫特盯着宠物店告示,落款时期正是费伦茨主仆离开酒店的日期。   所有的贫民窟观光线路之中,这条路线最为找刺激的人所   青睐。如果费伦茨来此,他应该会去宠物店看看,却不知当时宠物店是否在营业状态。   明天上午等宠物店营业再来一趟,而在今夜休息前还需要去一个地方。   去哪里?   答案几乎是显而易见的。   马车停在蓓尔美尔街。   迈克罗夫特回家稍稍打理一番仪容,提了礼盒去往隔壁小楼。   ‘铛——’   夜间,十点的钟声敲响。   玛丽在客厅中接待了迈克罗夫特,他竟然是带着礼盒上门。   根据包装,可以确定是法国梦幻酒庄的红酒。自从葡萄根瘤蚜虫病害肆虐后,这酒的价格一路飙升。   “福尔摩斯先生,这都二十二点了,您提着一瓶红酒来找我有何贵干?”   玛丽不等回答,抢先一步猜测。“难道是心血来潮想要请我喝一瓶红酒,一起宿醉一场?或是比拼谁更能把谁灌醉?”   灌醉之后呢?   玛丽没有继续说,只是戏谑地笑了,仿佛其余的后续猜测一切尽在笑容中。   迈克罗夫特:谁别有用心要把谁灌醉?   他确定这酒的来历与用途很单纯,昨天从马修手里顺来的,寻找费伦茨踪迹的调查费之一。现在转赠,只是为请明顿先生一起参与调查而已,根本不需要今夜两人一起喝空瓶。   “明顿先生,您大可不必担忧我会邀请您一起宿醉。它是礼金,请您参与一起调查案的礼金。”   迈克罗夫特一本正经地说着,“我在找一个人,对方很可能在东区。因此,希望您可以提供些帮助。”   “这样啊,抱歉,是我误会了。“   玛丽不甚在意地揭过前面的猜测,却又话锋一转。   “您要调查的人去了东区,但为什么来找我呢?我和贫民窟原本没有什么关联。除非您很关注我的生活动态,才会知道了我最近都去做了什么。我猜得对吗?”   迈克罗夫特:说清楚了,谁非常关注谁?   作者有话要说:①1849年布鲁安科酒馆的抓鼠大赛,出自《伦敦,一个伟大城市的故事》【英国】杰里·怀特   ②有关拉特克利夫大道与雅姆拉赫宠物店的传闻,参考《伦敦六百年》【英】马修·格林 第104章 、Chapter104   如何得知明顿先生和东区的关联, 这一点可以做出合理的解释。   迈克罗夫特否认了特别关注一说,而把理由推到了白天调查到的文件上。   “您可能有点误会,我并没有通过判断车轮附着的颗粒物去推测您最近去了哪里。获知您参与了东区的调研, 只是因为今早偶尔翻阅了一份贫民窟调研项目的文件。”   本次社会调研需要还原真实贫民窟的现状,它将对市政改造工程起到辅助作用, 所以项目文件在白厅的相关部门资料室内留了档。   “档案里提到参与调查者有马克·明顿。”   迈克罗夫特说得顺理成章, “于是, 我带上了一瓶红酒作为酬金, 希望您能就东区事宜给我提供些帮助。”   听起来真像是简简单单地意外获知。   如果没有多解释一句‘判断车轮附着的颗粒物’的话,或是更能增加这番措辞的可信性。   玛丽笑了笑,没有继续深究。她自认行事温柔, 不会恶劣到非要欣赏亲爱的福尔摩斯先生炸毛不可。   “好吧, 您说得对, 是我误解了。也对,您没有在百忙之中特别关注邻居的工作近况,那才正常嘛。”   迈克罗夫特:等一下,听起来有点不对劲了。   明顿先生的话似乎带上一丝自嘲, 而变相地暗讽着他是薄情寡义不关心人了?   玛丽却已经敛容正色, 没有再继续玩笑。   “说正事吧,您要找谁,想来不会是一般人物。我听过富家子弟扮成劳工去贫民窟找刺激的事件, 您遇上了哪个麻烦?”   迈克罗夫特确定自己被逗着玩了, 只见明顿先生的神情切换得非常迅速。   他还能怎么办?大度如他只能不多计较,配合了演出说正事。“是的, 我要找一位来自奥匈帝国的旅客,Y家族的次子费伦茨。”   大致陈述了近日Y家族的继承人因为意外坠马而重伤濒死,Y家族又内斗严重。   偏偏, 顺位继承人费伦茨此时身在英国伦敦。如果他在此死亡,很有可能要闹出很大的纠纷。   玛丽即刻明白,“如果费伦茨深入贫   民窟的行程计划被Y家族的竞争者得知,安排一场「意外死亡」的可能性非常高,主谋还能不担一份责任。伦敦方面要将主动权握在手中,必须尽快找到费伦茨。”   然后,或是将费伦茨送出英国,或是达成某种协议。   迈克罗夫特只管把人找到,他才懒得管复杂的后续纠葛。   “目前有一个不坏不好的消息。三天以来,东区没有上报任何不明人士的死亡。”   “然而,这个数据只记录了看得到的街巷,不涉及藏尸与抛尸。”   玛丽在寻找私奔二人组时也关注了近期东区的凶杀案,“最怕被害者被丢掉了下水道,再被发现时可能就只剩一堆白骨了。”   对此,迈克罗夫特有着相同的顾虑。   “明天,我会去找分管东区的巡警,希望能有些好消息。明顿先生,请您留意更多的小道线索。在东区,地头蛇比警察有用多了。”   玛丽认同,但地头蛇也不一定知道所有的事。   因为在那样混乱之地寻找人就像是在污水池中找东西。别看地方有限,但水面漆黑到根本看不清里面究竟有什么。   一夜过去。   早饭后,最先收到了来自达西的消息。   昨夜,达西派人走遍了伦敦的中高档酒店,凌晨时分在「独角兽酒店」确定威克姆与莉迪亚的入住记录。   但是,转折词出现了。   威克姆两人在入住两天后,于4月6日下午办理退房手续。根据酒店人员回忆,两人离开时没有表现出消极情绪,而是有些明显的激动兴奋。   今天是4月9日。   从6日到9日,伦敦一众中高档酒店再也没有私奔二人组的租房记录,暂时没找到当时驾车接送两人的马车夫。   人会去哪里?那样急匆匆又兴奋地离开,最有可能就是去参与了和动物相关的赌博。   然而,对比抓鼠大赛酒吧经理提供的动物地下比赛名单,找不到近期举办相关赛事。威克姆与莉迪亚的目标地点很有可能是更为隐秘的赌场。   这就前往雅姆拉赫宠物店。这家有着「动物大卖场」称号的店铺,位于伦   敦最为混乱的区域中。   在贫民窟,个人的生存空间被无限压缩,丹雅姆拉赫宠物店有着近乎一个篮球场的占地面积,占据了圣乔治街某栋建筑的整个一楼,可谓规模庞大。   “雅姆拉赫宠物店在伦敦开了几十年,一直是家族经营模式。”   迈克罗夫特稍作了调查,“如今的店主坦纳·雅姆拉赫,三十七岁,接管宠物店有七年了。雅姆拉赫家名下还有一家动物展览馆,在宠物店不远的贝茨街。据说不论怎么稀奇的动物,只要出价够高,坦纳都能以庞大的海外关系网能帮你弄来。”   迈克罗夫特前往宠物店,是要继续昨夜「贫民窟之旅」观光路线的调查。   当乘坐观光马车抵达终点站,观光客多数会去宠物店转一圈,不知道费伦茨主仆是否做了一样的事?   玛丽则带着另外的疑问找上宠物店。像是坦纳这类搞动物买卖的商人,一定非常了解伦敦的私人动物交易情况。   有关地下动物赛事,坦纳必然有着灵通的消息,说不定雅姆拉赫宠物店就是提供比赛动物的中间商。   宠物店告示写明,近期店主有事,宠物店营业时间仅限在上午。   两人未免白跑一趟,特意赶早在十点前到店。   推开大门,风铃响动,迎面而来一股难以忽视的腥臭味,是混合了多种动物气息的味道。   即便是白天,店内仍旧光线昏暗。   乍一看,似乎走入魔法世界的店铺,杂乱地放着大小不同的铁笼子。高高低低,横七竖八,有些位置一个笼子叠另一个笼子就要顶.到三米高的天花板位置,摇摇欲坠。   店内除了常见的猫狗鱼鸟,还有蟒蛇、蜥蜴、猩猩、鳄鱼、蝙蝠、如同手掌大的飞蛾等等奇怪的动物。   “两位,是来买宠物的?”   一颗肥硕的大脑袋从内室侧门冒了出来。因为过胖的原因,坦纳的眼睛看起来似乎只剩一条缝了,却不意味着他的眼神不好。   “对宠物有什么偏好吗?你们想要的,我都可以搞到。或者,你们有其他的事?”   “久闻坦纳先生的大名,您对伦敦的动物市场了若指   掌。”   玛丽看似开门见山地递出便签,“托马斯经理说了,如果想要了解近期最刺激的动物赛事就得来找您问问。我来咨询一下近几天有没有特别赛事?”   “托马斯?布鲁安科酒馆的那个托马斯?“   坦纳说着扫了一眼便签上的字迹,确定是酒吧经理写的动物赛事清单。“这上面写得挺详细了,您都没有兴趣吗?“   玛丽坦言,“我希望参加更刺激的赌赛。而且,您也看到了清单上的赌局最迟要五天后再开场,还要等上好长一段时间,我想找个这两天就能去的赌局。”   坦纳捏着便签,手指不由搓了三下,再抬头就给出了否定回答:   “很遗憾,就我所知最近没有什么特殊赛程。先生,您想要更刺激的赌局恐怕要等上一阵子了。不如四月下旬再来问一问。   您懂的,从海外运输动物到伦敦受到海洋风浪的影响,所以动物赌局的日程都不确定。”   “四月下旬啊……”   玛丽一脸遗憾地收回了便签。“没有更近些的吗?或是我错过了刚刚举办的赌赛?”   这次,坦纳回答想也没想就说,“近几天只有布鲁安科酒馆举办过狗抓老鼠大赛,没有别的特殊赛事了。”   玛丽缓缓点头,似乎信了宠物店店主的话。“好吧,那只能再等一等了。”   坦纳没有积极地再多言,看向在超大号铁笼子边的另一位客人。   “先生,那是装大象的空笼子。如果您想要购买一头大象,需要等上四个月,近期的现货都已经卖出去了。”   迈克罗夫特的视线扫过空笼子内部的草堆,上面有大象睡觉时留下的痕迹。   整体痕迹显示笼中曾经存在的大象是侧睡,那是亚洲象的睡姿,可为什么草堆里夹杂了几根非洲东部特有植物千里木的残枝?   “您说得是亚洲象吧?”   迈克罗夫特似不经意地问,“如果买非洲象也要等一样的时间吗?“   “是的,大象都需要预定。而且非洲象断货两个月了,目前还不确定什么时候能有下一批。”   坦纳的语气虽然没有不耐烦,但也没有多少   推销店内宠物的热情。他只问了一句,“还有其他事吗?”   迈克罗夫特拿出了费伦茨的肖像素描,直截了当地问,“这几天,您见过画上的先生光顾宠物吗?”   坦纳认真看了一眼,确定地摇头,“没有,我对这位先生没有什么印象。看肖像画,这人像是从中欧来的,近几天宠物店没接待过中欧人。”   这个回答也在意料之中。   宠物店从4月5日起,仅仅上午开门营业,没有见过费伦茨也属正常。   迈克罗夫特却察觉到一丝不正常的地方,近期不属于东区却又在此失去行踪的人似乎有点多。   比如他寻找的费伦茨主仆,比如明顿先生寻找的一对追求刺激的年轻情侣,那四人都极有可能来过东区,但现在都没了踪影。   是因为伦敦太大,一时之间没有发现四人的去处?或是有别的事情发生了?   离开宠物店,下一站是苏格兰场。   虽然不报太大的希望,但也要询问一番警方是否收到过任何风吹草动的特殊消息。   坐上马车,慢慢驶离东区。   玛丽看着街头的景象,一路途径破败不堪的房屋,渐渐驶入了热闹的街巷。   她忽而问到,“福尔摩斯先生,您觉得我是否有一张俊美不凡的面容,可以令人见则难忘呢?”   迈克罗夫特:?!   为什么冷不丁地有此一问?明顿先生的思维又跳跃到了哪里,怎么就突然让他回答‘长得如何’这样的送命题? 第105章 、Chapter105   面对送命题, 最重要的是镇定自若。   迈克罗夫特神色泰然看向发问者,企图判断明顿先生抛出长相如何一问的根本目的。这是心血来潮地单纯提问,还是有着其他的用意?   滴答!滴答!   前后仅仅两秒, 立刻联系到某种可能。   “您对宠物店店主坦纳有所怀疑。”   迈克罗夫特语气肯定,“坦纳提前就知道您来到了东区, 所以故意隐瞒了某部分的消息。”   东区贫民窟鱼龙混杂, 却不是没有富人出没, 至少前往雅姆拉赫宠物店的顾客都是有钱人。这种情况下, 除非事前有所关注,否则店主要怎么一下子分辨出来的客人是谁?   今天,两人前往宠物店后没有告之身份姓名, 坦纳的态度却透着一丝希望他们别多逗留的排斥感。   东区之内, 各地头蛇之间情报传递的速度不慢。   坦纳必定是关注了近期的调研项目, 获知一队实地考察者进入东区,其中之一包括明顿先生。   他更加留意到了捕鼠酒吧经理与明顿先生有过接触,才会在今天被明顿先生找上门时,一下子认出了来者是谁。   话说回来, 这与长相如何的提问有什么关系?   那是一种隐晦表达。   玛丽确定从来没见过坦纳, 也很清楚这具身本的容貌并没有美到独树一帜的地步。   气质固然可以让人看起来与众不同,但脸型五官的基本盘不会大变。这张脸属于清秀有余,可没有太鲜明的特色。   说白了, 在玛丽自带气场加持下可以让人帅到两米八。但放在一堆去宠物店的非富即贵客人中, 别人要如何第一眼迅速辨识出明顿先生?   最直观地还是要看脸,越是有辨识性的五官越是容易被认出。毕竟口耳相传之间, 气场着实是太难把握的一种描述。如果不具特色鲜明的面容却被立即认出,很难不怀疑一方早有防备。   坦纳几乎是顷刻间就认出了来者是谁,随之而来, 他无意中带上了一丝排斥。   “这就是奇怪的地方,坦纳怎么会对一项调研特别关注?难道是杞   人忧天他的宠物店会被拆迁?”   玛丽也不能全部否定这样的理由,但坦纳似乎隐瞒了与动物相关的消息,那与店铺位置变动能有多少关系?   迈克罗夫特想起店内的大象空笼子。“原本关着亚洲象的笼子,出现了非洲高原上植物的残枝。坦纳说非洲象已经断货两个月,事实上不只是非洲象,整间宠物店也没有近期从非洲采购的动物。”   宠物店内的笼子只要关有动物,外侧都贴了一块简易的介绍标牌表明动物的来源地与时间,有些还注明了动物的年龄、性别与脾性。   一群动物,没有一只是从非洲来的,空笼子内又怎么会出现非洲高原植物枝丫?   “坦纳名下还有一间展览动物馆,也许有批非洲动物没有送到宠物店,而被送去了展览馆。”   迈克罗夫特却又想到另一种可能,宠物店内有过非洲动物,却意料之外地没了。   下一刻,两人异口同声说到:   “1856年,在逃非洲狮。”,“《伦敦晚报》狮口脱险事件。”   十七年前,雅姆拉赫宠物店发生过一起狮子意外出逃事件。   一头非洲狮在逃出宠物店,街头闲逛时张开血盆大口叼住了一个男孩。   当时的宠物店店主还是坦纳的父亲。据说老雅姆拉赫不畏死亡威胁试图赤手空拳制伏老虎,但最后还是赶来的店员用铁棍打伤且制伏了狮子。   狮子没有死,还是被卖了出去。   小男孩也获救了,他获得了一笔赔偿。这则新闻上了《伦敦晚报》,还给雅姆拉赫宠物店搞了一波大宣传。   当下提起过去发生的狮子在逃事件,是联想到了近期宠物店的不正常地只营业至中午,会不会又有动物出逃发生了?   “今天的宠物店还有一个古怪的地方。福尔摩斯先生,除了店主坦纳之外,我们是连一位店员都没看到。”   玛丽回想着宠物店内的杂乱布局,她确定是没看到店员,而不是店员可能呆在某个笼子背后。   偌大的宠物店,正常情况下不会只有店主独自一人负责对外销售。   “确实。”   迈克罗夫特调查过   坦纳的雇佣员工大致情况。   “宠物店内有三位店员,距离不远的展览馆常用员工有六人,这还不包括负责搬运动物的运输队。”   展览馆固定展出时间是周日。周一到周六,对外开放的时间视情况而定。今天是工作日,展览馆未营业,也就不存在急需人手帮忙调用宠物店员工去维持秩序。   眼下,店主坦纳可以狡辩,例如他家有事只营业两三个小时,索性给员工放几天假。真实情况呢?店员会不会具备制伏野兽的本领,而都出去找逃跑的动物了?   动物出逃后很有可能伤人,如果被大肆报道必定对宠物店的生意造成严重影响。   若是如此,店主坦纳抗拒调查者明顿先生的到来也就顺理成章。宠物店方面会更希望在事情被揭破前,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动物先找回来。   说话间,苏格兰场到了。   两人下了马车,这就取找东区巡警雷斯垂德与葛莱森。   10:35,   警视厅内有些闹哄哄。   穿着各异的报案人有些在焦急等待,有些和警员高声争执起来。案情也五花八门,盗窃案、抢劫案、当街斗殴冲突等等。   雷斯垂德刚入行半年,新人不可能坐在单间办公室里享受红茶。更何况他又被派到伦敦最混乱的区域,可想而知工作任务有多繁重。   当下,看向找上门来的两人。仅从衣着判断,两人不应该与他工作范围产生交集。   “明顿先生,福尔摩斯先生,请问有什么事吗?”   雷斯垂德看着递给他的两张名片,心中疑惑该不会有什么大人物流落贫民窟吧?“两位是要询问与东区有关的案件?”   玛丽直接提问,“近五天,有没有在东区发现不明身份的尸本?”   “没有。没有报案,巡查时也没有看到过尸本。”   雷斯垂德很确定,因为近日增加对东区的巡逻与搜查,却是尚无任何发现。   迈克罗夫特观察着雷斯垂德的神色,“瞧您肯定的模样,东区最近应该加强了警力,起因是不是与动物失踪案相关?”   “哦!您也得到有一只花豹神出鬼没的   消息了?”   雷斯垂德听到动物走失,一下子就打起了精神。“您知不知道花豹的来源,是雅姆拉赫宠物店的货物吗?”   这会被提问者居然还搞起反问,正说明了东区的确出现了问题。   原来,四月六日有人报案,说在白教堂附近看到了疑似花豹的野兽出没。   雷斯垂德与搭档葛莱森前往东区最出名的宠物店,询问店主坦纳是否有动物出逃,却得到了否定的回答。   雷斯垂德简述了前情,“近三天加强了对东区的巡查,但至今为止没有发现谁被花豹所伤。这事似乎是就报案人眼花了。”   报案的是一名矿工,在清晨五点天没亮上班时瞥见了花豹。   说是看见,其实仅仅借着昏暗的路灯,看到了十几米开外的巷口有一闪而逝的动物背影。   矿工当时半醒的脑子被吓到了,没多注意地面上是否有花豹的足迹,也觉得可能是眼花。   等他下班,和巡逻的雷斯垂德遇上在提起此事。又折返目击地点时,地面都上都是来来往往人群的凌乱脚印,很难再去分辨是否存在花豹足迹。   “一头失踪的花豹,且近期还没有发生伤亡事故。”   玛丽对此表示怀疑,“花豹的攻击力不低,它需要吃肉,在东区也偷不到活鹅、活牛羊之类的食物。在饥饿状态下,它会攻击人类。”   然而,至今没有相关报道。   不只东区没有,其他区域也没有爆出野兽吃人的新闻。   正在此时,葛莱森探员从外面急匆匆地回来了,示意雷斯垂德借一步说话。   走廊角落。   葛莱森一边擦着额头的汗一边说,“雷斯垂德,你可真是好样的。我在外面搞巡查,你居然还坐在局里。既然是怀疑有野兽出没,不是说好了分头去每条街逐一排查。”   “嘿,我只歇了二十分钟不到,你能不能不要这样斤斤计较。”   雷斯垂德觉得他和这个搭档就是天生气场不合,虽然他们都卖力地做着工作,但时不时就能吵吵几句。   葛莱森也不多废话,“行吧,那就让你捡一个现成的便宜,我有发现了。白教堂地带的一栋废   弃房子里,发现了一具新鲜的残尸。   等一会你可别吐出来,女尸模样很惨。我看她还很年轻,但头骨被咬碎,根本认不出脸。身本躯干的主要器官都被撕咬破了,四肢也被咬得七零八落的。”   说着,葛莱森努力压制住反胃的感觉。   他也是刚刚入行半年,尽管不是第一次看到尸本,却是第一次看到如此恶心的尸本。   恶心归恶心,并没有什么恐惧情绪,反而有一点点小激动。那是终于遇上大案子的激动。   “真的?被野兽撕咬的尸本?”   雷斯垂德也有一丝激动,他受够了鸡毛蒜皮的案件,此刻也为遇上大案而兴奋。   和苏格兰场很多混日子的警探不同,雷斯垂德与葛莱森都希望能够做出点成绩来。   因此,当听到野兽失踪就会不遗余力地追踪调查,那也是一种负责,对潜在被害人的负责。   葛莱森肯定点头,“这种事,我怎么可能拿来开玩笑。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得设法找一位靠谱的医生,给尸本做尸检之类的。”   苏格兰场并不配备法医。   现在要解剖尸本,都要警员自己联系医院或大学实验室。   雷斯垂德当即指了指走廊另一头的会客室,“我想里面的两位先生应该愿意帮忙。”   会客室内,安安静静的。   玛丽与迈克罗夫特并排坐着,耐心等着外面走道上的警探们商量好事情。   一时间,闲了下来。   闲着,也就想起刚刚马车上的未决之题。   玛丽并没有忘记,虽然迈克罗夫特识破了她提问长相如何的深层用意,但尚未单纯地就题面给出正面回答。   “福尔摩斯先生,想来您最近寻找费伦茨很辛苦。还请不要太劳累了,否则容易引发记忆力衰退之类的小毛病。”   若非记忆力衰退,怎么会忘了正面回答半个小时前的问题?难道是试图蒙混过关?   迈克罗夫特听出了所谓关心之词里的戏谑。   侧头,身边的明顿先生神色自然,好像没有在警局抽空追问送命题的意图。   装,你再装!   迈克罗夫特一本正经地说,“谢谢关心,也请您放心   ,我的记忆力没问题。举个例子,我可以清晰地记得您的器宇不凡与俊美无俦。”   玛丽可以心安理得地认前一项,但后一项着实属于溢美之词了。   再看迈克罗夫特,只见这人一脸淡定自若,似乎没什么值得情绪波动起伏,他也就是陈述一个事实。   玛丽笑了,“福尔摩斯先生,感谢您的牢记。恕我不善言辞,我所感也正如您所想,都是相似的感知。”   什么?   这人竟然敢自称不善言辞?而什么是相似的?   迈克罗夫特直视着身边的人,明顿先生是在单纯赞美他也英俊不凡?或者,所谓的感知代表更深一层的想法?正如他那努力克制的情愫。   下一刻,会客厅大门被推开。   雷斯垂德和葛莱森走了进来,打破了屋内的安静。“两位先生,你们有兴趣一起去白教堂看看尸本吗?” 第106章 、Chapter106   白教堂, 脏乱差。   如果死者没有当街抛尸,尸体被放在了房屋内,路人很难第一时间意识到那种腐臭味与人类死者相关, 因为早就被各种垃圾堆积而成的臭气蒙蔽了嗅觉。   废弃旧屋,一地灰尘和垃圾。   屋顶破了几个拳头大小的洞, 能看出此处有时被用作了流浪者的临时落脚点。   当下, 屋内充斥血腥味。   角落里有一具需要打马赛克才上电视的尸体。当然了, 19世纪70年代初不会存在电视机, 就连照相机也是超重不利于携带的大家伙。   玛丽踏入破屋,看到尸体的第一眼就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死者,女性, 微卷长发, 尸体被撕咬的不成样子。   衣服也因利爪被毁, 却能看出布料成色不错,估计整套成衣价值六十英镑左右。现场没有发现首饰,而单论这种价位的衣服,可为中产家庭年轻女孩穿着。   值得注意, 这种颜色用料与剪裁的衣服与伊丽莎白提供的线索吻合, 是莉迪亚私奔时从朗博恩家里带走的一条裙子。   再看屋内死者的发色、身形与莉迪亚也非常相近。死者究竟是不是莉迪亚,还需要更为熟悉她的家属来确定。   雷斯垂德指了指死者的下肢。“瞧这具尸体的僵硬程度,人大概死了两天左右。”   死后36个小时下肢尸僵开始缓解, 全身尸僵消失是在第3-7天。   这位死者的下肢无尸僵, 而全身尸僵又没有完全消失,也就是死了两天左右。   两天前死亡, 即死在了4月7日。   结合莉迪亚与威克姆离开贵价酒店的时间在4月6日下午,理论上来说莉迪亚是有被害的可能性。   葛莱森指着窗户碎玻璃上挂着的一片碎布块,“我就是看到了它, 觉得屋内可能有问题。”   白教堂区域的住户穿不起这种价位的裙子,窗沿上的碎布块成色非常新,显然不是二手货。屋内还有一串野兽的血色爪印,从尸体所在的角落延伸到窗户,但街巷上没找到相似痕迹。   迈克罗夫特仔细观察了尸体的伤口,确定地说:“足迹、抓痕、咬合痕迹,这些   都不属于花豹。”   “啊?”,“什么?”   雷斯垂德和葛莱森有些傻眼。   “现场痕迹,符合猎豹的体征。”   迈克罗夫特说着感到了一丝奇怪。   如今能亲眼看过大型食肉动物的人并不多。虽然伦敦有动物展览,但需要门票,更不提很多人就是走马观花,只记一个大概。   猎豹与花豹身上都有花纹,其实很好将它们区别开来,但人们还是会不时搞错。这可以解释目击者为什么会将看到的动物误认为花豹。   事实上,两者差别较大。   比如说在捕猎方面,花豹的杀伤力大于猎豹,而多数情况下吃人事件都是花豹搞出来的。   被害者身上却满是猎豹的攻击撕咬伤。   这就是有点奇怪的地方,吃人不符合猎豹的一般猎食规律。   当然了,野兽要吃东西。   肚子非常饿的时候,猎豹抓个人吃也符合逻辑。而且猎豹逃跑速度一流,也就能解释近期为什么没人发现它的存在。   “不管哪一种豹,总之是有一只野兽猎杀了人类。”   雷斯垂德并不在意自己认错了动物种类。如果说判断人类的死亡时间还属于苏格兰场的选修入职课程,识别动物的爪印与咬痕就超纲得离谱了。   这会他更关注的是动物出逃杀人案实打实地发生了。   搞清楚死者是谁,出逃的动物从哪里来又到了哪里去,那才是要侦查的事情。   “两位先生,我有一个小请求。”   雷斯垂德开门见山地说,“能否帮忙联系靠谱的医生给死者做一下尸检?或许能从她破损的胃里或是其他什么的部位,找出与之身份相关的线索。”   “我可以帮忙安排,今天就可以送检圣巴塞洛缪医院。两位探员,麻烦请将尸体及时运过去。”   玛丽暂未言明死者疑似莉迪亚,等达西与伊丽莎白认尸后才有更进一步的结论。不论如何都要进行解剖尸检,才能更了解死者死前具体遭遇了什么。   警探们这就去着手去安排运尸等事宜。   迈克罗夫特出了破屋,在屋子附近转了一圈。   外墙、门口、街道上   等位置都没有再发现与猎豹相关的踪影,就连一撮猎豹毛都没有看到。   碎石地随处可见各种乱七八糟的垃圾,烂掉的菜叶、糊了的纸片、酒瓶的碎玻璃等等。   下一刻,却在角落里发现了一撮烟丝。   迈克罗夫特上前弯.腰将烟丝捡起。抬头,这个位置看出去,视线刚好能看清十五米开外案发地破屋的窗户。   如果身体往后退一步,则能恰好隐藏住不让窗口的站立者发现。换言之,这是极佳的藏身角落。   设想一个场景。   有人站在死角位置,取出烟丝点燃抽了一口,暗中观察着破屋窗户发生的一切。   抽烟者是否可能目击了被害人从窗户被运入破屋的场景?他又有没有去追踪猎豹?   将烟丝装入了小纸袋。   一会就给歇洛克发电报,让他抽空尽快来伦敦一趟,这会可以检验亲爱的弟弟有关烟丝研究有没有成果了。   “明顿先生,您还有什么发现吗?”   迈克罗夫特回到破屋提了一句烟丝,说了要找专业人士分析其来历,则见明顿先生捡起一块略带血迹的小石头。   小石头,约有普通怀表一般大。   玛丽在距离尸体的五米外将其捡起,“这里非常乱,到处都是碎石碎玻璃。尸体附近的地面垃圾或多或少沾了血,但在距离尸体六米远的位置,只有这块石头染了血。”   再细看,是一块鹅卵石,与破屋内地面的碎裂墙砖石头并不相同。   石头和纸片布料不一样,不可能随风吹入破窗,它是被谁带到屋子里的?   石头所在的位置并不在猎豹血爪印的那一条轨迹上。既然这样,为什么它与尸体有了一段距离,上面却依旧沾了血迹?   问题重重,破屋及周围却没有更多发现。   案发地四周都是废弃的房屋,根本找不到住户询问是不是听到过特别的动静。   下午,玛丽还要充当报丧者,通知认尸一事。这次来到达西家,还遇到了班纳特先生。   目前班纳特先生与伊丽莎白父女俩留守在伦敦等消息。   班纳特太太并没来。大女儿简也在朗博恩小镇,是要照顾情绪波动颇大   的母亲。   “死者被运往了圣巴塞洛缪医院进行尸检。”   玛丽简述了动物出逃等前因,只见伊丽莎白努力克制但还是红了眼眶,而班纳特先生也当即脸色煞白。   “如果可以的话,还请两位尽快去确认一番死者是不是莉迪亚小姐。”   “明顿先生,您肯定死去的是我的女儿?”   班纳特先生开口时声音难掩一丝颤抖,“会不会是搞错了?”   这是一个非常傻的问题。   死者面部被毁,外人不可能知道莉迪亚身上是否存在什特殊痕迹。不知道就不可能给出肯定结论,否则也不必认尸了。   玛丽却没有因此生出丝毫嘲讽之意,一位老父亲听闻小女儿可能死了,这种情况下保持理智的人并不多。   她却也没多说尸体的具体情况,不能让她的判断来干扰认尸结果。   “根据此前对于莉迪亚小姐的描述,死者与她的形象符合。因为面部被毁,现在不能下定论,所以需要两位进一步确定。”   “走吧,现在就去认尸。“   伊丽莎白抹去了眼泪,哪怕十分害莉迪亚真的遇害了,但留在此处悲伤是毫无用处。只有亲眼看了才能确定,是或不是,都能得到一个眼见为实的结论。   班纳特先生原让伊丽莎白别去了。女儿踏入停尸间,可能承受不了直面尸体的冲击。   不过,伊丽莎白坚持要去,而她的理由很充分。   毕竟性别有异,作为姐姐,她比父亲也更了解莉迪亚的身体特征。   达西已经备好了马车,陪同一起前往了停尸间。   马车上的气氛相当低沉。   伊丽莎白紧紧攥紧了裙摆,一路都闭着眼睛,默默向上帝祈祷死者只是与莉迪亚有些外貌衣着上的相似,并非其本人。   祈祷又能有作用吗?   停尸间内。   今天的尸检助手是华生,他已经按照杰基尔医生的要求完成了对尸体表面的初步清理工作。   如果可以,谁也不想一别几年,再见面是在解剖台前。   玛丽向华生微微颔首致意,是等到忙过这段时间再叙旧。   眼前,先关注尸体。   伊丽   莎白与班纳特先生看到那条被撕咬碎了的裙子,他们的心就凉了半截。   这是莉迪亚的裙子,蕾丝蝴蝶结与店铺成衣样本有差异,当时是莉迪亚特意搞了细节上的差异化订制。   “不,她不是莉迪亚。”   伊丽莎白急忙再去看尸体,也顾不上残尸的可怖,翻查起被撕咬过的尸体左手臂。只一眼,就给出了判断。   “我肯定这位不是莉迪亚,莉迪亚的左臂肘关节内侧有两颗痣,但尸体上没有。”   尽管尸体被撕咬得几乎不成人形,但幸运的左手肘关节的皮肤没有被破坏。可以清楚地看到尸体肘关节内侧没有任何斑点,没有痣也没有疤痕。   班纳特先生听闻这一发现又提起了精神,但他并不了解相关情况。记忆里,莉迪亚小时候手肘内侧并没有痣。   “伊丽莎白,你确定吗?莉迪亚手肘内侧长痣,是你什么时候看到的?”   “我很确定,莉迪亚的痣长了有四年了。今年三月初,莉迪亚试穿这条裙子时,我还看清了她手臂上的痣。”   伊丽莎白又补了一句,“不仅我看到,简和凯瑟琳当时也在场,她们都看到了。”   班纳特先生煞白的脸终是多了几分血色,却还是有些担忧。“一个多月了,黑痣会不会自动消失啊?“   华生摇头,“原本没有痣,后天生长出来是常态。反过来,后天生长的黑痣自动消失不见的情况非常少见。”   班纳特先生却还不放心,“但也有用医药手段将痣消除的办法不是吗?”   华生无从反驳,的确存在这样的美白手法。   “伊丽莎白小姐,既然您记得莉迪亚小姐手臂上的痣,对于她足部不知有没有记忆?尺码对得上吗?”   玛丽指向尸体足部,尸体的双手十指差不多找不到完整的皮,但左脚的形态还算完整。   伊丽莎白看向尸体足部,这次更加确定死者不是她的妹妹。“这位左脚小指的指甲和莉迪亚的不一样,比莉迪亚的指甲要大一倍。”   之所以记得清楚莉迪亚的身体特征,说起来也与四年前三妹妹的死亡有关   。   当伊丽莎白见到那一具焦尸,惊觉从前对于三妹妹的关注太少,竟然想不起有关她更多的身体细节。从此之后,关注起还活着的姐妹身体状况。   身上的痣,脚指甲的大小不同。   从残尸上找出两处不同,基本可以确定死的不是莉迪亚了。   问题就来了。   死去的不是莉迪亚,为什么她的裙子穿在死者身上?   班纳特先生希望是死者悄悄地偷了莉迪亚的裙子。   那是最美好的推测,意味着没有杀人劫财。也不会是有人蓄意扔出一具身形相仿的尸体,企图让人们认为莉迪亚已经死了。   此次,死亡现场与尸体上满是猎豹的痕迹,怎么又怀疑有人为混淆视听了?   玛丽却不认为猎豹杀人的背后就不可以有人为因素。   假设一个人绑了莉迪亚,另其他人换上莉迪亚的裙子,然后制造一具死在野兽爪下的尸体,那不就是一种蒙蔽方式。   晚饭后。   玛丽来到隔壁迈克罗夫特家,告之他最新的认尸进展,看到书房里多了一整箱书。   “下午刚刚从大英博物馆借来的资料,与猎豹捕猎相关。”   迈克罗夫特总觉得这次的猎豹捕杀人类有点古怪,希望能从资料里找出一些所以然来。“明顿先生,您要一起看吗?”   “好啊。”   玛丽也正觉得被猎豹所杀的死者有说不出的古怪。“我原计划明天上午去大英博物馆,您就提前一步将它们都借来了,这算不算心灵相通了?”   玛丽说着比出一根小拇指,“却也不多,就相通了这样一点点。这种程度没必要大惊小怪,因为我们尚未修得心灵感应术。”   借书和心灵相通有什么关系?   分明是两人因为都认为死亡现场有古怪,找线索时需要看一些参考资料,是非常符合常规逻辑的操作。   不过,迈克罗夫特没有辩驳就礼仪性地笑了笑,保持沉默。   沉默有时就是默认,他才不会说心灵相通这种解似乎听起来也不错。   一时间,书房安静。   煤油灯旁,两人相对而坐,只听书页被翻动的沙沙声。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佣人在外说到,“福尔摩斯先生,您的弟弟歇洛克先生来了。”   什么?这都几点了?   迈克罗夫特瞧了一眼挂钟,现在已经夜间八点了。   看样子歇洛克在接到来辨识烟丝种类的电报后,立刻从剑桥赶来了伦敦市中心。不得不说,这真是非常积极,原本以为他明天中午才会来。   玛丽拿着书的手微微一顿。   好快,这就要见迈克罗夫特的家人了吗?是不是要庆幸突然登门的不是迈克罗夫特的父母?   “请歇洛克来书房。”   迈克罗夫特对佣人说完,转头看向明顿先生。正要提前稍微介绍两句歇洛克,然后觉得对坐之人的状态似乎有点变化。   该怎么说呢?   迈克罗夫特觉得此刻明顿先生的气质,似乎多了几分纯良? 第107章 、Chapter107   为什么连夜赶到伦敦市区?   歇洛克当然不是想念他的哥哥, 只为了快点瞧一眼可疑的烟丝。   收到电报,他找不到不迅速出发的理由。   今年大四,毕业论文不是问题, 而计划开始侦探事业,从烟丝的分析出发就不错。   于是, 几个小时马不停蹄来到蓓尔美尔街。   歇洛克在踏入迈克罗夫特的书房时, 却不由愣了愣。   愣住, 这种情绪很少发生在福尔摩斯身上, 但此刻真的发生了。极度喜欢安静的哥哥,他的书房里居然有另一个人!   上帝啊!您是去太阳上跳探戈了吗?否则怎么会让这一幕离奇的场景出现。   现在是休息时间,是晚上八点半, 迈克罗夫特是他自己家的书房。   既然不是上班时间必须接触同事, 他怎么会允许有旁人同处一室?难道不觉得对方的呼吸与心跳会吵到他了?   可别说这种喜欢独处的程度有多夸张。   如果迈克罗夫特喜静的嗜好不严重, 他怎么会创办伦敦最古怪的不许人谈话的第欧根尼俱乐部。   “明顿先生,这是我的弟弟歇洛克。”   迈克罗夫特为第一次见面的两个人做了极其简单的介绍,“歇洛克,这位是住在隔壁的明顿先生。”   然后, 迈克罗夫特对呆愣的歇洛克露出极为「和善」的笑容。   平时非常智慧的一个人, 怎么就突然傻住了?蠢弟弟真能实现无案不能破的侦探梦想吗?   歇洛克:这是什么看傻子的眼神?   是他想愣住的吗?明明是迈克罗夫特过于不按常理出牌。   “晚上好。”   玛丽先打破了古怪的气氛,对歇洛克说,“苦您连夜奔波来到伦敦, 希望您能带来一些与烟丝相关的好消息。”   歇洛克瞬间恢复了正常, 没有再和迈克罗夫特比拼用谁更能用眼神说话,他并没忘了赶来伦敦是为了办正经事。   “晚上好, 明顿先生。现在就让我看看现场发现的烟丝吧。”   迈克罗夫特将抽屉里的小铁盒递了出去,“但愿它不在你研究的烟丝种类范围之外。”   “啊哈,那反而是更大挑战不是吗?”   歇洛克打   开铁盒, 取出其中一根在指尖搓了搓,又闻了闻气味。   他的双眼明显发亮,“哇哦!这真是难得一见的上等加品津巴布韦烟丝,以焦甜香的独家风格着称,鲜少有杂气,口感醇和而浓郁。”   玛丽和迈克罗夫特对视了一眼。   听听这样描述,它总结起来就一个字「贵」。问题就在这里了,如此的贵价烟丝怎么会出现在贫民窟的死亡现场附近?   歇洛克继续道,“这种烟丝产量很少,没有预约几乎不可能买到。伦敦市面上也只有三家店对外开放预约,再不然就是参与不定期开放的拍卖会。这里捡到的一小撮,起码值十英镑。”   “看不出来这撮东西可以买一盒大蛋糕。”   迈克罗夫特说,“那就更有问题了,烟丝和蛋糕可不一样。”   “亲爱的哥哥,您该说得明白一些。”   歇洛克放下了烟盒,“您的电报只有一句话「死亡现场,烟丝,速来伦敦」。还没有告诉我究竟是哪里发生了血案?又是在哪里捡了烟丝?”   “白教堂区。”   迈克罗夫特言简意赅说了前往东区调查的起因是寻找费伦茨,而后在破屋里发现了一具古怪的尸体。“现在,你肯定明白这撮烟丝掉落得有多不正常。”   烟丝与蛋糕不一样。没有烧过的烟丝,它掉在地上后捡起来还能放在烟斗里继续用。尽管这种做法非常不体面,但也要看贵价烟丝的掉落地点。   白教堂区域的住户,谁能买得起津巴布韦烟丝?不论是省吃俭用砸钱买了一些,或是旁门左道搞来烟丝,不应该很珍惜它吗?   捡起烟丝时,它并没有被踩踏的痕迹,是可以再使用。   持有烟丝的人在案发地附近抽烟,那里原本就不是享受贵价烟的好地方。   烟丝掉了,他是没有注意,或是根本不在意?不在意的原因是不差钱,或根本不知其价值,还是有渠道可以弄到足够管够的烟丝?   不论是哪一种可能,吸烟者身上都充满了疑点。   “如果不以购买的方式获取津巴布韦烟丝,还有一种用起来不太心痛钱的方式拥有它。“   玛丽联系了死亡现场的猎豹痕迹,“如果一个人   去非洲打工时,在当地偷了一大波烟叶呢?或者索性凭本事种了一些?”   这……   这还真的可以。   歇洛克顺此推测下去,“不过,吸烟者也会因此摆脱了贫穷的困境,卖出些烟叶就能赚波快钱。   那样一来,通常不会继续呆在混乱的白教堂区,除非是别有所求的。”   再联系雅姆拉赫宠物店可能走丢一只非洲猎豹,又有死亡现场附近掉落的津巴布韦烟丝,吸烟者可能与非洲事务相关。   具体有什么关联?   也许通过与‘捕猎、猎豹’相关书籍,能解开一些与案发现场的古怪发现。   比如为什么让死者穿上了莉迪亚的衣服,而尸体被毁得面目全非,很难辨识具体的身份来历。   比如死亡现场附近为什么有吸贵价烟丝的人,又比如为什么女尸一侧有一块单独染血的小石头?   迈克罗夫特直接将一摞书划给了歇洛克,“你应该还没吃晚饭。吃了后,就把这些看了。”   「提供一顿晚餐,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地使用弟弟了?」   歇洛克毫不掩饰地看向迈克罗夫特,但更好奇另一点,是什么原因让他的哥哥允许明顿先生留在书房里?   “你不饿吗?快去餐厅吧。”   迈克罗夫特对歇洛克的好奇视而不见,随口编了一个理由。   “以你绝佳的记忆力,应该记得我此前提起深入白教堂是要找到费伦茨。现在出现了一具满身猎豹撕咬伤的尸体,我可不希望费伦茨成为第二个受害者。”   因此,请抓紧时间,别想些有的没的。   歇洛克似乎听话地点头起身,作势就要离开书房,半途又回头了。   “明顿先生,您被邀请来此调查这件事,面对一箱子的资料想必有了一些独到的切入点吧?”   这话乍一听像是请教,实则就是试探。   歇洛克确定迈克罗夫特不会无缘无故对谁特别待遇,除非对方有过人之处。   玛丽语气谦和,“谈不上确定的切入点,只是一种怀疑。白教堂出现的死者身上伤口有些古怪,不像是正常猎豹所为。   一般情况下,成年猎豹捕猎进食,食量在每天2-3公斤肉,一只羊就够吃了。这次发现的   死者尸体过于残破,几乎五分之四的脂肪部位都被啃食殆尽。”   简单点说,一只猎豹不可能吃点超过正常食量几倍的肉。   “这不是猎豹的正常进食。”   玛丽看到尸体第一眼就有此感觉,“但现场的大量血迹显示破屋应该是第一死亡现场,那么多出来的人.肉去了哪里?”   带着疑问,希望在有关‘捕猎、猎豹’的一箱资料中找到启发性的线索。   说到这里,玛丽面露诚挚歉意,“抱歉,我忽略了您正要去吃晚餐。这会谈及人.肉,但愿不会影响您的胃口。“   歇洛克:还真是谢谢关心。   如果明顿先生不关心地提及最后一句,他反而感觉不到任何影响,但偏偏说了。   “没关系,不必担忧歇洛克会胃口不佳。”   迈克罗夫特不甚在意地抛出解决方案,“让厨房多做些蔬菜拌意大利面,他今晚不吃烤牛排就可以了。”   一路奔波,竟然连一口牛肉都吃不上了?   歇洛克忽然觉得迈克罗夫特故意向他补了一刀,这根本不是好哥哥该说的建议。   不能再停留,再多呆一分钟可能连吃意大利蔬菜面的权利都被剥夺。   最终会被塞一大块甜腻腻的蛋糕,他的哥哥还会美名其曰是割爱了心爱的甜食。   人离开了书房,来到餐厅等待牛排上桌,脑子还可以继续思考今夜书房的不同寻常。   歇洛克回想起有关ML爱情故事的旧闻。明顿先生是鼎鼎有名的当代罗密欧,其传闻也传到了剑桥大学。   毫不夸张,音乐剧社团竟然以明顿与罗曼的绯闻为灵感,推出罗密欧与朱丽叶当代改编版音乐剧。   传闻与现实总是不同的。   与明顿先生面对面,看不出这位会感情用事。理性智慧、温和有礼,似乎是一位完美绅士。   为什么多加一个词‘似乎’?   因为迈克罗夫特很懒,能让他破例的人不可能性格非常平和,必须得主动一些。   对,没错,这一推测应该是正确的。   明顿先生性格里有强势执着的一面,这点反向论ML绯闻故事的几分真实性,守礼温和的人做不出冒生命风险乘坐热气球的疯狂约会。   歇   洛克拿起刀叉,摇了摇头。不是对刚刚上桌的牛排有所不满,而是可惜罗曼夫人已经死了。对于明顿先生而言失去了那一个人,极有可能不会再对第二个人疯狂。   但那都是别人的爱情故事,和福尔摩斯没有什么关系了。   歇洛克结束了推理就将旁人的感情经历抛之脑后。   尝了一口牛肉,不错,这次的味道比以往更好,厨师的手艺进步得很快。不知道是和谁学习精进了烹饪手法。   那也不重要,厨房不是一个福尔摩斯要关心的,找出白教堂尸体的异常原因才是当前最有趣的事。   **   夜九点,圣巴塞洛缪医院。对于女尸的初步解剖已经完成。   杰基尔医生看向华生,“约翰,你觉得这次尸检,最违和的地方在哪里?”   华生被老师一对一当面点名提问,他并没有慌乱。因为从清理尸体开始就感到了一丝古怪,而现在确定了古怪在何处。   “在尸体的衣服与伤口上,一根猎豹毛都没有。尸体被撕咬得面目全非,但她的伤口某种意义上太干净了。难道那我们遇上了一只光秃秃的秃毛豹?” 第108章 、Chapter108   医院尸检最新得出的秃毛豹怪异现象, 暂且不为雷斯垂德所知,他和葛莱森在外寻找宠物店店主坦纳。   这些日子,坦纳并不承认弄丢了出售的动物, 但一反常态地只让宠物店对外营业半天。   现在看起来他和店员们应该都在寻找走失的豹子,或许存在某种定位猎豹的特殊方式。   天黑时分, 兜兜转转一个下午后, 总算在街头将人逮个正着。   “坦纳·雅姆拉赫, 你的猎豹杀人了!”   葛莱森见面就给店主单刀直入地暴击, “别再否认你没有销售猎豹。我去过码头了。有人证明你在十天前购买运输了一只来自非洲的豹子!”   这话是不是诈供?   坦纳还想要狡辩,但听雷斯垂德报出一个词。   ”千里木。“   雷斯垂德复述了迈克罗夫特此前的推论,“你的猎豹与东非高原的植物同处一笼。”   警探怎么知道这样隐秘的细节?!   坦纳开始相信对方真的找到了目击者, 掌握了他新购入一只猎豹的证据。   “上帝仁慈!我并没有想要否认猎豹逃跑的事实。”   坦纳眼见形势有变, 也立刻变了态度。“我一直不说猎豹失踪了, 只是不想要引起恐慌。您知道的,一旦伦敦有猛兽乱晃的消息传了出去,那会引发多么严重的人心惶惶。”   雷斯垂德和葛莱森知道店主不是怕人心惶惶,而是怕宠物店生意受损。出于什么目的不重要 , 这人肯交代就好。   坦纳终是说起了几天前离奇的猎豹失踪。“4月5日上午一早, 我去宠物店开门,那只临时存放猎豹的铁笼子空了。门栓上的铁锁还完好无损,但笼子里什么都没有了。”   那一幕太灵异了。   坦纳没有发现宠物店有丝毫被入侵的痕迹, 其他的动物还都安分地呆在笼内, 桌椅摆件都没有被损坏,唯独猎豹不见了。   是有小偷潜入吗?   但没有其他的财务丢失, 小偷就是来偷猎豹的吗?   “如果有人打开了笼子,那个人一定是驯化猎豹的高手。”   坦纳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要有人要放走猎豹,难道这一只是有主人的   豹子?“或者, 是我遇上了一种豹妖?它懂得开锁等技巧,在午夜桃之夭夭了?”   猜测一个比一个离谱。   在种种疑惑之下,找到猎豹才最重要。   于是坦纳店主缩短宠物店的营业时间,带着一群常年与野兽打交道的店员们去寻找猎豹。   听到这里,两位警探也觉得事情非常奇怪。   葛莱森最关心的事却没有变,“那么,你找到了吗?比如猎豹的临时据点、留下的足印、粪便或其他什么?”   坦纳难掩沮丧,五天了,一根毛都没找到。“没有,我开始怀疑猎豹已经不在东区了,可是……”   可是这个时候警探找上门,告之猎豹杀了人,尸体就在白教堂附近。   “不应该的,我询问过白教堂的地头蛇们,都没有发现任何野兽的踪迹。”   坦纳很清楚地头蛇们也是惜命的,对于寻找在逃野兽比找杀人犯等用心多了。毕竟杀人犯是人,人杀人还讲规律,但猎豹觅食可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地位。   众人希望早一天找到猎豹,就能早一日解除被当成食物的风险,但偏偏没有一点踪迹。连脚印都没有,这就越发像是灵异故事了。   两位警探没想到事情会如此发展,坦纳店主看起来没有撒谎,而在被问询后又继续带人去寻找失踪豹了。   *   翌日,太阳照常升起。   华生带上了尸检报告来到警局,却发现有一个人来得更早。   “明顿先生,上午好。昨天时间匆忙,都没来记得与您问好。真是好几年不见了。”   “华生先生,时间与距离从未阻隔我们的友谊。几年不见,却仍如旧日。一见到您,我就知道是有某些好消息。”   玛丽起了个大早继续研读借阅的资料,截止出发来到警局前还没有更进一步的收获。她看着华生的神色,却知道尸检报告能带来一些惊喜。   惊喜?好消息?   某种程度上,相较于毫无所获地线索搜查,尸检是带来了新的线索。   华生很快揭露了所谓「惊喜」,“昨夜尸检,没有发现尸体上有任何猎豹毛的残余。死者残尸指甲缝隙里也没有抵抗猎豹的残存物,只有一   些泥土颗粒。“   是的。   经过尸检,发现尸体双手十指仅剩左手食指是完整的,在食指的指甲缝中有黑泥土。   玛丽立刻起疑,“死亡现场一带土壤并不是黑色的。确定不是污水着色吗?”   “是的,确定与污水垃圾无关,土壤本身就是黑色的。”   华生表示杰基尔医生做了好几次实验,“泥土不是因为被外来物的污染而变色,但尸体本身就不好说了。”   报告上,死者的致命死因居然是存疑待定。   “这是什么意思?”   雷斯垂德不解,”难道死者不是被猎豹咬死的吗?”   虽然昨天知道了死者居然被特意换上了他人衣物,其身份很有可能有点问题,但尸检之后怎么连死因也开始待定了?   “理论上来说,在遭受猎豹攻击后,可以确定猎物的脖子因被撕咬而断裂,那将成为致死原因。”   华生却指出,“但这位死者不一样,乍一看她被撕咬得四分五裂,其实身上伤口的受力程度相近。”   简单点说,死者脖子、躯干、四肢等部位的伤都很严重。   其被猎豹以爪子撕裂与牙齿咬伤的力度非常相近,这完全不符合野兽进食规律。   “您的意思是找不到致命伤,因为处处都像是致命伤。”   玛丽说着就见华生点头,而她瞬间想到一种可能性。“死者是活着的时候被撕咬分尸,并不是死后吗?”   “是,死者是活着时被撕咬致死,但她可能不够清醒。”   华生也觉得古怪,“死者体内有一些生物碱的残余,初步判断是来自曼陀罗花。“   “等一下,等一下。”   葛莱森有点晕了,“死者被猎豹杀死,听您的意思,她体内居然有麻醉剂成分?”   华生点头,“是的,肝脏、脑组织的化验结果不会骗人。但摄入方式已经不可查,因为尸体毁坏严重,无法判断是否被注射麻药。”   如今,也有人把喝奇奇怪怪的药水当做时尚,说不定死者身前喝了点潮流饮料。   玛丽心里的疑问更深,她要核查一件事。“残尸的重量是多少?”   “除去骨骼,其余部分只有8.9公斤。”   华生表示,   “这个数据与推测的死者身前体重约45公斤相差了很多。”   正如昨天的疑惑,猎豹吃不掉那么多的肉,肉又去了哪里?   而两位警探在坦纳店主处拿到的数据,走失的猎豹来自非洲,是一头偏瘦的豹子,常规每天进食2公斤肉类。   这些数字对比后,更为直观地发现死者身上的部分肉不见了。   另外,强调一点:宠物店失踪的猎豹,不是一个秃子。   不只不头秃,全身也长满了猎豹该长得毛,可以把秃毛豹的猜测划掉了。   划去了一种可能,那些古怪的矛盾势必需要另一种解释。   玛丽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在带着最新调查进展返回蓓尔美尔街之前,她去了一趟医院停尸间收集了女尸身体上的部分数据。   然后,在午饭前捎带了一袋胡萝卜敲响了隔壁的房门。   “中午好,福尔摩斯先生。”   玛丽将尸检报告递给迈克罗夫特,“我来蹭饭了,顺手给您加一个菜。”   加餐,送胡萝卜食材?   迈克罗夫特已经习惯了明顿先生的随性而为,此前送给他的仙人掌正在俱乐部内专属阅览室内茁壮生长。   “您来得正好。有关那些「猎豹、捕猎」的资料,歇洛克有了一些发现。”   迈克罗夫特却说要由他转述,因为他过于敬业的弟弟去补觉了。   歇洛克尚未踏足侦探行业,却已经为调查一件事废寝忘食。   昨夜通宵不睡,就连早餐都忘了吃,终是找出了只言片语可能与奇怪死亡现场有关的资料。   迈克罗夫特以极度‘和善’的语气,‘劝说’歇洛克暂休息片刻。   特别声明,他不是关心弟弟的作息健康,只是想要可持续使用弟弟的大脑。   兄弟之间进行了一次友好交流。   最终,歇洛克愿意去客房,与枕头进行一会亲密接触了。   这些却没必要多说。   迈克罗夫特提起了在资料里的发现,“不是猎豹如何捕捉食物,而是人怎么在草原捕杀猎物。明顿先生,您知道如今的狩猎队怎么在非洲围猎一头野兽吗?”   人类捕猎野兽,与案发现场有什么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晚点了o(╥﹏╥)o 第109章 、Chapter109   捕猎野兽与被野兽捕猎, 差异非常大,而人类的狩猎方式总离不开工具。   迈克罗夫特指出,“除了精准枪法之外, 一位经验丰富的猎人必会注意两点。一是开枪前要注意风向,二是开枪后要确保野兽失去攻击力。”   这两点乍一听与白教堂死亡现场没有一丝关系。   玛丽却秒懂, “原来如此, 那就是烟丝与石子的作用。”   迈克罗夫特点头, “是的。现场留下的贵价烟丝与无法解释为何染血的小石头, 都反应出了某个人的固守习惯。”   两个人不是在打哑谜,只是简化了一些因果内在关联。   根据非洲草原的狩猎指导手册给出了注意事项。   比如确定风向,可以通过抓起一把树叶另其自然洒落, 风吹叶动也就能辨识顺风或逆风位置。当风力不够大吹不动叶子时就需要点燃烟斗, 根据烟雾的飘动方向来检测风向。   另外, 小石头的作用就很好理解,类似于投石问路。在开枪击中猎物后,朝着伤重的野兽扔一块石头,确定它没有反应是死透了, 则不必担忧靠近捡尸时被反杀。   很明显, 除非猎豹真的突变成了秃毛豹妖,否则它不会吸烟,更不会扔小石头。在一个极具猎杀特征的死亡现场, 留下如此鲜明习惯特征的只会是人类。   当下, 玛丽结合了这一新发现,几乎可以确定此前的推测。   “尸体的伤痕太古怪, 显然与自然状态下猎豹捕杀猎物的情况不符。外加死者缺失了部分人.肉,现场与死者身上都没有猎豹毛,死者体内却残余了麻药, 现在可以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虽然有点离谱,但并非完全没有可能性。   迈克罗夫特自然地接到,“您是觉得此次不是猎豹在杀人,真相只和人有关,是人动手谋杀了人。”   “不错。尸体上的伤口是猎豹的爪子与利齿造成,但伤口深度与猎豹正常捕猎规律相违背。那就可以假设是有人仿造了类似的武器。”   玛丽说着,从外套口袋里取出一个小纸袋,然后一截胡萝卜被倒了出来   。   这是一截胡萝卜,又不是单纯的胡萝卜。   大胡萝卜被雕刻成了一只猎豹的利爪,等比例复刻了撕裂死者时的作案工具尺寸。   “胡萝卜仿爪没有杀伤力,但金属制的仿爪就不同了。同样的,猎豹的口腔模型也能被等比例制作。只要足够了解猎豹,又有足够的制作技术。”   玛丽说着将胡萝卜仿爪递给迈克罗夫特,“纯手工制作,没有添加任何试剂。除了造型特殊些,它还很新鲜,洗洗切切入菜食用没问题。”   迈克罗夫特接过精致的仿爪,原来今天被赠送了一袋胡萝卜的根源在此。他却没将特殊造型的胡萝卜送去厨房的打算,难道他会把奇奇怪怪造型的东西吃下去?   当然也不能扔掉,未免太不礼貌。可又找不到将其长期保存的方法,制作成为标本势必要添加别的试剂而破坏了胡萝卜本身成分。   该拿这根别致的胡萝卜怎么办?   微不足道的问题不必费心思考。   迈克罗夫特迅速将注意力切换到伪装猎豹疑犯的身上。谁留下了烟丝,谁扔出了小石头,两者是不是同一个人?   现场没有发现可疑的鞋印,反而多了一串仅在破屋里出现的猎豹血爪印,那更表明疑犯行凶时谨慎的一面。   “特意掩饰杀人时留下的脚印,却没捡起案发现场不远处掉落的烟丝。”   玛丽注意到前后行为的差异之处,“如果两件事是同一人所为,或该庆幸他的作案手法尚未趋于无懈可击。”   让无名死者换上莉迪亚的衣服也好,或是用模仿猎豹杀人也好,都是极具混淆视线效果的作案方式。   从死者的伤口可见,疑犯模仿猎豹攻击的相似度已经高达七成。假设尸体没有缺失过量人.肉,那么乍一看被害人就是死于猎豹攻击下。   如果再精进每处伤口的受攻击力度,让它们呈现出轻重不同的程度,那么疑犯的作案手法就会更上一层楼。   迈克罗夫特指出,“眼下,有一个新的问题。模仿猎豹的杀人动机是什么?是满足某种心理需求,还是为了掩人耳   目?”   目前已知疑犯了解草原狩猎而且熟知猎豹习性,他模仿猎豹杀人是因为过去的经历导致某种变态心理需求吗?或者,从更换死者衣物到彻底地毁坏尸体,只是为了彻底掩盖死者的身份?   以及,宠物店离奇失踪的非洲猎豹又是怎么丢失的?它又去了哪里?   问题总是接踵而至。   女尸死亡的加害者从猎豹变为人类,还引发了进一步推测。   被害人在活着时,被利器分解了尸体。虽然行凶手法尚有破绽,但尸体呈现的伤势也表明凶手绝非初次以此方式作案。其他的尸体在哪里?   雷斯垂德和葛莱森怎么都没想到大案说来就来。   他们想要抓住偷跑的猎豹,却变成了抓捕作案动机尚不明确的人类杀人惯犯。   “比起海底捞针,至少我们还有一点点线索。”   葛莱森伸出一根小拇指,“看,明顿先生给的小贴士。不名嫌犯体格强壮矫健,有丰富野外狩猎经验,不缺钱喜好贵价烟丝,对白教堂区域的地形较为熟悉才可以避人耳目行凶。”   贴士下方,特别标注。   不缺钱与对贫民窟白教堂区域熟悉,前后存在的鲜明矛盾之处正是确定不明犯人身份的关键。   疑犯或是曾经生活在白教堂然后发迹了,或是对此展开过详细的实地勘察,那都可能引起地头蛇的注意。   雷斯垂德对着小贴士不由苦笑,“欧耶!这确实缩小了寻找范围,但别忘了我们还需要钻下水道。”   疑犯不是初次作案。   别的受害者可能被抛尸何处?下水道就是好去处。   四处查找的不只是警探们,最先发现异常的是宠物店店员。   猎豹失踪前,被店主坦纳涂上了便于追踪其气味的特制液,店内猎犬可以根据特殊气味追踪。   七天以来,宠物店众人一度以为已经彻底失去了猎豹的踪迹。在扩大搜查范围后,竟然靠近伦敦西区的某段老旧的下水道找到了它。   猎豹死了。   它身中两枪,一发子弹贴着脊椎位置几毫米处穿过,另一发子弹贴着心脏边缘几毫米处穿过,而伤口已经   完全腐烂。   更准确地说,猎豹死亡了五六天,即在它失踪的一天后被枪杀。   开枪者熟悉猎豹身体构造,所以尽力瞄准了致命部位射击。猎豹却闪避开了,钻入下水道游泳逃跑。   即便如此,猎豹仍旧因为流血殆尽死亡。   由于猎豹潜入下水道,又被人为抹去了它出没在白教堂区域的地上活动痕迹,追踪犬没能迅速定位它的去向。   直至扩大搜查范围,追踪犬才会在富人生活的西区下水道通风口闻到些许气息。   “哦不!我的猎豹是被麻醉迷晕后带走的!”   宠物店店主坦纳在猎豹的后颈位置,发现了残存的粗针疤痕。   现在尚不确定猎豹在死亡多日后还能否检查出被注射过哪种药剂。   麻药的可能性最大,那能解释猎豹的离奇失踪。有人偷偷进入宠物店迷晕了猎豹将其盗走,随后又遮掩了人为潜入的踪迹。   “这个贼百分百之九十九熟悉宠物店。”   坦纳店主说得确定,“店内混乱,如果不熟悉布局不可能完美遮掩痕迹。究竟是哪个混账做的?!”   玛丽赶到了猎豹尸体发现点,接下来把豹尸送往圣巴塞罗缪医院,希望毒理检测能有确切结果。   哪怕无法百分百确定猎豹具体被注射了哪种药物,但已经可以还原整个事件的大致时间线。   4月4日夜晚—4月5日清晨,猎豹失踪。   4月5日,来自奥匈帝国的费伦茨主仆不见踪影。   4月6日清晨,白教堂区域有人目击到猎豹背影。   4月6日当天,猎豹被枪击,逃入下水道后死亡。   4月6日下午,莉迪亚与威克姆退房不见踪影。   4月7日,无名女尸被害。   截止此刻,即4月11日下午三点,发现死猎豹一只,以及女尸一具。   “坦纳店主,我认为不能用混蛋一词就能概括偷窃者。“   玛丽并不认为这是一词简单的盗窃。“您不觉得奇怪吗?一个人潜入宠物店成功地悄无声息地偷走了豹子。当时猎豹无法反抗,仅仅过了一天,怎么有出现了枪击猎豹而它遁逃进入下水道的后续?”   偷猎豹的与杀猎豹的,是同一个人吗?   如果是   不同的两个人,猎豹为什么被杀?是因为交易过程出现问题,还是因为购买者本来就要杀猎豹?   如果是一个人所为,那人是不小心让猎豹伺机逃走才开了枪,或是故意为之放走猎豹?   店主坦纳想到了什么,脸色猛地变差。   “上帝啊!该不是那种可能性,有人故意放跑了体内有残余麻药的猎豹,是为享受在城市街巷里猎杀它的快感。”   猎杀猛兽也有不同模式。   不怕死的一群,前往非洲草原与真正的野兽近距离接触。   还有一些人去郊野的私人林区捕猎,先把猎物投放到到围猎场地中,然后一群人开始在限定区域内猎杀猛兽。   “为了避免危及性命的情况发生,被投放的猛兽会被削弱部分凶性,比如给它们注射小计量药物。这样就降低了风险。”   坦纳当下想到了第三种可能性。“如果中了药的猎豹没被投放到山林,而是被投放到了城市中,那就是全新的刺激模式了。”   这是一种可怕的假设。   玛丽却不得不问被狩猎的只有猎豹吗?前往东区又失去行踪的几个人呢?   夜幕降临后,伦敦的初春夜晚还有一丝凉意。   迈克罗夫特结束了一天的东区勘察,目前还没有发现第二具人类尸体,但情况不容乐观。   奥匈帝国方面传来了电报,Y家族的第一继承人于昨夜凌晨伤重病逝,正要召回顺位继承者费南茨。Y家族派出了正式的信使,但谁也不知道家族内部的反对势力是否同样派出了杀手。   六天了,费南茨主仆再也没有出现。   他们失踪的时间越长,遭遇不测的可能性就越高,但找人总需要时间。   “您又开始饭后休闲活动了。”   夜九点,歇洛克也回到了蓓尔美尔街,他负责的那块区域暂时也没新发现,却发现迈克罗夫特呆在厨房里制作糕点。   这是迈克罗夫特的常规操作,完全不用大惊小怪。   歇洛克看着烤炉边的时钟,鼻尖嗅到胡萝卜、糖霜与奶油完美融合后的甜香味,他没吃晚饭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   “亲爱的哥哥,   胡萝卜蛋糕还有多久出炉?闻着这股香应该不会等太久。您知道的,作为贴心的好弟弟,我愿意进行试吃。”   “试吃?”   迈克罗夫特似笑非笑地看向歇洛克,“如果我的记忆力没有出错,从未见过你对蛋糕有发自内心的喜欢。现在,你只是肚子饿了不挑食。”   歇洛克被戳破也不尴尬,“对,您是对的,所以就分给您奔波一天的弟弟一块蛋糕吧。”   “Well,饿肚子的歇洛克,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将亲手制作的蛋糕分给根本不懂得欣赏它的人?”   迈克罗夫特随手一指灶台,“不过,作为负责的好兄长,我肯定会为你预留晚饭。显然更符合你的口味。”   歇洛克揭开了小锅锅盖,西班牙海鲜饭尚有余温,一副色香味俱全的模样。   他确实更喜欢海鲜饭,但有个小疑问。从尚未清洗的厨具不难判断烤炉内的蛋糕是双人份的,他的哥哥能能独自一人吃得掉所有的胡萝卜蛋糕吗?   十分钟后。   迈克罗夫特面对新鲜出炉的双人份胡萝卜蛋糕,它被制作成了形似猎豹爪子的形状。不言而喻,使用到的主要食材正是明顿先生昨天给的豹爪胡萝卜。   现在问题来了,要不要作为回礼隔壁明顿先生送去一份?   如果被歇洛克发现的话,会不会伤害到他脆弱的心灵,认为他的哥哥偏心?毕竟刚刚拒绝歇洛克食用蛋糕的请求。   迈克罗夫特:果然,弟弟还有两个月即将大学毕业,是该让他独自在外居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有关更新时间,近期会调整到白天,基本下周就能固定在中午了。谢谢各位小天使支持(*  ̄3)(ε ̄ *) 第110章 、Chapter110   有时, 一个麻烦会解决另一个小烦恼。   正当迈克罗夫特想着送出胡萝卜蛋糕的正确姿势是什么,居然有一位苏格兰场的值班警员来报信,新发现了四具出现了尸蜡的尸体。   毫无疑问, 这是新出现的麻烦。   迈克罗夫特却能借以传消息的名义,顺理成章敲响了隔壁小楼的房门, 然后发现可能来得刚刚好。   玛丽开门, 她穿得整整齐齐, 头上还戴了帽子。   “明顿先生, 您是准备出门,亦或刚刚回来?”   迈克罗夫特问,“我来告之您一个新消息, 黄昏时分, 泰晤士河疏通工程的操作员发现废弃下水道里的四具尸体。不知您是否有时间, 听听详情?”   “请进,我是刚刚回来。”   玛丽若有似无扫了一眼迈克罗夫特手上的小纸盒,却没有问它是什么。   “一个小时前,我收到了来自圣巴塞罗缪医院的简信, 刚刚去找宠物店店主坦纳核实一些事。”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客厅。   “看来, 我来得很巧。”   迈克罗夫特自然而然地将纸盒留在了茶几上,一时间仿佛专注于案情,而没有多提旁的事。   “请坐吧。”   玛丽也仿佛没有留意到迈克罗夫特的小动作, 目不斜视地取下帽子放到衣架上。   她递出了一张信纸。“刚刚收到了猎豹的初步尸检结果。有关它是否中麻药的毒理检测尚未出炉, 但在对体征比对勘察时发现了一组非常相近的数据。”   简信上,华生言简意赅提到:「被枪杀的猎豹, 它的爪子、口腔利齿分布与无名女尸伤口几乎完全吻合」。   只有仔细测量猎豹才能获知详细的体征数据,而且仿制一套金属的利爪利齿需要一段时间,那表明凶手在早就盯上了雅姆拉赫宠物店的猎豹。   玛丽指出, “凶手不是在伦敦观察了那只猎豹,猎豹抵达伦敦港也就九天而已,而不明身份的女士是在五天前被杀。四天时间,不足以完成复杂的前期准备。”   “由于海船上缺乏制作金属利器的设备   ,所以说在猎豹被装运上货轮之前,凶手是在非洲盯上了就它。”   迈克罗夫特认为这个概率很高,“白教堂附近掉落的津巴布韦烟丝,它表示凶手与非洲有过关联。凶手去过非洲观察猎豹,与此前推测的也吻合。”   话是如此,但猎豹是野兽,不是说观察就观察的。   尤其是观察牙齿、爪子等数据,如果不是猎豹失去了反抗的力量,所谓的近距离观察就可能是人类被重伤。   “凶手接近猎豹的时间段,多半是猎豹被狩猎队捕获之后,而允许接触猎豹的人员身份基本有据可查。”   玛丽说,“由此应能排查出谁最可疑。刚刚去找了坦纳店主,希望他可以尽快确定非洲方面的接触过猎豹的人员名单。”   这确实是好消息,找到了一个突破口确定狩猎凶手的具体身份。   玛丽就问,“福尔摩斯先生,您呢?收到了什么新消息?又有四个人死了?”   “黄昏时分,泰晤士河市政工程的检修工在废弃的下水道发现了异常情况,四具尸体身上有部分尸蜡。”   迈克罗夫特提及,“雷斯垂德探员在听分管其他区域的同事谈及此事,顺路就去看了一眼尸体。死者面容已经腐烂到难以看清,但有两件事可以确定。”   四位死者出现在相距不远的废弃水道路段,三男一女都没有穿着衣物。   另外,四人的死因一致,头部与心脏位置中枪。关键是,四具尸体之侧的几米远都有一块染血石头。   “染血的石头,看来是这种眼熟的奇怪死亡现场特征引起了雷斯垂德警探的注意。”   玛丽的关注点却已放到了死者没有穿着衣物上,“人没穿衣服,回归了最初的模样,某种意义上人类就等同于其他动物了。”   正是因此,迈克罗夫特认为它是一个坏消息。   死者尸体不着寸.缕,代表凶手狩猎的目标不再是野兽而变成了人类,   尸蜡多出现于人类死亡半年之后,说明凶手半年前就开始狩猎作案,他的作案手法在一步步升级。   最初,凶手是有丰富草原捕杀动物经验的猎手。   后   来,他回到了伦敦,在城市的下水道区域开始猎杀活人。   一步一步地发展,地下猎杀已经不能满足他的杀戮欲望,是要从转移到地面上。   “也许,还没有糟糕透顶。复杂的杀人模式需要耗费时间,这个凶手又是去非洲又是回伦敦,他很可能还没有彻底完成进化。”   玛丽推导了变化过程,从草原猎杀动物到城市下水道猎杀人类,随后出现了在地面猎杀豹子。   迈克罗夫特即刻明白,“如果说在城市地面狩猎人类是最刺激的模式,现在凶手正处于最后的过度阶段——在丛林里猎杀人类。”   如此一来,就能解释为什么有更换了莉迪亚衣物的女尸出现,也能够解释为什么要模仿猎豹杀死女尸,更能解释为什么要偷盗宠物店的猎豹。   是祸水东引,将几人的失踪都嫁祸给偷跑出来的猎豹。   偷走豹子并且其杀死,是一箭双雕。   凶手既享受了城市狩猎的快感,又通过模仿猎豹杀人将某些人的死亡嫁祸于豹子。   模仿猎豹杀人,没有再使用枪击,看似是改变了杀人方式,其实则不然。   此处最重要的不是杀人,而是要消除一拨人的身份。那些死在所谓豹爪下的尸体身着他人的衣物。   「他人」成为关键。   “凶手搞得很复杂,只为能瞒天过海地带走一批人,因为他们的身份与以往死者不同。”   迈克罗夫特抽丝剥茧后推测,“以往的死者,比如刚刚的四具尸蜡尸体,极可能是鲜少被关注的边缘人群。凶手近期的作案目标改变了,不满足猎杀边缘人士。”   原先的被害者是流浪汉或贫民窟里讨生活的独居人士。   他们是弱势群体,现实很残酷,他们即便被谋杀了也很难引起警方或官方关注。   凶手将被害对象的选择范围扩大,仿佛从猎杀没有无威胁力的食草动物,变为挑战有危险性的食肉动物。不再局限于东区贫民窟,而将目标瞄准了像是费伦茨主仆、比如莉迪亚与威克姆等人。   仅从个体的武力值与生存能力上来说,安逸生活的人不一定强   于生活在混乱地带的人。   凶手认为的威胁来自于被害目标个体之外的因素,比如他们的家人来找,比如有一群人受到雇佣而来查明案情。   为此,偷盗猎豹,又模仿猎豹杀人。如此种种,只为营造一种被害目标人群已经被潜逃的猎豹杀死的假象。   玛丽想到在西区发现的死猎豹,“如果是嫁祸给猎豹,应该还会有几具没被发现的看起来被猎豹残杀的尸体。不局限于白教堂,整个伦敦都有可能是藏尸地。”   原因很简单,猎豹可能会到处乱窜,没有集中在某一处觅食杀人。   以此为理论,凶手模仿猎豹杀人时将尸体散于不同区域,也会增大办案的难度,无法在第一时间发现死者死因有异常。   被害人为什么会任由凶手摆布?   可别忘了,无名女尸体内残存的曼陀罗麻醉成分。   当下,要尽快增派人手找出死于模仿猎豹攻击下的其余尸体,确定凶手究竟伪造了几个人的死亡。收集更多线索,推测费伦茨、莉迪亚等人被带到了什么地方。   “黄昏时发现的四具尸蜡尸体,被送到伦敦大学医学院。最快明天中午能够得到更进一步的尸检报告。希望能带来一点有价值的线索。”   迈克罗夫特说完正事,似乎没有任何留恋地就准备告辞。临走前,他随口提了一句放在茶几上的小纸盒。   “昨天您捎来的胡萝卜有多,今夜顺便烤了点胡萝卜蛋糕给您送来。做夜宵或做早餐,随意就好。”   玛丽早就闻到了淡淡的甜香味,胡萝卜与奶油的结合无比美妙,像是在引诱她快点将其吃掉,不必再等耐心等待。   当下,对于迈克罗夫特仿佛随意一提的「顺便烤了点蛋糕」,有必要追问更深一些,请问句中烤蛋糕的主语是谁?   “谢谢,我一定会好好享用您……”   玛丽忽然顿了顿,双目凝视着迈克罗夫特,似乎是在思考接下去该如何正确表达。   月色朦胧,斜照入窗。   夜晚的屋子,有且仅有两个人相对而坐,最怕突如其来的安静。   一定会好好享用您的?   这都是什   么不严谨到荒诞离谱地断句!   迈克罗夫特正准备站起来,既然成功地送出了胡萝卜蛋糕,他觉得互道一句晚安就安心离开了。   万万没有想到会听到这样的一句话!让他硬生生止住了起身的动作,转而对上了明顿先生的灼灼目光。   下一刻,玛丽偏偏一本正经地补充完整:“我一定会好好享用您亲手制作的蛋糕。”   说着,玛丽还笑了。“对吗?我没猜错吧?闻着香味,不同于柏林那次黑森林蛋糕炸炉,这次您是成功了,对吗?“   迈克罗夫特:他?成功?   对,作为一位福尔摩斯,此刻肯定能成功维持住镇定自若的微笑吧? 第111章 、Chapter111   胡萝卜蛋糕的成功与否, 吃过才能得出准确结论,但至少今夜没有再发生炸炉等意外事故。   迈克罗夫特还是保持住了淡定的表象,似乎没有受到「好好享用您」一句话的影响。   他还能调侃着说, “对蛋糕口感好坏的判断因人而异,我不能自满地说成功制作了完美的胡萝卜蛋糕。不过, 可以确定您赠送的胡萝卜极具庇佑效果, 它保佑我没有再遇上炸炉事件。”   说完, 迈克罗夫特站了起来,看起来似乎不急不缓,却不愿在这间屋子多逗留半分钟。   像是尽情享用他之类的话, 假设再多听两句,他就真的再也无法维持镇定的假象。“明天又是忙碌的一天, 我就不打扰您休息,先道一声晚安了。”   “您也早点休息,晚安。”   玛丽也跟着起身, 仿佛一切如常地将人送到了门口。目送着迈克罗夫特步履稳健走了出去, 他从容不迫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线范围中。   终于,玛丽不由轻笑出声。   为什么亲爱的福尔摩斯先生如此迷人的可爱,让人忍不住想要试一试他究竟能可爱到什么程度。   可爱又迷人?   这一类的描述词,歇洛克认为与他的哥哥没有一英镑的关系。   尤其是第二天上午发现昨夜新鲜出炉的蛋糕都没了,隐晦地扫了一眼迈克罗夫特的肚子,这种吃甜食的速度怎么还不见人发胖呢?   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眼神。   迈克罗夫特敏锐地抓住了歇洛克的瞬时表情, 一眼便知弟弟是在腹诽他的身材。果然,弟弟与可爱没有任何关联。   兄弟两人没有就胡萝卜蛋糕再多聊一句。   新的一天要继续寻找潜在被害者,并且需要扩大搜查范围,抛尸点不再局限在伦敦东区。   比被害者消息更快传来的,是坦纳店主对于非洲猎豹接触者的名单。   仅仅看姓名, 三十三个接触者没有一个人与疑犯的特征相吻合,起码不存在对伦敦东区很熟悉的人。   “然而,谁也别想逃脱上帝的责罚!”   坦纳庆幸于自己多此一举地   问了有没有狩猎队合照,他指向其中一个看起来不满三十岁的青年人。   “这个人,别看他长得很普通,但我认得出那张脸,和十七年前相比根本没有多少变化。”   十七年前,即1856年,是不是有一点点耳熟?   迈克罗夫特立刻想起了《伦敦晚报》的那则旧闻——狮口脱险的小男孩。   对于雅姆拉赫宠物店来说,1856年绝对是一个记忆深刻的年份。因为当年宠物店的铁笼子没关好,导致一头非洲狮逃逸出店叼住了路过的男孩。   “这个人是贾森·德克尔?他改名了?”   迈克罗夫特说的贾森就是当年死里逃生的小男孩,当年的新闻报道并没有写得太详细,只说宠物店赔了一笔钱。   “贾森自小生活在东区,他家的生活条件不太好,所以才愿意接受赔款没有继续追究宠物店的失责,对吗?”   “是的,当年父亲赔给贾森一百英镑。对于贾森一家来说,哪怕工作十几年都不可能积累那么多存款。”   坦纳觉得作为商人,父亲赔得够多了,说句不好听的,东区的人命真的不值钱。“不只赔款。在贾森的请求下,父亲同意了他来店里做工。”   十七年前,贾森十岁。   这个年头即便有了童工的相对应法规,但是真正遵守的劳资双方并不多。   “贾森长得瘦弱,他也做不得太重的活,主要负责清扫工作。”   坦纳对此印象深刻,主要是当年觉得贾森其人挺勇敢。贾森差点被狮子一口咬死,竟然还敢到宠物店里和一大群杀伤力巨大的动物打交道。   迈克罗夫特却有疑问,一百英镑的赔款足以让贾森一家搬离贫民窟,贾森的家长怎么同意他再去危险系数颇高的宠物店打工?“贾森在宠物店打工,他的家人呢?”   “福尔摩斯先生,想必您知道一夜暴富不一定有好结果。”   坦纳听说过贾森的家庭状况,“一百英镑对于宠物店的顾客可能都不够支付一只宠物的售价,但对于贾森一家三口堪称天上掉金馅饼。他的父亲老德克尔原先是运粪工,而老德克尔太太是洗衣工,后来我听说老德尔克携款离   开了。”   离开,这个词还太中性了,应该说是抛妻弃子。   老德克尔卷走了儿子差点丧命而换来的全部赔礼金,留下贾森与他的母亲继续在混乱的东区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   “我的父亲也是因为出于对贾森的同情,同意了他在宠物店里做活。”   坦纳记得大概的时间,“约是1862年的夏天,老德克尔太太因为肺痨去世,贾森也就辞了宠物店的工作。那年他十六岁,从伦敦东区消失了。”   没有人知道其后十一年发生了什么,贾森变成了道森·维加。   非洲狩猎队的其他人说,道森是一个职业猎人,不定期与他们组队打猎。因为家里不缺钱,去非洲狩猎猛兽就是找刺激。   哪怕变化了姓名,但不变的是那一张脸。   迈克罗夫特看着照片,相片不够清晰,但尚能看到道森右边眉毛上面的一道长疤痕。“贾森当年被狮子攻击,是在他额头的右侧位置留了伤口?”   “对,他差一点点就伤到眼睛。这伤非常显眼,也成为极易认出贾森的标识。”   坦纳怎么都没有想到与他常年合作的狩猎队居然藏着一位旧相识。“偏偏,道森自述的疤痕来历与此无关,他自豪地提过那是杀死一头老虎的功勋章。”   几乎不曾改变的容貌,又是一模一样的疤痕,贾森与道森是同一个人的可能性非常大。   这就符合了此前有关凶手的所有特征推测,可以解释为什么凶手熟悉东区却不差钱,对于宠物店的动物运作流程亦是非常了解。   迈克罗夫特再确认了一件事,“坦纳店主,宠物店的布局一直十几年来没有变化吗?”   “何止是布局没有变化,我连门钥匙都没换过。”   坦纳想起来就后悔,他就不该省那些英镑,在从父亲手里接过店铺时重新翻修一番多好。   后悔已晚。猎豹被盗,差点就被按上连环杀人豹的罪名。   当务之急是要找到道森,确定他究竟是不是狩猎大案的凶手。更重要的是,找出在东区失踪的那些人。   截止4月13日黄昏,费南茨主仆失踪了八天,莉迪亚与威克   姆失踪七天。将搜查范围扩大到全伦敦,又找到了五具与无名女尸一样的模仿猎豹被害者。   共计六人被害,四男两女。他们身上都穿着或贵价或崭新的衣服,令人一看就知道衣服的主人的经济状况良好   不出意外,其中三位死者分别穿着了属于威克姆、费南茨主仆的衣物。   另外的两位死者所着衣服皆是今春新款,只要逛一逛伦敦的时尚店铺,则能知道衣服来自哪家店。   “另两套衣服的原主人身份确定了,「一叶知秋成衣店」在三月出售了一男一女的定制服装,买家是来自意大利的罗西兄妹。”   玛丽追查了下去,罗西兄妹来伦敦参加四月社交季的舞会。“根据伦敦友人回忆,罗西兄妹有计划去伦敦远郊踏青的打算,但没有细说具体去哪一处。”   酒店方面显示的入住记录罗西兄妹预留了两个月的房租,但从4月6日后就没有再回客房。   消失的人都去了哪里?   从被换上他人衣物的五位死者身上,发现了细微却至关重要的线索。   “看到这一抹橙灰色了吗?三位死者的衣物上都发现了它。”   实验室中,华生指向托盘里的三块小布料。它们取自于不同的三件衣服,却都沾有相同的橙灰色粉末颗粒。   “衣服剐蹭到了某种壳状地衣植物。杰基尔医生咨询了搞植物研究的朋友,确定颗粒来自伦敦远郊某森林中罕见的地衣品种。“   说着,华生取出一张手绘图与一张标本照片。“明顿先生,您有没有觉得它有点眼熟?”   玛丽仅仅看了一眼就认出了这一植物。哪怕不知详细的学名,但知道此种地衣植物来自何处。“X森林,四年前,我们从三角地下室逃出来的路上见过它。”   X森林,伦敦远郊一处罕有人踏足的密林。   走马灯数凶手曾经在森林里建造了地下三角密室,一直都没有被其他人发现,足见隐秘性有多好。   “壳状地衣会紧紧贴在岩石或树木上生长,一般而言很难剥离。因此,几乎可以确定这些衣服去过X森林。”   玛丽不认为几件衣服能自动飘荡在树林间,那就变成了幽灵怪谈,应是衣服的原主人出没于X森林。   “X森林很大,虽然我曾经顺利逃了出来,但仍不敢说对那里有三成的了解。”   华生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听闻相近的地点再次上演凶案。“明顿先生,您现在有什么打算?很遗憾,我接下来几天有一堆考试,否则真想一起去往X森林。”   打算?   玛丽并不会自大地说对X森林很熟悉,哪怕四年前从地下密室出逃后,她又折返寻找过走马灯数凶手可能残留的痕迹。是走遍可疑区域,但最终仍是一无所获。   由此,更加确定自身对X森林的认知不全面,甚至不敢保证百分之六十的可能性X森林其余地方不存在秘密。   当下,狩猎凶手居然在X森林出没,证明那座森林确实存在其他的黑暗罪恶。   想要找人,说难很难,因为X森林很大。但综合目前的线索也算得上一个好消息,已经确定了大致范围。可以向坦纳店主借几只擅长追踪的猎犬,再借来失踪者的私人物品,以此开始在X森林的搜寻。   至于能否在偌大的森林能否顺利寻回失踪者?林中是否存在干扰追踪气味的因素?狩猎凶手又是否有同伙?   诸如此类的问题,都不是止步不前的理由。   蓓尔美尔街。   玛丽下了马车,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在大门口停了一会。   对她而言,眼下有一个小问题。要如何使用语言的艺术,和迈克罗夫特说明四年前在X森林遭遇的凶案呢?   不说,显然不是理智者所为。   考虑到两次凶案都在同一森林发生,不能忽视前后作案可能存在某种关联性。这时候的隐瞒有可能会造成不必要的失误与伤害。   当然了,也有可能两次案件没有丝毫关联。   “明顿先生?”   迈克罗夫特从二楼书房的窗口看出去,夕阳里一道熟悉的身影正盯着他家的大门发呆,这真是太罕见了。   几乎瞬间,推测出三种理由。   第一,明顿先生终于发现了这扇门装修得很非常符合其审美;   第二,明顿先生暗中思念着大门的主人,终于在不经意间露出了睹物思人的神情。   撇除以上的玩笑,结合今天的破案进度,最有可能是第三种原因。   迈克罗夫特探出了窗口,几乎以确定的语气说,“明顿先生,您确定了失踪者与凶手的去处,而且您曾经在那里遭遇过凶案,对吗?” 第112章 、Chapter112   黄昏时分, 霞光氤氲。   砖墙小楼里,坐下来喝杯下午茶。伴着茶香,听着窗外或远或近的车轮滚动声, 正合适聊一聊过去。   迈克罗夫特先说了下午的最新发现,圈定了狩猎凶手是谁的具体怀疑目标, 正是十七年前狮口逃生的贾森·德克尔。   时间会改变一个人。贾森遭遇了父亲的抛妻弃子, 在母亲去世后离开了伦敦。暂时无法确定他为什么更名换姓, 又为什么会走上了连环杀手的这条路。   “道森·维加,这是他新的身份。狩猎队的成员回忆,道森来自英国南安普顿。”   迈克罗夫特从狩猎队处要来道森所谓的老宅地址, “一个小时前,我已经请歇洛克帮忙走一趟英格兰南部海岸, 希望他能在南安普顿有所收获。”   “南安普顿?”   玛丽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地名,走马灯数凶手的母族老家也在南安普顿,而他后来变卖了祖宅开始行踪不定地游历。“能把具体地址给我看一下吗?”   “请看。”   迈克罗夫特直接递出了记事簿, 此刻更加确定明顿先生与狩猎凶手之间有某些旧事关联。   玛丽扫了一眼。果不其然, 这就是走马灯数凶手曾经的居住地,它代表着两个凶手之间必然有所关联。   “您之前问,我是否在狩猎者与失踪者的所在地遭遇过凶案?恭喜您,猜对了。“   玛丽坦坦荡荡地聊起了四年前的旧案。“此次,失踪者衣物上有罕见的壳状地衣植物,正是来自X森林。而我有幸体验过一次X森林的特殊穿行之旅。”   这是从破棺而出说起, 聊到解开了地下三角室的密码。   更是毫不避讳地直说了因为被活埋缺氧造成了暂时性短暂失忆,随后有了前往美国寻找遗失的记忆。   “什么?您遭遇过活埋,并且因此丢失了部分记忆?”   迈克罗夫特神色严肃而紧张起来,绝佳的记忆力让他瞬间记起了两人在美国时的一个小片段。   罗曼夫人与明顿先生去波士顿郊野调查造假古董的案件。   两人跟踪了可疑的帮派分子,在荒树林里发现一处土壤有异常。后来, 掘土挖出了被活埋的知情者韦斯莱记者。   那一刻,明顿先生感叹过,‘这人的运气真不错,死神没能抓到他’。   当时,迈克罗夫特就觉得那句话的语气有些古怪。   如今才知道原来是同人不同命。被埋的韦斯莱记者得到了外部援手,同样的遭遇,明顿先生却只能依靠自己挣脱死神的追杀。   “那些都过去了。”   玛丽不甚在意,“尼采不都说了,‘任何不能杀死你的,都会使你更强大’。”   话至此处,有关明顿先生的X森林经历没有一字虚假。   什么?失忆是编的?不不不,玛丽没有失忆,但明顿先生是真失忆了。   然而,接下去不可能继续主动坦白更多。   玛丽从来都不是乖乖交代的性格,否则又怎么对得起早在四年前抵达美国后着手布局的「真相」。   她面不改色地继续,“后来,我恢复了记忆弄清了被抓的经过,是代替原先被绑的B小姐,成为了活祭者之一。”   此处值得有一个英雄救美的故事。   玛丽仿佛如实地说起了明顿先生搏斗走马灯数凶手,让B小姐先逃的惊险经历。   可怜的B小姐,她没能在仓惶逃跑的路途中找到其他援助帮手,而是不幸地坠落河中也失去了部分记忆。   唯独不忘的是让她死里逃生的救命者,其随身行李箱上挂了一块美国波士顿行李牌。   后来,B小姐几经辗转来到美国寻找救命恩人,终于得到了上帝的庇佑找到了明顿先生。   说到这里,玛丽神色唏嘘,为这一段往事画上了休止符。   “非常遗憾,B小姐落水时伤及肺腑,因为旧伤难愈,前年她在波士顿过世了。“   不论是尸体、身份证明、棺材等等,B小姐的一切都被安排妥当。   哪怕班纳特家某天忽而抽疯认为四年前所谓的焦尸不是三女儿,他们见到B小姐的尸体,也绝无可能再发现破绽。   迈克罗夫特耐心地听完那一段往事,是与他调查所得的明顿先生经历完全吻合。   去年他结束了德国的外派任   务,一回到伦敦就探查过明顿先生与达西的认识经过。   调查的原因并不是荒唐到要干涉明顿先生的交友选择,而是因为明顿先生对于危险的圣甲虫社表现出来了浓厚兴趣。   去年,达西一起陪同前往了有圣甲虫社痕迹的废弃教堂地下室,要说他与此毫无关联,那才有违逻辑。   调查结果,指向四年前一起绑架案。   因为时间久远,又是涉及达西的妹妹乔治安娜,案件的很多细节都被抹去了。   像是X森林,从古怪三角地下室里带出来的棺材,等等具体案件内容都考察不清。   不过,可以确定两点。   是明顿先生与华生救了乔治安娜;作案凶手已经死亡,其人是早年从柏林大学毕业的哈伦·托里。   “如此说来,您曾经提到受一个人的委托调查清楚圣甲虫社的内幕,那个人就是B小姐了。”   迈克罗夫特联系了前因后果,从逻辑而言没有任何纰漏。   “恐怕不只是为B小姐,更是为了您自身。您要搞清楚除了直接动手的走马灯数凶手,是否还存在一个组织。”   “正是如此,但其中还有些小小的偏差。”   玛丽直言不讳,“其实,B小姐临终时没有太过执着于寻找是否存在幕后组织。”   这是大实话。   原身没有残留任何执念,既没有想要回家,也没想过深究杀害她的凶手背后是否另有组织。   玛丽坦诚,“更多是我自己心有不甘,被活埋过一次,绝不可能那样得过且过地算了。”   “您还真是诚实敢言。”   迈克罗夫特似乎真诚夸奖。在X森林、走马灯数凶手、企图破解圣甲虫社迷踪的事情上,明顿先生应是没有半字虚言,更为难得的是愿意提及曾经的狼狈与失败。   玛丽毫不心虚地接受了赞美,“事实证明我的追查选择是正确的。”   在深入探查之后也确实证明,走马灯数凶手背后后圣甲虫社。   圣甲虫社里还出过一位操纵人精神的安东尼·考斯特,那确实是一个不简单的组织,还有半截不知后续的「红舞鞋童谣」可能藏着更   神秘的秘密。   “这次狩猎凶手将失踪人群带入了X森林。目前尚不可知他选择X森林作案的具体原因,是因为地理环境合适,还是他受到了走马灯数凶手的影响。”   玛丽就事论事谈起了当前要务,“总之,先找人。坦纳店主同意出借三条追踪犬,今夜就可以出城。明天天亮能赶到X森林边缘,白天寻人更为容易,这是我画的已知X森林路线图。”   一切被有条不紊地计划好了。   迈克罗夫特非常清楚,明顿先生此刻选择说清走马灯数旧案,是出于对随后入林寻人的安全情况考虑。   X森林曾经是一个凶手的老巢,现在成了一个新凶手的大本营。   必须要说明三角地下室发生过什么,说不定贾森·德克尔废物利用以废弃的作案现场为据点。   接过了路线图,迈克罗夫特发现上面标注的线路占森林范围的一半,余下的百分之五十并无涉及。   “看来我们得开始祈祷。祈祷此次凶手的作案区域在您去过的地方,而不是选择了X森林的另一侧。”   “这要看上帝的旨意了。”   玛丽把能做的都做了,而总有一些事是她无力掌控的。   “今夜晚八点整,和坦纳店主带的三条狗在考文特花园市场门口集合出发。还有两个半小时,有足够充裕的时间做好出行前的安排。对了,您是打算一起去X森林的吧?”   “那是当然。”   迈克罗夫特收好路线图,就准备回家备齐出行物资。比如干粮与水,比如一些医疗物资,还有就是枪支弹药。   走到门口,他忽然停下脚步,冷不丁地回头抛出一问:   “明顿先生,我还有一点小疑惑。就您今日所言,没有什么隐瞒的部分吗?”   不错,刚刚是夸奖了明顿先生「诚实敢言」,但凡事要多想多深思。   过去案件的细节随着走马灯数凶手的死亡石沉大海。   既然明顿先生可以一直完美遮掩被活埋与失忆等的经历,难道就不能有更深一层的隐瞒吗?   “隐瞒?”   玛丽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您觉得我能隐瞒什么?福尔摩斯先   生,您是在变相关心我的失忆症状是否痊愈吗?”   迈克罗夫特也不否认。需知活埋对人的身体伤害极大,即便表面上看不出有何不妥,但谁知道这人会不会蓄意遮掩?   此刻突然非常理解明顿先生在柏林时对他产生过的荒唐想法了。   那时,明顿先生想要检查罗曼夫人的致命伤有无大碍,是抱着试图扒开衣服查个究竟的打算。   今时今日,角色对调。   迈克罗夫特隐晦地扫视对面的人,从头发丝开始,一寸寸打量到足部皮鞋。   他发现面临了一个更大的挑战。曾经他受了外伤还有迹象可寻,但明顿先生万一受了内伤要怎么才能做出准确判断呢?   很好,这种关心的打探轮到自己头上了。   玛丽笑得更深了几分,丝毫不曾觉得被冒犯,但也记得清楚记得一点——迈克罗夫特曾经回避被她检查伤口的决心有多深。   小心眼地记账吗?   不,那是绝对没有的事。   玛丽不退反进,上前半步靠近迈克罗夫特,无比诚恳地说:   “不必多虑,我的失忆症恢复得很好。亲爱的福尔摩斯先生,请您尽管放心,我确定不存在什么旧日情人,更确定没有与谁订过婚。“   病症恢复得很好,那很不错。   等一下,迈克罗夫特目光倏然一凝。   怎么突然称呼得亲密了起来?明顿先生又为什么特意表明私人的感情状态,还请他尽管放心?是要放心去做什么吗? 第113章 、Chapter113   四辆马车, 十二人的搜寻小队。抵达X森林边缘时,已经是4月13日的清晨。   已知最早失踪的费伦茨主仆在4月5日中午没了踪影。八天过去,显然早就超出了寻回失踪者的最佳时间段。   活要见人, 死要见尸。   是此次搜寻的原则,但搜查队的每个人都知道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六位失踪者已经有人遇害。   根据X森林的半边路线路, 以及推测狩猎杀手与走马灯数凶手之间的关联, 搜寻先以曾经的三角地下密室区域为圆心开展。   “上帝保佑,这几天不要下雨。”   雷斯垂德虔诚祈祷。伦敦最不确定的就是天气,往往是上一刻晴朗下一刻就转骤雨。骤雨会增加森林行路的难度, 更会成几何倍数地增大找人的困难。   坦纳店主牵着搜寻犬,从5日至今X森林区域下过三场雨, 雨水冲淡了前几日可能残留的人类气息。起码在森林外围,三只狗都没有做出发现目标对象气味的反应。   “希望靠近森林密室,能侦测出失踪者或贾森的踪迹。”   坦纳店主犹豫了一下, 没把晦气的后半句说出来, 他养的搜寻犬还对尸体的气味很敏锐。可不希望狗狗们给出的反应,不是发现了活人,而是发现了尸体。   一路谨慎前进,兼顾观察着地面是否有人类活动踪迹,搜查队的行路速度并不快。   直至中午,趟过了几条小溪, 终于正式进入了X森林的中心地带。   众人吃了午饭,原地休整片刻后再出发。   “继续步行四半小时左右,就能抵达三角密室。”   玛丽指向西北侧,“理论上来说,我们已经靠近狩猎杀手的猎杀区域。”   失踪者们的衣物已经被夺走, 如果被拐入X森林,狩猎杀手恐怕会残忍地再夺走他们的随身物资。没有衣服蔽体,没有工具获取食物,正如野兽动物般的原始生活,不知失踪者们能坚持多久。   “这个森林有熊。”   迈克罗夫特搜集了X森林的所有已知报道,“去年有打猎队伍与熊同归于尽。另外,毒蛇伤人事件也时有发生。“   八   天过去,情况不容乐观。   且不论狩猎杀手的枪法不错,失踪者们极有可能手无寸铁,他们要怎么再森林里生活?啃树皮吗?   “汪汪!” ,“汪汪!”   又前行一段路后,搜寻犬发出了对着远处发出了叫声。   搜救小队持枪警戒地步步靠近。   放轻脚步,耳听四路,并没有发现其他的异常响动。   是一丝异常声响都没有。   搜寻犬跑在最前方,大约在三十米处停了下来,那里是茂密的参天大树。三只狗绕着其中一棵树不断地转圈圈。仰着头的模样,表明树上有异常。   树干上挂着一具尸体。   尸体没有穿着任何衣物,成上吊姿势。他的心脏部位有一个血洞,遭遇了枪击。   “是费伦茨的护卫。”   迈克罗夫特抬头看去,腐败气体开始渗入尸体的皮下组织,男尸的脸部发胀呈黑色。“看起来死亡时间是三到四天之前。”   即,在4月9日左右死亡。   这具男性尸体的出现,与白教堂的无名女尸死于4月7日两相比对,足以证明至今为止的一番推理完全正确。   从时间线上来看,狩猎凶手先在伦敦市内完成了偷天换日的掩盖失踪者身份计划,然后返回了X森林开始了捕猎行动。   几人合力将树上的男尸放了下来。   依旧能辨识出死者临终时的惊恐表情,而发现他的足底被严重划伤,是赤脚奔跑在森林中留下了深入骨骼的伤痕。   不只双脚,死者全身上下都有不同程度的伤痕。   大树附近却没有大面积的血液残余,此处很可能不是第一枪击现场。   玛丽环视一圈,这棵悬挂尸体的大树长得最高,而尸体吊在3.5米左右的树干高度。   当走到距离这棵大树十米范围内,视线可以不受阻碍,第一时间看到吊着的尸体。   “是高悬示众。”   玛丽指出,“凶手特意移动尸体,费力将他吊到高处,正如同某些战场上的习俗。将敌方尸首悬挂到高处,以而恐吓其他人。”   迈克罗夫特查看了尸体,死者全身尸僵尚未完全解除。   “吊挂是在死后进行的,枪杀是致命伤。现在确定被高悬示众的是   费伦茨的护卫,某种角度上,对于找人进度来说是一个好消息。”   雷斯垂德不由惊叹,“四天前,那个狩猎杀手就大开杀戒了,这居然还是好消息?”   “已知四男两女失踪,六个人之中,武力值与生存能力最高的就是我们眼前的死者。”   迈克罗夫特认为凶手不会毫无章法进行猎杀。   “先除掉最有反抗力的那一个,约等于除掉了鹰抓小鸡游戏里的母鸡。剩下的五个人,沦为凶手操纵在鼓掌之间的小鸡仔。”   狩猎杀手费尽心思地搞了瞒天过海,可不会辛辛苦苦绑了的一众人都马上杀掉。   此时,凶手渴求获得的不是简单地夺人性命,而是要尽情享受被害人的痛苦与挣扎。   “同伴被杀带来的惊骇,仓惶中无法逃出X森林的恐惧,逃亡中要像野生动物那样茹毛饮血引发的情绪崩溃。”   玛丽细数着失踪逃亡者被逼直面的精神重压,“诸如此类,时间过去越久,人的绝望就越深。凶手不会在狩猎开启后立即枪杀所有猎物,他甚至可能会故意抓了放。”   毫无疑问,变态的狩猎方式对于受害者非常残酷。   但,事有两面。这给搜救工作争取了时间,尚有希望找到活着的失踪者。   现在既然确定了失踪者被带入X森林,搜救小队的十二人就分成了三组分头寻找。每组四人带上一只搜寻犬,朝着不同方向而去。   “明顿先生,请小心。”   迈克罗夫特没有叮嘱更多,只多提了一句,“以找人为主。”   以找人为主,也就是不必也狩猎杀手死拼到底。   玛丽微笑着点头,尽管她喜欢斩草除根的方式,但暂时没计划在森林里开启追逐战。“您也小心,谨防森林里有凶手的同伙。”   疑犯贾森有无同伙,或要进入三角密室观察屋内痕迹才可以得到确切结论。不论是不是团伙作案,凶手的枪法不错,都要警惕被背后枪击的可能性。   因有外人在场,两人没有再多言。   一本正经地看了对方一眼,仿佛丝毫带露深深的关切,就毫不犹豫地转身朝着不同的   方向出发。   那些祈祷好运的话语都留在了心里。   随着深入X森林,也无法估测哪一组会撞上凶手,而哪一组又会先发现剩下的五位失踪者。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天空的太阳运行轨迹不随人类的意志为转移,日头渐渐偏西,天色越来越暗。   “嘿!这里的树枝上绑着铜丝。”   黄昏时分,雷斯垂德又一次看到了人类活动留下的痕迹。   近几个小时,沿途发现过凌乱的人类脚印与粪便残余物,但仍旧没有在附近找到活人踪影。   这会有棵树上居然绑了一小节铜丝,被打成了某种花式结。   雷斯垂德不解,“这会是谁留下的?和我们的任务有关吗?”   “是紫铜丝。”   玛丽走进观察,铜丝没有变色氧化,是这几天新绑到树上的。   “前往非洲内陆,被建议可以携带一些紫铜或黄铜丝。因为贝专纳部落喜欢用铜丝制作首饰装饰,非常愿意高价以货易货交换铜丝。”①   狩猎凶手在非洲有过长期的生活经历,有可能会依照习惯携带铜丝。而在树上留下花式结,是某种标记。   什么标记?   无外乎与狩猎杀人计划有关。   “这里可能有受害者。”   玛丽推测,“失踪的五个人可能四散逃开,他们的体力不足以维持长时间逃亡,有人可能会寻觅一个自认安全的地点躲起来。”   雷斯垂德也听懂了,“凶手发现了躲藏者,但不着急杀人就留一个标记。令其担惊受怕地躲藏几天,在对方以为可以幸免于难时,再冒出来给予其绝望一枪。“   “L探员,您说得很对。”   玛丽看了看四周,地面枯叶凌乱,目力可及之处没有山洞。“找找看,地面、树上都别放过。”   搜寻犬也在前行。   奈何前几天的大雨对残留气息产生了干扰作用,让辨识气味变得困难起来。   “汪——”   半小时后,搜寻犬再次发出了叫声,对着一块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区域吠叫。   这里有什么不对吗?   低头,地面没有足印;抬头,也没有在树上找到人。   玛丽朝着狗叫的方向走去,那里有一棵几人   环抱的大树。树冠之大之密,让阳光都渗透不了树叶间隙。   靠近大树,绕到其北面,赫然看到树干上有一个树洞。   大约半米的直径,点亮煤油灯朝洞内一照,树洞居然延伸到了地下。如果人的身形偏瘦,勉勉强强可以钻入树洞。   这时,玛丽眼尖地看到洞口棕色树皮上的一根卷发。   大约20厘米长,微卷,与树皮的颜色一模一样,也是棕色的。   它像是莉迪亚的头发。   “莉迪亚小姐,您在里面吗?”   玛丽再次提着煤油灯向树洞内照了照,再仔细闻,似能嗅到一股腥臭味从地下传来。   不是尸臭,而是人体排泄物的混合气味。   但,洞内没有回应。   正当玛丽想要进入一查究竟,下一刻只听“砰砰,砰砰”的枪击声隐隐约约在远处响起。   不是一声枪响,而是持续不断地好几声。   “不好!”   雷斯垂德皱眉,“另两组之一,很有可能正面对上了狩猎杀手!”   玛丽正欲入洞的动作一顿。   不会吧?亲爱的福尔摩斯先生运气不会那样好吧?   作者有话要说:①铜丝习俗出处,《如何给狮子剥皮》克莱尔·科克·斯塔基 第114章 、Chapter114   远处响起了枪战声。   玛丽犹豫了三秒, 还是踏入了树洞。“我先下去看看。”   “额,不赶去支援吗?”   雷斯垂德有些担忧地看向枪响方位,持续不断的枪声让战况听起来很激烈。   "一小组有四个人, 每个人都配了枪。理论上,我方有足够的战斗力压制凶手。"   玛丽似乎非常理智地分析, “而且短时间内无法确定具体的枪战地点, 那不如先关注已经发现可疑踪迹的树洞。”   不必多言, 抓紧时间下洞才能尽快赶往枪响处。   树洞深约三米。洞璧两侧有不少藤蔓植物,如果使用得当,可以帮助人顺利爬到洞底。   果不其然, 洞底正躺着一个不着寸.缕而多处划伤的女人,正是私奔出走的莉迪亚。   玛丽先确定了莉迪亚尚有生命体征, 但她对一定的疼痛刺激已经没有反应,需要立即送往市内的医院治疗。   迅速取出了事前准备好的外套给莉迪亚套上,以类似绑木乃伊的手法将人捆了起来, 尤其护住了她的头部, 又将锁扣绑到了下坠的绳索上。   “L探员,树洞底部发现了一位昏迷的女性失踪者。请合力将她拉上去。”   玛丽说着再次确定树洞底部没有其他暗洞,也就不存在第二个失踪者。   一切准备妥当,昏迷的莉迪亚被顺利拽出了树洞。   “上帝保佑这是会一个好的开头。”   雷斯垂德看着尚且活着的莉迪亚,哪怕对方昏迷不醒,但他还是感到了一些庆幸。只要不是尸体, 就有治愈恢复正常的可能性。   玛丽却没有再对此给以更多关注,“两个人在后面抬着莉迪亚小姐,我们该去枪响处了。”   从入洞到出洞共计十二分钟,远方的枪击声却已经停止了。这很正常,四对一的枪战原本就不该维持太久。   玛丽却加快了脚步, 只为确定搜救小队没有谁受伤。   大约走了几公里尚未看到枪击现场的痕迹,就迎面撞上了形色匆匆的另一组四人小队,迈克罗夫特正走在最前方。   下一刻,两人悬着的心终能放下了。无需言语,眼神已经可以说明一切。   迈克   罗夫特:「非常好,明顿先生,您没有被卷入枪战之中。」   玛丽:「太好了,福尔摩斯先生,您终于摆脱了奇怪的意外受伤定律。」   “看来是坦纳店主那一组正面遭遇了狩猎凶手。”   雷斯垂德正说着,一声尖利的叫声从不远处传来。   又发生了什么?   奔跑向叫声处,只见一个男人捂住小腿倒在了血泊中。他的身上不只一处流血,肩膀、膝盖位置都有中枪。   “你竟然敢放狗咬我!”   男人怒吼着,“坦纳·雅姆拉赫,你居然如此侮辱我!“   坦纳店主心疼地看了一眼搜寻犬,快速取出一块抹布擦去了狗嘴边的鲜血。一脸的担忧,生怕他的好狗沾上了杀人犯的血就会被污染了一般。   “贾森·德尔克,我侮辱你?你个变态杀人犯,还需要别人侮辱吗?是你企图逃跑,而我的狗尽忠职守地不让你窜逃。”   坦纳说了翻了一个白眼,“我如果早知道有今天,十七年前就该让你死在狮子嘴里,起码解救了那些因你而死的人。”   贾森却是嘲笑起来,“呵呵呵,不会的。你父亲自以为是的同情心,不会让我死在狮口之下。你应该责怪你的父亲才对。是他让我进入了宠物店工作,才让我有机会如此早得了解了野生动物的习性。”   “你连狗.屎都不如!”   坦纳直接给了贾森一脚,踹在了他腿部被子弹击穿的伤口上,令他再度发出了惨叫。   谁因贾森而死?   在枪战现场之侧的二十米远,有一具刚刚被贾森拖拽到树干边的男性尸体。   死者原本有一张英俊的脸,但如今他的脖子上套着一圈麻绳,而再也没有了呼吸。   正是乔治·威克姆,他死不瞑目地瞪大了眼睛,嘴巴大张着。看起来像是从后方被勒死的。   遭遇战,在贾森企图悬挂又一名被害者时发生了。   犬吠惊动了贾森,双方几乎是同时开了枪。   贾森占据熟悉森林地形的优势,坦纳店主一方占据了人数多火力猛的优势。   双方较量了不满十分钟。   贾森不慎右脚膝盖中弹,率先败下阵来。   “有时候,过程就是那么短暂。”   坦纳店主向赶来的   另外两组简述了刚刚发生的一切,“这个变态还想逃,我的狗给了他一口,也是为它尚未谋面的猎豹兄弟出气了。”   「事实上,你肯定觉得贾森只被狗咬一口还远远不够。店内的猎豹被盗且被杀,损失起码一百英镑起价。」   玛丽和迈克罗夫特都没有把这种大实话说出来。   对于坦纳来说,此次凶杀案不只是金钱上的损失,还有更多复杂的情绪。   曾经一度以为贾森是可怜又勇敢的少年,经年之后却面目全非,他变成了连环变态杀人犯道森·维加。   时间,有时候太残忍了。   坦纳却不想后悔或追忆什么,“你们呢?有什么发现吗?”   迈克罗夫特摇头,“找到了一个山洞,痕迹显示两天前有过人类活动,但人已经离开了。”   说到这里,是该审问贾森了。   他更加了解哪些被拐到X森林的失踪者们都在哪里。   贾森却闭口不言。   哪怕遭遇了逼供,但他仍旧不愿意说出究竟有几人死亡,剩余活着的人又最可能位于何处。   只能先搜查森林里的三角密室,那里仅有贾森一人留下的痕迹,基本可以确定他并没有同伙。   那样一来,起码保证了X森林里没有了人为的潜在危险,可以让达西派来的两个护卫将昏迷的莉迪亚先送往医院。   余下的继续找失踪者。   与此前的推论有一点出入,根据三角密室里的残留物,贾森保留了每一个被害人的某件私人物品。   这一批的森林逃亡者不只六个人,而是十个。另外四人是三男一女,被留下了男士袖扣三对与女士项链一根。   简单计算,目前失踪者中死亡两人,寻得一人,还有七人亟待寻回。   一找就是五天。   终于是活见了人,而死见了尸。   十个失踪者之中,三位女士全部都活着,另外来自奥匈帝国的费伦茨也活着。   是有三人被杀,第一个是费伦茨的护卫,第二个是富商,第三个乔治·威克姆。分别在4月9日、11日与13日被害。   狩猎杀手贾森·德克尔发现众人寻回了所有的失踪者,对于活着的七个人没有遭遇野兽攻击颇为遗憾。   最终,他   还是交代了整个作案过程。在母亲过世后,他辗转在很多地方打过工,在此过程中结识了狩猎导师哈伦·托里。   哈伦·托里雇佣了贾森捕猎罕见动物。   两人深入过非洲丛林,不仅抓捕过各种闻所未闻的动物,托里还会采集奇奇怪怪的植物。   这样的日子过了三年。   托里表示他要离开去办件大事,给了贾森一大笔钱,就消失地毫无踪影了。   贾森通过出售稀有动植物,又获得了一笔巨款。   他更名换姓为道森·维加,开始过上了自行设定的有钱人生活。但年复一年,发现生活越发无趣味,他再度踏上了非洲开始狩猎。   狩猎动物能带来的挑战性与刺激感越来越少。   一年前,在草原打猎时一枪打偏。没有击中奔跑中的老虎,而是误伤了同去打猎的人类。   当血液从人类身体上流了出来,鲜红的颜色格外得醒目,唤醒了贾森深藏的某种嗜血冲动。   如果猎杀野兽不够刺激,换成猎杀人类呢?脱去人的外衣,让他们像野兽一样地窜逃,那一定很有趣。   狩人杀手由此诞生了。   最开始以伦敦东区的人群为目标,很有耐心地挑选受害者,选了那些即便失踪也无人在意的穷人们。   渐渐的,野心与欲望在增长,一个瞒天过海的计划逐渐成形。   伦敦之大,无奇不有,一些人喜欢猎奇进入贫民窟体验生活。   贾森有了可乘之机。或用花言巧语,或用背后偷袭,总能在东区拐骗一群人进入X森林。   选择X森林作为狩猎场所,也是在致敬哈伦·托里,他提过一句会在此处进行一桩大事。   托里没有说过具体是什么事,但贾森发现了密林深处的密室。虽然人去楼空,但从门窗的建造格局上,是与托里以前在非洲自建的屋子一模一样。   贾森占据了这间空房子,然后开始狩猎杀人计划。   **   四月进入下旬。   歇洛克没有按时从南安普顿回到伦敦。他新接手了一起凶杀案,而寄来一封信。   信中,详述在当地查到托里将老宅以低于市场售价的价格出售给了贾森,看起来是颇为   照顾这位买家。   哈伦·托里在老家呆的时间很短,四周邻里并不了解他,而房子的买家贾森也没有长住。   歇洛克用了一些‘小手段’,偷偷进入那栋老宅侦查一番。   没有佣人留守,只是一间空无一人的房子,却意外在天花板夹层里发现了小纸盒。   里面装着一枚徽章。   徽章的正面是圣甲虫,背面是自行雕刻的一首诗。   「我伸出了两根手指,握住了半面旗。此刻,看到一只怪异的飞鸟冲向了太阳。——H·T」   从落款字母缩写来看,这是托里藏起来的东西。   后来的房屋主人贾森应该一无所知,因为藏物的夹层积灰又生了锈,是十多年没人开启的模样。   走马灯数杀手留下的徽章代表了什么?   是圣甲虫社的标牌吗?为什么要在背后刻上短诗?   除此之外,歇洛克确定整栋老宅没有其他的线索了。   迈克罗夫特看着被随信一起寄回的徽章。毫无疑问,它代表了某个尚未明了的秘密。   托里将徽章藏了起来,是和谁约好将来让人来取走吗?那个受委托者是否迟迟不曾出现?   最想解开徽章疑惑的,当属明顿先生。   顺理成章要将徽章送给明顿先生,顺便再配上一份迟到的乔迁礼物,也是迟到的回礼。   迈克罗夫特欣赏俱乐部中明顿先生赠送仙人掌,它正生机勃勃地生长着,不如也选择盆栽植物作为回礼。   伦敦的花卉市场提供了各式选择。最终,山地玫瑰以其四季常青,又相对容易种植的特性胜出。   尽管它的俗称里带着「玫瑰」,但实则一种多肉植物。因外植株形枯似玫瑰而得名,像是永不凋谢的绿色玫瑰。   有一个小小的问题,送出形似绿玫瑰的花卉没有什么不妥吧?   迟疑了三秒钟,迈克罗夫特还是挑选了山地玫瑰。或是让明顿先生来选择,是否要拒收。   ******   蓓尔美尔街,又是一天的黄昏。   玛丽结束了今日的白教堂实地调查。   从X森林回来后,她继续着贫民窟调研工作。十天过去,或有一个好消息,莉迪亚终于出院了。   从冒然私奔到赌场暴富,再到   深入东区企图赢一把大的,急转直下变为被迷晕带入X森林。   这个四月,莉迪亚过得太惊险刺激,虽然躯体上没有大碍可以出院,但心理阴影需要过很久才能平复。   如今,莉迪亚只想快点回到朗博恩过安逸的乡间田园生活,再也不向往曾经痴迷的繁华伦敦。   至于引诱她的威克姆?当然也提到了那个人。而只恨词汇量不够丰富,没有办法变着花样地唾骂森林逃亡时想都没想就弃她而去的渣男。   威克姆已经被害,或是看在这一点上,莉迪亚的持续性咒骂才得以停止。   她似乎决定了,以后再找伴侣要找一个和威克姆截然相反的男人。   不过,那些是班纳特家的家庭琐事。   玛丽没有闲情多关注。即便达西发出了七月初的婚宴邀请,她也没有百分百地承诺一定会出席。   因为谁也不敢保证各地的罪犯都很照顾达西的脸面,不会在他的结婚时间作案。如果那样,非常必要怀疑达西是否有某种隐藏身份了。   意外与明天,总是说不清哪个先来。   “扣扣——”   一楼大门被敲响了。   今天,比晚餐先到的,是迈克罗夫特。   “之前比较忙碌,还没正式庆祝您在伦敦定居,但愿您不会介意我此时才补上礼物。”   迈克罗夫特抱着一盆山地玫瑰登门了。“参考了您送的仙人掌,我猜测比起很快会凋谢的鲜花,您会更喜欢长期种植的盆栽。”   这真是意料之外!   玛丽看着山地玫瑰盆栽,笑着说,“福尔摩斯先生,您真是令我惊讶。还记得上次我们聊过几句玫瑰的话题,没想到最先送出「玫瑰」的竟然是您。”   “明顿先生,您快别开玩笑了。我知道您知道,这是一个植物学的常识。山地玫瑰,并不是真正的玫瑰花。”   迈克罗夫特似乎不急不缓地解释,“我逛了逛花卉市场,相对好养的盆栽当属多肉植物。其中,山地玫瑰看起来赏心悦目,而且只要多光照、少给水就好。”   以上,是选择了这种植物的理由。   至于花语所谓的「永不凋谢的美与爱」,那可以暂时性忽视,避免因此引发拒收的可能性。   “Well,我懂。”   玛丽神色自然地接过了盆栽,这就准备将它先放到书房窗台上。   至于懂了什么?她上楼前,忽而回头,向迈克罗夫笑着特眨了眨眼。“谢谢,我喜欢您的玫瑰。”   迈克罗夫特:不,都说了这不是玫瑰。   等一下,重点是不是该放在熟知花语的明顿先生并没有拒收上? 第115章 、Chapter115   除了山地玫瑰, 迈克罗夫特还带来了一枚圣甲虫社的徽章。   徽章是铜制鎏金,二十多年过去已经有了锈迹。正面有制作日期与编号,显示「1848, 11,5—NO.12」   这与走马灯数凶手哈伦·托里就读柏林大学的时间吻合, 当年他刚刚大学一年级。   背面的刻痕并不工整, 非常容易看出那没有多少专业雕刻技术。   目前无从解读那首小诗, 「我伸出了两根手指,握住了半面旗。此刻,看到一只怪异的飞鸟冲向了太阳。」   它是红舞鞋童谣的后半段吗?   或者, 与之并没有特殊的关系,而单独表达了某种隐藏的含义?   这些疑问需要更多的线索出现才能有所解答。   伦敦是一座有秘密的城。大多数人并不关心晦涩的秘密, 在意的是看得见的热闹。   四月走向尾声,当五月即将来临,意味着另一个重要节庆日就要到来。   ——五朔节, 据说在公元前1世纪就传入了英格兰岛。   在这个节日, 可以有很多庆祝的元素。   比如采摘新鲜的花楸枝,用羊毛线将捆成十字架的模样挂在大门口,以而驱赶邪灵。   比如采集可供燃烧的木材,在五朔节之夜点燃篝火,载歌载舞,庆祝温暖光明的春季终于到来。   19世纪的伦敦城, 几十年来也形成了独特的庆祝方式。   这座城市少不了烟囱工人。在五朔节,他们不复日常黑漆漆的满身煤灰模样。   换上最干净的衣服,点缀上亮闪闪的丝带。呼朋引伴,三五成群,一边奏乐一边舞蹈, 开始了一场街头表演式的游.行。   如今,参与表演游.行的不只是烟囱工,其他各工种的劳工只要愿意都可以加入。   他们的着装更加花哨了,扮演成国王、皇后、巫师、甚至是小丑。通常,围观街舞的路人都会给些小费。   过去四年,玛丽没有参加任何五朔节的活动。   不是忙到连几天时间都抽不出来的地步,仅仅是因为觉得没有必要。欢庆春日,驱赶邪灵,听起没有什么意义。   今年玛丽怎么就有兴致关注五朔节了?   假话:生活难免需要仪式感,过节也   是有必要的;   真话:当出现了一位令你感到有趣的人,两个人在一起做无意义的事也变得愉悦了起来。   她特意向积极参加各种活动的宾利打听了。   即便是随和如宾利,给出的建议里也有一条,不要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就轻易成为街头舞蹈游.行的观众。   近些年,会遇上了一些过分‘热情’的表演者。   他们会围着观众不停转圈圈式手舞足蹈,直到观众给出了足够令人满意的打赏费。   “福尔摩斯先生,您在伦敦生活了几年,对于欢度五朔节有什么更好的建议吗?”   玛丽在下午茶时间去第欧根尼俱乐部闲坐一会,顺便和迈克罗夫特打了招呼,聊起即将到来的五朔节。   「陌生人房间」,第欧根尼俱乐部内唯一允许谈话的地方。   在创立俱乐部之初,迈克罗夫特认为自己踏足这间房的次数只会少不会多,但现在居然想要制定例外条款。   当明顿先生来找他时,两人可以不用在陌生人房间,而是在专属阅览室内被允许聊天。   幸而,理智尚存。   如果为了明顿先生破例,那对于其他会员不公平,更容易引发有一就有二的情况。   其他会员也想要破例,第欧根尼俱乐部以安静为主的规则就会被彻底打破,那么也就丧失了俱乐部建立与存在的意义。   迈克罗夫特庆幸自己在俱乐部的问题上还能够坚持原则。   但是,转折词又一次出现了。   在庆祝五朔节的方面,他无法在坚定地说,「明顿先生,您可别开玩笑。节日庆祝,那种事一点价值都没有,只不过是闹哄哄的一群人做着毫无价值的一些事。」   虽然在伦敦生活了几年,以往他从来没有特意去庆祝五朔节。   肯定不会去参加过于嘈杂的街舞游.行,锣鼓喧天的声响简直不亚于一场谋杀。   篝火晚会通常在郊外或乡村进行。怎么可能跑那么远,只为看一群傻子围坐一圈,拍着手等待大火吞噬了一堆干柴。   至于用花楸枝装点大门,那也是佣人们去操心的事。   今时不同往日。   迈克罗夫特觉得随着年纪的增长,为人越来越成熟了   ,而且更加积极地过生活。   “我觉得也不必搞得太复杂。五朔节是为驱赶邪灵,最重要的是心意。”   迈克罗夫特还没有疯到要去围观街头表演,而选择了几种方式里最安静的那一种。“亲手制花楸枝十字架,您觉得怎么样?“   玛丽点了点头,“您说得不错,心意最重要,不必选择那些太过闹腾的活动。花楸枝十字架就不错。”   采集花楸枝,听起来简单,却也有一套规矩。   人们相信花楸树有驱赶邪恶的魔力,很早以前就定下来五朔节花楸十字架的制作方式。   等到深夜,不在意究竟长途跋涉多久,来到鲜活的花楸树边上。不可以用刀斧,必须用手折断树枝才能保持魔力的纯正性。   “如今无需再远行至城外,为了迎接五朔节,伦敦市内的公园或是特定的私人庭院都有可供采摘的花楸树。”   迈克罗夫特报出一连串的合法采摘地点,有的免费,有的需要支付一定的入园门票。“明顿先生,您觉得哪里比较合适?”   如果期望去的目的地人流量少些,付费的私人花园更为合适。   “摄政公园。”   玛丽却选择了公共花园,“听说每逢这种节日,夜间公园外有售卖街头小吃,我想看看。”   是的,看看,并不是买了吃。   玛丽对于这个时代的食物持谨慎态度,但不妨碍她观察并了解真实的伦敦夜生活动态。   两人定下后天的夜行之约。   4月30日,夜晚九点半出发去摄政公园。   定下时间的那一刻,玛丽和迈克罗夫特相视一笑。   请相信,不论是谁,笑得都很简单。   正如选择制作花楸十字架的原因很单纯,是选择了最安静的庆祝方式,才不是搞什么两个人的夜晚约会。   “约会,那是不可能约会的。”   苏格兰场,雷斯垂德看着加班排班表,一旦重大节日来临,对于新人警员来说就意味着加班。根本谈不上约会,也基本告别了出游玩乐的可能性。   雷斯垂德瞄了一眼葛莱森,“嘿! 你的巡逻排班似乎比我少了一天,为什么还是苦着一张脸?”   两人参与侦破了狩猎凶杀案,但是并不   意味着他们出名了。   之前发生的案件,因为受害者们身份特殊,比如有费伦茨这样的贵族继承者,所以对外尽力封锁了此案的不良影响。   没有名誉上的奖励,但多少有一些物质上的奖金。   几位幸存者自愿拿出一笔钱感谢搜救小队的施以援手,毕竟搜救工作着实辛苦且有危险性。   当然,那也有几分封口费的意味,希望光..着身体被当做动物被狩猎的丑闻别传出去。   这钱,可以心安理得地收下。   此刻,葛莱森没有因为上周的一笔横财而心情舒畅,反而蹙眉盯着手里的一封信。“雷斯垂德,我觉得你看了它,也会稍稍心情不适。”   “瞧你说的,不至于吧。”   雷斯垂德接了过来,信纸上只有两三句简短的话,却是暗红色的。   「篝火、鲜花、舞蹈并不足以迎接五朔节。那些有罪的人们啊,只有让他们流出鲜血,魔鬼才会被威慑。清除计划开始!——绿巨人」   这封信,看起来像是示威信。   它散发出一股血腥味,不是红色墨水书写,而是某种血液。   “哦!我觉得算是好消息。”   雷斯垂德凑近闻了闻,“以我走遍东区,时常见到流血事件的经验来看,这玩意不是人血,更像是羊血。气味比较膻,没有人血的咸腥味。”   至于别的?   没有必要太大惊小怪。   苏格兰场不能说每天接到奇奇怪怪的信件,但也是每个月都会接到一些来历不明又内容诡异的信件。   着实没有太多警力去调查所有信件的真伪,可以确定的是,迄今为止没有一封信的内容成真。   “葛莱森,你什么时候如此胆小了?”   雷斯垂德抓住机会嘲讽,“以前,比这更加直白的恐吓信,你也瞧过不少。今天居然对它如此小心翼翼。“   葛莱森皮笑肉不笑地夺回了信件,决定找人去化验确定血字的成分是否真的与人血无关。   “我这是谨慎。别和我谈以前,以前你能想到不是一只猎豹吃了人,而是有人类模仿猎豹杀人吗?”   额……   雷斯垂德忽然无言,这个例子举得居然见鬼的有道   理,让他没有办法反驳了。   **   五朔节之夜,如期而至。   今夜,伦敦比以往更热闹了几分。   很多人会在夜间出门采摘花楸枝,还有一部分人在抓紧时间进行彩排。   明天就是街头舞蹈游.行。几十年前,它还是自发组织的小众活动,但演变至今颇具规模,必须要提前彩排在即将巡游的路上走一遍。   街头巷尾,不时可见流动摊贩。   有的兜售小玩意,有的兜售各种食物。后者更受欢迎,因为不少人下班较晚,会在街头凑合一顿。   热土豆、馅饼、炸鱼等等,各式街头小吃的香气混杂在一起。   光顾小摊的客人们往往并不讲究,一边走路就一边吃了起来。绝大多数情况下,那不是绅士们会做的事。   夜间,九点半。   玛丽和迈克罗夫特离开了蓓尔美尔街,没有坐马车,两人散步去了摄政公园。   也就闻了一路各式各样的食物香味,当场制作的小吃看起来还不错,却无法保证有多卫生。   可别忘了,伦敦被称作雾都,街头能有多干净?   不说别的,马车在路边停靠,你管得了一匹马忍不住排泄一番吗?   玛丽保持着微笑,更对于食物制作者的手部卫生不予置评。   条件所限,她不可能要求太高让便宜的街头摊位摊主们保持双手的干净。那些指甲缝里的黑色物质,她就当做没有看到吧。   看到了又能如何?   如今还没有大众化的塑料制品,一次性塑料手套根本不存在,而让小本经营的摊主随时保持双手整洁?   那是做不到的。酒精消毒成本太高,更不提不可能使用活水与肥皂。   来到19世纪的伦敦街头,可以治好一个人的洁癖。   玛丽庆幸她本就没有洁癖,只是在可以选择时,过比较舒适的生活。   如果身处深山老林,比如去X森林寻人时,对于饮食休息的标准也要一再妥协。   此时,迈克罗夫特悄悄瞥了一眼身边的人,然后松了一口气。   幸好明顿先生没有对街头小吃表现出兴趣,否则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要牺牲自己的胃,陪着一起试吃了。   必须夸奖,不亏是明顿先生,很懂得看   看就好是一种明智之举。   两人继续散步。   然后听到了一声“汪!”。十米之远,坦纳店主牵着他的狗一起出行。   不奇怪,今夜在伦敦街头撞上熟人,一点都不必觉得奇怪。   双方笑着点头问候,又是各走各路,朝着不同的目标花园而去。   又走过了几条街。   将要转弯时,迈克罗夫特却忽而停下了脚步,迅速退了半步,似乎在回避什么。   街头走过一支街舞彩排的队伍。   队伍人群身着奇装异服,与明天表演时的差别是今夜彩排就不化妆了。   “怎么了?”   玛丽好奇地看了一眼彩排队伍,又看向迈克罗夫特。   “福尔摩斯先生,您现在的样子,打一个不恰当的比方,很像是偷吃了糖果后,怕被大人发现的模样。”   哪有偷吃糖!   迈克罗夫特毫不心虚,不就是两个人一本正经地走在街上。五朔节的前夜,好朋友一起去采摘花楸枝,丝毫没有见不得人的地方。   如果街头出现的是歇洛克,完全不必担忧他胡思乱想什么。   但,瞧一瞧那支彩排队伍里,居然出现了一位非常不可思议的人物。明明是劳工们组成的街舞游.行队,为什么马修阁下会混在里面?   这个世上,除了明顿先生,只有马修知道罗曼夫人的真实身份。可别忘了,马修曾经将信将疑,罗曼夫人是否与明顿先生假戏真做了。   “明顿先生,请容我纠正。”   迈克罗夫特义正词严,“不是我心虚怕被发现,而是为他人着想,不希望对方尴尬。我似乎看到了我的上司,在奇奇怪怪的街舞彩排队里。”   “哇哦!那真是对生活颇有热情的表现。”   玛丽又仔细观察了一番,在几十人的队伍里定位到一个中年男人。要说他有什么不一样,养尊处优久了总会有些气质上的不同。   玛丽却不免笑了,“福尔摩斯先生,您的上司是穿着一套带翅膀的服装吗?他还背着一把箭,是在扮演中老年版丘比特吗?白厅的人,都这样有情趣吗?”   迈克罗夫特:他也是白厅的一员,所以这究竟是不是夸奖? 第116章 、Chapter116   如果意外发现了上司的奇怪行为, 先一步回避不失为明智之举,避免了正面撞上的尴尬。   从这个角度来说,迈克罗夫特闪避后退得很及时。   不过, 凡事不妨多考虑一下。   玛丽问到,“福尔摩斯先生, 您确定您的上司不会是被迫卷入了奇怪事件中吗?”   乔装游行的彩排队伍已经走过街角。   这会只能看到马修的背影, 那对丘比特翅膀随着走动一晃一晃的。   哦!还有两根羽毛掉落下来。   翅膀质量堪忧, 让人非常怀疑会不会有秃毛·中年·丘比特诞生。   不,关注点偏了。   重点不在翅膀上。   迈克罗夫特回想着刚刚的一瞥,马修阁下的脸部表情与肢体动作不似被挟持参与彩排。但那一眼太匆忙, 无法给出百分百的结论。   “据我所知,马修去外面的廉价酒馆都会自备酒水。”   迈克罗夫特想起上次的白教堂酒吧之行, 讲究的马修真会参加明天的街舞游行?   玛丽一本正经地提议,“既然撞上了,秉着认真负责的态度, 不如追踪一段?”   追踪马修, 确定他是自愿参与彩排队伍而不是受到胁迫,这听上去是非常严肃的建议。   迈克罗夫特却听出了一丝不对劲。两个人一起跟踪「一只中老年丘比特」,是在做正经事?   如此想着,但他也一本正经地点头。“明顿先生,您总能给出一些常好的建议。我们快跟上去吧。”   两人临时改变了路线,坠在了彩排游行的队伍后面。   一路跟踪, 绕过了一条又一条街巷。约过了四十分钟,彩排队伍走到了终点。   领队又叮嘱了一堆明天正式游行的注意事项,彩排队伍原地解散各回各家。   这会,躲在角落里的两人看得清楚。马修脸色自然而带了几分兴奋,他在整个彩排过程没有任何肢体僵硬的表现, 说明是心甘情愿且颇为期待五朔节的街舞游行演出。   三分钟后。   马修走向了街口,那里有一辆停靠已久的马车,正是他的私人马车。上车可,他结束了   今夜的彩排。   很好,情况明了。   马修阁下是自愿参加乔装街舞游行,没有被任何人胁迫。至于他为什么喜欢如此有违日常习性的活动?或许,每个人都有不可言说的小秘密。   “放心,福尔摩斯先生,今夜发生的事也会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玛丽非常诚恳地保证,“除非获得您的允许,否则我不会向他人透露您尾随了上司一路。”   意思都懂,但用词着实古怪。   这种关心马修可能遭遇意外的做法怎么能叫尾随呢?   迈克罗夫特温和地笑了,“明顿先生,我假设您的记忆力没有因为围观了奇装怪服的人群而消退。尾随一事,是您提议的,另外您也参与其中了。”   玛丽并不否认,她也笑了。“是的,是我提议的,我也参与其中了,所以为了保持我的对外形象,我也期望您守着这一秘密。另外……”   另外什么?   迈克罗夫特倒想听听还能有什么花式借口。   玛丽继续道,“另外,我是在用实际行动表明,不论您想做什么常人认为见不得光的事,我都愿意与您并肩同行。通俗点说,是一起一条道走到黑,这样不好吗?”   不好?   怎么可能不好。   迈克罗夫特根本不可能给否定答案。   但他很快意识到不对。明顿先生的话没有更深的意思吗?所谓见不得光的事,仅仅指跟了马修一路?   那根本不是坏事。   两人是正大光明地在关心马修。那么,真正的见不得光的事是什么呢?比如说……   “福尔摩斯先生?”   玛丽侧头看向若有所思的迈克罗夫特,“您还在纠结我的用词吗?我就是开个玩笑。我们当然没有尾随谁,是暗暗护送了您的上司一段路程。”   不,扮演丘比特的马修已经不重要了。   迈克罗夫特深深看了身边人一眼,企图探寻刚才明顿先生是否话里有话。奈何这位一脸若无其事,真是一如既往地滴水不漏。   当下,月亮喑哑;街头,人来人往。   两人相对而立,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令气氛有点安静。   下一刻,迈克罗夫特却忽然缓缓浅笑起来。   既然无法确定有没有一语双关的存在,他就单方面宣布有了。反正是明顿先生亲口承诺,愿意一起做「坏事」的。   “您说得对。”   迈克罗夫特随即自然而然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走吧,去摄政公园。我们得在午夜零点前采集到花楸枝,才能确保它具有五朔节的魔法力量。”   花楸枝的魔法力量?   玛丽眨眨眼,也许还真存在这样的力量让迈克罗夫特下定决心要做些什么了。   午夜,摄政公园在4月30日的夜间特别对外开放。   伦敦市内赶来采花楸枝的人群络绎不绝,可是比起几百万常住人口的基数,进出公园的人流并不算密集。   两人找了几根品相不错的花楸枝,亲手折断,这就叫了马车赶回蓓尔美尔街。   连夜用羊毛线缠上,制作出一个简易十字架,在五朔节当日的凌晨把幸运十字架挂在大门外。   简单易操作,无需任何复杂的步骤。   哪怕是连四五岁小孩也可以轻易制作,对于头脑清醒的成年人来说,想出错也很难。   玛丽和迈克罗夫特只用三分钟,就完成了牢固的十字架制作。   褐色树枝缠着绿色毛线,这种十字架绝对谈不上精致美观,却让两人看了频频点头。   亲手做的,感觉就是不一样。   ”福尔摩斯先生,如果伦敦有评选五朔节最美花楸木十字架,我愿意和您并列第一。”   玛丽如此说着,愿意给以并列第一,是她许以的最高荣誉了。   迈克罗夫特欣然接受这一奖项,“明顿先生,您不愧目光如炬。我也正想说,我们值得两块花楸木十字架金奖奖牌。可惜,偌大的伦敦居然没有如此有价值的评奖活动。”   两人略有遗憾地将十字架挂上到大门外侧,互道了一声晚安。   当天色亮起,相信蓓尔美尔街的这两扇大门一定会引人艳羡,谁让他们有最美的花楸枝十字架。   什么?这种想法太幼稚?   呵呵,觉得幼稚的人都没有眼光。   **   一夜过去。   鸟鸣枝头,天色渐亮。   五朔节休假,大   多数人都不用起一个大早,但苏格兰场总有不同。   葛莱森收到了有关威胁信的血迹检测报告。   化学检测后确定,暗红色字迹不是人血,而是使用了羊血。这是不是意味着寄信人只是在恶作剧?   “不好了!出大事了!”   上午七点零七分,一个巡警匆匆跑进了苏格兰场。   “快,增派人手,谁来都好。快去大本钟,有人爬到了表盘部位,要跳楼!”   什么?   苏格兰场的清晨有点冷清,值班警员通宵后神志不太清晰,提早来上班的警员还没从睡梦中清醒。   这一嗓子让众人猛然瞪大眼睛。   “哪里?谁要跳楼?”   葛莱森觉得自己可能是脑子糊涂了。“你说有人爬在大本钟的表盘上?那距离地面有几十米啊。”   “是的,我也觉得那很荒谬!”   报信巡警也不敢置信,“但是,现在真的有一个人挂在表盘上。地面上不看太清楚,只确定想要跳楼的女士穿了件白色婚纱。”   婚纱,女士?   难道是那位准新娘遭遇了背叛?因为打击过大,而要跳楼轻生?   葛莱森觉得更加不可思议了。   因为大本钟并没有无差别对外开放,想要进去参观有限制条件,难道是从外侧爬上了钟表盘?穿着婚纱能做这样的高空攀爬?   无论如何,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大事件,只要前去一看就能确定真伪性。   二十分钟后。   苏格兰场的一队警员赶到大本钟下。里三层、外三层,围观人群已经将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抬头,挂在几十米高表盘处的婚纱女士已经不见了。   “惨!太惨了!”   “哦不,地上是一团血肉模糊。”   “那个脑袋像是西瓜,摔成了几瓣,红红白白的。”   人群议论纷纷。   7:14,身着婚纱的人不顾地面上的叫嚷声,仿佛根本不在意别人说不要跳。是一跃而下,当场死亡。   5月1日,五朔节当天,伦敦大本钟发生了高空跳钟事件。   这是英国国会会议厅附属的大钟,如此意义重大的地点,如此非同一般的时间,此次死亡事件必然引起   高度重视。   原定上午十点开始的乔装街舞游行还要展开吗?   各类五朔节庆祝活动还能如常进行吗?这一死亡事件是意外偶发,还是有人蓄意为之?   不等苏格兰场带走死者尸体,白厅就派出一队黑衣人将国会会议厅门前的尸体带走了。   上午八点半,蓓尔美尔街仍如往常般车水马龙。   迈克罗夫特原本想要睡得稍微晚一些。既然是公休日,有足够的理由等到九点才起床,但无情的敲门声将他唤醒了。   难道是明顿先生来了?在听到帮佣敲响卧室门的那一刻,只希望是这一个理由打扰他难得的懒觉。   事与愿违。   帮佣居然报出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名字。“先生,马修阁下来访。“   谁?   穿着掉毛翅膀的那个人?   迈克罗夫特用两秒钟彻底清醒过来,难道马修发现了昨天的被跟踪,一大早就来兴师问罪了?   不可能,马修没有闲到这种地步,此时更应该在为奇装游行做准备。难道是让他去游行跳舞队伍里搞奇奇怪怪的协助?   带着诸多疑问,稍稍洗漱一番下楼。   会客厅内。   迈克罗夫特看到马修的第一眼,暗道一句不妙。   和猜测中马修难得的犯傻行为没有关系,他的表情非常严肃,百分之九十九是有重大事件发生了。   “迈克,我知道你还没吃早餐,可以给你半个小时的时间,然后与我一起去白厅。“   马修言简意赅,“一件影响非常恶劣的事件发生了。今天上午七点多,有人穿着白色婚纱裙从大本钟上跳楼。你认识的,是财政部门的巴里·鲍尔德。”   室内,忽然一秒诡异沉默。   迈克罗夫特觉得他的认知在受到挑战,先不说怎么爬上大本钟,还有一个关键问题。   “如果我没有记错,巴里·鲍尔德是身高一米八的三十五岁男士。他穿着白色婚纱裙?”   首先排除鲍尔德女扮男装,因为他们在办公楼的卫生间遇到过很多次。因此,还剩一种可能性。   “马修阁下。”   迈克罗夫特不确定地问,“所以说,您又制造了另一位罗曼   夫人?”   马修嘴角微抽,难道他看起来有奇怪的嗜好?男扮女装的情报人员怎么可能批量生产。   “不。鲍尔德的女装,和我没有关系。正因如此,您可以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白厅高级职员,在光天化日之下异装癖,而且身着婚纱从伦敦地标建筑一跃而下,还是在五朔节庆祝的早上。”   马修神色严肃:“在更大的流言出现之前,我们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查清楚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您的隔壁是不是住了明顿先生?迈克,你知道的,事急从权。现在,争取一切可靠的力量一起破案。别愣着,我们快去敲门吧。” 第117章 、Chapter117   「五朔节的上午, ‘丘比特’踏着晨光,带着亲爱的福尔摩斯先生敲响了我的房门。」   如果玛丽写日记,可以在1873年5月1日的那页如此记录。   可惜她没有日记习惯, 而且出现在客厅里的‘丘比特’只是在街舞游行时扮演那个神话角色。   “马修阁下,上午好。”   玛丽认识这位大英政府高层, 当然不是指马修的丘比特扮相, 而是四月初的某场晚宴上见过一面。“您的到来, 顿使蓬荜生辉。”   “您客气了。允许我说提前说一句很抱歉,我打扰了您的五朔节庆住安排。”   马修没有寒暄,紧急突发事件当前, 必须省去那些繁文缛节。   “恕我直言,此次希望您帮忙调查一件事。今天早上七点多, 大本钟发生了高空坠亡事件。死者是白厅高级职员,男性,但死亡事身着新娘婚纱跳楼。”   光天化日, 伦敦市中心国会要地之侧, 居然发生了这样耸人听闻的事?!   “您在担忧今夜的新闻头条。”   玛丽当即懂了马修的顾虑,“男性穿着婚纱跳大本钟,很容易被联想成同性恋者求爱不得而自杀。这会成为白厅的严重丑闻事件。”   马修连连点头,”明顿先生,您说得非常对。那些小报的品性不佳,绝不会放过一个爆点。想必您也深有体会, 三年前您的罗曼夫人的绯闻事件,正是由那些媒体大肆歪曲的,不是吗?“   好端端的,为什么提及旧闻?   这是试探!是猝不及防地试探!   玛丽目不斜视,根本没有去看迈克罗夫特, 第一次在人前非常明确地否认了明顿先生与罗曼夫人的关系。   “上帝啊!马修阁下,您真是洞若观火。其他人都人云亦云,鲜少有像您这样的智者懂得绯闻终究是绯闻。我与罗曼夫人只是挚友,有的关系却在传闻里失了真。”   为什么玛丽要坚定地否认?   理由当然是不能让亲爱的福尔摩斯先生沾染麻烦。   罗曼夫人的身份是假的,一定是有人最初制造了那个身份,制造者非常清楚迈克罗夫特曾经男扮女装的事实。   根据马修在大事件发生后就来找迈克罗夫   特的做派,几乎可以断定罗曼夫人曾经的上线是谁。   面对马修,如果还坚称绯闻是真,他有可能会怀疑迈克罗夫特的性向有问题。   今天有一个疑似同性恋的白厅高级职员当众穿着婚纱跳楼。在如此风口浪尖,玛丽更不能露出任何端倪。   有的事可以偷偷地做,但绝不能表露于人前,至少此时此刻不能迈克罗夫特的上司有所察觉。   马修闻言,果然非常欣慰地点头。明顿先生的话,与迈克罗夫特曾经汇报工作时的陈述对上了,M;L恋爱故事只是杜撰的故事。   那样就好,他不用担忧最看重的下属假戏真做,走上犯罪之路。是不信任,实在是明顿先生颇具人格魅力,万一理智的迈克罗夫特想不开真被吸引了呢?   那么,他作为想要早点退休好好享受生活的上司要怎么办?是帮忙打掩护呢?还是帮忙混淆视听呢?   太残忍了。   那样高强度的会死一批脑细胞的活,对于明争暗斗半辈子的中老年人来说太残忍了。   然而,告发是不可能告发的。   原因很简单。   马修有一个小目标,再干几年,顺顺利利退休就好。以后白厅的这个破烂摊字就扔给福尔摩斯先生了。   嘘!   真心话绝对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   当下,马修表情严肃,义正词严地谈着大本钟坠亡案件。   “明顿先生,既然您曾经亲身感受过新闻报纸的胡说八道威力,想来不必我赘述此次的死亡事件有多麻烦。”   马修也想冷酷地斥责巴里·鲍尔德死也不挑时间地点,但他并非那样无情的性格,最先思考的是鲍尔德是不是自杀?会不会是被人构陷了?   “目前,尸体被运送到了特定停尸房,已经找来了口风紧的医生为其验尸。”   马修直截了当地问,“现在,您能够立即动身与福尔摩斯先生一起去调查清楚大本钟坠亡事件的内情吗?”   “当然可以。马修阁下,您的邀请是我的荣幸。”   玛丽爽快地应允了,也没多问为什么找她帮忙。根本不用问,因为她出色,理由就是那样简单。   然后,玛丽对迈克罗夫特微笑致意,似乎   一本正经地说,“福尔摩斯先生,合作愉快。”   迈克罗夫特:不知道为什么,从明顿先生这句公式化的‘合作愉快’之中,他居然愣是听出几分「偷情愉快」的潜台词。   “合作愉快。”   迈克罗夫特泰然自若地回应,仿佛根本没有奇奇怪怪的内心戏。“如果可以,我们尽快去现场走一趟。”   有关巴里·鲍尔德的档案材料,马修留下这些基本资料就先行离开了。   话不多说,两人快速用过早餐就准备出发。   饭后,迈克罗夫特先将档案袋递出。   “我已经看过了,巴里·鲍尔德,单身,没有婚姻史。1861年,大学毕业半年后入职白厅。   1866年,鲍尔德的母亲病逝,三年后父亲病逝。有一位年长他四岁的长姐,而姐姐在1860年嫁到了英格兰西北部的利物浦市。十二年以来,鲍尔德就一直在伦敦过独居生活。”   仅从档案资料来看,巴里·鲍尔德的人际关系简单。   玛丽快速翻阅着,鲍尔德的工作范围也很固定,不似某人有一段说不清道不明的职业时期。   鲍尔德毕业后,一直呆在白厅的财政部,稳中有序地升职。是脚踏实地,也是按部就班。   对于他的工作评价,最初两年记录过几次失误,但并不严重。后来,他没有再出现过被记录在册的失误,但也没有过令人惊艳的贡献。   “看上去,这是一位安于生活现状的白厅职员。”   玛丽翻到了鲍尔德的住址在十二年里有过三次变动,从与人合租变更为在环境尚佳处独自租房,也符合他的工资涨幅变动。   换言之,鲍尔德的生活几乎一眼能望到底。像他这样的人,根本做不出穿着女士婚纱爬到大本钟上一跃而下的举动。   ——如果真是出于自愿,那简直能用魔鬼附身去形容。   不过,不是所有情况都会记录在档案上。   每个人都有秘密,有的人精于伪装,可以瞒天过海骗过非常多的人。   玛丽合上了文件夹,“福尔摩斯先生,您与死者都在白厅工作,以前认识吗?据您所知,鲍尔德有没有不可言说的小秘密?“   “如果所谓的认识是坐下来聊天吃饭   的那一种,我和鲍尔德并不认识。”   迈克罗夫特与鲍尔德甚至算不上点头之交,仅仅是同在一栋大楼,认识对方的脸而已。   但,对于一位福尔摩斯而言,不认识并不代表不了解对方。   “如果我没有判断错误,鲍尔德单身的原因并不是他是独身主义者,而是因为他尚未获得所爱慕对象的青睐。“   迈克罗夫特提起年初的一次书店相遇,“我记得鲍尔德买了一堆《令您求婚成功的49种好方法》、《如何讨女士欢心》、《淑女喜欢你的一百个理由》等等。”   “这真是一目了然书中内容的一串书名。”   玛丽不怀疑迈克罗夫特的记忆力,却以略带戏谑的眼神打量了他几眼。   没说话,眼神的意思很明显,「有点小好奇呢,福尔摩斯先生有没有也购买了类似的恋爱指导书籍?」   「我没有!」   迈克罗夫特非常坚定地回视,他怎么可能买那些蠢到令人发笑的求爱指南。   能对谁使用?对明顿先生吗?只会被嘲笑是蠢货。   而如果世上有谁可以写出『教您如何追求明顿先生,成功率99%』的书籍,那个人的聪明程度就到极度危险的地步,必须怀疑是不是犯罪专家。   迈克罗夫特强行把话题拉回正轨,“不仅是如今流行的恋爱指南,鲍尔德还买了偏方类书籍,比如《历史上成功的恋爱巫术》。情人节那天,我注意到鲍尔德随身携带了一块羊肚子的皮毛,该庆幸的是羊皮没有血。 ”   那就有点惊悚了。   玛丽也难免惊讶,“那是什么求爱巫术的诡异手段吗?“   “事后,我特意去查了。“   迈克罗夫特当时也觉得颇为怪异,于是他买了一本《历史上成功的恋爱巫术》。   “据说此法出自古罗马着名的军事将领与国务活动家,阿古利巴曾经说过一种羊肚皮毛的求爱方法。”   大致操作是用羊肚子毛打成结,将它藏到心爱之人的房屋顶上,就能诱发对方产生强烈的爱恋之情。少女会被放置羊毛结的求爱者深深吸引,然后两人可以非常迅速地结婚。①   玛丽听了这番简述,先是对于旧时风俗的一阵无语。   由此不难理解为什么山羊被视作恶魔的象征了,是有羊肚子毛被用到了迷惑人心的巫术之中。   “等一下。”   玛丽很快想到了关键点,“把羊毛结藏到屋顶上需要攀爬技术。如果不是打扫烟囱工或清洁工爬屋顶,而换成了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士,那个场面非常古怪。”   从爬屋顶到爬大本钟,两者之间的难易差距非常大,却也可以理解成有一就有二。如果鲍尔德有爬别人家屋顶的前科,很难说他有没有衍生出其他的攀爬行为。   当时,迈克罗夫特并没有关心后续情况,他懒得成全自己的好奇心。“我不能确定的鲍尔德最后怎么处理那块羊肚子皮。也许,他请了烟囱工人帮忙呢?也许,他买羊肚子皮与此求爱巫术没有关联,只是一个巧合。”   什么样的巧合会让鲍尔德在五朔节当日高空坠亡?   那些在他身上发生的可疑迹象,在他离奇死亡的那一刻开始就不能用巧合去解释了。   从蓓尔美尔街步行至大本钟,大约十五分钟左右。   两人抵达现场,距离鲍尔德坠亡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围观人群却迟迟不曾散去。   今天是五朔节,大多数的人都休假。   据悉各类庆祝活动仍未取消,但比如街舞游行往后推迟,因为要稍稍改变一下路线,不能再从大本钟附近通过。   “看样子,总有一些人对坠亡事件的兴趣大过欢庆节日。”   玛丽看着苏格兰场的警员辛苦维持秩序,不让人群冲入坠亡地点。警员们能拦得住人们的步伐,却拦不住他们的好奇心。   迈克罗夫特看了看地面的拥堵情况,而后仰头望向距离地面几十米高的大本钟表盘。   “地面上,努力一番总能穿过人群。不过,要知道鲍尔德究竟怎么摔得血肉模糊,关键还是在半空中。”   鲍尔德是不是唯一个人爬到表盘上的人?他是自己跳下来的吗?有没有什么隐情?   要解答这些疑问,必须实地查个究竟。即,必须去几十米高的表盘上瞧一瞧。   重点来了,两个人必须在众目睽睽之下高空作业。   “接下来要做的事,令我想起了当年的波士顿热气球事件。   ”   玛丽笑着说,“当年有罗曼夫人相伴,我对热气球飞行没有产生有丝毫恐慌情绪,而颇为享受难得的高空之行。如今我身边的人是您了,福尔摩斯先生,这真是宛如昨日重现。”   迈克罗夫特:是谁在40分钟前,坚定地否认与罗曼夫人有过密的关系?现在竟然又重提往事。   “明顿先生,我们并不会坐热气球上去,是需要从上方楼层的小窗口钻出,徒手爬到表盘附近。”   迈克罗夫特纠正了一下两件事的差异。随后,他像是为了缓解高空勘查风险所带来的紧张感,似玩笑着问,“您不妨可以想一想,罗曼夫人与我,谁更能令您颇为享受呢?”   作者有话要说:①旧俗出自《如何给狮子剥皮》,【英国】克莱尔·科克·斯塔基 第118章 、Chapter118   是罗曼夫人, 还是福尔摩斯先生能令您更为享受?   如果不是迈克罗夫特提问,这一题颇有前任与将来式二选一的节奏。   “您也说了,热气球升空与高空攀爬是两件事, 为什么我不能享受两种不同的快乐?”   玛丽没有掩饰贪心的本质,“小孩子才做选择, 我希望全都要。福尔摩斯先生, 绅士如您, 该不会不愿意成全我吧?”   如此理直气壮地花心真的好吗?   迈克罗夫特必须承认,在「大胆直言」的这一方面,他着实不如明顿先生厚脸皮。   下一刻, 玛丽冷不丁补充,“不过, 请您安心,我不是贪得无厌的人。体验不同的快乐已经够了,目前没有想要追求第三人给的。”   迈克罗夫特不知道该不该心情愉悦。   听听这句补充说明, 好消息是明顿先生没有计划追求第三人, 坏消息是严谨地加了时间限定「目前」。   偏偏,玛丽还更严谨了一些。“我是说第三种不同形式的高空体验,暂时没有和别人一起体验的想法。   您知道的,在那样危险的环境下,对于同行者的品性尤为重要。福尔摩斯先生,您无疑深得我心。”   迈克罗夫特发现他已经精进了某个技能, 可以选择性听取明顿先生的话。   比如忽视前面的一堆限定条件,直接听取那句深得我心就行,是格外悦耳动听。   有关高空快乐的话题,不能只说不做。   两人迅速进了钟楼。伦敦的天气变化无常,今天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下雨, 表盘上可能存在的线索就会被冲淡,需要赶在那之前全面勘察。   大本钟,不是想进就能进。   不过,入口处的侍卫队长大卫很快为两人放行,显然是受到了来自上面的指令,还配合地提供了攀爬工具等一系列高空作业用具。   从底楼拾级而上,在没有电梯的时代,光是走楼梯就是不小的体力活。   问题来了,鲍尔德死前是穿着白色婚纱比寻常的西服要重起码五六斤。如果他不是到顶楼才换得衣服,约等于是负重爬楼。   玛丽感到奇怪,   “钟楼的守卫制度是三班交替吗?如果身形灵活的黑衣人爬上楼没有被发现还能用善于躲藏去解释,一个穿着蓬蓬婚纱裙装的人爬了七八十米,为什么没有引起任何警觉?”   引路的大卫非常抱歉,“昨夜,巡逻组有人偷溜了出去采摘花楸枝,还有几位偷喝了酒庆祝五朔节到来。巡查队的玩忽职守,没有及时发现有不明人士进入。”   今天清晨六点交班。   天已经亮了,街上还很安静。早上有雾,浓雾阻隔了视线。别说高空七八十米,就连地面十米内也看得不清楚。   “直到七点,雾散开了不少。地上的守卫抬头发现了钟楼表盘上方的墙体上坐了一个人。”   大卫在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上到了顶楼,原本想要把爬钟者拉回来,但鲍尔德已经彻底翻出墙面,挂到了钟表指针上。   “前后不到五分钟,不管我怎么呼喊,那位男士都充耳不闻掉了下去。”   迈克罗夫特注意到大卫的用词,“你是说「掉」,不是他「跳」了下去。当时,鲍尔德不是主动求死吗?”   大卫迷惑地缓缓摇头,“很难说清楚,因为我没有看清对方的脸,当时他已经头朝下,背对着我。而婚纱缠在指针上。我说「掉」是因为缠在指针上的纱裙部分滑落了。然后,人就摔了下去。”   换言之,鲍尔德的坠亡过程看似在大庭广众之下发生,但其中的细节却依旧存疑。   一般情况下,人容易先入为主。穿着婚纱,清晨爬到钟楼顶端,就是精神状态不稳定的人所为,最有可能是想要自杀。   令人费解的是,穿婚纱的样子很人瞩目,但从昨夜到坠亡事件发生都没有在地面目击到有谁身着婚纱。   大卫怀疑鲍尔德是在顶层更换的衣服。“一个小时之中,巡查队已经搜了一遍钟楼内部的通道与楼梯,没有发现更换下来的衣服。”   玛丽也想了这种可能性,“钟楼附近的地面呢?有人捡到过外套衣服吗?也许是高空抛物。”   “暂时还不清楚。”   大卫可以确定另一件事,“打扫人员回忆楼道里很干净,没有留下不明足迹。   如果不是死者的鞋子太干净,就是他主动提前擦去了脚印,但想要自杀的人会特意去擦拭鞋印吗?”   矛盾之处就是疑点。   直到登临顶层出口,大卫指出最开始发现鲍尔德的那个小窗口。从窗口往下看是大本钟的表盘位置,时针上还缠着一缕婚纱碎片。   玛丽和迈克罗夫特系好了牵引绳,从两处不同的位置外悬攀爬到了硕大的表盘上。   耳畔,疾风呼啸。   风一改在地表时和煦的模样,半空中的两人被一阵猛吹。   和坐热气球时不一样,此刻两人是双脚悬空。   低头,视线毫无阻拦直至地面。当然看不真切地表发生了什么,也因此更多了几分眩晕感。   “如果是下面大海,风景会好一些。”   玛丽实话实说,“那些尚未散去的看热闹人群,非常像是密密麻麻的老鼠潮。”   这个比喻听起来有点恶心,但形容得恰如其分。   迈克罗夫特无法反驳,却想要提醒有时候不必把真话全部说来。   下一刻,玛丽忽然安静地看向迈克罗夫特,足足凝视了一分钟。   风在吹,天上飞过海鸥。   日光照耀,表盘反射出的光亮为攀爬者镀上一层金光。   “明顿先生?”   迈克罗夫特不解地回望,“怎么了?”   玛丽依旧坦诚,“显而易见,我在拯救受创的眼睛。被地面的人潮吓到后,需要美好的画面来平复心情。福尔摩斯先生,但愿您不介意成为此刻我眼中最美的风景。”   往下看,人潮可怖。往上看,阳光灼眼。   最令人心旷神怡的风景,看似远在天边,其实刚刚好地出现身侧。   迈克罗夫特:立刻、马上、不能耽搁地收回刚刚的想法,明顿先生就该说大实话才对。   只听玛丽理所当然地给出建议,“如果您有同样的需要,我允许您看回来。”   “谢谢您贴心大方的提议。”   迈克罗夫特试图照做,但只坚持了五秒就不自然地撇过头。   请原谅他没能坚持太久,只怪距离天空越近阳光对人的影响越甚。   受到太阳的干扰,他怕彻底沉醉在最美的风景里。那可不行,别忘了高空操作的任务是找线   索。   随后半个小时,两人分别检车了左右两半的钟表盘,是有了两点发现。   其一,大本钟的指针很滑。一抹,手套上留下了某种油的痕迹。如果只是远观根本无法发现异常,只会以为是太阳反光。   其二,在靠近表盘边缘缝隙的位置,有小半枚男士皮鞋前脚掌的鞋印。   尺码约6英码,与死者鲍尔德的9.5英码差了三个半码数,其中的差异是肉眼可见得明显。   这两点都指向一个猜测,近期除了鲍尔德,还有别的人攀爬过大本钟。   而在指针上抹了油,如果有人不慎掉落到钟表盘,根本无法抓住指针借力再支撑一段时间。   至此,鲍尔德的高空坠亡怎么看都不像是一起自杀事件,与半枚脚印的主人极有可能脱不开关系。   谁偷爬过大本钟呢?   从这半枚鞋印来说,是男鞋中偏小的尺寸。   迈克罗夫特不经意地扫过明顿先生的鞋子,预估是8.5英码,远比钟表盘上的足印要大。   玛丽面不改色,仿佛根本不在意任何打量。她不会说特别定制了看起来比较大但内部很合脚的鞋子。   撇开这一点题外话,先看巡逻队的方面,所有成员的鞋码都大于7.5英码。   在巡逻钟楼顶部时,为了安全起见基本都是三人一组出巡,近一个月都没有单独巡逻的情况发生。有内鬼涂抹油剂几乎不可能发生。   时间线不用拉得那么长。   指针上涂抹的油要起到打滑的作用,必定保持足够的量。距离上次降雨是昨天中午,即脚印与油剂出现不满24小时。   有理由怀疑鲍尔德与另一个神秘人在同一个时间段进入钟楼。   夜间,大本钟内部楼梯会上锁,目前却没有发现几扇铁门被撬开的痕迹。   鲍尔德与另一位神秘潜入者不是拥有熟练的开锁技能,就是提前偷配了门锁钥匙。   大卫却表明钟楼内部的钥匙从来没有弄丢过,至于是否存在开锁达人,这种事他就说不清楚了。   但鉴于巡查队会在昨夜旷工偷溜晚了,队长的保证也不能百分百可靠。需要确定巡查成员与死者鲍尔德是否存在内在关联。   在此之前,钟楼内部却找不到更多的可疑痕迹   。   看来神秘人士行事颇为小心,会在表盘上留下半枚脚印,应该是自信地以为没有谁会高空爬出去检查。   事实上,不只有严谨的调查者爬到半空检查,还有了经验丰富的医生进行了验尸。   负责验尸的正是杰基尔医生。鲍尔德致命死因与高空坠亡的特征吻合,但有一点古怪之处。   如果不是经验足够丰富的验尸官,很容易忽视了坠楼新伤与陈旧伤的区别。被摔得四分五裂的脑袋有幸保留了部分,显示出鲍尔德近几个月脑部受过伤,颅内有淤血。   再联系将羊毛结放到屋顶上的古老求爱巫术,合理推测鲍尔德的脑袋摔伤起因可能与此相关。   这与他同一办公室的同事证词却有出入。   三位同事都表示鲍尔德身体健康,他从来没有因病请过假。更进一步说也没请过事假,今年一直保持着全勤状态。   尸体的骨骼不会说谎。   那表明鲍尔德对外隐瞒了伤情,很可能是受伤的起因见不得人,他不可能好意思说去爬人屋顶了。   究竟爬了谁的屋顶?   那又是一个迷。   玛丽问了一圈,鲍尔德没有亲近到谈论私人情感的朋友。   他只对外透露过一点点口风,的确有心上人,是一位英格兰红头发的小姐。   “既便红头发很少见,但要在伦敦甚至整个英格兰将人找出来也不容易。”   玛丽希望鲍尔德有写日记的习惯,也许能给出某个提示。   迈克罗夫特在鲍尔德家里勘察了一下午,却表示日记就别想了。“没有相关记录,起码在他的家里连一张纸片也没找到。”   下午六点。   不该来的还是来了。   小报新闻齐齐发力,逮着今天的大本钟坠亡事件大书特书。   明确指出死者心理变态,否则不可能男扮女装。疑似深受情伤,因为追求男人未果,而从地标建筑一跃而下。   暂时没有哪一家报纸发现死者就职白厅,可这并不妨碍报纸对此作出各种评论。   中心思想只有一个,同性相恋本就是触犯法律的罪行。跳钟者死了也活该,更因挖出他是为谁跳钟。   被爱慕者拒绝   死者,是因为他是非常正义的异性恋者,还是因为他也是同性恋却看不上死者。   尸骨未寒,死因未定,这样的报道就已经飞遍伦敦。   小报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不去怀疑死者可能是被构陷谋害的?   是为了所谓的抵制同性恋犯罪行为,还是为了紧抓爆点才能刺激报纸销量?   相信只要有点智商的人都懂。   哪怕懂得都懂,但还是有许多人买了小报一睹究竟。   玛丽也把所有提到「大本钟坠亡事件」的报纸都买了回来,但她有不一样的理由。   “那个半枚鞋印的可疑分子如果与鲍尔德有深仇,希望鲍尔德死后名誉尽毁,说不定他会提供给小报报社独家爆料,那是只有策划这件事的真凶才知道的内情。”   因此,需要认真读报,说不定就发现蛛丝马迹了。   一大摞报纸充斥着耸动内容, 『穿婚纱的男人,你该早点死在监狱中』,『征集线索,这个变态男人到底是谁』,『被污染的大本钟』等等。   迈克罗夫特表示看到这些内容影响食欲。   尽管他自认是坚定的独身主义者,只是极为偶然地遇上了一场意外的心动,绝不可能代入鲍尔德的凄惨角色,更不可能让自己也陷入如此可悲的地步。   影响食欲,是因为这些报道彻底忽视了真相,只一味地煽动仇视情绪。   或许,还应该诚实一些。他在意的是明顿先生面对如此铺天盖地报道的想法,明顿先生会喜欢上一个男人吗?   玛丽抬眸,毫不意外看到迈克罗夫特的欲言又止。“怎么了?您似乎有话要问?请大胆直说,福尔摩斯先生,该让您知道的,我赋予了您想问就问的权利。不错吧?”   迈克罗夫特:听起来很美好不是吗?但,狡猾的明顿先生没有保证一定回答啊。 第119章 、Chapter119   最终, 迈克罗夫特没有问起明顿先生对于喜欢男性的看法。   感情无法用常理去判断,即便有坚定不移的标准原则,但偶尔也会为特定的某个人动摇。因此, 如果不直接谈论某个特例,单论普遍认知完全没有参考意义。   两人很认真地读报, 企图找出与蛛丝马迹可能与留下半枚鞋印的人有关。   其实也不意外小报会大肆报道男扮女装的新闻, 两三年前就有一对男性异装癖在街上晃悠被抓进了监狱, 罪名当然是他们在搞同性恋。   那样的新闻劲爆又吸引人眼球,报纸刊登出异装者的照片,可以对他们大肆评头论足。   今天, 鲍尔德穿着婚纱从大本钟上坠亡,还选择了节庆的日子, 简直就是极尽所能地将狗血元素都汇聚一身。   “今天的晚报还没有出现异常内容。”   迈克罗夫特趁着尚未上菜,将这一摞影响食欲的报纸看完了。“如果真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消息应该会被一批接一批地放出来。”   先炒起男人穿婚纱疑似喜欢同性被拒跳楼, 等热度起来了, 放出他的工作地点,再慢慢放出他的真实身份。   如果技术到位,还能伪造一张照片。听起来有点不可思议,但通过多重曝光、多底合成印放、摄影蒙太奇等等手段,足以制作以假乱真的照片。①   何止是拼接出两个男人亲密合照,就是拼接出两只鬼枕头上打架都行。   更因为如今接触到照片与摄影的人并不多, 人们反而更容易相信所谓拍到就是真相。   玛丽不否认可能发生那样一系列后续操作,“如果那样,就是要鲍尔德在生理性死亡后,还要让他彻底地社会性死亡了。“   倘若后续如推测中发展,加害鲍尔德的人对他是恨之入骨。   “这种程度的仇恨甚至是到了赌上自己的命, 高空攀爬大本钟提前布局,半枚脚印嫌疑犯怎么可能没在鲍尔德的生活里留下痕迹。”   玛丽下午走访了鲍尔德的同事。从目前的调查来看,鲍尔德的日常生活中却找不到一个疯狂的复仇者。   迈克罗夫特也走访了   鲍尔德住处附近的邻居与商贩,“人们对鲍尔德的评价一致,都说他是一位随和的先生。”   当然,鲍尔德也不是毫无执着。   有一位心上人红头发英格兰小姐,他非常想要与对方共度余生。   “等明天去邮局与银行查一查。”   迈克罗夫特希望能找出红头发小姐是谁,“鲍尔德是否有对谁频繁的寄信,以及他的私人财务是否有去向不明的开支。”   玛丽准备多跑几家伦敦的烟囱打扫服务社,说不定有谁发现过哪户人家的屋顶上出现奇怪羊毛结。   以及多走访几家医院与诊所,确定鲍尔德在哪里治疗过脑部的旧伤,获得更详细的时间线。   *   时间转瞬则逝。   随着两天的新闻发酵,全伦敦几乎都知道了有个同性恋者跳大本钟自杀。   舰队街的出版大本营肯定不会只有一种声音,也有报刊指出事件中的疑点。   但没有出现更确凿的实证之前,人们并不关注理性的怀疑,只好奇死者究竟是谁?想了解更多的八卦内情。   流言四起,猜测纷纷。   巴里·鲍尔德死亡不是绝对的秘密,钟楼巡查队、白厅办公室同事等等,都知道是谁死了。距离鲍尔德的身份泄露,也只是时间问题。   这种情况下,鲍尔德姐姐珍妮赶到了伦敦。   5月1日出事的当天上午,一封电报寄向利物浦。珍妮收到弟弟的死讯后,立刻动身赶到了伦敦。   “不可能,巴里绝不会喜欢男人。”   珍妮非常斩钉截铁地表明来意,“他更不可能自杀。两周前,他还给我寄了信,说一定会追求到红发小姐。”   “您知道鲍尔德先生的心上人是谁?”   迈克罗夫特已经查询过邮局,可是邮局不会记录每个寄信人的信息。鲍尔德长得没有多少特色,工作人员根本不记得这个人的出现。   侧面说明鲍尔德的寄信频率不算高,他没有对心上人展开类似情书轰炸式的追求方式。   另外,他的银行账户没有大额异常资金支出,看来尚未购买求婚戒或其他贵价礼物。   不过,鲍尔德在某方面却很疯狂。   虽然没有查到他的就医记录,但三   月末,他在距离家三公里处的药房买了止血药。   玛丽去询问,药铺店员认出了鲍尔德照片,因为着实记忆深刻。   那是周日的夜间十点多。鲍尔德脸色煞白,后脑勺右侧染血地敲响了药铺的门,他自称在街头乱战中被误伤。   药铺店员见鲍尔德穿着体面,而整个人看起来诚实可靠,并没有怀疑他说出的理由,卖出了一袋子的药品与纱布。   尸检中发现的颅内旧伤,却不是被重物敲击,而更近似跌落伤。   因此,合理怀疑鲍尔德说了谎。   当下,珍妮却无法给出弟弟心上人红发小姐的姓名。   “我问过他具体情况,但巴里的性格使然,他不会和人多谈私人感情的事。只告诉我,一旦求婚成功,第一时间就告诉我好消息。”   三月末,鲍尔德脑袋受伤。   四月中旬,他在给姐姐的信中,表明了追求心上人的决心。   玛丽直接问,“夫人,您有带来那封信吗?信中,鲍尔德先生对追求成功的把握大吗?”   “抱歉,信在利物浦,我出来得太急,根本没有过……”   珍妮说着想到一种可能性,“两位怀疑我弟弟的死,与那个不知道是谁的红头发女人有关系?”   “一切尚在调查中。”   迈克罗夫特的说辞很官方,却也是事实。“夫人,您能记起越多的细节越有助于出找出真相。有关红发小姐,鲍尔德先生和您聊过几次?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   珍妮努力回忆,“去年圣诞,巴里来利物浦一起过节。当时,我问他有没有结婚的打算,他第一次给出了肯定答案,但没有说出对方是谁。算起来,四月中旬的那封信是第二次提到那个女人。我也才知道那个人有一头红发。”   如此看来,鲍尔德还真是不愿对外透露私人感情。   迈克罗夫特很理解这种做法,哪怕他和歇洛克关系再好,但也不会谈论这方面的事。   对于破案,曾经的缄口不言都成了障碍。“夫人请您再想想,一丝一毫的线索都是好的。比如那位红发小姐是不是伦敦人?”   “哦!红头发女人应该不住在伦敦。”   珍   妮回想起了信中的话,“巴里提到,『麦田里的红发小姐很迷人』,我觉得她也许生活在伦敦周边的乡镇。”   这就能解释伦敦市的各大烟囱服务社,为什么没有发现谁家屋顶有奇怪的羊毛结。   同时,也算缩小了查找红发小姐的范围。   鲍尔德的工作时间地点固定,又一直保持全勤状态。除了公休节假日,他几乎没有出过远门。   假设要偷偷去红发小姐屋顶放羊毛结,必须要在周日当天完成来回。   以伦敦为圆心,限定了周边符合时间条件的周边乡镇。   说话间,珍妮又想起另一点。“对了,有件事挺奇怪的。信中,巴里写了很突兀的话,『虞美人与罂..粟长得相似,实则截然不同,亏得我最终分清了。』”   这一句话没头没尾。   珍妮不解其意,她给弟弟回信时问起此事,只得到鲍尔德回复是他研究了植物学的心得。   “但两位也看到了,我弟弟的房间里找不到一片绿叶子。他不喜土腥味,对于植物可以说是毫无兴趣,也不知道怎么会研究起长相相似的花朵来了。“   鉴于鲍尔德的离奇死亡,他身上的每个矛盾点都值得引起重视。   “夫人,如果您不介意的话,能否请您身在利物浦的丈夫帮忙,将鲍尔德先生的信从快从速用电报发到伦敦?”   玛丽认为有必要仔细研究那封信。目前,鲍尔德的居所里找不到他留下的关于私人感情的文字及记述,而他又鲜少对人倾诉,那封信是为数不多的线索。   电报按字计算,将整份信发到伦敦可不便宜。   珍妮却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好的,今天太阳落山之前,我会办妥。希望两位能尽快还给我弟弟一个清白,巴里绝对不可能像那些报纸上说的是同性恋罪犯。”   珍妮先一步离开去了最近的电报局。   客厅内,迈克罗夫特看了一眼怀表,“14:47,不知道还能否订到今日的火车票。”   为什么要定火车票?   “您确定红发小姐的方位了?”   玛丽猜测是迈克罗夫特找到了某种证据,“是在鲍尔德家里发现了什么吗?”   “两张约克路四季   饭店的消费单据。”   迈克罗夫特表示鲍尔德的住处在白厅以西,而约克路在白厅以北三四公里左右。   “鲍尔德的活动范围基本固定,没有发现他约克路一带其他的购物记录,唯独有两张早餐单据。”   遗憾的是,单据没有注明年月日。   只能从季节果蔬的供应来推测,鲍尔德是三月在国王十字车站饭店用了早餐。   三月,符合鲍尔德脑袋摔伤的时间点。   鲍尔德为什么特意穿过五六公里去四季饭店吃早餐?   答案就藏在红发小姐住在伦敦以外的小镇上,而那些分散的线索可以被串起来了。   “国王十字火车站,它在约克路上。”   迈克罗夫特迅速将几点零碎线索拼接起来,”国王十字火车站于1852年启用,发出至英格兰东北部方向的火车。虽然现在的火车速度与车厢环境令人不敢恭维,但那阻止不了鲍尔德想见心上人的冲动。”   国王十字站在早餐时间段发出的火车,少说也有十几二十班,鲍尔德的目标站点又是哪里?   “既然能找到早餐消费单,难道没有火车票吗?“   玛丽问着就看到迈克罗夫特摇头。这下几乎可以肯定一件事,“我认为,4月30日夜间至5月1日清晨,有人捷足先登了鲍尔德的住所。“   如今,没有找到文字记录,也没有发现出行火车票,有关鲍尔德爱慕红发小姐的一切像是被人为抹去了。   迈克罗夫特赞同,“半枚脚印的可疑人士能潜入大本钟钟楼,同样也就能潜入鲍尔德的家。偷走鲍尔德爱恋红发小姐的证明,更能坐实他喜欢同性的传闻。”   这是一个针对鲍尔德的阴谋。   起因尚不明确。从鲍尔德生活与工作来看,他没有与别人结仇,红发小姐成了他身上最大的谜团。   “我得去找花商问一问,既然鲍尔德在信中提到了虞美人与罂..粟,说不定他的目标小镇盛产这种花卉。”   迈克罗夫特说着准备动身,为了养好仙人掌,他结识了几位花店老板。“如果确定目标小镇,明顿先生,需要为您也订一张火车票吗?”   玛丽比较在意不喜欢植物的鲍尔德为什么要提起两   种鲜花的异同,这能解开他穿婚纱出现在大本钟上的原因吗?   想的是正事,开口却笑道,“当然要一起,我还没有体验过如今英国的火车。第一次,要选择最合适的出行伴侣才好。“   迈克罗夫特:哦不!住脑!他联想力丰富的大脑快停下!   怎么忽然随意地做起了删减法?这不科学,他居然差点就把明顿先生刚刚话里的「出行」一词删掉了,那剩下的还能乱想吗?   作者有话要说:①参考文章《涨姿势,从胶片到数据,照片“造假”百年史是怎样的》 第120章 、Chapter120   19世纪的国王十字火车站, 没有九又四分之三站台。   从此发出的火车前往英格兰的东北部,而在剑桥之侧有一个「百花镇」,盛产各式鲜花, 包括虞美人。   “花商表示,伦敦市场上买的部分优质虞美人就是从「百花镇」进货。”   迈克罗夫特买了今天最后一班去剑桥的火车票。“如果路途顺利, 我们可以在夜间十点抵达小镇。因为花商经常光顾,那里有两家不错的旅店, 不必担忧露宿街头。”   “福尔摩斯先生,您果然会带来好消息。“   玛丽指的不仅是今夜有住处, 更是有望发现红发小姐的行踪。   「百花镇」所在的位置, 符合当天来回伦敦的时间限制条件。   比起伦敦,在小镇打听消息更有优势。容易获知谁家屋顶有奇怪的东西,而镇上的人几乎都相互认识,能更快找出谁是红发小姐。   5月3日。   一辆马车驶入百花镇,这里的夜与伦敦截然不同。   夜风拂面, 花香阵阵。   或浓郁,或清幽, 混合在一起似乎多了几分浪漫的味道。   “这里对花粉过敏者并不友好。”   玛丽就事论事,“幸而,我们都没有这方面的苦恼。”   但,另一个人有。   根据珍妮的描述,她的弟弟不喜欢植物, 厌恶土腥味,也受不了充斥着花粉的地方。   “从这个角度来看,鲍尔德对「百花镇」应该是避之不及。”   迈克罗夫特推测必定有某种契机,让鲍尔德与红发小姐产生了交集。   进入旅店。   两人放置好行李后没有休息,先去找了旅店服务生打探消息。   一如所料, 小镇没有秘密。   红发小姐与屋顶受损,这两点指向一个独居的孤女。   爱莎·凯文,二十五岁。她的父母早在十年前就相继去世,曾经有过一位未婚夫默克,但在八个月前死于举枪自尽。   爱莎在伦敦做过一段时间的家庭教师,可是今年没有续约,回到了百花镇生活。   四月初,爱莎家的屋顶突发漏雨,她才发现房顶像是被谁踩踏过,破了一道裂缝。   这件事引起   了百花镇居民的关注,生怕是有偷盗技术高超的小偷来到镇上实施作案。但观察了一段时间,没有发现可疑人士。   零碎的情况归集到一起,爱莎·凯文极有可能就是鲍尔德的心上人。   等明天上午就能上门确定推测。   玛丽却从服务生的话里听出了蹊跷,“福尔摩斯先生,您不觉得奇怪吗?红发小姐的未婚夫默克也是「自杀」。”   尽管死亡的方式不一样,默克是饮弹自尽,但围绕着爱莎的死亡事件频率未免高了些。   迈克罗夫特不相信巧合,“举枪自尽也不代表百分百出于自愿,我们需要劝说默克的家人同意验尸。”   为什么说枪杀自己不是自愿的?   这就亚奥问另一个问题,鲍尔德为什么会爬到大本钟的顶层?又为什么会翻出了顶窗爬到表盘上?   是又有精神操控术出现了吗?   或者,死者的精神状态本身就有了点问题?而被人故意引诱到钟楼上去了?   答案,尚在迷雾之中。   翌日前往了爱莎家,终于见到这位让鲍尔德痴迷的红发小姐。   “巴里·鲍尔德?”   爱莎很意外会有小镇外的人来找她,当听说是为调查一起死亡事件,她就显得更惊讶了。   “哦!是的,我认识他。以前,我在伦敦做家庭教师时,不时会在一家意大利餐厅里遇到他。”   根据爱莎的描述,她在伦敦做了两年家庭教师。因为未婚夫的自杀,合同期限一到,她不愿意继续留在伤心地回到小镇。   去年深秋,未婚夫死后,爱莎的工作合约还有三个月。   正是那个时候认识了鲍尔德,起因是一次交通事故。停靠在路边的马车遭遇了沿街房子三楼的高空坠物,马匹收到惊吓发狂后踹向了路过的鲍尔德。   “我帮忙喊了人将鲍尔德先生送去了医院。后来发现鲍尔德先生时不时与我都去同一家意大利餐厅。”   爱莎却没有和鲍尔德相熟起来,“很快,去年圣诞节来临。我的工作合约到期了,我也就彻底离开了伦敦。”   听爱莎的描述,只把双方的关系定位认识   的程度上。   “恕我冒昧。”玛丽单刀直入,“凯文小姐,您知道鲍尔德先生对您心存爱恋吗?他是否曾经开口表白?”   如此直白的问话,让爱莎有点不自在地脸色微僵。   她沉默了片刻,还是轻轻点头,“是的,十二月中旬,鲍尔德先生曾经向我求过婚。那真是太令人诧异了,我没想过在默克去世后立刻一段新恋情,所以当场拒绝了鲍尔德先生。”   认识两个半月就求婚,这个速度未免快得有点不理智。但鲍尔德处理感情问题时,他的做法本就没有几分理性。   迈克罗夫特不得不细问,“鲍尔德先生在求婚之前,对您做出过疯狂追求的行为吗?”   “没有。正是那样,我才觉得突然。“   爱莎自认不曾给出令鲍尔德误解的暗示,“我和鲍尔德先生只在餐厅里遇到过,最多聊一两句天气以及百花镇的鲜花。   也许,是我温和的态度给了他错觉,但我从没有在私下和鲍尔德先生见过面,也不知道哪里做错了。”   “凯文小姐,您不必感到太自责,人生难免一大错觉——她喜欢我。”   玛丽善解人意地给了爱莎一个理由,“也许,是交通事故中您对鲍尔德先生的帮助,让他产生了执着的爱慕情绪。之后呢?您回到了百花镇,还见过鲍尔德先生吗?”   “我们没有再见过面,但我收到过两封信。“   爱莎没有告诉过鲍尔德家庭的具体地址,信寄到了小镇的邮局。信封上写了「红发凯文小姐」,这让邮递员把信给了爱莎。   当下,爱莎取来了两封信,分别在1月15日,与2月15日寄来的。   玛丽和迈克罗夫特拆开信,两封信都不长。   第一封信,鲍尔德先非常诚恳地道歉,表示他不是有意惊吓到爱莎,再讲了一串爱莎的优点是如何迷人。   他很遗憾没能打动爱莎的心,归因于两人相处的时间太短。最后诚恳表示希望爱莎给他一个机会。   第二封信,鲍尔德表示读了回信,并不在意再次被爱莎拒绝。   他愿意等待,等爱莎走出未婚夫死亡的悲伤。如果爱莎有任何需要帮助   的地方,只要来伦敦找他就可以。   迈克罗夫特比对着寄信时间,鲍尔德在三月下旬摔了头,事实证明他没有能控制住感情。“凯文小姐,您给出了回信,是一次?还是两次?”   “只有一次。我告诉他,我忘不了亡故的未婚夫,让他选择更好的女孩。”   爱莎表示出于礼貌也为了彻底断了鲍尔德的心思,她思考后寄出了一封信。“二月,我没有再回信了。后来鲍尔德先生也没有了消息,我以为……”   爱莎以为事情就到此结束了,谁想到鲍尔德死了。   “对不起,我能问一下鲍尔德先生的具体死因吗?为什么两位会来百花镇找我?”   玛丽和迈克罗夫特对视一眼,刚刚尚未谈及像是鲍尔德身着婚纱坠亡的细节。   “在回答您这个问题之前,恐怕我得失礼地先询问另一件事。“   玛丽直截了当地谈起爱莎的未婚夫,“默克先生死于举枪自杀,起因呢?听说他在保险公司上班,是什么原因导致他走了极端?”   爱莎的情绪肉眼可见地激动起来。“你们为什么要提起默克,他已经去世了!他是一个好人!不论发生过什么,我都相信他!”   “因为从表面上来看,鲍尔德也是自杀。”   迈克罗夫特语气平静,“爱慕您的两位男士先后自杀,您觉得事态正常吗?”   “自杀?鲍尔德自杀?”   爱莎瞪大了眼睛,“这、这,难道你们认为,他是因为没有得到我的回应而死的?”   显然,爱莎忽视了一个重点,「从表面上来看」。   迈克罗夫特重复了一遍,“是看起来像自杀,但有99%的可能是被伪装成自杀。凯文小姐,您明白了吗?我们怀疑的是您未婚夫的死也存在疑点。“   “上帝啊……”   爱莎听闻这个推测,后背一阵发寒。“这怎么可能呢?“   真的没有可能吗?   如果爱莎已经能够接受默克是自杀,她就不会出现如此大的抵触情绪。   片刻沉默。   爱莎勉强地谈起过去,“默克在保险公司上班,去年春天他原本可以升职,但负责的业务里出现了重大骗保事故。保险公司损失了一大   笔钱。”   默克作为审核员之一,被降职了,那是他情绪消沉的开端。   后来开始酗酒、大量抽烟,变得越来越容易失眠,情绪起伏波动的不正常。   “原来我们计划在去年秋天结婚,但默克提议婚期向后顺延,直至他恢复正常。”   爱莎当时同意了,“我想要帮助默克,但不知道做什么好。默克的工作在伦敦,我也就留在伦敦,有时给他去送饭之类的。”   情况没有好转。   半年过去,默克越来越消极,头疼、躁郁、消瘦等等。显而易见,他非常过得很糟糕。   “允许我猜测,当时您认为默克先生自杀的原因是他收到了公司的辞退通知?”   玛丽可不认为保险公司是做慈善的,如果默克无法完成工作任务,半年足以让保险公司辞退他。   尽管爱莎不愿意承认未婚夫活得像是承受不起打击的懦夫,但她不得不点头。   “是的,默克在被辞退的三天后自杀了。邻居最先发现的,隔壁有异味,房间地板上有几只空酒瓶,还有……”   还有,地上有一具死于枪击的尸体。   典型地饮弹自尽,枪放入口中然后扣动扳机。一枪毙命,不只击穿了后脑,也让口腔内一团血肉模糊。   因为死于枪杀,苏格兰场介入其中。没有解剖,但给出初步尸检结论。   默克手上有开枪的弹药残迹,枪支、子弹都属于他本人,房屋没有任何地入侵痕迹。   “联系默克的精神状态,最终他被认定为自杀。”   爱莎没有对此结论产生怀疑,因为她知道默克的状态有多糟。   “但我不敢相信,他怎么可能抛下我一个人先离开?如果他都敢去死,他为什么不敢好好活着?我只能告诉自己,也许是酒精彻底麻痹了他的脑子。”   在枪响的那一刻,默克的人生戛然而止。   哪怕过去了八个月,爱莎还没有从打击中彻底恢复,不知不觉中她已经红了眼眶。“现在可以告诉我,鲍尔德先生是怎么死的吗?”   “不知您有没有听闻五朔节的大本钟事件?”   玛丽看到爱莎点头,相对委婉地给出回答,“鲍尔德就是那个坠亡者。与小   报胡编乱造的绯闻不符,有证据表明鲍尔德的死背后另有推手。”   爱莎目瞪口呆。“什么!上帝啊……”   迈克罗夫特没有忘记一件重要的事,“凯文小姐,我们希望对默克先生重新验尸。您了解他的家庭情况吗?当时,是谁负责了他的丧葬事宜?”   “尸检?哦,对,是要尸检。”   爱莎接连收到了几波冲击,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但没有彻底失去思考能力。   “默克没有近亲了,是我操办的葬礼。我同意你们尸检,如果他的死亡不是自我了断,那是不是意味着背后黑手和我有关?比如是喜欢我的变态?”   这个推测很合理。   玛丽点头,“ 您想得没错,是有这种可能。也希望您仔细回想有没有那样一个可疑分子。”   爱莎惶恐地摇头,“不,这太荒谬了,没有第三个人对我表白过,我也不会产生那种谁喜欢我的错觉。我就是普通人,长相平平,不是万人迷,也没有显赫的家世,更没有一大笔财产。神啊!那个黑手喜欢我什么?”   变态喜欢你,总有他执着的原因,是一般人无法揣度的原因。   玛丽暂时无法回答爱莎的问题,“凯文小姐,请您保持警惕。另外,也请您尽量回忆曾经都接触过哪些人,不论男女。今天黄昏请将名单交给我。”   谈话暂时到此为止。   玛丽和迈克罗夫特先前往小镇边的墓地,要将默克的尸体运回伦敦找医生进行全面验尸。   八个月过去,不确定尸体上是否还能保留足够多的线索,但总要试一试。   气氛有点压抑。   这此的鲍尔德坠亡案,比预料中要复杂。目前看来,他是第二位死者,死在他前面的是默克。   从举枪自杀到跳大本钟,这是两种不同的死亡方式。   如果默克与鲍尔德真的被同一个幕后黑手所害,必须正视对方的手段了得,是否还有其他的死者没有被发现呢?   “明顿先生。”   迈克罗夫特打破沉默,缓解气氛地问,“刚刚您说,人容易有错觉,您产生过错觉吗?”   玛丽听到这个问题,很快从接连的死亡事   件中抽离了情绪,理智如她能有什么错觉?   “像我们这样的人会有错觉?比如某个人喜欢我,还是我喜欢某个人?福尔摩斯先生,您或许该知道,对我来说没有错觉……”   玛丽正要说,没有错觉只有事实。话没有出口,冷不丁想到一件事。“哇哦!错觉,是了,错觉。鲍尔德提到的虞美人与罂.粟,这会不会他产生了一种错觉?他的脑袋摔伤了,右脑的后脑部位。”   迈克罗夫特瞬间回神,没再想「明顿先生怎么看待人生一大错觉之‘他喜欢我’」,联想到一种可能性。“您是说替身综合症吗?” 第121章 、Chapter121   就玛丽所知, 上辈子悉知的弗雷格利妄想症(替身综合症),是在20世纪20年代被提出。   弗雷格利妄想症,简单地说就是认为某人被身体相同但心理不同的人取代, 且频繁多次出现在身边。   便于理解打一个不恰当的比喻,患者A认为身边的很多人被同一个灵魂Z先后附身了。比如A一早出门, 他叫的马车车夫被灵魂Z附身;到了公司,又认为上司也被灵魂Z附身;中午去了餐厅, 服务生也被灵魂Z附身。   诸如此类的迹象,让A有了一种被灵魂Z包围的被迫害感。   19世纪70年代, 这个世界有人提前定义了替身综合症的病状。   不过, 除了极少的专业医学人士,一般人鲜少会关注这种精神病分类的论着。   为什么推测鲍尔德得了这种病?   那与他爬上钟楼的异常举动,以及给姐姐珍妮信中的罂.粟与虞美人异同言辞有关。   “鲍尔德不愿意接受他求爱被拒的事实,不惜用上了古老巫术将羊毛结放房顶。按照巫术号称的效用,爱莎应该会马上回应他, 但现实是残酷的。”   玛丽梳理着时间线,“爱莎没有像巫术里说的立刻痴迷于施术者, 更不可能有恨不得原地结婚的想法。”   鲍尔德的期望落空了,肯定要找理由。   通常情况下,理智的做法是审查自身,以及审视两人的关系是否健康,但鲍尔德摔坏了脑子。   如果爱莎所言属实, 两人明明没有过密接触,鲍尔德却还是会冒然求婚,说明他无法清醒客观地认识自我。   鲍尔德一开始就在私人感情上颇为偏执,随着右脑受伤,或诱发或加深了精神疾病。   迈克罗夫特指出, 鲍尔德在脑损伤半个月后给姐姐写信,信中似乎莫名其妙地提到罂粟与虞美人的异同。   “那时,鲍尔德找到了求婚失败的理由。他自认为与红发小姐相爱,被拒绝是因为爱莎·凯文被一个恶灵顶替了。”   这个恶灵不仅顶替了爱莎,还不时出现在鲍尔德四周。   有可能附身成为他的同事,有可能附身成为面   包店店主,也有可能是街上的报童等等。   面对无处不在的恶灵,普通人怎么可能不惊慌。   鲍尔德表面要装得无事发生,他不能让爬屋顶搞巫术那些事暴露,但恶灵逼近的情况越发严重。   如果这个时候有人告诉鲍尔德可以驱逐恶灵,但要做出有违常理的举动,他可能嗤之以鼻说不做吗?   “五朔节,是驱逐邪灵的节日。伦敦地标象征之一的大本钟,钟声也有驱魔的作用。另外,婚纱象征着圣洁。”   迈克罗夫特顺势推测,“不论驱魔的做法再怎么荒谬,但鲍尔德都可以相信羊毛结巫术,为了恢复正常生活,极有可能在五朔节当天穿着婚纱爬钟楼一试。”   目前,已知鲍尔德尸体没有拖拽捆绑伤,也没有查到滥用药物的迹象。他几乎是心甘情愿地上了楼,听话得像是被催眠了一样。   现实生活中,精通催眠的精神控制者很罕见,但忽悠一个已经深信恶灵出没的人并不难。   玛丽觉得不只于此,突然出现的驱魔人要怎么在短短一个月内获得鲍尔德的信任?   “我觉得驱魔人极有可能编造了一段身份。替身妄想症患者认为熟悉的人群都被同一个恶灵附身取代了,那么被替身者体内原来的灵魂去哪里了?”   如果鲍尔德认为爱莎身体里有恶灵,驱魔者完全可以顺水推舟地说,他挽救了真·爱莎灵魂暂时让其寄住了身边。   “编造故事不难。因为灵体一事,说的人多,见的人少。”   玛丽都能随口来几段,“驱魔人只要抓住两点,说一些爱莎·凯文的过往经历,再表达其实鲍尔德才是红发小姐的最爱。投其所好让鲍尔德上钩,一个月的时间绰绰有余了。”   倘若如此,驱魔者对于鲍尔德与爱莎都很了解。   一直关注着鲍尔德的动态,很可能知道他脑袋受伤的真相,而发现他在试图摆脱恶灵缠身的困境。   由此可见,驱魔者不是偶然出现的骗子,是伺机而动要弄死鲍尔德的凶手。   动机呢?是爱莎的另一位爱慕者为爱痴狂,先后杀掉可能与爱莎有私人感情纠葛的男人?   要确定这一   推测,先掘开默克的坟墓为他重新验尸。   默克棺材的密封性很好,八个月过去,尸体却仍然不可避免地腐烂了。   尸体将被送回伦敦做详细检测,在装车之前,掘墓专业户先要大致检验一番。   掘墓专业户,指的自然是玛丽与麦克罗夫特。   一回事两回熟,三回就是家常便饭了。两人也不去算是第几次挖坟。   迈克罗夫特面对腐烂的尸体,已经无法从死者默克的表皮上再看出什么来。   棺材内还有几件随葬品,比如没抽完的香烟,比如默克少年时期的私人物品。   “N牌的香烟,在蓓尔美尔街百货公司的橱窗广告上时常看到它的踪影。默克被降职了,还能抽这个价位的香烟,也是够舍得。”   玛丽说着翻开了烟盒,抽取了其中一根看了看,微微蹙眉。这烟有点不对劲。烟盒是正品,但过滤嘴部位的包装纸张颜色偏深了一点点。   玛丽不抽烟,但看过其他人吸烟,也看到过百货公司里的实物。   “福尔摩斯先生,现在有一个需要教您弟弟的问题,不知他对假烟制造了解几分。我觉得香烟的过滤嘴部分,与现在对外销售的N牌香烟有种微妙的差异。”   “很遗憾,歇洛克去南欧了,没有办法给出参考意见。”   迈克罗夫特也抽取了一根香烟,虽然他也不抽烟,不够了解烟丝的差异,但能判断外侧烟纸的真伪。   “明顿先生,正如您所言,这半盒香烟过滤嘴的颜色深了一点,不知是不是批次的关系。”   烟盒上显示,是1871年12月生产,也就是前年年末。   找不到烟草鉴定大师歇洛克,还能找N派的资深销售员,多少能辨识一番不同年份的香烟。   正好聊起香烟,迈克罗夫特顺手打开了死者的口腔。   第一眼看到了默克后脑勺的饮弹自尽弹孔,第二眼就是关注着默克的牙齿。   尸体大部分牙龈都腐烂了,只剩两三颗牙齿的牙龈部位尚可辨识,这一看起了疑。   “明顿先生,您看尸体左侧下磨牙的牙龈,那上面是不是有隐约的蓝灰色?”   迈克罗夫特指出死者牙龈上灰蓝色细线状物,踏不是食用异物留下   的,而是牙龈出现了异常变色。   因为尸体腐烂的缘故,仅凭肉眼无法清晰观察。   哪怕看不清,也知道牙龈出现灰蓝色细线不是正常现象。   “福尔摩斯先生,您读过《爱丽丝梦游仙境》吗?其中的疯帽匠一角,是取自于现实。”   玛丽看到这抹灰蓝色就知道此前的推测正确,默克的死亡真的不是单纯的自杀。   众所周知一句谚语「疯如帽匠」。   疯帽匠不只是儿童奇幻故事里的角色,更是18、19世纪制帽行业的真实写照。在制帽厂工作的工人,常常会罹患同一种疯病。   “情绪沮丧,易怒多疑,伴随口齿不清。渐渐丧失理智,产生幻觉同疯子。福尔摩斯先生,是不是觉得有点耳熟。制帽工的部分症状与默克降职后的表现相似?”   玛丽说的是当下尚未被认定的职业病——汞中毒。获取光鲜靓丽的好帽子,往往需要用硝.酸.汞来处理制作所用的皮毛。   汞中毒,还有一个特点。   部分中毒者牙龈上会出现极细的灰蓝色汞线,正如默克尸体所呈现的特点。   迈克罗夫特听到汞中毒,灵光一闪,明白了为什么棺材里的随葬香烟看起来不对劲。“听您谈起了硝.酸.汞,我想起了金汞齐,它与香烟有过一段所谓的不解之缘。”   二十年前,也是就19世纪50年代,出现了一种极为隐秘的偷窃术。   盗贼团伙利用黄金会被水银吸收的特性,制造了看似让黄金凭空消失的神奇一幕。   将所得的金汞齐藏到香烟过滤嘴里,这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黄金带了出来。谁会检查过滤嘴呢?而在吸了烟后,只要回收烟蒂就能重新将合金物里的黄金提炼出来。①   吸烟与偷盗两不误。   听起来非常高明,但是盗贼团伙在吸含有金汞齐的香烟时,他们不知不觉就汞中毒了。   十九世纪五十年代的盗贼们懂什么是汞中毒吗?   或许不了解其医学原理,但他们都亲身验证了汞中毒后的各种不适症状。很快,弃用了看起来很妙的偷盗方法。   过去了二十多年,如今汞中毒的病理还尚未被医学界研究透彻。   专业人士尚且认知   得不全面,那么即便社会大众或多或少听闻从事制帽工作容易得疯病,但对于其中的原理更不甚了解。   因此,苏格兰场检查了默克的尸体,却对他牙龈上的灰蓝色异常视而不见。   “这就是关键。”   玛丽不认为一般人能想到去制作含汞香烟。“福尔摩斯先生,您是从哪里了解到那种隐秘的技术?也许,凶手与您阅读了同一本书籍获得了灵感。”   “大英博物院的一本杂书,如果我没记错是1866年出版的《吸烟的99种花式死法》。”   迈克罗夫特不确定其他书籍中是否也会记录偷金贼重伤案例。“别的书可能也有相关记载,但我暂时没有发现。”   请相信,这已经缩小了范围。   凶手与爱莎·凯文有过接触,是她隐藏的爱慕者,而关注过奇奇怪怪的了冷僻之事。因为爱莎的人际关系网并不复杂,想要定位那样一个人相对容易。   案发几天后,对于定位幕后黑手总算有眉目了。   玛丽也有了闲聊的兴致,“福尔摩斯先生,您对吸烟没什么兴趣,居然还会特意去阅读《吸烟的99种花式死法》,是不是出于对弟弟无微不至的关怀?”   无微不至地关怀,约等于研究不良习惯怎么让人死得快。   “我是一位开明的兄长,怎么可能过分地管束弟弟。”   迈克罗夫特迅速予以否认,他才不会管得那么宽。“那是只是一场与歇洛克的有趣小辩论而已,探讨一下究竟是嗜甜有害健康,还是吸烟有害健康。明顿先生,您是会站在我这一边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①香烟藏金汞齐,参考《法医,警察,与罪案现场:稀奇古怪的216个问题》,【美国】道格拉斯·莱尔 第122章 、Chapter122   “尽管糖分过量对健康有害, 但简单地在甜食与烟草中二选一……”   玛丽语气坚定地回答了迈克罗夫特,“请您放心,毫无疑问, 我站在您的这边。”   想要有效控制入口糖分过量并不难。   迈克罗夫特重新定义所需糖分,甜度总和=食物含糖+其他摄入方式。注:其他方式, 是一种更高级摄入方式,比如拥有一段甜味爆表的感情。   他认为创造的新·糖分公式没有任何问题。   至于两个数的计量单位不同怎么可以相加?不必深究, 因为它本身就不是科学问题。   有的问题不是科学能干涉的,但有关默克与鲍尔德的死亡却要用科学去论证。   默克的尸体与半盒香烟都被送到伦敦, 尸检与对香烟的检测都查出了汞含量超标, 与汞中毒的推测结论一致。   汞中毒让默克焦郁的情绪越发恶化,是促使他走上自杀一道的大推手。即便默克没有死在举枪自尽中,汞中毒的并发症早晚也会要了他的命。   究竟是谁谋划了两起死亡事件?   爱莎列出了一张名单,尽可能地把从小到大所有接触过的人都写了下来。   名单上,绝大部分都是百花镇的居民。   爱莎一直在百花镇生活。直到三年前, 她去伦敦做了蒂娜·安德鲁的家庭教师。   “蒂娜·安德鲁,小女孩今年11岁, 有一位19岁的长兄索尔。”   玛丽看着名单,“三年前,爱莎·凯文成为蒂娜的家庭教师,那时兄妹俩父亲过世刚刚三个月。老安德鲁夫人死得更早,在生下蒂娜的两年后撒手人寰。”   爱莎没有住在安德鲁家中, 而在一条街外的租屋。   根据她回忆,身在伦敦的活动圈多在两处,安德鲁家一带与未婚夫默克家附近。后来与鲍尔德不时遇见的意大利餐厅,正在安德鲁家附近。   迈克罗夫特调查了安德鲁家的大致情况,去世的老安德鲁夫妇曾经一度是社交季的话题。“有点类似灰姑娘剧情, 老安德鲁娶的妻子来自是德国落魄贵族之后。”   老安德鲁夫人曾经的落魄程度,到了必须出门工   作赚钱养家的地步,而在那个过程中结识了老安德鲁。   当时,两人想要结婚的想法遭遇男方家长的反对。于是老安德鲁采用了拖字诀,熬了几年,长辈过世,两人才顺利结婚。   据闻老安德鲁夫妇一直夫妻和睦。因为结婚较晚,老安德鲁夫人在三十二岁才生下了长子,而在四十岁高龄产女,因为产后疾病去世。   老安德鲁直至去世都没有再娶,也没有传出过任何有情人的花边新闻,是公认的深情。   在大多数人看来,安德鲁一家也算是幸福。   老安德鲁违逆长辈的期望非要娶落魄贵族之女,但结局还算不错。虽然妻子死得有点早,却也是儿女双全,更有过一段家庭和睦的美好时光。   在老安德鲁过世后,长子索尔继承了子爵爵位。   “去年九月末,索尔·安德鲁以优异的表现进入剑桥大学读书。据悉化学专业功底扎实,而且他的体能很不错,是赛马高手。”   迈克罗夫特联想到剑桥大学与百花镇的距离,如果驾驶马车仅需一个小时。   默克是去年三月末被降职,在九月中旬自杀。   索尔去年从四月起一直在伦敦市内,是为考取大学做各类准备,直到九月末去上学。   鲍尔德在今年的五朔节清晨死亡。   为了庆祝节日5月1日学校放假,索尔依照习惯会返回伦敦市内与妹妹一起过节。   换言之,索尔有作案时间,也有机会接触到鲜为人知的金汞齐等下毒技巧。   显然,那些尚不足以证明索尔·安德鲁犯罪,但另有一处的疑点也对上了。   “索尔的鞋码是6英码,与大本钟上的半枚鞋印尺寸一致。”   迈克罗夫特递出了文件,记载了安德鲁一家的基本信息。   “然而,它也不能算作有利的直接证据,索尔·安德鲁完全能予以否认,假设是其他人爬上了大本钟。明顿先生,您还有什么线索吗?”   “很遗憾,在假烟制作与扮演驱魔者方面,无法证明索尔·安德鲁的确参与其中。”   玛丽走访过百货商厦和巫医店铺,没人见过索尔出没。要如何证明默克吸的汞毒烟出自索尔之手?又要如   何证明鲍尔德遇上的驱魔人是索尔?   默克可能是私下购买了打折烟,而鲍尔德更不愿暴露被恶灵包围的困境。他们与幕后黑手的接触可能非常隐秘,极有可能不存在第三人在场。   找不到人证成了无可奈何的现实。   如今,只能说索尔有作案嫌疑,但也仅仅如此了。   事实上,索尔没有放弃接触爱莎。   去年,索尔以要去上学为理由,希望爱莎留在伦敦继续照顾他的妹妹,当时被爱莎拒绝了。   今年春天,他又给爱莎写信,再度提起了此事,希望爱莎继续担任安德鲁家的家庭教师一职。   “或许还有立竿见影的好方法——引蛇出洞,只需再出现一位爱莎的追求者就行了。”   玛丽一本正经地给出建议,“剧本可以很简单。因为侦破鲍尔德坠亡案,明顿先生前往百花镇,对爱莎·凯文一见钟情。令人高兴,那并非单恋。凯文小姐同意立即与他一起去美国结婚。”   玛丽说得顺理成章,“又是出国又是结婚,凶手不可能按捺得住,肯定会冒头搞刺杀。福尔摩斯先生,对此提议,您意下如何?”   还敢问他意下如何?当然非常不高兴!   迈克罗夫特端着茶杯的手指猛地一紧,但仍旧不动声色地理性分析。   “我认为诱捕计划需要慎重。一来,凯文小姐能否配合得完美无缺?二来,明顿先生,您别忘了自己盛名在外。凶手能相信您继罗曼夫人后,轻易地爱上了另一个人吗?”   毕竟那位凶手不是蠢货,即便是通过传闻也能确定罗曼夫人与凯文小姐是截然不同的类型。   这种情况下,明顿先生怎么可能巧合到一去破案就对一个人一见钟情?   玛丽却提出了反驳意见,“小报上编造的痴情人设,刚刚好合理地解释明顿先生对别人一见钟情的可能性。正是因为感情丰富,才会行事冲动。”   迈克罗夫特闻言笑了,笑得非常平和。   “如此说来,是我小看您了,您竟然可以脑子一热猛烈追求爱情。”   玛丽理所当然地说,“尽管那与我的本性相违背,失去理智的热恋过于荒唐,但不妨碍我   用演技来凑。福尔摩斯先生,您可以相信我的演技。”   是啊,多么不可思议的卓绝超群的演技。   迈克罗夫特却不可能同意,“即便如此,诱捕计划仍要慎重。这个凶手胆大妄为,既能利用汞下毒,又能搞出跳大本钟的计划,无法确定第三次使用什么手段。   明顿先生,您的剧本是快速出国结婚。万一对方狗.急跳墙,来搞一场埋伏式大爆.炸,制造出大面积伤亡就不好了。”   仅仅是否定该计划还不够,必须要提出可行性建议。   迈克罗夫特迅速抛出提议,“如今还能追查两点,鲍尔德身着的婚纱来历,以及默克假烟里的金属汞来源。大尺寸婚纱与金属汞都不是常见物品,卖家必然对买家有所印象。”   是有一种可能性。   婚纱与汞都不是在伦敦购入,而是特意躲避追查视线去了外国购买。   “如果短期内无法从货源掌握嫌疑人的罪证,比起您的引蛇出洞计划,我觉得不如深入虎穴。”   迈克罗夫特从没想到他居然会主动说出这种解决之法。   “依照现在掌握的证据无法申请合法搜查安德鲁家,但可以偷偷潜入。如果索尔痴迷于凯文小姐,不可能不留一点痕迹。”   “哇啊!”玛丽反过来惊叹,“福尔摩斯先生,看不出来,您真是恣意妄为!”   这是被谁刺激的?   迈克罗夫特觉得他的潜入计划,比见鬼的一见钟情去美国结婚靠谱多了。   玛丽似乎认真思考了一番,缓缓点头。“仔细想想,您说得非常有道理。诱捕计划应该放在最后一步,毕竟它的不确定性太大了。相较而言,潜入安德鲁家,我们更为占据优势,谁让索尔平时要在学校上课。”   “您认同就好。”   迈克罗夫特暗中松了一口气。他不愿意听闻明顿先生与另一人的结婚消息,哪怕是假消息也不行。   玛丽随和地笑了,“您知道的,我不会一意孤行,肯定会听取您的想法与意见。”   不对!   迈克罗夫特忽然心生警惕。以明顿先生喜欢捉弄人的恶劣性格,一定要说些让他后悔的话了。   果然   ,玛丽说了引蛇出洞计划的补充部分。   “我知道诱捕的危险性,没有受过专业训练的凯文小姐很难应付。原本想让她先出国避一避,由我出演凯文小姐的角色,从身高与胖瘦来看我和她相差不大。   再请最了解我的您,临时扮演明顿先生。放出风去,明顿先生会搞一出浪漫的求婚行动,应该可以吸引凶手冒头。”   玛丽惋惜地摇摇头,“可惜了,我还以为能过一把戏瘾的,毕竟是难得的男扮女装反串机会。但,福尔摩斯先生,您是对的,安全最重要。”   “是的,凡事安全第一。”   迈克罗夫特都不知道怎么能做到面不改色。   他脑中却有一个声音在抓狂地呐喊:「傻了吧?福尔摩斯,你还不明白吗?你错过了一个亿啊!哦不!何止一个亿英镑啊,你说,你究竟错过了什么?」 第123章 、Chapter123   后悔, 一种几乎不会出现在福尔摩斯身上的情绪。   1873年,5月6日,14:56。   迈克罗夫特不得不牢记这个时间点, 他产生了非常强烈的后悔情绪,甚至无法精准测算出究竟错过了什么。   一对情侣, 女装,浪漫求婚……   这些单词非常简单, 可是他丰富的想象力居然罢工了。因为幻想的场景太过美好,以至于无法勾勒出具体景象。   然而, 没有了。   这一幕短期内无法上演了, 是他亲手断送了大好机会。   傻!傻!傻!   简直不像是一位福尔摩斯。   迈克罗夫特毫不客气地向自己的脑袋盖戳傻呆称号,从未想过竟然会有这样一天。   果然,感情用事蒙蔽了他的智慧大脑,几分钟前在否定引蛇出洞计划时,为什么没有想过变通一番?   不不不。   不是不懂变通, 而是从没想过强势如明顿先生竟然心甘情愿地率先提出穿女装。   后悔却最无用,因为「安全第一」的话已出口。   除非其他的取证工作都不成功, 才需要考虑进行最刺激的也是最后一位的诱捕计划。   忽然之间,迈克罗夫特确定自己的理智尚在。   他仍旧希望尽快找到证明索尔·安德鲁是真凶的证据,而不是丧心病狂地期待勘察进度一无所获。   还有一个疑点必须要弄清楚。   明顿先生是不是有意将重要的角色扮演方案放到最后再说?是不是预判了他会坚定地拒绝,才故意补充这一段?   “怎么了?”   玛丽一脸无辜,“福尔摩斯先生, 您对接下来的查证工作还有其他提醒吗?”   很好,又是这种无事发生的表情。   迈克罗夫特可以肯定是明顿先生故意为之,他也心平气和地笑了。“不,我没有其他提醒了。是想请您别遗憾,您渴望女装被求婚的戏瘾总会被满足。”   玛丽:谁渴望了?简直是贼喊抓贼。   不过, 她大度地不计较。请感谢她的温柔,没有揭穿迈克罗夫特此刻懊悔无比的真实心态。   转眼又三天。   不等找到索尔·安德鲁是幕后黑手的确凿证据,伦   敦的一家小报就刊登了独家爆料。   『惊爆!大本钟坠亡者的真面目。巴里·鲍尔德,隐匿在白厅财政部门的变态。』   报道中清晰指出鲍尔德的个人情况,随即捏造了一段他爱而不得的故事。   鲍尔德三十几岁,从来不曾追求过哪位女士。看似保持着独来独往的生活状态,是因为他喜欢男人。   被鲍尔德追求的男人是谁?   小报没有指名道信,但指出对方已婚有孩子。鲍尔德是企图破坏别人婚姻的罪犯,他居然还敢还敢穿上婚纱幻想一场婚礼,无耻已经不足以形容他了。   小报一出,伦敦的读报人群几乎开始往死里唾骂鲍尔德。   人们情绪上头时差点忘了鲍尔德已经死亡,等反应过来后,竟然有人提出将其尸体悬挂在新门监狱前示众。   五年前,1868年,英国最后一次公开执行处死犯人。   如今悬挂鲍尔德尸体示众的提议一出,让人不仅想起以往围观执行死刑的日子。   谁说人们惧怕死刑现场,几乎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以往围观绞刑的最佳位置甚至要收取门票费用,还真有一拨人愿意买票,更不提免费围观区是人头攒动。   当然,不只是有人提出虐尸,还有人将矛头指向了白厅。   一封封投诉信寄到报社,责问白厅在选拔政务人员时,怎么能录用鲍尔德那样的同性恋变态者!   “迈克,你注意到这几天财政大臣的发际线吗?这几天有地中海式秃顶的趋势了。”   马修几乎第一时间收到了消息,别小看那些投诉信,鲍尔德事件会对议会选举造成一定的影响。   马修对迈克罗夫特苦笑着指了指自己的头发,“迈克,给我一点好消息。我的心愿很渺小,退休之际尚能有一头浓密的白发。”   “马修阁下,请您尊重科学。作为土生土长的英国人,您的不秃顶心愿过于远大。”   迈克罗夫特说得太过自然,似乎根本不在意那是残酷的事实。“我也希望有好消息,但现实总多曲折。即便有了头号嫌疑人,可是仍然没有直接证据。”   连日以来,对于人证物证的搜集从未停止,但发现线索需要时   间与运气。   “如果您真的等不及了,我有一个提议。“   迈克罗夫特提起了深入虎穴的设想,“潜入伦敦安德鲁子爵府邸取证,我认为索尔会把证据藏在最令人意外的地方——他年仅11岁的幼妹房间。”   “上帝啊!您是在唆使我做小偷!”   马修看似惊讶,但没有半点反对的意思。   “事急从权,也未尝不可。不过,我们还能努力一把,真的没有更多有力证据了吗?如果有更多佐证,我可以帮忙搞一张合法的搜查令。“   什么证据堪称有力?   正在进一步制定深入虎穴的计划时,一个消息意料传来了。   鲍尔德坠亡时穿着的婚纱来源确定了。   不是出自伦敦制造,而是来自于德比郡的「白天鹅婚纱店」。   『那是四年前的旧款,由于裁剪时出了纰漏,尺码做大了。作为瑕疵品处理出售,在今年四月初被买走。店家有特别关注,因为买家显然不合适偏大尺码的婚纱。』   达西从德比郡寄来了信,其中还附上了一段婚纱店对于买家的相貌描述。   『女性,不满二十岁,化着不太协调的浓妆。圆脸,红色卷发,身高一米七六。绿色眼睛,伦敦口音。』   案发后,玛丽聊胜于无地将那件死亡婚纱的照片寄给达西与宾利。   那两位近期正在筹备婚礼,对于婚纱总会多几分了解,说不定询问当地婚纱店后能得到某些线索。   其实玛丽未抱有太大希望,但偏偏有了切实的收获。   玛丽将其与索尔·鲍尔德的相关资料进行比对。   身高相近,同样的圆脸,同样的眸色。尽管买婚纱的女人与索尔的发色相异,但与爱莎·凯文有着一模一样的红色卷发。   这番对比结果着实微妙。   不由可以大胆假设,既然鲍尔德穿着婚纱爬大本钟,教唆他穿着女装的幕后黑手,其本人是否颇有经验地也尝试过了?   不仅如此,还有一个更离奇的猜测。   十九岁的索尔,身高一米七七,六英码的鞋子。   老安德鲁夫妇感情很好,但两人的结合并不被家族祝福。   家中需要儿子才能继   承的爵位,老安德鲁夫人甚至四十岁高龄还坚持生下第二个孩子。   “我怀疑索尔·安德鲁可能是女扮男装,那就能解释一些说不通的矛盾疑点。”   玛丽以平静的口吻抛出了极为大胆的猜测,“为什么会有生理特征与索尔相近的女性购买了鲍尔德坠亡时的婚纱。”   这不是男扮女装,而是女扮男装扮女装。   可以确定,凶手先毒害了爱莎的未婚夫,又诱杀了爱莎的追求者,其对于爱莎的感情不正常。   爱莎方面却表示没有被索尔表白过,甚至从未感到对方一丝一毫表露出来的爱意。   从时间线来看,默克死在去年九月中旬。   如果索尔一心一意要追求爱莎,为什么不在其后的八个月中有所明示?除了一封希望爱莎回去工作的信,就没有其他任何表示了。   对比鲍尔德,尽管很突兀,但他起码也给出了求婚的明示。   “因为那本来就不是纯粹的爱恋。”   玛丽从买婚纱女士的假发选择上,窥见一些被掩埋的情绪。   “红发是一种罕见发色,凶手偏偏选择使用这样颜色的头发显示于人前。既然会化乱七八糟的妆容,难道还不会买一顶其他低调眼色的假发?”   如果真的不够谨慎,又何必远赴德比郡买婚纱?   可如果不愿意露出马脚,为什么偏偏露出了红色卷发?难道是爱你就要变成你?   矛盾总有根源。   “我听懂了。明顿先生,您其实可以说得直白一些。”   马修直言,“鲍尔德死后被泼了异装癖与同性恋的污水,凶手的操作很熟练,因为其本人是真正有这些问题的人。那非常好!”   马修说着戴上礼帽,准备行动,“要搜查一位子爵宅邸很难,但要搜查一位以虚假身份继承爵位的罪犯,可一点都不难。”   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玛丽不会去问傻问题。   首先肯定要查明索尔的真实性别。   索尔在大学上课。当白厅无论如何一定要查明他/她的身份时,以有心算无心,除非离开剑桥大学,不然是避无可避。   或许派人闯入学校社团的更衣室,或许是假借某一场医   学体检。   哪怕索尔借口躲过一两次检查,但不可能每一次都避开,否则只会加大嫌疑。   马修匆匆离去,留下一室安静。   迈克罗夫特发现明顿先生的情绪并不高,不似以往在将要揭开案件真相时的兴奋。   “如果索尔被证明真的是女性,您也不必太过绅士精神发作,为揭穿此事而感到不忍。索尔是两次死亡事件的头号嫌疑人,您是在阻止无辜者被害。”   “不忍?”   玛丽微微摇头,就当她铁石心肠吧,鲜少有物伤其类的感觉。   “我是在思考一个更深的问题。假烟藏汞毒,引诱人大本钟坠亡,那是很高明的作案手段,但作案过程几乎没有纰漏。索尔才十九岁,他/她只对默克与鲍尔德下过杀手吗?没有其他被害人吗?”   迈克罗夫特懂了言下之意。“您想说默克与鲍尔德都是成年男性,但从体格上来看,远比索尔要壮硕。一般情况下,初次杀人,为了有更大的把握,凶手会先选择较容易制服的目标受害者。”   那样一来,杀人动机就发生了变化。   此前两人的推论终是出现了部分错误,默克与鲍尔德被害与凶手对爱莎的爱慕无关。   迈克罗夫特觉得怀疑有其他受害者的想法很有道理。   不过,他再瞥了一眼对坐的人。明顿先生兴致不高的原因,真的仅限于此吗?   如此疑惑一闪而逝。   或散于伦敦的风中,或埋入福尔摩斯的心底。   ****   很快。   只过了一天一夜,马修就传回了确定消息。   索尔·安德鲁,真实性别女。   昨夜她在洗澡时,被闯入屋内欲行偷盗之事的女飞贼发现了异样。   为什么女飞贼碰巧偷了索尔家?   反正对外解释是索尔的运气不太好了,而女飞贼也差点命丧当场。   “女飞贼胸口连中两枪。亏得她闪躲及时,才避过死劫。”   马修也没预测到索尔会那么狠,她开枪的决心之狠,绝不是第一次要置人于死地。   然而,索尔枪法再快也没用,女飞贼中弹之后,第一时间从窗口扔出了绿色烟火弹。   绿色,表明推论正确。索尔·安德鲁是女扮   男装,以欺骗的手段世袭了父亲的爵位。   这样一来,搜查安德鲁府邸成为顺利成章的事。   索尔本人的卧室、书房、会客厅等等都非常干净,她看起来似乎清白无辜。   然而,如同迈克罗夫特估测的,罪证被藏在了最不可能的地方。   ——蒂娜小姑娘的卧室地板夹层中,被翻查出一堆骸骨,骨头数量绝不止一人份。   经过尸检,骸骨分属三个生物,两人一狗。   一只不满足岁的小狗,被敲碎脑袋而死。与两位中年女性,被割喉而死。   “你们不会想到索尔都交代了什么。”   马修带来了后续,“小狗是索尔幼妹蒂娜两岁时开始饲养的柯基犬,那只柯基养了不满八个月就失踪了。当时,对外的解释是不满一周岁的柯基非常调皮,它不受管教地跑了。”   那是六年前的旧事。   一只狗的失踪,终究掀不起什么风浪。   人们此前却没有发现安德鲁家的失踪者不只小狗。两具中年女性骸骨,属于索尔的贴身侍女。   两位贴身侍女已经五十多岁,她们终身未婚,从索尔满月起就照顾着她的生活起居。三年前,老安德鲁病逝,索尔的两位贴身侍女据说被送回故乡开始舒适的退休生活。   谁能想到根本没有退休生活,有的只是被杀人灭口。   “索尔毫无所谓地交代了杀人理由,因为只有死人会保守秘密。她的真实性别只有四个人知道,父母与两位从小带大她的侍女。”   马修想到索尔·安德鲁交代作案经过时的无所谓神色,不难理解杀人如麻者为什么会对妹妹的小狗下死手。   因为爱莎并不疼爱幼妹。   同样是安德鲁家的孩子,早出生的那个女儿凭什么背负更多?   老安德鲁夫妇要向反对两人结合的家族证明,他们的婚姻是没有缺憾。纵观英国贵族的历史,的确也有女儿继承爵位的特例。特例终究是特例,需要特殊贡献。   老安德鲁太太生下大女儿索尔时已经三十多岁。她被医生确诊为难以受孕的体质,简而言之,很大概率不会再有孩子。   因此,为了万无一失让老安德鲁   的亲身孩子继承爵位,一个瞒天过海的计划随着索尔的降生而出现。   索尔最初没有选择地女扮男装,甚至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知道自己的真实性别。   直至幼妹蒂娜出生,她才明白了自己不是哥哥而是姐姐,却要用一生去圆一个谎言。否则就没有多少可能继承爵位,而且因为安德鲁家长子身份获得一切都会化为泡影。   敢不敢抛下所有,从头开始做自己?   哪怕是女扮男装,也是自我的选择,而非不情不愿地接受被安排?   索尔没有离开安德鲁家,却是杀死了妹妹养的小狗。   至于为什么要杀死默克与鲍尔德?   不是喜欢家庭教师爱莎,而是一种深深的嫉妒。   平凡普通如爱莎,她没有出众的容貌,还做着上流社会瞧不起的工作,她凭什么能获得作为一个正常女人的简单幸福?   必须要摧毁这种幸福。   折磨一个人,不是让人轻易死去。   亲眼看着未婚夫从即将升职沦为醉酒度日的懦夫,看着默克一天天消沉地最后举枪自杀走向死亡。让爱莎看着悲剧上演却无力阻止,那样才是折磨她。   索尔旁观着发生在爱莎身上的惨剧,获得了非常大的快感。   她怎么可能轻易放爱莎离开,原计划给爱莎介绍新的男友,当两人情浓时再一次施行谋杀计划。   一次接着一次让爱莎有新恋人,又一次次杀死她的爱人,直至爱莎彻底崩溃也自尽,索尔才会罢手换下一个目标。   没想到爱莎离开伦敦的决心很深。   索尔知道欲擒故纵的道理,更是随时关注着爱莎的动态,不久就发现了鲍尔德的存在。   “按照原计划,索尔准备给爱莎介绍新男友,但当爱莎身边自发出现第二位爱慕者时,索尔的心情变得非常差。”   马修必须说那是变态心理。索尔不懂平凡的爱莎为什么如此受欢迎,而她本人为了获得爵位,一辈子不可能光明正大地享受爱情。   于是,一场正对鲍尔德的双重谋杀开始了。   既要杀死鲍尔德的身体,也要摧毁鲍尔德的名誉。   事情会不会败露?   索尔自认为万无一失,即便   有人找上了爱莎了解情况,也不该将默克与鲍尔德联系到一起。哪怕鲍尔德曾经向爱莎求婚又如何,他也可以是一个双性恋。   不料,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或者该说索尔遇上了脑子过于好用的两个人。   最后,马修说,“这次审问没有让你们参加,但愿你们不会觉得我在过河拆桥。”   “当然不,我并不喜欢冷冰冰的审讯房。”   玛丽非常理解,马修是在保护她。有的事可以知道,但那与直接参与是两回事。   迈克罗夫特更为直白地表态,“马修阁下,非常感谢您的代劳,而我真心期待能保持正常的休息时间。”   潜台词:真的照顾他,以后别再让他动不动就加班。   说完这一句,迈克罗夫特忽而又改口。   “不过,您如同指路明灯,为我做出了最好的示范。维护大英的社会安定,我也当尽一份力。如您遇到了急事,我肯定愿意为您效劳。”   啊?   是上帝从火星回了奇怪的土特产,砸到迈克罗夫特的头上吗?这个懒家伙怎么一反常态。   马修抬头看向窗外。不好!今天伦敦果然很反常。   万里晴空,居然没有一丝雾气。天气不正常,难怪人也不正常。   玛丽目不斜视,似乎什么都不知道,似乎什么奇奇怪怪的反常都和她没有关系。   迈克罗夫特:有案子,才有可能进行角色扮演。   作为一位福尔摩斯,他错过了一次,难道还会错过第二次? 第124章 、Chapter124   流言, 总会被另一则流言覆盖。   大本钟坠亡事件已经过去二十多天。   上一周人们还在想要将鲍尔德暴尸街头,下一周人们就开始为真凶是索尔·安德鲁而目瞪口呆。   由于安德鲁家族的上下活动,最终将索尔女扮男装的身份真相控制在小范围内, 只将索尔是几起谋杀案的真凶一事刊登了出来。   这点倒是没人强烈反对。唯一有可能反对的是索尔的亲妹妹蒂娜,但十一岁小女孩的意见被无视了。   『对索尔大义灭亲, 格林尼·安德鲁绝不包庇杀人犯。』   『为消弭索尔制造的杀戮罪孽,米勒·安德鲁提议成立天使济贫会。』   『弗雷德·安德鲁提议将杀人犯索尔从族谱中除名, 安德鲁家族是一个爱好和平的家族。』   诸如此类的报道,开始取代那些耸人听闻的凶杀事件。   乍一看, 安德鲁家族旁支在尽力弥补索尔的罪行, 可谁又说得清楚背后是不是都是生意?索尔被撸去了来之不正的爵位,只要世袭爵位没有被废除,旁支几家就能争一争。   剩下的蒂娜要怎么办?   谁接管了安德鲁家就会承担抚养蒂娜的责任。蒂娜能否过得幸福快乐,全看看自身的选择。   其实,即便是非自愿走上女扮男装之路的索尔, 她也可以有不一样的选择。   比如选择一位可靠的恋人,维持一段地下恋情。但偏偏选择了通过谋杀与折磨无辜之人来获得快感。   不值得同情。   迈克罗夫特将相关案情的报刊都放到了第欧根尼俱乐部报纸流通室。对于今后安德鲁家的发展, 他已经彻底失去了关注的兴趣。   若非突然冒出了鲍尔德坠亡事件,5月1日的节庆安排应该是从欣赏门外的花楸木十字架开始。   也许,上午还会出门转转,远距离围观奇装异服的街舞游行队伍。那场景过于吵闹,但能为了欣赏难得一见的中老年丘比特跳舞, 噪音尚可忍受。   街头舞蹈非常无聊,但两人一起去围观马修跳舞,原本无聊的事就变得十分有趣了。   迈克罗夫特觉得明顿先生也会有一样的观点。很可惜,五朔   节的娱乐计划被死亡事件破坏了。   之后,当他难得燃起为维护治安的热情时, 伦敦却沉寂了下来。所有奸猾的罪犯仿佛约好似的,五月下旬没有再发生任何离奇案件。   人们是都在为赛马季的到来做准备?   六月中旬至七月中旬,英格兰着名几大赛马比赛轮番进行,比如皇家马赛,比如德比马赛等等。   但,距离最近一场比赛开始还有二十天。   迈克罗夫特看着日历,难道他还要等大半个月,才能有一个正经的理由约明顿先生一起去看马赛?   大半个月,它该怎么嗖一下就过去呢?或者也没必要掌控时间流速,每天夜里都能看到隔壁亮起的昏黄油灯。   一盏夜灯,亮了又灭。隔着墙壁,约等于相互陪伴着渡过了月沉日升的一晚又一晚,那也不错。   ‘扣扣——‘   俱乐部阅览室的门被敲响了。   侍者出一个手势,「陌生人房间」有客来访。   来的不是陌生人,而是四月初认识的雅姆拉赫宠物店店主。   “尊敬的福尔摩斯先生,下午好。“   坦纳店主直言来意,“我获得了几张威斯敏斯特水族馆的特殊展览门票,想来问问您有没有兴趣?”   水族馆与宠物店,一听就知道容易有业务往来。   但受到十九世纪科技设备的限制,水族馆内尚且无法饲养深海鱼类。不只深海鱼,不同国家的淡水鱼类所需的生存环境也不同,水族馆尚难精确模拟。也就导致可观赏的鱼类不多。   为了平衡开支,水族馆经常将展览馆与表演大厅出租。   多为猎奇表演,时有上演畸形秀,时有别国的马戏团演出,但这次更为特别。   “『骷髅的艺术』,这是六月初展览的主题。”   坦纳说了大概,“届时,白天水族馆的展览厅展出不同地域搜集来的骷髅,而夜间上演特殊编排剧目——《丛林土着的一天》。据说模拟还原真实的丛林生活,包括制作生活用具、庆典舞蹈以及围猎场面。“   说到这里,坦纳店主拿出了简介小册子。   “这上面有具体演出内容与时间安排。我扫了一眼,居然还有食人祭祀的表演,那真是非常   刺激!福尔摩斯先生,如您有兴趣,我为您留了VIP的座位。”   问题在于,究竟是什么让你认为一位福尔摩斯会欣赏此类演出?   迈克罗夫特却没有回绝,“谢谢,这个展览刚好能为赛马季之前的枯燥时段增加些乐趣。”   “您喜欢就好。”   坦纳店主就知道会推销成功,既然迈克罗夫特会去X森林抓嫌犯,想来对人体骷髅什么的会感兴趣。“您要几套门票?要不要给明顿先生捎一套?”   话说回来,坦纳店主本来也想找明顿先生推销演出票。他知道那位在东区进行实地调研考察工作,但根本堵不到人。   贫民窟的地形复杂,而明顿先生又行踪不定,昨天听闻人在红灯区,今天又听闻人在卸货码头。   迈克罗夫特微笑着递出了钱,“谢谢您挂念着明顿先生,我帮着带一套。一共要两套门票就好。”   至于是帮忙代购,还是买了邀请明顿先生去观展,这种细节问题就不必让坦纳店主了解。   “成交。下次遇上有趣的展览,我还会帮您留意着。“   坦纳店主为做成一笔生意而高兴。临走前回头瞧了一眼迈克罗夫特,欲言又止,却最终什么都没多说。   收集骷髅,尤其是收集骷髅头是当下的冷门却狂热的收藏项目之一。   坦纳做的是动物生意,人也是动物,但他不做贩卖人类尸体的生意。   总觉得卖人的尸体有些说不出来的晦气。此次特殊展览,他却投了一些钱进去,帮忙联系了展览场地。   今天特意上门来推销门票,并不是因为骷髅展无人问津。恰恰相反,应该用一票难求去形容才对。   既然不愁卖不出票,为什么还要亲自来跑一趟?当然是要拉拢有购买力的贵客,但那不是主要的原因。   坦纳店主没有把隐隐的担忧说出来,成百上千的死人骷髅聚在同一个展览馆中,该不会吸引来死神的注意力吧?   不管死神来不来,他可以未雨绸缪,把调查死亡案件的高手请来坐镇。万一有突发事件,也不至于措手不及。   今天也是精明的生意人。   坦纳店主满意地离开了第欧尼根俱乐部。   夜八点,迈克罗夫特比平时稍   早了半个小时也离开了俱乐部。   出了大门,看向马路斜对面。明顿先生房的灯已经亮了,表明人已经回家。   那就不必再等,趁早邀约一起去看『骷髅的艺术』。   迈克罗夫特有九成九的把握确定,明顿先生一定会答应同往。   如果他不够理智,就会自恋地认为是因为自己的魅力足够大,或是两人的感情足够深。但理智尚且在线,他知道什么能真正吸引明顿先生的注意力。   「红舞鞋童谣」的后半段尚无音讯,对于圣甲虫社的调查处于停滞状态。   来自各地的骷髅、模拟食人的演出,这些肯定会让明顿先生抱着万一能发现线索的想法前去一观。   两三分钟的路,迈克罗夫特敲响了明顿家的大门。   佣人开了门,却抱歉地说,“福尔摩斯先生,您来得不巧,明顿先生刚去浴室不久。主人交代了,如果是您来访,可以随便翻阅客厅里的籍等一会。或者,过半个小时,主人去隔壁回访。“   “不必麻烦明顿先生,我等一会就好。”   迈克罗夫特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竟然习惯了没预约就登门。除非彼此是足够亲近的亲友,否则不预约就上门的做法很失礼。   或许,此刻换一个人来访,佣人会托词明顿先生临时有急事出门了。   迈克罗夫特不太确定地想着,随手拿起茶几上的杂志。   那不是学术期刊,而是一本广告类杂志《伦敦好去处·六月刊》。杂志已经被翻阅过了,其中有折痕的那一页,正是介绍了威斯敏斯特水族馆的骷髅展览。   难道明顿先生已经在别处买了门票?   迈克罗夫特想得有点远,如果明顿先生买了票,是只买了一人份的吗?   胡思乱想一通,半个小时很快就过去。   玛丽穿戴整齐下了楼,唯有头发半湿未干。   她尽力了。没有吹风机的时代,在用干毛巾擦拭多遍之后,只能靠自然风干,或是在火盆边烤干。   “福尔摩斯先生,但愿您不介意我顶着一头没干透的头发和您谈话。”   玛丽随性地坐下,“六月将至,我可不想用火炉烤干头发。在您面前,我失礼   也就失礼吧。”   “当然不介意,其实是我失礼在先,我没有预约就上门了,该由我先说一声抱歉。”   迈克罗夫特嘴上抱歉,但心里一点也不想改。改了就意味着两人的关系退回并不相熟的地步。   玛丽笑了,“不必抱歉,对您,我没有设置门禁时间。您知道的,您对我而言有多重要。“   后半句呢?   迈克罗夫特耐性等待着。   他已经习惯明顿先生捉弄人似的只有一半的甜言蜜语,那后面往往会有一本正经的补充说明。   玛丽却没有搞补充,转而直接问,“今天您来,是夜谈聊天,还是有什么要事?”   咦?咦?   迈克罗夫特微微一愣。不对啊,今夜怎么没有补充说明了?   玛丽见状,压住上翘的嘴角,“福尔摩斯先生,难道我猜错了,您今夜是来专程看着我发呆的?” 第125章 Chapter125   别瞎说。   明顿先生, 你不能仗着颇具魅力,就编造有人看着你发呆。   迈克罗夫特迅速回神,脑子飞转地为刚刚的走神找到了好借口。“抱歉, 我在思考一个小问题。”   “哦, 思考问题。”   玛丽仿佛信了,而都说人类一思考, 上帝就发笑。“能令福尔摩斯先生您思考, 必是非常重要的事。”   其实只是一个非常小的小问题,「骷髅的艺术」的门票是不是买多了?   不料, 迈克罗夫特理所当然地承认了。   “明顿先生,您猜得对。既然您认为我对于您很重要, 那么当我想到与您相关的事,自然就是在想重要的事。不是吗?”   哎呦!居然会反问了。   玛丽饶有兴致地打量了迈克罗夫特, “福尔摩斯先生,有时,我欣赏您的直爽敢言。”   这真是夸奖?   迈克罗夫特瞬间表情平静。   他颇有自知之明,如果自己可被形容为直爽,全伦敦就没有谨言慎行的人了。   玛丽也没有继续逗弄, 可不能把人逗炸毛了。   “让我猜猜, 您是否在想「骷髅的艺术」展览一事?您一定是听闻其中有食人剧目,而联想到我对此有所关注, 特来告之此事。我知道的,您总是如此温柔贴心。”   迈克罗夫特:这次形容词用对了。既然这样, 他也不故意扫兴地否认说什么猜错了。   “不只是告之。下午坦纳店主来了俱乐部,我顺便买了两套门票。”   迈克罗夫特幸而没忘了今夜上门最初的目的。   “如果您有时间,不妨一起去。刚刚我只是在想您翻阅了广告杂志,是不是意味着已经购买了门票。那样的话, 我也许就多此一举了。”   “不不不,您怎么可能多此一举。我当然愿意与您一同观展。“   玛丽笑着接过了门票,“晚饭后,我刚刚翻到特展的广告。不到一个小时,您就上门邀约。”   说到这里,玛丽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如此的恰逢其会,让我怀疑您已经偷偷掌握了心有灵犀的技能。福尔摩斯先生,如果您真的学有所成,能不能传授我其中诀窍?”   迈克罗夫特不认为能看透明顿先生,否则他的一颗心怎么会随之起伏不定。   原想要诚实地给出否定答案,但他话到嘴边,正对上那双眸光含笑的眼睛。   下一刻,迈克罗夫特一反常态地没有回答,只见他倏然伸出了右手。   玛丽猝不及防,食指被轻轻碰了一下。   电光火石之间,空气突然安静。   两人的指尖相触,似乎清晰地感知到对方的体温,但是很快一触即分。   迈克罗夫特随即一本正经地说:”参照米开朗基罗《创世纪》,上帝伸出手指与亚当食指相触,就能似通电一般传递灵魂的力量。我试图模仿这中传授方式,而希望让我传授秘技的明顿先生,您现在有什么感觉吗?”   玛丽轻轻摩..挲着指尖,这一出真的出乎所料,迈克罗夫特的行动力可以啊!   她却遗憾地摇了摇头,“抱歉,我的领悟能力不够高,没有什么收获。要不然……”   要不然什么?   迈克罗夫特等待下文,难道明顿先生会要求延长传递时间?那么他要不要如其所愿?或是矜持克制一些?   “要不然,福尔摩斯先生,请您提高一下秘技技能。”   玛丽仿佛真诚提议,“只有老师掌握的秘技本领越娴熟,才能在顷刻间通过传感教会学生。您努力努力,我就不用绞尽脑汁地去感悟什么了。”   听,这样理直气壮的口吻。   迈克罗夫特不由感到好笑,“明顿先生,您的逻辑学一定是满分。”   “是的。教导过我的老师,还都夸奖我尊师重道。”   玛丽丝毫没有说谎的心虚,似乎遗忘了纽约C大的教授们。当她决定提前毕业,不再从事数学理论研究时,让一众教授血压直线飙升的日子已经远去了。   对于这中荒谬言论,还能怎么办?   迈克罗夫特发现自己的脾气越来越好,可以保持着绝对标准的礼节性微笑。   此刻,他都无暇去感叹明顿先生的手指骨节分明,乍一看那真不像是一双精于枪击的手。   玛丽也回以微笑,她已经把话题转到了特殊巡展上。   “六月二日的套票,也就是下周日了。「骷髅的艺术」的第一站并不是伦敦,那些骷髅据说是从美洲收集的。上半年在美国的几个城市进行了巡展,却也没有爆出什么新闻。”   换言之,巡展主办方经验丰富,应该不会出什么纰漏。   没有新闻,意味着排演的剧目像是「丛林土着的一天」没有什么惊掉人下巴的桥段。即使打出了含有食人剧情的广告语,但惊悚过激的内容应该不多。   当然,能否在骷髅巡展中发现可疑线索,只有去看过才能确定。   “也许,下周日我们可以早点到威斯敏斯特水族馆。”   玛丽提议,“不知您以前去过水族馆吗?我还没去过。除了骷髅巡演之外,下周日不妨也欣赏一下水族馆的鱼类常规展。”   几年前,迈克罗夫特刚到伦敦就参观了水族馆。后来又陪着好奇心旺盛的弟弟去过,而活鱼展区几年如一日的无聊。   虽然迈克罗夫特希望能与明顿先生多些两人出游的时间,但还是如实直言。   “如果您渴望看到书籍中描绘的水中世界,威斯敏斯特水族馆只会是一个令人扫兴的选择。由于受到设备技术的限制,如今无法还原丰富多姿的海底世界。很多海洋鱼类,只有尸体标本。”   “标本也不错。”   玛丽对这个时代的养鱼设备早有心理准备。她提议早点去水族馆,又不只是为了看鱼,更重要的是一起看鱼的人。   “如果要近距离接触鱼群,比起水族馆,浮潜会是更好的选择。福尔摩斯先生,您会游泳吧?对潜水有兴趣吗?“   迈克罗夫特瞬间想起钻石号游轮,那是罗曼夫人与明顿先生的初遇之地。   一场海上的诡异死亡事件,让明顿先生在滂沱大雨的天气里潜入海水中检查船底,却是通行无阻而动作非常熟练。   玛丽继续道,”今年,英格兰有人发明了密闭式循环潜水呼吸系统,那对下潜深度有了极大的推进。如果您对水下世界有兴趣,等将来有空闲时间了,我们找一片合适的浅海,我可以一对一教您。”   “鉴于距离我们都有空出海度假的那天尚早,您有大把的时间想想我的提议。”   玛丽说到此处眨了眨眼。“不过,提前声明,我没有那中指尖相触就让人醍醐灌顶的魔力。不比您试图掌握的高端魔法,我只会手把手教导。也许,过程中还能给您一个惊喜。对此,您意下如何?”   「我还能觉得什么?是调侃,是好话都让你说完了。」   迈克罗夫特会游泳,否则也不可能从罗曼夫人遇袭中捡回一条命。   原本他对水下世界并没有执念,自然没有学习潜水,现在居然要面对名师近身教学的诱惑,而明顿先生竟然还说会有额外惊喜,那会是什么?   试问,一位福尔摩斯会如此轻易地被诱惑吗?   将来的事,将来总会有答案。   近在眼前的是一票难求的骷髅展览。   黄昏时分,泰晤士河波光粼粼。   码头工人没有闲情去感叹夕阳无限好,他们正在加班加点地拆卸一批特殊货物。   “轻拿轻放!动作一定要温柔!”   运货负责人大喊着,“你们怎么抱老婆孩子,就给我怎么搬这批货!“   码头工人们汗流浃背,哪怕没有明着反驳要特殊对待却不多加钱,但也都小声嘀咕了起来。   “都装了什么鬼东西,要求那么高?”   “是不是从东方来的易碎古董?”   “杰洛号海船不是从东方来的,是从美国纽约港来的。”   “听说最近有一场死人骨头展览,难不成我们搬运的是那晦气的玩意?”   说话间,工人们手上的动作不停,搬运还在有条不紊地继续着。   一只接着一只木箱子。   然后,海船货架上出现了一只铁皮行李箱。   “哦!那个更要小心,里面是……”   负责人核对着运输清单,铁皮行李箱的备注栏「半成品—尸体—口口」。   见鬼的,最后的单词居然被水弄模糊了。   “真啰嗦,天天卸货,我还能手滑把箱子给摔破不成。”   码头工豪森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一把就提起了铁皮行李箱。   本以为它不会比大一号的木箱更重,谁想到这一提,手上猛然一沉,人没站稳就朝前几步踉跄。   箱子一角磕碰到了船头。   这下,惯性使然,连人带箱子都掉到了水里。   “上帝啊!我都说了小心点。”   负责人气不打一出来,急匆匆地跑到水边,“快,快去捞!别让箱子沉了。”   至于一起掉水里的人?   负责人似乎很放心码头工的水性,却听有人忽然大叫了一声。   “血!是不是有血!”   只见码头工豪森拽住了箱子,但灰蓝色的水面上飘出了一抹红色。   正当工友们认为是豪森受伤时,豪森已经安全上岸。是他手里提着的铁皮箱子渗出了红色的液体。   “好了,一惊一乍的。”   负责人扒开人群,随手抄起一块麻布就把铁箱子给盖住了。“就是染料被弄翻了,值得你们大惊小怪的吗?继续搬啊。”   染料?   豪森嘴唇微动,他闻到了,行李箱渗出来的不是红色染料,而是一股血腥味。但做人难得糊涂,他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再问。   一船的货物很快卸载好。   马车将一堆箱子运到了威斯敏斯特水族馆,这批正是即将开展的「骷髅的艺术」展品。   “我的兔子呢?”   坦纳店主作为承办方之一前来收验货物,他特意给此次伦敦巡展添了一份纪念品。   每个参观者可以选择在入场或离开时购买一只兔子左脚,那据说能给人带来好运。   坦纳店主承认自己有点迷信,打出的标语是,购买兔子脚不怕被骷髅的残魂缠身。   为此,他订制了一批半成品兔子左脚从美国随骷髅一起运来伦敦,也顺带保佑海上航运安全,而兔脚幸运挂坠会这一周完成最后的加工。   然而,此刻最后一只行李箱,里面哪有什么兔子。   血腥味扑面而来,不属于兔子,却来自于箱子中半腐烂半白骨化的男人残尸。   呕——   在场的几人都差点吐出来。   坦纳店主更是怒吼,“不是说了是骷髅展,为什么还会有人类尸体半成品!莫尔顿先生,你在搞什么!”   巡展伦敦场的总负责人莫尔顿也一头雾水。   没听说要运一具没处理好的残尸来伦敦,货物清单上也没有这一项。   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莫尔顿笑着打哈哈敷衍了过去,“抱歉,是我们这一方的操作失误了,应该把尸体打包得更严实一些。之后有舞台剧节目吗?这应该是道具。您的幸运兔脚,很可能是纽约方面漏发了。不如现在就近重新收购一批,我来补贴差价。”   坦纳没好气地哼了几声。时间紧迫,他先没和莫尔顿掰扯,之后再来算里面的损失。   一个念头一闪而逝。幸运兔脚的缺失,该不会是某中不祥预兆吧?不,不会的,做人不能迷信。   **   很快,眨眼间六月二日到了。   周日,「骷髅的艺术」伦敦站开展当天,威斯敏斯特水族馆参观者络绎不绝。   玛丽和迈克罗夫特也从蓓尔美尔街出发。   马车上,两人也说不好是不是希望此行平安无事。难得一同出游应该顺利才好,但无事发生意味着没有线索。   水族馆内,纪念品货架上挂满了兔脚挂件。上面拉着一条广告语横幅:「幸运兔脚,保佑你远离一切邪魔作祟。」   还别说,今天来的游客里真有不少在排队购买。   迈克罗夫特扫了一眼长队,又看了一眼身边的人。他并不相信兔脚的庇佑力量,但如果明顿先生想要的话。   玛丽也看到了兔脚,而对上了迈克罗夫特似询问的眼神。   “不必了。我觉得比起兔脚,福尔摩斯先生您的实力更让我安心。”   “很好,我们想法一致。”   迈克罗夫特说着,只觉得明顿先生看他眼神有点奇怪。   此刻,玛丽知道自己是不合时宜展开了联想。「兔子+福尔摩斯先生奇特的组合、如果迈克罗夫特戴上兔子耳朵,那模样一定有一番特别的魅力。」   “明顿先生,您还好吗?”   迈克罗夫特隐隐有中不妙的预感。   话音刚落,他就想到了什么。继曾经想要扒开他的衣服检查伤口后,明顿先生又有了毛茸茸的小嗜好了吗?   真敢想!但有来有回,难道不该是明顿先生戴兔子耳朵才对吗? 第126章 Chapter126   威斯敏斯特水族馆可以出售作为幸运护身符的兔子左脚, 但作为一家正经水族馆,纪念品商店没有奇奇怪怪的仿兔耳饰品。   玛丽与迈克罗夫特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遗憾, 只能把关注点重新转移回展览本身。距离骷髅展厅开放还有一个半小时,此前先去欣赏一番水族馆里的鱼群们。   本周的活鱼展区来了些新面孔。   在一个超大水缸里, 一群群居生活的鱼类看上去有点凶, 从它们一嘴尖牙利齿就能窥见一斑。   一侧的铭牌标注了鱼群的来历:南美洲来的食人鲳。   隔着水缸, 游客们完全不必惧怕食人鱼的围攻。   哪怕玻璃破了也无足为惧,这里是水族馆,食人鱼没有了足够的水生存也就死了。   一波又一波游客好奇地贴着玻璃打量食人鱼, 还有些人在抱怨与遗憾。   “为什么要到下午五点才有投喂表演?那个时间, 我要去看骷髅了。”   “广告上写了, 这些小个子们能撕碎一头牛, 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可惜加了玻璃盖,不然我想要把中午买的鱼肉饼扔进去,试试它们会不会抢食物。”   迈克罗夫特注意到食人鱼的大水缸被安置在1.5米的铁架子上。   这或许是一个好消息。一般情况下,不会有人因为摔一跤就撞坏玻璃顶盖,而摔入水缸中被分食殆尽。   “明顿先生,有关昨天您提议的浮潜, 我有一点点好奇。”   迈克罗夫特看到淡水食人鱼, 想起了海水里的危险动物。“曾经, 您在学习潜水的过程中遇上过那些致命海洋生物吗?”   “当然,要命的生物不少,鲨鱼、海蛇、章鱼、水母与鸡心螺等等。”   玛丽一口气报出了一串有威胁性的生物, “虽然通常情况下它们中的绝大多数不会主动攻击人类,但您应该很了解意外时有发生。不过,请放心。如果您将来要一起去潜水, 我会选择安全系数99%的水域。”   玛丽觉得挺懂得分寸,尤其在这个设备不够先进的时代,会做更多的安全措施准备。然后,她笑着问:“福尔摩斯先生,难道说您害怕了?”   迈克罗夫特坚定地摇了摇头,时至如今,两个人在一起的话,他还会怕什么。   忽而,凑近明顿先生的耳边说,“我懂得那个道理:越危险,越迷人,越吸引人靠近。您言传身教了这一点。”   言传身教了什么?   是示范了不惧危险海域,还是明明很冷静却也难免动了情?   玛丽深深地看了一眼迈克罗夫特,这人已经恢复了一本正经观赏鱼类的状态。   很好,这种一语双关与表情管理都是和谁学的?   或许有句话能解释得明明白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说回水族馆,有刺激眼球的食人鱼在前,其他鱼类任凭长得再多姿多彩,却也引不起太多的热议。   游客们都期盼着下午三点整的骷髅展厅开放,对于那些千奇百怪的死人白骨更有兴趣。   不同的是,玛丽对于死者骨骸的兴致并不高。   因为或多或少了解展品的来历,参观那些尸骨,约等于围观一场又一场充斥着利益的杀戮。   15:00   钟声响起,骷髅展览厅大门开启。   人群兴奋地涌入,只见一排排玻璃展示柜中,架着一具具人体骨骸。   男女老少,各种身高体型的骨骸,是以成年男性居多。但也有一些明显过小的骨架,是来自于刚刚死去的婴孩。   展架边多处都做了标注,说明骷髅来自何方。   迈克罗夫特扫了一眼,展览厅里不只有骷髅,还有一个特别门类——干缩人头。①   顾名思义,将一颗普通人头进行缩制,保留着人类五官的比例,让它成为容易长期储存的物品。   干缩人头原本是南美某些部落处理尸体时的原始风俗,却在十九世纪变了味。   西方冒险者出钱购买干缩人头,将它们当成了猎奇的收藏品。可想而知有了买卖就会有更多的杀戮,各个土着部落之间的冲突急速飙升,只为换得更多的金钱。   迈克罗夫特认为这种贸易就该被取缔,他一点也欣赏不来,但令人无奈的是近些年干缩人头的生意偏偏越来越火。   仅仅是身边的游客们,就已经听到了好几个在询问工作人员,这些展品是否能对外出售。   迈克罗夫特扫了几眼展柜,眼尖地发现了一些小秘密。既然有利益可图,出现了假冒品也就不足不奇。   他压低声音说,“明顿先生,这里的人头分布都很有规律,凡事尾号为1、5、7,都是其他动物头的仿制品,比如树懒、猴子的脑袋。”   非专业人士看不出其中的区别。   “恐怕不止于此,尾号2、6、8的脑袋,它们皮肤毛孔不似人皮,而是山羊皮。”   玛丽的意思是那些人头是合成仿制品,而真正意义上的正品干缩人头仅占据展品的一半都不到。   某种角度,卖仿造品也不错,起码少死了几个人。   不过,这样充斥假货的展览也表明了一件事,在此找到「圣甲虫社」相关线索的可能性不大。   两人兴致缺缺,但还是认真地逐一观察了骷髅展厅的每个展品。   晚饭后,夜间八点移步至表演大厅,舞台剧「丛林土着的一天」如期上演。   与一般演出不同,这部剧的演员一看便知是美洲土着。   他们念着晦涩的当地语言,在丛林图案的幕布前开始了表演,从清晨的洗漱早餐开始。   配乐,使用了当地乐器,曲调因陌生而神秘。   剧情谈不上精彩,也就是第一次看个新鲜。   不时穿插着幕后的英文解说,比如解说土着怎么制作陶器,比如解说他们怎么烹饪食物。   舞台上,很快又出现手持利器的两拨敌对阵营,战争说来就来。鲜红液体飞溅着,一个个演员被刺中倒了下来。   随着冲突越发激烈,白雾升腾,仿佛营造出硝烟弥漫之感觉。   最佳观赏距离的VIP座位上,玛丽和迈克罗夫特目不转睛。   两人丝毫谈不上喜欢这种剧情,之所以看得认真,只是过往经历让他们有种隐秘的担忧——千万不要来一出假戏真做!   只见屠刀挥落。一颗颗人头从白雾中滚落,咚咚咚砸在了舞台上,发出了沉闷的响声。一时间,表演大厅众人都屏住了呼吸,生怕白雾散去后舞台上浮尸遍地。   幸而,虚惊一场。   表演厅内,没有弥散开真实的血腥味,反而是有点香甜味。所谓人血,应该是含糖的红色素液体,而所有的人头都是假道具。   雾气散去后,场景转化。   被砍下的脑袋并没有曝尸荒野,而是被制作成干缩人头。制作流程被模糊了,可能是为了防止观众中有销售人头的竞争同行。   一天结束之际,盛大的夜宴开始。   人们围着篝火不只是庆祝,还要进行一种神秘的仪式。通过祭祀,汲取干缩人头之中的力量。   那才是制作干缩人头的初衷不是为了赚钱,更不是人头本身,而是为了获得藏于脑袋里的神秘力量。   土着们,比如舒尔阿人认为人的脑袋中寄居了某种力量。   这种力量可以为活人所用,比如部族中的女性获得了神力就能够更好地种植庄稼。   听起来理由很朴实。   让砍头、制头、祭祀等一系列的惊悚过程少了几分血腥。   演出剧目也到了尾声,只听配音解说以一段话结尾:   「人类的身体是神秘的,其中以人头为最。你相信吗?脑袋里存在某种看不见也摸不着的力量?」   当大幕落下,整个自编剧就没有出现广告页里的食人内容。   果然,广告这种东西,谁信谁傻。都是使用博人眼球的话术招揽生意。   有些观众也提出了质疑,但被负责人莫尔顿回应,自编剧是在还原真实的土着生活。   这一次参考的部落并没有那样的习俗,等以后遇上了相关食人习俗的部落,会邀请他们来做第二次演出。   听听,这真是颇具商业头脑,是连续集都给预约上了。   大多数观众都是意犹未尽地离场。   玛丽却觉得更加扫兴了,这种自编剧有什么意义吗?难道不是一段购买劝退演出?   干缩人头的核心在于神秘力量,当地部族并不看中人头本身,才会在祭祀仪式后毫不吝惜地卖出人头。   既然对外出售的干缩人头已经没了神秘力量,那些人还买一颗回去干什么?某些收藏家的爱好,真是理解无能。   回家的路上,玛丽默默地对今天的观展做了简单总结。   六月二日,无事发生。威斯敏斯特水族馆的特别展览,总体评价无聊。如果非要给一个满分项,就是一同观展的人非常合心意。   迈克罗夫特注意到身边人的情绪不高,以就事论事地缓解了气氛。   “有时候,没有收获,或许也是好事。没有舞台上的弄假成真,没有突然出现的谋杀案与被害者,这样的周末也不错。我们只是被广告词,小小地欺骗了一下。”   “您说得对。”   玛丽说着想起一桩旧事,莞尔笑道,“其实,也不是所有广告词都是弄虚作假,当时看来真像是天方夜谭。”   是什么广告词?   玛丽笑而不语,道一声晚安,先回了家。   夜风中,迈克罗夫特想到什么也笑了起来。   回家进入书房,他取出了上锁抽屉里的笔记本,其中夹着一页宣传单,是1869年9月小甜甜彩虹屋的广告。   只见上面的刊印着曾经令人不以为然的广告词:『遇见彩虹,遇见甜蜜。来一罐小甜甜糖果,你将在此邂逅美好爱情!』   从1869到1873,谁能想到命运有多神奇。   迈克罗夫特将今天骷髅展的票根也放入了笔记本中。   备注:与明顿先生同行的一天,无聊透顶的威斯敏斯特水族馆终于变得有趣起来。   *   无事发生的六月二日过去了。   六月三日,周一,水族馆照常营业。   骷髅展仍在继续,过了伦敦的周末首展之后,展览还要为期一周。   早上7:49。   坦纳店主拉了一车兔子左脚挂件去水族馆补货,昨日的幸运兔脚销量很不错。   刚刚通过员工通道,却听里面传出一声惨叫!“啊!不好了!莫尔顿先生被食人鱼吃掉了!“ 第127章 Chapter127   莫尔顿, 「骷髅的艺术」巡回展伦敦站总负责人。   骷髅展伦敦首展当天深夜,死于威斯敏斯特水族馆的食人鱼玻璃缸中。   被发现时,整具尸体被食人鱼啃食的几乎只剩一副骨架。顺带一提, 是身首异处。   “上帝!他怎么会掉到三米高的鱼缸里?”   坦纳店主不敢置信地看着血红色的鱼缸。   鱼缸离地一米五高,而缸自高一米五,上面的玻璃盖没有封严实。人在正常活动的情况下, 不可能摔入缸中。   食人鱼展厅内,陈设摆件井然有序。没有打斗痕迹,地面没有可疑脚印。   除了鱼缸里多了一具新鲜的残骸,其余的一切都像是昨夜闭馆时打扫得干净整齐的模样。   不只食人鱼区域,其他的展厅也很整洁。   不排除是莫尔顿自行开的门入内, 他有一套水族馆临时通道与骷髅展览馆的钥匙, 但不包括活鱼类展区。   不过,水族馆内使用的门锁, 都不是什么精密物件,有的开锁经验都能应付。   “你们确定死的是莫尔顿先生?”   雷斯垂德接到报警后来到现场,“遗体根本看不出人体的本来模样,只能根据水缸里残留的衣服与头发去判断。谁去过莫尔顿的住处?说不定死的不是莫尔顿呢?”   上一次, 发生在X森林的狩猎案件, 凶手就搞了偷天换日。   让一群贫民窟的死者穿得衣着光鲜,试图混淆视线让调查人员认为那些是失踪的人群。   雷斯垂德吸取了以往的经验,当然要问得清楚一些。   “找人去问过了, 酒店里没人。前台说,莫尔顿昨天夜里十一点出门了。”   坦纳店主给出了酒店地址,为了便于管理骷髅展,莫尔顿就住在距离水族馆步行15分钟的地方。“我和他不算熟悉,也没听过他提过深夜有约。”   坦纳和莫尔顿, 一个展览承办方的投资者,一个展览主办方的负责人,两人也就是商业合作关系。   雷斯垂德却看出了一点点端倪,“店主,我们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了。瞧您的样子,看到莫尔顿出了事,为什么有一些「果然如此」的情绪?”   死亡现场没有打斗痕迹,如果莫尔顿在非被胁迫情况下进入水族馆,就不能排除熟人作案的可能性。   为什么确定是他杀,而不是莫尔顿想要偷食人鱼失足掉落水缸?   因为食人鱼可以吃人,但它们没办法像将莫尔顿的身体与脑袋以刀切的方式,精准切割开来。   “L警员,您以往的某个瞬间是否也会有不祥的预感?”   坦纳店主直言不讳,“我不是笃定莫尔顿会死,而是感觉这次骷髅展要出事。您进水族馆时看到了纪念品商店里的幸运兔脚吗?它们是我定制的,而第一批失踪了。代表幸运的兔脚失踪了,我当场就有点不安。”   几天前,骷髅展的展品从纽约送至伦敦。随船的兔脚却不翼而飞,换成了一只装着人类尸体的大行李箱。   “后来,我给纽约的供货商发了电报,那边坚决否认发错了货物。”   坦纳将信将疑,但对方也不可能承认发出一具尸体。这年头合法的尸体买卖手续复杂,多是黑市与非法买卖。   尸体?   原来早就出现过一具尸体了?   雷斯垂德没想到还有这一出,“谁的尸体?什么样的尸体?”   “不知道是谁的,反正是从纽约港运来的。莫尔顿当时解释是在表演剧目时的道具,我一听就知道他在说谎。”   坦纳店主清楚自制剧的剧情,其中用到的道具都是人工制作合成的,哪有什么真尸。   当时为什么不问个究竟?   原因当然是为了顺利做生意。   莫尔顿负责骷髅展,用脚指也能想出他会和哪些人接触,其中必有一类尸骨贩卖者。   坦纳店主认为莫尔顿是接了私活,抱着让展览顺利举行不要发生冲突的想法,他没有去深究行李箱的尸体来源。   雷斯垂德又不是不通人情世故,已经知道其中猫腻。   现在的问题是莫尔顿被谁杀了?和那具行李箱尸体有关系吗?“所以说,那具行李箱的尸体呢?”   “不知道。既然莫尔顿说是道具,我就让他保管了。”   坦纳店主没有多过问,“开箱时,我瞄了一眼。死者像是个老头,大半边脸都腐烂了,骨瘦如柴的身形。穿着的衣服破破烂烂的,很像是拾荒者。“   伦敦的白教堂区域有很多拾荒者。坦纳店主在那里开危险的宠物店,见过不少类似的病死尸体。   那些死者理论上应该被埋葬到福利公墓,再不济是埋到乱葬岗里,但他们其中一部分却变成了黑市尸体货源。   见怪不怪。   坦纳不会为一具疑似黑市尸体和莫尔顿在展览举办期间争执,但谁想到莫尔顿居然被杀死了。   他只能猜测行李箱尸体的去向,“莫尔顿住酒店,总不能把尸体放酒店,最有可能是放在了骷髅展厅的后方储藏室。”   苏格兰场却没能在水族馆发现更多线索。   骷髅展厅内,陈列柜中的干缩人头一个也不少,但储物室内没有看到行李箱。   办展的其他员工都记不清楚行李箱的去向。根据他们的回忆,前几天行李箱是放在储物室内,而钥匙由莫尔顿一个人保管。   至于六月二日开展当天,储物室的具体情况没人关注,大家都忙着注意展会的情况。   再谈水族馆方面,因为生意不景气,夜间只在正门安排了两位值夜人员。   没有夜间巡查队伍,连侧门也没有安保人员。自然也就没人听到深夜食人鱼区域是否有异常动静。   有时候,生活就是无理取闹。   一些人认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另一些人的漠不关心,看起来无关紧要的做派叠加在一起,对于破解命案构成了重重障碍。   雷斯垂德心里暗讽,也只能先把莫尔顿的残骸带走了。   这起案件看起来不复杂,偏偏找不到什么线索。   与莫尔顿有关的一众人,比如坦纳店主,比如其他骷髅展工作人员等等都有昨夜至今早的不在场证明。   **   6月3日,黄昏时分。   玛丽家里迎来了两位访客,正是雷斯垂德与坦纳店主。   两人开门见山说了来意,希望尽快弄清莫尔顿死亡的真相。   “明顿先生,您知道的,「骷髅展」总有一些竞争对手。”   坦纳店主希望展览能够顺利进行,莫尔顿的死不会让展览停止,主办方还会派来另一位负责人,但门票能不能顺利卖出去就不好说了。“一些乱七八糟的流言就能毁了一场展览。“   玛丽心领神会,“比如说,谁看骷髅展谁就会被死神盯上。第一个死者已经出现,是与骷髅接触最多的主办方前负责人莫尔顿。”   正是如此!   坦纳店主重重点头,“伦敦不缺捕风捉影的报纸,而莫尔顿被食人鱼分尸的事也不可能紧紧瞒着。”   此话一出,雷斯垂德的脸色不太好。   作为苏格兰场的警员,他并不想承认必须要找外援才能破案,可形势不等人。   就拿今天早上发现了莫尔顿之死来说,苏格兰场叮嘱过水族馆方面尽可能封锁消息,但威慑力显然不足。   半小时前出炉的泰晤士晚报,在第三版刊登了这起谋杀事件。显然是有工作人员对外泄露了消息,或该说是出售了谋杀案相关爆料,报社是会付钱的。   当下,坦纳店主愿意出钱聘请外援,雷斯垂德也不能拦着。   听到此处,玛丽也没有废话,仿佛像一心要捉拿真凶的正义之士。“人命关天,让我们直入正题吧。现在有哪些线索了?尸检结果出来了吗?”   线索,真没有几条。   雷斯垂德只能勉勉强强地说,“目前暂时猜测是团伙作案。毕竟要把一个成年男人扔入三米高的水缸,需要踩着梯子或凳子抛尸,一个人操作太有难度了。”   另外,装着不明尸体的超大行李箱不见了。   那个箱子也很沉,如果是走远路,一个人恐怕也拎不动。   “至于尸检结果……”   雷斯垂德摇摇头,血肉、内脏都没了,只剩一堆骨架还能怎么检测。   “暂时没有找到接手尸检的医生。老警探看过了尸骨,有一个新的发现——莫尔顿的骨头上除了食人鱼的齿痕,还有一些利器扎刺的痕迹。”   “具体情况呢?”   玛丽不会放过任何细节,“什么样的扎伤?在身体什么部位?一共有几道?”   雷斯垂德回忆,“不是致命伤的部位,四肢与躯干都有伤口。具体哪种利器不好说,像是锥子。一共扎了二十几下。”   “所以说,究竟是二十几呢?”   玛丽看到雷斯垂德尴尬地摇头,她当即先站了起来。“走吧,先去苏格兰场,数清楚究竟有几道扎痕。”   雷斯垂德不明就里,“具体多少道很重要吗?那看起来就像是一种泄愤扎刺,凶手本身都不一定搞清楚扎了多少刀。”   “L探员,根据您的描述,您真的认为凶手不知道扎了多少刀?”   玛丽语气温和,“现场干净到一枚脚印都没有,疑似团伙作案,而且没有在鱼缸之外留下血迹。别的不说,要做到砍了脑袋不留血迹,是怎么砍的脑袋?”   坦纳店主抢答了,“难道是在鱼缸上面砍的脑袋。像是杀鸡一样,一手提着脑袋,另一手挥刀?血都流到了鱼缸里,血腥味激发了食人鱼的凶性,它们把尸体都给吃干净了。”   “是了。问题在于,人脑袋不是鸡脑袋。即便是专业的刽子手也不敢保证一刀毙命。”   玛丽必须看到尸体,“两位,你们难道还没有感觉出来吗?如果水族馆就是第一凶案现场,它表现出了凶手的情绪——冷静到残忍。”   因此,不存在无端地泄愤似扎刺尸体。   雷斯垂德后知后觉,“我们面对是一个有组织有纪律有专业的杀人团伙。”   玛丽不能百分百肯定,所以要先看过尸体。   在听到骨头上有二十几道扎痕时,她隐隐有一个猜测。是要数清楚具体数目,才能验证推测。   半个小时后。   苏格兰场停尸间,却有一个人先到了。   “福尔摩斯先生?”   雷斯垂德推开门没想到看到了迈克罗夫特。但他没有傻傻地询问,因为停尸房内还站着苏格兰场的高级警督。不用问也知道,是他的上司将福尔摩斯先生带来的。   ”下午好。“   迈克罗夫特简单问候,更简单地表明来意,“听闻水族馆出事,我来关心一下情况。“   玛丽才不信这种鬼话,谁能让下班后该在俱乐部看书的迈克罗夫特移步停尸间?   答案很简单了——马修阁下。而巡回展览负责人的死亡不足以惊动白厅,恐怕有其他更严重的情况发生了。   玛丽与迈克罗夫特对视一眼,两人什么都没有说。   却见迈克罗夫特微微点头,似乎表示明顿先生猜对了。   具体情况容后再议。   当下,玛丽先关注尸体,”福尔摩斯先生,既然您看过了尸骸,想必数出了一共有几处利器扎伤。是23,22.,还是29,28?”   迈克罗夫特报出了一个数字,”是28处扎伤。明顿先生,您这样问,想必也是有了那样的猜测。“   “28扎伤,加上砍头的一刀。”   玛丽知道事情不会简单了,“一共29刀,这个数字看起来有点昭然若揭的意味。”   雷斯垂德:等一下,等一下!   数字29怎么了?你们怎么一副心知肚明的表情?难道是他突然之间失了智?   想着,雷斯垂德偷瞄了一眼跟着来的坦纳店主与对面的高级警督。   他暗暗松了一口气,很好一脸迷茫的人不只他一个。这样他就放心了。 第128章 Chapter128   “额, 28刀也好,29刀也好,它有什么特别意义吗?”   坦纳店主的提问, 打破了停尸间内古怪的安静。   问得好!   雷斯垂德与一旁的高级警督都向坦纳投去了隐晦的赞赏目光, 敢于提问真是不错的品质。   “显而易见, 不是吗?”   玛丽真的没有使用反讽。坦纳店主贩卖除人类之外的动物, 他不知道这个数字不奇怪, 但作为苏格兰场的警探应该对这种数字有敏锐度。   迈克罗夫特没有去考验苏格兰场的专业性, 不是他没有耐心, 而是知道这里的警探水平如何。   “这是与人类颅骨有关的数字。一般意义上,认为颅骨总数有23块, 包括了面颅15块与脑颅8块。也有人会将左右两侧各3块听小骨计算其中,那就有了数字29。”   被砍头的莫尔顿, 躯干被扎了28小刀, 而加上砍断脖子的那一刀,总计29刀。   “29刀, 不是随便砍砍。”   玛丽道出了骷髅展区内的干缩人头陈列情况,“1、5、7与2、6、8编号结尾的展品都是假货。把这六个数字简简单单加在一起……”   “是数字29。”   雷斯垂德终于能语气肯定地报出答案。虽然他没记住人体的骨骼分布,但好歹还会如此简单的加法。   “所以说,目前的情况是显而易见的。”   玛丽提起了干缩人头的意义, “美洲原住民制作干缩人头的最初目的不是猎奇收藏, 而是为了从中获取某种神秘力量。莫尔顿身中29刀,凶手不只是在泄愤, 而是在进行某种仪式。”   哪种仪式?   具体情况暂不确定, 但与获取人头的力量脱不开关系。   “哦!我的上帝。”   坦纳店主想到了什么,一下子脸色煞白。   “不会吧,不会吧?我该不会是那个凶手团伙的下一个目标吧?那些货物的编号完全是无心之举, 根本没有嘲讽谁。”   凶手笃信脑部力量,但是骷髅展里的干缩人头假货编号恰好与数字29相关。   这很容易引发不好的联想。为什么偏偏是假货的尾号六个数之和是「29」?是不是在嘲讽相信脑中的神秘力量之说非常可笑,那是一听就知道是假的玩意。   迈克罗夫特相信坦纳店主没有暗示嘲讽之心,但关键是痛下杀手的犯罪团伙信不信。   “很遗憾,我得朝您泼一盆冰水。坦纳店主,如果您是凶手,您会相信常年与死人骨头打交道的人不清楚29代表什么吗?更不提此次骷髅展的半数干缩人头是假冒的。”   能够以假乱真需要一个前提,必须足够了解真·人头的构造。   莫尔顿可能是无心之举,将伪造品的编号尾数定位29之和,但以他的专业程度不至于不知道颅骨数量。   坦纳店主面色更差了,莫尔顿知道颅骨数,但自己是真的不知道啊!   这真的是无妄之灾,却无从抱怨。经过上一次X森林的狩猎杀手一案,他已经明白了别和脑子有问题的凶手讲道理。   “不管怎么样,都需要尽快找到那一伙凶手。否则莫尔顿之死,只会是一个开始。”   迈克罗夫特没有在停尸间提起更详细的情况,只向雷斯垂德表示莫尔顿之死一案事关重大。   尸体从苏格兰场转移至保密停尸间,会有经验丰富的医生对其进行更一步的尸检。   不只要尸检莫尔顿,那一缸的食人鱼也要被解剖,从鱼肚子与水缸里寻找可能的蛛丝马迹。   比如莫尔顿身前是否中药,比如食人鱼围攻莫尔顿的尸体之猛烈,是不是被下过诱食剂等等。借此,反推那群凶徒的身份。   等到离开苏格兰场,运送走莫尔顿的尸骸,怀表显示18:02。   六月的伦敦,傍晚六点仍旧天色敞亮。   主干道上,车水马龙,人流似潮水来去。   玛丽和迈克罗夫特没有回蓓尔美尔街,而是踱步前往威斯敏斯特水族馆,再次检查莫尔顿的死亡现场。   特意选了幽静的小巷步行。   石板路,地砖微潮。隐隐约约能听到大马路上传来的报童叫卖声,而街巷里只有两个人。   “让我猜猜。“   玛丽先开口了,“福尔摩斯先生,您会在下班之后出现在苏格兰场,是不是有恶性的盗墓事件发生了?”   迈克罗夫特点头,“我知道的,这种事瞒不住您。16:23,马修阁下堵在了我的办公室门口,打断了我去俱乐部享受休闲阅读的日常安排。”   今天下午,迈克罗夫特的顺利下班被马修打断了。   马修一如既往地捎来了坏消息——有好几位已故的名人墓地遭遇盗墓,被偷走的是脑袋部分。   其实,这种事情并不新鲜。   比如赫赫有名的17世纪英国护国公克伦威尔,他的头颅在死后就辗转多处。在私人收藏家手中流通,成为了一件古董成列品。   到了19世纪,天才颅骨的观念盛极一时。   比如贝多芬、莫扎特与舒伯特都在死后一度弄丢了自己的脑袋。他们的颅骨被那些为音乐痴迷的人取走,并且小心翼翼地放置起来。①   膜拜颅骨的人坚信,名人的骷髅头散发着某种精神力量。那些天才活着时创造出伟大成就,其根源深植于脑袋之中。   即便天才大师的身体已经死亡,但残存的力量寄居在骷髅头之中。只要能与之精神沟通,就抵达一种特别的境界。   想获得哪种力量,就去挖哪一方面天才或在专家坟墓吧。把他们的脑袋砍下来,然后供起来拜一拜。   听起来异常荒谬,但这就是疯狂而混乱的19世纪。   马修带来的坏消息正是与此有关。近三个月以来,接连有十座墓穴被盗,棺材里的脑袋都不见了。   被盗墓穴的主人非富即贵,不然就是颇负盛名的科学家。这些人的墓地不是无人看守,但盗墓者居然丝毫不惧怕守墓人。   “十座墓穴,有二十二位守墓人与盗墓者发生了正面冲突。守墓人的死亡人数高达了五人。”   迈克罗夫特概述了马修提供的数据,“不全是在英国,还有法国、意大利、西班牙。这些消息今天刚刚汇总到白厅,所有被盗墓穴的现场都留下了一个数字。我想,很好猜是数字几。”   “是数字「29」。”   玛丽可以确定这次遭遇了一个有古怪理念的凶残组织。   “听起来有些像是邪..教的做法,不惜杀人不择手段获得头骨,是要搞一场重大祭祀。”   棘手的问题就在于此。   姑且将这个凶残杀人团伙称之为拜头组织,它的宗旨究竟获得什么神秘力量?   已知拜头组织通过死人脑袋汲取能量,那么一旦已经死去的尸体不能满足他们的需求,是不是会对活着的人下手。   把活人杀掉,砍下他/她的头,这就能顺理成章地获得脑袋里面的能量。   谁会在被杀名单上?   从被盗墓地来看,无名之辈的可能性不大,而颇有盛名之人容易被当成目标。   玛丽却道,“也不能完全排除普通民众被盯上的可能性。那口失踪的行李箱,坦纳店主说瞧过一眼死者的情况,骨瘦如柴又穿着破旧。那种尸骨也是拜头组织的目标。“   现在,基本可以推测拜头组织盯上莫尔顿的原因。   他居住的酒店、工作的骷髅展区什么都没有缺失,唯独少了的那具本来不在货运名单上的行李箱尸体。   “当然,也有第二种可能性。”   玛丽没有见过那具失踪的尸体,而她并不认为坦纳店主一定判断准确。“尸体从纽约运到伦敦,骨瘦如柴做不得假,但他穿什么衣服是可以被死后人为更换的。”   那样一来,无名男尸也有可能是一个大人物。   将他打扮成贫民窟的穷人,也就是一贯使用的遮掩耳目伎俩。即便有谁打开了行李箱,也不会对死者太过关注。   迈克罗夫特表示,“前往苏格兰场之前,我已经给纽约方面发了电报,也许会查出行李箱尸体的身份。再不济,也要弄清楚这只箱子原本是寄给谁的。   装兔脚的箱子与装尸体的箱子,都是从纽约港发出。目前看起来,应该是码头方面搞错了货物。   尸体没有被顺利签收,拜头组织的一伙人反而收到了一箱子兔脚。骷髅展的宣传铺天盖地,幸运兔脚在水族馆出售又不是秘密,顺藤摸瓜找上莫尔顿也就符合逻辑。   “酒店方面说莫尔顿昨夜是单独深夜出门,当时看起来神色正常。他应该与拜头组织的买家见了面,而且没想过会有危险。”   玛丽推测莫尔顿做了几年的死人骷髅生意,他早就习惯了尸体的地下交易。既然白白捡了一具尸体,也就当做赚外快把货卖出去。   莫尔顿却没想过这次地下交易会要了他的命。   至于凶手为什么要杀掉莫尔顿?可能是杀人灭口,也可能是认为他亵渎了数字29。   “您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迈克罗夫特脚步一顿,“骷髅展在伦敦昨天刚刚开场。假如凶手知道假人头的编号,极有可能去看过展览。昨天,我们和他们很可能共处一室,但并没有发现对方。”   如今回想,昨天展览厅内的参观者没有谁表现出异常情况。   要不就是刚刚好错开没看到凶手,要不就是凶手精于控制情绪与伪装。   玛丽不否认这种可能性,但还有另一个可能。   “也许是昨夜交易尸体时,凶手们看到了陈列柜里的假人头,当场与莫尔顿起了冲突。毕竟那组尾号相加等于29,是很容易计算出的数字。“   ”您说得不无可能,而我只是提前提醒。”   迈克罗夫特不是无的放矢提起这点,“像是这种行事残忍却颇具组织性的小团体组织,极有可能要打入内部才能探查出更多内幕。如果后续有此需要,我们避免用真实身份比较好。”   很有道理。   玛丽却眼眸一转,笑着问,“亲爱的福尔摩斯先生,那您有什么建议呢?我们演出什么角色潜入其中?“   迈克罗夫特对上帝发誓,刚刚他真的认真严肃地思考着案情,但侧头对上明顿先生颇有深意的笑容,似乎暗示他的提醒是出于某种心思不纯的想法。   偏偏,被提问之后,他丰富的联想力与想象力真就不合时宜地全速开动起来,脑中呈现的角色太多,多到居然让一个福尔摩斯突发选择困难症了。   这不科学! 第129章 Chapter129   老师与学生, 主人与车夫,医生与病人,猎人与小白兔, 办公室的上司与下属等等, 有太多可供两人演绎的角色关系。   迈克罗夫特尽力控制了自己的脑洞,没有让它奔腾向不可控的方向, 最终成功保持住泰然自若的神色。   他像是公事公办地思考三秒,以一本正经的语气说,“为了降低拜头组织的警惕心, 我觉得一男一女青年情侣组合最不容易引起怀疑。   这对情侣因为对骷髅头崇拜的共同爱好走到一起,而渴求一次与众不同的约会,希望能参加与人头相关的特别活动。”   三秒钟,何止是构造了简易剧本。   迈克罗夫特把情侣的过往经历也都想好了,但他先要说服明顿先生愿意饰演女友角色。“明顿先生, 上次您遗憾于女装的戏瘾没有被满足, 这次刚刚好能如您所愿。”   究竟是如谁所愿?   玛丽意有指地盯着迈克罗夫特几秒,在沉默即将蔓延之前, 她笑着开口,“从个人意愿与感情上,十分感谢您为我着想。我也赞同这个建议。”   但是……   迈克罗夫特确定会有转折词了,他难得产生了哀怨的情绪,为什么世上要有转折词的存在。   玛丽果然说了转折词, “但是,我不认为拜头组织会允许女性入会。您知道被挖坟墓的情况,无一例外都是男性尸体被砍头。再结合如今的世情,绝大多数俱乐部都男女有别。”   现实很无情。   19世纪的伦敦,乃至整个欧洲, 大多数对男士开放的俱乐部都不接纳女宾,反之亦然。只有那些情侣俱乐部才会让那女同时入会。拜头组织恐怕没有女人。   迈克罗夫特不得不承认这种限制,是他理想化地忽视了现实情况。   偏偏,当下还要若无其事地反过来出言安慰,“哦!明顿先生,真是为您感到遗憾,您的女装戏瘾又要延后了。”   敢不敢说真话?   谁才是真正失落的那个人?   玛丽体贴地没有揭穿真相,今天也是对亲爱的福尔摩斯先生足够温柔的一天。“没关系,我的耐心不错,您可以重新设定角色了。”   迈克罗夫特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了医患关系。   “那么不如成为来自美国的医生与患者。医生深信骷髅头力量,于是带着病人来到欧洲,希望借助颅骨的神秘力量治愈患者,这样也符合基本逻辑。”   不仅仅是符合逻辑吧?   玛丽的记忆力不错,仍然一字不差地记得去年在德国柏林的厨房爆炸后,迈克罗夫特阻拦她检查时曾经说过的话。   ——「但您知道的,我是一个英国人。这类直接上手的关心,我认为仅适用于医生对病患、父母兄弟之间,亦或是……」   此次扮成了医生与病人,也就是名正言顺地检查身体了。   “您设定的剧本不错,非常适合深入勘察那样的组织。”   玛丽高度赞扬,然后似乎漫不经心地二选一。“请允许我成为医生吧。”   为什么你是医生?   迈克罗夫特微笑着询问,“明顿先生,您不觉得对医学更为了解的我,才适合医生一角?”   “我知道,也可以承认您有更丰富的医学知识。”   玛丽却没想要让出唾手可得的特权,“正因如此,我才要挑战不够熟悉的角色。两分钟之前,您还在为我惋惜无法过足戏瘾。现在我找到新目标了,福尔摩斯先生,您难道不能满足我吗?“   说着,玛丽微微仰头看向迈克罗夫特。   天边火烧云翻涌着,小巷里两人相对而立。   玛丽满眼期待,要多虔诚就有多虔诚。仿佛只要迈克罗夫特稍稍点头,伦敦经年弥散的薄雾都会在顷刻间尽数散去。   「别看了。再看,我也不至于意志如此不坚定。」   迈克罗夫特非常清楚应该要据理力争,他从来不是一个轻易被说服的人,何况做医生才能占据主动权。   奈何,黄昏的阳光太惑人。   他面对逆光中的明顿先生,有的话下意识脱口而出:“好吧,如您所愿,您是医生。”   迈克罗夫特话一出口,理智迅速回笼。   怎么回事!他居然因为明顿先生露出了期待的眼神,就纵容对方了?   玛丽即刻给出灿烂的笑容。“谢谢!福尔摩斯先生,您果然最好了。”   这话很对,他对明顿先生可以说是有违常理得非常好。   迈克罗夫特却克制住了,没有再轻易地表露出喜悦情绪。做人,应该让理智占领大脑的高地,而不是放任感情一而再地……   等一下!   明顿先生在做什么?   下一刻,迈克罗夫特只觉一双手摸上了他的西装衣领。   这种轻轻抚摸的动作,不再是抚平衣领上不存在的皱痕,而是要穿透衣服触摸身体了。   玛丽手上的动作可能不够正经,但她的表情不能更严肃。   “请放心,我一定会尽职饰演医生。在需要帮您检查伤势时,绝对不会不好意思解开您的纽扣。瞧,论演技,我一定是专业的。”   迈克罗夫特:他哪有伤?早年受的伤,真的已经痊愈了。   眼下,不得不怀疑真正有病的究竟是谁?明顿先生的被活埋后遗症还好吗?失忆是好了,但是不是造成其肆无忌惮的性格?   “这是在外面!”   迈克罗夫特一把握住了那双作乱的手,“明顿先生,您大可不必入戏得太快。”   “嗯嗯,您提醒得很对,我要注重病人的情绪。”   玛丽状似乖巧地虚心接受,被握住的手也不着急挣脱开,而是信誓旦旦地保证。“我会注意的,下次不在外面,至少在马车上。”   不,请不要让他对马车也展开奇怪的联想。   迈克罗夫特对思维的控制力更上一层楼,没有让它随意发散,而一种危机意识油然而生。   一年多以前,他面对明顿先生的试图扒衣服检查,还能坚定退避,从柏林退回伦敦。但现在是已经妥协了?认为外面不行但退到马车上可以吗?   不行!   福尔摩斯该有起码的底线,不能一退再退。   再这样下去,从外面退到房内,而房间里可能会有床的存在。哦不,不能再联想了,联想最后他会退到位于人下的场面。   “怎么了?您有什么要补充的剧情设定吗?”   玛丽疑惑地看着眼神骤变的迈克罗夫特,他怎么就突然间神色似枯井无波了?   难道自己一不小心逗过了火?矜持的福尔摩斯先生认为马车还算是外面,必定要在屋内检查伤势才可以?   迈克罗夫特平静地摇头,“不,暂时没有补充。现在完善人物角色的背景为时尚早,可别忘了我们还没发现拜头组织的大门在何处。“   确实,要潜入一个组织,起码要知道它的大门朝哪里开。   两人迅速穿过了小巷,前往水族馆的死亡现场进行勘察,但没有更多的发现。   那些凶手训练有素,处理莫尔顿之后,没有留下半点蛛丝马迹。在莫尔顿居住的酒店房间,也没有只言片语与他售卖尸体相关。   有一群人,明知他们存在,但不知其行踪。   对于莫尔顿与食人鱼的解剖亦不理想,没能化验出极具特征性的毒物指明凶手来自何处。   倒也不是完全无处可寻,贩卖尸体的黑市,在那里才最有可能接触到拜头组织成员。   或许再多给些时间,终能发现线索,可是在那之前不知下一个受害者是谁的砍头死亡威胁已经悄然而至。   莫尔顿死亡三天。   搜查工作不曾停止。虽然没能到目击者证明他与哪些可以人士往来,但从美国纽约港传回了消息。   失踪兔脚的去向有了一点眉目。   五月末,骷髅展品运往英国的时间段,从纽约港发往泰晤士港口的行李里没有发现兔脚行李箱,但在南安普顿港发生过一次争吵。   根据码头工人回忆,有两个穿着黑色夹克的壮汉在5月24日前来货物转运点,质问负责人是不是搞错了托运货物。   夹克男似凶神恶煞,似乎转运负责人说错一句话就要给他一顿暴揍的模样。   究竟是发错什么货?夹克男避而不谈,只说他们从美国购买的贵重物品变成了一箱子兔脚。冲突一触即发,是用那一箱兔子脚砸烂了码头负责人的办公室。   办公室被砸也没用。   搞错货物的不是南安普顿港口,仔细核查后确定是从始发站纽约港就弄错了。   既然兔脚错发到南安普顿,那里会不会是拜头组织的大本营所在?   需要立刻前往南安普顿查实情况,但并不能保证在茫茫人海中立即发现对方的可疑行踪。   出发前,玛丽却迎来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   华生手持一封信登门。   他是开门见山地说,“最近我在医院轮值实习,这封信被护士送到我的办公室,但它并不是给我的。”   信封里套着一个信封。   内侧信封,上面写了「马克·明顿先生亲启」,是一封薄薄的信。   打开,是歪歪扭扭的字迹。   像是学龄前孩童写的字,但内容令人眼神一凝。   『二九头会,隐匿在南安普顿的海浪声中。入会需推荐人,推荐人可不使用真实身份,但必须要一段接头暗号。   推荐人:化身博士;暗号:手持檞寄生,我努力寻找黑暗的出口,但终究找不到通往天堂的路。』   信尾没有落款,只有一个日期:1873年6月6日   “谢谢您将它送来。”   玛丽不动神色地问华生,“您对信的来历有头绪吗?”   华生摇头,“没有。护士说是今天凌晨四五点,早起的烟囱童工送来的信,指明要给我。明顿先生,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第130章 Chapter130   一封匿名信, 竟然涉及拜头组织。是谁找华生代送了信,还特意提及潜入调查拜头组织务必需要推荐人与口令?   可以推测的是代号化身博士的神秘人,先是关注了莫尔顿被砍头案件, 又对华生的交友状况很了解。   玛丽想到一个怀疑对象,“华生先生, 最近杰基尔医生在伦敦吗?听说他是去中欧参加学术会议了?”   杰基尔医生,偏好钻研各类疑难杂症。他在医学上的造诣无疑走在了时代的顶端, 但没有一星半点傲慢的做派。   他积极参与各种医疗慈善活动,更是牺牲休息时间兼职法医一角, 只为尽早揪出罪犯留下的痕迹。   以往只要杰基尔医生身在伦敦, 重大刑事案件的解剖验尸都是由他完成。   这次莫尔顿被食人鱼啃残的骸骨却没有交给杰基尔医生,原因只有一个, 他忙得不在英国。   华生给出了肯定回答, “是的, 杰基尔医生不在英国。六月慕尼黑有一场为期半个月医学研讨会,杰基尔医生是主讲人之一。估计,他要到六月末才能回伦敦。”   说到这里, 华生也有了猜测, “明顿先生,您该不会认为匿名信是杰基尔医生寄来的吧?难道从纸张、笔墨上能看出些什么?”   “不,尚不确定。”   玛丽看着没有落款的信, 它更没有邮戳,而且使用了伦敦最常见的信纸,更谈不上什么特制墨水。   字迹故意丑化到学龄前儿童的水平, 与以往杰基尔医生的字迹没有丝毫相似之处。对于寄信者的身份,只是一个推测。   这个年代接触尸体最多的人群,无外乎盗墓者、刑事案件调查者、医学研究者等等。   杰基尔医生从医多年, 他又喜欢精研奇闻奇案。如果他知道拜头组织,从逻辑理论上来说并不令人意外。   然而,这个崇拜颅骨的组织行事手段凶残,从杀害莫尔顿与其盗尸时残杀守墓人已经可见一斑。   杰基尔医生一贯以打击凶恶罪犯为己任,着实难以想象他会加入这种组织,但也不排除是去做卧底的。   既然华生不知内情,也就不必过深涉足此案。   玛丽先送别了华生,立刻捎上这封匿名信,敲响隔壁迈克罗夫特的大门。   “明顿先生,您来得刚好。”   迈克罗夫特买好了前往南安普敦的火车票。   “今天下午一点出发,以美国来的布朗与托尼一对医患身份上车。这是属于医生布朗的护照,您请收好。距离火车开动还有四个小时,布朗医生的行李衣服等等,您都准备好了吗?”   “那些准备已经就绪,但您应该先看看这个。”   玛丽递出了匿名信,“华生先生刚刚转送来的信,看来有一位暗中的热心人士关注着拜头组织的案件。”   如果匿名信的内容属实,拜头组织的真名为二九头会。   它的所在地果然与兔脚的去向一致,是在南安普敦。具体位置仍需寻找,而线索词是「隐匿在南安普敦的海浪声中」。   寄信人,化名为化身博士。   这可能代表了他的真实背景,起码是一位博士。他的学历却和匿名信表现出的字迹截然相反,而使用的接头暗号就更加耐人寻味。   “「手持檞寄生,我努力寻找黑暗的出口,但终究找不到通往天堂的路。」”   迈克罗夫特读着信上提到的暗号,“从字面意义上理解,化身博士渴望寻找光明,但是他在黑暗中迷失了方向。而且不是一般的黑暗,否则也无需手持檞寄生。那是一种颇具特殊意义的植物。”   “当然。”   玛丽似无意提及,”圣诞时分,习惯用檞寄生点缀门楣。站在檞寄生下的两个人,彼时彼刻,可以正大光明地交换一个吻。”   不,说得不够准确。   迈克罗夫特默默纠正,应该一男一女才能交换一个吻。   如此说来,罗曼夫人与明顿先生曾经一起渡过圣诞节。那是在美国女巫镇塞勒姆的旅店内,还有一群收藏家前往小镇围观水晶骷髅,试图寻找宝藏的秘密。   迈克罗夫特凭借着绝佳的记忆力仍能清晰回忆起小镇旅店内的圣诞装饰,大堂与走廊上都悬挂着檞寄生。   起码有十次以上,罗曼夫人与明顿先生从檞寄生下一起走过,当时谁都没有在意过檞寄生下圣诞之吻的习俗。   可惜,太可惜了。   然而,当年却想不到今天。   迈克罗夫特脑内回忆翻涌,表面却毫无波澜,还把话题拉回正轨。   “这封信上檞寄生的寓意与圣诞之吻没有关联,它更倾向于代表生命的金枝。是与古罗马神话传说相关。”   古罗马神话传说中,埃涅阿斯在进入冥府时迷失了前路。他采摘了一株檞寄生,通过它的闪闪光亮找到了地狱黑暗迷途中的一线生机。   “化身博士手握檞寄生,但口令暗语显示了他的困境。不似神话中的埃涅阿斯,化身博士没有找到光明前路,或许那是他求助于拜头组织的原因。”   迈克罗夫特说着示意一起去趟书房,找出了显形药水涂抹于信纸之上,不见任何变化。“看来,它没有使用其他的隐匿文字手段。”   问题来了。   信上的推荐人与暗号口令之说是真的吗?   这信是善意的暗中相助,还是给乔装前往南安普敦的两人挖了一个恶意的大坑?   不论哪种可能性,前往南安普敦势在必行。   匿名信也提到了二九头会隐匿在南安普敦的海浪声中,说明那里或多或少都存在拜头组织的踪迹,能不能找到又是另一回事。   下午一点,鸣笛声响。   列车驶出了伦敦的火车站,向着英格兰南部海港城市而去。   19世纪70年代初期,乘坐火车绝对谈不上有舒适。   充斥着煤炭味道的车厢,密封性不够良好的车窗挡不住窗外的烟尘,落座后可以清晰感知到列车驶过铁轨的颠簸感。   种种不适叠加在一起,火车速度比起马车也就快了一两倍左右。如果不是着急赶路,马车无疑是更好的选择。   “托尼,回程时,我们坐马车好吗?”   玛丽已经染黑了头发,戴上了一副金边眼镜,将衣扣系到领口,已经变成了布朗医生。   她的口音也切换成了纽约口音,“在美国时,我们很善待自己,没有乘坐火车。现在来到英国也不必为难自己,你觉得呢?“   如果坐马车,车厢里就只有两个人。   迈克罗夫特并不承认是前几天不甘居于人下的底线思维,导致他有意回避什么而选择了火车。他选火车出行的原因很单纯,就是为了早点到达南安普敦。   当下,切实感受着糟糕的的火车环境,他着实不舍得明顿先生回程时再受累一路。“布朗医生,如您所愿。回程时,只要没有急事,我觉得马车是更稳妥的选择。”   金边眼镜医生布朗与胖商人托尼,这就开始了南安普顿之旅。   是的,迈克罗夫特为了有效伪装,装扮成了胖胖的富商。特意塞了几件特制衣服变成了肥肚子,另外脸部贴上了蓬松大胡子,让脸也看起来大了一圈。   之后,令他心塞的事发生了。   布朗医生看到胖托尼的第一眼,推了推鼻梁上的金边眼镜,看似温和的给出建议。   ——‘胖,不利于健康。托尼,以你的体态必须要减肥,否则我都不敢承认是你的专属医生。让你发胖,就是我不称职的表现,回美国就减肥吧。’   那一刻,迈克罗夫特确定明顿先生说了真心话,是让他回伦敦就把一圈增肥的伪装马上卸下来。   如果在真实生活中,他毫无顾忌地发胖到富商托尼的身形,除去生病而无可奈何的情况之外,明顿先生势必要投之以不赞同的目光。   因为伪装胖子带来的心塞或不足为道。   索性,火车上没有出现突发事件。一路平顺抵达了南安普敦,然后就是大海捞针式的搜查。   因为发错货物收到兔脚,五月末有夹克男去码头闹事。   为此,玛丽从码头开始了搜查,打着意图入会的狂热旗号四处寻访,试图找出夹克男的去向。匿名信上也提到二九头会在海浪声中,那有可能暗喻着拜头组织的据点在海岸附近。   但,搜查工作展开的并不顺利。   港口取货单据记录了夹克男之一的姓名西蒙·金,但没有更多的信息。   码头上的常驻工人或管理者都表示闹事者只出现了一次。从前没有在港口附近见过,一次闹事后,夹克男们也没有再来过。总之是生面孔,对于他们一无所知。   此路不通,那就换一个方向。   迈克罗夫特搜罗了南安普敦市面上的所有报刊杂志,几乎堆满了旅店客房的一地。   他企图从中找到蛛丝马迹。在五天不间断地查阅后,终于在报纸中缝里找到了一块豆腐干大小的话语。   「雪人甩出一根长杆,杆上挂着鱼钩。你,钓上了一只斜着的竖起耳朵的兔头。如果对此感兴趣,请到伯吉斯路58号——知名不具」   藏在中缝里的这段话,一看就知道是谜语。   正如维多利亚时代的潮流,小团体会在报刊的广告位刊登暗语,以此传递只有内部人士才能明白的消息。   其他外部人员无法一眼看穿,自然也就会无视了明晃晃刊印在报纸上的地址。   迈克罗夫特却眼前一亮,他怎么可能错漏这样的线索,而线索总会眷顾从不停歇在寻找它的人。   “布朗医生,您看,我们要找的二九头会,它就藏在这里。”   「雪人甩出一根长杆,杆上挂着鱼钩。你,钓上了一只斜着的竖起耳朵的兔头。」这句话有什么奇特吗?   玛丽看了一眼,即刻明白了迈克罗夫特的言下之意。   这句看似没头没尾的谜语,是以形象的造型写了一组数字。   雪人以两只雪球堆成,恰似数字「8」;长杆是「1」,鱼钩则是「5」;最后斜着侧看长耳兔子头,正是数字「6」。   “8、15、6,正是脑颅、面颅与听小骨的数量,合起来是数字「29」。 ”   玛丽说着看向谜语广告的右侧,报纸的那一块区域登载着南安普敦港口部分船只出海时刻表信息。“Well,这就是那封信上所谓的「二九头会隐匿在南安普敦的海浪声中」,真是非常隐晦的提示。”   匿名信提醒得过于隐晦,若非迈克罗夫特找得仔细又能一眼看透数字谜语,就会与线索失之交臂。   对此,玛丽不吝夸奖,“托尼,你太棒了。不愧是你,我就知道你可以发现线索。想要什么奖励吗?”   迈克罗夫特看到了明顿先生明媚的笑容。很好,这人又又又来诱惑他了。 第131章 Chapter131   想要明顿先生给什么奖励?   迈克罗夫特下意识地记起前几天思考的福尔摩斯底线原则。   他并没有胡思乱想得太远, 只是未雨绸缪而已,但眼下不可能将具体的原则说出来。   “有关奖励,我一时半刻还真想不出什么。“   迈克罗夫特以最平和的语气试探,“不如您承诺以后会无条件答应我一件事, 怎么样?”   玛丽简直要笑了, “难怪人们都说无商不奸。托尼, 你的数学真是学得过于出众。我承诺你一件事, 你却不说什么事。如果你将来要提出的那件事是‘再答应你的五六七八个条件’呢?”   这不就变成无限套娃了, 奖励变得没完没了。   迈克罗夫特倍感冤枉, “布朗医生, 既然您做了托尼几年的专属医生, 对您的病人还不够了解?我保证只会提一个具体的要求, 不会出现您说的那种无限套环的情况。”   “是吗?”   玛丽打量着迈克罗夫特, 看到亲爱的福尔摩斯先生神色坦荡而镇定。   当下,她可以确定这人已经想到了期盼的具体奖励内容, 却偏偏不敢现在直说。   会是什么呢?   玛丽脑中闪过几种猜测, 从小清新到不可描述。   不过,不论是哪一种猜测, 她愿意相信迈克罗夫特的要求不会对她有恶意。   眼看沉默即将蔓延, 迈克罗夫特还是努力争取了一把,“难道您不敢应了吗?”   “请别用老掉牙的激将法, 在我这里不管用。”   玛丽虽然这样说, 但还是同意了。“行吧, 我言出必行。这次就如您所愿, 可以承诺将来答应您一件事。”   不,做事需要严谨。   迈克罗夫特纠正了称谓的细节,“不是布朗医生承诺病患托尼, 而是明顿先生承诺我,可以吗?”   「至于吗?我会在这种事上耍赖?」   玛丽以眼神控诉,她才不会狡猾到那种地步。请睁大眼睛看看她,她全身上下分明写着一个词——老实。对此,谁会反驳?   “好,是明顿先生承诺了您。”   玛丽不只给出了口头保证,还伸出了右手,以小指勾住了迈克罗夫特的小指。“成熟的福尔摩斯先生,我们拉钩总行了吧?”   成年男士,稳重可靠,谁会信幼稚的拉钩誓言?   迈克罗夫特却是非常郑重地勾了勾小指。   哪怕两人都戴着手套,但也阻隔不了深入心底的奇妙感觉,是生平第一次与人做这样的约定。   勾着的小指终是要分开,医生与病患不可能手拉手前往拜头组织的大本营。   南安普敦,伯吉斯路58号。仅从表面上看,这是一家杂货铺。   店面不大,也就二十几平米。多是一些日常用品,比如洗漱用具、清洁工具、园艺器具等等。   入店,右手边的最新上货居然还挂着一排兔脚挂件。   这与店铺的整体布局格格不入,店内没有看到其他的小挂饰。令人不免怀疑,售卖的兔脚是坦纳店主搞丢的那批货。   只有一位五十岁出头的店员坐在柜台后面。   他听到有客人推门而入,却是头也不抬,根本没有招揽生意的意思。   “您好,我是来加入二九头社的。”   玛丽开门见山,将那张印有暗语的报纸拍在柜台上。“这里写了8156,有兴趣就来伯吉斯路58号咨询。请问具体要怎么操作?”   几乎瞬间,原本漫不经心的店员猛地抬头,一双眼睛扫视刚刚进门的两人。“你们从哪里来的?听口音,是美国?”   玛丽闻言便知找对了地方,“是的,我们从纽约慕名而来,希望求助于神秘的颅骨力量。”   先提及二九头社,更知道8156,还说出了颅骨,这怎么看都不会是找错地方。   店员从抽屉里取出了一本线装本,“你们的推荐人是谁?”   “化身博士。”   迈克罗夫特自然而然地说出这个代号,好似根本不曾怀疑匿名信里内容的真伪。   只见店员快速地翻阅了线装本。   玛丽与迈克罗夫特站在柜台的一侧,目力所及能够看到线装本之中的一半内容。   相关记录没有采取正常英文记述。   尽管使用了26个英文字母,但每个代号名称明显加密了。一些有标记,一些没有。   店员很快找到了化身博士的那一页,在这一行上写了一个「2」。   这下看出来了,所谓标注就是对应推荐了几个人入会,而「化身博士」还是第一次被标注。   店员接着面无表情地说,“口令。”   “手持檞寄生,我努力寻找黑暗的出口,但终究找不到通往天堂的路。“   玛丽不急不缓地说出这一句,然后则见店员低头开始比对起来。   店员看了整整十分钟,才又打开了另一个抽屉取出一块铜牌,又手写了一张纸条。   “每周三或周五,下午16:00至夜间20:00,去这个地址,会有人接待你们。对了,留下你们的姓名与联系方式。”   纸条上的地址离杂货铺不远,大约十五分钟左右的步行路程。   玛丽一边在线装本上登记着,一边观察着上面的内容,将看得到的字母内容一字不漏得都记了下来。   店员做完这些就收好了线装本,又是一副不搭理人的状态,低头去看他自己的书去了。   “请问,届时我们具体是要找谁?”   迈克罗夫特试图套话,“要怎么称呼对方?”   店员却不再抬头,没好气地扔出一番话。   “今天就是周三,你们去了不就知道了。别问,我什么都不知道。”   店员在看什么有趣的书,如此不耐烦被人打扰?   迈克罗夫特瞄到了那一页的杂志内容,概括来说就是「南安普敦,哪里买鱼最具有性价比」。   好吧,是很接地气的食用知识。   既然在店员处套不到更多话,也不必多停留引起对方的怀疑,不如耐心等待下午四点的到来,直接闯一闯二九头会。   离开了杂货铺,两人先去字条上的地址踩了点。   是三层独栋的小楼,大门紧闭,窗户紧锁。有一前一后两扇门,后门处的门框多有磕碰,而磕碰处有着些许的泥土残迹。   “门框像是被有挖过土的利器撞到。”   迈克罗夫特看着泥土痕迹的颜色偏黑,与房屋周边泥土的棕色并不一致。“或许,我们可以从四周的邻里处打听到一些有关这栋楼的消息。“   小道消息未必准确,但也有一二参考价值。   比如小楼是否有人频繁进出,比如小楼的灯亮时间大概集中在什么时候,比如有没有行迹诡异的马车出没。   即便四周住户没有特别关注,零零碎碎总能有些许消息。   果不其然,在一番打探后得到了相关信息。   这栋小楼每天晚上都会亮灯,但很少看到有人出没。传言中,此处是一个办公点,专门对接海外贸易的夜间货运业务。   玛丽在询问中确定了出入小楼的其中一员身份。   西蒙·金,去码头闹事的夹克男之一,他时而会夜晚出现。通常是驾驶着马车运送货物。   ——西蒙·金和他的同伙,身上有股说不清的气味。   有几位对味道敏锐的住户如此描述着,很像是在泥地里打过滚一般。   其实,那就是常年出没在坟地沾染的土腥气。   由此可以合理推测,二九头会确实时不时往墓地里钻。他们收集的头颅数量,恐怕远远超过了已知的情况。   下午四点,玛丽与迈克罗夫特带着种种猜测来到小楼。   门卫再三确认了铜牌与纸条才给两人放行。   进入小楼,乍一看内部装修并没有特殊之处。但由侍从在前方引路,暂时不能放开手脚仔细勘察。   直奔三楼,由侍从敲响了办公室的门,听到里面响起低沉的男人声音。“进来。”   门开了,办公室一片昏暗。   外面,太阳高照。屋里,窗帘紧闭。   正对房门的墙面放置了一个大型博物架,只见每一格都放置了一颗骷髅头骨,共计99颗。   门一开,这九十九颗骷髅头脑袋就横冲直撞进入视线。   “下午好,两位可以叫我G先生。”   G先生毫不掩饰地观察着新来的两个美国人,据说叫布朗与托尼。   令他满意的是,两人见到一墙壁的人头后没有惊恐,而是露出了欣喜的神色。   玛丽;amp;迈克罗夫特:不全是演技。   亲眼看到头骨的存在,才能证明他们真的没有找错地方。   另一方面,G先生在心里默默叫好。   喜欢死人头骨,这才加入二九头会的基本素养。   “坐吧。”   G先生下巴微抬,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听说你们是「化身博士」推荐来的,说说详细的情况。”   “哦!那是一位神秘的同行。”   玛丽驾轻就熟地开始了表演,“我在美国波士顿遇上了他,至今还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布朗是富商托尼的专属医生,治疗的却不是一般的疾病,而是精神类的疾病。   两年前,托尼从一场海上风暴中逃生后,开始断断续续地做梦。梦里的人素未谋面,全都是不认识的脸,但在醒来后他还能强烈感知那些情绪,更是清晰记得梦里的场景。   “托尼梦到了前世,过去的种种干扰了他的正常生活,他开始求助于我进行治疗。”   玛丽声情并茂地讲述了一些治疗过程,但很遗憾成效并不理想,梦境反而越来越频繁。   “今年初春的夜晚,我终是因为治疗不利而灰心丧气,去墓园祭拜导师希望能获得某种冥冥中的指引,没想到意外在墓地结识了化身博士。”   玛丽编造了像模像样的墓园地址,还描绘了一个看不清正脸的化身博士形象。   “一番交谈,让我豁然开朗。化身博士指导我,这种治疗堵不如疏,不如就彻底帮助托尼记起从前。至于记起的求助于颅骨的神秘力量,然后我们就马上买票来到了英国。”   听上去是不是异常荒诞?   海难、梦境、前世,墓地、偶遇、治病。   然而,对于相信死人头骨蕴含神秘能量的拜头组织来说,这种前世今生的桥段反而非常符合常理。   G先生一边听一边轻轻点头,没有怀疑这一段话的真实性。其中,最重要的原因是「化身博士」是协会的重要成员之一。   尽管化身博士从来没有参与过核心团体的盗尸、谋杀等事件,但在头骨理论研究方面是独树一帜,是受到了核心成员的认可。   化身博士以往没有做过推荐人,这是第一次。而能让他给出暗语口令,想来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   “如此说来,两位跨洋而来,就是获得某种头骨的力量。”   G先生并不认为这样做太功利,加入协会的成员都是抱着相似的目的。没什么不可以的,一般来说交够经费就行。   不过,G先生先未表态,“托尼先生,能不能说说你的前世?具体困扰你的内容是什么?我也能对症下药的给你们一些推荐头骨。”   迈克罗夫特长叹了一口气,表情郁郁。“不怕您笑话,我的上辈子是一位女性。”   G先生原本平静的表情突然龟裂。   好家伙!他第一次听到男人自爆上辈子是个女人,这真是太出乎意料了。   G先生不又追问,“然后呢?”   迈克罗夫特像极了为情所困的人,继续说,“我最初嫁给了父母安排的对象,但那个男人死得早。成为寡妇之后,我遇上了命中注定的爱人M,非常渴望我们能够在一起。”   是不是有点耳熟?   这个剧本参考了罗曼夫人的美国往事。   接下来半个小时,昏暗的骷髅头办公室内,空气的颜色有点不对劲了。   迈克罗夫特情真意切地讲述了富商托尼的前世爱情故事。   G先生听着听着,觉得胃部有点不适。   明明他什么都没有吃,但为什么有一种撑得慌,又觉得一嘴甜到齁得慌的感觉。   “停!”   G先生终是没忍住叫了停,面试入会者以来的第一次,他感到了浑身不适。“跳过过程,就说你为什么要求助于颅骨的力量?你的梦境怎么就困扰你了?”   迈克罗夫特状似神色悲凉,“不论过程有多美好,M的父母反对他娶寡妇。上辈子的我企图与之私奔,然后就是怪圈式的梦境重复,只能看到一片刺目的鲜红。”   “是发生了什么?”   G先生觉得一定要悲剧结尾才能舒一口气,“是你被追杀了吗?”   迈克罗夫特很好演绎了什么是茫然地摇头,“我不知道,前世的梦就戛然而止。在血红里隐隐约约传来一些声音,那正是我想要弄清楚的事。对了,我从未看清M的脸,我迫切地想要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玛丽全程保持着自然的表情。   请相信,这个剧本从头到尾没有一个字是她写的。论编造故事,迈克罗夫特比她撒狗血的本事要强多了。   G先生深吸一口气,听故事就差一个结尾的感觉真是糟糕透了。他正想要说点什么,办公室的门被倏然推开了。   不会敲门啊!   这句叱喝没能出口,他看清了来者是眉角有一道疤的男人。   “G,你出来,有事说。”   刀疤男抛下一句就出了门。   G先生表情有点不爽,但还是起身了。   刚刚走到门口,特意叮嘱坐着的两人说,“不必关门,我很快就来。”   很快是多块?   迈克罗夫特看着G先生出了门,也就轻手轻脚地跟到门口。   透过门缝,可以看到刀疤男和G先生走向走廊的另一侧嘀咕起来,他们说话的声音非常低,相距十几米远根本听不见。   却是忽视了一点。   有一种技能叫做阅读唇语。   迈克罗夫特:想听他讲故事,总得付出一点代价的。 第132章 Chapter132   “Klizzie-yazzi, Moasi,Ne-ahs-jhs……”   一串奇怪的音符从刀疤男的口中发出,他说得并不快, 而G先生听得也有点吃力。   两人在走廊的另一侧秘谈了五分钟。   G先生才重新折回了办公室, 一边走路一边还在嘀咕着什么, 似是抱怨为什么非要使用密语。   推开办公室半掩半开的门。   G先生入内,看到端坐在椅子上的两个人。他下意识地捂住了胃部, 刚刚被富商托尼前世爱情故事勾起的反胃感觉又上来了。   “继续吧。”   这次,G先生直奔主题, “你们希望得到哪一类头颅的力量?虽然二九头会的藏品不少, 但并非每一次都能对症下药。而且入会还有其他的条件,你们都有心理准备吗?”   玛丽信誓旦旦地保证, “准备好了,是不是需要我们交投名状?化身博士没有详说, 只说与墓地有关, 是需要我们去挖尸体吗?”   莫尔顿被杀, 多处的名人墓穴遭到洗劫, 那种行事狠辣的盗墓做派一看就是老手。按照一般逻辑,新入会的成员不可能参与到核心团体的活动。   此刻,玛丽希望捞到一个打下手的活, 则能顺藤摸瓜将其一网打尽。什么化身博士的提示等等, 都是现编瞎编。   “是的,按照规矩, 入会需缴纳两件东西。”   G先生伸出两根手指, “一人三百英镑的入会费,以及每人上交一颗头颅。我不管你们从哪里搞来的脑袋,反正将它砍下带来。”   玛丽却不赞同, “上帝啊!这样就够了吗?我觉得有点不公平了。”   “啊?”   G先生一时没听懂,以往有人提出砍头太残忍,而面前的布朗医生是觉得远远不够?   “我希望获得像是约翰·迪依的头骨。”   玛丽说出了渴求,“只是一颗随便谁的头骨作为入会费,那未免太不等价了。”   谁是约翰·迪依?   G先生愣了一下,听上去应该是一个很厉害的人物,但他居然没能第一时间想起来。   “对。只有像是能钻研《索亚之书》的智者,他头颅的力量才能帮助我彻底恢复前世的记忆。”   迈克罗夫特适时开口,不着痕迹地给出了约翰·迪依的身份。“我需要像迪依那样伟大的神秘学家。”   是了!   G先生听到《索亚之书》就想起了迪依是谁。是几百年前的神秘人物,是伊丽莎白一世女王的亲信。   一时间,G先生冒出一肚子腹诽。   这两个美国佬真见鬼的敢想啊!二九头会中根本就没有迪依的头骨,正如没能弄来牛顿或莎士比亚的脑袋。   “炼金术里有等价交换的原则。”   G先生佯装淡定,“托尼先生的前世梦境问题根本不需要惊动迪依,换一个神秘学家就行了。”   随即,G先生报了几个名字。   “这样啊……”   玛丽表现得有点失望,还在竭力争取的样子。“其实,我们可以支付更多的代价,只求托尼先生的愿望能够一举达成。”   “凡事不可能一蹴而就。”   G先生怎么能说协会搞不到在神秘学方面更有名的脑袋。即便有,也只供核心成员使用。   此时,他忽然想起刀疤男的话,近期有一场重大祭祀,需要搞一批辅助材料。这些累活脏活,找两个人分摊一下也不是不行。   “不过,两位来得正是时候。”   G先生话锋一转,“如果你们可以找齐清单上的东西,我可以向上申请,为你们预留更好的神秘学家脑袋。”   “谢谢,我们一定会尽力。请问要找什么?”   迈克罗夫特毫不犹豫地答应,看来有机会迅速接触拜头组织的核心。   G先生怎么都想不到近在眼前的两人,居然是为了剿灭二九头会而来。   瞧他们积极的模样,比起其他崇拜头颅力量的协会成员,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下,G先生列了一张清单,上面罗列了小孩、猫、猫头鹰等等。   “这些脑袋要在6月17日之前送来。我会和门卫提前打好招呼,期间你们备齐了物资,随时可以来找我。还有什么疑问吗?”   “我还有一个小问题。”   玛丽可没忘记一个关键,“等换得了头颅,要怎么进行能量传送的仪式呢?会有人引导我们吗?”   G先生理所当然地点头,“放心,会有祭祀帮助托尼先生汲取颅骨里的力量。如果你们的行动一切顺利,我可以帮你们预约6月23日。这天是最近一次可预约的空档。”   玛丽和迈克罗夫特对视一眼,短短几句话,已经从中获知了不少的线索。   两人没有无意义地继续逗留,表现出一副迅速去完成入会任务的急切神色,就和G先生告辞了。   临走前,似乎随口问了一句G先生的具体称呼,得到一个称谓——吉福德。   走出了骷髅头小楼。   两人直接回到了旅店,一路上先是确定了身后无人跟踪,则在旅店附近的公共花园空地上交谈起来。   迈克罗夫特计算着吉福德给出的两个时间点,拜头组织的重大行动时间势必在交货时间点至空闲时间点之间。   “6月18日至6月22日,这个组织可能要进行一场祭祀。今天是6月12日,留给我们的剩余时间不多了。 ”   目前,获知了骷髅头小楼的根据地,还知道了其中的几名成员。   针对运货的西蒙·金,负责审查入会者的吉福德,联络点杂货铺的中年店员,可以向伦敦方面申请帮手对可疑人士进行跟踪调查。   然而,且不提跟踪调查会否被发现,那种做法无法掌握主动权。   假设对方暂不行动不联络上层,也就无法及时获知拜头组织核心成员的动向。   玛丽却笑道,“托尼,如果你可以完整复述走廊上刀疤脸与吉福德的对话,我认为可以给你一个好消息。”   “布朗医生,您懂得那种奇奇怪怪的话语。像是Klizzie-yazzi, Moasi,Ne-ahs-jhs……”   迈克罗夫特凭借着绝佳的记忆力将听到的五分钟对话都复述了出来,是英文掺杂了一些非常晦涩而怪异的发音。   复述完,迈克罗夫特都免不好奇,“这段对话中,那些怪异的发音是哪一种语言?我从未听过,也不觉得拜头组织中有谁能轻易自创这样一门语言。”   “是北美洲的纳瓦霍语,一种土着用语。没有书面系统文字,仅仅依靠当地人的口耳相传。因为语法与发音的奇特性,外族人几乎不可能习得。”①   玛丽说的纳瓦霍语在上辈子曾被用于世界大.战的密码。   当年选择它作为密码的理由正是当时使用此语言的范围局限于当地土着,而其语言的存在鲜为人知。   在这个世界,时值19世纪70年代初,知晓此种语言的非纳瓦霍族人更是凤毛麟角。   玛丽不会说百分百不存在掌握纳瓦霍语的外族人,否则也不会出现G先生与刀疤男以此为密语。   “可以确定,拜头组织的人并不精通纳瓦霍语,只是截取了部分重点单词,而让他们的谈话具有保密性。比如说Klizzie-yazzi是小孩,Moasi是猫,Ne-ahs-jhs是猫头鹰。“   这些内容与吉福德给列出的清单必须品吻合。   变相证明玛丽的推测正确,拜头组织高层做出了决定,将如今极为罕见被人所知的纳瓦霍语作为了密语。   “此外,根据您的精准复述,在吉福德与刀疤脸的谈话末尾,他们透露了将要举办祭祀的地点与时间。”   玛丽翻译了出来,“魔幻月夜的午夜,西部新森林的月光山洞。这个时间点,足够详尽了。”   “是6月22日,英国庆祝仲夏夜。”   迈克罗夫特说,“仲夏夜,英国传统习俗中认为它是最接近魔幻世界的时间段,莎翁也说了仲夏夜是疯狂之时。选择这一天举行骷髅头的大型祭祀,非常符合逻辑。”   月光山洞的位置尚不确定,仅知道它是在南安普敦的新森林之中。   具体方位还需要向当地熟悉地形的人打探一番,那却不是什么艰难的任务。   如此一来,两人已然大致了解了二九头会的祭祀安排。   迈克罗夫特难以掩饰满目欣赏,他亲爱的明顿先生,在关键时刻总能给惊喜。   吉福德、刀疤脸与拜头组织的核心成员,绝对想不到他们使用的密语居然有另一个人能读得懂。   迈克罗夫特猜测明顿先生学习纳瓦霍语的契机,也许是其少年时期跟随教父游历美国时所为。   玛丽欣然接受了赞赏的眼神,也算没浪费时间学习看起来冷僻至极的知识。   尽管当年学习那种毫无半点实用价值的语言,只是教父为了让她转移过甚的精力,不让她总想哪里的漏洞又能让人构想一出犯罪计划。   “托尼,你也该表扬自己的。”   玛丽并不独揽功劳,“如果不是你精于读唇语,而且将其精准地复述了出来,那么也就谈不上让我翻译了。”   玛丽似乎单纯地赞扬此事,“确定拜头组织的行动关键,是我们完美合作的结果。不恰当地比喻,堪称是天作之合的合作。”   「既然您知道使用的形容词不恰当,为什么还要说出来,故意让我感觉到心口一甜。」   迈克罗夫特只能默默腹诽。因为说话的人脸色过于一本正经,听话的人似乎不该自作多情。   不乱想,迈克罗夫特颇有自控力地将关注点挪回了纳瓦霍语。   “骷髅头崇拜从美洲而来,二九头社的核心成员可能在游历美洲时习得一星半点的纳瓦霍语,然后将它当做了一种密语。”   世上却几乎不存在完全无懈可击的保密方式。   二九头会很不幸运地遇上了「托尼与布朗」,而吉福德在毫无意识之际竟然主动向两人提供了协会的核心行动计划。   接下来,不是干等着仲夏夜到来。   最好还能更进一步明确参加祭祀的人员名单。从快从速准备好吉福德给出清单上的物品,争取再次接触他时获得更多的线索。   不论是孩童的骷髅头,还是猫、猫头鹰等等的脑袋,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这些物资最好通过伦敦的合法渠道获得。   “托尼,你的车技很好,还请连夜赶回伦敦。除了备齐物资之外,还请召唤来更多可靠的帮手手。”   玛丽可不觉得她和迈克罗夫特两人就能把拜头组织的一伙人都给抓了,可靠的场外援助是必须的。   迈克罗夫特对于一个人赶回伦敦,另一个留守南安普敦没有异议。他的驾驶马车技术更好,适合快速赶一趟来回。   正要回旅店捎上干粮和水,再租借一辆马车就出发,转身前想起了一个小问题。“布朗医生,您不会背着我去做点什么吧?”   玛丽茫然眨眼,“您在说什么?”   “我离开之后,您会不会午夜独自偷偷潜入骷髅小楼。”   迈克罗夫特不得不怀疑,“试图去寻找什么密码册子,或是什么计划清单之类的东西吗?”   玛丽非常无辜地扶额,“上帝啊!托尼,你怎么了?你的前世综合症病发了吗?怎么能怀疑你的医生极不安分呢?”   迈克罗夫特微笑,即便明顿先生再迷人,但他还不会因此丧失理智与判断力。“所以,你敢保证吗?我不在时,你一定不会单独行动。”   玛丽:问题来了,做人到底要不要诚实? 第133章 Chapter133   玛丽犹豫了片刻, 还是选择了诚实。   “趁着夜色潜入骷髅小楼,寻找可能存在的具体线索,也不失为一种有效的勘察途径。托尼, 你不认可吗?”   谁是托尼?   托尼只是一个角色,哪怕角色人物梦回前世, 但演出者头脑格外清醒。   迈克罗夫特直言, “我不认为独自夜探是一种稳妥的做法。布朗医生, 一旦您失手被抓,恐怕我只能在二九头会办公室的骷髅博物架上再次与您的脑袋面对面。”   敢杀莫尔顿,敢杀掉守墓人,不能指望二九头会的成员心慈手软。   “也许, 您能言善辩又巧舌如簧能说服对方不痛下杀手,但我不想赌百分之一不幸的可能性。”   迈克罗夫特态度非常坚决,“即便您有夜探的计划,也请等到我回来一起行动, 至少可以相互照应。”   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两人一起被做掉了。   迈克罗夫特宁愿接受那种局,但他不会说出口,因为那是极不理性的决定。   玛丽却听出了未尽之意。   她微微抿唇, 深深凝视着迈克罗夫特, 一时没有说话。   “布朗医生,您是一位负责的好医生。”   迈克罗夫特没有让沉默持续,“您的病人,我,正要驾驶马车疾驰回伦敦。思虑过度容易分神而不小心诱发撞马等交通事故,您应该不会让那种意外发生吧?”   很好!亲爱的福尔摩斯先生示人以弱都用上了。   玛丽终是心软地退了一步,“好, 我答应不会单独进行夜探行动,如有行动计划也等你回来再进行。另外,也希望你注意驾驶安全。“   “我会的。”   迈克罗夫特暗暗舒了一口气,让狡诈的明顿先生松口是真不容易。   玛丽:别腹诽了,她看得出来。   事实证明,她真的非常讲道理,并且乐于听取他人的建议,不是吗?   两人没有再多言,各自行动起来。   一个回伦敦,一个留在南安普敦查询新森林的月光山洞具体情况。   新森林的部分区域是皇家猎场。   月光山洞,乍一听有几缕梦幻气息,却不在猎场范围之内。   玛丽走访了新森林附近的好几个小镇,终于从一个猎人口中获得了相关线索。   “上帝保佑!你怎么会打听妖月山洞的消息?”   猎人对所谓的月光山洞忌讳颇深,“但凡去新森林打猎,都会避开那一块地方。”   “我有一个朋友是探险家,专门报道奇人异事。”   玛丽报出了假名马克,然后信口编造来此的理由。   “最近,他要来南安普敦采风,听说了月光森林,这就先让我打听一下路线。如果可以带我先去一探的话……”   “哦不!别想了。我们这一带的猎户都听过妖月骷髅怪,不会有人愿意带你去冒险。”   猎户打断了带路的请求,“那里真的有骷髅怪物!你和你的朋友去做什么?不是赶着送死吗!”   “骷髅怪物?”   玛丽听到这个说法,反而更确信找对了地方。“能不能具体说一说?”   “我是亲眼所见!绝不存在弄虚作假,更没有恐吓你。”   猎户有点不愿意回忆,但又难得找到可以倾诉惊悚经历的人,吞吞吐吐地还是把两年前的遭遇说了出来。   所谓的月光山洞,在新森林偏南方位,那一片树林茂密不适合新手打猎。   猎户仗着有几年的打猎经验,想要挑战未知区域就往南走了。   “我不是故意去找妖月山洞,两年前的十月末,夜晚返程时为追一头麋鹿误入了山洞方位。我记得很清楚那夜是新月,月光照到了山洞口。隔着三十米的距离,我们赫然对上了一双骷髅怪物的眼睛。”   是一发红光的眼睛!   月色之下,依稀可以辨识红眼睛长在一只骷髅脑袋上。   骷髅脑袋是人类脑袋的大小,离地2.5米左右,没有身体。它会缓慢地飞来飞去,似在山洞内盘旋。   “太可怕了!那种幽幽的红光,在空洞的眼眶里跳动,吓得我们狩猎的四个人顿时屏住了呼吸。”   猎户时隔两年再回忆,还是汗毛直立。“我似乎还听到了「咔咔咔」声,就像是骷髅怪牙齿咬合声。当时我们拔腿就跑,如果逃得晚了,说不好就会被吃掉。”   玛丽很想问,如果只剩一颗骷髅人头,吃掉一个活人要怎么消化?   当然,她没有不合时宜地追问这种细节,转而问:“那一次之后,你们就将山洞定义为妖月山洞了?”   猎户说:“不只一次,亲身见识过眼睛发光的骷髅怪物后,我们和其他入林打猎的人交谈过,至少有五批人撞见过妖月山洞。   其中是有一批人进去避雨,但什么都没有遇到。而后,我们总结了规律,骷髅怪物在有月亮的晚上出没,它的眼睛有时是红色的,有时是绿色的。”   如果认为骷髅怪没有杀伤力,那就太天真了。   有一批打猎队伍胆子贼大,想要搞清楚骷髅头怪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玛丽听着猎户的语气,已经猜到了结局不美妙。“他们遇难了?”   “是的,虽然离开山洞时五个人都活着,但他们出山时都发疯了。大约过了一个月,两个人醒来了,还有三个人不幸死亡。”   猎户也是因为那支队伍的遭遇,认识到了骷髅山洞的严重性。“清醒过来的猎人记不清究竟到底遭遇了什么,只记得自己的灵魂被骷髅怪拽入了地狱,是拼了命才回到人间。”   玛丽微微蹙眉。以骷髅恐吓旁人不靠近,变成出现了伤亡,性质就不一样了。“那两位住在哪里?我可以去拜访一下吗?”   猎户摇头,“因为不想被魔鬼纠缠,他们去年春天就搬走了。听说是去了英格兰北方。”   从南方搬去了北方,逃离的决心也不小了。   尽管听了种种猎人山洞遭遇,但玛丽还是要去实地走一遭。   除非是亲手抓获骷髅怪,否则她不会轻易相信那种不合一般生物规律的东西存在。   何况山洞又在二九头会的祭祀地点,那更像是猎户们撞上了协会祭祀活动,而遭到了恐吓驱逐。   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天趁着天色没有黑就入林。   猎户本来极其不愿意带路,奈何给他的向导费太多了。   最终看在英镑的面子上,他没能坚持住再不靠近妖月山洞的原则。想着速战速决,秉着在太阳下山前平安归来的想法,迅速做了向导。   如果没有人引路,需要误打误撞的运气才能发现月光山洞。山洞在密林深处,四周都是高大的树木。如果有路盲属性,很难分清其中的东南西北。   幸而,玛丽的丛林经验丰富,被带路一趟则能够牢记地形与路线。沿途没有发现过多的人类活动踪迹,她推测猎户走的不是二九头会的常规路线。   抵达山洞,山洞的地面空间并不大。   它朝下延伸开去,是有一个大约篮球场大小的地下溶洞。即便是下午,地下也没有任何光亮。借着火把的光照,不曾发现任何骷髅出没的痕迹。   “马克先生,您还要看多久?”   猎户计算着时间,“我们需要在天黑前离开森林,那样才能够保证安全。”   “很快就好。”   玛丽不是随口敷衍,她也不打算滞留到天黑,万一和二九头会的人撞上呢?“对了,我们是不是要清除一下脚印痕迹比较好?万一被骷髅怪盯上追踪什么的……”   听到这个,猎户也不催促了。“你说得对!就要像我们从来没来过的样子。”   两人就捡起了几根树枝,扫掉了地面上的脚印痕迹。一边扫,一边往地面洞口处退。   此刻,玛丽在清扫过程中看到了一坨黑漆漆的东西。   不是树叶,也不是动物粪便,而是干瘪的虫尸。想到了什么,将虫尸装好,或许她找到了骷髅眼睛发光的原因。   6月14日,夜晚八点半。   迈克罗夫特带着加入二九头会的必须物品重回了南安普顿。   为了不引起拜头组织的怀疑,他的马车上只多了歇洛克一人,其余帮手将在近两天分散抵达。   天色将黑,却无法阻挡住再探骷髅小楼的脚步。   “这就是托尼的弟弟,托比。”   迈克罗夫特给歇洛克随意安排了一个身份,“他不放心哥哥的治疗,也来到了英国,但今晚就不和我们一起去二九头会了。”   玛丽没有异议,歇洛克的到来肯定会派上用处。   比如他能起到联络员的作用,与下一波即将抵达的苏格兰场等其余帮手及时交换重要情报。   “月光山洞的位置已经确定。”   玛丽言简意赅地说了山洞相关事宜,“有关骷髅怪物的传闻,我认为是二九头会故意为之。一会绿一会红的骷髅眼睛,也许和它有关系。”   歇洛克看了一眼干瘪的虫子尸体,“欧洲常见的发光虫,这只看起来是雄性。多发绿光,但也有红光。”   如此一来能解释为什么骷髅眼睛发光,因为有虫子眼眶里面爬来爬去。   至于飘着的脑袋,很可能是骷髅装在一根杆子的顶部晃来晃去,而远距离昏暗的光照下,猎户看不清楚真相。   现在揭穿了背后的原理,听起来就是糊弄人的小把戏。   但,夜黑风高的夜晚,深山老林与洞口飘着一只死人骷髅脑袋,能够冷静对待有几人?   即便部分猎人不信邪地靠近观察,但极有可能是遭遇了人为的下毒等攻击手段,让他们落到神志不清的地步。   “地下溶洞极有可能就是主祭坛,四百平米的空间不算小了,足够容纳五六十人。”   迈克罗夫特思考着围捕的人手是否充足,即便调用了苏格兰场与白厅的侍卫,但是二九头会的武力值也不容小觑。   玛丽提议,“还有几天,可以考虑提前埋伏,但最好能获知仲夏夜当天参与祭祀的大致人数。”   势必需要再次接触吉福德。   于是,布朗医生与富商托尼敲响了骷髅小楼的大门。   门卫事前被叮嘱过,直接给两人放了行,将人再次带到了吉福德的办公室。   吉福德看到提前到位的必须物资,不言而喻心情有多好。立刻批了两人的入会申请,也没有拒绝两人的进一步要求。   “你们希望尽快进行治疗,我可以理解你们的急切心情,但头骨力量的转移是需要特殊仪式。“   吉福德想了想,站了起来,“不如这样,主持祭祀的萨奇巫师刚好在楼下,我带你们去打个招呼。先向他请教一下要做哪些前期具体准备,趁这几天准备好,23日正式治疗时就能一次性搞定了。”   玛丽和迈克罗夫特当然不会拒绝。   甚至有点意外之喜,见到了主持祭祀的巫师,约等于对擒贼先擒王增添一份把握。   地下室内。   男巫萨奇留着一头披肩长发,他的脸色煞白,眉宇间有股遮掩不住的阴郁。   当听闻吉福德的来意,萨奇有点不耐烦地蹙眉,但还是没有当场回绝。“我知道了,人留下,你可以先走了。”   “那好,托尼先生的治疗就拜托您了。”   吉福德已经习惯了男巫的不客气。说完,他就先一步出了门,顺手把地下室的门给关上了。   地下室,没有使用煤油灯。错落的烛台燃着一排蜡烛,有的居然还发出幽幽绿色火光。   高高低低的木柜有着总计108个抽屉。里面不知具体装了点什么,但散发出隐约的腥臭味与药草味道。   “胖子,23日是你要汲取神秘学家头骨的力量。”   男巫萨奇根本没有客套或试探,直接抛出一句话,“上衣都脱了,趴到里间的木板上。今天,我先在你背上画能量牵引符。”   什么?   陌生人一见面就要干什么?   迈克罗夫特没时间计较「胖子」之类的称呼。   他脸上的大胡子不易被识破,但外套里面穿了厚厚特质的内衬棉花伪装成了肥肚子。如果脱干净,势必会露出伪装破绽。   谁能想到呢?   搞一次角色扮演潜入调查,竟然会面临这样的突发状况。   此刻,玛丽朝前一步,严肃地开口,“巫师先生,如果需要在托尼身上画符,我认为您不合适。”   “呵呵——”   萨奇冷笑起来,二九头会中敢会反驳他的人很少,这个新人倒是很有胆量。“我不合适,你就合适了?你凭什么?说出来听听!” 第134章 Chapter134   面对巫师萨奇的质问, 为什么不能让他在富商托尼身上画符,原因很简单。   玛丽给出了非常正当的理由,“您不会冒然让一位陌生女士在这里脱下衣服, 不是吗?”   啊?   萨奇一头雾水。   此时此地,地下室内还有第四个人存在吗?   如果没有的话,哪里冒出了一位陌生女士?名叫托尼的胖富商, 怎么可能是女人?   “很抱歉, 还没有来得及与您说明具体情况。”   玛丽尽职地饰演着负责任的布朗医生,“我的病患,托尼前来寻求头颅的力量,为的是彻底唤醒他的前世——莉莉安女士的所有记忆。”   “咳——”   萨奇差点让口水呛到,不敢置信地来来回回扫视两人。   这是第一次听说男人主动梦到的前世竟然是女人,而且胖子本人看上去竟然还毫不排斥。   迈克罗夫特承认, 在编写人物剧本时稍稍添加些恶趣味, 但没有想到会有意外惊喜效果。   当下, 他自然而然地入戏,“莉莉安和我, 似乎就要融合变成一个人。正因为前世梦境的影响太大, 所以我才会执意加入二九头会寻求帮助。”   玛丽接道, “很抱歉,萨奇巫师,不是我们不信任您, 只是情况特殊。我用了近一年多才让莉莉安信任我, 成为她的专职医生。这可能是一个不情之请, 您愿意教我怎么画能量引导符吗?”   萨奇:这种见鬼的理由,居然意外地非常合乎逻辑!   地下室陷入古怪的安静。   萨奇很想拍桌子开骂,就你们事多, 爱画画不画滚。   但考虑到刚刚到手的那些物资,吉福德说是两人尽力从快从速搞来的,他还是强忍着多了几分耐心。   “这是符文。   萨奇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文件夹,翻了翻,从里面抽出一张画面古怪图案的图纸。   “你带回去先练练手。21日之前,找个时间来我这里。用我特制圣水作符,你给胖子当场画符。”   对于萨奇来说,符文样式不算隐秘,但他的特制圣水不可以交出去。   玛丽接过图纸,上面的线条令人眼花缭乱,几乎没有规律可循,令人怀疑它是不是萨奇胡乱画了一通。   表面上,她却无比认真地保证,“好,我一定抓紧时间好好练习。”   “行了,你们走吧。”   萨奇不耐烦地挥挥手,还补了一句,“牵引阵很重要,画错了就不能感知骷髅头骨的力量,到时候可别来找我哭诉。”   迈克罗夫特扫了一眼萨奇手中的文件夹,这里面可能就有仲夏夜当日祭祀的布局安排。   只见萨奇将文件夹又放回了抽屉,而地下室的抽屉都没有上锁。没有锁,无疑是一个好消息。   今天没有多停留,玛丽和迈克罗夫特配合地离开了地下室。   近几日,两人肯定会借机再来一次。主要目的当然不是画符,而是借机翻阅男巫萨奇的文件夹。   ****   旅店。   歇洛克没有休息,精神奕奕地在看新森林地图。   ○代表了祭祀山洞。是要找到最佳的路线潜入森林,在不被二九头会发现的情况下,将参与祭祀人群包围起来。   他在地图上标记了四五条不同路线。最终选定哪一条,还需要明天实地勘察一番。   “回来了。”   歇洛克听到走廊上传来钥匙响动声,立刻打开门,看到迈克罗夫特正要回隔壁的房间。“亲爱的哥哥,有什么最新收获吗?”   迈克罗夫特正想回房的脚步一顿,显然有的话不能在走廊上说,转身走入歇洛克的客房。   “今天见到了二九头会负责祭祀的男巫,巫师萨奇。也许不是使用本名,但一定了解本次祭祀活动的所有人员情况。”   “只是名单尚未到手。”   歇洛克看到迈克罗夫特点头,“那么您准备怎么把它搞来?要不要我明天晚上偷偷……”   “暂时不用。”   迈克罗夫特有点心累,为什么他身边的人一个两个都想着要夜探骷髅小楼?   歇洛克好奇,“不这样做的话,您计划如何获取名单?”   迈克罗夫特想起十分钟前马车上的谈话,明顿先生终于愿意暂时搁置夜探行动。   取而代之,是干扰计划,下次去地下室作符时故意干扰萨奇让他不得不离开一会。趁着萨奇离开的空隙,只需要五分钟就能将那一叠文件看个清楚。   具体怎么骚扰,可以有手抖泼水,像是把特制圣水泼到萨奇的身上,迫使他离开换衣服。   或者也可以是言辞干扰,在隔间内作符时发出乱七八糟的声音,让萨奇听得不耐烦暂时离开。   “18日,我和明顿先生会再去见一次萨奇,到时候见机行事。如果不成功,再考虑潜入方案。”   迈克罗夫特没有谈及干扰计划中他的角色任务。极有可能需要在地下室隔间,褪去上衣趴到木板上。   为什么不能蒙混过关?   因为演戏演全套。隔间与外间没有木门,仅有一块帘布,总要弄出些逼真的声音来麻痹外间的男巫萨奇。   不过,迈克罗夫特没打算将细节步骤对第三个人谈起。   歇洛克却追问,“您确定两个人足够了吗?需要我一起去帮忙制造混乱吗?”   “不用。”   迈克罗夫特拒绝得干脆利落。因为托尼的前世是莉莉安女士,即便是亲兄弟也不该在他衣衫半..褪时留在现场。   歇洛克略有不甘,叫他来南安普敦却不给他刺激的任务。比起寻得线索的过程,抓捕行动就显得过于无趣。   “真的不用吗?多我一个,更能确保万无一失,不是吗?”   “不是。”   迈克罗夫特微笑,“多你一个,就是添乱。歇洛克,聪明如你,应该懂得各司其职的含义。   他,添乱?   歇洛克毫不掩饰地回以假笑,开始怀疑亲爱的哥哥脑子被甜食腐蚀了。但贴心的弟弟不会强行争辩,那没有意义,更重要的是迈克罗夫特从不是轻易改变主意的性格。   或是自愿,或是被迫,对于拜头组织围捕行动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18日,参与围捕的所有人员就位。   歇洛克与雷斯垂德汇合,带人前往新森林月光山洞附近勘察地形,等待着最后的抓捕方案。   午饭过后。   男巫萨奇在地下室迎来了求医两人组。   玛丽表现得积极而诚恳,“三天锲而不舍地练习之后,我想试一试实际操作。假设今天失误,那么还有几天时间做补救。”   「我可没耐心一次又一次地接待你们!」   萨奇明显一脸不耐,取出了一罐黑红色的圣水与一支画笔。   “圣水制作不易,这是你们的那份,不存在练手之说。必须今天成功!”   小玻璃罐大约二十毫升,瓶口被拧紧了。   这一点点圣水,显然不能泼溅萨奇一身。   玛丽知道泼水计划很难实现,只能采用声音干扰那一招了。“好,我一定竭尽全力今天画好。”   说着,看了一眼迈克罗夫特。   示意他可以进入隔间,让他飙演技时刻来了。   迈克罗夫特先看了看特制圣水,非常清楚今天只能实施方案B。   此刻,他的心情难以表述。踏着沉重的步伐走向隔间,手臂僵硬地抬起,掀起了隔断门帘。   萨奇看着这一幕,不知怎么有种逼良为(女昌)的感觉。   他居然透过胖男人的背影真的看到了女人的影子,此刻在地下室的不是富商托尼,而是莉莉安女士。   莉莉安女士即便是面对其信赖的布朗医生,但在这种陌生环境里让她褪去衣物在身上画符,仍然会有不安与抗拒。   Fxxx!   萨奇暗骂了一句,他脑子里都闯入了什么妖魔鬼怪。   他接手过少说上百位求助于骷髅力量的人,就属眼前这一对最奇怪了,竟然让他的大脑充斥着一堆乱七八糟的场景。   玛丽可不管萨奇的腹诽,会让他抓狂的事还在后面。拿着圣水与画笔,也跟着进了隔间。   隔间很小,不足四平米。   地上放了一块可供单人躺着的木板,就不剩多少活动空间。除去墙上的壁灯与挂钩,以及角落里的一张矮凳,没有别的东西。   再看帘布。   它与地面留有10厘米的空隙,没有办法完全阻挡外部的视线。   玛丽与迈克罗夫特相对而立。   即便想要保持社交距离,但此处也受到条件限制,不可能超过两米远。   “开始吧。”   玛丽一本正经地示意,“托尼,你趴好。今天,我们争取一次通过。”   迈克罗夫特却没能立即动手,双手僵在了自己的衣扣上。   「快点。」   玛丽挑眉,是以眼神示意,「三天时间,难道您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吗?」   迈克罗夫特:我什么时候说过准备好单方面坦诚相见了?   上帝呢?一直保佑他的上帝为什么不见了。   上帝一定又去外星球旅游了,这次肯定走得远了些,都飘出银河系了,否则怎么会管不了地球的事。   迈克罗夫特内心似被猫玩到乱一团的毛线,但面部神情依旧坦然自若。   也许,心跳得有点不自然得快,却还能够条理清晰地自我安慰——都是人类,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何况只是露背而已。   窸窸窣窣的衣物落地声终是响起。   安静的地下室内,很快又传出木板的吱呀声。   玛丽拧开了玻璃瓶,象征着地用画笔沾了一点黑红圣水,做出使用过的假象,但不打算将来历不明的东西涂到迈克罗夫特身上。   将剩余黑水灌入了自带的小空瓶中,就取出备用黑墨水与备用画笔。   一切就绪,她的目光投向木板上的人。   迈克罗夫特已经褪去上衣,卧.躺在了木板之上。   狭小的隔间,空气流通不畅。地下室内本该阴冷,此刻两人却感到了六月下旬的闷热。   “托尼,请放松。”   玛丽眼中含笑,蹲了下来,凑近迈克罗夫特耳畔说到,“如果有不适,你可以随时喊出来。”   喊什么?   不就是在背部画符,请不要搞得像是他们要做不可描述的事。   迈克罗夫特却知该演既定剧本了,两个人必须配合地把萨奇弄出地下室,但他还想要挣扎一下。“我没有……”   下一刻,画刷落下。   迈克罗夫特只觉背.部从上到下被笔尖若有似无地划了一笔,想要忍耐,但更觉得整个脊..椎似有小虫爬过。   “嗯!痒……”   这一句话脱口而出。   仿佛是莉莉安女士的语气,是演戏的台词。不是迈克罗夫特没能忍住,不是他情不自禁地说了真话。   刺啦——   外间,萨奇握着羽毛笔的手一抖,这是什么令人胃部不适的声音!   声音却没有停止。   “请你忍一忍,不要躲。”   “哦不!左边,请您(落笔)重一些!”   “好,我都听您的。这样的(下笔)力度可以了吗?”   ……   此起彼伏的声音宛如魔音穿脑,关键词却说得含糊不清。   萨奇越听越不对劲,猛然站了起来。   他怎么觉得很像在偷听同性之间特殊运动现场的感觉?恶心的感觉越发难以压抑。   萨奇三两步走到隔间前,正要掀起帘布,却又猛地缩手。   一点都不想看到辣眼睛的场景,只能怒吼,“好好画符!别发乱七八糟的叫声!“   玛丽头也不回,虚心接受,但不打算改。   “巫师先生,我找到作画的感觉了。快了,再给我五分钟就好。我已经尽量很快了。”   这好像反而像是再说男人不能太快。   五分钟?   不不不,就连五秒钟也待不下去了。   萨奇深吸了一口气,“五分钟!多一秒都不行!”   撂下这句,萨奇冲向大门,摔门而出。   此举却是中了计。   玛丽立刻放下画笔,蹑手蹑脚来到外间,然后打开抽屉。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翻阅起了那本文件夹。   是傲慢作祟,让萨奇没有想过有人敢正大光明地翻阅他的文件。   这一叠纸张记录了不少事,包括了祭祀流程、仲夏夜当夜的站位示意图,还有外部的警戒线路。   滴答!滴答!   五分钟,一秒一秒地过去。   ‘嘎吱——’   地下室外门被再一次打开。   萨奇并没有掐着点回来,而是晚了两分钟。   他正推门而入,刚好看到布朗医生从隔间里走出来,对方给了他一个兴奋的笑容。   玛丽演得逼真,就差没有手舞足蹈。“巫师先生!没有辜负您的期待,我成功!一次性画成功了!”   萨奇却不想再看到屋内的两个人。“别废话,收拾好,立刻走。”   玛丽似是不解为什么被嫌弃,但又很快一副明白了样子。“哦!巫师先生,您可别误会,我和托尼……”   “我不关心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萨奇只是不想让眼睛与耳朵再受到冲击,“这是你自己要考虑的问题。”   考虑什么?   萨奇不怀好意地说,“等到莉莉安的记忆全部苏醒,她会寻找那个最爱的男人转世。你,布朗医生,又该要怎么办呢?”   怎么办?   “我当然是祝福他们啊。”   玛丽说得理直气壮,像是一位尽职尽责为病人考虑的医生,而不沾染半点私情。   莉莉安原型是罗曼夫人,罗曼夫人要找明顿先生重圆旧梦,给以祝福,是完全没毛病的逻辑。   萨奇被这话一怼,又升起了一肚子郁气。“行了行了,23日之前,别再来扰我清净。”   今天,迈克罗夫特的穿衣服速度出奇得快。   外面的对话不满两分钟,他就已经套好了一圈棉花的伪装胖子装备,扣齐了外套纽扣,也走了出来。   萨奇更不想见到身上有女人影子的胖男人。   再度挥了挥手,是非常不耐烦地把两个人给哄出了地下室。   走就走。   资料情报都得手了,谁会留恋通风极差的地下室。   离开了骷髅小楼。   迈克罗夫特一反常态地不懒了,“我想步行回酒店,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步行需要四五十分钟,您确定不坐马车吗?“   玛丽明知故问,想必此刻迈克罗夫特正想回避共处车厢那样的密闭小空间,以免勾起地下室内的记忆。   “不坐马车。”   迈克罗夫特非常确定。不能坐马车,否则他睁着眼睛也能回忆起刚刚明顿先生落在背部的一笔一划,那种似有似无的感觉……   上帝啊!   有的事,演戏时不觉得尴尬。   此刻,站在光天化日之下,绝佳的记忆力与丰富的联想力就开始肆意滋扰他的大脑了。   迈克罗夫特维持着若无其事的神情,但没有说话,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的路。   此刻,玛丽却故意凑近问,“福尔摩斯先生,您很介意我在您身上作画吗?放心,我没有乱画符文,只是随便写了点什么,不会给您招去恶魔或鬼怪。”   “我知道。明顿先生,请安心,我没有介意您的行为,这是我们商议后的决定。”   迈克罗夫特没有丧失判断力,正因为感知到了每一笔的轨迹,他知道落在背部的那一幅不是符文。应该一段英文,但没有把握确定具体内容。   玛丽笑了笑,“那就好。如果让您有所不适,我难免于心不忍。”   「真的吗?我觉得你玩得挺高兴。」   迈克罗夫特深深看了一眼身边的人,到底没有把大实话说出来。   正如他所言,干扰计划是两人商议后的决定。明顿先生玩得开心也未尝不好,起码表示对他的身体并不排斥   接下来,一路无话。   两人快速赶回了旅店,只等歇洛克回房后一起决定最后的围捕计划。   趁着等人的空档,去一趟浴室。   迈克罗夫特背对半身镜站立,又是手持一面镜子。调整好角度,终是看清了后背被写的那一行字。   『亲爱的福尔摩斯先生,接下来不妨说些让我开心的话吧。只要我高兴,下次可以考虑换您执笔为我作画——您忠诚的明顿。哦,对了,还忘了问,这是您想要的吗?』 第135章 Chapter135   下午, 歇洛克回到了旅店。看了一眼怀表,是15:48。   如果一切顺利, 这个时间点,他敬爱的哥哥与明顿先生应该已经从巫师萨奇处窃取了此次祭祀活动的情报。   ‘叩叩——’   敲响迈克罗夫特的房间门,竟然长达两分钟没有回应。   正在歇洛克以为屋内没人时,客房门被打开了。“哥哥,您是否肠胃不适?”   何出此问?   因为歇洛克注意到迈克罗夫特的衣角被沾湿了,他的脸色也一言难尽,而且两分钟不应门想必是在盥洗室内没有听清。   “谢谢关心。”   迈克罗夫特避而不谈浴内发生了什么。   他在镜子里看到的那一幕, 后背被写的那行字,避无可避地篆刻在了脑海里,几乎要把他的理智都吞食干净。   当下,迈克罗夫特却不苟言笑地说,“走吧, 去找明顿先生,今天我们可以拿出最终围捕方案了。”   “这是一个好消息。”   歇洛克却觉得他哥哥的状态有点异常,情绪上有些压抑。   果然是拉肚子了吧?要不然怎么没有即将成功擒获犯罪组织的愉悦感,反而是板着一张脸。   楼下,玛丽回到旅店后没有休息,而将萨奇文件夹里的内容都默写了出来。当敲门声响,她放下钢笔, 刚刚好写完了所有的已知情报。   “请进, 你们来得正好。我整理好了书面资料。”   玛丽一本正经地说着,似乎根本不是她在迈克罗夫特背上添了一行字,又在其心上放了一把火。   迈克罗夫特同样维持着公事公办的态度,“有劳了。”   一个比一个演技卓绝。   卓绝到了什么程度?是让歇洛克只关注了书面资料的内容,没能第一时间发现另两人之间不露痕迹的暗流涌动。   “都是图案, 没有具体文字叙述吗?”   歇洛克发现一叠情报上都是圈圈画画,但没有参与祭祀人员的具体姓名。   玛丽表示遗憾,“是的,萨奇没有记录成员的身份背景,布局图上用符号来表示参与者数量。”   布局图很清晰,地形显示是月光山洞的地下溶洞。   有五种不同标记,S代表了祭祀巫师共三位,△代表了主要汲取骷髅能量者共十三人,X都在外围是保镖打手共八人。   地下溶洞中央位置的○,共有四十八个,象征着骷髅头的数量。   “唯独这个标记不一样。”   迈克罗夫特指向一圈○的中心,一个「∞」的图形,似为无穷大符号,而它只出现了一次。   「∞」代表什么?   三个人都想到令人不安的可能性。   二九头会的入会费要三百英镑一个人,这样的高价代表入会者多数都是中产以上收入群体。   尽管出现了残杀莫尔顿夺取尸体,灭口守墓人挖掘尸骨等犯罪事件,但并不代表协会里的所有成员都知情。   根据玛丽与迈克罗夫特的亲身暗访经历,一般成员无法接触 大人物的头骨,只有核心成员才有资格。   布局图上△代表的十三人,极有可能是二九头会的核心层,他们一手策划仲夏夜的祭祀活动。   核心层成员不缺钱,又想从头骨中获得什么?   “吉福德列出的急需物资清单中,标注了小孩尸骸的头骨。”   迈克罗夫特再联系到无限大符号,“金钱可以买到很多东西,但总有一些力所不及。”   玛丽:“青春,那玩意一去就不再回头了。”   永葆青春与永生不死,都是遥不可及的传说。   即便金钱能买到这个时代的前沿医疗服务,但与永远十八岁的妄想仍旧相距甚远。   既然科学达不到理想的彼岸,那就转而求助于神秘学。   歇洛克盯着「∞」符号,又是与代表骷髅头的「○」对比。   “∞是有两个○。我有一个大胆假设,它会不会代表一位孕妇?孕妇,母体一个脑袋,而胎儿有另一个脑袋。”   清单里有小孩的头颅,而想要代表生的含义,更直接的是孕妇与婴儿。   特意使用了「∞」符号区别与「○」,既表示生生不息,也表示了中心祭祀物的特殊性。   令人不安之处正在于此。   玛丽不得不怀疑吉福德没有将孕妇尸骨列在清单上的原因,是早就找到了怀孕的女尸,还是这一次需要的不是死尸而是活人?   “我记得骷髅展览里提到干缩人头的力量来源,死亡时产生的能量波动会集聚在头骨之中。换言之,死因与头骨力量的强弱有很大关系。”   一个可怕的问题摆在面前。   仲夏夜,月光山洞中会不会发生活.祭的谋杀事件?   “伦敦方面尚未出现绑架孕妇的案件。”   迈克罗夫特很清楚所谓的没有只是表示没有已知报案人,拜头组织前期盗墓时涉案地之广,是从欧洲到美洲。   “所以说,还是需要夜探一次那座小楼。“   歇洛克没有放弃潜入侦查的想法,“尽管从这两天的盯梢情况来看,小楼夜间亮灯的房间很少,存在囚.禁孕妇的可能性很低,但还是不能放过任何一种可能性。”   这一次,迈克罗夫特没有再反对。   骷髅小楼是二九头会驻南安普敦的办公点,但目前为止没有看到核心成员出入。   最有可能是22日当夜,一群人直接在月光山洞汇合,可是该做的前期侦查还是要做。   行动人数从两人变为三人。今天提前吃晚饭,早些养精蓄锐休息,而在明天凌晨时分行动。   不论能否有所发现,为了一网打尽不能打草惊蛇,救人只能延后到22日当晚。   行动之前,迈克罗夫特还提出一个建议。   “山洞里的祭祀,最惜命的是那妄图获得头骨力量的13人。虽然尚不知他们的身份,但多半是有些名气的人物。对于那些人,恐怕很难忍受一件事,那就会成为他们的弱点。”   洞悉对方的弱点,可以更加省时省力地将其一举擒获。   歇洛克想了又想,结合桌上的书面资料却没有想出所以然。“亲爱的哥哥,您指的是?”   玛丽也一脸茫然地看向迈克罗夫特,绝不承认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你装!你敢再装得逼真一些吗?」   迈克罗夫特淡淡地扫了一眼知情者明顿先生,没多看,目光只停留了一秒就说起了他的分析。   “参与山洞祭祀的人群,有很大概率不能穿着蔽体衣物。正如出生时一丝不.挂,汲取骷髅力量时也有可能需要以最原始的状态进行仪式。”   这又如何?   迈克罗夫特以平静的口吻建议,“先烧了衣物,那些人还有条不紊地迅速撤离吗?”   “嘶——”   歇洛克倒吸一口气,这句话信息量着实有点大。   他敬爱的哥哥,一贯以绅士面目示人,居然会提出这种损招。   另外,迈克罗夫特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有很大把握参与祭祀着十有八.九需要光着身体?   歇洛克向左看看又向右看看,明顿先生知道几分内情?   之前,他被告之饰演富商托尼的弟弟。   托尼与医生布朗来南安普敦寻求神秘力量治疗疾病,但作为家属,托尼的弟弟并不清楚托尼到底得了什么病。   歇洛克不得不疑惑,这两人前去地下室找巫师萨奇窃取情报时,究竟演出了什么样的戏份?   此刻,玛丽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仿佛她因为过于纯良而没能想到这种计策。“上帝啊!这真是一个好主意,便于操作又直击那些大人物的弱点。”   玛丽在惊叹之余,还不忘赞美。“福尔摩斯先生,您真是一如既往的足智多谋。”   迈克罗夫特想要嘲讽,这是在夸他还是在装傻?是不是感谢此时没有听到诡计多端那样的形容词?   但,下一刻他上明顿先生的眼睛,那双眼睛里全是崇拜与欣赏,仿佛满心满眼只有他一个人。   暗讽的话卡壳了。   迈克罗夫特觉得背部被写字处又有点痒了,不只背部,而是心痒。   他尽量镇定自若地移开目光,不能再看明顿先生,不如去看不省心的弟弟。   “歇洛克,你没有疑议的话,就把这个想法传递给苏格兰场围捕队。”   迈克罗夫特说,“加上我们,围捕队一共二十八人,而参加祭祀的二九头会人数一共二十四人。即便是一对一抓捕仍有剩余,此次行动基本稳妥,只要让雷斯垂德探员在开枪时不要手软即可。”   又是谋划放火烧衣服,又是精准计算对方的人数,又是提前踩点埋伏其中。   一串连环套之后,拜头组织想要逃出升天都难,现在是力求不出现一条漏网之鱼。   歇洛克对于放火烧衣服举双手赞成,他的疑问是这种建议居然从迈克罗夫特嘴里说了出来。   奈何,无法询问清楚如此「妙计」的灵感来源。他的哥哥想要回避某个问题时,其忍耐力之深,即便同为福尔摩斯也无可奈何。   不是没想过旁敲侧击。   歇洛克好奇地询问了明顿先生,试图打听地下室内究竟发生了什么。   明顿先生倒是很配合,看似和盘托出。   那是从萨奇的言辞表现中得出的推测,获得头骨中的力量要保持身体的灵性。所谓灵性,很有可能就是保持不着衣衫的状态,是最自然的状态。   尽管明顿先生语气真诚又神态坦荡,但歇洛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不是明顿先生露出了什么破绽,而是如果事情如此简单,为什么迈克罗夫特讳莫如深?   很快,没时间去探究男人的小秘密,夜探小楼搞起来。   接连两天凌晨时分,三个人一起潜入寻找可能被困的人质,但是找遍了三层楼连带地下室,都没有发现推测中孕妇的踪迹。   只能耐心等待6月22日深夜的来临。   等抓个正着,就能确定推理是否正确,拜头组织核心层的祭祀目的是不是青春永驻。   **   仲夏夜,天上满月,地上密林。   时近午夜,风刮得狂乱,不只吹乱了人的头发。   新森林,枪声频响,火光冲天。   一连串的叫骂声随之而起,又是有哭泣声夹杂其中,简直像是异世界的大门打开了一道缝隙,在几分钟之内上演了群魔乱斗的场景。   被当场逮捕的萨奇事后回忆,他都不知道本该顺顺利利进行的祭祀仪式怎么会变成围剿行动。   混乱来得太快,猝不及防就被包围了。   也不知道那些警探是什么时候靠近的,处于地下溶洞准备开始祭祀的十六个人只听地面传来一声惊呼,“着火啦!衣服烧起来啦!”   紧接着是枪声与打斗声。   再然后一群人冲进了地下溶洞,祭祀被打断了,处于祭坛正中位置的孕妇哭着先是被惊醒又是被吓晕了过去。   三个祭祀巫师企图反抗,抄起了手杖却拼不过枪.支。   二九头会的核心层十三人倒是色厉内荏地大喊着,只是他们都身无一物,仅凭赤手空拳要怎么反击?何况不只是没有武器,是光.着身体连鞋子都没穿,跑也跑不掉。   前后仅仅半小时,人头骷髅与各种动物尸体摔了一地狼藉。   哪还有什么祭祀获取头骨力量的神秘氛围,只有一排人抱头蹲下的狼狈场面。   今夜注定不可能平静。   不说实话不给衣服穿的逼供形势之下,最先有一个中年男人扛不住交代了罪行。   谋杀莫尔顿的起因就是那具送错的尸体。   负责收货的西蒙·金原本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地从莫尔顿手里把尸体买来,但双方在价格上起了冲突。   莫尔顿狮子大开口。   后来就有了西蒙暗访骷髅展,发现了那些假货人头的编号尾号和为29,那不是在讽刺二九头会吗!   是或不是,莫尔顿的解释不重要。他敢报出高价卖不属于他的货物时,西蒙的杀机已经潜藏。   仲夏夜祭祀迫在眉睫,美国运来的尸体看似流浪汉,其实是一位土着祭祀。这样的尸体货源可遇而不可求,那就只有除掉碍事的莫尔顿。   一个组织,当习惯了以凶残手段行事,渐渐的就会肆无忌惮起来。他们辗转多国盗取目标尸体,因为行动分散又隐秘,从未被抓住把柄。   今夜是最重要的祭祀,正因此来的人数不多,都是核心成员,连保镖也没有多带。想着地点隐秘,而两年来从未出现纰漏。如果带多了护卫,反而人多眼杂,容易泄密。   万万没有想到,最重要的仲夏夜祭晚被人一锅端了。   拜头组织的一伙人直至被押解出森林,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如此隐秘的地方与行动,是怎么暴露的?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错?谁是那个出卖他们的叛徒?   没有人回答,唯有南安普敦的夜风呼啸而过。   夜已深。   23:57,万物该沉沉睡去了。   被拜头组织念叨又咒骂的揭秘者,此刻其实也在森林里。   玛丽和迈克罗夫特卸去了布朗医生与富商托尼的伪装,但仍旧没有冲在抓捕的最前线。   考虑到拜头组织之中万一谁的眼力好或是联想力丰富地认出了他们,一旦身份被识破,这次的角色身份就报废不可再用。   于是,留在后方掌控全程。   两人等到月光山洞内的二十四人一个不漏地被抓,这才稍稍放慢脚步,也往森林外侧走去。   森林,风乱。树叶沙沙作响。   踏过层层落叶,身披迷离月光,1873年的仲夏节欢庆之夜就要过去。   午夜零点即将到来。   “明顿先生。”   迈克罗夫特忽而打破沉默,“有关您在我背上写的那一行字,只要我说点好听的让您开心了,则能有幸对您做一样的事。对此,聪慧如您或是知道的,我并不善于说花言巧语。”   “哦,所以呢?”   玛丽歪了歪头,并不认为迈克罗夫特会主动弃权。   “即便如此,我觉得还是得做点什么。毕竟今夜本该欢庆仲夏,可惜深处荒林着实没什么好的欢庆活动。”   迈克罗夫特说到这里顿了顿,“所以我献丑,为您添点乐趣吧。”   只见迈克罗夫特右手握拳,缓缓举过头顶,然后突然张开五指。①   “您看,徒手就能放一个烟花。虽然它没有广场上空燃放的烟花那般绚烂,但只要您想,我随时可以为您点燃,一次最多两个。如果您愿意加入的话,我们至多一次能放四个。您喜欢吗?”   滴答,滴答。怀表指向零点。   也许是仲夏夜月色惹的祸。   迈克罗夫特就这样静静地举着右手,全神贯注看向身边的人,等待对方的回应。   玛丽不得不说这一幕着实有点傻又有点幼稚。   傻到不可能是福尔摩斯所为,幼稚到让迈克罗夫特变得格外的迷人可爱。   她情不自禁笑了,更是不由自主地也伸出一只手举过头顶,握拳又缓缓缓张开。“亲爱的福尔摩斯先生,您说谁的烟花更漂亮?”   “这是一个好问题。”   迈克罗夫特似做沉思状,“或许,我们合放一个更美。”   怎么合放?手牵手一起举起?   月色之下,两个人的手缓缓靠近。   “嘎吱——”   却听一侧树林传来脚步声,有点熟悉。   歇洛克折返回来,他走着走着发现迈克罗夫特和明顿先生不见了。   午夜密林,两个人该不会出事吧?咦?前方举手的两个身影是怎么回事? 第136章 Chapter136   如果你看到自己的哥哥, 像一个傻子对月亮举起了一只手,接下来要怎么做?   补充,他身边还有一个男人也做出了相似的动作。再补充, 午夜月光迷蒙, 你对二十米开外两人的具体举动也看不太清楚。   又又又补充,你的哥哥和那个男人平时都过于理性, 几乎不会做傻不拉几的事。   6月23日,00:01。   歇洛克在仲夏节之夜过后的午夜, 对自己的智商与知识储备产生了怀疑。   迈克罗夫特和明顿先生掉队之后,凑在一起单手举过头,是不是在进行某种理论实验?比如验证民间认为仲夏夜人们会有疯狂行为的起因?   除此之外,歇洛克想不到两人为什么突然间摆出傻乎乎的姿势。   二十米之隔, 迈克罗夫特和玛丽听到熟悉脚步声响起。几乎瞬间, 切换成了镇定自若的表情。   也不着急放下单举的手,不急不缓地转身,非常自然朝着歇洛克挥了挥手, 就像是日常打招呼一样。   当下,两人看到二十米开外的场景,同时松了一口气。   真是太好了!树林茂密, 午夜时分, 光线昏暗,二十米让相距两端的人无法清晰看见对方,而只有模模糊糊的身形。   迈克罗夫特先发制人, “仲夏节之夜被誉为一年中最奇幻的夜晚,人间与奇幻世界的大门会开启。平时都说不能用手指指向月亮,否则会被恶魔割掉耳朵,尤其是今天。   歇洛克, 你要不要试一试?足够的实验数据才能得出科学结论,而且人多力量大,说不定三人的能量场更易召唤恶魔。”   听听!这是有兄弟爱的哥哥应该提的问题吗?让弟弟试试会不会被恶魔割掉手指?   歇洛克非常坚定地拒绝,“不必了。我对于奇幻世界一点都不感兴趣,更不想验证恶魔是否存在。”   说完,果断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   是他傻了,警惕着拜头组织可能残留余孽偷袭了两人导致他们掉队,但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等走出一百米远,又是脚步一顿。   歇洛克狐疑地再回头,但已经彻底看不清身后两个人的身形,只有树影婆娑。   一个疑惑冒了出来。   虽然迈克罗夫特不时会有些蠢人之举,比如圣诞节编织超大号袜子挂在床尾,坚信圣诞老人因此会多给些糖果,但那种犯傻行为仅仅在家人面前才会显露。   这就是问题所在。   他的哥哥和明顿先生的关系是不是太好了一些?两人什么时候那样熟悉了?   听说明顿先生在德国柏林小有名气,两人可能是在德国就认识了。但依照迈克罗夫特的懒性,怎么可能和另一个人变得越发亲近?   “啪——”   歇洛克猛地一击掌。他懂了,这就是俗话是说的远亲不如近邻。也许他以后也会遇上同样合拍的邻居或合租者。   另一侧,喧嚣的风停了。   朦胧月色下,玛丽和迈克罗夫特面面相觑。一阵沉默之后,不约而同笑出了声。   “手指月亮,恶魔割耳?”   玛丽笑道,“福尔摩斯先生,之前您自谦不善言辞。在糊弄弟弟时,您的借口却是信手拈来啊。”   “有吗?”   迈克罗夫特不认为自己说了谎。   仔细回想刚刚的那段话,他从来没有明确承认自己与明顿先生傻乎乎地举着手是在搞指月实验,只是采取了避重就轻的话术让歇洛克如此认为而已。   一个好弟弟就该学会关键时刻隐身,显然歇洛克尚未无师自通这种特殊技能,是要后期培养一番。   暂时不必想那些。   迈克罗夫特可没忘记今天的重点,“明顿先生,我是为了与您欢庆仲夏节之夜才会燃放烟花,只属于我们的手心烟花,那就没有必要让第三个人参与其中。难道您觉得我做得不对?”   “对,当然对。”   玛丽一本正经地点头,“请放心,很多时候,我都是无条件支撑您的。”   “既然如此,您还满意这此的庆祝活动吧?”   迈克罗夫特眼含期待,有的话没有直接说出来,但眼神非常明显了。「如果觉得手心烟花取悦了您,那么后背作画之类的许诺能不能实现一下?」   “对于今夜您放的烟花,虽然它看起来有点傻,但我觉得不错。”   玛丽毫不犹豫地给出了真实评价,然后像是没听懂迈克罗夫特的潜台词,就是安静地看着他笑了笑。   迈克罗夫特:然后呢?请不要在关键点上保持沉默。   大约过了五秒。   玛丽欣赏够了迈克罗夫特的表情,才仿佛后知后觉地恍然大悟。   “瞧我的记性,差点忘了在您背上写过的话。是的,我表示过,如果足够高兴就允许您对我做同样的事。”   说到这里,玛丽却话锋一转,“那么就有一个小问题了。福尔摩斯先生,您认为我很容易被取悦吗?”   迈克罗夫特暗道不妙,看来距离他成功实现明顿先生的背部彩绘计划还有一段征途。   玛丽却表现得很随和,“放松点,我怎么舍得故意为难您。请允许我为您形象地演示一下当前我的愉悦值指数吧。“   “如果满值在这里。“   玛丽一边说,一边伸手抚上迈克罗夫特的领结。   然后食指一路缓缓下滑,点了点他西装最下边的那一粒扣子。“现在您的积累值刚到此处,您明白了吗?”   明白什么?   迈克罗夫特明白一件事,明顿先生的这只手太会点火了。   偏偏这人撩了就跑,至今没有负责灭火。尽管如此,他也已经不愿退回一个人的独身生活,是心甘情愿让理性偶尔让位于感情。   *   很快,时间步入六月尾声。   拜头组织核心层被一网打尽后,等待他们的是几重指控。   谋杀、盗墓、虐尸都是重罪,即便有钱请再好的律师,但受害者一方也都是非富即贵,一场拉锯战由此开始。   伦敦乃至英国却没几个人关注此案。   赛马季来了,接二连三的赛马大赛将相继开始。围观也好,赌马也好,几乎成了全民参与的活动。   几乎,表示不是所有人都参与其中。   玛丽对赛马不感兴趣,她更在意的是巫师萨奇的招供。祭祀中使用「∞」符号有没有收到旁人影响?   根据被捕者的口供,拜头组织的仲夏夜祭祀的确与青春永驻有关。   共计二十一座坟墓被盗,又从贫民窟绑架了一位丧夫的孕妇,企图在22日夜晚将她活.祭。   这些耸人听闻的操作却和圣甲虫社没有关联。   萨奇交代他从小在美洲原住民保留地附近长大,有关汲取对头骨神秘力量的设想起源于土着宗教,语言天赋又让他成功自学了部分的纳瓦霍语。   最初,他经营着黑市交易倒卖人骨,后来萌生了组建一个社团协会的想法。只吸纳中产以上的会员,开始了对于骷髅脑袋的崇拜活动。   二九头会创立了五年,萨奇自认没有坑蒙拐骗。   他根据自编的神秘学理论,实打实地为协会成员举办祭祀活动。效果也不错,那些入会核心成员的生活一直顺风顺水。   怎么可能不顺风顺水。   玛丽在翻阅核心会员的背景资料后,必须说那些人是吃饱了撑得慌。   那样一群中年人,有地、有房、有稳定收入。如果没有遭遇天灾,也没有进行错误的投资,他们的资产起码可以保值二代。   归根到底是欲壑难填。当青春不在时,罔顾他人的生命,寄希望于荒诞可笑的祭祀仪式谋求青春永驻。   尽管骷髅之案与圣甲虫社没有关系,但也反应了这个时代可笑又可怖的事实,残忍而神秘组织绝非只有一个。   19世纪,智慧与愚昧交织,信仰与怀疑共生。   有黑暗残杀,也有美好生活,比如说六月末在德比郡彭伯利庄园举办的婚礼。   玛丽对婚宴不感兴趣,但反正刚好有空,也就去祝福达西与伊丽莎白的结婚。顺便来一次放松的短途旅游。   仅就自然环境来说,鸟语花香的彭伯利庄园比起时有雾霭的伦敦要好上千万倍。但对一座城的好感要综合考量很多因素。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喜欢上了有秘密的伦敦。   如果仔细观察伦敦,最近这座城市的火车站与马车补给站热闹了起来。   赛马季节,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人们会休假赶场去看马赛,而赛场都在伦敦之外的城镇。   蓓尔美尔街相对冷清了一些。   歇洛克却不意外迈克罗夫特没有出城看马赛,他的哥哥一贯懒得动,不是吗?   尽管迈克罗夫特每天多了公园晨练运动,但还是不喜欢与旁人接触的福尔摩斯。   提到与人接触,歇洛克注意到一件事,“隔壁的明顿先生近期是不是出差了?有一个星期没有见过了。”   迈克罗夫特当然知道明顿先生去了德比郡参加婚宴,这种事没有必要在弟弟面前提起。   “歇洛克,或许你该多关心一下自身。七月初大学毕业典礼,你找好毕业后在伦敦的住处了吗?需要给你提供一些参考吗?你该知道的,我喜欢清净。”   潜台词:偶尔借住可以,但长期同出一个屋檐下,即便是会交房租的弟弟也不行。至于真实原因与清净有没有关系?大可不必说。   歇洛克不掩饰地回以假笑,本来没想过要在蓓尔美尔街常住。不谈别的,在这里就不能与雪茄尼古.丁自由自在地约会。   亲爱的哥哥作为房主会有‘小小’的意见,因为烟草气味不是他喜欢的甜食香气。   “谢谢您的关心,但不必操心了。七月,我会入住大英博物馆附近的蒙塔古街。”   歇洛克报出了详细地址,然后开玩笑道,“我走之后,没人能打扰您与甜食的约会了,更没有人会直言您居然会看幼稚的甜食图画册。”   此刻,迈克罗夫特手中翻阅着刚刚收到的绘本,是出版社转寄给「大红帽」的。   甜食图绘本由「小灰狼」所画,那位自称是《甜食品鉴》的书迷,所以专门画给「大红帽」画了一套插图作为礼物。   小灰狼,简笔画插画师,业界稍有名气。   擅于小清新与可爱甜美风的插画,给儿童读物配了不少插画。   某种角度上,歇洛克也没说错。   这种画风与幼稚可以联系到一起,或者使用另一个词——童趣。   迈克罗夫特却觉得颇合心意,画师小灰狼的画作完美呈现了大红帽对于甜食的文字描述。他当然有发言权,因为他就是大红帽,但这一点却从未向弟弟透露过。   当下,迈克罗夫特不免露出非常温和的笑容。   “歇洛克,看来你对我的书单很有评价欲,不如谈一谈你对大红帽作品的看法吧。说实话让我听听,你一向敢于说实话,不是吗?” 第137章 Chapter137   谁是大红帽?   歇洛克当然从迈克罗夫特的书架上看到过《甜食品鉴》全集, 以及「大红帽」的其他美食类作品,但这一类书籍并不在他的阅读范围内。   “亲爱的哥哥,您知道我向来看重实证, 对于不熟悉的作者从不妄加判断。”   歇洛克才不会傻到去评价一位甜品类作者。只要智商没短路,就该非常清楚当迈克罗夫特提问的语气越温和时,答题者就越不能掉以轻心, 说实话要不得。   如果真要歇洛克说实话,看这种书就是浪费时间, 但实话实说无疑在迈克罗夫特的雷区跳踢踏舞。   迈克罗夫特神色更温和了,“我博学的弟弟, 你该拓宽知识面了。更为重要的是,想必你也不愿意你的哥哥伤心。”   「我怎么让您伤心了?」   歇洛克以眼神控诉,「何况,这个世上真有什么能伤透您的心吗?」   迈克罗夫特暂时性失去读眼技能, 大笔一挥列出了一张长长长的书单。   “你不懂吗?一旦与我亲爱的弟弟失去了共同语言, 我肯定是要伤心的, 所以请你博览群书吧。过段时间让我们交换读后感,你觉得呢?”   歇洛克想要谢绝, 其实兄弟之间维持着平淡的感情也好。不必太亲近,亲近到让他像是学生向教授提交伦文的程度。“我……”   “对了,你想要开设一家侦探社。”   迈克罗夫特打断了歇洛克的拒绝之词, “请不要拒绝我的支持,为你提供一些委托人。你会喜欢那些复杂的案件。”   谁稀罕!   伦敦之大, 世界之大, 还怕找不到烧脑的案件?   歇洛克非常有信心,几年后会有源源不断的当事人从世界各地慕名找上他。   但,眼下大学毕业在即, 他刚刚步入侦探行业,想要遇上有趣的案件并不容易。   “谢谢您,有劳您费心了。”   歇洛克只能微笑接下了书单。其实,他有一位令人羡艳的好哥哥不是吗?   迈克罗夫特主动帮忙介绍工作,不收取任何中介费。还随时关心弟弟的知识储备量,不收取任何教学费。简直该给予拥抱,赞美有这样一位亲兄长是多么令人感动的事!   见鬼的感动。   歇洛克不动神色地腹诽,没有再书房多呆一秒钟。他要早点搬出去,不然总有预感要被迈克罗夫特坑一把。   会是什么样的坑?不怕给他找事做,就怕截断了所有有趣的案件接近他的可能。   作为一个福尔摩斯,充分了解另一位福尔摩斯真正行动起来的可怕程度。   迈克罗夫特目送歇洛克离开书房,脸上温和的表情不变。   绝不承认有任何针对弟弟的行为,才没有因为仲夏夜烟花之事搞什么小报复。   随后,取出了随着「小灰狼」画册而来的一封邀请函,是出版社寄给「大红帽」的七月上旬海岛周末游的请帖。   小岛在北海上。北海的西侧以大不列颠岛为界,而东面与荷兰、丹麦等国相接。从伦敦坐游轮出发去小岛,整个假期四天三夜。船上两天,岛上两天。   海岛度假由大西洋出版社出钱承包一切费用,邀请了出版社的高销量作者以及合作商代表。   出版社出资的庆祝度假活动每半年一回,接连五年「大红帽」都收到过邀请函,但从未出席。   「大红帽」设定为六十几岁的老妇人,因为考虑到身体状况而不便出远门游玩,那非常符合人物背景。   从一开始,迈克罗夫特以此人物形象去出版社,为的就是不想参加乱七八糟的庆功活动。但这次他无法果断拒绝参加庆祝活动,原因与「小灰狼」身份的猜测相关。   甜食绘本落款处的签名莫名眼熟。   凭借笔迹相似,能不能确定来自同一个人?可以作为参考,但前提是有足够的数据量。   比说两个字母「M.M」与「Little Wolf」对比,可供比对的字母太少,不能得出切实结论。   迈克罗夫特怀疑自己产生了移情作用,否则怎么会把小灰狼的签名与明顿先生联系到一起,认为能完美符合他心意的插画极有可能出自那一位之手。   究竟是不是,也许见一面就能得出结论。而邀请函附上了拟邀请名单,其中「小灰狼」赫然在列。   假设小灰狼就是明顿先生,两人一见面势必会认出对方身份,那有什么不好吗?   迈克罗夫特不认为有何不妥。   小灰狼作为书迷愿意在没见面的情况下给大红帽画画,若以真身相见也许更添乐趣,说不定能让明顿先生的愉悦值飙升。   如此一来,克服懒病前往北海小岛度假,似乎是正确选择。   不能确定的是「小灰狼」是否接受邀请,仅从明顿先生的日程安排来看,七月初本该在德比郡旅游。目前相隔两地,无法试探一番。   **   仲夏时分,彭伯利庄园清风怡人。   在达西与伊丽莎白的婚礼过后,部分宾客选择多逗留几日全做短期度假。   其中包括伊丽莎白的家人,像是班纳特夫妇以及未出嫁的四女儿凯瑟琳与小女儿莉迪亚。   玛丽也稍稍停留了两天,趁此机会观察原身家庭成员的近况。   相逢不相识,即便是班纳特太太也没有将明顿先生与死去的三女儿联系到一起。哪怕乍一见面觉得外貌有三分相似,但根本不会询问来历,因为从眼神到身高没有一处相似。   还发生一件令玛丽哭笑不得的事。   因为三分相似外貌引发的亲近感,班纳特太太表露出了如果明顿先生能成为女婿也不错的想法。   幸而,那被班纳特先生坚定否决了。   理由说得不够直白,但明白人都能体会言下之意。   班纳特先生的理想女婿不用大富大贵,可必须生活状态安稳。   明顿先生非常好,就差一点点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完美。很遗憾,终究缺了一个关键点,他似乎天生与平淡生活无缘。   班纳特先生四年前失去了三女儿,今年差点又失去小女儿,两次变故让他更加追求安稳的生活。   他非常感激明顿先生找回被狩猎凶手抓走的莉迪亚,同时也认为最好的感谢方式就是不让明顿先生成为班纳特家的女婿。   别问为什么。   问,就是男人同样有直觉。   除了着急让女儿出嫁的班纳特太太,彭伯利庄园的总体气氛愉悦而温馨。   玛丽并没有对班纳特太太生出恼意,她可以理解对方的急切。   班纳特家的土地属于限定继承,但班纳特先生没有儿子,这让班纳特太太与未出嫁女儿将来的处境不明。   婚礼上,班纳特家将来的法定继承人柯林斯来了。那是一位牧师,而达西的姨妈是他成为牧师的推荐人。   那位夫人的眼光还是一如既往的差。   从前为走马灯数杀手作为担保人,现在推荐的这位没有成为杀手的潜质,但柯林斯从头到脚都不具备绅士精神。   不过,玛丽以旁观者角度观察,柯林斯成为班纳特家的继承人并非没有丝毫可取之处。   趋炎附势,阿谀奉承,自私而肤浅。那是柯林斯的缺点,却也能利用那些缺点掌控他。   伊丽莎白嫁给达西之后,柯林斯为了保证一直坐稳牧师职位,他不敢对班纳特家做出过分的事。   即便班纳特先生突然过世,柯林斯作为继承人也会保障班纳特太太与未出嫁女儿的生活,而不是将她们赶出朗博恩。   听起来,这种生活不够完满。   因为班纳特家没有办法将未来的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而需要依靠达西与宾利给以的帮助。   玛丽了解了班纳特家的近况,她也可以做到将来有必要帮对方一把。比如让柯林斯做好安分守己的继承人,就当是偿还借尸还魂的因果。   但,无法彻底改变班纳特家的生活模式。   想要掌握命运,对于普通女人来说真的不容易。   班纳特先生人到中年,愿意创业开设公司,培养女儿成为事业上的接班人吗?未出嫁的凯瑟琳与莉迪亚愿意往这方面发展吗?为此努力读书去大学深造一番?   这是19世纪,不是21世纪。   走在19世纪时代的最前沿,对于参与其中的女性来说需要付出不可估量的代价。比如世俗言论的批评,比如亲属的不认同,比如谈婚论嫁时遇到的障碍。   玛丽可以选择自己的路,接受女子大学建校的邀请,捐一大笔钱投入女性教育领域,更为学校编写数理化教材。   又以金融分析家M的身份支持女性争取办公室权利,商场与职场同样需要高级女性管理人才。   她能够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但不会理所当然地认为班纳特家也行,更没有立场与资格那样做。   不过,玛丽还是向班纳特先生提出了相关建议。   如果班纳特家的女儿有意愿进入大学深造,她可以给予相关帮助,但对方显然想要更安稳的生活。   当事人凯瑟琳与莉迪亚也没有那方面的意愿,比起读书闯荡一份事业,两人都想要找一个好男人嫁了。   这可能就是东方的古话说的,‘道不同不相为谋,亦各从其志也’。   七月初,玛丽没有留恋地离开了彭伯利庄园。   不是对庄园的宾客有意见,旁人甚少能引发她情绪上的波动,只是因为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前往北海小岛,参加大西洋出版社的联欢活动。   临送别,达西的表情一言难尽。   原因是明顿先生的一番女性读书有用论,没说动班纳特家四人,但说动了他的妻子与妹妹。伊丽莎白与乔治安娜,私下向他透露了相关意愿。   “达西先生?您有话要说?”   玛丽眨了眨眼,达西正值新婚燕尔,为什么神色奇奇怪怪的?   达西摇头,以后的事,以后再论。   “不,我只是感叹分别来得很快。既然您有要务在身,祝您一帆风顺。”   玛丽有点狐疑,总觉得达西有未尽之言,但她也不在意。该开口时,想必达西不会死撑着不说。   眼下,海岛联欢度假更重要。   她要前往洛斯托夫特城,在那里乘坐游轮和其他参与者一起登岛。   这次,不只是以小灰狼插画家的身份前往,更是以出版社合作伙伴的身份前往。   有一些社交活动避无可避。前段日子刚刚牵线成功,与大西洋出版社一起为筹创中的女子大学捐赠了一座图书馆,此次的活动岂有不去之理。   真实原因呢?   和活动名单上的「大红帽」无关吗?   玛丽:我向来公私分明,从不假公济私。小声说,除了对一个人。   *   痒。   迈克罗夫特揉了揉突然发痒的鼻子,一阵阵海风扑面而来。   七月二日上午,「大红帽」乘坐游轮从泰晤士港出发。   游轮会在午饭后经停英国东部靠近北海的洛斯托夫特城,接上另一批参与海岛联欢的人。共计38位活动参与者,在今天天黑前能登临小岛,入驻岛上古堡。   “山巅神庙古堡,老费伊夫人,您说这个名字是不是有点古怪?”   游轮上,侦探小说新锐作家温迪正在和「大红帽」搭话,说的就是此行的目的地。   “您知道吗?我职业病犯了,事前调查过那座海岛。原本它叫做德比岛,是一位侯爵的私产,但听说那位的家底在股票市场中跌到谷底,很久没钱维护古堡建筑。”   温迪滔滔不绝地说着,“三年前为了回笼现金,侯爵不得不变卖土地,小岛也被卖了。我没有查到买家,只听说新岛主给古堡改了名字叫山巅神庙。上帝知道为什么起那样的名字,海岛上没有山,更没有神庙。也不知道出版社怎么联系上对方,让他同意出借古堡给我们度假。”   迈克罗夫特颇有耐心地听着,不是觉得有趣,而因为他现在是老费伊夫人。「大红帽」看起来是温和有礼的老妇人,表面上需要认真倾听着同船人的话语。   然而,脑中想的是另一回事。   迈克罗夫特询问了出版社负责人,对方表示「小灰狼」将在洛斯托夫特城登船。那么他之前的猜测正确吗?万一小灰狼不是他亲爱的明顿先生怎么办?   忐忑与期待之中,洛斯托夫特城的港口越来越近了。 第138章 Chapter138   七月二日的午后, 英国最东部的洛斯托夫特小城港口清冷。   此处和泰晤士港截然不同,没有经年不散的雾,没有川流不息的车马,更没有形形色色的世界各国来客。   港口仅停泊了三两艘渔船, 当大西洋出版社租借的游轮远远驶来时, 它格外显眼。   老渔夫拿着渔网准备出海, 刚好遇见了游轮入港也就好奇地驻足围观了起来, 顺便向码头上等待上船的人搭话。   “这位先生,您和那些客人都是要乘坐游轮出海?”   码头上,一共有十四人在等待,从站位可见分成了四波。   两位红头发,很明显是祖孙俩, 身边陪着一位老管家。   一位法式着装的中年女士,脖子上带着珍珠蓝宝石项链, 手指上偌大的红宝石戒指也格外耀眼。   身边跟着三位年轻男人。男人们明明衣着用料与佩饰讲究, 但看神态难免像是女人的侍从。   只见一个为女人打遮阳伞,一个为她摇着扇子,另一个手中拿着玻璃饮料瓶,像是女人一声令下就要给她端茶送水。   隔了几米远, 又站了三男三女,瞧着像是相互认识的三对情侣。   情侣们时不时偷瞄着法国女士, 然后相互挤眉弄眼, 像是在说「中年女人与三个年轻男人, 是不是金.主与情夫的关系?」   除了十三个人之外,玛丽独自呆在了另一侧。   她没有看大海,而是看向了云海涌动的天,然后就听到了老渔夫的搭话。   “是的, 我们这些人要去德比岛度假。”   玛丽说着,指了指天空的云层,云是绚烂的紫红色。   “瞧您的渔网,我猜测您一定是常年出海捕鱼的高手。恐怕只有像您这样的老海狼才能解答我的疑惑,今天的云是不是漂亮得有点不正常?”   一张渔网能看出谁是抓鱼高手吗?   当然可以,从编织网的材料、孔洞大小、甚至是拿网者的手部老茧都可见一斑。   老渔夫觉得这位年轻人很会说话,也乐得说了两句实话。   “先生,您问对人了。我在北海打了三十年的鱼,对于这里的天气了如指掌。别看现在风平浪静,但不出五天,必有飓风来袭。如果您要去德比岛却不必太担忧,那里翻修了一座古堡,足以应对暴风雨天气。”   五天?   海岛度假只有四天,把今天计算在内,第四天上午返程就会回到伦敦。   气象有变,这却在意料之外。   玛丽计算着行程,如果一切顺利,此次度假不会遭遇飓风袭击。   她又顺便问了几句德比岛的近况,“听您的语气,似乎知道一些岛上古堡的事?”   “是了,三年前小岛换了新主人。佩奇先生常常从我们这里订购新鲜鱼虾。”   老渔夫表示佩奇岛主大方又热情,“听说他不是英国人,似乎是从南欧来的,那就不奇怪了,不是吗?”   南欧人,在某些刻板印象中性格热情奔放。   玛丽没有辩驳个体与群体的差异性,而是打听更多的古堡之事。   “如此说来,佩奇岛主并不排斥客人登岛了?是不是经常将古堡租借出去举办各类度假活动?”   老渔夫没有特别关注过,“那就不清楚了。总得来说,我们只提供日常食材,举办宴会的菜品应该是另外采购吧。”   玛丽微微颔首,就她所知,此次度假联欢活动的食物都是出版社采买的,随着游轮一起送到岛上。   至于那位佩奇岛主,外界尚未听过他的姓名,只知道有个西班牙人三年前接手了德比岛的产权。   说话间,游轮靠岸,码头上等待的人群准备上船。   玛丽也提起了行李箱朝着。走了几步,又折返找上老渔夫,取出随身记事本刷刷写了几笔,将便条与五英镑一起递出。   “老先生,请您帮个忙。等到飓风过境后,如果您没能收到我平安归来的消息,能不能拍一份电报去伦敦?请我的朋友华生先生来此,组织一场救援。”   “啊?”   老渔夫没有着急去拿五英镑,他扫了一眼便条落款是M.M,有点迷糊了。“救援?去德比岛吗?您是担心游轮出现纰漏,没法将你们安全送回来?”   玛丽避重就轻,“游轮不会一直停靠德比岛。在暴风雨过境后,你们当地人比游轮海员更了解这片海域的情况,不是吗?“   对是对。   老渔夫很有自信,他们这些渔民对北海的了解很深。   只是有一点点小问题,面前这位M.M先生是不是有点谨慎过度了?何况,即便要找外援,也不该找上萍水相逢的他吧?   “您收下吧,这是预支的电报费用。事后再算救援费,非常感谢。”   玛丽不由分说地留下了便条与钱币,然后头也不回地跑向游轮。   不是杞人忧天。   出版社租用的游轮并不停靠德比岛。今天送众人登岛后,游轮返回泰晤士港,在七月五日上午再来接众人回伦敦。   谁想到将要登船,意外发现海外孤岛古堡很可能撞上了即将出现的飓风,那就不得不让人心生警惕。即便是庸人自扰想多了,也就是白送五英镑而已。   “哎……”   老渔夫一脸懵地被塞了钱,但再抬头发现人已经跑得没了踪影。   “明顿先生,欢迎您的到来。”   大西洋出版社负责人希普利微笑着看向最后上船的这位。“悄悄告诉您一个好消息,「大红帽」这次来参加联欢活动了。”   插画师小灰狼对外没有公开过身份,但在大西洋出版社高层并不是秘密。原因很简单,这位是美国黄金海岸出版社的股东之一。   大西洋出版社与黄金海岸出版社是合作关系,那才有了小灰狼没有出名前,仅仅作为《甜食品鉴》的书迷,其赠画能顺利送到「大红帽」手中。   若非如此,偌大一个出版社每天不知要收到多少读者来信,而「大红帽」本人的原则是除了交稿之外琐事不管,怎么可能刚刚好收到了小灰狼的画稿?   19世纪也有追星黑箱操作。你我本无缘,全靠我花钱。   对此,玛丽毫不避讳地承认,最初在美国想到以书迷身份送出配图插画,是想见一见与罗曼夫人长相相似的雨天老妇人。   因为怀疑「大红帽」、下雨天收下她伞的老妇人、罗曼夫人是同一个。   不料甜食插画集尚未完成,先在德国柏林遇上了迈克罗夫特。   除了没得到对方亲口承认,基本已经能确定亲爱的福尔摩斯先生就是罗曼夫人。   那么还要继续画完《甜食品鉴》的配图插画吗?   玛丽不喜半途而废,也想送出这一份礼物。虽然她的空闲时间有限,但一年半载抽空还是完成了画册集。   趁着今年度假邀请函发出的时机赠画,也是好奇「大红帽」会不会凭着画就认出她,或是会一改以往拒绝出席活动的作风同来小岛?   答案,令人愉悦。   玛丽稍稍和希普利交谈了几句,就请他带路去拜访「大红帽」。   碧海蓝天。   游轮甲板上,宾客三三两两。   将要登岛的三十八人都已经到齐。   甲板上却只有二十人,像是红发祖孙与老管家就没有出来吹海风。   这会希普利悄声说到,三十八人不全是宾客。   除了他与助理之外,正式受邀去海岛度假的是12位作家与4位合作商代表。但16人之中有的带了伴侣,有的带来侍从。   “明顿先生,像您这般孤身前来的合作商可不多见。”   希普利压低了声音,指出合作商之一是码头见过的法国贵妇。“那是美丽纸业的芭比夫人,和她的三位男宠。”   还有两位合作商代表不在甲板上。   希普利说一位是有洁癖的哈伯德带上了三位仆从,而另一位是带了两位女伴的科林。   听到此处,玛丽非常认可「大红帽」以往不出席度假活动的做法。虽然联欢活动能结识人脉,但同样避免不了一个乱字。   “我觉得能平静地欣赏海岛景色就足够了。”   玛丽回了一句,她对其他人不感兴趣。此次前来是给希普利面子,另外就是见一见大红帽了。   希普利非常识趣,没有主动将明顿先生介绍给谁认识,直说了谁是大红帽。   “站在角落里的那位,老费伊夫人就是「大红帽」,正和侦探小说作家温迪在说话。”   “多谢您指路。”   玛丽笑着谢过了希普利。   其实无需介绍,当她的视线穿过人群,已经与角落里「大红帽」的眼睛对上了。   四目相对之际,甲板上的其他人仿佛都化作了虚影。   对视的两人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此时此刻,似乎只有彼此的存在才是唯一的真实。   玛丽毫不犹豫地径直走了过去。   刚走几步,面前忽然伸出一只端着酒杯的手,入目就是的鲜红指甲油。   “嗨!”   芭比夫人抬了抬香槟杯,“英俊的先生,有没有兴趣在一起喝一杯?”   “抱歉,我认为喝酒伤肝,您可以邀请别人。”   玛丽只当没看出芭比夫人的猎.艳打算,脚步侧移直接绕她。   更加无视了背后传来的幽怨眼神,三步并作两步加速来到「大红帽」所在角落里。   迈克罗夫特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笑着微微摇头,他的明顿先生一如既往得受欢迎。   一旁,侦探小说作家温迪也看了清楚,职业病又犯了。   他没忍住,好奇地问,”老费伊夫人,这位先生是谁?两位认识?”   认识?   当然认识。   迈克罗夫特不似昔日柏林相遇时的故作陌生,彼时罗曼夫人已经死去,他不该认出明顿先生。   此刻,他却没有掩饰眼神里的熟稔,点了点头回答温迪。“这是明顿先生,我们在伦敦的秋雨中有幸相识。明顿先生的及时援手让我避免了落汤鸡窘境。”   按照常理,被赠送雨伞的老妇人费伊,不可能知道萍水相逢的赠伞者姓名。   这一回答,迈克罗夫特不是说给温迪听的,而是变相对明顿先生承认了福尔摩斯等于「大红帽」的身份。   玛丽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至此,从前的推测被亲眼所见地验证为真。   “是的,非常有趣的初见。老费伊夫人,我一直珍藏着您送的书与书签,它们都棒极了。”   温迪: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齁得慌?   玛丽却没有一下把人齁死的打算,非常友善地转移话题。   “温迪先生,很荣幸能见到您。我拜读过您的作品《暴风雪山庄的十天十夜》,那真是非常出色的作品,可以说是本年度最佳侦探作品,没有之一。”   温迪被正面夸奖,反而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谢谢,谢谢您能喜欢我。”   谁喜欢你了?   迈克罗夫特似不经意瞥了一眼侦探小说家,温迪的日常语言用词显然不够缜密,明顿先生只是欣赏他的作品而已。   “温迪先生,刚刚您提到了山巅神庙古堡,但岛上没有山也没庙。”   迈克罗夫特也开始转移话题,“依照您的专业见解,能否推测一下新任岛主如此改名的原因?”   这个问题成功让温迪偏移注意力。   刚刚他就在一个劲地独自说着此行目的地,现在终于可以大家一起讨论了。   “听说新岛主不是英国人。”   温迪摆出观点,“我猜测那是他的个人信仰,说不定在古堡里修了祭祀庙坛。设想一下,面积不大的海上小岛,基本只容得下一座古堡,神秘的祭坛……”   温迪职业病又犯了。   他开始编起了故事,也不管自身是游轮上的一员,居然设定了一出孤岛惊魂。   两人也不打断温迪,颇有耐心地听着。   游轮上,有人愿意现场讲故事也不错,是打发时间的好方法,总比有些人喝得烂醉要好。   只不过,迈克罗夫特觉得明顿先生偶有偷瞄他,视线不经意地扫过他的右手。这又是怎么了?他戴了手套,没有什么不妥吧?   玛丽给了一个礼仪性的温和笑容,暂时没有解惑的意思。   随着温迪现编侦探故事的起起伏伏,游轮也随波逐流,夜间九点左右抵达了德比岛。   天色暗了下来。   一眼望去,小岛古堡却灯火通明,宛如白昼。   今夜,佩奇岛主没有出来迎接,是管家带着一队侍从前来接应。   管家告之众人,佩奇岛主因为静养休息得比较早就不露面了。按照此前与出版社的协议,登岛的一行38人只要遵守古堡的几点守则,也不必特意去问候岛主。   接下来,侍从们忙里忙外,又是搬运行李,又是搬运了游轮捎来的新鲜食材。   等到游轮卸货完毕,船只驶离了德比岛,它下次再来就是七月五日的早晨。   一众宾客则去礼堂。   礼堂提供了美酒与美食,是稍稍有点迟的晚餐。   然后,入席用餐。   等到用餐结束,时钟已经指向22:22。有些人开始跳舞,有的人准备回房休息。   古堡二楼走廊,两人临窗眺望。   玛丽看向海岸线,那里空无一物。游轮一小时前开走了,仿佛带走了最后一丝与陆地的关联。   她收起乱七八糟的联想,笑意盈盈地转头看向男扮女装的迈克罗夫特。“老费伊夫人,您是不是有点好奇,之前在船上温迪讲故事时,我为什么要看您?”   即便此刻走廊上只有两个人,但来都来了,角色扮演还在继续。   迈克罗夫特不必佯装冷漠,作为温和的「大红帽」,他可以自然而然地承认。   “是的,我有点好奇,是不是我有什么不妥之处?明顿先生,您可以直接指出的。“   ”不,您怎么可能有任何不妥。是我在见到您之后,难以抑制一腔欣喜。“   玛丽话锋一转,面露遗憾。“那一刻,激动如我,非常想向您献上吻手礼。可惜,在甲板上是户外而您又一直戴着手套,没能让我如愿呈上敬意。抱歉,如果引起了您的误会,我向您道歉。”   啊!什么?   空气突然安静了。   迈克罗夫特眼神一怔,简直不敢相信他听到了什么?   此时此刻,脑中盘旋着一句话——明顿先生想要亲他,哦不,是亲他的手。   偏偏,错过了好时机!   迈克罗夫特默默深呼吸,觉得自己某方面的底线又被突破,此刻只有一个想法。   此刻,他居然想要一本正经地说自己做人颇有成人之美,可以非常大方地让明顿先生现场如愿以偿。   正欲开口,不料走廊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古堡管家形色匆匆地走来。   他的脸色惨白,声音颤抖,“明顿先生,请您移步三楼。哈伯德先生出事了。”   谁是哈伯德?   玛丽记忆力还不错,就是那个有洁癖的合作商代表。   哈伯德没有去礼堂进餐,据说是要先好好洗一个澡,就在房内使用宵夜。   只听古堡管家说,“哈伯德先生,在浴缸里淹死了。” 第139章 Chapter139   当一个人死去, 他的一生缩减成短短一句话。   亨利·哈伯德,男,35岁, 来自德国, 着名报业公司代表, 疑似溺水死亡。   小岛古堡共有五层楼。   按照惯例,一楼为厨房、杂物室、佣人房间等,二楼为餐厅、礼堂、舞厅等。   佩奇岛主因为身体原因要静养,住在了最高层避免被打扰。   剩余的三楼与四楼对岛上来客开放,有客房、也有娱乐室, 可以打桥牌、弹琴聊天等等。   今夜, 三十八人上岛。   鉴于多数受邀者都携伴或带了仆从,所居住的客房都是大套间。   死者哈伯德因有高度洁癖, 随行三位仆从是能全面负责各种清洁清扫工作。   “哈伯德先生一直有回家先洗澡的习惯, 但,但……”   仆从A惊魂未定, 眼前还是拧开浴室门就看到一具仰面朝天尸体的场景。“那不是正常尸体, 哦不, 哈伯德先生死了本来就不正常。”   “冷静, 咳咳——”   一道嘶哑的男声响起,伴随着咳嗽声。   岛主佩奇是个胖胖的中年男人, 皮肤白得病态。   此刻, 他头上围着厚重的纱布, 遮到了左眼尾。纱布打在头顶打结,让他乍一看像只独角羊,多少有些滑稽。   听闻客人出事后,佩奇赶到了死亡现场。   只见哈伯特仰倒在浴缸中, 载浮载沉。他闭着眼睛,面部肌肉呈现出「笑」的状态,但已经失去了呼吸。   这种尸体状态着实不寻常。   似乎是在泡澡中沉沉睡去,做了一场美妙梦境,却再也没有醒过来。   ‘扣扣——’   玛丽礼貌地敲了敲半开的浴室门,然后也看到了水中的尸体。   一具露出死亡微笑的尸体,一丝不.挂,身上没有明显外伤。此外,值得一提是浴缸本身。   不能使用「缸」,而应该使用池子去形容更为合适。圆形,高约2.5米,直径5米。   “近二十平方米的浴池,可以作为室内迷你游泳池使用了。”   玛丽不认为古堡内每间套房都有这样的浴室。至少,她刚刚扫了一眼自己与隔壁迈克罗夫特的房间,两人都没有这样的待遇。   古堡管家从旁解释:“哈伯德先生对洗漱有较高的要求,为此,给他预留了含有浴池的套房。“   “我有一点点好奇。”   玛丽也直接问了,“每个人的房间都不相同?是根据个人所需安排吗?还有谁的房间也有大浴池?”   “这是度假,不是吗?只要有合理需求,我方都会尽力满足。”   古堡管家解释没有搞特殊对待,他向所有宾客询问了喜好,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有额外要求。“类似这样的浴池房间,还有芭比夫人带着三位男伴入住了。”   “嗯哼。”   玛丽没有多说什么,而给身边的迈克罗夫特递去一个平静的眼神。   真是非常平静的眼神,但包含了几重信息。   像是芭比夫人很会玩,四个人在浴池里徜徉。另外,必须怀疑哈伯德之死的死因为何,他是意外死亡还是被谋杀?如果被谋杀的话,住在构造布局相似房间的芭比夫人会不会是下一个受害者?   “上帝啊!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出版社负责人希普利来迟了一步。晚饭后,他正打算洗澡,刚刚打湿了头发,谁想到会听闻骇人的坏消息。   第一夜,不,这才刚刚登岛不足两个小时,居然就有一位客人死了?!除非是得罪了死神,否则怎么可能死的这么迅速?   “抱歉,请允许我提一个问题。”   迈克罗夫特打破了沉默,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了浴室内的佩奇岛主与古堡管家。“对于哈伯德之死,我感到非常遗憾,但为什么要通知明顿先生呢?”   这是一个非常好的问题。   客人死了,通知海岛主人很正常,通知组织此次活动的负责人希普利也很正常,但为什么通知明顿先生?   有此一问,绝对不是因为吻手礼的提议被打断。   迈克罗夫特不否认明顿先生在查案上的卓绝本领,但作为一起参与调查的合作伙伴,他更清楚明顿先生对以此出名有多不感兴趣。   否则,当年不会与罗曼夫人以铺天盖地的绯闻代替查案真相。更确定的是报纸上提到明顿先生,在金融版的频率远高于社会凶案版。   换言之,提起调查死亡事件,除非是熟人介绍,否则在登岛的三十八人中有一位比明顿先生更符合大众选择。   ——今年爆火的侦探小说作家温迪。   他的《暴风雪山庄十天十夜》可谓开创一个新流派模式。   在孤岛之上,无法向外求援,这种情况下想要找专业人士求助,难道不该想到温迪吗?   温迪,却不在第一批被通知的名单上。   玛丽也同样好奇。距离上次新闻报道明顿先生抓获杀人犯,是两年前的秋天,仅在德国柏林范围内。   后来的案件,比如她回美国的那一年以及回到伦敦之后的凶案调查,出名的都是警方,她只收了雇佣费,但谢绝了所有采访与报道。   “明顿先生,如果这让您感到困扰,我非常抱歉。”   佩奇岛主嗓音嘶哑地说,“前年我去柏林度假时,有幸读过您抓获黑乌鸦凶手的报道,对于您的破案本领十分叹服。所以,今天,咳咳……”   古堡管家及时补充,“今天冒昧请明顿先生您第一时间来到这间浴室,是想要确定哈伯德先生的死亡原因。您知道的,度假只开始的第一夜就死了一位客人,这非常容易引发恐慌。”   “原来如此。”   玛丽不动声色,根本看不出来她信或不信这个理由。   她是语气温和地说:“现在需要我来确定哈伯德是不是被谋杀,最好是意外身亡。Well,确定死因也是不错的安抚人心的方式。”   佩奇岛主追问,“那么您答应吗?”   “当然。”   玛丽毫不犹豫地同意了,只提出一个小小的附加条件。“我希望老费伊夫人一起留下来,她在医学方面颇有建树。”   什么?   希普利以为自己幻听了,一位甜食品鉴的美食家居然很擅长医学?   好吧,他不该小瞧女人。提到最出名的护士,无疑是南丁格尔。那位上过战场的女性护理长,更是开创了女性护理专业。   同理,「大红帽」能够验尸又有什么不妥吗?   希普利竭力说服自己,但总觉得没有办法再直视《甜食品鉴》的某些片段,仿佛曾经书上写的怎么切蛋糕都变成了怎么解剖一具具尸体。   事实上,迈克罗夫特没有随身携带解剖刀的习惯。他并不是专业的医生,更谈不上是专职验尸的法医,只是懂一点医学而已。   当下,先把死者哈伯德从浴池中捞出来。在没有得到家属授权之前,又不是事急从权的情况下,今夜他也不会在死者身上动刀。   只能初步尸检,查一查有无异常细微伤痕。   从头顶头发丝到脚趾脚,目前没有发现明显外伤,那就要一寸寸检查有无针孔等不易发现的伤口。   玛丽则观察着死亡地点,浴池中没有肉眼可见的血迹。   哈伯德身高1.84米,而水池深2.5米。为了确保一般人能够泡澡,圆形浴池内的一侧装有大理石阶梯,根据不同身高可以选择最舒适的高度坐靠在浴池内。   根据仆从的口供,最后关上浴室门时,确定哈伯德坐在浴池内。而按照哈伯德的习惯,他会在有需求时呼叫,不让仆从留在浴室内。   今夜,三名仆从都没有听到呼喊,但哈伯德泡澡的时间超过了半小时。   三人觉得与主人日常习惯不符合就敲了门,没有得到回应后推门而入,直接发现了死在浴池里的尸体。   整个浴室除了木门,没有可供成年人出入的通道。   尽管有一扇敞开的窗户,但气窗很小,即便是玛丽也没有办法蜷缩身体通行,恐怕只有四五岁的孩童可以爬进爬出。   ”窗户原本就是开着的。”   仆从A记得清楚,“七月的天气,哈伯德先生都会开窗洗澡,今天也不例外。”   玛丽检查了气窗,没有指纹、脚印等出入痕迹。   再排掉了部分浴池水,近距离勘察大理石阶梯座位,上面也没有指甲刮痕或其他的挣扎痕迹。   这仿佛就是一起浴室意外死亡。   “来到古堡,哈伯德先生都做了什么?三位,请尽可能详细地回忆一下。”   玛丽走出了浴室,在卧室、客厅转了一圈,最后到了书房。   整个过程中已经看不到放在外面的行李箱,取而代之是桌面、地上、柜子中都摆放整齐的哈伯德私人物件。   仆从回答也在意料之中。   哈伯德进屋后,第一件事是洗手又洗脸。   再让仆从A准备洗澡水,又让仆从B与C将行李箱内的物件都取出来放好,像是卧室床铺要换上自带的床单、枕巾等等。   三位仆从训练有素,半个小时就完成了全部任务。   整个过程中,哈伯德坐在了客厅的软椅上,随便翻阅了一本书。   玛丽环视客厅,靠角落位置有一个木制小书架。   一共有32本书刊整齐放置着,而唯一一本放在外面的书就是茶几上的《圣经》。   玛丽拿起《圣经》,“刚刚哈伯德先生在看它?”   “是的。”   仆从B确定,“我在整理客厅时,主人就坐在茶几边上阅读《圣经》。”   玛丽微微沉吟,死者没有佩戴挂坠,目力所及之处的哈伯德私人物品也没有基督教相关物件。“你们跟随哈伯德几年了?他会定期去教堂做礼拜吗?是非常虔诚的教徒?“   三位仆从为难地相互看了看。   主人死了,现在直言他不是一位虔诚的基督徒,那好吗?   ”好吧,你们的表情说明一切。哈伯德先生应该工作很忙,所以鲜有时间去教堂。”   玛丽见三人点头,却疑惑更深。书架上,有园艺类、美食类、金融类、天文学类、文学类,甚至是八卦杂志等等不同书刊。   既然哈伯德根本不是虔诚教徒,为什么偏偏拿了一本《圣经》打发时间?   玛丽再次确认,“近期,哈伯德先生有没有遇上什么困境?是会改变生活习惯,有了去教堂的打算?”   三位仆从齐齐摇头。   仆从C一直负责打扫书房,对于哈伯德工作上的动态更了解一些。   “所有事都很顺利,主人的行程安排得很满,没有临时变更的计划。我也没有听闻过主人的公司有任何变故,也没见他与合作伙伴有过冲突。”   “等一下。“   玛丽发现了矛盾之处,像是哈伯德那样有洁癖又事务忙碌的人为什么要来度假?   “我看书房桌面上的一叠文件,那是哈伯德要处理的公务吧?他最近很忙,为什么还要来小岛?”   其实,玛丽没指望得到回答。   因为主人安排私人行程的原因,一般不会告之仆从。   仆从B 吞吞吐吐却开口了,“也许,大概,我可能知道理由。上周我偶尔听到了主人与他的公司合伙人说去古堡度假不是浪费时间,那就能见到一个人了。”   玛丽:“见谁?”   仆从B咬了咬唇,终是说,“明顿先生,是您,就是您。哈伯德先生来到古堡,就是为了来见您。”   这个答案过于出乎意料之外,让客厅忽然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第140章 Chapter140   前往古堡的度假邀请函, 随信附了一份可能出席的宾客名单。其上没有写马克·明顿,而是写了「小灰狼」。而有意向登岛的受邀者,最迟提前一周给出版社回信确定行程。   上周, 大西洋出版社就确定了小灰狼会参加联欢活动。从时间上来看,正是哈伯德与合伙人提起要去见明顿先生之际, 但他怎么知道小灰狼的身份?   玛丽心存疑惑, 一会去找希普利确认是不是出版社一方泄露了她的真实身份?   倘若得到肯定回答,其实也属正常。明顿与哈伯德都是大西洋出版社的合作伙伴,手心手背谁都不要得罪。   出版社悄悄透露前者是小灰狼, 等双方见了面,哈伯德也不会蠢到挑明出版社的做法, 只会借口是巧遇而已。   关键是哈伯德所求是什么?   再联系佩奇岛主第一时间请她检测定哈伯德的死因, 两者之间有关联吗?   有意思了。   玛丽几乎断定海岛古堡度假生活不会平静。   “明顿先生, 尸体的初步检查完成了。”   迈克罗夫特来到客厅, 打破了诡异的安静。“结论是没有任何可以伤痕,即便是针孔大小的痕迹也没有。”   说话间,迈克罗夫特观察着三位仆从的神色,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多问一句, 哈伯德先生近期有没有身体不适?或者在服用任何药物保健品或者烟酒类物品?“   三位仆从都摇了头。   “除了应酬, 主人不喝酒也不抽烟,也不会服用保健品。”   仆从A表示哈伯德的私人物品里根本不存在这一类东西,“近期,主人的身体也一如以往的健康。”   三十五岁,无任何不良嗜好,健康的男士怎么就会突然死亡?   考虑到哈伯德的忙碌工作,也不是没有劳累过度猝死的可能性。   死者脸上的微笑又要如何解释?   迈克罗夫特无法给出确定的答案,有关推测需要私下商议。“明顿先生, 您还有别的疑问吗?”   “暂时没了。”   玛丽知道迈克罗夫特想要借一步说话,”时间不早,我们该让佩奇岛主找一个存放尸体的地方。“   时钟指向了23:25。   午夜来临,今夜的海岛古堡却无法安眠。   此刻,古堡里的所有人都被通知了哈伯德的死亡消息。二楼礼堂内的欢闹气氛骤然消失,死寂过后,爆发出了一阵阵议论。   死亡为什么会突然降临?   有人希望查明原因,也有人只想立即终止古堡度假。离开海岛就好了,可以摆脱死尸带来的厄运,不必与一具尸体共处在同一屋檐下。   然而,离开并不容易。   游轮7月5日才会返航。佩奇岛主有自备船,但每个月的前五天都会出岛去采买生活物品,外加进行船体检修保养。   也就是说,两艘船最快都在5日才会来。   所有人,除非游泳上岸,不然都要在岛上继续待上三夜两天。   三楼走廊。   佩奇岛主身体支撑不住先回了五楼,而古堡管家与出版社负责人希普利都在原地等待尸检结果。   “情况怎么样?”   古堡管家看到哈伯德的房门被打开,即刻就问,“是意外死亡吗?”   “目前为止,没有证据表明哈伯德先生死于谋杀。”   迈克罗夫特措词严谨,没有否定他杀的可能性。   “尸体表面无伤痕,有的伤势需要在死亡后过一段时间才会显现出来。我猜测海岛上没有化学实验室,也缺乏各类可供基本毒理检测的设备,对吗?”   “是的,佩奇岛主对于实验不感兴趣。”   古堡管家可不认为各类试剂是普通人家庭的常备品,“不过,如果你们想要查找书面文献,古堡里的藏书不少。多数是上一任岛屿的拥有者斯蒂夫侯爵留下的。”   “谢谢,如果有需要的话。”   玛丽想着哈伯德临死前阅读的《圣经》,调查一下岛屿藏书也无不可。   当下,她看向一旁的希普利,开门见山地问了。   “刚刚,我听说了一件事。哈伯德先生会答应来度假是为了见我一面。对此我很好奇,出版社方面和他说了点什么?”   “什么?!”   希普利毫不掩饰地惊讶,“哦不!明顿先生,请您相信我一直都是守口如瓶,那是媒体人的行业准则。”   是吗?   玛丽看希普利的神色不似作伪,“那么您的助理里奥呢?也充分贯彻了您的工作准则吗?”   “额……”   希普利不敢担保,“我现在就去找里奥问清楚。”   “一起吧。或许能问出一些哈伯德先生找我的原因。”   玛丽不认为是一般意义上的商业合作,如果找她指点投资项目,为什么不走常规渠道?   回到伦敦之后,她参与贫民窟实地调查项目,对外留了联系方式,是能直接联系到大英博物馆。   四个人一起去了二楼礼堂,大致向其他人说明哈伯德的死亡情况。   礼堂内听闻哈伯德身体没有伤,而且他在登岛后也不曾进食任何岛上食物饮料,人们全都松了一口气。   没有外伤,基本就没有暴力谋杀。没有吃过岛上食物与水,也就能排除在岛上急性中毒的可能性。   “可怜的男人,一定是工作过度了,愿天堂没有痛苦。”   芭比夫人象征性地说了句怜悯之词,则晃了晃扇子,朝另一位合作商代表抛出媚..眼。“科林先生,您可不能那样劳累,快要午夜零点了,不如去休息吧。”   此行德比岛,出版社的四家合作商代表来了。   死去的哈伯德有洁癖,玛丽没有对外公布身份而用了「小灰狼」的名义。另两位是携三位男.伴的芭比夫人,以及携两位女.伴的科林先生。   显然,哈伯德之死对芭比与科林带去任何悲伤情绪。   四十多岁的科林欣然接收了「休息」的建议,和芭比夫人一起上了楼,但恐怕两人的休息定义是另一中运动。   礼堂内,其余大多数人再随便说了几句也回房了。   侦探小说作家温迪却呆呆地站着,猛一回神就径直走向了在船上聊过天的「大红帽」。“老费伊夫人,我的职业病又犯了。我有中不详的预感,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不必借一步。”   迈克罗夫特示意温迪有话就在这里说,“其他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礼堂内,还剩下五个人。   玛丽在角落里和希普利一起询问他的助理里奥,是否向外多嘴说过点什么。   三人的谈话声并不响亮。   迈克罗夫特扫了一眼,注意到了助理里奥下意识的细微脚步动作,其左脚前脚掌向外侧移。   那足以说明问题。里奥的身体动作不自然,有外逃回避倾向,是心虚的表现。他很可能外泄了小灰狼的身份。   转过头,迈克罗夫特看向温迪,“您说吧,什么不详的预感?”   “船上,我编造了一段故事孤岛惊魂。”   温迪语气不安,“该不会是乌鸦嘴了,哈伯德先生的死亡只是一个开始吧?我的那本《暴风雪山庄十天十夜》是类似的故事情节,凶手就会在我们之间。”   迈克罗夫特不认为温迪是庸人自扰。“作为一位侦探小说家,您的职业敏锐度很高,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温迪就是来找支持者的,船上和「大红帽」说了一路故事,他觉得这位会支持他。   “我承认,我是编故事的智者,实际行动时的蠢货,不如就按照东方人说的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趁着天气尚好,明天想办法离开小岛吧?”   迈克罗夫特也没说不好,隐隐觉得此次度假有人想对明顿先生做点什么,问题在于怎么离开?“您有计划了?”   温迪不确定地说,“也许古堡里有救生船之类的设备?或者,我们设法制作一艘。”   “我不想打击您,但必须直言。如果想回陆地,不论是向西去英国,或是向东去荷兰,很难在两天内制作出一艘足以承受风浪的船只。”   迈克罗夫特更是抛出了极有可能引发的矛盾,“假设有那样一艘救急的船,肯定无法承载三十八人,谁该先离开?”   “额……”   温迪被问住了。他发现自己的想当然了,却是有一中直觉必须要逃,否则真的会死在岛上。   情况的发展会恶化,正如他以往编写的桥段,一开始大多数人都不在意第一个死者的出现,直到死神残忍地一次次挥动镰刀。   迈克罗夫特却没有彻底将人打击到自闭,“尽管如此,我是支持您的。等到天亮,不如向佩奇岛主打听一番,储物室、杂物间之类的地方有没有办法制作逃生设备的器材。两天造船不现实,但如果材料齐全,可以制作一只热气球。“   “是了。”   温迪精神一震,转身向角落里的明顿先生投去期许的目光。“我们拥有明顿先生啊!明顿先生驾驶过热气球,可以先回英国外传递消息。”   迈克罗夫特:措辞要谨慎,谁和你是我们?究竟谁拥有明顿先生?   另外,绯闻报道不足以为参考,当年驾驶热气球的是罗曼夫人。   角落里,玛丽结束对里奥的问话。   结果不出所料,正是这位助理向哈伯德泄露了小灰狼的身份,而收了一点对方给的好处。   至于,哈伯德找明顿先生有什么目的?   里奥了解得不多,只知道的是哈伯德想要近距离观察一番,再决定是否和明顿先生谈合作。   当下,玛丽自是听到温迪激动的一嗓子,回以对方礼貌微笑,却不认为古堡里刚刚好会有制作热气球的材料。   正如毒理检测的设备不是家庭常备物品,热气球的制作原材料同样不是常备物品。   夜已经深了。   今天不再打击温迪,有些话等到明天查过储物室再议。   礼堂熄灯,各回房间。   抵达四楼,迈克罗夫特确定没有旁人在场才说,“明顿先生,您介意我打扰几分钟吗?”   “当然不介意,您对我永不是打扰。”   玛丽打开房门,取出了纸笔,“有什么话,您直言就好。“   午夜零点,孤男.寡.女能谈什么?   自然是对刚刚尸体死因的某些疑惑。   迈克罗夫特接过纸笔,笔谈是避免了隔墙有耳。   『哈伯德脸上的笑容让我有点在意。最初,我认为可能是qing化物中毒引发的骇笑。您可能听说过在qing化物中毒后,受害者的呼吸变得不规律,然后身体痉挛抽搐,导致了中毒者没有办法控制自己而溺死。』   玛丽知道ide rictus(qing化骇笑),那是中毒后无法控制面部肌肉,而痛苦中露出的扭曲笑容,通常伴随着痛苦叫声。①   『尽管都是笑容,哈伯德是死前微笑。他没有发出叫声,这倒可以用身体沉入水池去解释。』   『我查看了哈伯德的口腔,没有苦杏仁味,也没有其他符合qing化物中毒的典型症状,只有一处并不严重的牙龈充血。』   迈克罗夫特取走了哈伯德的牙膏与牙刷,令人遗憾的是孤岛上不可能做更详细的检测。『如果哈伯德是中毒,他可能是乘坐游轮之前就中毒了。』   麻痹呼吸又导致四肢无力的毒物,说少不少,有些会在中毒后十几个小时才毒发。   『今天白天,哈伯德一直在船舱中,三位仆从只说他在隔间里办公,但具体情况没其余人了解。』   迈克罗夫特合理推测像是哈伯德那样的人不会轻易表露出脆弱的一面,即然他是为了见明顿先生而来就更不会中途离去。『说不定下午,哈伯德就有身体不适,但没有表露。』   玛丽点了点头,然后将哈伯德死前读《圣经》一事写了出来。   『我与哈伯德素味平生,暂时无从推测他因何而来。现在情况还不够紧急,想要细查哈伯德的行李一定会遭遇反对。』   的确如此。   如果哈伯德是遭遇了残杀,为找凶手可以顺利成章要求彻查他的随身物品,以及三位仆从的行李。   玛丽却不觉得会一直风平浪静,『有关可能存在的毒物,您有什么猜测吗?』   『或许,您听过死亡微笑毒?』   迈克罗夫特也不清楚配方,『一中古老传说中的毒物,起源于地中海撒丁岛。』   玛丽听过这个名称,它是一中文献里的毒物,据说是腓尼基人发明的。   顾名思义,服用此毒会在笑容中死去。后世学者对其进行研究,有些人主张那是一中植物混合毒,而主要毒素是藏红花色水芹。撒丁岛也是那中植物生长之地。   19世纪不愧是毒杀的黄金时代。   科学正在飞速发展,但法规的不完善让黑暗实验无处不在,衍生出千奇百怪的毒物也就不足为奇。   迈克罗夫特继续写,『这只是我的一个猜测,也许是其他品中的毒,具体情况必须要精密检测后才能确定。』   精密检测,是今夜做不到的事。   两人只能作罢,互道一声晚安,各自去休息。   二十分钟后。   玛丽检查了客房的边边角角,主卧、侧卧、客厅、书房等都没有问题后,她取出了毛巾与换洗衣服准备去盥洗室。   正在此时,一道响亮的重物落地声响起。   ‘哐当——’   是隔壁迈克罗夫特房间发出的动静,有什么东西重重地砸到了地板上。不是行李箱的重量,比之更重。   玛丽立刻收好衣服,迅速去走廊敲响了隔壁的房门。“老费伊夫人,您还好吗?”   “稍等。”   迈克罗夫特听清来者是谁,很快开了门。但见他半身衣服湿了,脸上伪装的皱纹也花了一大半。   “出现了一点意外,盥洗室的水箱零部件松动,水箱从上面砸了下来。我的运气不错,正在提前检查水箱时它掉落了。没有被砸头,只是被淋湿了而已。”   什么?   玛丽看到迈克罗夫特一脸平静地陈述突发事故,这根本不是他运气好,而是他行事谨慎。   如果是洗.澡过程中水箱砸落,浴缸盛满水之后非常滑,不只难以及时躲避水箱,更会增大摔倒的风险。   此刻,四楼响起了好几道开门声,还有楼梯上也响起了脚步声,其他人也都闻声而来了。   “如果您不介意,这几天在岛上和我一套房吧。反正都是套间,我可以分您一间房。”   玛丽指了指自己的客房,大门未关,“不如去侧卧整理一下仪,我随后就帮您把衣服毛巾拿过去。”   迈克罗夫特扮成老妇,化妆品并不完全防水。何况水箱没有盖子,是一箱水朝他当头砸下。此刻,他的确不适合见外人,不然就要暴露「大红帽」的真容。   “多谢,有劳了。”   迈克罗夫特直接小跑,冲入了隔壁客房的侧卧盥洗室,而后关上了木门。   正对着镜子处理一身狼狈,擦脸的手一顿,后知后觉抓到重点。明顿先生刚刚是不是主动提议,两个人接下来几天一直住在一起?   他联想力丰富的大脑忽然高速运转起来,而脑海里仿佛有两个小人冷不丁对峙起来。   理智·迈克·一脸严肃:别想多了!   你知道的,世上没有接二连三的意外,水箱掉落很可能是针对你的死亡陷阱。明顿先生出于安全考虑让你搬过来一起住,希望能够防止死神突袭。   感性·迈克·恨铁不成钢:怎么不能多想!   同在一套房啊!你和明顿先生呼吸着同一套房间的空气了,四舍五入,你说等于什么? 第141章 Chapter141   午夜00:33, 一声巨响惊醒了古堡中刚刚入睡的一众人。   除了三楼在双人运动的芭比与科林,其他宾客都赶到了声音发出地,就连带着孙子来度假的红头发老者雷欧也来了。   “对不起, 这是我的工作失误。”   古堡管家第一时间赶到,看着浴室里的残砖碎瓦,额头冒出了一层冷汗。   浴缸上方的水箱储存冷水,可以供人进行一次战斗式淋浴。   设想一下, 当时有人或站或坐在浴缸里洗..澡。水汽迷糊之间,忽然听到上方有奇怪响动。   下一刻,整个水箱连带满箱水从两米高处砸落当头砸下,浴缸又湿.又滑, 有几个人能灵活逃脱?   再联系「大红帽」的年纪,六十多岁的老妇人腿脚难免不利索, 要怎么躲避当头一砸?头破血流, 甚至当场死亡的可能性极高。   玛丽只要想到这中可能性, 不屑再伪装出绅士的温和, 只剩一脸冷冽。   她为迈克罗夫特送去换洗衣服和毛巾之后, 即刻检查了出事的浴室。不是螺丝松动, 而是支撑水箱的三角金属支架生锈后开裂。开裂的位置不显眼, 如果没有特意检查, 难以发现问题。   “如果道歉有用, 还要上帝做什么?”   玛丽说得不留情面。原谅一个人是上帝的事, 而她真的尽力在做一个好人,竭力克制不能直接把人送去见上帝。毕竟杀人多数时候是犯法的,哪怕她认为有足够的能力实现完美谋杀。   “明顿先生……”   古堡管家即便再能言善道也是词穷,这中水箱硬件引起的意外事故就是古堡方面的责任。“我立刻为老费伊夫人安排新房间,会彻查一边里面的设备, 您看……”   “不必麻烦。反正都是套房,这几天老费伊夫人就住到我那里,也便于近距离照顾备受惊吓的她。”   玛丽打断了古堡管家的提议,“你有一句话说得对,是该彻查一番。有一处零件老化,难保其他客人的水箱、客厅吊灯等等没有问题。你应该不希望看到人在客厅坐,死从天上来。”   “上帝啊!这又是怎么了?什么叫做死从天上来?”   出版社负责人希普利穿着一双拖鞋就跑了过来,“又发生什么了?这次度假是被诅咒了吗?”   不只希普利到了,其余宾客也来了。   盥洗室的门大开着,众人看清里面的情况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一中感同身受的后怕贴着脊椎骨窜上了来,倍感毛骨悚然地惊出一身冷汗。   红头发老者雷欧更是脸色煞白地倒退几步。此次度假,宾客之中就他和「大红帽」两个人的年纪最大,都是六十多岁的人了。   试想一下如果是他遇上这样的情况,肯定难逃一死。不只是他逃不掉,换成古堡管家,这位也已经一头白发六十多了,恐怕也逃不掉死神召唤。   “希普利先生,我认为很有必要想一想如何提前结束古堡假期。”   老者雷欧语气坚决,“仅仅第一夜,差点发生两次死亡事件。如果哈伯德先生之死用意外去解释,这次呢?还是意外?”   侦探小说家温迪的脸色更差。   来了!果然来了!正如他的不祥预感,孤岛古堡的死亡事件将接连上演。   希普利也不想多待了。想他组织了五六年的度假活动别说死亡事件,以往宾客连一点点小伤都没遇上。这次却差点来双杀,妥妥的霉运当头。   “是的,明天一早就设法离开。尽可能地和岛外联系上,派游轮提前来接。”   古堡老管家神色尴尬,但也没有立场挽留。“好的,我一定会尽力配合诸位。诸位,你们看今夜要怎么办?是先检查客房的设备,还是先休息?古堡里只有五位帮佣,如果需要我方来检查,恐怕需要等待一段时间。”   一共十六位受邀宾客,加上希普利与助手的两间房,共有十八间房屋要检查。   “我这边等天亮再说。”   玛丽先表态,她已经自查过一遍,而说实话也信不过古堡方面的所谓检修检查。   “明天吧。”   侦探小说家温迪表示,“现在点着灯也看不清楚。”   有人想要明天再查,但有的就想要今天。   比如老者雷欧要求现在就派人,去查一查他和孙子住的客房套间。   玛丽听了众人的表态,绝大多数都是等明天,而今夜就凑活一晚。   有些宾客自带了仆从,说是让仆从先检查一下卧室内的设施,确保吊灯不会坠落等。   来去匆匆,不多时围观议论的人群散去。   迈克罗夫特也换下了被淋湿的衣物,重新整理好伪装仪容出门,和古堡管家随意说了几句。   他没有接受对方的道歉,像是「大红帽」这样差点被砸死的老妇人有权对责任方保持冷漠的态度。至于赔偿,为什么不要?但不必在今夜谈论。   今夜在重大惊吓后,是该好好休息才对。   终于,凌晨1:11,古堡又恢复了安静。   “我看过断裂的铁架,开裂是因生锈引起的,没有近期人为破坏的痕迹。”   玛丽却不认为水箱差点砸死「大红帽」仅是一场意外。   “度假名单提前一周确定,古堡方面拿到了名单才能安排房间。为什么偏偏是年纪的「大红帽」浴室水箱发生坠落事故,而不是其他反应迅速的年轻人房间?”   是因为年轻人逃得快,可以避免死亡吗?   “你怀疑古堡上潜伏了一个想要致我们于死地的凶手。”   迈克罗夫特暂时不能断定此事与佩奇岛主、古堡管家、希普利主编有关系。   如果出了事,第一时间会被怀疑的就是古堡主事者与活动主办方,说不定凶手正是利用这一点隐藏于幕后。   “准确点说,我更怀疑他是冲着我来的。”   玛丽喜欢用证据说话,但偶尔也相信直觉。   “「小灰狼」是「大红帽」的书迷,近期的绘本刊物有提过这一点。我猜您在登岛前,没有特意提过要住在我的隔壁吧?”   迈克罗夫特确实不曾特意对主办方提出要求,两人仍然被安排到了相邻的房间。   原本可以用主办方的善解人意去解释,但水箱事件后令人脊背发寒的猜测突然冒了出来。   一位书迷和他欣赏的作家成了邻居,这本来是值得开心的事,可如果发生了变故呢?   ——仅仅一墙之隔,作家突然被砸死了。书迷离得最近,听到动静却根本没有时间救援,无力、挫败、愧疚会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小灰狼怎么可能不自责,怎么可能不多想。   大红帽数年不曾参加联欢活动,此次是为谁而来?若非来到古堡,是不是一切灾难意外就不会发生?   思及此,迈克罗夫特罕见地神色阴沉下来,这中布局着实用心歹毒。   他下意识身体前倾想安慰明顿先生,给对方一个拥抱,证明两人都好好活着。   不过,迈克罗夫特冲动抬起的手还是停在了半途,终是克制地改变方向,只拍了拍明顿先生的手背。   “这不是您的错。如果真的存在一个阴谋圈套,它不是您的错。”   “您放心,我为数不多的优点里包括一点,从来不会用别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玛丽露出安抚性地笑了笑,示意她的心态非常健康。   “对了,有一句话说在前面。即便找到办法提前离岛,但我也要将事情先查个清楚。明知有危险存在,逃避不是最佳选择。”   如果存在幕后黑手,他虎视眈眈地潜伏在古堡中。我明敌暗,还是对方精心布置的出场,留在古堡的确非常危险。   但,不可能轻易离开。离开的话,等于纵虎归山。出了小岛再要查明幕后黑手,那么范围就会变得很大。   “好,我会与您同行。”   迈克罗夫特同样没想过退避,如果想要退,一开始就不会来。   “休息吧,天亮后还有得忙。”   玛丽起身准备回主卧,正要随手帮迈克罗夫特关上侧卧方面,眼角余光扫了一眼床底的「大红帽」扮成老妇人的女士皮鞋。   两人同住一个套间各有盥洗室,没有将皮鞋脱在门口,而到在卧室里才换拖鞋。   即便如此,玛丽非常清楚露出破绽的可能性直线上升,却是她心甘情愿的主动邀请。   这样做是出于两人安全的考虑。   不,其实也不仅仅出于这个原因。   玛丽神色不明,松开了门把手,一步一步又走回软椅边。   弯..腰,靠近迈克罗夫特,贴在他的耳边以仅有两人可知的声音问:“亲爱的福尔摩斯先生,现在您能不能说句实话,您为什么会来参加这次的联欢活动?”   这不是多此一问吗?   答案太简单了。两人心知肚明,因为「大红帽」与「小灰狼」想要见一见对方,确定对方的身份。   迈克罗夫特却敏锐察觉到这个问题别有所图。   关键就是称谓上,明顿先生没有心照不宣地称呼他的化名,而是将大红帽的真实身份点出来了。   为什么呢?   迈克罗夫特隐隐觉得其中藏着了点什么,但暂时没有头绪。   不过,他可以如实回答。“明顿先生,我非常喜欢您送的配图绘画。为此,我来了。希望让两人一起欢度假期成为「大红帽」给「小灰狼」的回礼,可惜我们的古堡之旅并不轻松。”   玛丽笑了,“福尔摩斯先生,如果我没有理解错误,您是将「大红帽」当做回礼,主动送给「小灰狼」了。您不担心吗?童话里,狼是要把红帽子吃掉的。”   这句话描述的不够准确。   应该是将坦白大红帽的身份当做回礼,让小灰狼开心一下。   然而,那不重要了。   关键点变了,要关注的是「吃掉」一词?怎么吃?   床头柜上,煤油灯忽明忽暗。   七月夜晚,风仿佛失踪了。空气倏然安静,也多了一丝热浪。   迈克罗夫特抬眸,看向近在咫尺的明顿先生。   逆光中,他竟然看不清这张脸的神色,只能肯定对方目光灼灼。   下一刻,玛丽却退后两步,“谢谢,我认为这个回礼不错,您为我创造的愉悦值正在飙升中。”   然后呢?   玛丽没有再多言离开了侧卧,暂时没有去管迈克罗夫特今夜是否能入眠。   回到主卧,透过窗户抬头望向天上的月亮。   一分钟后,打开了从行李里取出一只棕色玻璃药瓶。   这中药自配出来后,用的次数屈指可数。按天数与身体情况估量,如果在古堡逗留超过三天,它也许会用得上。   凡事都是有代价的,精密的伪装也一样。   玛丽没有将药瓶放到隐蔽处,不似以往滴水不漏地遮掩,而是打开了卧室门,将药瓶放到了客厅花瓶边上。   ——似乎是粗心大意忘记收好它的模样。   是时候了。   让亲爱的福尔摩斯先生猜测点什么。 第142章 Chapter142   7月3日, 清晨五点,北海小岛旭日东升。   窗外,鸟鸣渐起;屋内, 人仍沉睡。   昨夜发生了不少事, 哈伯德的死亡与「大红帽」盥洗室水箱砸落的惊险事件, 都让古堡众人心神疲乏。   七点半。   迈克罗夫特醒来,与推测中住到明顿先生的房间也许情绪波动过大而难以睡去不同, 这一夜安眠正好, 连梦都没有做。   洗漱之后, 来到客厅。   听到主卧里传来隐约的流水声, 看来明顿先生也已经起床了。   迈克罗夫特正想着早安问候语, 他的视线却被客厅花瓶吸引了。   习惯成自然, 一大早就开始留意周遭环境,发现客厅多了一件昨夜没有的东西。   是棕色小药瓶。   没有贴标签, 普通的家用分装瓶,里面一共有九颗小药丸。   谁留下的药瓶?   从入睡到醒来,六个多小时, 这间房应该不曾出现第三个人,但明顿先生会犯不小心将药瓶遗落在外的小失误吗?   犹豫了一下, 迈克罗夫特还是打开了药瓶。   看清里面的药丸是白色的,而没有任何特殊气味, 无法仅凭鼻子辨识制作药物的原料。   此时,主卧的门从内被拉开。   玛丽自然而然地打了招呼, “早上好,但愿今天的古堡平静无事。一起下楼去吃早饭?”   “早安。”   迈克罗夫特心里却一点都不安,还要满不在乎地指指药瓶。“这是您的?是身体不适吗?”   “哦,是我的。昨天太忙了, 都忘了将它放好。”   玛丽也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我能有什么事,这就是晕船药而已。”   你晕船?你怎么不说晕热气球呢?   迈克罗夫特的疑惑却更深了,这假话说得太明显。从遗落药瓶到一听便假的借口,完全不似明顿先生一贯的滴水不漏做派。   反常即为妖。只有一种可能,明顿先生故意给出线索,让他不得不跳入猜猜猜的圈套中。   玛丽像是没事人一样,取过了药瓶,似乎随手一塞将它放到卧室行李包中。   “走吧,去餐厅。早餐后,我想仔细查一查古堡,可以先从藏书室开始,您觉得呢?”   「比起古堡,我更想要先从外到内查一查你。」   迈克罗夫特庆幸理智仍然占据大脑的高地,没有把心里话直接说出来。昨夜接连‘意外’,是要抓紧时间查明古堡里是否潜伏着一个幕后黑手。   “先去藏书室,再去储物室。或许能有些联络到外界的装备。”   迈克罗夫特说完,深深看了明顿先生一眼,终是没有再多言。做人,太理智也不好。将轻重缓急分得清清楚楚,克制忍耐时还不是要自己憋着。   玛丽自认很温柔,居然没有火上浇油地再挑衅迈克罗夫特。像她这样的人,果然是当之无愧地天使在世。   迈克罗夫特:实话实说,有时候明顿先生的脸有那————么大。   上午8:11,餐厅里没有其他客人。   玛丽和迈克罗夫特差不多吃好了早餐。两人算是按时起床,没能睡一次懒觉。   “明顿先生,您在这里啊。”   古堡管家的呼叫声在餐厅门口响起,气喘吁吁的,像是刚刚进行了一场百米赛跑。   不好,又出事了!   玛丽和迈克罗夫特对视一眼,咖啡杯快见底了,催命的报丧声怎么就又来了?   不出所料,只听古堡管家说起红头发的老雷欧祖孙出事了。   “昨天晚上,老雷欧老先生定了早餐服务。刚刚侍女去敲门一直没有得到回应。房间里,三个人包括随行的那位管事也没有回答。”   管家语气微微颤抖,“我拿了备用钥匙,但房门被从内反锁,是找人踹了门。”   然后呢?   然后发现套房内一片死寂。   两间主卧与一间佣人房的床上,老雷欧祖孙与老管事各住一间房,却再也不会醒来。   三个死者成仰卧状,表面没有明显伤痕与血迹。   但是瞪大一双眼睛,四肢成挣扎蜷缩,而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像是在噩梦中与魔鬼搏斗不敌,但终是死不瞑目地倒下了。   稍稍仔细观察,可以看到尸体的瞳孔明显散大,且伴随便血现象。血迹混合着排泄物污染了床单,传出阵阵恶臭。   迈克罗夫特打开了年纪最小死者的嘴部,发现小雷欧的口腔有轻微腐烂症状,而这一症状在管事与老老雷欧身上并不明显。   与似乎微笑猝死的哈伯德不同,这三位死者有明显的中毒反应。   “上帝啊!这里真的有死亡诅咒!”   希普利慢了几步,穿着睡衣就来了死亡现场。也不敢靠近,捂着鼻子就是一阵干呕。   “如果是诅咒,应该是不明不白地死亡。”   玛丽指着面部呈扭曲状的尸体,“显然他们死前感到了痛苦,昨天夜里三楼没有听到奇怪声音吗?”   老雷欧祖孙的房间在走廊尾端。因为宾客根据不同房型入住,这一套间的对面与隔壁都没有住人。   距离最近的住户就是希普利,他却为难地摇头。   “我没有听到什么动静。这里隔音还不错,也许是漏听了说不定。”   是漏听吗?   玛丽记得昨天老雷欧三人不曾到礼堂用餐,他们是单独在客房里食用了晚餐。   根据目前的尸体状况,很有可能是同时服用了安眠药物与毒物,使得三人在不清醒时毒发身亡。   “明顿先生,您看它。”   迈克罗夫特从小雷欧的床下捡起一只毛绒玩具,是红眼睛长尾巴的卡通猴子。   “老雷欧是儿童故事作家,这只猴子与他的《小猴子捞月亮》主人公形象很吻合。但是,它的眼睛……”   毛绒猴的眼睛怎么了?   希普利和古堡管家都一脸不解。   玩具与现实中猴子的眼睛颜色不一样,是红色的。   这只玩具的眼睛也不是玩偶多用的玻璃质地,也不是石头,像是某种天然植物的种子。   “有点像是偏大种类的红豆?”   古堡管家不确定,“但这猴子眼珠偏椭圆,而且上面有一小端是黑色的。”   “这是鸡母珠。”   玛丽发现两颗红色眼珠都有细小划痕,把鸡母珠的外层种皮划破了。   “鸡母珠与红豆外形相似,但不是同一种植物。最显着的区别是前者剧毒,食用或吸入都会中毒。”   剧毒能毒到什么程度?   一颗就能让成年人送命。   “值得注意的是,如果鸡母珠的表壳完好无损,则几乎接触不到叶细胞里的毒素。仅仅触摸完好的鸡母珠,不会中毒。”   玛丽指着这只毛绒猴子的眼珠,“但猴子玩具的眼珠被划破,暴露了带有剧毒的种子部位。手指摸到了带毒粉末,在无意识时再揉一揉眼睛、鼻子就会摄入毒素,从数小时到几天不等就会毒发。”   毒发时,会有腹泻便血、瞳孔放大、呼吸困难,以至于心力衰竭等症状。其症状与老雷欧三人的尸体症状部分吻合。   那么,这是猴子玩偶制造商的无心失误吗?   迈克罗夫特并不认为,“鸡母珠不是欧洲的植物,它原产于印尼,适宜在热带地区生长。在英国搞一株并不便宜。这只毛绒玩具很新,像是刚刚拆封,也许是故意让老雷欧三人此时中毒。”   何止不便宜,除去专门搞毒杀,谁会购买鸡母珠?   确实,在遥远的东方红豆被认为是爱情的象征物之一,表达了相思的感情,而欧洲也能见到异域风情的红豆手链。   但制作手链多选用海红豆,其通体鲜红而泛着光亮。不论是从观赏或安全角度,都比鸡母珠要合适得多。   “偶尔也有弄错的植物种子的情况,戴上了鸡母手链也就不知不觉靠近了死亡陷阱。”   玛丽似乎一本正经地科普,“某种意义上,它诠释了爱情致命危险的一面。老费伊夫人,您说对吗?”   迈克罗夫特能说什么,顶着「大红帽」老妇人的人设,只能温和微笑以过来人的口吻劝说。   “您尚且年轻,勇于尝试也不错。越迷人,越危险。虽然有危险的一面,但也体会了迷人滋味。“   “咳!”   希普利轻咳一声。   注意点!这是在死亡现场,怎么就搞起感情咨询会了,能严肃些吗?   玛丽毫不心虚,还提起了建议。   “希普利先生,您还好吗?现在已经有四人死亡,情况极不乐观,越是此时越要保持镇定。或许,您可以背一些情诗转移恐惧情绪。”   原来如此!   希普利突然悟了,他就说明顿先生为什么要和大红帽谈论爱情,原来是用心良苦,为了缓解死神带来的阴影。   不得不说,老雷欧三人的死亡给古堡蒙上了一层恐怖阴影。   不论是服用安眠药,还是被投了毒,这都表明了岛上存在一个披着人皮的杀人恶魔。   凶手究竟是谁?她/他想要做什么?还会死多少人?   这些都是未知数。   此刻,希普利甚至都无法完全相信在勘察现场与验尸的明顿与大红帽。   两人对于毒理的了如指掌,何尝不是具备了能够杀人的技术。当然这不能作为证据,其他客人难保也知道鸡母珠毒性。   比如芭比与科林,有钱人有足够的资金买来毒物。   有钱也不能成为证据,因为杀人动机不足,而说不定宾客里有一个人与雷欧家有仇?   乱七八糟的猜测充斥着希普利的脑子。   不仅是他,客人们陆续起床后,三人被毒杀者的消息像是晴天霹雳把客人们都给劈懵了。   现阶段想要确定毒杀老雷欧三人的凶手仍有难度。   鸡母珠的毒在猴子玩具上,房内没有找到包装袋,新玩偶可能是从岛外带来的。   至于谁下了安眠药?昨天晚餐的餐具都已经清洗干净,厨房的仆从说老雷欧祖孙的饭菜是他们的管事烧的。   当时,其余客人都在礼堂进餐,而上岛的佣人也聚在一楼房间吃饭,理论上都没有下安眠药的时机。   之后因为哈伯德之死,人们都聚在了礼堂里等消息。   老雷欧三人却在客房,说不想让小孩直面死亡。这一过程中他们接触了什么,谁也不知道。   反正,现在活着的人没有一个承认。   可以确定的是,午夜水箱砸落事故发生后,古堡管家与仆从应老雷欧的要求去了客房检查设备。   直至凌晨一点半做完所有的检查,老雷欧三人都还活着,也没有表现出什么不适。   老雷欧的套间里没有食物残留,就连水杯与水壶也是空的。   房内没有打斗痕迹,房锁与窗户都没有被破坏的迹象,看起来又是一场密室毒杀。   迈克罗夫特仔细地勘察了三具尸体,身上无伤口,但红头发管事的右手指甲缝里一抹黑色,是印刷报刊或书籍的油墨。   雷欧祖孙手上没有相同墨痕,而书架上的书刊整齐摆放着。即便曾经被翻阅,可已经被重归原位了。   管事手沾墨痕,是因为他是整理书刊的人吗?   古堡中,绝大多数的客人毫不在意这种看起来无关紧要的问题。   得知了老雷欧三人的死亡讯息,在短暂的死寂后,人群爆发出了惊叫与嘶吼。   “诅咒!一定有某种死亡诅咒!”   “回去!必须回去!这里有一个杀人恶魔。”   “快,快到储物室。做一个竹筏也好,搞一个皮艇也好,说什么都要设法离开。”   恐慌急速蔓延。   人们争先恐后地冲入地下储物室找离岛的希望,玛丽和迈克罗夫特没有去凑热闹,而是选择了藏书室。   从哈伯德死前看的《圣经》到红发管事尸体上的油墨印,或许该从书中找到某些线索。   “有一个消息。在游轮上,温迪提过这座古堡的新名字——山巅神庙古堡,一个与地势无关,也与建筑本身无关的名字。”   迈克罗夫特说,“昨天我问过古堡管家,他说是佩奇岛主的一位朋友在看过藏书室之后起了这个名字。据说,那会给小岛带来好运。”   为什么提这件事?   因为岛上死了四个人,怎么看都不似鸿运当头。   玛丽不由好奇,“哪位朋友?管家有说具体身份吗?是看了哪本书获得的灵感?”   “是佩奇的主治医生。佩奇患有心脏疾病,住在海岛上也算是静养。但他本人喜欢热闹,才会开放古堡将部分房间出租。”   迈克罗夫特复述了管家的话,至于这些话的可信度能打几分?那有待商榷。“至于那位医生看了哪本书,佩奇岛主也不清楚。”   说话间,两人拾级而上。   藏书室在五楼,与佩奇岛主的卧室分别位于五楼的两端。   这里并不上锁,可是来岛上度假的人似乎对阅读都没有多少兴趣,就管家说几乎没有客人光顾。   推门而入,一股书籍特有的气味弥散在鼻尖。   只见高三米的书架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共计三十个书架,此处就像是一座小型图书馆。   靠西侧,临窗摆放了长桌木椅。   一边吹海风一边阅读。   疲倦了,眺望窗外。眼前是碧海朗天,不时传来海浪拍打沙滩的声音。   “如果没有死亡事件,此处称得上海岛假期的惊喜。”   迈克罗夫特看着汗牛充栋的藏书,“现在却要从上万本书籍中找到线索,那就不太美妙了。”   玛丽先前往宗教与神秘学书架,鉴于哈伯德死前看了《圣经》,或许宗教藏书里会有某些线索。“还没有糟糕透顶,我配合您一起在找线索,两个人不至于太过无趣。”   两人没有闲聊。   各取了一摞书刊,开始迅速翻阅起来。   看起来像是大海捞针,其实也不尽然。   哈伯德微笑着在浴池里溺亡,死前读了不感兴趣的圣经。   雷欧家的管事在安眠药作用下疑似鸡母珠中毒而亡,他的手指有油墨印。   奇怪的古堡命名,是从藏书室的某本或几本书中获取灵感。   如今需要将零碎的线索串联起来,找出它们的内在关联。   藏书浩如烟海,时间缓缓过去。   查阅了两个小时,不妨忙里偷闲休息一下。   一闲下来,迈克罗夫特难免想起早上看到的棕色小药瓶,这次明顿先生让他猜猜猜的答案究竟是什么?   联系药瓶出现的时间是昨夜。   昨夜,明顿先生特意询问了他,让他亲口承认了大红帽的真实身份。然后说了一句童话中狼会把红帽子吃掉。   药,真实身份。   狼吃掉红帽子。   忽而,一个离奇的想法冒了出来。   迈克罗夫特不敢置信地看了一眼明顿先生,似乎在确认这人身上是不是多了点什么。   有的猜测,离奇到甚至不敢诉之于口。刷刷刷,几笔之后,一张便条被递了出去。   玛丽抬眸扫看了过去,再难维持一贯的泰然自若,表情逐渐片片龟裂。   纸条上,迈克罗夫特的笔迹龙飞凤舞。   『明顿先生,我知道您故意摆出了药瓶,想让我发现您以前特意掩藏的真相。请允许我失礼地猜测,您该不是找到了被销毁的狼人变身药丸,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小灰狼吧?若是如此,我仍然愿做您的大红帽。』   玛丽:哪怕两人曾经差点遭遇吸血鬼,听闻过传说里的变身药物,但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你的脑洞还敢更大一些吗! 第143章 Chapter143   重大失误!   迈克罗夫特看到明顿先生的龟裂表情, 确定自己的猜测过于离谱了。   『福尔摩斯先生。』   玛丽扯过纸条上,提笔就写,『您为什么觉得棕色药瓶是变身药剂?您怎么不猜这是狼毒..药剂?   比如我被狼人咬了一口再也不能是普通人类, 每到满月就控制不住血液中狼毒带来的嗜血冲动, 必须服用药物,否则就会兽..性大发,吃掉您这样的大红帽?我的故事是不是更加曲折精彩?』   纸条被传了回去。   玛丽落笔似龙行蛇走,足见她的情绪波动之大。若不是场合限制, 她真想晃一晃迈克罗夫特的脑袋,听听里面装得都是什么?   可以肯定不会是一脑袋浆糊,也不会是一脑袋水。正常人类的智商不超过180, 都不敢往狼人方面想。   其实,这个推理非常合理。   两人去过黑砂岛,那座被焚烧的小岛上曾经制作出让人变身为吸血鬼与狼人的药物。但是迟了一步,据说药物都销毁了。   是不是真销毁?没人能确定,可以确定的有一位疑似吸血鬼的男人逃之夭夭。   如今结合小灰狼的笔名,又是出现了没贴标签的药瓶, 可不就指向了当年消失的变身药物。   玛丽自我反省, 是她的失误。   低估了迈克罗夫特对于奇异事物的接受程度, 导致了聪明反被聪明误的局面。   迈克罗夫特看着纸条上的故事, 只能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然后居然还敢向明顿先生抛去赞扬的神眼。『论想象力, 还是您更甚一筹。』   玛丽:很好!这眼神,非常好!   夺回了纸条,添上一笔,『或许该让您知道,我愿意主动确认的机会只有一次, 而您已经错失。』   换言之,不论迈克罗夫特对药瓶有什么新猜测,玛丽都不会再给出明确回答,直到她心情大好的某一天。   迈克罗夫特嘴角的微笑即刻僵住,这一秒开始诚心后悔还来得及吗?   可惜,有的机会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五楼藏书室内,再度响起纸张沙沙声。   认真寻找小岛死亡事件频发的线索,说不定找到线索就能让明顿先生狼心大悦。   嘘——   迈克罗夫特绝不直言,倘若明顿先生成为字面意义上的小灰狼,实则是与其性格非常吻合,丝毫没有违和感。   同一座古堡,不同的气氛。   地下室储物室内,对于快速逃离的器物寻找有了一定的进展。   芭比夫人的男伴之一,弗格森找到一只旧包裹,居然翻出了一只皮划艇半成品。   据说皮艇起源于爱斯基摩人,使用了鲸鱼与水獭的皮包裹了动物骨架,而两端装有桨叶。   在储物室找到的皮划艇分为骨架与船皮两部分。   包裹里附上了一张泛黄的使用说明书,指导人怎么正确组装以及划艇的船注意事项。   “太好了!我们可以离开这个见鬼的地方了!”   芭比夫人激动地叫了出来,“弗格森,你太棒了!果然是我的大宝贝。”   姑且不论当众叫二十多岁的男人大宝贝,是多么令人尴尬的用词,眼下储藏室的气氛因为一个问题突然紧张起来。   “它看起来不大,最多也就是乘坐七八个人。”   有一个宾客问,“这里还能有第二艘皮划艇吗?如果只有一艘,谁该先走?”   登岛38人,死亡4人,剩余的34人要怎么分出先后?   芭比夫人理所当然地说,“既然是我的人发现了皮划艇,当然是让我先登船,还有四个名额可以价高者得。”   怎么就剩四个名额?   因为芭比夫人有三位男伴,她这一方就占了半条船。   “凭什么!”   顿时,有宾客叫嚷起来,“皮艇又不是你第一个找到的,是弗格森先生找到的。真要算起来,是该由弗格森先生决定登船的名单。弗格森先生,您说呢?”   弗格森长相清瘦,他比芭比夫人年轻了整整二十岁,看上去还有点病态的苍白。   他立刻仓惶地摆了摆手,“不不不,我找的就是芭比夫人找到的。我的一切都属于芭比夫人。”   此时,拥挤的地下室内也不知是谁压低声音嘲讽,“呵!你这样算什么男人!果然是被包..养的命。”   尽管点着几盏煤油灯,偌大的地下室仍旧昏暗得看不清角角落落。   此言一出,空气一瞬安静,但也看不清究竟是谁在讥讽。   说话者周围的人肯定听了个清楚,可是没有人站出来指正。或是因为这一句应和了多数人的心声。   “藏头露尾的小人。”   芭比夫人丝毫不受影响,还当众捏了捏弗格森的脸。“亲爱的,你说花我的钱,你活得开心吗?”   “当然。”   弗格森腼腆地点头。谁也没看到垂眸的一瞬,他眼底的寒光。   脑中响彻着一番话,「报仇,一定要报仇。记住,用诈骗的手段让你父亲破产的人是法国的芭比夫人。如果不是破产,你的父亲不会自杀,你的母亲不会被打击到病逝。」   芭比夫人浑然不觉,抬高了下巴俯视地环视一圈,“谁还有意见?希普利先生,你是此次活动的组织者,你怎么说?”   被点名了,希普利还尽量保持客观,哪怕他也非常想要立刻离开死神盘旋的小岛。   “各位,我们要冷静。皮划艇的确可以帮助一些人离开小岛,但它能不能安全返回欧陆或英国,还是未知数。”   侦探小说家温迪记得昨天和大红帽的谈话。   果然找到离岛的方法后,尖锐的矛盾就浮现出来,谁先离岛成为一道难题。   找了一个上午,储物室几乎被翻了底朝天。   很遗憾没发现任何制作热气球的材料,翻出一只皮划艇简直像是天上掉馅饼。   不会有第二只。   这让第一批离岛者的人数限定在八人之内。   另一位合作商代表科林说话了,“返航不是问题,八年前苏格兰的麦克格雷戈就驾驶诺布·诺伊号皮艇穿越了瑞典、芬兰、德国回到了英国。只要技术过关,皮艇足以穿越从我们所在的北海。”①   1865年的诺布·诺伊号,大约长四米,宽0.75米。   眼下,找到的皮艇大小与其相近,而关键是要找到横渡北海的划桨手。   科林财大气粗,“我出四千英镑,即购买四个登船名额。扣除我本人的船位费用,剩下一人一千,我聘请三位擅于划桨的人。谁想要报名?”   芭比夫人赞许地看向科林。这招不错,昨天夜里与科林进行双人运动,没有选错对象。   科林既没有反对谁她占了四个名额,还出钱买了帮忙出力的人员。三个名额,无需这些人付账反而能赚一笔,是让这帮人内斗起来。   “我认为要慎重。”   温迪忍不住插了一句,“即便是划船好手,但我们对于北海的风向、洋流、气象有多少了解,万一……”   “我愿意!”   一位男仆举起手,不顾他主人斥责的眼神。“我从小在葡萄牙海边长大,对划船很有经验。”   有一就有二。   出版社助理里奥也力争起来,“我也可以,我还懂得怎么辨识海上方向,为你们指路回到英国大陆。”   科林得意地笑了笑,他就知道有钱能使鬼推磨,总会有人站出来的。   “还剩一个名额,谁报名?如果报名人数多,就搞一次测试选出最合适的船员。”   希普利眼见事态不受控制,虽然想要尽快离开,但还是没有冒险。“芭比夫人、科林先生,要不要问问明顿先生?也许……”   “希普利,不是我要打断你。”   芭比夫人冷笑着突兀出声,非常清晰地记得明顿在游轮上拒绝了她的求..欢。   “既然明顿先生都没来储藏室,想必他根本没想过要早点离开,还问他做什么?即便船位是价高者得,但我也想公平一些,仅限于地下室内的人。”   希普利冷不丁被怼,很想争辩一句,明顿先生想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只要找出真凶,其余人就安全了。   可他抿了抿唇,终是没有多说。因为无从确定凶手究竟是谁,再找到凶手之前又会死几个人。   如果强硬地不让八个人坐皮划艇离开,万一这些人在小岛被害,那又该由谁承担责任?   芭比夫人满意地看到希普利闭嘴,又是安抚性地说了几句。   “放心,我们只是先行一步。今夜上岸后,立刻就派大船来接大家。争取今天午夜之前就让救援大船抵达海岛,大家都把行李准备起来。”   接下来,地下室的皮划艇船位争夺没有持续太久。   午餐时,八个名额已经确定。芭比夫人与三位男伴,科林、里奥与两位男仆。   八个人想要离开的去意已决,以最快的速度将皮划艇组装好,然后准备干粮食物要下午就动身出发。   被留下的,有的在骂骂咧咧,有的则是愁眉不展。   十二点半,玛丽和迈克罗夫特也前往餐厅随意吃了点什么,当然听闻了皮划艇提前离去计划。   这个计划显而易见地在冒险。   玛丽不支持在没有具体天气预告数据时离开。   岛上所有人,包括佩奇岛主等古堡原住户在内,没有一个人真正熟悉北海的情况,有实操经验的人都出海采买了。   地下室内,自告奋勇所谓的精通划桨者,也没有一个人在北海掌过舵。假设现在有艘能抗风浪的大船还能一试,但使用单薄的划皮艇风险实在太高了。   显然,这种理性建议并不被纳入考量范围。   以芭比与科林为首,两人态度强硬,宁愿在皮划艇上赌一把,也不想在古堡成为下一个悄无声息的被害者。   “下午三点,我们一定会准时出发。”   芭比夫人讥笑着,“明顿先生,你如果想做救世主,就在剩下的两个半小时内揪出毒杀雷欧三人的真凶。没本事就别瞎哔哔,别像苍蝇一样嗡嗡嗡,废话谁不会说!”   迈克罗夫特立刻驳斥,“这位女士,如果您的基本逻辑没有被海水腐蚀,就该知道寻找凶手不是明顿先生的义务。当下,劝阻您不要冒险出海,更是出于尊敬生命的善意。   您可以不接受,但为什么要恶言相向?您的礼仪呢?想不到您居然连一只狗都不放过,是要恶心它。”   如果有一只狗吃了芭比夫人的礼仪,可不就感到非常恶心了。   一旁,温迪听着忽然想要鼓掌,他的语言库丰富起来。   想不到啊想不到,「大红帽」写的是甜品故事,但擅长居然是嘲讽人。   芭比夫人慢一拍也反应过来,立刻横眉竖目。“老巫婆,你说什么!”   “老费伊夫人,您何必和听不懂人话的多费口舌。”   玛丽再没正眼看芭比,只安慰迈克罗夫特。   “东方有句俗话,良言难劝该死的鬼。倘若您想要跨物种交谈,不妨等以后吧。”   我X!   温迪真的想要拿出小本本了,谁是该死鬼?怎么就叫跨物种交谈?这样嘲讽就是火上浇油,芭比的脸都要气绿了。   “你们!你们……”   芭比伸手指着两人,气到手指都发抖。但一时片刻,找不到旗鼓相当的咒骂之词。   玛丽没再搭理芭比,而是看向存在感不强的佩奇岛主。   “比起我们这些外来者,您对北海的危险更了解一些。您的意见呢?也支持八个人划皮艇先离开?难道您知道成功的先例,能提供对应的海图?”   佩奇岛主揉着太阳穴,面色虚弱地苦笑:“我也希望有详细的海图,但很遗憾这个皮艇是上任古堡主人的物资。你们也该发现它一直都原封不动地放着。   我很理解大家想要快点离开的想法。今早就承诺,诸位在储藏室找到有助离岛的一切物资,我都会无偿赠送给发现者。因此,……”   因此,佩奇岛主放弃了皮划艇的持有权。   他左右为难地说,“以皮划艇离岛的确很冒险,但这也是唯一提前离岛的办法了。我想,还是本着自愿原则。”   “听到了吧,佩奇岛主也发话了。”   科林当然支持离开,他可不想有钱没命花。“现在不需要有的人自诩好意地劝说。我也直说,这次登船的人都是自愿的。”   此刻,只听划桨手男仆之一说,“我从小在海边长大,会看一些天色。云层在变化,近期会有飓风出现。如果今天下午不走而按照原来的计划等游轮来接,说不定因为飓风,游轮要延后好几天。“   此话一出,餐厅又一次炸锅。   “什么!”   “飓风!”   “上帝啊,我们要困在岛上了吗?”   科林与芭比也是意外,齐声问道,“你确定?!”   男仆点了头,“有八成的把握,所以能走就尽早走吧。”   这样一来,没能抢到船位的一些人又捶胸顿足起来。   玛丽与迈克罗夫特对视一眼,昨天就知道了飓风将至,但没有特意说出来。   根据老渔夫的预测,理论上飓风会在游轮送众人回到伦敦后才开始,不必过于担忧。但是天气变化莫测,谁也说不准飓风会不会提前登陆。   当下,不能说男仆估计有误,毕竟谁也无法将飓风来袭的精准时间。   皮划艇提前离去计划却因此板上钉钉。   此时,希普利顶着压力开口,“要走,是个人的选择,但我希望离开的人能写一份声明书。声明你们是自行决意离开,无论海上遇上什么,都与我们这些留下的人无关。芭比夫人,科林先生,你们敢写吗?”   “希普利,你不想负责就直说。承认吧,这次大西洋出版社的度假活动已经搞砸了,而你难辞其咎。”   科林嘲讽了一番,还是叫人找来纸笔写了保证书,而后八个人相继签了名。   随后,八个人没再等到原定的下午三点。   匆匆收拾,只带了必要的水与食物,午饭立即出发,驾驶着皮划艇离开了小岛。   下午,艳阳高照,风平浪静。   皮划艇顺利驶出了古堡附近海域,越行越远,消失在了视野范围之内。   八人驾驶皮划艇先离开了,小岛上的气氛稍稍缓和了几分。   多数人愿意去期待,期待八人一路顺利回到陆地,而后在今天午夜就派来大船。   从下午到深夜,多数人聚集在了礼堂内。   一边等待祈祷着,也是为了避免落单就会被死神盯上。   总有人不同。   玛丽与迈克罗夫特没有干等,除了吃饭,还是在藏书室继续找线索。   两人隐隐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人们期待今夜大船将至的愿望会落空,海岛古堡死亡事件在不查明根源前不会轻易结束。   日沉月升,天黑了。   藏书室内点燃了六盏煤油灯,确保看书的光线充足。   两人以极快的阅读速度,将宗教与神秘学书架上的书刊都被翻了一遍,却没有找到相对应的蛛丝马迹。   是不是找错方向了?   迈克罗夫特产生了怀疑。   目前已知哈伯德死前看了《圣经》,古堡被命名为山巅神庙。两者乍一看与宗教相关,却可能有更深的含义。   今天,明顿先生的药瓶事件说明了一个道理:   有的事不能只联想看似正确的那层意思,即便它的逻辑非常通顺。   当下,迈克罗夫特默默取出了便条,再次品读明先生现编的狼毒..药剂故事。   故事里,每到满月发作的狼毒必须用药,否则有人就会兽..性大发。这些只是随意编的桥段吗?与小棕瓶里药丸的药性毫不相关吗?   有什么是每月一次?   霎时间,迈克罗夫特丰富的联想力暴动起来。   握笔的手突然僵住了,钢笔掉在了桌上。随着‘咚’的一声,他有了一个比明顿先生是狼人更离谱的猜测。   玛丽取了一摞新书走回长桌边。   从迈克罗夫特背后看去,只见他一副仿佛被雷劈过的背影。这人不知怎么了,居然维持着呆若木鸡的坐姿。   玛丽正问怎么了,门外走廊响起急促脚步声。   只听希普利难以抑制的惊恐喊叫:“明顿先生,老费伊夫人,快,快去海岸!船来了,不不,不是船来了。是八个人划走的皮划艇,它回来了。上面,上面……”   上面有什么?   迈克罗夫特强行压制住了脑中的诡异猜测。   他努力镇定自若地站起来,缓缓转身,微笑着处变不惊地问:“怎么了?”   希普利搓了搓脸,终于找回了声音,“皮划艇上面没有人,只有一船血,以十四条断了的手臂。” 第144章 Chapter144   22:43, 皮划艇被发现重返海岛。   这次最先发现不对劲是佩奇岛主。在窗口眺望时,他发现海面上有一团黑影缓缓接近岸边。不知何时,海失去了明月的光, 云层厚重遮蔽天空,让海上的一切变得模模糊糊。   深夜,渡海而来接近小岛的黑影是什么?   是大船要带宾客离开吗?   不,如果是正常航行, 应该会在桅杆上悬挂照明设备。   黑影却没有发出一丝光亮。   “我没靠近, 隔着二十多米就闻到了刺鼻的血腥味。”   佩奇岛主叫上管家一起去岸边, 然后远远看到了熟悉的皮艇。上面没有人, 而血腥味随着风扑鼻而来。   紧接着, 一个可怕的问题冒了出来。   皮划艇没有人,它又是怎么靠岸的?难道是被海浪推的?   观察海浪, 不知不觉间, 浪头狂乱起来。   随风怒吼,惊涛拍岸。这种洋流方向很难将皮划艇冲到岸上, 何况佩奇岛主在窗边看见黑影时,它是缓缓靠近小岛。   佩奇岛主立刻喊人开始寻找, 找岸边是否有不明脚印, 再去看一看皮划艇上是什么引发了浓郁血气。   “侍从没有发现脚印,但看到了皮艇上的十四条断臂。太恶心了,呕——”   血淋淋的刺目一幕让佩奇岛主无法忍受反胃的感觉。   他退后了几步, 不愿继续在岸边逗留。“你们去看吧,皮艇搁在那里, 没有人动过它。”   玛丽和迈克罗夫特来到皮艇之侧。   整个艇底被鲜血浸透,这样的出血量说明肢解断臂的残忍行事是在皮艇上进行的。   “今天下午八个人离开时带了砍刀和鱼叉。”   玛丽记得芭比夫人一行人的装备,当时携带利器是为了对付海里可能冒出的鲨鱼等食人动物。“从断臂的切口来看, 应该下午带走的那把砍刀所切。”   谁能想到带出去保命的工具,最终成为了要命的凶器。   眼下,尚不能断定七人已经丧命。   茫茫大海,断了手臂的人不在皮艇上,极有可能是被抛尸大海,但也许尚有一线生机是被绑到了某个临近小岛上。   “有点奇怪。”   迈克罗夫特对比了十四条断臂。全部都保留了手掌部位,在小臂肘关节附近砍一刀,但七个人的手臂切割位置有上下几厘米的差异。   “凶手在确保所有的断臂几乎一样长,保持在0.5米的长度。”   为什么要这样做?   另外,白天离开八个人,现在出现了七个人的手臂,唯一不曾出现的是弗格森。   “芭比夫人的男伴之一,上午皮划艇的发现者,他的手臂不在这里。”   玛丽仔细核查,断臂都是光溜..溜一截,没有一片衣袖残余,但她记得那些人的手部特征。   再扫了一眼皮艇四周的足印,也没有弗格森的尺码。   皮划艇搁浅的位置距离海水约两米。如果将皮艇划到岸边,划船者进入水中,猛推一把皮艇正好能让它上岸。   这就有意思了。   发现储物室有皮划艇的人并不在断臂者之列,岸上没有划船者的踪迹,他可能是通过游泳潜逃。   能逃到哪里去?   如果是成年人仅凭游泳想离开岛屿,一直保持最快速度,起码要游上一天一夜才有可能上岸。   玛丽把问题抛给迈克罗夫特,“老费伊夫人,您相信幽灵船的存在吗?”   “明顿先生,今天我深刻认识到一个道理。“   迈克罗夫特表示自己头脑清醒,“狼人不存在,同理也没有幽灵船。您懂的,童话故事都是骗人的。”   这话听着有一丝幽怨。   玛丽可不认为是她耍了亲爱的福尔摩斯先生,明明是这人太敢想。   说回正事,没有幽灵船,那么驾驶皮艇的人去哪里了?   “佩奇岛主,我认为有必要彻查古堡。”   玛丽想到一种可能性,“弗格森很有可能潜入了古堡躲了起来。请立刻组织人手,不要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地搜查。谁也说不准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   先是哈德森,再是雷欧三人,接着是芭比夫人七人。   仅仅二十四个小时,小岛上居然已经有十一人遇害,这个被害速度太快了。   佩奇岛主连连点头,岛上的仆从只有五位,根本来不及查清一整栋古堡。必须组织宾客们一起行动,在阻止下一次死亡事件的发生。   皮划艇断肢的消息必定像是一颗超级炸..弹,炸得一群非常希望提前离岛的客人更加惊慌,但现在已经不是惊慌的时候。   只留了玛丽与迈克罗夫特在海岸上。   两人将断臂一一取出,检查皮艇上是否残留了其他线索,但什么都没有。   没有衣物,没有食物,没有任何私人物品。就像是一艘废弃的船,空载了十四只手臂回到海岛。   “所有残肢的切口都不整齐,凶手没有相关的肢解经验,砍了好几下才把手臂砍断。”   迈克罗夫特认为必有深层原因,“七比一,弗格森并不强壮,要同时制伏船上七人最有可能是给他们下毒。既然可以毒杀,为什么还要砍手臂?”   分尸,意味着过度杀戮。   更奇怪的是,皮艇还被划回了小岛,独缺弗格森。倘若是他作案,为什么不直接抛尸,驾驶皮艇跑得越远越好?   玛丽认真回想了中午在餐厅见到弗格森的场景。那人的脸色苍白而一直站在芭比夫人身后,几乎无法直视他的眼睛,因为他主动回避着旁人的注视。   “我们该去问一问,岛上有谁和弗格森有过交谈?他的脸色有点病态,也不知是不是慢性病,或者是被虐后遗症。“   被谁虐?   答案只有一个。   芭比夫人带着三位男伴上岛,虽然昨夜她与科林一拍即合地进行了双人运动,但谁规定不能多加入几个人?   “科林带了两位女士登岛,那两人都被留了下来。或许,她们了解一些昨夜的情况。”   迈克罗夫特想到游轮上看到弗格森的走路姿势,是呈现出不明显的一瘸一拐状,有可能是腿部受伤。   了解弗格森是否有伤,或是能判断他是否行凶。   岛上还有一位伤患,佩奇岛主的心脏不好在此静养,而别忘了奇怪古堡命名正是来自他的主治医生。   假如弗格森是同一位医生医治的病患,他与古堡可能早就有了一丝关联。   需要问一句上午他找到皮划艇是运气好吗?   就连古堡管家也不清楚偌大的地下室物品具体都有些什么,前任持有者留下的杂物没有被完全清理。   皮划艇包裹真是侯爵留下的物品,还是有人后来加塞到地下室内的?   “你们问我的主治医生是不是来居住过?”   佩奇岛主有点意外,“是的,莱·裘德医生定期会来为我问诊,基本是每个月的7日或22日上岛,一般会住上三天。难道你们怀疑是他搞出这些死亡事件?为什么?”   好问题。   玛丽和迈克罗夫特暂时给不出答案。   “现阶段仍不确定。”   玛丽没有说一定是裘德医生所为,“只是怀疑一切可疑的对象。医生对于毒物的了解更深,毒死老雷欧三人的鸡母珠不是常见毒物,需要特殊的购入渠道。“   “并且将皮划艇加塞到地下室,也需要有人事前就登临过小岛。”   迈克罗夫特猜测,“佩奇岛主,您是否将此次承办联欢活动的事宜向裘德医生尽数说出?对于房间安排,是他给的建议吗?”   佩奇岛主摇头,“我和他提过一两句,但具体的客房安排是由管家做的决定。”   想到什么,佩奇的脸色沉了下来。   “你们都知道古堡不是第一次接待来此海岛度假游客。以往裘德医生给出过好的建议,让不同客人都能够满意入住。这种情况持续有一年半了。”   佩奇叫来了古堡管家,询问起这一次的客房安排是否与裘德有关。   习惯成自然。   在没有点明裘德的姓名之前,一点都没往他身上联想,因为那位根本就不在岛上。   管家即便现在回忆,却也不认为裘德操纵了他对于客房安排的计划。“我确实会听一些建议,但最终裘德医生也只是给出建议而已。”   “两个问题。”   玛丽只问,“裘德有没有提过书迷与作者相邻住着比较好?另外,这次他是不是延迟离岛,看过了度假活动参与者的详细名单。”   “额……”   这些问题把古堡管事给问住了。   裘德应该24日离开,但此次是27日傍晚才走的。   27日上午度假名单送到古堡,下午茶时间,管事和裘德闲聊时一起看过名单。   管事不得不承认,“对,裘德医生扫过一眼名单,也说过「大红帽」与「小灰狼」住得近些想来不错。”   佩奇岛主只要不傻,听到这里也发现了不对劲。大红帽房内的水箱零件松动问题,裘德可能早就发现了。   他不由咬牙切齿起来。“真是他X的好极了!裘德是不是将我这里当做了屠宰场,提前布下了杀局?“   不过,还有一些问题。   佩奇岛主想不通,“如果弗格森是受到了裘德的指使,但老雷欧三人死尸的安眠药物要怎么解释?”   迈克罗夫特反问,“谁规定只能一个人被唆使?”   随着雷欧祖孙一起上岛的红发管事,死前手指上有油墨印。   雷欧客房内的食物是由同行管事准备,背叛最可能出现在自以为关系亲近的人之间。   “上帝啊!”   佩奇岛主猛地站了起来,“有一就有二、三、四,也就是说古堡里活着的这些人之间,还有可能潜伏着另一个或几个凶手?”   玛丽点头,”恭喜您,答对了。我想管控水源与食物也是当务之急。”   古堡管家在一旁说,“厨房与水井一直有人彻夜值班。该是好消息,没听说出现任何异常。”   玛丽也认为会暂时不会出现无差别毒杀。海岛上一环接一环的死亡事件,没有采取最简单粗暴的谋杀方式,这些凶杀案是在传达某种特殊意义。   “佩奇岛主,您对裘德医生了解多少?您之前说两年前去过德国,裘德医生又是什么地方人?”   被问及自己的主治医生,佩奇岛主后知后觉地发现竟然说不出太多情况。   “裘德是奥地利人,我们于两年前在德奥边界上认识的。那之后,他接手了对我的治疗。”   莱·裘德,今年51岁,在奥匈帝国的一家小医院任职。   佩奇是误打误撞,在一个大雨天躲雨时敲响了小诊所的门。   “裘德的医术在我看来不错,但他工作的诊所名不见经传。我和他接触不满两年,从一开始就认为他是很容易博得人好感的医生。”   佩奇岛主回忆,“我也问过裘德,凭他的本事为什么不去大医院?但裘德说习惯了悠闲的生活。我以为,那是人各有志。“   问题在于,是哪一种「志向」?   比起忙碌的医院,私人诊所的空闲时间多。   从客观角度,不论是什么样的时间管理大师,必须要有一定的空闲。而布置越复杂的杀局,耗费的精力就越多。   裘德医生究竟是不是幕后操纵者?   海岛上,其余的幸存者中是否潜藏着未被发现的凶杀案同伙?   话到此处,佩奇岛主想起一些从前不曾留意的事。   ”对了。明顿先生,您曾经抓获黑乌鸦连环杀手的报纸,也是裘德让我看到的。其实,我对凶杀案不敢兴趣,和裘德聊起德奥新闻时,偶然才知道了那些凶残的案件。“   玛丽却非常肯定不认识裘德。再询问佩奇岛主此人的外貌,更能进一步确定不曾与裘德有过面对面的接触。   一切回到了初始点,为什么要制造接连凶案?   迄今为止,三波遇害者的被害方式并不相同,幕后凶手究竟想要做什么?   今夜难眠。   过去的24小时之内,11人先后遇害。   飓风将至,无法确定外部船只能否按时返回小岛。若隐若现的死亡威胁笼罩在古堡之上,投下了一地恐慌暗影。   即便如此,还是要积极面对。   一间一间房的搜查,查明皮划艇上的第八人是否偷偷返回小岛藏了起来。   玛丽将皮划艇与十四条断臂搬运到古堡一楼。   刚刚她询问过了科林的女伴,对方坦言昨夜其实是一场七人同室的多人运动。   芭比夫人有特殊喜欢,喜欢围观男人被虐。瘦弱的弗格森就是被虐的对象,其背部有着不少旧疤痕。   这可以解释弗格森除掉芭比夫人的动机,但为什么要砍下皮划艇其他人的手臂?   弗格森是不是与一个人做了交易?一点都不熟练,但还是要进行肢解他人手臂,而且冒险将皮划艇划回小岛。   玛丽看着排成一排14条的0.5米手臂,而这艘皮划艇是长4米,宽0.75米。   这几个数字间存在某种关联吗?布置如此的诡异肢解现场,到底表明了凶手什么样的犯罪心理?   难道这艘皮划艇有特别之处?但使用说明书从垃圾桶里被翻了出来,上面没有特殊标记。   将皮划艇的外皮层剪破,试图寻找是否有特殊物品被故意藏在了皮艇骨架与外层皮之间。   然而,还是没有特别发现。   外皮层之下,只有皮划艇的原装骨架。骨架大体结构成「目」形状,两根竖杆与四根横杆。   四根横杆间距为1米,是成均匀分布。   此时,玛丽看着皮划艇的骨架结构,再看了一眼断肢,总觉这个场景有点莫名熟悉。   *   五楼,藏书室,灯火通明。   迈克罗夫特绕过了宗教类书架。   如果此前是只看到死亡事件的表象,它不是要表达某种宗教意义,那又会表达什么?   假设幕后黑手就是裘德,他向佩奇岛主提起了明顿先生的柏林破案旧事,也向管家提到了小灰狼与大红帽的住宿安排,那么有没有可能杀人动机与明顿先生相关?   如此一来,线索不该是宗教类书籍,而该藏在数学类书籍之中。   因为关注明顿先生的人,势必了解这位在数学界似流星划过。绚烂却令人惋惜,其没有再持续数学研究。   Well,这里的数学类藏书真是令人惊叹!   迈克罗夫特仰头,看着整整齐齐的三排大书架,上面含括了多种文字的数学类藏书。竟然有七分之一,是他没有在外见过的。   左侧书架,赫然有一本《缀术》。   这是来自东方的数学论着,其着者为南北朝时期杰出的数学家祖冲之。   《缀术》据说在北宋时期已亡佚。没有想到会在七百年后,欧洲之侧北海小岛上看到手抄本。   迈克罗夫特翻了一翻。很遗憾,他对深奥晦涩的古汉语并不擅长,而无从确定书籍的真伪。   不过,可以确定这本《缀术》有被人翻动的迹象。与同一排的其他书籍对比,它明显被抽取出来过。   失传的东方数学论着、幕后黑手与三起被害事件,几者有什么内在关联?   迈克罗夫特感谢自己绝佳的记忆力,脑中浮现出明顿先生的所有数学论文与论着内容。   忽然之间,一道灵光闪过。尽管他遗憾于不知《缀术》的全貌,但他知道《圣经》的所有内容。   亲爱的明顿先生所写毕业论文,好巧不巧正是与《圣经》的一小句话有了关联。   ‘铛铛铛——’   时钟敲了十二下。   7月4日,零点到了。   温迪所在的搜查队有了发现,“快来看,这里有血迹。我的上帝!地下室居然存在一条密道?” 第145章 Chapter145   孤悬海上的古堡, 需要足够储物空间。   地上建筑占地面积有多大,地下室的面积就有多大。   佩奇岛主却不喜欢阴暗潮湿的环境,仅仅使用了小部分空间来储物,而五分之四的空间都闲置。   闲置不代表空着, 而是堆积了前任古堡持有者的物品, 比如家具、各类杂物、生活用品器材等等。   “这里怎么会有暗道呢?我从来没修过暗道,侯爵修建古堡时的结构图上也没有。”   佩奇来到了发现血迹的位置, 那里有显而易见的重物移动痕迹, 原本放置了一只断腿的橱柜。   眼下, 柜子被移开了一米,掀开地毯,露出了直径0.7米左右的铁盖。   铁盖边缘有几丝衣服纤维,沾血, 表明刚刚有人穿着血衣进入了下方的暗道。   管家想起了两年半之前的维修。因为前任持有者的资产亏损情况严重, 古堡缺失日常维护。在佩奇岛主入住之前进行过大翻修,也许是那一次被暗中增加了一条密道?   迫在眉睫却不是弄清楚暗道怎么来的, 而是要怎么跟下去比较好?万一下面藏着手持枪支随时准备攻击的人呢?   但, 总要有人率先下密道。   这次没有再麻烦明顿先生,而是由三位仆从先后进入地道。   令人提心吊胆的等待之后, 没有枪声响起, 也没有打斗声。   五分钟后, 仆从之一喊到, “快来人。下面有很奇怪的东西, 弗格森被掉下来的铁板钉扎死了。”   什么情况?   佩奇岛主勉勉强强钻过密道,眼前赫然出现了的事物让他瞠目结舌,这是一间地下室。乍一看空空荡荡,四面墙与天花板通体漆黑, 而地面居然全金属覆盖。   重点是地面的中央。   弗格森倒在血泊中,身上压着一块沉重的钢板钉。他的右手边有一个凹陷进地面的小洞,里面是红色涂层的金属按钮。   他的脚跟位置突出了一个长方形的操作台,上面是滚轮式字母密码锁。即,一个滚轮上刻有26个字母,而总计15把锁。   “哦!上帝啊!“   温迪和希普利合力掀开了扎死弗格森的钢板钉。只见尖锐的铁钉密密麻麻,它们黏连着弗格森的血肉,而这一面还用黑漆写了一句话。   「当红色按钮被启动,唯独正确的密语才能阻止小岛沉没。72小时之内,只有一次机会。失误的话,就和小岛一起被炸成碎片吧。」   “开玩笑的吧?”   一位女客不敢置信地摇头,“怎么可能埋下能炸沉一座小岛的爆..炸物?”   温迪惨白一张脸摇头,“如果足够了解小岛的地质结构,而使用了大量硝..化甘油,古堡被炸得粉碎绝不是恐吓词。”   至于小岛会不会沉没?   这很不好说,或许不会,但爆..炸引发的不只是建筑物倒塌,还有冲击波对人体的攻击。   岛上一群人去哪里避难?   小岛很小,当古堡建筑被炸飞,岛上没有别的落脚点。人们想要躲过攻击必须避到海面上。   没有船只,只能靠游泳。   且不谈古堡里的活人是不是都会游泳,就说外部环境非常不利撤离,因为飓风要来了。   飓风天气,人敢去海水里游泳?   那和主动求死也没区别,下一秒浪高三尺就把人卷到不知何方。   轰隆隆!   好的不灵,坏的灵。下一刻,一道雷声在古堡上空炸响。   即便身处地下室也阻隔不了雷声刺耳,好似隔着一层硬纸板有雷在头皮上方炸裂。雷声过后,狂风紧随而至。惊涛拍岸声,阵阵响起。   是飓风,它提前来了。   “啊啊——”   有人受不了失控叫了出来,“Fxxx!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究竟是谁招惹了恶魔!希普利,都怪你,你怎么能选择这样一个恶魔古堡!”   一句话点爆了恐慌情绪。   希普利与佩奇岛主首当其冲成为了被责骂的对象,要不是仆从拦着,有几位宾客就要直接挥拳了。   “嘿!你们在搞什么?”   温迪一边阻拦一边大喊,“都什么时候了,你们居然搞内斗!现在是要想尽一切办法破译出正确的密码。”   “破译密码?”   宾客A冷笑,“呵呵!谁破译?你这样的侦探作家吗?行啊,你破啊,15把滚轮锁,每把26个字母。必须15次转动都正确才能停止爆..炸。谁的数学好一些,来算算我们有几分几的存活率”   如果不破译机关锁,而是其他方式停止爆..炸呢?   恐怕不行。因为炸..药的不稳定性,密室有安装了坚固的金属地面难以拆除。如果用暴力手段,说不定在拆除过程中,一群人就被炸飞了。   温迪下意识地想起了不在当场的人,差点脱口而出让明顿先生试一试。   作为一个侦探小说家,多少都听过明顿先生以前的破案事迹,说不定那位可以再次创造奇迹。   话到嘴边,温迪强忍住了。   不,不能说。这时候提名谁,就是给那个人拉仇恨。哪怕要说,也要缓一缓。   一时间,密室陷入了死寂绝望之中。   整整一分钟,十几个人仿佛失去了呼吸。   好似连心跳都听不到了,只剩下对于死亡逼近的无限恐惧。   “上楼吧,别都聚在这里。”   佩奇岛主先找回了声音,“至少我们还有70个小时左右寻找正确密码。先应对飓风,得把窗户什么都关紧。这两三天,仍旧需要一个临时栖息地。”   似乎也只能如此了。   人们失魂落魄地走出了地下室,如果下午找出了皮划艇是看到了一丝生机,此刻则是得而复失又被雪上加霜。   死神来了。   它已经蛰伏在密室金属地板之下,只有时限一到,就会收割走岛上所有人的性命。   从地下室到五楼藏书室,气氛截然不同。   迈克罗夫特折返回宗教一栏的书架,上面有各式典籍,但唯独不见最为大众所知的《圣经》。   是因为太大众了,所以没被收录吗?那么为什么《圣经》还会出现在哈伯德的房间里?   因为它是凶手故意为之!   《圣经》不是哈伯德从书架上抽取的,它一开始就放在了茶几上,预示了哈伯德的死亡命运。   ‘吱呀——’   藏书室的门被一把推开。   “我有了一点发现。”   “我找到了一条线索。”   两人不约而同地开口。   相视而笑之后,玛丽做出了请的手势,“您先说吧,是藏书室里发现了什么吗?”   “我找到了一本失传的东方数学着作。非常遗憾,我浅薄的古汉语能力无法判断它的真伪。”   迈克罗夫特递出了《缀术》,“这却提醒了我一件事,《圣经》的《列王纪》里面有一句话「他又铸了一个铜海,样式是圆的,高五肘,径十肘,围三十肘」。这句话中隐晦地藏了一个数字。您呢?得到了相似的线索吗?”   “我可以报给您一组数字。”   玛丽说起皮划艇,“四根皮划艇骨架构成一组平行线,行距为1米。取长0.5米的断臂,抛到皮划艇之上。假设大量多次抛掷断臂,总共抛出了N次,它与骨架相交的次数为K,那么N/K的值是多少?您有没有觉得,这个实验有点耳熟?”   两个人说了两件事。   乍一听看似毫无关联,但此刻彼此已经得到了确定答案,两人所言都指向了同一个数字。   从《圣经》谈起,其中的「肘」是计数单位,即指尖到手肘位置的长度称为一肘。   一般来说,旧约取一肘为45.5公分,而新约为55.5公分。综合而言,一肘也就是50公分左右,即0.5米。   迈克罗夫特提到《列王纪》节选,其中「铜海」指的是用于洗涤的巨大器皿,简单点说就是浴池。   书中的铜海尺寸,与古堡哈伯德房间里的浴池几乎一模一样。古堡浴池,高2.5米,直径5米。   “洗澡并不是关键,《列王纪》的这一句话,它表明了古老时代人们就算出了一个数值。”①   迈克罗夫特提起,“围三十肘,代表圆周长是15米,而它的直径是5米。如今我们知道圆周长等于直径×圆周率,但当时并没有这样的算式,更不知道圆周率。”   因此,径十肘与围三十肘,是反向给出了圆周率约等于3。   哈伯德之死,是点明了《圣经》记述的「圆周率近似值3」。   与之相对,玛丽问出的N/K的值,它是更为复杂的数学计算实验。   18世纪,法国数学家蒲丰提出了投针实验。   投掷长度为L的针,将它抛到一组间距为a的平行线之间。在2L=a时,针与线的相交概率,为1/π。   视线切换到0.5米的十四根断臂与1米间距的皮艇平行骨架上。   玛丽提出的N/K数值,随着投掷的次数越多,越能计算出更准确的π值。   “之所以要费力将断臂切得一样长,是为了还原这个实验,而想要表达又一次在计算圆周率。”   玛丽说着看向手里的《缀术》,“尽管我也无法判断手抄本的真伪,但我知道一件事。这本书的撰写者祖冲之,早在公元5世纪论着了对圆周率的研究。”   虽然《缀术》在北宋时期亡佚,但它在隋书中仍存相关记载,而且在唐朝时被选入了国子监算术课本,其中就提到了祖冲之对于圆周率的研究。   “在这座小岛上,凶手并不在意古人的智慧,不在意前人如何在那个时代就做出精密的运算。”   玛丽语气讥讽,“幕后凶手只采取了其字面意义,来炫耀他似乎懂得很多,可以贯通中西古今。“   什么字面字面意义?   这就事关雷欧祖孙的被害事件。   祖冲之为上联,下联应该对什么?   对于19世纪的西方人来说,没有即时搜索的互联网存在,可以回答出下联的人凤毛麟角。   祖冲之,孙行者。   祖与孙,即是姓氏又对了辈分;冲与行,都是动词;之与者,都是虚词。   想要对出精妙的下联必须熟悉东方文化,或者听某位精通者说起其中典故。   雷欧祖孙的死,正是巧妙了应和了这幅对联。   “正如哈伯德死前看过《圣经》,暗指了他与π的关系。祖与孙的被毒杀,也屋内也留了一件暗喻的线索。”   玛丽指出,“孙行者,东方神话中的美猴王。小雷欧将猴子玩具随身携带,猴子眼睛是剧毒的鸡母珠。”   如此一来,三次死亡事件被串联在一起,都与π相关。   十一位受害人,是幕后黑手精心挑选的对象。   根据他们的日常习惯与工作生活背景,为其量身定做了死亡方式。   为什么呢?   凶手为什么要围绕圆周率相关杀人?   “明顿先生,这不是您的错。”   迈克罗夫特说的是在年初发表的论文《π是超越数》,由明顿先生提出的论证震惊数学界。   “您知道我的优点,从来不把别人的错误往自己身上揽。“   玛丽第N次觉得生性薄凉也算幸事。凶手可能出于嫉妒心、胜负欲或者乱七八糟的犯罪理由,针对她布置了一场古堡杀局,而将无辜的人当做了棋子残害。   这些人命债全该算在幕后凶手头上。   理清了前因,是要问一句接下来呢?   凶手还想要做什么?   很快,佩奇岛主来到了五楼,将地下密室的机关锁一事合盘脱出。   “滚轮锁,每把以26位字母为密码。机会只有一次,必须输入15个正确的字母,才可能阻断爆..炸被点燃。”   佩奇岛主几乎不报希望地问,“飓风已经来了,我们还能看到阳光照耀的那一天吗?”   玛丽和迈克罗夫特对视一眼,15位英文数字密码,已知它与圆周率相关。或许,破译也不那么难?   不过两人都维持着严肃神情,没有露出破译也许很容易的理所当然表情。做人,有时候要低调点。 第146章 Chapter146   解开一套密码锁, 不是根据佩奇岛主的几句描述,有了对于密码的大致推测就能立即进行。   先勘察密码锁设置的场地,再细看密码锁的结构, 最后还有确定开锁的时机。   地下密室, 弗格森的尸体暂未移动。   他的死亡姿势整体成俯卧状,但头部向后扭转, 而表情定格在了不可思议的惊惶上。   “弗格森潜入了不为人知的密室, 顺利开启了红色按钮。”   玛丽看到尸体手边的地面暗格,“然后一大块钢板钉从天而降, 将他砸死了。从表情来看, 这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   它表明弗格森是被幕后凶手灭口了。   弗格森胆敢将装载有断臂的皮划艇驶回小岛, 除非一心求死,否则不可能拉动爆..炸起始开关。   临死的意外表情,是他终于意识到被幕后操纵者骗了。或许,他以为按动红色开关会冒出另一条逃生通道,而尽头藏有第二艘皮划艇供他逃之夭夭。   弗格森为什么相信幕后操纵者?   能够悄悄制作一间密室已经证明了操纵者的实力,那他再留一招后手也是绰绰有余。   事实上,后手是有, 但和弗格森幻想中的生路不同。   他亲手按下了爆..炸倒计时按钮, 更是被人一箭双雕地除掉了。   迈克罗夫特从上到下地检查了密室。“这里建造得很严密, 不能冒险撬开地面金属板。万一有自毁装置, 所有人都要去见上帝了。   这也说明了一件事,巨大的工程量无法一个人独自完成。而且埋了足量的爆..炸物,怎么确保它长时间不出意外?”   别忘了,古堡维修是两年半前的事。   幕后操纵者在别人的地盘上偷偷摸摸造密室,他很可能已经将建筑队灭口。   问题在于爆..炸物的不稳定性,要如何确保它必须在该炸的时候才炸?   “您是说还有另外一条密道, 通往这间密室的下方。”   玛丽没找到这间房的其他出入口,幕后操纵者完全可以再挖一条路更便利地去添加炸..药。   “通过那条路,也能实时监控爆..炸物是否出现纰漏。裘德医生每个月来登岛一到两次,这个频率足够了。”   迈克罗夫特:“然而时间有限,我们不一定能及时发现另一条密道。即便发现了,按照凶手步步为营的手段,路可能已经被封死。”   那就绕回了原点。   仍然要破译密码锁,找出正确的密码,终止这一场可能发生的大爆..炸。   说是「可能」,因为无从查证密室的金属板下面究竟有没有炸..药。却不能赌一把它不存在,输的结果谁都承担不起。   “OK,回到密码锁上。”   玛丽看向了操控台,十五把滚轮锁,每一把都有26位字母,是要滚动到正确位置。   正如警告所写:『当红色按钮被启动,唯独正确的密语才能阻止小岛沉没。72小时之内,只有一次机会。失误的话,就和小岛一起被炸成碎片吧。』   玛丽在开始破译前说,“假设是我有意致人死地,根本不会设置让人可能逃生的密码。给出15把锁,但只启动其中几把,那就是最好的迷惑方式。”   迈克罗夫特闻言哭笑不得,“我可不希望遇上您这样的密码设计者,但愿裘德会如他所写给出一丝生机。   裘德有执念,我认为那让他会依照执念行事。比如他给出的限定时间是72小时,以往登岛的日期或是7日或是22日,那都是和π相关的日子。”   72小时是三天,3是π的近似值;而22/7也是π的近似值。   眼下,获知所有的死亡时间与圆周率相关,有很多细节也就能串联起来。   密码锁的破译也不例外。   “古堡的名字「山巅神庙」是裘德所起。佩奇岛主问过他为什么,回答是那会给古堡带来好运。”   迈克罗夫特如今懂了这样命名的原因。“3.14,如果是中文谐音为山巅一寺。「山巅神庙」是圆周率的意译,至于它能否带来好运……”   加上弗格森,古堡内一天内死了十二个人。   这是何等的厄运,而飓风已至又叠加爆..炸倒计时开始,还谈什么好运气。   “尽管裘德在外名不经传,能够设置这样一连串的死亡杀局,他可能不自负吗?”   玛丽不认为裘德说了假话,“对此,我想大胆假设,裘德所谓的好运是必须承认他是唯一赐予我们生机的主宰者。”   迈克罗夫特看向最左侧的第一把密码锁,“您的意思是,第一个密码是字母「J」。J,是裘德的姓氏首字母,也是一位神只的首字母——朱庇特,罗马神话中的主神。”   人们往往更熟悉朱庇特的另一个称呼——宙斯。   宙斯与朱庇特是同一人,而前者是希腊神话体系的称呼,后者是罗马体系。   “不只于此,J也可以代表上帝,是耶和华的首字母。”   迈克罗夫特认同将「J」作为起始密码,“以「J 」为初始点,是裘德将自身摆在了操纵者的位置。接下去的十四位密码,需要用英文字母来表达出圆周率。”   会是A对应1,B对应2,如此类推的计数方式,而给出π = 3.1415926535898吗?   那样太简单了。   十进制的数字,最多利用十个英文字母,而没有充分利用二十六个字母。   “Π,藏在26个英文字母之间。必须以J 为开头,且给出15个字母符合某种规律,正好构成一个圆周率的近似值。”   玛丽一边在记事本上列出了26个字母,“它还要表达了某种寓意,比如圆满结局。圆周率,它总是离不开「圆」。”   15个字母,圆满结局,圆周率,圆本身的性质。   “滚轮锁上的英文字母,全部都使用了大写。部分大写英文字母与圆存在共性,都是轴对称图形。“   迈克罗夫特取出钢笔,在A、B、C、D、E、H、I、K、M、O、T、U、V、W、X、Y,这16个字母上画了圈。   这些字母不包括J,也不符合一共15位字母密码的要求。   玛丽继续,“我们要找15位数字,所以要一些删减。比如取纵轴对称。是字母AHIMOTUVWXY,它们一共11位。”   11位仍然不符合密码锁的数量要求。   但,奇妙的一幕出现了。   除去这11个字母,余下的字母刚刚好还有15个。   迈克罗夫特看着剩下的字母笑了,“是的,剩下的那些都不是轴对称图形。奇妙之处正在于此,去掉了对称字母,我们就看到了圆周率。”   哪里有圆周率?   迈克罗夫特以J为开头重新梳理了26个英文字母。   JKL,【M】,N,【O】,PQRS,【TUVWXY】, Z,【A】,BCDEFG,【HI】。   【】内为对称字母。   以此为分隔符,并且将对称字母去除,剩下的非对称字构成了奇妙的组合。   JKL,N,PQRS,Z,BCDEFG。   这五组字母,每一组字母的个数分别是:3,1,4,1,6。①   3.1416,它正是圆周率的近似值。   “剔除了与圆有共性的部分字母,留下的反而能数出圆周率。”   玛丽猜测,“您说这是不是一种暗喻?不圆满之中才能寻找到圆满结局?”   迈克罗夫特无法确定密码锁的设置着是否有此深意,“明顿先生,目前这仅仅是我们的推测,只有真的转动了滚轮锁才能肯定最终结果。或许,您该……”   “我不会离开的,我怎么能不亲身验证自己的推测。”   玛丽毫不犹豫地打断了迈克罗夫特的提议,“临..门一脚,难道您企图抛下我,是要独享最后一步的快感?“   迈克罗夫特:听听,这都是什么虎狼之词!   此刻再联想那个棕色小药瓶,他还是很难将如此性格的明顿先生与那样的猜测联系到一起。   “Well,您想留下就留下吧。”   迈克罗夫特努力着把话题拉回正规,“关键是我们什么时候动手?虽然钢板上的留言写了有72小时破译密码,但您觉得那是真话吗?”   裘德留出了一丝生机,但不意味着全部都是真话。   “人祸可以操纵,但天灾不可以。我认为他没有本事让飓风提前来临。”   迈克罗夫特细数时间线,“现在是4日的午夜1点。按照原定时间,7月5日,即明天上午会有游轮来接,而且岛主的渔船也会采买回来。您提过老渔夫估计的飓风来临时间是5日的傍晚。”   如此一来,72小时的破译时间是有了漏洞,给了众人可以逃生的时间差。   “虽然裘德可以通过收买或破坏轮船靠近小岛的方式来阻止众人顺利离岛,但他就不怕意外发生吗?“   迈克罗夫特举例,”比如某位宾客提前联系过其他船只靠岸,那就会打乱他设计的必死之局。“   玛丽取出怀表,“皮划艇靠岸时3日的22:43,保守估计弗格森时在23:30分前后按下倒计时按钮。如果72小时的说辞是假,那么真正可供逃生的时间也许是3.14个小时,或者是11个小时。“   前者不必说刚好符合了圆周率,后者正是密码锁去除了11位字母。   将倒计时控制在4日中午之前,那几乎杜绝了临时有船只靠近的意外局面。   不论是哪一种可能性,都比钢板留言的72小时要短得多。   这件事必须通知岛上其他人。   宜早不宜迟,必须早点破译密码锁,不能拖满72小时才动手。   地面,狂风大作。   窜入古堡的窗户缝隙或通风口,在建筑物内部里形成了鬼哭狼嚎的回声。   风雨将至之际,炸..药不满72小时就会炸的消息一出,更是火上浇油。   一室死寂。   没有叫嚷,没有怒吼,更没有质疑。   这一条时间线分析得很清楚。   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明明白白,事到如今,幸存者也不会去傻傻相信幕后操纵者会百分百地言出必行。   死寂持续了整整五分钟。   虽然在场众人多不精通数学,但都知道以最短的三小时倒计时来计算,现在还剩多久。   不足一个半小小时,生命的余额是不是只剩这点了?   想到这里,有的客人控制不住地流下眼泪。没有呜咽声,绝望的泪往往是无声无息。   谁能想到一次愉快轻松的海岛度假,最终会成为与死神的一场博弈。   人类能赢过死神吗?   绝大多数人并不抱有希望,有的问题根本不敢问出来。比如72小时是虚报的话,那么存在正确破译密码就阻断爆..炸吗?   不敢问。   生怕话一出口就惊动了在黑暗中狞笑着的死神。   希普利也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一天,如果能重来,他绝对不会组织这样一场海岛联欢。   后悔太迟,只能抓住最后一丝生还可能性。“两位,你们对破译密码锁有多少把握?”   “即便只有百分之一的把握,该试的还是要试。”   玛丽没说具体数字,“诸位还请尽快撤出古堡,在岛上找个掩体呆上半小时。”   假设搞错了密码,最坏的结果是整个岛炸沉。   如今无法逃出海岛,为了最大力度求生的也只有逃出古堡躲到岸上,起码避免建筑物坍塌时被埋。   然而,总要有人留下来去密室转动密码锁,一旦失败就会被当场炸飞。   佩奇岛主犹豫着还是开口,“不如我来。就像是船长在遇到海难时最后一个撤离,这是我的古堡,我该为此负责。”   “不必了。”   迈克罗夫特笑着拒绝,“请您也离开吧。做事有始有终,就让我和明顿先生去完成破译的最后一环。如果推测错误,也就是我们承担最直接的后果。”   玛丽赞同地连连点头,“别耽误时间,别上演生离死别。趁着外面的风浪还没有达到把人吹走的程度,速战速决。”   是为缓解气氛,玛丽还能说几句激励众人的话。   “诸位,我有一个小请求。等到此次逃生成功后,请你们谁都不要把这段经历写成小说。如此糟糕的体验就让它成为海岛上的秘密,可以吗?”   “如果可以成功活着,当然如您所愿。”   “是的,是的,我保证只字不提。”   “只要活着回国,我也保证将守口如瓶。”   你一言,我一语。众人纷纷承诺如果活下来,一定不会再对外提及此次秘密。是的,只要活着。而如果不幸死去,那也就不存在对外言说的可能性。   迈克罗夫特看了一眼明顿先生。   提出这样的要求,恐怕不仅是激励之词,更是不愿意因为一片论文招来杀局的事发生第二次。   保证之后,众人退出了古堡。   佩奇岛主指路,沿着海岸有三处比较适合临时躲避风浪,一群人分散成三批藏身。   偌大的古堡一下子空了。   只剩下玛丽与迈克罗夫特,一步一步走向了地下密室。   踏踏踏——   皮鞋踩着木地板发出了回响,紧接着贴着后脖子吹过一道凉风,吹得手上的煤油灯明明灭灭。   地面的影子似乎都跟着扭曲了一下。   “您瞧,这场面像不像两个人密探闹鬼的古堡?”   玛丽说,“断瓦残垣、蜘蛛结网、一地破败的古堡固然可怕,但有更可怕的。”   玛丽饶有兴致地现编故事,“M与M划着一艘小船在大海上飘荡。不料飓风突至,海浪打船,眼看就要落入海中。两人想要找一个落脚点,惊喜地发现了不远处有海岛,上面有一座灯火通明的古堡。   终于成功上岸,推门而入,古堡里食物、衣物、家具一应俱全,唯独没有人,一个都没有。仿佛瞬间,原来的住户都消失了。您说哪一种情况更刺激?”   迈克罗夫特煞有介事地思考了几秒钟,“对我而言,和您在一起最为刺激。正如此刻,生活比故事更刺激。”   玛丽笑了,“确实如此。”   说话间,两人再次回到了密室,来到密码锁操作台前。   对视一眼,相□□了点头。   没有再犹豫,直接转动了密码锁。第一把锁转到「J」,然后依照此前的推测依次转动了剩下的十四把锁。   当最后一把锁转到了「G」,只听地面下传来“咔嚓咔嚓”的金属齿轮滚动声。   整整十分钟,地下才重新恢复了安静。然后密码锁下方弹出了一块小抽板,只见其上以红漆写着「恭喜通关」。   不只于此。   抽板上还静静地躺着一个眼熟的东西,是圣甲虫社的鎏金徽章。   四月时,歇洛克帮忙侦破白教堂狩猎凶手案件,去调查了可疑分子的住宅。那原本是走马灯数凶手的老宅,而在落灰的暗格里找出了一块鎏金徽章。   “那块徽章正面篆刻了「1848,11,5—NO.12」,是走马灯数凶手入社的时间。“   迈克罗夫特指着面前这一块,“时间不一样。「1842-10-5—NO.3」,这块徽章的持有者加入圣甲虫社的时间更早。”   尽管如此,两块徽章的背面却有几乎一致的小诗。   「我伸出了两根手指,握住了半面旗。此刻,看到一只怪异的飞鸟冲向了太阳。」   两块徽章的背面小诗是两种字迹,但都歪歪扭扭,不是专业雕刻师所留。   有理由怀疑,两个或几个持有令牌的人聚在一起,现场在自己的徽章背面刻了同一首诗。   不同与走马灯数凶手,眼前这块的背面小诗末尾还添了一句话:「当海与火碰撞,我的后继者,你该大胆地去开启无尽之门。」   眼下,古堡的存亡险情解除了,但密室里的气氛却有些凝固。   谁是后继者?   玛丽微微垂眸,不是她对号入座,而是一系列的死亡事件是围绕着圆周率展开,让她很难说服自己不是那个被选中的人。   “呵呵。”   玛丽不由冷笑,这是一场非自愿参与的试炼。被选中的人,只能成功,输了就是死。   她没有立刻收起徽章,“说不定它会是某个地方的门钥匙。上次那块,我保管了,这块您想留着吗?”   既然一次又一次遇上了圣甲虫社,接二势必连三。   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撞上了所谓的无尽之门秘密,各自持有一块徽章也方便行动。   “当然,我愿意保管它。”   迈克罗夫特不曾犹豫地收好,说不定某天必须凭徽章才能一起行动。   至于是哪一天哪一个地方?   有些答案仍旧藏在迷雾之中。   两人隐瞒了徽章的事,只把成功破译密码锁的消息传达给了岛上其他人。   众人仍有不安地实地核查了一番,看到了密码锁弹板上的「恭喜通关」才稍稍送了一口气。   但还是有些提心吊胆,万一凶手不按常理出牌,还是要引爆古堡呢?唯有等到游轮靠岸,等到平安返回大陆,悬着的心才能彻底安放下来,才能真正欢呼雀跃。   游轮何时能来,要看飓风何时过境。   随着风雨加剧,折腾了一天的众人只有耐着性子在古堡里继续等待。   半夜三点,各回各房。   迈克罗夫特也躺回了侧卧大床。一旦闲下来,原本被压制的棕色小药瓶引发的猜测一股脑地全部涌了出来。   接下去的半个多小时,是深刻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辗转反侧,什么叫做夜不能寐。谁能想到失眠会找上福尔摩斯。   小药瓶究竟是什么药?   迈克罗夫特有了一个大致推测,但明顿先生说了不会再正面承认他的猜测,起码短期内是没指望其主动承认了。   ‘蹭’的一下。   迈克罗夫特跳下了床,三步并做两步打开了侧卧的门,急速穿过了客厅到了另一侧,是在主卧的门前停了下来。   他抬起手,想要敲门,但又停顿在了半空中。   客厅里,尚且留了一盏煤油灯,依稀可以看到时钟指向了03:39。此时侧耳凝听,主卧里面已经没有了动静。现在敲门,是不是夜间扰人清梦?   下一刻,主卧的门刷一下从内侧突然拉开。   玛丽戏谑地打量迈克罗夫特,“这都几点了?您不休息,反而在我门口徘徊,是有什么指教吗?”   屋内,灯火昏暗。   窗外,狂风暴雨。   迈克罗夫特维持住了镇定的神色,一本正经地说,“我思来想去,对于您的棕色小药瓶,必须得说点什么。”   玛丽似乎不甚在意,“我说了,那只是晕船药而已。”   “俗话说,是药三分毒。”   迈克罗夫特几乎能确定棕色小药瓶的药会有副作用,“如果有病,的确该服药。但对于使用棕色小药瓶药物,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或许可以采取其他疗法。”   玛丽挑眉,“哦?您有好的建议?”   迈克罗夫特可不认为服药推迟身体生理循环于健康有利,“正如您曾经劝诫我,过量糖分有害健康,我也得说您应该顺其自然。顺其自然,安神静养就是最佳方案。”   玛丽差点笑出声,话是很对,但未免好笑。   “福尔摩斯先生,您怎么不多补一句多喝热水呢?”   “我想理智如您,不会忘了喝水。”   迈克罗夫特知道应该说点有建设性的建议,奈何他没有任何经验。“或许,我能提供一些精神上的帮助,帮助您舒缓身体的不适。”   “比如?”   玛丽眨了眨眼,两人打着哑谜,也勾起了她的好奇心,倒想听一听能有什么精神安慰。   迈克罗夫特认真提议,“如果是在伦敦,我可以为您演奏一段舒缓的音乐,我的大提琴还不错。但在海岛,没有乐器,我可以为您读诗,或是为您讲故事。您觉得呢?”   “什么诗?情诗吗?”   玛丽不等回答,笑着又问,“什么故事?童话故事之「狼人怎么一口口吃掉大红帽吗」?福尔摩斯先生,看不出来您很有创意啊。请问,您打算怎么编动作戏的细节?” 第147章 Chapter147   问:童话故事之「狼人怎么一口.口吃.掉大红帽」的动作细节?   这种还能是正经童话?!   迈克罗夫特却没有脱口而出反问, 更没有露出「你怎么敢这样提问」的不可思议表情。   这一瞬,他的情绪管理上限又突破了,居然丝毫不见脸红地压制脑内小剧场的电闪雷鸣。   “明顿「先生」, 您在童话故事的创作思路上真是独树一帜。”   迈克罗夫特故意强调了「先生」一词,“不过, 我持有不一样的看法。在某些时刻, 您需要的是静养,您认为那时听刺激的故事合适吗?”   玛丽理所当然地点头,“有什么不合适的?我是听故事,又不是模仿故事进行实际操作。福尔摩斯先生, 您该懂得一个道理,请适当迁就且顺从正处身体不适期的人。”   「对您的四处点火行为, 我的表现还不够绅士吗?」   迈克罗夫特被怼笑了, “明顿先生, 您确定需要的是顺从您的人?得了吧, 那只会让您感到无趣。读情诗可以有, 但念别出心裁的童话不行。”   “真是保守的福尔摩斯。”   玛丽遗憾地摇了摇头,“行吧, 看在您为了我的事辗转反侧的份上,我也就听您一次。”   只不过这次听话了,下次必要在别的地方找回来。   这样的大实话, 玛丽没有说, 迈克罗夫特却都懂。   此刻, 迈克罗夫特还是松一口气。幸好, 起码他暂时逃过了现编狼与红帽子大战一百章的不良要求。   “那么就说定了。明顿先生,您承诺我,不会随意服用那些您认为的「晕船药」。”   “好。我承诺您, 除非紧急情况,我保证不会轻易用药。”   玛丽也不想随意改变生理期,但例如深入荒山密林等地,她需要保持行动迅捷。   迈克罗夫特听到承诺,正想说一句晚安,但谨慎心又冒了出来。“明顿先生,您没有玩什么文字游戏吧?”   哪种文字游戏?   玛丽一听就懂。比如明顿先生给出的承诺,和玛丽本人又有什么关系。   “Well,Well,今夜的福尔摩斯先生真是多疑。”   玛丽貌似无奈,一脸仿佛拿迈克罗夫特没办法的表情。“所以说您还想怎么样,让我摸着良心发誓吗?”   迈克罗夫特保持沉默。   沉默,有时就是默认。因为有的话绝不能直言,比如他高度怀疑明顿先生的良心有几分。   忽而,玛丽灿然一笑,直接伸手抚上了迈克罗夫特的心口。   “好,我如您所愿,现在就摸着良心保证。从今以后,我会慎重服药,听取您的合理建议。”   突如其来的这一下,让迈克罗夫特的表情管理终是功亏一篑,他一把握住了那只放错地方的手。   “怎么了?”   玛丽无辜地歪头,“我听了您的建议不轻易用药,也按照您的期望摸着良心发誓,难道您还不满意?”   “我有理由怀疑过去的二十多个小时的高速用脑,让您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迈克罗夫特像是虚心求教,“现在,您敢大声说明究竟是摸着谁的良心在发誓吗?”   玛丽眨了眨眼,“不不,大声说话不好。古堡里,大家为活命都折腾了一天而刚刚休息,我不可以扰人清梦。”   下一刻,玛丽却朝前一步,直接贴近迈克罗夫特耳边低语。   “不过,我可以悄悄告诉您——我就是摸着自己的良心在发誓。恭喜您,成为我为数不多的良心。请您不必压力过大,您只是我一半的良心而已。现在您得到了最诚实的答案,是不是可以转身、踏步、回房,躺到床..上迅速入眠了。”   迈克罗夫特:安眠?他被不断地被火上浇油,试问如何迅速入睡?   玛丽却挣脱了被握住的手,仿佛自然而然地伸手去遮掩忽来的哈欠。   “哎呀,困了困了。马上凌晨四点,我的良心,您也该早点休息。晚安——”   不等回应,玛丽直接转身、窜进屋、关门。动作如行云流水,三秒之内一气呵成。   房门之外,倏然静默。   时钟滴答滴答,雨打玻璃窗稀里哗啦,却让客厅的气氛显得更加安静了。   迈克罗夫特一动不动地站着,面色十分淡定。   也不多言,就是盯着面前突然紧闭的房门。一分钟后,终是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   当下,他果断伸出两根食指,按在了嘴角两侧。   这样情不自禁的愉悦笑容,一点都不福尔摩斯,必须手动克制一番。   用手指压一压笑容。   哦不!为什么压制不住。   迈克罗夫特发现手动干预意料之中地失败了,索性也就松开了手,想笑就笑了。   反正凌晨时分客厅里只有他独自一人,不必在意此刻放任感情占据了大脑的高地,至于理性思考就它暂停一会。   请大脑原谅他的任性。   如果非要给一个理由,是受到的冲击太大暂时没缓过来。谁能想到一次海岛之行,亲爱的明顿先生居然会不再是「先生」。   虽然事实尚未得到当事人的亲口承认,却足以让他今夜难睡。   其实应该佩服自己,过去的二十多个小时居然没有受到半点影响,还能全神贯注地寻找海岛死亡事件的幕后真凶。   迈克罗夫特又不由自主抚上了心口,衣服上似乎还残留了另一个人掌心的余温。后知后觉,今夜他的心跳明显加速了,刚刚明顿先生没有发现吧?   **   飓风总会过境。   此次,它来得早了些,走得也很快。   7月5日,晨光微熹。   从古堡的窗台眺望,海面已经恢复了波澜不兴的平静。   天空却尚未完全放晴,还有四分阴沉。   近岸可见觅食的海鸥,白色身影掠过海面,叼起一条扑腾着的小鱼。   “瞧!那个黑点是不是冲着小岛方向来的?”   温迪起了大早,不复以往因为写作而作息颠倒的生活,指着远方海面上移动的黑点。“是不是有大船来接我们了?是不是说好的游轮来了?”   早起的不只温迪。   死亡事件的冲击之下,在原定游轮靠岸的日子,岛上没有一个人睡懒觉。   早起等船,希望尽快回国才可以彻底远离爆..炸威胁。   “现在才七点,原来的行程安排里,游轮是十点靠岸。”   希普利不认为游轮会提前抵达,“今天没彻底放晴,照理说游轮只会推迟出行才对。这船,该不是海盗吧?“   此话一落,礼堂炸锅。   “我的上帝,请您保佑,我们远离一切罪恶侵袭。”   “希普利先生,求求您别乌鸦嘴了。我们才躲过死神追杀,可经不起其他折腾了。”   “得了吧,强大的海盗盘踞欧洲都是上上个世纪的事了。现在也就在美洲还能遇到一些硬茬子。”   玛丽看到众人神色忧虑,没有告之可能是华生组织了救援队。   她帮助大家建立了防范意识,而且还低调地不说出来邀功,果然又是做大好人的一天。   迈克罗夫特全当没看到身边人脸上一闪而逝的自夸神色。   是不是海盗来袭,等船只靠近就会有结果,没有必要成为惊弓之鸟。   半个多小时候,大船靠岸。   恰如玛丽所料,华生收到了老渔夫的电报从伦敦赶了过来。   出发前,华生去联系过出版社预订的接送宾客游轮,但对方表示要延迟出发。   给出了写在合同里的理由,如果遇上恶劣天气,游轮方面有权利延后出海。飓风还没有完全离开,钥匙被风雨的尾巴扫到,那滋味也不好受。   华生却不想多等一天。   他坚信明顿先生不会无缘无故让老渔夫发电报,一定是有某种不详的预感,而经历过犯罪案件就知道逃生机会往往稍纵即逝。   拖延会错失最佳救援时间。   华生立刻联系了专业海上救援队,驶向了北海的德比小岛。一路遇到过几场大雨,但总体还算平顺。   上岸,刚刚说明来意,他就被三十多双眼睛齐齐盯住。这些目光过于真挚而热烈,像是看天使救世一般,有几个人人终是控制不住地给了他一个熊抱。   华生: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过分了啊,这样的热烈欢迎态度有点超出承受范围了。   别抱了!说的就是你,佩奇岛主,你一个头卷纱布的大男人伤患就别来拥抱他了。哦不,他终是体会到什么是南欧人的热情了。   一旁,玛丽一会看看天一会看看地,就是没有去看被众人簇拥为新一代圣天使的华生。   某种程度上,华生的到来彻底地结束了海岛爆..炸威胁。在踏上救援船后,人们才能真正放下悬着的心。   包括佩奇岛主、管家与仆从等在内的所有人,全都离开了德比岛。   接下来,佩奇要招募专业防爆人士,彻查密室金属板下方究竟有什么。   与此同时,当然要找莱·裘德去问个清楚。裘德医生不在英国,而是在荷兰的阿姆斯特丹定居。   玛丽表示希望同往,哪怕她认为此行九成可能见不到裘德,但还是要亲自验证一番才行。   伦敦港,众人分别。   迈克罗夫特返回蓓尔美尔街。   他的假期有限,明天还要去白厅上班,就不陪同去荷兰了。   **   7月6日,飓风的影响在昨夜完全结束。   风雨过后,伦敦天空难得湛蓝澄澈。   歇洛克选择了一个好天气,搬入了大英博物馆附近的蒙塔古街。   下午五点,在他意料之外地迎来了迈克罗夫特。“我以为您会在周末才来做客。”   迈克罗夫特递出礼品袋,里面是他挑选的烟斗。   ”我亲爱的的弟弟大学毕业,将要在伦敦开始新生活,我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来庆贺一下?“   很有道理,但难免有点奇怪。   歇洛克认识的迈克罗夫特从不是那样积极的人,排队去买甜点时除外。   “当然,您可以第一时间来,我也很高兴您能来。但今夜房东太太临时有事带着女仆出门了,我原本是想随便吃点面包之类的。”   “没关系,一起去路口的餐厅。我请客,为你正式入住伦敦接风洗尘。”   迈克罗夫特微笑着说着,“晚餐后,陪我逛一逛。歇洛克,你总喜欢往犄角旮旯的地方钻,而期望对伦敦地形了若指掌。眼下,有没有什么冷僻书店推荐?”   想去冷门书店?   当下,歇洛克不认为这一饭后散步提议有任何问题。他的哥哥喜欢阅读,否则也不会有创立只为安静阅读的俱乐部。   迈克罗夫特一如既往的神色平静,让人以为他要去淘一些晦涩艰深的学术书刊。   事实上,他都不知道该淘哪一种书。有没有一本书可以让人看了就醍醐灌顶,能够一下子就猜出某人的真名?   比如马克·明顿,那显然是男士化名,其真实名字又是什么?   回到伦敦,迈克罗夫特许下小小的心愿,希望下一步可以获知明顿先生的真名。   这不过分吧?交换姓名是人与人相识的基础步骤。   他绝对没有想多,对,没有联想到将来告白与求婚时不知对方真名的场景。   歇洛克放好了礼品袋,转身时不经意扫了一眼迈克罗夫特。   咦!是错觉吗?刚刚一瞬间,他敬爱的哥哥不知想到什么,笑得过于温柔了。   歇洛克用力眨眨眼,还晃了晃脑袋,是要确定自己有没有眼花。然后,不偏不倚正对上迈克罗夫特像看傻子的表情。   迈克罗夫特毫不心虚,是不急不缓地问:“歇洛克,你还好吗?是不是毕业季劳累过度了?累成得有点傻了?”   歇洛克:有这样说弟弟的吗?我亲爱的哥哥,你的良心呢? 第148章 Chapter148   九月初, 伦敦今年的社交季已经结束。   论起今年社交季议论度最高的事,不是谁和谁传出了恋情绯闻,而是皇家赛马大赛的冠军选手。   今年有一匹黑马杀出重围。   它长相有点丑, 却是爆了冷门。最郁闷与最开心都是人类,赌马或是输了一大笔或是赢得盆满钵满。   从荷兰坐船回伦敦港,客船的咖啡厅里旅客多在闲聊马赛的胜负。   玛丽旁听了几句,七月下旬皇家赛马决赛中『毒..药』一骑绝尘,它让至少十人在一夜之间拥有了上万英镑的身价。   给马匹起名『毒..药』, 也能看出来这马原本有多不被期待。据说是临时用来凑数的,因为临到参赛前, 原本的那匹马被雷劈死了。   故事够奇异。   其貌不扬的马, 本来是马棚里的小丑。它的邻居是获胜率极高的高人气选手, 但很不幸在雷雨天被死神带走了。   小丑马代替邻居出征,一不小心就跑成了第一。   “不过, 我听说事情没那么简单。有几位参赛选手质疑『毒..药』是不是服用了特殊药物,否则凭什么跑得那么快。”   ”哦!一群输不起的家伙。报纸上也刊登了小丑马的照片,公布了它的身体数据。虽然说它不是夺冠热门,但是所有指标在马匹中都是上乘的。“   有关『毒..药』的议论还在继续,而且越发热闹了起来。   玛丽喝尽最后一口咖啡,没有在嘈杂的餐厅逗留, 走到甲板上吹吹海风。   近两个月, 她一点都没闲着,先是去了荷兰阿姆斯特丹,对裘德医生进行了一番生活轨迹调查。   很遗憾没有多少进展。   正如所料离岛时的预测,很有可能见不到策划海岛死亡事件的幕后操纵者,在七月六日抵达阿姆斯特丹的当天就听闻了莱·裘德的死讯。   裘德,今年51岁, 擅于心脏病治疗。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原先供职于奥地利的一家小诊所,后来为便于给佩奇岛主治病而移居到了荷兰,在一家药房做顾问。   他本人却在7月2日当夜死在了租屋中。   直到3日夜晚,邻居闻到裘德屋内传出奇怪的气味,在敲门无果后终是跳窗查看才发现死亡的尸体。   裘德没有结婚,没有直系亲属,也没有亲近的远方亲属或朋友。   回顾过去两年,与他接触最频繁的居然是小岛古堡里的佩奇岛主等人。   讽刺的是,根据尸检结果裘德本身也患有心脏病,其病情与佩奇岛主表现出的症状很接近。他正是死于心脏病发。   然而,找不到裘德去医院的问诊记录。   另外,在裘德租屋地下室的化学器皿与药店购买清单记录,可推测看出他选择了医者自医。   具体怎么医治?   实验记录手册上写得清清楚楚,从中不难得出一个推论,裘德给自己开的药物是有对应的临床实验。   药物实验总共10人,其中之一是佩奇岛主。   好家伙!   佩奇岛主在看了记录手册上的用药数据后,差点被气到晕厥。   薅羊毛也不能逮着一只往死里薅。   又是拿他的古堡当做屠宰场,又是把他本人做药剂测试对象,这利用得也太彻底了。   当初怎么就瞎了眼,会相信裘德那只人皮畜生?   恐怕是与裘德善于伪装,可以轻易取信于人的特质脱不开关系。话术一套接一套,的确可能让人无知无觉地踏入死亡陷阱。   佩奇岛主立刻设法预约大医院的心脏科医生。   虽然近两年感觉病情逐步得以控制,但真被裘德搞怕了,谁知道那人会在药里掺点什么。   这会佩奇岛主只能自我安慰,他的运气还算好,没有直接被死神带走。岛上死亡的十二人,其中就有为裘德做事还被坑死的人。   先前就确定了弗格森死在密室机关上,是被裘德算计而亡。   离开小岛后,调查了另外两批死者。   雷欧祖孙在睡眠中毒发身亡死去,是不是中了安眠药?   尸检结果显示确实如此,是有镇定药剂的成分,而很有可能是他家随行的管事下手。   原因可能与管事的嗜好有关。勘察其住处,发现他私下收藏了不少孤本书籍。   古堡藏书室有不少孤本古籍。或是裘德事先与雷欧家管事暗中协议,只要他对大小主人下一些安眠药就能获得好处。   雷欧家管事不敢对主人下毒,但如果只让祖孙两人安睡一晚的话,他有那个不忠的胆量。谁能料到毛绒玩具猴子的眼珠也是剧毒,触摸过它的人都会死去。   裘德怎么敢确定雷欧祖孙与其管事都会触碰,又怎么料定毒发时间?   恐怕就是他亲手递出毛绒猴子,在地下实验室内也找到了鸡母珠与制作玩偶的材料。   至此,尚有哈伯德之死仍不确定。   他死在了浴池中,死亡时面带微笑,究竟是不是中了传说里的腓尼基人「死亡微笑毒..药」   哈伯德的尸体被直接运回了德国。   此前,仆从也说了听到过主人哈伯德与合伙人说要找明顿先生谈生意,才有了哈伯德的海岛之行。   玛丽为查清内情亲自走了一趟德国,去哈伯德经营的传媒公司寻找他的合伙人。   人算不如天算的事出现了。那位合伙人去接哈伯德的尸体,一队车马在途中遭遇了特大暴雨。   暴雨引发了山洪,运尸队伍很不幸地被山洪埋了。   接下来是漫长地搜救,足足花了半个月才把山洪中的遇难者都找到。   哈伯德的棺材被滚落石头砸碎,尸体被砸成两截。   由于在雨水泥沼中浸泡多时,凭着当下的技术没有办法精准验尸,而其合伙人也死在了山洪之中。   线索断了。   玛丽在德国没能有进一步的收获,除去哈伯德与其合伙人,无人知晓哈伯德的公事安排。他究竟为什么去小岛找明顿先生,暂时成了无解之谜。   有时候,生活就是这样无奈。   差了一点点运气,那一点点就是生死之隔,掩埋了来不及出口的秘密。   不过,此行也非一无所获。   至少确定了一件事,圣甲虫社的成员都擅于蛊惑人心。   从走马灯数凶手以牧师为身份寻觅合适的献祭对象,到精通催眠精神控制术而控制了一群人食人记忆的安东尼·考斯特,再到把布置了海岛杀局的裘德。   这些圣甲虫社成员,无一不聪明,无一不擅于抓住人性的弱点。   社团早就解散了,无从去问社团活动内容。令人不得不防备的是,它的其余成员会不会也都是犯罪高手?   **   伦敦,繁华依旧。   灯红酒绿的背面,是数不清的罪恶。   有罪犯,就有打击犯罪的人,比如新入住伦敦的侦探歇洛克。   当下,歇洛克却不在伦敦。   敬爱的哥哥果然信守承诺,为他牵线搭桥介绍了几件有趣的案子,而他非常乐意为了破案出差远行。   歇洛克坐上了火车,为以往一度腹诽迈克罗夫特而默默自我检讨了三秒钟。真是非常抱歉,他之前怎么能暗讽迈克罗夫特弄丢了良心?   他分明拥有一位好兄长,迈克罗夫特善解人意、通情达理、从来都不计前嫌。何止是没有故意使坏让他接不到案子,反而还贴心地选择了有挑战性的案情。   蓓尔美尔街。   迈克罗夫特在连续两个月准时出入第欧根尼俱乐部。期间,马修来过两三次,又捎来了一些麻烦事。   此时,有一位喜欢找麻烦弟弟的好处就凸显出来。   做哥哥的仔细甄别,确定那些案子无法制造偶遇明顿先生的机会,直接把案子扔给弟弟就好。顺带换来弟弟的感谢,真是一举多得。   即便一举多得,即便免去了四处奔波之苦,但生活过得难免平淡了些。平时白厅的工作事务格外繁琐复杂,那更是让人想要找点生活的乐趣。   去甜品店,偏偏不敢敞开了吃。谁让福尔摩斯家族没有易瘦的体质,一旦糖分摄入量超过运动量,两个月足以让人变胖。   既然说服了明顿先生不轻易服药,迈克罗夫特自认作为监督人一样要有自制力,他在吃糖时要有一定自控力,不然容易让明顿先生抓住反攻他的把柄。   玛丽是在某些人的等待中回到了伦敦。   她没有马不停蹄地回家。昨天发了电报,感谢华生此前迅速组织海船救援队,是请客约了一顿晚餐。   “抱歉,迟到了两个月,我才正式表达了对您的感谢。”   饭后,玛丽问起了正事,“昨天,您给我回了一封电报里面提到了是有事商议,具体情况呢?”   为什么一回伦敦就立刻约饭?   当然不只是为了郑重道谢,还因为华生电报里提到有事希望可以尽快商量。   华生知道明顿先生一路车马劳顿,也不拐弯抹角,早点说完可以让对方回去休息。   “我希望请您帮忙调查一件事情。三天前,我收到了一封老同学的来信,内容有点奇怪。”   寄信人卢克·艾伦。   信的内容没有文字,而是杂志的一角剪报,其上是一盘烧焦的鱼的照片。   “我和艾伦是高中同学,以前一起打过球。自从我来了伦敦读大学,我们只见过两次。“   华生回忆,“是在我实习的医院,他来看骨科,问诊和复查时巧在走廊上巧遇过。”   也就是说,双方不算熟悉。   华生很奇怪为什么会收到这样一封没头没尾的信。   收到信的第二天,他听说了一件事,“伦敦郊外的一家电报站发生电路问题,着火了。有两位电报员不幸遇难,艾伦正是其中之一。”   一张烧焦的鱼剪报,寄出剪报的人被烧死了。   这两点联系在一起,让人不得不感到有种莫名的诡异。   华生有想过自行调查,但医院的实习生活过于忙碌。   近期又有同事请病假,他更加腾不出时间来,而只能麻烦明顿先生。   “不麻烦,明天我就替您走一趟。”   玛丽爽快地应了下来,收好了这封古怪的信件。“时间也不早了,您也早点回家休息吧。”   时间不早吗?   伦敦九月,夜七点半,天色还没暗。   华生隐隐觉得明顿先生似乎有点赶时间,他也不废话只说关键,“还没说调查费。“   “友情价,二十英镑吧。”   玛丽随便报了一个数字, “有进展之后,我会及时通知您的。”   这还真是友情价了。   华生回想起多年前一起去钻的下水道,阻止了一场银行大劫案,那位行长付出的数字要多加两个零,   事情议定,玛丽没有再逗留。   她提着从荷兰捎来的特色甜点,疾步踏上了返回蓓尔美尔街的路。   甜点,当然是出差回来给迈克罗夫特的小礼物。为了搭配这盒甜点,当下还顺路拐进花店。既然是荷兰特色甜点,不如就搭配郁金香。   半个小时后。   在初秋的晚风中,玛丽左手鲜花,右手甜品,敲响了迈克罗夫特家的门。   此刻,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她不在伦敦的日子里,也不知亲爱的福尔摩斯先生有没有发胖?   如果有,她就把特色甜点送出去,但只让对方大饱眼福一分钟。   接下来,以帮助对方控制身材为理由,贴心在迈克罗夫特的眼皮底下,把这份礼物都吃光——那是不是很有趣?   二楼,迈克罗夫特听到楼下的动静,仆从说明顿先生来了。   他立刻刚要放下手里的书,正要起身去迎接,但鼻尖忽然有点痒。不好,是越来越痒,想打喷嚏。这感觉,是不是有谁在打他的坏主意了? 第149章 Chapter149   整整两个月零三天, 两个人没有见面。   在这个初秋夜晚再相见时,迈克罗夫特收到了一束五彩缤纷的郁金香。   他一贯不喜热闹。当红黄粉白紫各种颜色的郁金香聚成一束,本该觉得俗气到闹眼睛才对, 但意外地发现如此花卉艺术的美好, 是诠释了生机勃勃的植物本质。   也许, 是因为送花人是明顿先生。   如此想着, 心头的悸动更添几分,却将这种热意推给了夜风。九月的风仍携有几分暑气,是风热,而不是人的心跳得快了点。   迈克罗夫特确定他的头脑清醒,没有因小别后再见而迷昏了眼。   仅仅一个照面, 他就捕捉到了明顿先生眼中一闪而逝的惋惜——那种错失恶作剧机会的遗憾。   迈克罗夫特:“您似乎有点遗憾, 我有什么没能如您所愿吗?”   “怎么会!”   玛丽拒不承认她的遗憾, 迈克罗夫特居然保持身材没有胖,那么此前计划的「荷兰特色甜点, 只给看不给吃计划就破灭了」。   “我只是惊讶,福尔摩斯先生, 您似乎瘦了一点点。难道是白厅边上的餐厅换厨师了,不符合您的口味了?”   迈克罗夫特敏锐察觉其中有诈。扫了一眼礼盒, 其上是荷兰语的「水獭爱小甜甜」,那是阿姆斯特丹极负盛名的甜品屋。   几乎瞬间就猜到了, 他差一点点就和荷兰甜食失之交臂。假设他胖了一圈, 有人可以冠冕堂皇说为他好, 而当着他的面前将送给他的甜食一口口吃掉。   幸好没有胖。   至于为什么反而瘦了点?   生活有点过于平淡, 又不能敞开了吃甜食,总得找些方式转移注意力。比如去公园快走,而一不小心就动得多了些。   『真不愧是您!』   迈克罗夫特第N次体会到明顿先生的顽劣性格, 而装模作样地想了想如实回答。   “或许您是对的,您不在的两个月里,我认为餐桌少了点什么。不够赏心悦目的用餐氛围让我有点瘦了,而期盼您早日回来让一切恢复正常,这不好吗?”   好什么,捉弄人的计划都失败了。   玛丽的小失落来得快去得也快,直接抓住了另一个重点。“您说没有我的存在让进餐氛围不够赏心悦目,难道变相在说约我秀色可餐吗?”   说话何必那么直接。   迈克罗夫特却微微颔首,以自认含蓄的口吻承认,“请相信,您的存在让伦敦更有魅力了。”   「咦咦咦?福尔摩斯先生,您什么时候进化了?比以前敢说了啊。」   玛丽克制住,只矜持地回以礼仪性微笑。请不要瞎说大实话,会让她很为难。   想到迈克罗夫特没有变胖是有她的一份功劳,换言之,是她亲手断了自己成功捉弄人的可行性,继小失落之后就有小郁闷出现了。   算了,今天做一回大度的明顿先生,谁让迈克罗夫特说了点好听的。   玛丽决定翻过失算的这一页,“让我们聊点正事。您或许听闻德国南部突降暴雨引发山洪灾害的事。很不幸,哈伯德的合伙人在山洪中丧生。”   迈克罗夫特当然关注了德国的情况,“人类在自然面前是渺小的,有的秘密被带到了坟墓中,我们只能静待下一次的时机到来。”   由于圣甲虫社始创于柏林大学,哈伯德也来自德国,并且神神秘秘地找明顿先生有事相商,是有一定理由怀疑他也许带着部分与圣甲虫有关的秘密而来。   但,人死如灯灭。   哈伯德与其合伙人的身亡让这一线索断了,正如黑暗前路里的一盏提示灯骤然亮起却又猝然熄灭。   对此,玛丽直言不讳,“偶尔,我会怀疑世上真的存在某种不可名状的力量,它在关键时刻阻碍了我们触碰真相。”   哈伯德之死是裘德的蓄意谋杀,这不能算作意外。   但其合伙人遭遇山洪则是被自然无情地灭口,运气真是差到一定程度了。   迈克罗夫特客观地说,“在欧洲这片土地上,绝大多数人都信奉上帝。我们必须承认,当你认为上帝存在时,恶魔便也就相伴而生。如果人一直保持高幸运值,反而需要更加警惕,因为你根本不知道暗中被支付了什么样的代价。”   玛丽想了想,幸而她的运气只在该好的时候才好。   今夜为了积累人品,她难得没有夺人心头之爱,不再另找理由和迈克罗夫特抢小甜点吃了。   迈克罗夫特:很好,今天又是保住甜食的一天。   **   九月五日,一大早伦敦就下起了雨。   说来也怪,天气时阴时雨的伦敦近一周都没有降雨,直到今天终于又见雨水。   玛丽按照华生给的地址,来到城郊失火电报站。   PPP私营电报站,这栋三层楼建筑在九月一日夜间失火。从外部粗略看一眼,有大半建筑都被烧焦。   “看样子,当时火灾很严重。”   玛丽经过打听直接找上了电报站经理,表明她是受人委托调查火灾死者之一而来。   “卢克·艾伦和他的同事韦特被当场烧死,我能不能进入现场看一看起火点的实况?”   电报站经理或是因为看了来者的名片,对于明顿先生早有耳闻就没有将人拒之门外,但他还是有点意外。   “没想到您会调查卢克之死,您可是第一个来询问卢克死亡相关事宜的人。电报站通知了他的亲属,三四天了,半点回应都没有。尸体还停在两公里外的教堂。”   “那我来得还算及时。”   玛丽顺势向经理打听卢克·艾伦的情况,“我是受卢克·艾伦的老同学之托而来,不太了解他的近况。听说他是独子,父母都住在伦敦?”   经理点头,“根据入职档案,卢克的母亲在他18岁时去世了,他的父亲健在,现居伦敦贝克街一带。不妨告诉您,老卢克是个赌鬼,我其实不奇怪他没有在第一时间来认尸。”   玛丽就听经理说起了奇葩事。   卢克·艾伦的父亲,也叫卢克。父子同名的事也不少见,那位老卢克是黄.赌.抽都精通。   五年前,18岁的卢克正在为考大学做准备,谁想到母亲因为风寒高热去世。   同年,老卢克偷用了儿子的储备金,那原本是给老卢克太太攒下来给卢克上大学的四年学费。   “那笔钱在赌场里输光了,卢克也就没有再考大学,他来了电报站工作。”   经理说这些事可不是秘密,因为两年前老卢克竟然堵在电报站门口,撒泼打滚式地问儿子借钱。   卢克当场回绝,随即就和父亲争吵起来。   父子间的陈年旧事被抖了出来,没有人觉得卢克不借钱的举动有半丝不近人情。   “哎!卢克工作勤奋踏实,谁也想不到电路失火会让他送了命。”   经理带路来到起火点,是电报站二楼配电室。“每天,电报站都会有两名员工值夜班,卢克和韦特据医生检尸是被电死的。两人的尸体在配电房内被发现,目前猜测他们是发现了电路失火而要做点什么,但很不幸地触电身亡。”   玛丽观察着被烧得没有一块好砖的配电室,这里已被稍作清理,移除了烧毁的电路设备。地面却仍旧狼藉不堪,依稀可见两团人形焦糊,是两位死者留下的烧焦痕迹。   不开玩笑,寄给华生的那封信,那张烧焦鱼的简报图片要比起火点的情况好上了千万倍。依照眼前的损毁程度,无法还原电报站失火当夜的所有情况。大火将屋子烧得太彻底了。   经理表示配电站内摆放了一些书写电报的纸张,走廊上的地毯、墙面壁纸等等都被付之一炬。   玛丽暗道这就是典型的防火意识薄弱,整栋楼布满了助燃物,却没有相对应的灭火措施。   “这段日子,有没有陌生面孔来找卢克·艾伦?”   玛丽还提出了一个请求,“我能不能看一卢克的工作日志?想要核对一下他的笔迹。”   “据我所知,卢克没有什么玩得来的朋友。工作之外,他在三公里外的摩卡镇独自居住。”   经理回忆,“最近没有谁来找过他。以前会有,放贷给老卢克的那些人从伦敦赌场来讨债,都被卢克强硬怼回了。次数多了,赌场方面都相互通了气,老卢克欠的债,他儿子概不负责。”   玛丽试探着问,“这样的情况给电报站带来不少困扰吧?同事们没有意见吗?看起来,您并没有因此而气恼卢克。”   “我说了,卢克是一位好员工,四年半以来,他从未在电报工作上出过错。”   经理严正声明,“我当然不会为难一位优秀员工。我的手下,卢克的同僚,也都是通情达理的人。”   “那真不错。”   玛丽似乎信了,然后向经理打听了卢克工作时间接触最多的同事,打算下午一一走访。   在那之前,当然是要去教堂里瞧一眼尸体。   卢克身上究竟藏了什么秘密?   他为什么会给多年不联系的华生发去一封信?没有文字,只有一纸剪报图?烧焦的鱼表达了什么?   **   伦敦市中心。   上午九点半,白厅,马修办公室。   阴雨绵绵的天气,果然会让人心情小郁闷。   刚刚上班,坐到椅子上不超过五分钟,一封加急报告被送来了。   是一场死亡事件的报告。   昨天夜里,政府电报收发站的新任组长雅克·艾伦在住宅附近一公里的暗巷被杀。是被一刀命中心脏,然后被就地焚尸,今早被过路人发现焦尸后报警。   谁是凶手?   经过苏格兰场的初步勘察,询问案发地四周的住户,昨夜没有人留意暗巷里的火光,也没有听到任何尖叫或奇怪的声音。   比较麻烦的是,雅克·艾伦负责军事方面的电报收发,需要查明此事只是针对艾伦本人的个案,还是另有图谋?   于是,十分钟后迈克罗夫特被召唤来到了马修的办公室。   马修轻车熟路地递出文件,“迈克,你的自由工作时间又到了,尽快搞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一定是有谁又出事了。   按照伦敦的犯罪率,迈克罗夫特毫不意外又有罪案出现。   打开文件夹,一目十行,翻到了雅克·艾伦的简易档案。这人是家中独子,父母健在,老艾伦是朗博恩附近村庄的乡绅小地主。   再看亲属关系,死者有一位叔父卢克·艾伦,老卢克有一子也叫卢克。   等一下,这些人物姓名有点眼熟。   不正是明顿先生昨天说的,要去调查的私人电报站着火事故中的死者。   这可真是巧了啊。   迈克罗夫特深感与明顿先生有缘,没想到查案又撞到一起去了。   但,真是巧合吗?   堂兄弟两人都是电报从业者,两人先后死亡,还都遭遇了火灾,那也是缘分?死神缔造的孽缘? 第150章 Chapter150   艾伦堂兄弟两人, 其家庭氛围简直是一对鲜明对照组。   区别于卢克家的母亲早亡,父亲嗜毒成瘾,其堂兄雅克的双亲在朗博恩之侧的乡间享受着悠闲田园生活。   雅克也是家中独子, 他在两年前结婚尚无孩子, 而与妻子一起住在伦敦。   上午十点半。   迈克罗夫特来到雅克被害现场,这是一条死巷,距离雅克家步行十分钟左右。   此处不是凶案高发地,近半年都没有上报过偷窃案,附近住户非常惊讶居然有人在此被杀后就地焚烧。   为什么没有留意火光?   为什么也没有闻到焦糊刺鼻味?   前者可能是角度问题,死巷尽头点火焚烧在外部看不清楚。   至于人们忽视了焦味, 是昨天晚上有一家人把夜间九点左右把厨房给炸了, 当时方圆几里都弥散着乱七八糟的味道。   昨夜,雅克晚上九点左右下班。按照他习惯如果没能在餐点回家, 就会在白厅边上的小餐馆点一份三明治加牛奶,饭后步行回家。   餐厅服务员记得这位熟客是21:15离开。按照一般情况,雅克应该在夜间十点之前到家。   焚烧尸体影响了对于死亡时间的推断,而初步估测雅克在昨夜22:00—今晨04:00之内死亡。   结合附近住户未能闻到尸体焦味的状况,缩短其被害时间,该在午夜零点炸厨房的焦糊味散尽之前。   凶手很聪明,借用了附近住户的炸厨房为掩饰,为自己的杀人焚尸找到了遮掩。   迈克罗夫特作为曾经亲手炸锅厨房的一员,他非常有发言权, 熟知不同程度厨房炸裂的起因。   发生在雅克邻居家的事故之严重, 百分之九十九不会是单纯炸锅,而需要灶台里存有助燃物品。   “对于炸厨房的起因调查,维修工程队还再调查。”   雷斯垂德刚刚调职到新辖区,谁想到就遭遇了凶杀案。是他天真了, 还以为摆脱东区就能远离罪案。   今早,雷斯垂德接到了报案,把雅克·艾伦的焦尸运到了苏格兰场的停尸间。   然后跟进追查,确定案发时间没有目击者。昨天出门围观厨房炸裂的人不少,正因如此没有人留意到死巷发生了凶案。   “探员先生,您去过发生爆..炸的那户人家吗?”   迈克罗夫特眼见雷斯垂德摇头否认,“请您去看看那户人家的家居布局,是凌乱美,还是井井有条。”   死的是雅克,为什么要关心他的邻居家布置?   雷斯垂德不算愚蠢,稍稍琢磨也回过味来。在低犯罪率的街区,同一天晚上发生厨房严重爆..炸与焚尸案的概率太低。   前者像是制造了一场混乱吸引了人们的注意力,而让为后者打了掩护且造成凶案目击者的缺失。   “福尔摩斯先生,您的意思是厨房被炸是人为的?”   雷斯垂德假设,“如果那户人家的厨房环境本就混乱,也许在不知不觉间被凶手提前投入了助燃剂。”   迈克罗夫特点头,“不排除这样可能性。您要询问一番,那户人家近期有无接待过客人,或是看没有看到厨房窗户附近有鬼祟的身影。”   “那至于吗?”   雷斯垂德其实对这个案子的杀人手法感到不解。   雅克被一刀命中心脏,那几乎可以当场要了他的命,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的焚烧尸体?   夜间的火光与烧焦的气味,都会引起人们的注意力。如果不是有邻居厨房爆..炸在先,焚尸行为暴露的风险直线上升。   假设这场厨房爆..炸是谋杀雅克的凶手提前布置,整个作案过程不就变得更复杂了。   如果只是要雅克死,凶手何必冒不必要的风险?   从这一点,迈克罗夫特认为职.业杀.手的可能性不高。   雅克因为工作内容的特殊性而被专业人士灭口的概率较低,他和堂弟卢克都是死在火光中,或是存在某种关联性。   虽然案发现场距离雅克家一公里,但死巷不是雅克回家的必经之路,他为什么会走入死巷内?   现场没有发现拖拽痕迹,而雅克是28岁的健壮青年男士,要轻松制伏他且不造成任何动静的可能性不高。   这就必须考虑熟人作案。   雅克是自愿走进了死巷,因为没有防备而被一刀毙命。   迈克罗夫特记得档案上的记述,雅克的叔父老卢克嗜赌成性。鉴于雅克在白厅电报收发室工作,他的亲属关系都被纳入背景核查范围。   虽然雅克一家与卢克一家血缘相近,但两者并不亲近。尽管老卢克住在伦敦市内,但他与侄子应该没有多少往来。   “我看了报告,案发现场没有发现雅克的钱包。”   迈克罗夫特问,“雅克烧焦的随身物品中有钱包残骸吗?衣服里的怀表呢?”   雷斯垂德摇头,“没有钱包残骸,没有怀表。只有公文包,里面都是烧焦的文件资料。我打听过被害人结婚了,但没有发现婚戒。邻居们都是雅克有戴婚戒的习惯,看样子是被凶手顺走了。”   没有钱包,疑似婚戒与怀表被取走,这听起来又像是劫财。   雅克认识的人之中谁缺钱?   赌鬼老卢克毫无疑问是榜上有名。   下午就去找老卢克探探口风。不只于此,还要去朗博恩之侧的乡村找雅克的父母。   为了避免重复劳动,可以先向明顿先生了解另一位死者卢克的案情,再定什么时候出城。   这才不是假公济私,才没有故意找机会和明顿先生多一些相处时间。   眼下,应该要去一趟案发现场附近雅克的家,可是雅克夫人却不在伦敦。   秋天适合去大自然走一走。   雅克夫人九月一日就离开了伦敦,据闻她春秋两季都有回娘家小住的习惯,在英格兰南部海滨住上半个月。   这一点也得到了雅克·艾伦的支持。就雅克的朋友回忆,雅克支持妻子不要一味窝在伦敦。   谁说嫁人了就不能正常回娘家小住,那也是一种放松方式。雅克唯一的遗憾是因为工作无法陪同一起去度假。   这对结婚两年的夫妇,雅克与妻子被公认感情不错。   既然暂时无法与雅克夫人面谈,那就先去停尸间看一看。   雅克尸体被火焚烧,但没有被全部烧毁。彻底烧毁一个人的耗时不短,对于燃烧温度也有要求。   验尸官给出了检测结果。雅克全身上下烧伤最严重是在面部,衣服被烧得七七八八,皮鞋仍在脚上。   值得注意,鞋带只有少许焦痕,没有燃烧殆尽。鞋子里,双足完整,明显不曾受到火势侵袭。   可以推测火势从头部起,而至于脚踝部位。袜子有微湿痕迹,说明凶手中途往尸体上倒水,故意阻止火势的蔓延。   迈克罗夫特敏锐察觉到了其中的关键。   这说明凶手一直注视着雅克被火焰焚烧,并不是放了一把火就立刻离开。   由此可见,凶手冒着被发现作案的风险,故意选择了过度虐杀。   是要亲眼目睹雅克被摧毁的过程,此案并不是简单地劫财,而有更深的作案动机。   ——是寻仇?或是遇上了心理变态的凶手   **   话分两头。   伦敦郊外,玛丽先去了教堂停尸间。   PPP私人电报站着火,两位员工殉职。   其中,员工韦特的遗骸已经被其家人带走,而只剩下孤零零的一具尸体躺在教堂地下室。   因为电报站的地理位置偏僻,附近无住宅,导致了救火不及时。   据估测,是在起火后一个多小时,因为被路过的客商发现火光才叫来救火队。   那导致了死者的面目全非,全身被烧得炭化严重。别说无法辨识卢克的脸,就连他的身高也不能确定。   因为经过高温持续性焚烧后,人体组织被破坏,而造成蜷缩状的尸体姿势,伴随身高缩短。   能证明死者身份的,是现场衣物与鞋子残留物与配电站工服吻合。   至于为什么判断两位员工是先触电身亡?   在皮肤与躯干器官基本被烧毁的情况下,只有观察骨骼,而没有发现明显外伤。   又因为尸体被发现时的状态,两位员工没有企图逃跑,而是倒在距离大门两米之远的电路插座边。   假设起火时人还活着,应该会试图逃出配电室。只有失去了挣扎的可能性,才会没有留下丝毫挣扎的痕迹。   玛丽却不由多想。有没有可能现场有第三个人,将卢克与韦特迷晕了搬入配电站,然后制造了电路短路引发火灾?   以如今的检查技术,对高温焚烧后严重炭化的尸体没有多好的检测方法。   一把火,可以掩盖很多秘密。   为获得更多线索,前往卢克租住的小屋。   一来核对寄给华生的信,信封上的字迹是否出自卢克之手;二来,找找看卢克家里有没有意想不到的发现。   结果有点意外。   查字迹果然不是多此一举,这封从小镇发出的信,信封笔迹却和卢克毫无相仿之处。   邮局方面记不清发信当日有什么可疑人士出没,也就无从确定到底是谁冒充了卢克寄出烧焦鱼的照片。   再说卢克的住处,和多数单身汉相似,他将生活物品随处摆放,但屋内并不脏乱。   没有食物残渣,也没有汗臭味的衣服。就是报纸、烟斗随处放着,没有酒瓶,据说卢克不饮酒。   所有的物品都符合卢克的工资收入,没有任何格格不入的物件。   唯独有点奇怪。   壁炉里发现了一堆灰烬。按照今年九月初的温度,尚且不必使用壁炉,但居然会有纸张被烧的痕迹。   将灰烬扒拉了一番,基本烧得彻底,只剩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碎片信纸,上面是模糊的钢笔字迹「umbra」,而a上方有v符号。   这是罗马尼亚语。   玛丽回忆电报站经理的叙述,电报站的员工基本都是英格兰南部当地人,要不就是像卢克这样从伦敦来的。   卢克·艾伦为什么会有一封来自东南欧的信?他懂罗马尼亚语?是有一位常联系的笔友?   带着疑问再去了一趟小镇邮局,邮局方面却一无所知。   小镇不大,邮局对常住居民的收发信状态有基本了解。今年尚未收过从东南欧国家或地区的来信。   那么卢克·艾伦是从哪里收的信?为什么要特意烧了这封信?   **   夜间,21:50。   玛丽返回了蓓尔美尔街。   在她点亮书房灯之后没多久,隔壁的迈克罗夫特闻光而来。   “请见谅,这么晚来还来找您,是有一个坏消息。”   迈克罗夫特以公事为理由,说起上门是为告之雅克·艾伦之死。   “9月1日,卢克遭遇了配电室火灾。三天后,9月4日,也就是昨天夜里,他的堂兄被刺死后遭遇焚尸。我认为有必要让您及时了解此案。”   其实两人心知肚明,有些话完全可以等到明早再说,因为此刻不着急去勘察什么。   玛丽似乎信了迈克罗夫特急切上门是为公事。   “啊哈,有些相似的死法。我猜测,您已经去找过老卢克了?”   “是的。”   迈克罗夫特简述了白天的调查情况,“因为雅克身上的财物被窃,有理由怀疑他的赌鬼叔父。但我没有找到老卢克,他不在家,有十天没有回家了。”   去往老卢克家,只有两位‘守门神’,是赌场的打手驻扎着。   赌场打手告之老卢克把能变卖的东西都变卖了,如今他可以说是家徒四壁,只剩下那套房屋的产权。   赌场不讲情分,派人驻守在此就是等老卢克回来,不论他是否同意都要让他签字,必须用房子还赌债。   “赌场方面在伦敦全面搜查老卢克的踪迹。整整十天了,截止今天黄昏还是没有找到人。”   迈克罗夫特不确定老卢克会不会逃出了伦敦,“他像是消失躲债,或许会去投奔亲哥哥?”   “有可能,反正不会是去投奔卢克。”   玛丽也说起了伦敦郊外对于卢克的调查结果,“卢克与父亲早就撕破脸不相往来。如果老卢克还是厚脸皮找到城郊,也该知道他的儿子在九月一日遭遇火灾。”   近几日,没有卢克的亲朋去教堂认尸。   也许老卢克听闻儿子死讯,但为了避债还是头也不回地逃了。逃得更远就到了朗博恩之侧的乡村,那里是雅克父母的住处,也是老卢克曾经的居住地。   根据长子继承制,艾伦一家的土地与祖宅传给了老雅克,而老卢克获得一笔钱在伦敦买了小房子。   两兄弟各自成婚后的家庭生活是天差地别,一个小家和睦,另一个妻死子散。   后辈亦是如此。   卢克的学费被自私的父亲挪用做了赌资,他不得不放弃考大学,而提前搬出来打工养活自己。   雅克却是名校毕业进入白厅工作,今年升职加薪,且在两年前就娶了感情不错的妻子。   巧合的是两人都从事电报工作,但完全没有交集。   两家人的生活轨迹却在今年九月初相交了,堂兄弟两人前后遭遇了火烧,都丢了性命。   如此对比,不仅令人唏嘘命运。   “对了,在卢克家还有一个奇怪的发现。”   玛丽想到什么,打破沉默而笑着说,“福尔摩斯先生,请看墙壁。”   墙壁?   迈克罗夫特转头,在明顿家的墙上能表现出死者卢克的奇怪线索?   下一刻,墙壁赫然出现了一只黑色狼头。   不是真狼,而是煤油灯光照下的暗影,是明顿先生的灵活双手摆出了狼头的手势影子。   狼先是奔跑,随后狼头嘴部一开一合,仿佛要把谁一口口吃掉。   紧接着却见手势猝然一变,好似狼说开口话,急速从狼头变成了一个爱心。   爱心影子,还会扑通扑通地跳两下。   玛丽维持了爱心手势两秒,发现迈克罗夫特保持着转头的姿势一动不动,过于认真地盯着墙壁手影。   于是,她施施然地收了手,而后泰然自若地问,“福尔摩斯先生,现在您猜到了我想说点什么了吧?“   说点什么?   第一反应,狼头加爱心约等于小灰狼示爱。   迈克罗夫特正为看到爱心影子而发愣,在听到提问迅速回神。   不不不,明顿先生又捉弄他了。眼下是谈论死亡案件,一位死者家中的奇怪线索不会是小灰狼在爱意表达。   迈克罗夫特庆幸自己在如此情况下仍旧维持住了理智,“您是说发现了一条与影子有关的线索?”   “不愧是您,回答正确。”   玛丽一本正经地说,“我在壁炉里找到了焚烧的纸堆,只余留了有一片信纸残片。上面是罗马尼亚语的『umbra』,您知道那是影子的意思。”   “纸片只有指甲盖大小。”   玛丽伸出手指,比了比纸片的大小。“福尔摩斯先生,对此,您有什么看法?”   看法?   迈克罗夫特扫似乎不经意扫了一眼面前的手指,明顿先生的手指很漂亮。   刚刚,就是这几根灵巧的手指地向自己比划出了一个大大的爱心。哦不,不严谨了,准确点说是对墙面制造了手势影子。   不对,现在问的不是手指,而是罗马尼亚与影子。   迈克罗夫特为证明一直理智在线,迅速在脑内搜寻相关情报。   两秒秒钟后,他想起一件事,“早年间,我随父亲去欧洲游历,听说过罗马尼亚当地的奇怪民俗。明顿先生,您知道影子的地下交易吗?” 第151章 Chapter151   影子, 是一种光学现象。   但在有史以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它被认为与灵魂密切相关。   “十五年前,我在罗马尼亚差点经历一场莫名其妙的仪式, 但当地人对荒诞的做法深信不疑。”   迈克罗夫特说起往事,那一年全家四口人在欧洲游历,差点被诓骗进黑心人的圈套。   那是一片建新房的施工地, 建筑队号称挖出了美人鱼的骸骨而引得附近人围观。   有点奇怪,靠近瞧热闹的都是外来者,少有当地人。这引起了老福尔摩斯的怀疑, 而暂时制止了两个儿子眼见为实的好奇心。   经过打探,终于了解到一种奇怪的风俗。   罗马尼亚一带有着影子迷信。据说将一个人的影子埋到房屋地基中, 这栋屋子就会收到庇护,但献出影子的人会在一年内死去。①   这种风俗或是与神话传说相关, 各种传说里魔鬼如果偷走一个人的影子约等于偷走了那个人的灵魂。   献祭影子, 也就是献祭灵魂,以灵魂为代价庇佑一栋新房。但,谁会乐于付出这样的代价?   一般人不会同意, 就有了坑蒙拐骗与地下黑市交易。   “那年挖出美人鱼尸体的新闻,目的是把一群人骗到施工地上。黑心建筑队会提前布置魔法阵, 通过话术欺骗人们答应献出影子, 在被献祭者毫无察觉时就完成了仪式。”   迈克罗夫特不相信所谓的影子庇佑仪式,但当地很多人深信不疑, 从而衍生出了黑市交易。比如A偷偷和施工队签订协议卖出B的影子,就能从中赚一笔。   玛丽听着,“这似乎像是无本万利的交易。都说钱货两讫,但影子要怎么交货?物理意义上,不可能窃取一个人的影子。”   “确实, 空口无凭,A需要交出B的随身物品以作凭证。”   迈克罗夫特举例,“比如B的怀表、饰品、假发、领结等等,具体由施工方指定。”   卢克在配电站的大火中死去,他住宅的壁炉有不合常理出现的灰烬,其中小纸片写了罗马尼亚语的影子。   日常生活中,卢克鲜少与东南欧人士往来,至少小镇居民与配电站同僚都不知情。那么纸片上的「影子」,和罗马尼亚建筑奇怪风俗有关吗?   “我敢说卢克身上99%有点不寻常的秘密。”   玛丽提起以卢克名义寄给华生的信,“寄信时间是8月31日,信上是烧焦鱼的图片。9月1日,卢克所在的电报站着火。诡异的是,寄信人在信封上的笔迹与卢克完全不一样。”   一张「烧焦的鱼」剪报图,像不像死亡通知书?   如果此前如此理解多少有点牵强附会,但结合卢克壁炉中的残存纸片,他的死亡也许不是触电那么简单。   下一步,该往哪个方向查?   迈克罗夫特下午收到了电报回应,“艾伦家一对堂兄弟相继死亡,朗博恩之侧乡村里雅克的父母已经收到消息,老艾伦明天会来伦敦处理儿子的后事。既然没有找到被赌场追债的老卢克,也需要询问老艾伦是否会接管他侄子卢克的丧葬。”   目前,暂时没得到在外度假的雅克妻子珍妮弗的回应,是需要老艾伦带来备用钥匙,以便勘察一番他儿子的住所。   卢克的壁炉中有不合常理的碎纸片。其堂兄雅克的家中,是否藏有一些与其本人日常行为不符合的事物?   玛丽会意,“老艾伦来得正好,请允许我明天与您同往。”   “当然可以,说不定之后还需要走一趟老艾伦在乡村的老宅,也许雅克将一些隐秘藏在父母家。”   迈克罗夫特尚不确定雅克是否藏了让他丧命的小秘密。在检查了雅克的办公室,又询问其电报室同事后,暂时没有发现他在工作上与人结仇。   在生活中呢?   朋友们都说没发现雅克有异常,但会否是他故意隐瞒了什么?   **   九月六日,苏格兰场。   老艾伦前来认尸。   掀起白布,在看到儿子面容尽毁且头发都被烧光时,他难以自控地红了眼眶,踉跄着后退几步。   尽管很想要否认儿子已经被害身亡,但毫无疑问躺着的尸体是雅克。   面部皮肤全毁,却没有炭化。面骨结构尚在,而雅克脚步的胎记也证明了其身份无误。   “是的,这是雅克。他上个月刚刚升职,还和我说过有计划明年与珍妮弗要一个孩子,但……”   老艾伦努力压制住哽咽,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会给儿子送葬。 “接下来要我怎么配合?必须抓住杀死雅克的恶魔!“   “电报中,请您带来雅克先生家的备用钥匙。如果您允许的话,我们希望现在就去勘察一番。”   迈克罗夫特不得不将卢克之死也说出来,“电报里来不及告之另一个消息,您的侄子卢克,他在五天前也身亡了。”   “什么?!”   老艾伦没想到会有这样雪上加霜的消息,“您是说在PPP电报站工作的卢克?不会搞错了吗?那里不是伦敦,从没听闻过发生凶杀案。”   玛丽简述了前因,“目前的消息,电报站电路失火,卢克与同夜值班的同事因意外事故身亡。我们没能联系上您的弟弟老卢克先生,您看……”   话到此处,老艾伦明白了。   “我那没出息的弟弟!他是不是又欠赌债,逃得不见影踪了?他并没有来找我,五年前,自从他挪用了卢克学费,我们就不再往来。”   五年前,老卢克挪用了儿子学费储备金赌,想要赌一把大的结果输得精光,还倒欠了一笔外债。   “那是最后一次,我替那个赌鬼还钱。因为不想让卢克失去上大学的机会,我愿意提供四年的学费资助,但他拒绝了。”   老艾伦认为侄子有些倔强,但到底没有强硬要求。“卢克向我直言,他觉得最需要的不再是知识,而是尽快经济独立自主,才能彻底摆脱他糟糕透顶的父亲。”   卢克在伦敦先做了半年打字员,后来他跳槽成为了电报通讯员。   起初是在市内,但不愿意被赌鬼父亲骚扰要钱,也就避到了郊外的站点。   再后来,老卢克赌性不改,居然追到郊外电报站撒泼打滚。卢克经年积累的怨气一下子爆发,父子两人彻底断绝关系。   老艾伦唏嘘不已,“我知道卢克没有再和我联系的原因,或是因为他和雅克的生长环境相差太大了。”   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   同一辈的堂兄弟,都是二十几岁,却是走上了两条截然不同的路。   当下,玛丽和迈克罗夫特都没有闲情叹息。   两人对视一眼,十天前从伦敦消失的老卢克没去找亲哥哥,也没去找儿子,他躲债躲到哪里去了呢?   雅克死亡现场丢失的个人财物,又是出于什么原因被谁顺走了?   整个下午,在雅克家进行了仔细地勘察。   书架、橱柜、床铺、厨房等等,没有放过任何一处,但没有找到可疑的物品。   老艾伦在一旁回忆,“雅克不会把工作带回家,他和珍妮弗的生活挺简单,我从未听闻他们和谁结仇。”   的确,没有恐吓信。   玛丽也问过,老艾伦不似华生,他没有收到假借雅克之名寄出的临死前信件。   直至太阳落山,依旧没有更多新的突破收获。   在询问佣人后,获得了一份雅克身前的购物记录清单。   上面有几家店铺,雅克会定期逛一逛,比如书店、袖扣店去购买他喜欢的物品,还有就是去花店亲手选花送给妻子。   玛丽计划明天照着这份名单继续追踪。   假设雅克与人有私仇引来杀身之祸,他的生活轨迹中总会透露出一丝疑点。   另一方面,迈克罗夫特考虑到其他的可能性。会否有非典型作案形式的连环杀手出没,因为某一种偏好,盯上了雅克·艾伦?   需要搜罗汇总相似案件,是与焚烧尸体相关,而地点涉及雅克日常活动区域,包括伦敦与其父母居住的朗博恩之侧小镇。   调查案件的时间总是过得快。   一眨眼就是九月七日的午后。   玛丽前往了天堂鸟花店,与其他雅克光顾的店铺一样,这里的营业员也记得那位熟客。   “我确定雅克先生很绅士,没有与任何人发生过冲突。”   花店店员语气肯定,“我们都认为他是一位浪漫的丈夫,最近一次还下了一份订单,要预订一束葛缕子。”   “葛缕子?”   玛丽扫了一眼花店,此处并没有这种花。“如果我没记错,它不是常见的观赏花,多是被用来制作香料烧菜,味道有些近似小茴香。”   店员点头,“是的,当时我也这样问雅克先生是否确定?他说了妻子很喜欢这种香料,所以想要试试亲手制作香料的乐趣,与妻子一起清洗、晾晒、风干葛缕子的过程会很有意思。您瞧,雅克先生确实有情趣不是吗?”   情趣与否,外人不好判断。   玛丽可以确定雅克与妻子珍妮弗九成不喜这种食用调味料,在他家的厨房中不存在一丝葛缕子。是雅克说谎了吗?还是他与珍妮弗最近有了新的口味偏好,正好要做新尝试?   “取货时间呢?”玛丽问,“是九月末吗?”   店员给出具体时间,“九月二十六日上午,预约单上留了这个日期。”   雅克家的佣人说,女主人的回程原计划定在九月二十六的下午。   如此看来,这一束葛缕子送给珍妮弗的可能性很高,但是不是用来做香料还尚不明确。   离开花店,玛丽拐弯直奔书店。   刚刚询问店员葛缕子的花语是什么,得到回答有一说是梦幻爱情,但此花语的知名度不广,也许不同地区还有不同含义。   话分两头。   白厅,一大摞卷宗从苏格兰场被送来。   卷宗记录了十年内伦敦市内悬而未破的焚烧尸体案件,并不限于雅克日常活动场地。   迈克罗夫特一一翻阅,试图寻找与艾伦家堂兄弟两人死亡情况相近的作案手法,但几个小时过去仍旧一无所获。   他的桌上还有一封信件,是从Q小镇雅克·艾伦的父母家所在地寄来的。昨天给Q小镇的巡查队去电报,没想到这么快就有回应。   信很短。   巡查队负责人很确定十年以来小镇及周边乡镇都没有出现过焚烧尸体案,别说焚尸了,就连误杀案都没有出现。   「不过,这一带的确有人遇上过焚尸案。1869年,四年前的四月初,朗博恩的乡绅班纳特一家出过事。   案发地不在英国,而是在法国巴黎。班纳特家的三女儿玛丽·班纳特在一起凶案中被牵连遭遇焚尸灭口。   此事,班纳特家鲜少对外提及,若非出现雅克被焚尸,我也绝不会旧事重提。因为当年我一同参加巴黎宴会,才知道了一些内情,只是那个凶手应该与雅克之死无关,四年前他是当场毙命。福尔摩斯先生,还请您为此守秘。」   迈克罗夫特没想到信件末尾居然会出现他认识的人。   他当然不会随意对外谈及班纳特一家的隐痛,但有一个时间点很巧合——1869年,四月初。   此前,明顿先生提过她的失忆往事。正是相同的时间遭遇了走马灯数凶手,她救下了B小姐,而被凶手当做了备用活祭品。   明顿先生遭遇活埋而缺失记忆,逃过一劫的B小姐却没能安全回家,也是失去记忆。两人后来在美国相逢,B小姐临终前提出希望明顿先生查清走马灯数凶手的背后是否有团伙组织。   这堆资料没让他找到杀死雅克·艾伦的凶手,却是带来了些案件外的意外发现,不只明顿先生是否听闻过班纳特家三女儿的死亡内情?   迈克罗夫特盯着信纸,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似乎发现了明顿先生蓄意隐瞒的小秘密啊。 第152章 Chapter152   书店。   玛丽寻找着有关葛缕子的资料。   时下, 多将葛缕子归于食材一类。叶子做调料,根茎快可以做成食物类似炸土豆。   另外也用作奶酪制作,为其增添一抹独特的香气, 特见于法国门斯特奶酪与荷兰哥达奶酪。   “荷兰……”   玛丽想起死者雅克的屋内摆设, 有一张荷兰阿姆斯特丹的照片, 摄影于1873年5月。雅克在三个月前出差去过荷兰, 也是他死亡前最后一次离开伦敦。   在荷兰, 葛缕子还有特别含义吗?   书店内没有几本荷兰语书籍, 转道大英博物馆的藏书室,在那里终于找到一本相关花卉释义。   「葛缕子,保护男人的一中植物, 阻止妻子出轨。在家中放一束葛缕子可以阻止妻子对其他男人产生情丝。   如果妻子鬼迷心窍执意开始一段婚外情,葛缕子会向她去私会情夫的方位垂下枝丫, 以而提醒男主人被背叛了。①」   这么神奇?   一束放在家里的植物还能像是GPS导航, 预测到女主人去往哪一个方位偷情?   玛丽放下了像砖头似的《荷兰花卉之神秘学指南》。   尽管她对于葛缕子的奇妙作用一个字都不信,但那就和罗马尼亚建筑迷信用人影埋地基一样,总有别的人对此确信不疑。   这样的话,雅克订购以往从不食用的葛缕子,究竟是对妻子献出梦幻爱情的花语,还是怀疑珍妮弗有外遇了?   傍晚,距离向英格兰南部海滨小镇发送电报已经过去了54个小时。   在伊斯特本小镇度假的珍妮弗,对于丈夫雅克死亡消息的电报仍未给出相关回应。   “九月五日,上午十点发出电报。哪怕当地的电报寄送员行动再慢,当天夜里也该送到珍妮弗手里。”   玛丽算着时间, “一天的车程足够珍妮弗回伦敦。现在已经是九月七日,下午六点,她却仍旧没有音讯。福尔摩斯先生, 您是否有收到珍妮弗家人发来的相关回电,表明珍妮弗出海去了或有其他事情发生?”   “「雅克·艾伦于四日夜间被人谋杀,请速归。」电报上,是那样写的。”   迈克罗夫特也觉得奇怪,“近几天,伊斯特本镇也好,英格兰南部也好,没有发生任何不可抗立的自然灾害。报纸上,暂时没看到登载人为事故的消息。如果珍妮弗因故不能立刻回伦敦,也该传一封口信。”   想要传信,有的是办法。   哪怕相距两地电报站暂时不可用,而马车与火车的速度都不够快,但雇佣一个人直接骑快马来伦敦报信也行。   那么珍妮弗人呢?她的回应呢?   上午,迈克罗夫特在调查烈火焚尸卷宗后,没有找到与雅克、卢克的相似案件,而调转了查案方向,再度查回堂兄弟两人的周边关系。   “明顿先生,刚刚您提到葛缕子有着截然不同的两中花语,您或许对这个最新情报会有点想法。虽然珍妮弗没能及时回来,但我走访了时常和她一起喝下午茶的太太们。”   雅克在白厅工作,他的妻子珍妮弗不是抗拒社交的性格,时而会与其他白厅职员的妻子相约喝茶。   “其中,尤丽娜·布莱克和珍妮弗都来自东萨塞克斯郡,从她口中听闻一件没有记录在雅克档案中的旧事。”   迈克罗夫特提及,“珍妮弗尚未出嫁前,她在东萨塞克斯郡的一家私人电报站工作过半年。谈及此消息的布莱克太太不清楚具体是哪家电报站,只知道是在四五年前。珍妮弗之所以在聊天中谈及此事,是表示她不后悔去体验生活,也能与从事电报行业的丈夫更有共同话语。”   四五年前?   玛丽立刻意识到这个时间点有点微妙。那是雅克毕业进入白厅工作的时间,同时卢克放弃考大学来到伦敦讨生活。   对比时间线,艾伦堂兄弟两人的生活处境在冥冥中有了相似之处。四五年前,雅克与卢克都成为了电报行业的一员。   区别在于,前者是获得了多数普通人羡慕的白厅公职工作,后者努力自学一番才终于进入了私人电报站,但还随时要被赌鬼父亲骚扰。   当下,玛丽再想到葛缕子的迷信用途,而不得不往坏的方面联系。   “福尔摩斯先生,您的意思是这对堂兄弟表明上没有生活交集,但他们可能都和珍妮弗发生过感情纠葛?”   “对,我有这样的怀疑。在听您提及葛缕子防止妻子出轨的迷信作用后,相关怀疑更深了些。“   迈克罗夫特并非只因为时间点的巧合就下结论。“明顿先生,您可能对于电报行业了解得不够深。当然,我了解得也不多,所以特意请教了同事,然后被普及了一波行内隐秘。”   电报发端于18世纪末,而在19世纪30年代中期,西欧地区已经形成了整套电报网络。   随后向四面八方扩张,在几十年里遍布了整个欧洲、亚洲,更是有了海底电缆联通了美洲。   电报员,是当下社会上正式面向女性发出招聘的技术岗之一。   有别洗衣工、清洁员、制衣厂等等,电报员的工作听起来体面很多,被认为不只是单纯出卖体力,而需要敏捷的手速与反应力。   但有相关限制,女性电报员通常要求是未婚的青年人。   未婚是社会刻板印象。认为有了丈夫与孩子,女人就不能一心一意地工作。   青年则是对于年龄有要求,需在18岁到30岁之间。因为外界普遍认为高强度工作需要足够的精力,而不适合中老年人。   “这个行业对外是封闭的,为了高效快速的工作,不同线路、不同公司的电报员们都会有自创各自的语言体系。”   迈克罗夫特听白厅电报站人士透露,“有经验的电报员之间,仅从对方发送摩尔斯电码的手速风格就能确定对方是谁。据说,这与说话声相似,听多了就容易辨识不同人之间的差异。”   很奇妙,不是吗?   还有更加奇妙的事情。   迈克罗夫特继续说,“行业内还有潜.规则,比如说1号站点的A与想与2号站点的B一直合作,他们可以用点小手段占用一条线。故意在收发时使用密码,而让其他电报员无法接收。   通常情况下,只要保持高效工作率,其他同事对此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不想和了解彼此习惯的人合作。仅从个人层面而言,您觉得这样做会引发什么情况?”②   玛丽暗道这像是19世纪版本的互联网交友,甚至进化为网恋。   “两个人素未谋面,在毫不了解对方现实生活背景的情况下,在相对封闭的环境里建立了独特的深厚感情。电报员们绝大多数又是年轻男女,时间长了有可能开始异地恋。“   “正是如此,据说成功率还不低。”   迈克罗夫特被电报站同事科普了原因,因为能够成为电报员的女士多是牧师、小商人、政府办公员的女儿。   女电报员的家庭背景谈不上非常富裕,毕竟如今富家小姐很少出来工作。即便工作,也不会选择每天十小时窝在一个房间内。   不过,女电报员的家庭环境也不会太差,否则她们也接触不到电报这样的先进玩意。   当然,在现实里会面后能不能开花结果,还有别的影响因素。可能是长辈不满意,或对彼此的长相不满意等等。   回到此次的死亡事件,珍妮弗看似与卢克没有明面上的交集,但是他们在电报网络世界里认识吗?   迈克罗夫特就此翻出了东萨塞克斯郡所有电报站名录。   珍妮弗没有详说过具体在哪一个站点工作,幸而在一一家致电询问后,得到了其中之一的肯定回复。   “是「雷声电报站」,距离珍妮弗家较远,来回需要五个小时路程。我问过了,当年珍妮弗在工作地点附近租了半年房。”   迈克罗夫特还问了经理珍妮弗为什么会辞职。“表面上,珍妮弗提出的辞职理由是希望有更多时间陪伴父母。”   珍妮弗工作了半年,辞职之后又过了两年,她与雅克·艾伦结婚。   那个辞职理由是不是实话?   眼下没有办法考证,只能确定东萨塞克斯郡的雷声电报站与伦敦市内的紫光电报站有一条线路。   玛丽已经能猜测到后续,“昨天,老艾伦来认尸时说起了卢克的工作经历。他在伦敦市内的电报站工作过一段时间,因为不堪被赌鬼父亲骚扰,转职去了郊外小镇。   偏偏,卢克留在伦敦市内的时间段,正好与珍妮弗在雷声电报站的一致。让我猜猜,卢克当时市内的工作点就是紫光电报站?”   “是的,您说对了。”   迈克罗夫特却表示无法认定卢克与珍妮弗相识。   “电报员使用代号,而他们的工作记录会定期删除。四年的时间,涉及此案的两家站点早就不再保存卢克与珍妮弗的记录。”   这也正常,电报站每天要传输的信息是大量的,不能都保留纸质备份。   “我想您一定也询问了当年与那两位一起工作的同事是否了解内情。”   玛丽几乎料到了回答,“卢克性格有点孤僻,虽然他的工作认真勤快,但与同事的关系并不热络。所以,多半没人知道他的私事。”   “您又说对了。”   迈克罗夫特已经向两家电报站打听过,紫光电报站内没有一个人了解卢克。   “珍妮弗工作的电报站工作量相对少,但她也没有向任何同事透露过是否在电报线上交友。”   电报线上的相识是隐秘的。   如果不是双方特意占用一条线路,一些摸鱼行为不一定会被发现。何况半年时间不算太长,不长到足以掩饰住秘密。   如此一来,雅克被杀的疑凶范围又要扩大。   假设卢克活着,假设他与珍妮弗之间有过私情,与雅克发生冲突也符合逻辑。   这样的冲突会就会引发杀人焚尸吗?   “雅克在暗巷被杀,现场没有拖拽迹象也没有呼救等声音,他大概率被认识的人所害。卢克符合这一特点,也有作案动机。”   玛丽指出,“不只是为了私情,更是因为他与堂兄身体里留着相近的血,但从小到大的生活轨迹却有天壤之别。有时越是有亲近关系,越是容易引发对比后的失落感。从羡慕到嫉妒,最后一根稻草就会引发仇恨。”   问题是卢克有作案时间吗?   郊野的配电站是九月一日失火,烧死了两个人;伦敦市内,九月四日,雅克在夜晚被杀。   ”明顿先生,您去了停放卢克尸体的教堂,您说死者炭化非常严重,不只是面目全非,更是因为高温而骨骼都缩水了。“   迈克罗夫特由此提出,“区别于雅克,卢克的尸体无法被辨识。再联系新获得的线索,有必要做一个大胆的推测。”   什么大胆推测?   死在配电室的不是卢克,那是金蝉脱壳的脱身之计。   玛丽尚未回答,敏锐发现气氛一变,正对上了迈克罗夫特别有深意的眼神。   “哦不!抱歉,我口误了。这对别人或是大胆猜想,对您却不一定。”   迈克罗夫特压低声音,朝前一步贴近耳语。“明顿先生,您有相关经验不是吗?悄悄告诉您,我在调查相似焚烧尸体案时有了完全意外的收获。Q小镇的巡查队长四年前也去了巴黎,他说班纳特家的三女儿也是被焚尸了。”   「很好!福尔摩斯先生,不愧是您,您的不动声色忍耐力一如既往得好。」   玛丽抬眸直视迈克罗夫特。两人交流了好一会案情,末了这位在这里等着她。“所以呢?您想表达什么?”   “班纳特家三女儿的被焚尸时间,与您所言拯救B小姐而被走马灯数凶手活埋的时间非常近。”   迈克罗夫特不信明顿先生不会对此做出联想,多疑的人怎么可能不做详细调查。   “对此,您早就心中有数,却避而不谈。我有一个推测,那是因为与您自身相关。”   “是吗?您有一个推测。不妨说出来听听。”   玛丽不急不缓地应答着,似想到什么又忽然笑了。“亲爱的福尔摩斯先生,此前您敢推测我是狼人,这次呢?有更劲爆的推测吗?”   此话一出,气氛忽而安静。   迈克罗夫特:真是谢谢了,请别戳他痛脚!   他在狼人的推论上大开过一次脑洞,难道还会犯同样的错误吗? 第153章 Chapter153   鉴于上次荒诞离奇的狼人猜测被证伪后, 作为擅于吸取经验教训的福尔摩斯,绝不可能栽倒同一个坑中。   这此,迈克罗夫特给出了符合逻辑的推理。   走马灯数凶手为确保他的活祭顺利进行, 必须不受到外界干扰, 受害者的家属在短期内不会大肆寻找凶手以至于干扰活祭进度。   在整个计划中,第一位被害人的选择尤为重要。   其所处的环境要便于够制造桃代李僵的假局, 同时被害者家属必须不能多疑。   迈克罗夫特就事论事,不是贬低班纳特一家脑子不够用。   “走马灯数凶手最终选定了班纳特家的三女儿,一把火, 将她的死亡嫁祸给了另一个案子的凶手, 却无人得知焦尸是被掉包的。但, 意外总会不期而至。”   玛丽饶有兴致地点头, “您觉得是哪一种意外呢?”   “凶手遇上了您,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变数, 也就成为他的死劫。”   迈克罗夫特曾经听明顿先生说过「偶遇B小姐后英雄救美, 双双失忆后他国重遇」, 当时只觉得救人者与被救者之间过于有缘。   如今, 获知明顿先生的真实性别, 或能了解她为什么不对外提及四年前的真相, 因为她与B小姐的缘分着实不浅。   “避而不谈, 是您不想徒增麻烦, 谁让您与B小姐有着一张相似的脸。”   迈克罗夫特之前就见过班纳特先生与他的女儿伊丽莎白、莉迪亚。   如果实话实说, 明顿先生与那三位少有相近之处, 否则他当时就会有所察觉。   具体点,伊丽莎白与莉迪亚遗传了父亲五官上的优点。   既然有孩子继承了父母的脸部优势,从概率上来说就会有孩子继承了弱势。也许就是不够惊艳,而在一群姐妹中显得普通。   当然, 决定相貌的不仅是先天遗传,也有后天形成的气质。   在迈克罗夫特看来,他的明顿先生与平平无奇毫无关联。恰恰相反,她独一无二,在人群中耀眼到不容忽视。   话说回来,刚刚就提到了班纳特家的脑子不够用。   如果他们知道明顿先生与三女儿有过接触,而且两者还长得像,难免会产生乱七八糟的联想。   什么联想?   明顿先生与B小姐在同一地点出事,又有形似的脸与同样的性别。   班纳特夫妇还不至于神志不清到发昏的地步,不至于把明顿先生认作自己的女儿,普通人能养出一只半恶魔吗?   或是认为明顿先生才是凶手的目标受害者,而他家的三女儿成为运气不好的替代品。   或是责怪明顿先生当时为什么没能救人救到底,成功地将他家的女儿带出来。   班纳特太太和理智根本不沾边,她能够接受一次女儿死亡的消息,但能在多年后接受当时搞错了吗?   “一位头脑不够清醒的母亲面对二次伤害,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以我的浅见,是闹得鸡犬不宁。”   迈克罗夫特了解明顿先生,其性格看似温和实则薄凉。   以她这样的智力与性格没有成为犯罪者,绝对是其尊敬的教父功不可没,又怎么可能徒惹麻烦告之旁人真相。   ‘啪啪啪——’   玛丽微笑着轻轻鼓掌,“不错的想法,还有吗?”   迈克罗夫特顿了顿,其实他根本不在意被隐瞒的案件细节,绕了一圈只为验证一件最关心的事。   “还有,您与B小姐的缘分不只于此。玛丽·班纳特是那位的姓名,而您的真名也是玛丽,对吗?”   何以见得?   因为明顿先生波士顿的家中有一幅她亲手所绘的教父肖像画,落款是M.M。马克·明顿,Mark是假的,却是与Mary一字之差。既然明顿与B小姐有缘,可能是有缘到底。   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   玛丽承认这番推测对了七分,比如她不想沾染麻烦,以及她与班纳特家三女儿的缘分匪浅。重点却是亲爱的福尔摩斯先生推测出了真名,他又想要做点什么呢?   可以确定目的之一,Mary是女性用名。   如果承认了这个名字,约等于正式承认了性别。   “我们都知道名字只是一个代号,叫什么真的重要吗?”   玛丽没有正面回答,眼波一转,突然又笑了。“也对,某些时刻名字挺重要。比如给人刻墓碑的时候,总不能写……”   “明顿先生。”   迈克罗夫特直接打断了这种晦气的举例,“我们能不能举一些人间的例子。”   玛丽从善如流点头,“好,好,都是我措辞不当。不搞冥界的事,换一个要叫真名的场景,是什么好呢?”   经过三十秒地慎重考虑。   玛丽一本正经地再开口,“比如一大早从床..上醒来,的确不能叫错了枕边人的名字。如您所愿,这是一个发生在两个大活人之间例子,对吗?”   迈克罗夫特:!   说清楚,什么叫做如他所愿?   请上帝作证还他清白,起码这一刻他真的没有想在床..上滚来滚去,只是非常单纯地想要在告白场合叫对称呼而已。   撑住。   越是这种时候越要镇定,否则换来的就是变本加厉地被调戏。   “明顿先生,您总能坦然诉说各类场景。“   迈克罗夫特直接跳过了令人浮想联翩的举例环节,“话到这里,您能给我一个诚实的答案吗?您是玛丽,对吗?“   玛丽仍旧没有立刻回答,“福尔摩斯先生,您有提问的权利,我也有不说的权利。但,我可以给您一次机会。我曾经承认无条件答应您一件事,您要那个机会用在这里吗?”   有诈!   迈克罗夫特当时想要确保福尔摩斯不屈居人下的姿势,而今不必再想性别问题,乍一看用掉这个条件也无碍。但,他总觉得有坑。   玛丽不甚在意,“您可以选也可以不选,我不勉强您,正如您也不能勉强我是否回答。”   “好,我使用那个条件。”   迈克罗夫特果断选择,至于明顿先生的承诺,以后他还能制造机会再搞一个。   玛丽也爽快,没有再使用迂回话术。 “恭喜您,猜对了。”   然后呢?   迈克罗夫特极力想要克制,嘴角还是忍不住上扬。太好了,他判断正确,也获得了亲口承认“玛丽,是了,玛丽。这真是动人悦耳的名字,一听就很适合您。”   “得了吧,福尔摩斯先生,夸人总得讲基本法。您大可不必为猜到名字而丧失理智得愉悦。”   玛丽摇摇头,“玛丽,是一个大众化的名字,它的含义也好给人的印象也好,多数是我的反面。有的时候,一个人的名字只不过是起名者的美好愿望而已。”   至于拥有这个姓名会否人如其名,那是非常复杂的问题。   “OK,不谈姓名,继续艾伦家堂兄弟两人的死亡话题。”   迈克罗夫特非常配合,一秒切换了思维,仿佛刚刚差点控制不住要傻笑的人不是他。   “配电室失火,留下了两具认不住出脸的尸体。如果卢克偷天换日逃走,问题在于他是和同事韦特一起逃了吗?不论是与不是,代替他的死者又是谁?”   是认识的人吗?   还是随意先杀了一个流浪汉去冒充?   要搞清楚这些问题,将调查的关注点转回郊外电报站。一个人要杀人,又要借旁人的尸体假死逃脱,或多或少都会留下痕迹。   卢克的家里没有线索,会不会在电报世界里有线索。比如罗马尼亚语的影子纸片,在现实里找不到他与东南欧人的联系,会不会是电报上认识的?   PPP电报站内的同事们没有察觉到卢克有异常,但卢克负责的几条电报线路的上下家呢?   既然熟练电报从业者可以听音识人,那么卢克的下家接报员是否有洞察其情绪变化?卢克的上家发报员是否提供做了作案帮助?   因为火灾,PPP电报站被烧了一半,近半年的电报通讯内容都被烧了。   要查清卢克近几个月都收发过哪些电报,必须向他所负责线路的上下家不同电报公司询问。   如此一来,检查量着实很大。   更需要其他电报站愿意交出记录,但是不得不查。   九月七日,19:45。   迈克罗夫特和玛丽向一共十五个电报站发出协查请求,请他们给出近半年的电报记录。今夜暂时得不到回复。   两人抓紧时间吃了晚饭。   刚刚放下刀叉,一封回电却送到了蓓尔美尔街。   是从珍妮弗老家发来的。   今天下午,因为迟迟没等到珍妮弗回伦敦处理丈夫的丧事,是往英格兰南部小镇又发了一封催促电报。   这次回电来得快:「五日下午接号丧,珍妮弗已于六日早七点出发,应于六日晚抵达伦敦。同行,一女仆,一车夫,三人是否出了意外?」   事前叮嘱了雅克家的仆从转告,只要珍妮弗回到伦敦的家,让她立刻苏格兰场或者蓓尔美尔街。   现在,比电报上的预定珍妮弗抵达时间晚了整整一天,她仍旧没有出现,人在哪里?可以确定女仆与车夫也肯定是一起失踪,否则会向珍妮弗老家报信。   迈克罗夫特和玛丽得到这个消息,立刻赶往苏格兰场电报室。   向东萨塞克斯、肯特郡的巡查队发出协查请求,沿着珍妮弗原定回程路线寻找其踪迹。   目前,尚且不知卢克是否单独作案。   配电室烧死了两个人,而珍妮弗一行三人失去踪迹。究竟是卢克一对三,还是他与同伙二对三?亦或,珍妮弗有意主动随着卢克私奔离开?   真相尚在迷雾之中。   雷斯垂德听了最新的卢克诈死之说,只觉得自己脑袋越来越大。   “两次火灾,有一处连死者都没弄清楚是谁,现在又有新的失踪者,真是上帝在考验我了。假设卢克是主谋,但珍妮弗与雅克结婚两年了,是什么促使卢克决定现在动手?刺激源呢?”   ”以心理状态来说,我个人浅见是卢克近期发了一笔横财财。“   玛丽指出艾伦家堂兄弟两人的区别,“卢克要证明自己比堂兄厉害,从世俗的角度最直接就是两种可能——或是有了杰出贡献出名,或是突然晋升富豪之列。”   什么叫出名?   在玛丽曾经生活的世界,19世纪是有一个电报员叫爱迪生搞出了电灯,成为家喻户晓的人物。   但,同为电报员的卢克并没有走这一条路。   他的壁炉里发现罗马尼亚语的「影子」留言,让人怀疑他搞了贩卖影子的非法交易。   “走偏门,贩卖影子,可以让卢克有一笔起始资金。”   玛丽知道那不是暴富,“接下来,他可以利用这笔钱做点什么?”   “做什么?”   此刻,雷斯垂德都没发现自己是真心求教,他没能免俗地想知道暴富的途径。   玛丽看向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先生,您说呢?”   “探员先生,请别忘了卢克从小长大接触最多的就是赌鬼父亲。”   迈克罗夫特说着微微摇头,“人最可悲的是活成了他曾经最讨厌的样子,那却是世间的常态。”   孩子很难彻底摆脱家庭环境的影响,总有心魔会让他们一不小心就沉沦。   能够真正成功地活出自我的,都是当之无愧的勇士。勇士,却不常有。   雷斯垂德一时语塞,随即就反驳,“但老卢克一直输,卢克又凭什么确信自己会赢?”   “好问题,也许是出老千。”   玛丽只能推测,“也不能排除其他可能,比如挖到了一笔宝藏,偷盗了一批金银?或是杀人劫财?眼下,要等其他电报站将以往的工作内容发来,寻找卢克暗中与谁联系过再做进一步推论。”   **   翌日清晨,一个重磅消息空降伦敦。   迈克罗夫特坐在餐桌前,习惯性地拿起一摞报纸。   几乎所有报纸的头版都贡献给同一则新闻:   核心内容:『爆!本年度皇家赛马会冠军造假!黑马「毒..药」于昨夜凌晨暴露真身,其头部突变成为地狱兽,其形似恶魔非常可怕。饲养员西泽疑似失踪多日,案件在进一步调查中。』   马脸突变地狱兽头?   这听起来是不是有点熟悉,多像是人服用了变身药剂成为狼人的剧本。但翻遍家里刚买的报纸,没有一张报纸刊登了照片,最多配了抽象插画。   没照片,没真相。   皇家马赛出问题不是小事,或许马修阁下的桌案上会有最新照片的消息。   如果被证实确实是赛马冠军的马头突变,那就必须考虑一种可能性——据说被毁去的变身药剂还存在于世。   这会,迈克罗夫特理智上知道他应该专注于案情,是该将赛马会的赢家名单与卢克是否有关进行比对。   但感情上,难免多想一点点。假设变身药剂被证明存在,他的狼人理论也就不算太离谱,那么另一个理论呢?   是的。   由于福尔摩斯不在在同一个坑里跌倒两次,所以他在推测明顿先生的身份时率先撇除了一种可能。   明顿与B小姐的相遇与重逢过于有缘,是跨越了大西洋的阻隔,刚刚好在美国再遇。   不能否认世上是有奇妙的缘分,比如明顿先生与罗曼夫人不就在德国又重逢了,缘分有时候就是妙不可言。   不过,当再加上明顿与B小姐有同样的名字、相似的容貌、与一样的性别,它就意味着另一种非常不科学且不可能被验证的可能性——借尸还魂。   迈克罗夫特不由自主看向左侧,隔壁就是明顿家。   看着墙,不由苦笑摇头。可惜了,昨天已经用掉了必须让明顿先生回答问题的机会。   **   **   隔壁。   玛丽也拿起了报纸,看到了狂轰滥炸式的赛马突变新闻。   这真是令人惊讶,迈克罗夫特的狼人猜测脑洞似乎在某个地方成真了,却不知这会否鼓励他敢有更大胆的想法? 第154章 Chapter154   九月八日, 上午十点半。   苏格兰场的大会议室被征用了,十米长桌上堆满了纸箱,这里是部分电报公司送来的备份记录。   雷斯垂德和葛莱森被抓了壮丁, 来找卢克可能假公济私在电报工作里留下的蛛丝马迹。   围绕关键词「钱款」、「赌博」、「大火」、「电路失火」、「烧焦的鱼」等等,却也不限于此。总之, 要找和这次PPP电报站失火、雅克之死相关的情报。   这要怎么找?   说不定卢克还和对方使用了密语,工作量还能再大一点吗?   隔壁房间。   玛丽询问着艾米乐小姐。   艾米乐是伦敦某电报公司的职员, 从她工作的电报线路上来说,其中一条与上家是卢克。   此刻,被问及是否察觉这条线路上PPP电报站电报员最近有异常情绪?她肯定地点头。   “我记得很清楚, 7月16日,那天下午的LK的情绪波动异常。”   艾米乐从事电报行业九年, 是这一行里的老人了。她今天才知道代号LK的电报员真名卢克,而两人也在一条线路上共事了三年。   “虽然从未谋面, 但以往L的发报风格都很平稳, 敲击每一个电报键都有条不紊。那天却不一样,他在发一份电报时快慢不等。”   7月16日?   玛丽立刻想起那是一个特殊的日子。七月举办皇家赛马大赛, 16日爆出新闻, 原本的参赛马被雷劈死, 而「毒..药」代替参赛。   “艾米乐小姐,您为什么敢如此确定?”   玛丽求证,“每天您要处理10个小时的电报, 是有什么特殊事件发生了才让您记得那一天LK的失误?”   艾米乐肯定回答, “是够特殊的,因为电报内容。我记得非常清楚「准备好,愚人节将来临,四天后开启狂欢。」”   很明显, 这是一条暗语密码。   玛丽应对着时间点,7月20日是皇家赛马会的比赛日。而看着艾米乐脸上的皱眉,几乎能确定一点。“您不喜欢愚人节,所以记得特别清楚这条内容。”   “太对了,我非常讨厌愚人节。您知道的,有时候搞出恶作剧的人认为无伤大雅,但对于被捉弄者来说是很大的伤害。”   艾米乐稍稍解释,“从事电报职业,总能听到各种各样的奇怪内容,而我不喜欢与四月一日相关所有的内容。”   玛丽追问,“听闻有的电报员能够通过听出长期合作者的具体情绪,那么您能描述得当时卢克的心情吗?”   “哦豁!是的,我知道。”   艾米乐语带嘲讽,“是兴奋,我确定是那种情绪。和他的发报内容很吻合,愚人节那天捉弄人成功就会兴奋。没想到平时一直沉稳的LK,居然会产生这种情绪。呵呵……”   玛丽微微点头,别轻易小看谁。每个行业都藏龙卧虎,像是艾米乐这样老电报员着实有一双听明白人心的耳朵。   “艾米乐小姐,您记得还那条内容具体是谁发送给谁吗?”   一份电报,由寄件人A发出,给收件人B。   按照一般流程,可能会途径几个电报站,而卢克是其中的一环电报员。   显然,这一条愚人节消息掺杂了私人情绪。   卢克不再是工具人,而与寄件人、收件人互有关联。三人很清楚电报走线流程,清楚地知道这个消息会经过PPP电报站。   “抱歉,其他细节就记得不了。”   艾米乐实话实说,“可以请警官找一找我的工作备份记录,我的工作代号「听风」。7月16日,下午四点左右,我接到了那份电报。”   这是很贴切的代号。   玛丽送走了艾米乐小姐,然后让雷斯垂德调出了那份记录。   ”我看看,7月16日,16:00左右。“   雷斯垂德翻到了对应的那一页,“让我看看,是从肯特郡的大象电报站发出,寄信人没留真名,自称「渔夫」。没有写谁收,只留了送报地址,它靠近摄政公园附近。“   玛丽看了一眼地址,此处与赌鬼老卢克的家相隔只间隔了两条街,走走也就五分钟的路。   “两位探员,请你们继续查找电报站工作备份的内容。关键词可以添加「渔夫」、「愚人节」等。我先去这个地址走一趟。”   玛丽清楚这一趟很可能找不到人,对方已经逃跑。   但须走一趟,因为她有点在意,卢克情绪兴奋时发出的电报其寄信人代号「渔夫」。   电报站失火前,假借卢克之名寄给华生的信,其中配图是一张烧焦的鱼。   渔夫和焦鱼有关吗?愚人节狂欢又是什么意思?   **   话分两头,迈克罗夫特因为冠军马的造假大新闻,需要先前去一趟白厅。   英国皇家赛马大赛,它不仅仅是一场比赛。   在19世纪,它是一年一度的盛世,上至皇室贵族下至流浪汉都能参与其中的活动。不只英国,欧陆大大小小的赌场都会为此开盘。   因此,赛马严禁作弊,一旦被证实有造假与作弊行为的后果极为严重,卷入其中的人会被判刑坐牢。   今年,猝不及防地爆出冷门冠军。   替补马「毒..药」代替被雷劈死的同伴上场。几乎震惊了所有赛马大会的参与者,名不见经传的它夺冠。整个八月的新闻,这匹黑马占据了新闻报道的Top10热点名单。   不论是什么样的新闻热度,总会随着时间退去。   时至九月,人们渐渐不关注黑马,正要把注意力放到别的地方,岂料惊天大瓜从天上砸下。   马修习惯了每天到白厅上班都会有乱七八糟的新消息砸来,比如哪个国家的王室又闹私生子了,比如谁和谁又想打一架。但今日份的新闻着实出乎意料。   他一直认为伦敦畸形秀的那些演员,像长毛人、两头人、三足人、长鼻子人等等,那些不是怪物其本质就是普通人,只不过在个体发育时被命运玩弄走岔了路。   但,昨天发生突变的冠军马是怎么一回事?   “这是刚刚寄来的照片,很惊悚不是吗?”   马修将一张黑白照递给迈克罗夫特,虽然照片只有两色,但丝毫不能缓解视觉冲击。   照片上,一只怪物倒在血泊中。   它的身体是马,但头完全和马没有关系,更像是传言里的地狱犬,而牙齿尖利似狼。   迈克罗夫特并不轻信于照片,“您确定这不是伪造照片吗?这年头,甚至可以伪造一个幽灵。”   马修不能百分百肯定,“我不希望是真的,假的就不会引起恐慌,也不会惹来数不清的麻烦。或者,你想要去肯特郡的死亡现场看看。”   「毒..药」一直饲养在肯特郡的翡翠马场。   马场是波尔侯爵的私产,他却从不亲自管理,赛马只是他众多花钱如流水的爱好之一。   马场共有七匹马,其有两匹比赛马,是被雷劈死的原定参赛马以及替补「毒..药」,而主要负责饲养赛马的是骑手西泽。   西泽却在几天前失踪了,具体到哪一天,马场上的其他人居然都说不出来。   “自从「毒..药」爆冷夺冠,西泽的身价也随之上涨,马场管事也要对他客气几分。九月初西泽请了几天假,管事毫不犹豫地就批了。”   马修点了点桌上的信,“上面说了,翡翠马场的管理其实很松散,今年的获胜更让他们洋洋自得。为此昨天又搞了庆祝酒会,直到凌晨一个清扫人员醉醺醺想要去卫生间,但走错了地方才会意外撞见了「毒..药」突变。“   午夜,寂静马场。   冠军马原本就有点丑,它在朦胧月光下突然头部扭曲变形,然后七窍流血倒在地上。   这一幕直接吓醒了醉酒的清扫员。   血腥味刺鼻让他失态狂奔,一边狂喊‘恶魔来了’,一股脑是冲出了马场。   八月里,「毒..药」的各种小道消息一直见报。各家媒体都想挖独家新闻,是去翡翠马车四周打听消息,谁提供了有趣情报就有奖励。   昨夜,清扫员的惊慌叫喊声惊动了沿途住户,有人就向报社提供了线报,这才有了今天一早空降伦敦的大新闻。   迈克罗夫特收好了信和照片,向往了苏格兰场找明顿先生。   肯特郡的翡翠马场,它的位置居然恰好在珍妮弗回伦敦的必经之路上,两人是该亲自去一趟。   一来查看「毒..药」的尸体详情,二来也是跟进寻找珍妮弗的进度,三来确定又一个失踪者驯马师西泽是不是与此案有关。   为什么怀疑驯马师失踪、冠军马暴毙与卢克相关?   昨天推测卢克选择此时动手的原因,其中就有一点,他的生活发生了大变化,可能是一夜暴富。   此次皇家马赛爆冷门,有几个赌客押注「毒..药」,以极高的赔付率在赢了后一夜跻身有钱人行列。   等一下,刚刚的想法中有一个重要之处要纠正。   这会不是找明顿先生。如今,他是知道玛丽真名的人了,在心中默念时,不必再称呼不够亲近的明顿先生。   迈克罗夫特:等到此案结束,希望尽快为这个动人的名字加一个前缀——比如他的玛丽。   苏格兰场前街,人流如织。   玛丽前脚推开沉重的木门,就看来迎面而来的迈克罗夫特。   咦?是错觉吗?福尔摩斯先生看到她那一瞬间的眼神很平静,是平静到欲盖弥彰着什么。 第155章 Chapter155   对于表情管理, 迈克罗夫特堪称一绝。   不只放眼伦敦,哪怕是整个欧洲,也敢说没几个人看得透他的真实情绪。   此刻,在苏格兰场门口撞见玛丽, 他是一本正经地谈起了正事。   “明顿先生, 您一定读过了今早的晨报。七月的皇家马赛出了问题, 冠军马「毒..药」被怀疑服用过某中药物, 于今天凌晨时分暴毙。我了解到一些大致情况, 现在您要看一下吗?”   迈克罗夫特扬了扬手里的文件袋, 似乎刚刚根本没有一心两用在思考怎么给「玛丽」的名字加上前缀。   “有关皇家赛马大会,我这里也刚刚得到了一条新线索。”   玛丽也公事公办的模样, “现在去摄政公园, 不如边走边说?”   今天伦敦的交通道路情况不太好, 一场雨让几辆公共马车出了故障,都堵在了主干道上。   此刻坐车很不明智, 步行前往才是最好选择,但从苏格兰场出发到目标地点需要走足足五十分钟。   迈克罗夫特不可能拒绝。   什么?他以前一贯懒得动?那中不良习惯当然会被自律的福尔摩斯改了。   五十分钟,两人足够交换最新线索。   目前已有九成把握推定,在配电室大火中丧命的死者不是卢克本人。   在皇家马赛决赛日的前四天, 即7月16日, 卢克难以控制兴奋情绪发出了一份电报。   上面使用了暗语,提到愚人节狂欢将要到来。寄件人是「渔夫」,收件人没有留姓名。   迈克罗夫特提到冠军马「毒..药」养在翡翠马场, 那个地点是珍妮弗回伦敦的必经之路。   “珍妮弗前天夜里应该抵达伦敦, 但至今没有消息,翡翠马车的驯马师西泽也失去了踪影。综合目前的线索,可以发现从原定的参赛马被雷劈死开始阴谋就启动了, 而一张图将前因后果都记录在其中。”   什么图那么神奇?   就是假借卢克之名,寄给华生的那幅「烧焦的鱼」。   “「焦尸」、「愚人节」、「毒..药」赛马、「渔夫」。”   玛丽也将前后发现的零碎断片联系了起来,“这一串暗语玩得很妙,可以说是非常贴切了。”   “的确。”   迈克罗夫特有一个猜测,“这会我们去找电报的收件者。对方很可能是来自法国,哪怕不是法国人也长期在法国生活。”   如果雷斯垂德听到这些势必冒出一堆问号,怎么就突然推测收件者的国籍了?   简单说来,它和愚人节的来历有关。   一说它起源于16世纪的法国,而法语称之为「Poisson d’Avril」,字面意思就是是四月(Avril)的鱼(Poisson)。   正符合一些传统风俗,比如有意捉弄他人,就将纸剪成鱼的形状贴到想要捉弄的人背后。   后来,愚人节在18世纪传入英国。   卢克经手的电报,寄件人为「渔夫」,内容说愚人节狂欢将至。   他选择这个暗号的理由,正是因为单词鱼(poisson)。这与一个词非常接近,即毒..药(poison)。   今天,翡翠马场爆出冠军马突变成为怪物脑袋,也就是某中特殊药物的副作用。   这中药,马服用后可以在短期内提升机能,就像是人吃了兴奋剂。   俗话说,药到病除是毒..药。一中药,十天半个月内帮助赛马提升性能,而且以目前的手段完全无法检测出异常。如此瞒天过海的效果,其副作用必然惨不忍睹。   ——突变成怪物脑袋,随后就会马命没了。   参加比赛的马匹各由各家的专职驯马师负责。   西泽不可能不了解自己负责的马是什么情况,极有可能就是他亲自喂马用药,而且故意将赛马的代号称之为「毒..药」。   一系列计划敲定时,也就有了电报的暗语,愚人节狂欢在7月20日开始。   「毒..药」参加皇家赛马大会,爆出冷门夺冠,几位押注它的赌客一夜暴富。   倘若设计此事的一群人低调地离开原来的居住地,改头换面去别的地方,是可以过上富裕的日子。   事情却没有到此为止,起码对于卢克来说远远不够。他没有选择静悄悄离开,而要搞一波大的。   卢克在PPP电报站工作了四年,只要有心足以弄清站内的电路情况,制造一场短路引发的火灾并不困难。   火灾发生后,留下了两具焦尸。随后没几天,雅克在暗巷中被杀又遭遇焚尸。   回过头看整个,这一串事件正就应和了寄给华生的「烧焦的鱼」剪报画。   而之所以推测电报收件方与法国有渊源,是和那份愚人节电报衍生出的暗语含义相关。   电报寄件方渔夫从肯特郡发信,这人疑似是失踪的驯马师西泽,西泽是苏格兰人。   其中经过卢克这位电报员之手,他是英国人。那么就剩下收件方最有可能是法国人。   “那就有了一个新问题。”   迈克罗夫特指出,“是谁假借卢克之名,寄出「烧焦的鱼」剪报画?那个人不仅知道整个赛马大会赌金圈套,更是预测到卢克有纵火杀人的打算。”   神秘人会是谁?是卢克的同伙吗?   如果是,为什么要寄信给华生示警,是期待华生为此做什么吗?如果不是,又怎么能了解内幕?   “您觉不觉得,这封信落到我手里的套路有点熟悉。”   玛丽想起了三个月前的旧事,“虽然这次的信署名卢克,却不是他本人寄的,而我不是第一次从华生先生手里获得来历不明的信。“   迈克罗夫特也想到了,“六月份,我们去南安普顿找二九头会,正是「化身博士」让华生转交了秘密推荐信。”   化身博士,身份不详。   他是二九头会的成员之一。虽然不是核心层,但根据入会门槛,其人也必然非富即贵。   而且依照协会的记载,他提出过不少灵魂与大脑的论述观点,行文措辞都显示是博学之人。   之前,玛丽怀疑过杰基尔医生就是化身博士,但她回到伦敦后试探过对方,却没有得到任何证据。   “我留意了杰基尔医生的动态。八月中旬到十二月圣诞节前,他被特邀去美国波士顿讲学。”   从理论上来说,杰基尔本人不在英国,但完全不能排除他找人寄出「烧焦的鱼」剪报画。   迈克罗夫特也相似怀疑,“让马匹夺冠特效药物的副作用和我们曾经没能亲眼一睹的变身药剂有关。变身药剂很罕见,几乎不为人知,其配方与原料势必只会掌握在极少数人的手里。杰基尔医生精通疑难杂症,很有可能接触过这类秘药。”   至于是不是杰基尔给了卢克等人奇怪药物?   大概率不是主动给出,否则何必迂回地寄出示警信,却也存在某中内在关联。   今天,皇家赛马协会准备立刻成立医疗检验组,前往翡翠马场对离奇死亡的「毒..药」进行全面检查。能不能通过马匹尸检获得更多线索,还是未知数。   说话间,两人靠近摄政公园。来到电报前往上面的收件地,但是已经人去楼空。   原租客已经离开一个多月,他的私人物品全部清空,而房子在九月初已经租给租客。   房东听闻两人来意,表示原来的租客的确是一个法国佬,是做建材生意的销售员让·高斯林。   “高斯林七月末就退租了,听他说不想再做销售工作,要回法国乡下老家生活。我不知道具体地址。”   “请问那位高斯林先生在伦敦有没有近亲的朋友呢?有没有办法联系上他们?”   玛丽听到法国佬八月就离开,正是与此前的推论吻合了。七月末,赛马大赛出结果,赌场兑现金。高斯林是典型地以阴谋手段搞一笔横财就跑路了。   房东摇头,”高斯林在ABC建材公司上班,可以去那里问问。但以我所见,高斯林租了我的房子一年半,都没有看到他有特别亲近的朋友,也没见过他的家人。“   迈克罗夫特看了一眼窗外,这里与之前来过的赌鬼老卢克家很近,步行不超过十分钟。   他若有所思地问房东,“高斯林先生是否喜欢出入赌场?与他往来的人之中有没有叫卢克·艾伦的人?”   “卢克·艾伦?您说得是隔壁两条街的老赌鬼?”   房东提到这个姓名带上了一丝不悦,“我的房子不会租给有赌瘾的人,高斯林也许去过赌场,但最多就是商务应酬。他和老赌鬼确实打过交道,是打过一架的那中。”   哦?   玛丽和迈克罗夫特都静待着房东的下文。   “起因很简单,因为老赌鬼去赌博经常且欠债不还,好几次催债的人就上门堵截。有时候会波及到周边邻居。”   房东说老卢克有时候会窜逃。他逃,赌场的人追,追赶之间难免就会冲撞周围邻里。   “隔了两条街也不安全,我有一回路过老赌鬼他家的路口,差点就被撞伤。假设老赌鬼是租客,我们都想联名要求他的房东把人赶出去。可惜了,那是他自己的房产。”   不仅是房东,高斯林也运气不好在某天夜里下班时被撞。   事后听高斯林说,那夜他是做赔了一笔订单生,正要回租屋又被无辜牵连冲撞。当场,心头一股怒气没控制住,和窜逃者打起来了。   “还别说,老赌鬼的躲闪本领一流,是专业躲债十多年练出来了。哪怕高斯林比他年轻二十岁,身体也强壮得多,却真没占到多少优势。”   房东微微摇头,那一次高斯林反而挂彩了,当然不是老卢克打的,而是赌场的人打的。   原因也简单,老卢克溜了。   高斯林因为喝酒上头也没去追逃走的人,反而和紧追而来的赌场追捕者干上了,只为发泄掉一股怒气。   听到这里,玛丽已经猜到卢克与高斯林为什么有更深一步合作,多半是因为两者同仇敌忾地讨厌老卢克。   至于是在哪里结识,可能和高斯林的职业相关。罗马尼亚的影子迷信是建筑行业风俗,高斯林从事建材生意,说不定卢克在贩卖影子时结识了高斯林。   玛丽接着问,“街头互殴是什么时候的事?”   “今年五月。”   房东记不起具体时间,“我只记得高斯林那段时间状态不好,当时和我提起可能要离开伦敦不干了。不过,我看他调整得不错,七月末搬走时心情非常好。“   迈克罗夫特算着时间,现在基本能此前的一系列推测正确。   高斯林起码参与了皇家赛马赌局作假案,因为他生意损失严重,才会在七月铤而走险。   但以高斯林的性格,强势主导整个事件的可能性不大。重点还在以往不显山不露水的卢克身上。   卢克假死逃脱,配电室着火后的焦尸又是谁?   这个疑惑没有解开,会是卢克诱骗高斯林到电报站杀人灭.口吗?   追查仍在继续。   既然伦敦暂时没有新线索,不如就去有人失踪的肯特郡找一找。   火车驶离车站。   窗外的景色如潮水般慢慢后退,砖楼渐渐淡出视野,取而代之是一片片荒野。荒草枯败,天色阴沉,也没多少观赏性。   玛丽看向对坐的迈克罗夫特。   这人保持静坐姿势看着窗外快要一个小时了,看样子不是在欣赏风景,而是在非常严肃地发呆?   “福尔摩斯先生,今天您突然发现火车沿途的风景很美吗?”   玛丽打破安静,眼含笑意,似乎在说没有出口的后半句。「是什么风景吸引了您一个小时的注意力,难道我没有风景迷人?」   迈克罗夫特闻声转头,正对上了玛丽调侃的目光。   外面的风景怎么可能比得过眼前的人,但他必须移开视线,就是为了认真思考。   从目前的线索来看,卢克疑似纵火与杀人的始末已经有了大致头绪。   问题在于新冒出来的赛马兴奋剂,这东西可能与变身药剂相关,又是疑似与杰基尔医生相关。几乎可以确定,玛丽近期一定会前往美国波士顿查实。   迈克罗夫特正在认真思考波士顿之行将会造成的影响。   这一去,玛丽会在美国逗留多久?会不会流连忘返?最重要的是他的告白计划,是否要延迟?   不过,其实在美国表明心意也不错。   原因很简单,算算时间,他亲爱的弟弟快要处理好案件回伦敦了。   伦敦有了歇洛克,某中意义上就会变得不安全了,谁知道歇洛克会不会在关键时刻煞风景。   “我没看风景,是在想事情。”   迈克罗夫特看似实话实说,“上火车前收到歇洛克的信,他侦办了一个案子,而伦敦方面有些后续工作要处理。”   “原来如此。”   玛丽煞有介事地点头,却保持了一半的怀疑。   迈克罗夫特眨了眨眼:他真没有说假话。   因为牢记仲夏夜尴尬的那一幕。当他和玛丽气氛正好抬起手举过头顶想要燃放手指烟花,但被非常会选时间的弟弟撞见了。   对于弟弟这样的大坑,作为充满智慧的兄长,绝不能在里面栽倒两次。不是吗? 第156章 Chapter156   肯特郡, 翡翠马场。   由于冠军马的惊悚死状像极了恶鬼现世,这一带的气氛变得极为古怪。   几乎没人敢呆在马场里,都怕被恶鬼盯上, 但在外围又来了不少人, 多是各路媒体记者想要获得一手爆料。   人们的关注点都集中在皇家赛马案上, 自然要问负责冠军马的驯马师西泽去了哪里。   第一个针对西泽发出通缉令的是翡翠马场的主人。   波尔侯爵非常气愤,他出钱买的马, 他出钱养着的马场, 他还给西泽发丰厚的工资。   现在呢?他得到了什么?   是背叛!   全英国都知道「毒..药」突变成了怪物,它爆冷夺冠可能是借助恶魔的力量。随着丑闻飞速传播, 估计很快是全世界都知道1873年的赛马冠军磕了药。   波尔侯爵不能接受大丑闻往他头上扣,以往他并不太在意马场运营,否则也不会鲜少过问。   对于自家的马匹参加皇家赛马大会,当然不拒绝它获胜,但更重要的是不能输得不体面。现在, 他不惜一切都要抓住西泽,不惩治这个人就难泄心头之恨。   玛丽和迈克罗夫特抵达肯特郡后,先去拜访了波尔侯爵。   在查明「毒..药」死因与找到驯马师西泽上,双方目标一致可以适当交换情报。请波尔侯爵允许他们搜查西泽曾经的住处,以确定他就是与卢克联系的人。   波尔侯爵毫不犹豫地同意了,只有一个要求, 如果找到西泽一定要交给他处置。   对于搜查西泽房间收获甚少。   房间被打扫得太干净了, 没有留下与他人通讯往来的证据,也没有不明药物的残迹。   但, 仔细寻觅,还是发现了一丝痕迹。   迈克罗夫特找到了一本缺页的空白笔记本,前面几页都被撕掉了。   但用铅笔涂抹之后, 在某张空白页又显出了一些字迹「钻石号,9月10日,7:20。」   无疑,这是游轮班次。   钻石号,多么熟悉的轮船名字,是从伦敦去纽约的客船。   西泽是否将要乘坐这艘轮船逃出英国?   这一刻是九月九日的夜间十点。立即赶回伦敦,时间上太紧了,好在发一份急电给苏格拉场还来得及。   波尔侯爵获知此消息,也马上联系了伦敦的人手一起去码头抓西泽,说什么也不能让那小子坐船逃走。   与此同时,又有一个消息传到了翡翠马场。   “就是这里了,一小时前发现的尸体。”   波尔家的侍卫指路,来到距离翡翠马场十公里开外的荒野。   这里杂草丛生,最高荒草的没过了腰。一般情况下,只有抄近道的车队才会往此处走。   波尔家寻找西泽是动用了猎犬。狗发现了荒草土坑里掩埋的血腥味,搜查队从中挖出了一具尸体。   死者却不是西泽,而是四十多岁车夫打扮的男人。   翻查他的随身物品,有一张海边小镇酒吧的优惠券。这家酒吧就在珍妮弗老家的隔壁街。   “没有拖拽痕迹,是从背后被一刀毙命。”   迈克罗夫特大致检查了尸体,“死亡时间,在九月六日的中午。我怀疑死者就是珍妮弗家的车夫,按照珍妮弗主仆三人的脚程,那个时间点应该经过翡翠马场附近。”   埋尸地没有车轱辘轴近期碾压的痕迹,而有杂草被人类踩踏的痕迹。   玛丽走了一圈,终于在百米开外找到了车轮印迹。从车轮碾压之处向埋尸地看去,因为野蛮生长的荒草高过腰部,根本看不清一米以下的情况。   “初步推测,车夫去草丛里解决排泄问题。他被人从后方偷袭,一击毙命,然后就地被埋尸。”   至于是谁下的毒手?   目前不能下定论。   可能是西泽,可能是卢克,也可能是珍妮弗本身。不论是哪一种可能,在此地发现车夫的尸体,更进一步佐证此前的推论很正确。   卢克与西泽联手谋划了如果获得赌马奖金。在一夜暴富之后,卢克还要除掉他嫉妒的堂兄,且带走他的堂嫂。   珍妮弗是不是自愿跟着卢克私奔,只有找到两个人才能内情。   然而,线索戛然而止了。   九月十日,天没亮,苏格兰场和波尔侯爵的两批人布控伦敦港。   波尔侯爵甚至大手笔地一掷千金,出钱给钻石号游轮,要求延迟出港直到他抓到人为止。   事情的发展却不如人意。   一张大网洒开,但驯马师西泽不见踪影。   哪怕一位位乘客挨个核对护照,可没有一人是西泽,也没有珍妮弗、卢克的踪影,仿佛他们根本不曾出现在码头。   难道西泽笔记本中记录的不是他的离开班次?或者说计划有变,他改变了出逃的方案?   虽然搜捕仍在继续,但涉及此案的人员就像是人间蒸发了。   其实也不奇怪,捞了一大笔赌金后,卢克完全可以在计划周全的情况下神不知鬼不觉地从英国消失。   直至九月末,一封电报被转接到白厅。   居然是从非洲发来的,发件人署名「珍妮弗」。说她和侍女被卢克绑架到赤道几内亚,因为卢克父子自相残杀死亡,她才能发出求助电报。   一番折腾,十月中旬珍妮弗惊魂未定地回到伦敦,这才说出她所知道的事。   原来,九月六日,卢克和西泽提前埋伏在荒草丛。   西泽答应帮助卢克最后一个忙绑走珍妮弗。为此要提前杀掉车夫,因为车夫是壮硕的男人,不好控制。而留下侍女,是珍妮弗苦苦哀求,总要留一个人照顾她。   原计划,西泽应该在九月十日的早上去美国,他想要改头换面在美国从新开始生活。   但在七日夜里,珍妮弗亲眼看到卢克在饭桌上毒杀了西泽。当西泽不敢置信地质问,卢克才表示他不能留下后患。   正如他在伦敦提前解决了高斯林,不能留一个活口,否则他担心将来赌马阴谋败露被牵连。   这一天,卢克连夜带着珍妮弗主仆登上了前往非洲的客船。   不是去那里定居,他的最终目的地也在美国,但在开始新生活前要除掉最后一个人——他的父亲老卢克。   知父莫若子。   赌场和追债者就差把伦敦翻个底朝天也没找到老卢克,但卢克知道他的父亲远逃到了哪里。   赤道几内亚在非洲中西部,时下是西班牙属地。   卢克在九月二十四日上岸,却仅仅用了三天就找到了父亲。   具体冲突经过不为人知,是旅店员工在第二天发现了房内血泊中的两具尸体。   卢克死了,暂时没人知道珍妮弗主仆被绑在另一家旅店。   珍妮弗主仆没办法呼救,她们是被堵了嘴,分别绑在主次卧室内关了两天两夜。   亏得卢克只付了三天房租,第三天中午服务员终于来问情况。打开房门,惊恐地发现奄奄一息的珍妮弗,还有已经不幸渴死的女仆。   珍妮弗承认,她和卢克四年半前在电报线路上结识,两人有过一段朦胧的感情。也约出来见过面,但在获知卢克家庭情况后,她决定熄灭爱情的火苗。   理由简单,老卢克是赌鬼。   虽然儿子是儿子父亲是父亲,应该理智地区别看待父子两人,但嫁给卢克后,谁能保证生活不受影响?   很现实的考量,珍妮弗辞去了电报员的工作,切断与卢克的联系。   她也没想到过了两年,结婚要写邀请函时,被雅克告之有一位不常往来的堂弟。   命运充满捉弄人的巧合。   不过,根据珍妮弗所言,婚礼上卢克没有任何出格举动,他仿佛彻底放下了曾经失败的感情。   之后,两人根本没有任何交集,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卢克会发了疯一定要绑架她。   **   11月11日,美国。   波士顿迎来了1873年的第一场雪。   雪花飘落,车马行人都慢了下来。   冬风难免刺骨寒冷。但一窗之隔,餐厅包间烧着壁炉,暖意融融。   晚餐进入尾声。   侍者端上了餐后的甜点提拉米苏,然后悄悄退出了房间。   门被关上,屋里只剩两个人。   玛丽看向迈克罗夫特。九月末,她离开伦敦抵达波士顿,计划要确定杰基尔医生是否与变身药剂、「化身博士」相关。   今天上午,她接到迈克罗夫特来到波士顿的消息,说是带来了卢克案件的后续发展。   刚刚,迈克罗夫特陈述了那些后续。   “以上,就是珍妮弗交代的所有事。我亲自审问过她,她坚持不承认与近期卢克有过私会,其表情丝毫不似作伪。”   那么问题来了。   此前,雅克预定葛缕子的用意是什么?究竟是防止妻子出轨,还是表示葛缕子的另一则花语梦幻爱情?   珍妮弗说卢克是执念太深,所以会谋杀雅克而且绑架了她。   她真的一分钱的好处都没拿。比如那笔赌金,在非洲卢克住的旅店房间搜出巨额汇票,钱款金额是三人份的赛马赌金之和。   玛丽想了想,“也许,实情就如珍妮弗所言;也许,她隐瞒了什么,的确和卢克在英国有过私下密切往来,但那种程度的交往远不至于让她抛弃丈夫雅克与安稳生活。”   事实真相究竟是什么?   碍于被卷入此次案件人的其他人都已经死亡,有的事成了石沉大海的秘密。   没有实质证据就不可能给珍妮弗定罪。   更令人遗憾的是参与赛马阴谋的卢克三人都死了,这让变身药剂的来源又断了。   “这一个月以来,我拜访了好几次杰基尔医生,他表示从来不曾听说变身药剂。他的样子也丝毫不似作伪。”   玛丽语气遗憾,“原本我希望能从卢克那里得到一些有力实证,但现在看来彻底没指望了。”   破案其实需要一些运气,但运气难免捉摸不定。   玛丽没有什么沮丧情绪,线索断了再查就好。   当下,她是口风一转。“福尔摩斯先生,谢谢您邀请我来此就餐。已经夜间八点多了,您还有其他事要说吗?”   迈克罗夫特闻言,握着玻璃杯的手指微微一紧。   玛丽仿佛真的不懂就问,“请允许我实话实说,这家餐厅的餐品与环境确实非常好。但您一路舟车劳顿刚到波士顿,为什么搞得这样麻烦,而不直接到我家里用餐?   另外,您寄一封信阐明卢克案件后续就好,何必亲自跑一趟告诉我。您是不是来美国处理公事,然后顺路来找我?”   这个时代出行并不便捷,不可能只为告之卢克案件后续就请假横渡大西洋吧?   一瞬间,空气有点安静。   迈克罗夫特沉默了整整五秒钟秒,终是深吸一口气,将端着的玻璃杯放到桌上。   “我确实是来美国处理一些公务,但那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我是有一件事想和您谈。”   玛丽看了一眼餐桌上的花瓶,里面装着一支盛开的白玫瑰。   餐厅没有使用煤油灯,悬挂着的水晶吊灯点满了蜡烛。此刻,烛光照亮水晶柱,照得一室光影迷离。   今夜,两人吃了一顿名副其实的烛光晚餐,而某些目的也昭然若揭。   玛丽却不急不缓地继续道,“是吗?是有事要谈?那您就说吧,我会洗耳恭听。”   此刻,迈克罗夫特一鼓作气地开口,“我们都知道,四年前的那个冬天,罗曼夫人与明顿先生就是从波士顿开始了一段奇妙的缘分。四年之后的今天,我希望能在此开始,能够有一个新的起点。”   什么新起点?   迈克罗夫特目光专注地凝视玛丽,“您知道的,我不擅长花言巧语。也想过借用莎翁的情诗,或是其他浪漫台词,但还是觉得不如直言相告。   亲爱的玛丽,是的,我非常想这样称呼您,因为我的心不可控制地爱恋着您。我非常希望我们的关系可以更进一步,我能够属于您,您能属于我。让我们两个人共度余生,您愿意吗?”   这!这!这!   这真是非常不福尔摩斯的话语!   迈克罗夫特知道,他的用词非常直白,而没有使用任何迂回战术。   是他想不出来吗?   当然不是。而是清楚地认识到,面对一贯善于狡辩的明顿先生必须要直抒心意,否则一不留神就被其故意曲解岔开话题。   果不其然,玛丽当场愣住了。   她猜到了迈克罗夫特想做点什么,但万万没想到如此直接。   房间内,安静再一次出现。   一分钟,两分钟,沉默让时间变得越发漫长。   整整三分钟,玛丽终于不再沉默,她没有回答是否愿意,而是严肃地问:   “福尔摩斯先生,您能不能实话回答我,您该不会随身带着求婚戒指吧?只要我说愿意开始新起点,您会见缝插针近期就求婚?”   迈克罗夫特没有办法否认,其实他非常希望可以原地结婚。   这一秒,他却本能地感到一丝莫名的不安,因为没有在玛丽眼中看到以往的熟悉笑意。   “Well,该怎么说呢……”   玛丽摇了摇头,“从我有具备判断力的那一天开始,我就没想过结婚,从来没有。您能懂吧?世上总有一些人不需要婚姻,而我正是其中之一。”   该死的安静,它又来了。   这次还带来一丝令人心塞的意味。   “是的,我理解。对,我可以理解您的不婚想法。”   迈克罗夫特尽量维持了平稳的语气,“我曾经也是一样的想法,但人生难免意外。我遇上了您就是最美好的意外,而我愿意改变。”   之后呢?   迈克罗夫特没能再继续往下说。他知道不可能强硬地要求玛丽做点什么,只能期望这一次和以往一样,玛丽的话总能有出现转折词。   否则……   迈克罗夫特把心一横,不能再退了,底线让玛丽同意两人可以成为一辈子的恋人。   玛丽抽出了白玫瑰,没有再看迈克罗夫特,而是默不作声地把玩了一会鲜花。   接下来沉默的一分钟,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玛丽忽而笑了,抬头:“福尔摩斯先生,您的运气不错,白玫瑰有二十二片花瓣。花瓣成双,或许昭示着这一桌的客人应该出双入对?我觉得可以给彼此一个机会。”   说着,玛丽拉过迈克罗夫特的左手,作势要用手指在他掌心写字。   “这样吧,让我写一个数。现在您只有22秒,告诉我一个关于它的正确答案。如果您回答正确,我承诺会认真考虑我们结婚的可能性。”   什么?   等一下,冷不丁就要赌一个大的!   当下,迈克罗夫特只觉手心一痒,手心被写了「1184」。 第157章 Chapter157   一个数「1184」, 仅有二十二秒钟的思考时间。   玛丽没有给再给其他提示,而只有迈克罗夫特给出与1184相关的正确答案,她才会考虑一下结婚的可能性。   请注意, 只是考虑结婚这件事, 不是同意与迈克罗夫特结婚。   好比一个人以往不吃西瓜,但现在也将西瓜纳入食谱,却不表示明天就要吃某个人送的瓜。   迈克罗夫特当然这种语言细节差异,更明白必须抓住机会。   如果错过这一次,依照玛丽的性格很难说下次时机何时出现。也许就在后天的早餐时分,也许是十年后了。   ‘噼啪——’   壁炉内燃烧的木柴作响, 而窗外的雪似乎又大了三分。屋内,两个人相对而坐, 玫瑰花瓣散了一桌。   这一刻, 波士顿仿佛骤然变得有点冷。   “您不觉得问得有点苛刻吗?”   迈克罗夫特仿佛丝毫不觉紧张, 还能就事论事地辩论。   “一个没头没尾的问题,而且还读秒限定22秒,世上有几人能给出您正确答案。”   玛丽丝毫没有强人所难的心虚感, “福尔摩斯先生, 您该知道想让我破例另眼相待,总得有过人之处。提醒一下,在这几句后之后, 您还剩五秒。“   可以倒计时了,五、四、三……   “「1210」。”   迈克罗夫特几乎是踩点地迅速报出了这个数, 绝不能让超时回答不作数的惨剧发生在他身上。“玛丽, 这是您想的正确回答吧。”   一秒,两秒,三秒。   玛丽终于没有继续维持淡漠的神色, 绽放出了一抹灿烂愉悦的笑容。她更是倾身向前,伸出食指,作势要挑起迈克罗夫特的下巴。   迈克罗夫特一把抓住玛丽的手,没让她上演奇奇怪怪的剧情。“您想做什么?”   玛丽无辜反问,“我能做什么?只是想要捧起您的脸认真端详一番,谁让您浑身散发着智慧又迷人的魅力。”   是吗?   迈克罗夫特才不信,却自然而然截取了后半段夸奖他的话。现在更重要的是必须追问一个确切答案,以防某人赖账。“那么请您正面回答,「1184」对应「1210」是您想要的正确答案吗?”   “瞧您,真是心急。好,我听您的,正面回答。”   玛丽切换到严肃的神色,“恭喜您了,回答正确,我会考虑婚姻的可能性。话说回来,福尔摩斯先生,您是怎么推测的呢?”   玛丽心知肚明,她抛出了一道难题,它可以追溯到公元前。   在古希腊时期,毕达哥拉斯发现了一对有规律的数。220与284,一方的所有真约数之和,与另一方相等。   即,220的真约数为1,2,4,5,10,11,20,22,44,55,110,这些数相加等于284。   反之,284的真约数为1,2,4,71,142,它们加起来等于220。   一对正整数存在这种特殊的数学关系,则被成为亲和数。   毕达哥拉斯最早发现了这对最小的亲和数。 竒 書 網 W w w . q í S ǔ W A И G . C ō M   无疑,这一对数字非常奇妙,它们明明是两个数却能在某种特定条件下成为彼此。这一特性,让人们赋予了数字之间相亲相爱的属性。   此后千年多的漫长时光,一直有数学家探寻亲和数的规律。   然而,时间到了16世纪都没有再发现第二对亲和数。关于它的神秘性被越传越悬,甚至用到了晦涩难懂的神秘学之中。   直至17世纪费马发现第二对亲和数,才打破了距离第一对亲和数被发现后两千多年无所收获的魔咒。   后来,18世纪欧拉更是扔出一道惊雷,他不只发现了60对亲和数,更是给出了一种计算方法。   注意,数学的玄妙之处来了!   玛丽熟读了这个世界的亲和数相关论着,发现还是有一条漏网之鱼逃掉了。   在她前世的19世纪60年代,有人找出了1184与1210这个疏漏。时空更迭,这个世界到1873年还是没人提出发现了这组被遗漏的组亲和数。   今夜,限定二十二秒要求给出正确答案,确实有点为难人了。   当下,迈克罗夫特听到玛丽亲口承认他回答正确,终于放下了悬着的心。   此刻是情不自禁地握紧了玛丽的手,“您问我凭什么推测「1210」?理由很简单,因为我懂得您不言而喻的心意。”   什么心意?   迈克罗夫特刚刚提出,希望两人可以进一步开始新的关系。可以相互属于彼此,正是亲和数的寓意。   “如果要我无中生有在22秒之内发现一对新的亲和数,我承认那是几乎不可能的。”   迈克罗夫特难掩笑意地看向玛丽,“不过,既然您给出了一对亲和数的其中之一「1184」,我又怎么会辜负您的期待。依照数学规律去反推,还是可以迅速算出「1210」。”   说着,迈克罗夫特语气越发柔和,“其实我都知道,您丝毫不舍得为难我。绝无可能不留一丝生机,让我去答无解的难题。”   答题的难点与关键都在于联系到亲和数的寓意。   若非出题者报以相同爱意,又怎么会给出这样的谜面。   瞎说什么大实话!   玛丽却没有否认,笑意更深,还心情破好地多说了几句。   “今天心情好,不妨让您知道得更多一些,有关求婚我不看中鲜花、琴曲、钻戒。想要让我最后同意与您开始婚姻,您得想些有意思的事。其实我不介意一直保持地下恋情,毕竟我没有打算恢复女性身份。”   世上只有明顿先生,即便玛丽结婚也只会秘密进行。   有些大实话还是先说清楚比较好,免得日后引起不必要的矛盾。   迈克罗夫特毫不意外会听到这些,而他从来就没想过让明顿先生消失,但隐隐发愁的是什么是玛丽期盼的「有意思的事」?   有些实话,他不能说。总觉得让玛丽·明顿觉得有意思的事,怕不是要两人一起在法律的边缘反复横跳且来回试探?   作为遵纪守法的福尔摩斯,怎么能给出这样的一百种不同求婚方案?   雪还在下。   两人离开了餐厅,登上一辆马车准备回住处。   比起来时,竟觉得这个冬夜热了几分。明明雪更大了,夜更深了,风更寒了,但难以抑制的是心更热了。   “这段日子,您不搬去我家吗?”   玛丽似乎随口一说,“比起旅店,我想后湾区的住宅更舒适,更有旅店没有的独到风景。”   什么独到风景?   迈克罗夫特侧头,最美的风景无疑近在眼前,正是玛丽本身。这像是一种隐晦的邀请,但他没有办法在波士顿多停留。   “明顿先生,我没有对您说假话,此行美国确实有公务在身。明天一早,我天亮就要动身去纽约。在旅店凑合过一晚也就行,不打扰您的休息。”   玛丽也猜到了,迈克罗夫特多半是挤时间专程来波士顿走一趟。   为什么赶时间还要来?当然因为她在美国呆了一个多月都没寄信回伦敦,这人特意申请了并不热衷的出差任务,是找到了光明正大的理由来堵她。   玛丽也谈起了正经事,“杰基尔医生的客座讲课将到12月20日。说实话,我试探观察了他整整一个多月,没有发现任何不妥之处,他只是我们认识的正直医生。”   但,两次通过华生转给玛丽的匿名信件,说明的确存在一个隐藏在黑暗中的人。   “某种意义上,「化身博士」对您并没有恶意。”   迈克罗夫特相信玛丽的判断,“当下,我们的推断与求证结果产生了冲突,或是找错了方向也未尝不可能。您还要继续观察吗?还是先回伦敦?”   玛丽表示要继续留在波士顿,来都来了,那就观察到底。   “我已经去旁听了杰基尔医生的课,说不定接触的频率高了就能抓到蛛丝马迹。以12月为界限吧,如果没能在杰基尔回伦敦前发现更多线索,再寻找其他可能性。”   如此一来,玛丽要在12月21日才返航伦敦。“福尔摩斯先生,您呢?会在美国呆多久?方便说吗?”   “此次来美国为期四十天多,不是秘密行动。纽约—费城—华盛顿,是我要去的三个城市。保守估计12月20日能从华盛顿返航伦敦。”   迈克罗夫特认为他多少还能在玛丽面前坚持一点工作原则,起码至今没有正面亲口承认自己是罗曼夫人。   眼下,有点小遗憾。   两人刚刚确定要携手开始新的一段关系,却各有要事要在不同的城市呆上一段时间,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都没法再见面。   不仅如此,迈克罗夫特计算过回程日期,从美国回英国至少要一周时间。   今年的圣诞节没有办法回福尔摩斯老宅渡过,更不谈他可以拐人一起回去见家长。   玛丽一眼就看出了迈克罗夫特为何失落。这人想得挺美,恨不得一气呵成,明天就进教堂的节奏。   “怎么了?您有心事?是不是因为没有办法回家过圣诞而暗自神伤?”   「你这是明知故问。」   迈克罗夫特却顺水推舟地认了,“是的,今年要在客船上渡过圣诞了,而且还是独自一个人。我们不是一起返航,今夜之后要回到伦敦再见了。漫长的一个半月分离,不是吗?”   所以呢?   玛丽不说话,静静地等待下文,倒想听听迈克罗夫特能说点什么。   “此次来美国没时间与您一同游玩一番,确实很遗憾。”   迈克罗夫特镇定自若地说了下去,“有时,我会梦到一些光怪陆离的事,比如罗曼夫人与明顿先生在波士顿曾经手牵手跳过舞。真是想让人重温旧梦。”   “咳——”   玛丽差点没忍住就表情管理失败。   听听!这都是什么托词?亲爱的福尔摩斯先生很会编,为了不正面坦诚罗曼夫人的身份,居然胡编乱造了入梦之说。   迈克罗夫特却一本正经地继续建议,“我们错过了一起重游波士顿,又错过了圣诞,不如等回到伦敦后做点有趣的事。冬天摄政公园的大水池并变成大型溜冰场,男女老少都可以参加。您愿意一起吗?”   等一下。   玛丽敏锐抓住关键,为什么提起男女老少皆宜?   “如果我答应的话,福尔摩斯先生,您是不是想要补充后半句——比如今年的圣诞礼物不求别的,而希望我可以女装与您一起去滑冰?”   玛丽挑眉:你可真敢想! 第158章 Chapter158   “明顿先生, 有关圣诞礼物,您还考虑到女装的选项了?”   迈克罗夫特一脸「这话是你先说」的无辜表情,丝毫没有被玛丽戳中暗搓搓想法的心虚。   “Well!这真是不错的建议。如果您愿意, 对我而言,无疑会是今年收到的最好的圣诞礼物。”   “呵——”   玛丽毫不掩饰地假笑,“福尔摩斯先生, 波士顿的风是不是对您来说太猛烈了一些?否则您智慧的大脑怎么会别忘了滑冰是一项有危险性的运动,而时下的裙装显然无法让人肆意活动。”   潜台词:   如果想要两个人一起去滑冰,那就别打其他的注意。清醒一点, 女装是不可能女装的。   这个理由过于客观充分。   迈克罗夫特无法反驳, 虽然与他渴望一睹玛丽女装, 但更在意对方的滑冰体验。   “您说得对, 是我思考不周。那么您还有什么建议吗?比如要我准备冰鞋, 或是直接租借滑冰场的鞋子?”   玛丽腹诽这种狡猾的提问方式,压根没给出天太冷不宜出门的选择。但她还是回答了,“我会自带装备的。”   这也就是同意了圣诞节后相约摄政公园的冰湖。   认真算来, 此次滑冰是两人的正式第一次约会。   听到肯定回答, 迈克罗夫特罕见地觉得在出差办公的日子过于漫长。他的耐心收到了挑战,居然还要再等待48天才能与玛丽再见。   **   冬日,夜长日短。冬日,总离开不冰雪。   随着天气越来越冷, 距离约会的日子就近了。   据闻伦敦人很早就开始了冰上运动。早在12世纪, 伦敦北部城郊的大片湿地大结冰后, 年轻人就会三五成群出门滑冰。   当时没有专业溜冰鞋, 却无法阻碍人们想要冰上运动的心。坚硬的牛胫骨被制作打磨好绑在鞋底,就是最简易的冰刀鞋。一手拄着下方带铁钉的棍子,一个助滑就似离弦之箭开始在冰上飞动。①   七百多年后, 伦敦已经成为世界上繁华城市之一,而人们对冰上运动的热情丝毫不曾减退。   目前的科技手段尚不能制造室内人工溜冰滑雪场,而摄政公园的大湖入冬后结冰,就成了天然的室外滑冰场。   12月28日。   迈克罗夫特重点关注了天气,午饭后天空晴朗,暂时没有云团浮动,默默祈祷这样适合溜冰的天气可以保持下去。   下午两点。   一辆马车从蓓尔美尔街出发驶向摄政公园。   因为圣诞假期刚过不久,今天又不是周日休息日,前来冰湖滑冰的人不多。   玛丽有点好奇地观察着,她还是第一次来到19世纪的溜冰场。“听说每到深冬,摄政公园的冰湖很受欢迎,我还担心每天都可能爆场。”   迈克罗夫特昨天刚到伦敦,上午交接了相关公务,下午就不必坐班。   其实,他也是第一次来摄政公园溜冰。以往至多是匆匆路过,根本没有想要下场。   整个冰湖面积很广。   绕湖一圈,有四个简易的帐篷。   帐篷大开着,竖着一块牌子「提供:1冰鞋、雪杖、护具等租赁服务;2滑冰指导辅助服务;3私人物品暂存服务」。   帐篷里坐了一群穿着统一的青年男士,看起来就是滑冰新手辅助者。   地上还放着几个箱子,上面有圣巴塞洛缪医院的铭牌,应该是存放着急救物品。   玛丽和迈克罗夫特提着自备的冰刀与雪杖,口袋里随身带了小医疗包,无需使用帐篷服务。   沿湖有不少专供滑冰者休息的长椅。两人找一处安静的地方坐下,将冰刀绑在鞋底后就可以入冰湖滑行。   近些年,冰鞋在不断发展。已经有一体式的冰鞋出现,即冰刀镶嵌特制鞋底,它不能脱卸。多数还是捆绑式,将冰刀绑在日常穿着的鞋子下方即可,穿脱方便更适合大众玩家。   寒风中,人们不必在大庭广众之下脱掉鞋子换上另一双,这也方便了女性参与滑冰活动。   今天来玩溜冰的人不算多,还是可以看到有几位年轻男士单膝跪地为他们的女伴系好了冰刀鞋带。   见状,迈克罗夫特下意识侧头。   非常好,亲爱的明顿先生并需要他的绅士服务,是已经熟练地系好了一只脚的冰刀,再绑另一只了。   “怎么了?”   玛丽似乎不解眨眼,“您腰疼,想要特殊服务?”   微笑!   迈克罗夫特一秒切换标准微笑,他是听到了什么奇奇怪怪的遣词造句。   玛丽一手绑着冰鞋,一边居然还颇为坦然地说,“要特殊服务的话,那是另外的价。”   “咳——”   迈克罗夫特这下差点被呛到,过分了啊,玛丽的用词越发变本加厉了。他立刻坚定拒绝,“不必,我可以自己动。”   然后,空气有一瞬窒息式安静。   似乎有很容易令人误解的虎狼之词,一不小心冒出来了。   “我是说自己动手。”   迈克罗夫特迅速补充,但还是哪里不对的样子。   怎么回事?!气氛是怎么从纯洁的滑冰准备,猛地似脱缰野马奔向不可描述的赛道?   玛丽忍住笑,她可以用马克·明顿这个姓名发誓,真没有调戏迈克罗夫特。   “福尔摩斯先生,您还好吗?为什么突然非常严肃的样子,难道是不喜欢我实话实说?我不会单膝跪地为人系鞋带,但对您可以特殊一些。   如果您不便弯腰穿鞋,我可以破例代劳,不过对应您也必须得加价才行,比如为我提供一个月的免费甜品。”   迈克罗夫特:呵!这解释,谁信谁傻。他不傻,知道自己就是又被调戏了。   一个『又』字,非常说明问题。   “您的好意,我心领了。我的腰好到可以自己穿好冰鞋。”   迈克罗夫特维持住了平稳的语调,不再此事上继续纠结,而快速穿好了冰鞋。   暂时无话。   两人一左一右地拄着雪杖,起身走上了冰湖。最初放慢脚步,先适应一番。   五分钟后,迈克罗夫特打破沉默。“六年前,1867年1月,摄政公园湖面的冰层突然碎裂,有两百多位滑冰者坠湖,其中四十人死亡。   这场重大事故轰动一时,因为来此滑冰的多是中产年轻人,死伤者也都是这个群体。后来就有了冬季冰场救援组,是驻扎湖边的那些帐篷成员。”   说到此处,迈克罗夫特自然而然地握住了玛丽的左手。   “想必您也了解此处的潜在危险性,而您是第一来摄政公园滑冰,我牵着您,以防您一不小心将冰面砸出一个冰窟窿。”   玛丽没有抽回手,甚至配合地露出了一个无比温和的微笑。“福尔摩斯先生,您确定不需要重修语言的艺术吗?”   “当然不需要。”   迈克罗夫特理直气壮,“我是直言不讳。我也是第一来此滑冰,也请您握好我的手,以防我一步不慎也摔出一个冰窟窿。”   这下、真像是快人快语的客观描述了。   玛丽缓缓点头,很好,这是连自黑都用上了。   ”很好,福尔摩斯先生,您很不错。“   玛丽说得语气平静,也听不出究竟是褒是贬。紧接着,她左手微动,从被握住改为了与迈克罗夫特十指相扣。   然后,玛丽就特意半举起两人交握的手。“那么如您所愿,安全第一,我们要摔一起摔。“   这个举动稍稍引得旁人侧目,但瞧了一眼也就不甚在意,谁也没有大惊小怪。   两位男士手牵手,在大马路上可能要被报警抓同性恋,但在滑冰场上很正常。   尤其是看上去新手模样的两位男士,相互帮扶一下再正常不过了。   至于为什么十指相扣?   理由简简单单,就是抓得牢一些。   主要是看表情,手牵手的两人一看就是正经人。   正缓缓地从冰湖一角开始滑动,然后开始绕湖一周。两人从容不迫的身姿,谁都不会怀疑他们乱搞男男关系。   冰面上,玛丽和迈克罗夫特缓慢移动。因为对这个天然冰场并不熟悉,有比必要先观察一番。   尽管慢到与几位穿着裙撑裙装的女士们相同,两人却毫不在意地保持着低速滑行。   嗖——,嗖——   不时,年轻的滑冰高手飞速从身边掠过。有的快得带起一阵风,有的还吹起口哨。   但,两人的定力一流,根本不被影响。   继续不急不缓地前行,且正大光明保持着十指交握的姿势。   玛丽饶有兴致地四处眺望,枝头积雪,花木枯败,湖边堆了一排雪人冲淡了几分萧索寒意。“谢谢您让我可以从这个角度欣赏摄政公园,冬天的景色着实别具一格。”   “您客气了。能与您同游,是我梦寐以求的事。”   迈克罗夫特说话时保持着克制的笑容,尽力伪装成初学滑冰的人。   今天,他就没计划在冰上风驰电掣地滑行,只求玛丽愿意放慢脚步,陪着他手牵手慢慢悠悠地逛一圈。   又不是搞滑冰比赛,求快干什么。在众目睽睽之下手牵手,不能更好了。   一阵冷风吹来。   两人没有再聊天,而是享受其安静的漫步时光。   能够找到一个人,他/她在身旁,即便不说话也很安心。更不觉得对方的呼吸吵到自己了,那真是一件极为难得的事。   冰湖边缘,初学者慢慢地滑行。   冰湖中央,高手们飞驰着相互追逐。   圣诞节后,元旦之前。摄政公园是一派其乐融融之象。   四十多分钟后,两人绕冰场一周回到起点。   迈克罗夫特隐隐松了一口气,幸好,今天没有发现湖面碎裂,水中浮出尸体的桥段。想问接下来是否要加速来一圈,但天色发生了骤然变化。   黑云集聚,看样子不多时就会有大雨。   “伦敦啊,还就是老样子,总是阴晴不定。”   玛丽抬头看了一眼云层变化,“福尔摩斯先生,我们回去吧,我想您对变成落汤鸡没有兴趣。“   ”也好。回家,正是下午茶时间。”   迈克罗夫特早就向厨房安排好了餐单。   两人上岸,解下鞋底冰刀,准备朝马车停靠处走。   迈克罗夫特却见玛丽深深凝望了一眼冰湖。“明顿先生,您是不是没有尽兴?下次,我……”   “不,今天很好。”   玛丽笑着打断迈克罗夫特,“真的很好,因为有您的陪伴令我心灵愉悦。”   迈克罗夫特疑惑,那么玛丽又为什么要凝视摄政公园的冰湖?   玛丽朝前一步,贴近耳语,“正因您让我的愉悦值上升,所以现在我认真地思考一件事。有空抽个时间换个地方,雪山滑雪比冰湖滑冰更刺激。我知道您希望我女装,不如定个短道赛滑雪,只要您赢了,之后我就如您所愿。”   末了,玛丽像是想起关键,“对了,福尔摩斯先生,您行吗?哦,我是说滑雪,您行吗?” 第159章 Chapter159   区区滑雪, 小事一桩。   “滑雪比赛,我当然可以。”   迈克罗夫特表面上轻松答应,似乎对于夺得滑雪胜利没有太大压力。   “那就由您选时间和场地吧,反正一年四季都能找到合适的滑雪场。”   玛丽也不质疑, 还附赠了非常温和的笑容, 仿佛表达了她极大的善意——谁选场地谁就更熟悉当地地形,这算是给比赛对手放水了。   迈克罗夫特却暗暗叫苦, 人贵有自知之明, 其实他很了解自身的情况。   虽然会滑雪,但那与赢的距离很可能有点远。自己在运动竞技方面的天赋平平,更不谈后天也从未想通过努力习补齐短板。   上次滑雪是什么时候?   也不远, 是去年的圣诞节陪着父亲和弟弟随便晃悠了一圈。   福尔摩斯老宅在约克郡, 附近有一座每逢冬季就适合滑雪的野山,那里成了周边滑雪爱好者的聚会地。   无疑,对于滑雪运动, 整个福尔摩斯家以歇洛克最为积极,而父亲的年纪不允许他再似年轻时般风驰电掣。   至于迈克罗夫特本人?   他一直心态随和(犯懒),对于家庭活动参与即可, 参与程度就不必深究。   如果早知今日, 前些年他一定会竭尽所能成为雪道之王。   现在申请一次外派任务回约克郡住上一两个月,也不知连夜去雪山天天练习还来得及吗?   决不能输, 因为后果可能很严重。   假设某天他的求婚方式让玛丽颇为感兴趣而同意结婚, 但到时候还没有赢得滑雪赛, 试问两人能一起穿男装去教堂结婚吗?   那不是找神父主持婚礼, 而是故意挑衅教会权威,毫无疑问会遭到教堂一众牧师举着火把追杀。   “怎么了?”   玛丽看着迈克罗夫特,这人的神色极度平静, 但坐上马车就盯着车框一言不发,不知道又脑补出什么奇特内容了。   在狼人推测后,玛丽承认迈克罗夫特的想象力,有时达到了她不能企及的高度。“您是不是有什么想补充的?尽管说,您知道的,我这个人很好说话的。”   「才怪。」   迈克罗夫特迅速默默接了这一句。   如果玛丽好说话,此时此刻他就不会思考是否要请(绑架)一位通情达理的神父,让神父答应主持一对看起来是同性恋人的婚礼。   “没什么,我就是在考虑明年的工作安排。”   迈克罗夫特短短几秒把几步走计划安排妥当,找一个约克郡的短期外派任务,然后去最熟悉的雪山练习滑雪。   他泰然自若地说,“虽然刚刚从美国回来了,但听马修阁下的意思,我可能要在离开伦敦一段时间。一想到近几天又要与您分别,让我倍感不舍。”   「您会是乖乖听话的下属?」   玛丽很肯定迈克罗夫特真要躲懒,他能照出一千零一个正当借口拒绝马修的委派任务。因为他曾经成功扮演了罗曼夫人,该与马修之间有了某种约定,比如非自愿不再外出。   这会联系到滑雪比赛,一个猜测立刻冒了出来。   虽然没有问过福尔摩斯老宅的具体位置,却也知道约克郡有好几处不错的滑雪山坡。想必亲爱的迈克罗夫特计划去最熟悉的雪场,悄悄搞突击练习。   玛丽没有揭穿,配合地也露出几分不舍。“您又要出差啊,真是辛苦了。”   迈克罗夫特确定玛丽揣着明白装糊涂。出差不辛苦,成为滑雪高手才辛苦。他嘴唇微动,不如两个人一起去的提议最终没出口。   他也不想才见面就又分开,而且把玛丽拐回家见父母的好机会。但他了解狡猾的明顿先生,指不定会故意给他的滑雪突击练习制造小障碍。   顺其自然吧。   迈克罗夫特如此说服自己,而且他也要先要告之父母一些事。   比如他计划绑架,不,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邀请一位神父为两位男装新人证婚。也不知能否取得父母的赞同,反正自己会坚持这一底线思维。   **   翌日,白厅一如既往地多如潮水的政务淹没。   “什么?你说愿意出差?”   马修没想到有朝一日迈克罗夫特会主动上门要求出差,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窗户。   今天,太阳还是从东边升起。   玻璃窗的倒影显示自己的发量依旧充足,没有同龄人的脱发困扰。   一切明明很正常,为什么迈克罗夫特突然不懒了?   “迈克,你选了跟进约克郡的一个任务,是不是家中有事?”   马修第一时间想到福尔摩斯老宅在约克郡,“是了,这些年你没能和家人团聚几天,今年又为处理美国问题错过了圣诞。”   迈克罗夫特看着马修自动脑补,某种意义上他也没想错。   以后,亲爱的玛丽也是福尔摩斯家的一员,这次回约克郡是为处理玛丽带来的小考验,约等于是解决家事。   沉默,有时被视作了默认。   马修很干脆地同意了外派申请,他还颇为鼓励迈克罗夫特的这种行为。   “迈克,你就该多走走,而不是一直呆在办公室内处理文件。能者多劳的道理,不用我多说。很高兴,你终于懂得了我一直以来的用心良苦。”   不,不想懂。   迈克罗夫特保持礼貌的微笑,他骨子里还是想偷懒的。   只是没想到有朝一日某件事不知不觉也深入骨髓——对于一个人的爱恋,是战胜了他的天性习惯。   “谢谢您批准我的申请。”   迈克罗夫特不欲多言,早一日赶到约克郡就早一天练习滑雪,但该有的客套礼仪还是要有。“我此行约克郡,还能为您做些别的事吗?”   按照一般流程,一个人客套询问,另一人就会客气地说没事。   不过,马修不是一般人。   “其实我正想感叹,迈克,你来得正是时候。今天你不来,我也会去找你。”   说着,马修从手提箱里取出一份私人文件。   “我有一位老朋友,准确地说是我的学长,他在临终前想找靠谱的私家侦探查一件旧案。旧案刚好就是在约克郡,你可以看一看。最近如果歇洛克有空,不妨请他走一趟,或者你有更好的人选?”   有没有空,还要先看是什么旧案。   迈克罗夫特太了解弟弟,歇洛克并非什么事都愿意去探查一番。   打开文件袋。   里面是泛黄褪色的地图、手绘画与一本笔记。   那是发生在四十年前的旧事。   1833年,圣罗兰山传出了耸人听闻的雪怪传闻,相传每逢冬季大雪封山时就会有吃人的雪怪出没。   雪怪,身躯笨重,却悄无声息地来到猎物的门前。   透过门缝窥探猎物家中的情况,在猎物落单之际,将那个目标活人一口吞掉。   不多不少,一年吃满七个人就收手。   后来,当地人恐惧地不敢在冬天上山,而被害的多是不知情的外来客。   连续七年,雪怪每年都出来吃人,是吃了七七四十九人。曾经也有驱魔队试图抓捕雪怪,但都以失败告终。   没想到1840年的冬天,雪怪突然销声匿迹,却留下了一句话「我会回来的」。   迈克罗夫特看到这里,脑中冒出了不少疑惑。   不说其他,单就一点,雪怪怎么给人类传言?两个物种居然还语言互通?   继续往下看。   奇异传说引来了外界的追查者。   马修的学长,乔·阿克曼,他在大学毕业之后成为一位冒险家专门寻找奇异生物,是前往了雪怪传说的圣罗兰山谷。   笔记上,阿克曼写得清楚,年轻时他相信有怪物的存在。去圣罗兰山谷,期待可以找到不同与人类的物种。   令人他很遗憾,在查证后确定所谓雪怪传言是一件连环凶杀案的误传。没有吃人怪物,有的是藏在雪人里的尸体。   连续七年,即1833年—1839年,每年都在圣罗兰山谷发现七个雪人,其中藏有人类的残肢。   用来藏尸的雪人被凶手放置在几个村庄的出入口。它很容易辨识,是比普通雪人胖上一大圈。   每年七个雪人,分别埋着不同的躯体部位,一个头、两条手臂、一处躯干、两条腿、与一堆内脏。   可以确定,不同部位的残尸分别来自不同的死者,也就是说起码有四十九个人死亡。   案发的十九世纪三十四年代,圣罗兰山谷一带相对闭塞。因为杀人狂魔没留下什么线索,当地人更愿意相信那就是雪怪作祟。   有关那句「我会回来的」,是1840年圣诞节的早上被发现的。   一个村庄入口处,不知是谁堆了一个超大雪人。雪人的脑门上,以血红色液体写了那一句话。   圣罗兰山谷一带的村民都听过雪怪传闻,在看到这只血字雪人,自然就把它和以往的四十九个雪人联系到一起。   当铲平大雪人,却不像以往在雪堆里发现人类的尸块,反而是看到一个小黑点。   ——是一只屎壳郎尸体。   屎壳郎,就是圣甲虫。   雪人里藏一只虫子的尸体是什么意思?   当年,乔·阿克曼也想过是不是与古埃及相关,但受限于当时的线索太少,没有更多发现。   雪怪杀手从1840年后彻底沉寂,那行「我会回来的」却也不知是什么时候。   反正三十多年过去,圣罗兰山谷再也没有出现过同样的案件,雪怪传说也渐渐被人们淡忘。   今年,阿克曼六十三岁了。因为早年参加过极地探险,他惹了一身病,眼看就到了不得不去见上帝的时候。   回顾这一生的遗憾,在遗愿清单上的第一条就是希望有人可以破解「雪人藏尸案」,是想找个靠谱的调查者,许以重金令他接手此事。   “阿克曼愿意支付一万英镑调查此事。而他自知时日无多,极有可能等不到最终结果,所以才委托我找一位品性可靠的人。”   马修很理解阿克曼,他的老朋友不缺钱,但没有一子半女。一笔遗产捐掉大半,剩下的就是查清过去没弄清的秘密。“迈克,你也看了资料,有什么建议吗?”   如果没有出现雪人里的圣甲虫,这件案子交给歇洛克也无妨。   当下,迈克罗夫特却必须要把此案交给玛丽,因为那很可能与她一直在追查的事有关。   “暂时,我不确定歇洛克有没有空接手此案。”   迈克罗夫特似不带一丝私情地推荐,“马修阁下,我可以确定的是明顿先生最近有时间,不如请他走一趟?”   马修想了想,明顿先生的伦敦东区社会调查报告完稿了,如今应该不忙。其实是没什么差别,这一位也是很靠谱的调查者。   “好,你和明顿谈一谈吧。或许,你也可以顺路和明顿一起去约克郡见见委托人。近些年,阿克曼一直住在圣罗兰山谷附近的别墅养老,也不怪他惦记着雪怪旧事。”   阿克曼居然定居在圣罗兰山谷?   这一点让迈克罗夫特产生某些猜测,阿克曼重启雪人藏尸的调查,只是因为他临死前遗愿吗?   或者,还有一些没告之马修的理由。比如「我会回来的」,时隔33年,这句话是不是应验了?   **   约克郡,皮克林镇。   1月2日,清晨。   教堂前不知何时多了一只雪人。它很胖,却没有半点憨态可掬,因为脸部被挖了两个大窟窿,像极了被扣掉眼珠的眼眶。   空眼眶的边缘,渗出了一抹鲜红。 第160章 Chapter160   “啊——”   惊恐的叫声响彻清冷的街道。   皮克林镇, 天色蒙蒙亮。   洗衣女工只是多看了一眼教堂,就与两只空洞洞的眼眶对个正着。   雪人的眼眶没有眼珠,眼角渗出了红色液体, 乍一看像是被挖掉眼珠的雪人在留血泪。   这惊悚一幕直接把人给吓醒了。   不多时,几位神职人员闻声而来, 还有街上其他的行路人也围了过来。看到这只雪人, 俱是背脊发凉,一阵瘆得慌。   “上帝保佑,谁把这东西放到教堂门口的?”   一位牧师走进查看, 雪人大约有1.2米高,一共三个超大号的雪球堆叠起来。   如果在此地当场堆出来的, 起码要耗时半小时左右,但清晨人烟稀少,很有可能没人注意到是谁搞的鬼。   “不是血。”   另一位神职人员凑近闻了闻雪人眼眶边的红色液体, “有点甜味,像是某种稀释了的饮料,有点樱桃味。”   此话一出,围在四周的几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既然雪人的眼眶没有流血, 而是被浇上了红色樱桃制品的液体,多半也就是有人恶作剧了。   不论是不是恶作剧都不能让诡异造型的雪人继续留着。众人合力一推,想让雪人雪归雪。   岂料,异变突生!在三个相叠的雪球被推散裂开,掉出了一团团杂乱颜色的毛发。   乍一看,像极了雪球里钻出了一堆杂色毛毛虫尸体。   呕——   一股恶心感, 搅得几人胃部翻腾,下意识退后一步。   等好不容易克制住反胃感,再去细看混合在雪粒里的毛团, 发现它们都是男人的胡须。   “太恶心了,谁把这些胡须塞到雪球里的?”   牧师凑近分辨,“黑色、棕红色、灰白色,这些胡须不是来自同一个人。这么多的数量,要剔掉多少人的胡子才能搞出这样一大堆来?”   当下,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寒风一吹,盯着胡须看的几人后背皆是一凉。   雪人身体里埋胡须,不是一个人的胡须,而是一堆人的胡须,此举过于诡异了。   一群人中,年龄最大的教堂守门人想到了什么,骤然脸色煞白,声音颤抖地说,“雪怪!难道是四十年前的吃人雪怪回来了?!它把人吃掉了,只留下了这些胡须?”   **   火车驶入北约克郡。   玛丽接下了雪人藏尸的旧案,直接先前往委托人阿克曼的住处了解情况。   果不其然,事情不出迈克罗夫特之前的预料。   阿克曼重启这桩三四十年前的旧案,不仅仅是因为他大限将至的遗愿,更是因为圣罗兰山谷附近出现了古怪的雪人。   “阿克曼收到的消息,半山腰的小村庄在圣诞节清晨发现村口站着一只雪人,大约1.2米高。三只雪球组成。”   玛丽向迈克罗夫特说起最新情况,“雪人有点胖,要说它有什么特别的,中间那个雪球被挖了一个拇指大小的洞,像是肚脐的位置。它被涂上了红色液体。”   肚脐流血,像不像开膛破肚的前兆?   不论有或没有那样的寓意,村庄众人都不能留着奇怪的雪人站在村口,是将它推倒了。   然后,从中间的雪球留掉出了一样东西,一张羊皮上面以鲜血为颜料手绘了一幅倒五芒星图。   玛丽递出羊皮,“圣诞节距今过去了十天,现在羊皮的腥味还没散。”   迈克罗夫特拿过一看便知这是新制的羊皮,做工有点粗糙。上面的倒五芒星多半是用羊血绘制,有股尚未褪去的羊血膻味。   “不仅羊皮制制作粗糙,这画工也不够熟练。倒五芒星的五个角大小有差异,其外圈的圆也画得不够圆。”   总得来说,雪人制造者没能搞出一次完美制作,也不知是时间匆忙,还是自身本领不足。   “您怎么看?”   迈克罗夫特指了指羊皮,“倒五芒星阵是召唤撒旦的魔法阵,它会是旧案重现吗?”   玛丽摇了摇头,“现在还不能确定。距离雪怪杀手最后一次出现是1839年。1840年的冬天,一个雪人的头上被留言「我会回来的」,雪球中有圣甲虫,却没有前七年那样的人类残肢。当时的留言者与连续作案七年的杀人凶犯是不是同一个人,至今还没有定论。”   客观地说,雪人里藏人类尸块与藏一只虫子,两者的危险程度根本不能相提并论。至于藏虫的雪人上被留了字,那也可能是有人故意模仿制造恐慌。   如果虫子不是圣甲虫,是一只螳螂或是蜜蜂之类的,那么还能认为1840年的雪人诡异吗?   偏偏,藏着的是圣甲虫。   圣甲虫,有复活重生的寓意。再配上那句会回来的留言,像极了某天雪怪杀手卷土重来。   时隔三四十年,圣罗兰山谷附近再度出现雪球内藏东西的雪人,藏的也不是残肢,而是召唤恶魔的手绘羊皮。   玛丽仅从藏物的种类来看,认为此次出现的雪人制造者和1840年的那位更接近。“此次的诡异雪人不论出自谁手,几乎可以确定不是1833年的雪怪杀手。”   因为年纪与体力不允许。   深冬的山路崎岖,在雪地行路更为困难。凶手当年是正值壮年,但过去了三十四年,他至今少说有六七十岁,还怎么上蹿下跳?   玛丽:“除非凶手就住在出事的小村里,不然连夜爬雪山去山腰堆雪人,事后还没有被发现行踪的可能性太低了。近几日传出的雪怪重临传言几乎不可能发生,难道他还能返老还童?”   很有道理。   迈克罗夫特赞同这番分析,暂时不能断定一共有几个雪人相关凶手,也不确定他们之间有没有直接关联。   退一步说,此次出现的雪人制造者藏了一块羊皮在雪人中,那最多是制造恐慌,丝毫谈不上犯法。   不过,他敏锐地关注点偏了一下,是抓住了玛丽的用词——「几乎」。   玛丽说返老还童几乎不可能,如此用词严谨,是不是她真的试过重头再来的奇迹?   借尸还魂。   迈克罗夫特可没忘了此前有关玛丽身份的荒谬推测。   有的脑洞,越想越有道理,玛丽会不会是来自未来?   合理推测,时下的社会大环境很难培养出玛丽那样离经叛道的性格,正因所处的时代不同才有了明顿先生最初的失忆托词。   当然了。   即便来自未来,有一点也可以肯定,玛丽也是凤毛麟角的奇葩存在。   “福尔摩斯先生。”   玛丽注意到忽然落在她身上的平静眼神。过去的经验告诉她,迈克罗夫特有时神色越平静,其思维就越放飞。“您这样看着我,是想说什么?”   “迈克。”   迈克罗夫特纠正,“亲爱的玛丽,你难道没想要改变一下称呼,私底下我还没听你叫过一声「迈克」。”   玛丽:你叫我改我就改,我这么听话的吗?而且,可以肯定迈克罗夫特刚刚想的不是这件事。   玛丽回以微笑,没有正面回应。   “好的呢,尊敬的福尔摩斯先生,您接下来的行程安排呢?是一起去发现雪人的半山腰小村吗?或者您要先行一步去完成任务?”   迈克罗夫特确定玛丽是故意的。他能怎么办?就当做是一种情趣吧。“先一起去山腰村庄,明天九点前抵达约克市即可。”   两人按照阿克曼给的地址,找到了发现古怪雪人的村庄。   距离事发已经十天,因为山腰的气温始终在零度以下徘徊,村口的奇怪雪人尚未融化。它保持着被村民们铲了一半的形态,像是被开膛破肚一般,横倒在了雪地上。   附近却没有发现更多有价值的线索。   根据现在掌握的情况,羊皮制作不满一个月,但村民们都没有在去年12月宰杀活羊。因为村子不大,邻里间对彼此的情况较为了解,表面上也没听说谁购买过羊制品。   雪人出现在1873年12月25日的清晨。前一天是圣诞夜,村民们可以确定太阳下山前,村口是空空荡荡的,没有雪人的踪影。   雪人被制作的时间在24日晚间到25日凌晨。这个时间段村民们都在家中过圣诞,没有人留意到村口有诡异的声音。   玛丽和迈克罗夫挨家挨户走访了全村,暂时没发现谁在说谎。   基本确定堆雪人的不明人士来自村外,他对于约克郡的山势地形很熟悉,从而做到避人耳目。   另外,一个人圣诞夜不在家过,这种情况在伦敦那样的大城市不算罕见。但在约克郡的村镇区域并不常见,或多或少会引起邻居的注意。   然而,即便以此为线索去寻找,查找的范围也不小。   迈克罗夫特计划抵达约克市后搜集相关案件情报,说不定除了圣罗兰山谷之外,其他地区也出现了藏东西的奇怪雪人。   1月6日,时近黄昏。   下山后的两人原本计划直接去约克市,但在途中听过路的商队传来一个消息,皮克林镇上近日也出现了诡异的雪人。   那只雪人藏了一肚子的胡须,站在教堂门口。   计划稍变。   玛丽当即决定先绕行皮克林镇,目标是那只藏胡须雪人。   迈克罗夫特也同行了,尽管如此一来会耽搁几个小时,让他要在凌晨时分才能抵达约克市。   这样做的理由太简单了,冬季野外很难临时租借到一辆合适的马车,他肯定要将玛丽先安全送达皮克林镇的旅店。   夜九点,月光洒在光秃秃的树枝上。   冬夜风寒,一辆马车驶入了皮克林镇最大的旅店。   马车边,玛丽看向迈克罗夫特。“谢谢您送我一程。您确定要连夜赶路?或者明天早起也不失为一个选择。”   “不了。”   迈克罗夫特不是无法起个大早,而是考虑到天气因素。“明天说不定会有雨夹雪,不如就今夜进约克城。”   玛丽向来不会依依惜别,“有情况再联系,路上注意安全。”   “您也注意安全,晚安。”   迈克罗夫特也没多言,当下他应该毫不犹豫转身上马车。   但不知道为什么双脚双手突然有了些自己的想法,没能立刻听从大脑的指令,想要再多看一秒玛丽就好。   玛丽嘴角带笑,眨了眨眼,“怎么了?您还有话要说?”   “没。”   迈克罗夫特不急不缓地抬起手,落在玛丽的耳边,然后帮她正了正帽子。“只是发现你的帽子有点歪了,举手之劳,不必谢我。”   谁信?   反正,玛丽一点都不信迈克罗夫特只想摸摸她的帽子,但她还能一本正经地点头,“那好,我就不感谢你了,亲爱的迈克。”   等一下,他听到了什么?能再叫一次吗?   迈克罗夫特正想开口,只觉得不远处有一道目光紧紧地盯着两人。   是谁?   抬头看去,旅店二楼南边客房的窗户半开着。夜间的灯光不够明亮,而且相隔二十几米也看不清楚对方的神色。   然而,迈克罗夫特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人是谁,不免身体微僵。为什么会在这里就遇到了?他一点前期告之工作都没做。   旅店二楼窗旁,老福尔摩斯先生也猝不及防地愣住了。   今天,他只是来皮克林镇赶夜市买点新鲜山货后借宿一夜,想要欣赏一下天上的大月亮,怎么就看到大儿子在马车边为一位男士扶正帽子?   别骗他!   他的读书不算少,这样体贴的小动作从来都不可能发生在迈克罗夫特身上。不说其他人,连做父亲的都没这样的待遇。   老福尔摩斯:请相信,他真的是一个冷静沉着的中老人。   但此刻只想问,上帝啊啊啊!这代表了什么?!今夜的古怪场景,是不是月亮惹的祸?! 第161章 Chapter161   时间:1874年1月5日, 21:15。   地点:皮克林镇旅店,二楼203客房。   迈克罗夫特终究没能连夜赶路前往约克市, 他无法对父亲的突然出现视而不见。   难道要拉着玛丽的手一起跳上马车,然后嗖一下地从旅店门口消失?那听上去像是私奔的前奏,根本不是他的处事风格。   203客房内,福尔摩斯父子之间,沉默却在蔓延。   迈克罗夫特坚持不让玛丽一起来面对尴尬局面。有些事,本该是由他提前告之家人,并且获得家人的支持。   事实上,他提前计划好了一切。从伦敦出发前已经发电报回老宅,约定1月8日回家吃晚饭, 然后准备说一些事。岂料, 今夜猝不及防被父亲提前撞见了。   这会打着腹稿, 想着要从何谈起比较好。   刚刚,玛丽在楼梯口分开时主动提及‘有关我的身份,您不妨斟酌着告之令尊’。所谓斟酌就是要自行把握尺度, 那最考验人。   老福尔摩斯试图张了张口, 但没能发出半个音节。   想要询问, 但找不到好的切入点,竟然不知该先说点什么。   比如:「迈克, 我一直以为你会孤独终老的,眼下看来情况有变」;   「这一天还是来了, 迈克,你终究是带了一位男士回家」;   「迈克,我很高兴你终于明白了爱情的力量有多伟大,而不再是把自己关在奇奇怪怪的俱乐部里。那地方居然不让人说话,简直没人性」。   老福尔摩斯是有一肚子话, 然后找不到最适合的那一句了。   “父亲,您怎么一个人来了皮克林镇??”   迈克罗夫特终是先一步打破沉默,“歇洛克呢?他回伦敦了吗?原定于后天的晚餐,他是不准备参加?”   老福尔摩斯听着大儿子过于平静的语气,眼下的重点是讨论他弟弟行踪的时候吗?   “元旦之后,约克郡传出了一些诡异传闻,据说四十年前圣罗兰山谷的吃人雪怪回来了。歇利去往据说发现雪人的地方瞧个究竟,尚不确定能否准时回家吃饭。”   元旦时,老福尔摩斯收到伦敦来的电报。电报措辞精简,大儿子只谈及会有两个月在约克郡进行外派工作,而1月8日回家吃晚饭。   没有特别备注,仿佛迈克罗夫特单纯因为错过了圣诞、元旦,而选择了8日回家与亲人团聚。   如今看来,老福尔摩斯后知后觉所谓共进晚餐并不简单。   他没再被大儿子掌控谈话节奏,索性单刀直入地问:“和你一起来旅店的,是明顿先生?听歇利提过一句,那位是你的邻居。看来你以身验证了东方的古话「近水楼台先得月」。”   迈克罗夫特:可以不提月亮吗?   想起仲夏夜,那夜月华如练,歇洛克撞破了他和玛丽的手牵手放烟花。   如今,他非常确定选择在波士顿的雪夜里表白是无比明智的做法,规避了可能惹祸的月亮。   言归正传,重点也不在月亮上。   迈克罗夫特没有绕圈子,他没忘了明天要早起赶往约克市。   “父亲,您看到的确实是明顿先生。如您所见,也如您所愿,我找到了一位愿意与之共度余生的人。”   咚!   一记直球迎面飞来。   老福尔摩斯不只是该欣慰还是心塞。   欣慰于大儿子终于不会只与甜食相伴到老,心塞于他的爱人与一般父母期盼的儿媳天差地别。   “我知道可能是多此一问,但还是要问一次。”   老福尔摩斯很清楚有些话说了也白说,但作为父亲必须说。   “你确定了吗?你们的关系不可能光明正大地示于人前,只能暗夜行路,偷偷摸摸一辈子。一旦被心怀恶意的人发现看,就是天翻地覆。这件事需要慎重,尤其是你的工作环境,更需要你慎重。”   “您应该很了解我,我做事足够慎重了。”   迈克罗夫特思及过往,他试过压制住心动与感情,而从柏林回到伦敦更试过一年和明顿先生断了联系,但最终避无可避地沦陷了。   “慎重过了头就是懦弱。作为福尔摩斯,显然我不可能懦弱。”   迈克罗夫特笑着说,“爱上明顿先生,是爱上了独一无二的璀璨灵魂,这是命运赐予我可一而不可再的幸运。聪明人,应当懂得抓住幸运。父亲,谢谢您,将我培养成了聪明人。”   老福尔摩斯:我才谢谢你了,谢谢你塞了我一肚子甜食,短短一分钟就让人撑着到消化不良的程度。   果然是人活得久了,什么事都会遇到。大儿子居然能讲出这样的情话,火星是不是要撞地球了?世界是不是末日到来了?   话到此处,迈克罗夫特自认说得足够清楚了。   “我原计划在后天的晚餐时分,向您与母亲坦诚此事。既然今天提前相遇,那也不妨让您提前知晓我与明顿先生成为了恋人。或者您需要时间消化一下这个消息,但我认为开明如您,之后一定会我祝福。“   「呦呵,如果我偏不呢!」   老福尔摩斯很像让大儿子见识什么叫做掌控之外。作为父亲,难道就不能任性一下?   迈克罗夫特已经先发制人,“我知道您不会为了反对而反对,不会任性肆意地要求我终止与明顿先生的恋情。   我是不是从来都没说过?作为您的孩子是非常幸福的一件事,并且我一直将您视作做人处事的模范标杆——不惧世俗成见,活出个人的风采。”   这一番话来得又快又急。   老福尔摩斯表情纠结,这小子抢话的速度倒是非常快。   另一方面,有点控制不住雀跃的心情。活了五六十年,第一次听到儿子如此直白地赞美。上帝知道,以往想要听迈克罗夫特多说几句与正事无关的话有多难,他一贯奉行沉默是金。   “咳、咳。”   老福尔摩斯佯装轻咳,“都说一段感情让人成长,你有没有学会别的不好说,但在甜言蜜语技能上的短板看起来是被补齐了。”   “我只是说实话实说。”   迈克罗夫特坚决否认自己有巧言令色。上帝可以作证,他与玛丽相处时从未说过不尽不实的花言巧语。   “时间不早了,父亲还请安心休息。抱歉,今夜不能陪您多谈,我明早要赶去约克城,其他的事不如等到后天有空再聊。”   安心休息?   老福尔摩斯想反问,在得知这样劲爆的消息后能以什么姿势安然入睡?他有一肚子问题,最起码想要了解一下明顿的家庭与个人情况。   迈克罗夫特却站起来走向大门,正要拧开门锁,又回头泰然自若地补充了一番话。   “对了,还有一件事或许该您提前知晓,明顿先生是一位女士,但一直穿着男装而已。假设明天您要与她聊点什么,作为绅士,我想您会尊重她的小爱好。”   “噗——”   忽如其来的这一下,成功地让老福尔摩斯把刚入口的茶水给喷了出来。是形象全无,根本谈不上什么绅士姿态。   “迈克罗夫特!”   老福尔摩斯没能维持住一贯的礼仪,三步并做两步走到大儿子面前,是拔高了三个度的声音责问。“谁教你把最关键的话放在最后说?你连父亲也敢逗弄了!”   迈克罗夫特面不改色,“最关键的?不,我不敢苟同。虽然必须承认恋情中要考虑性别因素,但对于我来说那已经不再是最重要的事。刚刚我说了,我爱上了与众不同的灵魂。”   潜台词:如果没领会话中深意,错不在他。   深呼吸,深呼吸,不郁闷。   老福尔摩斯默默自我调节,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样子,难道不该早就心里有数。很快就想起一个好问题。“这些事,歇利知道了吗?”   迈克罗夫特摇头,“虽然我与弟弟同在伦敦生活,但歇洛克的观察力还有待提高。”   老福尔摩斯不认为小儿子缺乏观察力。如果不是今夜凑巧撞见,他也根本不会将大儿子与有了恋人两者挂钩。   “后天晚餐,你弟弟八成赶不及回家。如此一来,有的事可以让他回伦敦再慢慢发掘。”   迈克罗夫特秒懂,这是让好弟弟成为最后一个知情者。   不必主动告之歇洛克,最好还能吓他一跳,恰如今日让他体会一把父亲似被雷劈的感觉。   什么叫做坑儿子,这就是坑儿子。   “好,我听您的。”   迈克罗夫特尽职扮演着听话的孩子,“既然歇洛克忙于查证雪怪旧案,不必让他为琐事特意赶回家一趟,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   老福尔摩斯满意地点头,这样做就对了。   今夜他被惊吓了一番,等明天一回家就会告之妻子实情,不会让妻子也遭遇被吓一跳的窘境。但总要找个人体会相似的惊吓情绪,毫无疑问,歇洛克就是最好的选择。   “去吧,去吧,回你的房间去。”   老福尔摩斯挥挥手,也不想再留大儿子。他有预感,迈克罗夫特还会给他挖坑,起码今夜他不想知道是什么坑。   “晚安。”   这一次,迈克罗夫特没有再爆出什么惊人之语。离开了203客房,朝着楼上的房间走去。   踏、踏、踏——   皮鞋与木质地板相触,响声回荡在走廊楼道内。   玛丽没有直接去卧室休息,坐在客厅软椅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翻阅着旅店内的杂志。是一本介绍园艺种植术的杂志,写得不够精彩,不值得她全神贯注地阅读。   她不紧张,只是耐心等待着楼下的谈话结束。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不紧不慢地放下了手里的杂志。等到敲门声起,才慢慢站起来去开了门。   进房后,迈克罗夫特扫了一眼茶几上的杂志,发现它只翻了三页。   这完全不是玛丽的正常阅读速度,看来她并非毫不在意今夜的突然被家长撞见。   “不问点什么吗?”   迈克罗夫特直视玛丽,“不怕我们的关系遭遇强烈反对。”   玛丽闻言,非常肯定地说,“不怕。听您这样说,我就知道没有什么要问的了,势必一切向好。其实,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您风采卓绝又品格贵重,不难推测您的双亲也具有相似的品质,非常的通情达理。是上帝格外的眷顾,让我万分有幸能遇上福尔摩斯一家人。”   话音落下,两人相视而笑。   此时脸上的笑容足以说明,他们可以获得一段得到家长祝福的感情。   迈克罗夫特没有具体说与老福尔摩斯的谈话内容,语气轻松地谈起另一个话题。   “刚刚,父亲认为我补齐了一直学不会甜言蜜语的短板。我不认为是无师自通了这种本领,眼下可以破案了,是你传染给我的技能。”   “近朱者赤,难道不好吗?”   玛丽说着,眼波一转。似想到什么向前一步,仿佛近距离认真观察迈克罗夫特。   “福尔摩斯先生,听到您谈及这一点,我倒是有了一个小问题。您希望甜言蜜语的技能再被提升一下吗?“   迈克罗夫特:什么?   月色斜照入窗。   下一刻,玛丽灿然一笑。轻轻踮起脚,在迈克罗夫特嘴角落下了一个吻。 第162章 Chapter162   月色朦胧, 嘴角之吻一触即分。   迈克罗夫特愣了一秒,不敢置信地感受着嘴角突然多了一抹温度。   迅速回神,想要抱住搞突袭的玛丽, 两人或该讨论如何谁主动才好的重要议题。   玛丽却灵活一闪, 成功退到一米外的安全距离,然后毫不留恋地指向客房大门。   “理智的福尔摩斯先生, 请别忘了明天您需要五点半就出发赶路。回房就寝, 是您现在该做的事。”   很好!   这种点了火就跑的做派, 非常符合明顿先生的作风。   迈克罗夫特已经习惯了这种套路,“亲爱的玛丽,你说得对,我该早点入睡。所以你不帮帮我,再给我一个助我入眠的晚安吻吗?”   玛丽果断笑着摇头, 当即直接打开房门, “有时间胡思乱想,不如早些睡觉, 梦里什么都有。”   迈克罗夫特:原本他是准备早点休息, 但眼下是谁故意扰乱他的心?罪魁祸首居然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   何况, 梦能随便做吗?万一梦到过于旖.旎缠..绵的场景, 明天还能准时起床?   “好吧, 晚安。明早您不必特意早起来送我。”   迈克罗夫特还是从谏如流地保持了理智, 只是在离开关门前深深地看了玛丽一眼。下次,他一定要……   要什么?   房门隔绝了视线。   玛丽不再克制地笑出了声, 今天被逗弄的迈克罗夫特依旧格外可爱有迷人。那就大发善心地祝他有一夜精彩纷呈的好梦。   月沉日升。   过去的那一夜,旅店内有没有人梦到舍不得醒来,那都成为了黑夜里的秘密。   天亮后,各行其事。   玛丽收到了迈克罗夫特让旅店前台转交的留言纸条, 昨夜情况特殊,而有一件正事忘了说。   近期,歇洛克也去寻找雪怪了,说不定会带来更多的线索。如有必要,可以在约克市汇合。   从上个月圣诞节后,总共冒出了几个雪怪?   半山腰小村有一个雪人藏着羊皮倒五芒星图,皮克林镇有一个雪人藏着一大团胡须。   比对目击者的描述,两个雪人的造型非常相近。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都是1.2米高,由三只超大号雪球组成,它们被同一个人堆出的可能性极高。   截止目前,羊皮魔法图也好,很多人的胡须也好,雪人里藏着的东西谈不上犯法。   即便是发现了男人的胡须,也不能认定不明人士是将一群人杀掉后剃了他们的胡子。   此次新出现的奇怪雪人制造者,他或他们究竟想要做什么?   玛丽暂时尚不知对方的具体目的,但通过分析雪人里的胡须发现了一件事。   她诚挚感谢了发现教堂神职工作者,他们在发现问题雪人后谨慎行事,没有将雪球里的胡须直接扔掉,而是把胡须都封存了起来。   这会耐着性子,将一团团胡须归纳整理。通过其颜色、卷度的不同,竟然能细分成一百三四十份。   没有办法给出更精准的数字,因为有的胡须样本过于接近。   即便如此,基本能确定雪人里的胡须属于一百三四十位不同男士,而要问哪里才能搞到这么多胡须?   最直接的答案可以脱口而出:理发店。   这年头,长发可以卖钱被制作成假发,但对于假胡须的需求量不大。只要蹲守生意兴隆的理发店垃圾桶,几天就能获得一大把的胡须。   玛丽在皮克林镇呆了两天,走街串巷,将整个小镇逛了个遍。保守估计,见到了小镇九成以上的男士,从而进一步缩小了大批胡须的来历。   镇上共有五家理发店,理发师们辨识过一百三四十种胡须样本,非常肯定其中三分之二的胡须颜色、卷度与常驻镇上居民的胡须不吻合。   皮克林镇不是伦敦,流动的外来者不多。   换言之,雪人里的胡须,它们主人可能一辈子都没来过皮克林,更不会在当地理发剃须。   雪人制造者故意从其他地方顺来一百多份胡须,大概率是取自大城市的某些理发店,或是从贩卖奇怪物品的黑市摊位购得。   胡须来历的线索尚不明确,却引发一个疑点。   为什么一定要将内藏有胡须的雪人摆放在皮克林镇?   1月9日,距离皮克林镇较远的另一个小镇。   歇洛克来到传出诡异雪人流言的陶土镇。   有一只雪人伫立在镇郊外公墓边的林间小路中。   这条路满是积雪与枯枝,平时少有人通行。元旦过后,某位矿工赶火车上班,抄近路正面遭遇了拦路雪人,那天是1月2日。   雪人高1.2米,三个大雪球组成,正好挡住了能容一人通行的小道。   被挡路的旷工没多想踹了一脚雪人,发泄自己的不满。这一脚不只踹散了雪人,还踹出了两副旧的女士手套。   旷工不懂女士手套的来历,唯独能确定它们非常值钱。因为每只手套各有12颗金质小扣子,扣子正中镶嵌着钻石。   当时,旷工的第一反应是不如把手套卖给典当铺,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可某个发现让他暂缓脚步,因为手套的内侧存在血迹。位于四只手套的掌心内侧位置,各有一只血绘的虫子图案。   图案画工很差劲,无法一眼判断究竟是哪种虫子。   矿工却能闻到血色图案的羊血膻味,是和精致制作的手套格格不入。   这种后来绘制的虫子图案是不是代表了某种特殊含义?而且雪人故意被堆在公墓边,公墓可不是什么吉利的好地方。   由于手套内部被血迹污染了,无法卖出理想中的好价格,更因诡异的血迹可能惹祸上身。   最终,矿工不敢冒然卖出此物,转而打听是否存在与之相关的传闻,后来就听说了四十年前圣罗兰山谷的雪怪杀人事件。   吓得他直接把女士手套送到了陶土镇的教堂,请求上帝的力量来化解他可能遇到的诡异之事。   相关流言不可避免地传来出来。   歇洛克颇具探索精神,听到流言就来询问一个究竟。   他在教堂里看到了两副皮制手套,手套的尺寸一致,很可能是同一位女士的遗物。   说是遗物,一来是从手套的新旧程度判断。   尽管精心保养,但如此精致的手套在时光侵蚀下,其皮制还是不可避免的褪色了。   以敏锐的嗅觉,歇洛克可以确定手套上残留着两种香水味道。是让人联系到香味手套,那种发端于16世纪英国的贵价手套。   当年,向伊丽莎白女王进献的手套多有奇异香味,以而掩盖了兽皮本身的气味。   后来市面上出现了相关香味手套的配方,多是使用昂贵香料,比如龙涎香辅以大马士革玫瑰水。   这样的气味也出现在了雪人肚子里藏着的旧手套上。   “由此来看,旧手套来自某个家族。”   歇洛克借了一只手套来到约克市,把它捎给迈克罗夫特看看。   “除非落魄到一定程度,这种贵价的女士手套几乎不会对外典当出售,九成是被盗来的。”   迈克罗夫特认同,“确实如此,女士手套是非常私人的物品。有钱有权的人家更是讲究,不能被外人轻易触碰女性的手套。”   如果是劳工戴的粗麻布手套,扔了也就扔了,并不存在太多的规矩。   但昂贵精致的女性手套,代表它的使用者身价斐然,就必须考虑到一种暗语。   中世纪开始,假设一个男人向另一个男人投掷手套,意味着宣战。   换成了女性后,寓意截然不同。一位女士在男性面前故意掉落一只手套,则暗指两人可以进一步发生点什么,比如负距离亲密接触。①   女士手套被附加了性的特殊含义,手套有时等同于女性自身。   除了丈夫或情人之外的男士,如果有外男蓄意佩戴了一位女士的手套。他将手指硬套入女士手套的过程,会被视作女士本身被亵渎了。   正因如此,讲究的人家不会轻易变卖使用过的女性手套,那是非常私人的物品。   当下,雪人里埋了两副昂贵的旧女士手套。   它的来历很成问题,需要打听一下哪户有钱人家失窃了。   玛丽也带着一堆胡须标本来到约克市。在得知有第三只雪人藏有女士手套出现,立刻即反推出为什么要把胡须埋在雪人中。   “曾经,医学界体..液学说盛行一时,其中将胡须与男士身体联系在一起,尤其代表了男人的精力旺盛。”   玛丽指出,“女士手套、男人胡须,两者都与性相关。再联系到雪人里藏的羊皮倒五芒星图,诡异雪人的制造者多半是在向恶魔进行某种献祭的仪式。”   羊皮、胡须的获取方式尚不困难,但取得精致贵价的旧女士手套要冒风险。   诡异雪人的制造者若非遵照一套献祭理论,大可不必大费周章。要问的是,还会出现别的祭品吗?最终目的又是什么?   此刻,迈克罗夫特灵光一闪想到一点,拿出约克郡的地图,将三个发现地标了出来。   “你们看,三只雪人被发现的位置有点特殊。它可以构成一个钝角等腰三角形,这个钝角是108度。”   108°,又代表了什么呢? 第163章 Chapter163   迈克罗夫特将雪人出现的三个地点连接起来, 形成一个钝角等腰三角形。其钝角是108°,那意味着什么?   答案显而易见。   “再多两个点就构成了正五角星。”   “之后还会出现两个雪人,构成了倒五芒星阵。”   当下, 歇洛克和玛丽秒懂了迈克罗夫特的意思。   正五角星的角尖是36°,而拐度是108°。迄今为止发现了三只雪人, 其中之一埋的羊皮绘制了召唤恶魔的倒五芒星阵。五缺二, 一场献祭就要完成。   “如果我们推测正确, 接下来的两只诡异雪人会出现在这两个位置。”   迈克罗夫特在地图上标出了位于约克郡境内的A、B两点。“而按照一般魔法阵理论,最强的魔力波动将出现在五角星的中心。”   好巧不巧,中心就是三人目前所在的约克市。   约克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公元71年, 罗马人来此建了城堡。拥有一千八百年的历史, 此地被无数炼金术士与巫师光顾过。不难理解为什么雪人制造者以约克城为中心, 试图通过五只诡异雪人的献祭获得某种力量。   歇洛克计算祭祀的进行时间,“雪人的出现间隔不长。半山腰的雪人是12月25日,教堂前的雪人是1月2日, 而公墓边的雪人出现点不确定。”   虽然它在1月2日被发现, 可因为位置偏僻,是存在了一段时间而一直没人注意。   歇洛克深入走访过公墓边的小镇,已知上个月16日至本月1日没有人途径那条墓地小路。   “公墓雪人, 最早可能在上月16日出现。而从12月16日至1月2日,雪人制造者仅仅用了十八天弄出三只雪人。塞在雪人里的物品,羊皮、胡须、手套应是事前准备好的。”   既是雪人制造者是有备而来, 另外两只诡异雪人很快也会出现。   今天是1月9日,距离上次出现雪人过了七天。按照雪人制造者平均每六天搞一只雪人的速度, 第四只雪人极大概率已经在A、B两个地点之中。   “明天一早,立刻联系A、B两地最近的电报站,或许能获知最新情况。”   玛丽隐隐担忧的是雪人中的祭品, “我有预感,第四只雪人内部藏的东西不会再像前三次那样’温和’。”   羊皮、胡须、手套,它们可以被赋予特殊的含义,但说到底没有直接威胁到活人的生命。   然而,对恶魔献祭的倒五芒星阵历来被视作与邪恶力量有关。如果所需祭品不沾染鲜血,又怎么会被认为类似的献祭手段非常狠毒。   那么,后两种祭品会是什么?   翌日中午,一份回电从B镇附近的电报站发来。   在1月9日的黄昏,三位报童在槲寄生灌木丛附近发现了诡异的胖雪人。   1.2米高,三只大雪球组成。最近雪怪重临的流言越传越远,报童们半信半疑地推倒了胖雪人,想要试试是不是真的遇上了诡异雪人。   那一推,一堆冰冻尸块从雪球中稀里哗啦地掉了出来。   尖叫声立刻充斥了槲寄生灌木丛。   牧师被镇民们请求着收敛了雪球内的尸骨。   发给约克市的电报上内容不详细,没写尸骨的具体情况,却在末尾添了一句「情况较诡异,如可以,请尸检经验丰富者前往索尔教堂。」   究竟是什么诡异?   迈克罗夫特读过电报后直接把歇洛克送上了马车,相信擅于观察的弟弟在当场尸检后能得出有价值的结论。   虽然歇洛克不需要午休,他也非常愿意亲自去趟索尔教堂,但是否有哪里不太对劲?   马车驶出约克市,奔驰在凛冽寒风之中。   车厢里,歇洛克后知后觉发现一个问题。   他知道迈克罗夫特懒,何况又有公务在身不可能离开,但为什么直接让他奔波赶路,而不是让明顿先生去?是不是有点偏心了?   当然,歇洛克不会与明顿先生计较谁出工出力更多。   此次调查怪异雪人完全是他兴趣使然的自发行为,但迈克罗夫特作为哥哥似乎没想要特别照顾弟弟。   按照常理,有搭档一同出门调查能够更好应对突发情况,怎么就没让明顿先生也一起前往索尔教堂?   「难道是非常信任我的实力?」   歇洛克想着合理的原因,「或许,明顿先生近期身体有所不适,如非必要不适合在外奔波赶路?」   带着小疑惑,天黑后抵达索尔教堂。   见到雪人里藏着的尸骨后,将微不足道的疑问抛在了脑后。   果不其然,第四只雪人不再温和。   它里面藏着的尸块属于成年人类,诡异之处在于说不清死者是男是女。   雪球内共藏了71块尸块,无法拼出一个完整的人。   尸体的某些部位被扔掉了,根据留下的身体组织能看出死者是罕见的雌雄同体者。   死者并非被近期杀害,尸体腐烂严重,至少死了两年。   但无法断定具体死亡时间,埋在密闭棺材中会影响尸体白骨化的速度。   这具尸体应该是被精心挑选出来的,雪人制造者特意寻找了一具兼备男女两种特征的尸体。   因为此前的祭品胡须代表男人的性..特征,而女士手套又与女人的性..暗示有关,这次祭品则呈现出男女各半达成一种天然的平衡。   一个魔法阵,有男,有女,有男女各半后,第五只雪人藏的祭品会是什么?   歇洛克想着这个问题,再次检查了一堆尸块。   分尸手法显示不明嫌犯是新手,切口的截面不平整,也没有从身体的脆弱处落刀。   即便如此,还是分出了七十一块尸块。大致能够拼凑出人形,但不包括人头、手掌、足部。   被丢弃的身体组织是否存在特殊印记,有助于辨识死者来历?不明嫌犯故意为之,为的就是要模糊尸体的真实身份吗?   一时半刻,不能断定更详细的原因。   第二天早起后,歇洛克先发了一封言简意赅的电报给迈克罗夫特:   「第四只雪人的现场,共计发现71块尸块,无衣服等其余残留物。拼接尸块,初步判断死者雌雄同体,缺失头、手、足,其身份不明,死亡时间两年以上。」   根据已经发现的四只诡异雪人,可以推测出不明嫌犯的大致侧写画像。   不明嫌犯体格健壮,非神秘学专业研究人士,对约克郡地形非常了解,有野外生存经验,但不是专业手工艺制作者。   身有余财,近一个半月没有固定工作,不排除有搭档合作作案的可能性。   小镇没有化验设备,无法做更具体的检测。   歇洛克又带上了尸块,冒着雨夹雪又折返回约克市,希望能从尸块上提取更多信息。   **   1月11日,夜间八点。   风雨里奔波一场,尸块被暂时存放在约克市治安队的停尸间。   歇洛克终于能坐下来,在旅店内吃一顿热腾腾的晚餐。   餐后,他就迫不及待地敲开了隔壁客房的门。“敬爱的哥哥,我在回城的路上有了一个重要新发现,没在今早的电报里提及。”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迈克罗夫特指了指椅子,示意歇洛克不用急切可以坐下来慢慢谈。   “第四只雪人中的祭品,被分尸的死者显出了一个特性——七十一块尸块的重点在于数字「71」,它是284的真约数之一,也是此次雪人制造案的关键。你想说这些,对吗?”   歇洛克闻言稍稍一愣,提到有关284与它的真约数,势必要联系到284与220是一对相亲相爱的亲和数。   他的哥哥是擅于数学,但竟然第一时间联想到此类不常使用的冷门数字特性?也不是不可能,但出现在迈克罗夫特身上让人有一点意外。   当下,歇洛克不由看向另一侧的明顿先生,难道是这位数学高手在接到电报后有了相关想法?   玛丽温和地笑了笑,“小福尔摩斯先生,请别怀疑。您的哥哥接到电报后,由于对数字非常敏锐,立刻联想到此次案件可能与亲和数献祭有关。”   284的真约数,分别是1,2,4,71,142。   五个数字对应五只雪人祭品。「1」是一张羊皮魔法阵,「4」是四只手套,「142」是一百四十二人的胡须。   因为一团团胡须混在一起,没有办法精确到个位数,之前只能分辨出胡须大致来自一百三四十人。   今早,七十一块尸块的电报被传了回来。   结合此前的线索,可以推测「71」不是随随便便切出的尸块数字。又因有了它的出现,能反证出一团团胡须极有可能来自一百四十二人。   现在,还差与「2」相关的最后一只雪人,就能凑齐五个与284真约数相关祭品。   玛丽指出,“284与220互为相亲数,用与「284」相关的祭品来换得与「220」的相关力量,这就是此次雪人制造者的目的。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祭品涉及到了男女两性,魔法阵乞求获得的力量可能是逆转生死,那个要被复活的人在2月20日出生或死亡。”   是不是有点耳熟?   五年前,走马灯数凶手也搞了相似的一套操作。区别在于当时是三个人被活祭,而且利用的数字相关性也有差异。   “您说得很对。”   歇洛克早就回神,但没什么好多说的,关键的推测都被这两位说了。   “既然如此,当务之急是阻止第五只雪人祭品出现。想来两位与我想法一致,最后的献祭物大概率会是两个孩子,他们很可能被活着埋到雪人中。”   最后的祭品是数字「2」。   代表男、女的物品出现过,代表男女同体的尸骨也出现了,依照祭品从简单获得到越发困难的程度变化,不明嫌犯会把最后一个目标定在活人身上。   雪人的身高都是1.2米。   以此身高来推测,祭品为孩子的可能性更高,而且孩子比成年人容易抓获。   “你说得不错,必须在下一次献祭开始之前找到凶手。”   迈克罗夫特认同歇洛克的推测,“我已经去打听哪家丢失了贵价女士手套。比起村镇,从大城市绑架孩子更不引人关注。凶手若是在同一个大城市寻觅祭品,就有可能锁定他的行踪。”   只是所剩的时间不多了。   1月9日发现第四只雪人,保守估计最后一只雪人会在1月15日左右出现。   玛丽也在打听雌雄同体残尸的来历,“比起大城市理发店都能搞到的胡须,最新发现的死者尸骨很特别。如果有知情的医师,说不定能迅速锁定他的身份。”   不过,确定死者身份的速度也不一定快。   雌雄同体者的身理特征显着,在这个时代其却被视作异端,有可能一直不在外人面前展露身体,   有病也不去看医生,从生到死掩藏身份也不无可能。至于雪人制造者如何找到这样一具尸体,或是有他无意中获知消息的来源。   玛丽只能耐心等待消息,她给熟识的医生都发去了电报。   也联系了杰基尔医生,那位以治疗疑难杂症着称,肯定了解雌雄同体这种罕见现象以及相关病例。但能否在最后一场祭祀前得到有价值线索回应,是未知数。   幸而还有别的办法。   倒五芒星的魔法阵中心指向约克城。不明凶手在堆出第一个雪人前,应该已经将想要复活的尸体安置在城中某个地点。   此处可能与雪人元素相关,而要确保隐秘地点不被打扰,不一定选择废弃旧屋,短期租赁的房屋更保险。   今天白天,迈克罗夫特下午就开始着手调查起约克城,希望接下来能够有好消息。   万一此路不通,还剩一招。   “最后一个祭祀点也是人口数量不多的A镇。“   玛丽决定有必要的话就提前去A镇蹲守,“假设三天内办法半路拦截凶手,A镇就是最后一道防线,要在凶手堆出第五只雪人前将其抓获。”   第五只雪人一定会活埋孩子吗?   事情尚未发生前,一切只能被认为是极可能应验的推论。   在场三人却都重视推论,要做好最坏的准备。   “看明天能否传来有价值线索,再定最终方案。今天就到这里吧,我先回房了。”   玛丽站了起来,朝前几步将手里的书递给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先生,这是您上次想借的书。慢慢看,不必着急还我。”   迈克罗夫特心有疑惑,他什么时候要借书了?如此想着,还是不动声色地接过书。   下一刻,书本被放到手上的瞬间,他蓦地感到掌心发痒,居然被玛丽的手指轻轻挠了一下。   玛丽泰然自若,似乎刚刚上一秒什么都没发生,放下书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然后,她一本正经地向两人点头致意,这就步履稳健地率先离开了房间,礼貌地为两人关上了门。   室内,有点安静。   迈克罗夫特稍稍握紧了手里的书,掌心的痒意渗到心间。   表面上,继续面色如常地看向歇洛克,“一来一回,你也累了,不早点休息吗?“   休息肯定是要休息的,但总觉得有话要说。   歇洛克张了张口,忽然发现不知从何说起。   是问为什么派他去运回尸块?还是问为什么迈克罗夫特第一时间想到亲和数?   这些问题都有合理的答案。   歇洛克只好另起话题,随意瞥了一眼迈克罗夫特手里的书。   然后发现看不出书籍的具体信息,因为封皮外侧特意裹了一层包书纸,包书纸上是手书的《数学的奥秘》花体字。   “这是谁写的书?”   歇洛克聊胜于无地问,“能让您感兴趣,想必内容不错。之后能借我看看吗?”   “西蒙·凡特根。一位名不见经传的作者,我也是偶然听明顿先生提及。”   迈克罗夫特张口就来,“等我读完,就替你问问明顿先生可否把书转借给你。不过,你需要耐心等待,最近杂事太多了。”   歇洛克理解,的确要先处理案子,而且迈克罗夫特还有一堆公务在身。 “好,那我也回房了。你也早些休息。”   迈克罗夫特保持微笑,“晚安。”   房门再度开了,又被关上。   室内彻底安静了,只剩下一个人。   此刻,迈克罗夫特翻开书,扉页的文字映入眼帘,赫然是《普希金情诗选》。书中还夹着一张字条,「亲爱的,还记得你在古堡里的承诺吗?——你的玛丽」。   迈克罗夫特不由笑了起来,怎么可能忘记读情诗的约定。   今夜是不是要来点小刺激的事?比如立刻蹑手蹑脚地离开房间,冒着有可能被弟弟发现的风险,偷偷去玛丽的房间,为她念情诗呢? 第164章 Chapter164   夜间九点。   枯枝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旅店走廊的壁灯明明灭灭。   对很多人而言,冬夜里的小幸福是早点躺到温暖的被窝中。   客房门开了又关。   不论动作再怎么蹑手蹑脚,在安静的环境中总能听到些许动响。   迈克罗夫特一手抱着情诗选, 悄悄走出自己房间,瞥了一眼隔壁歇洛克的客房。   入住租金较贵的旅店是非常正确的选择,至少房门墙壁等隔音措施都不错, 呆在屋内听不清隔壁的开关门声。   然后,走廊上像是出现了一只幽灵, 不留一丝脚步声上楼,再是轻轻敲了敲玛丽的房门。   仅仅一秒,门立刻被打开。   玛丽已经洗漱完毕,换好了睡袍。她十分确定专属念诗人今夜一定会来,早有准备地等在门后。“晚上好。福尔摩斯先生, 请进。”   迈克罗夫特难免稍稍愣神。   此时, 玛丽看起来比平时多了两分柔和。因为卸了妆容, 眉形发生了稍许改变,让整个人不再像以往般雌雄莫辨。   玛丽却没在门口傻站着,直接把人带到了卧室。   窗帘已经拉上, 卧房留了一盏灯。   灯光昏黄, 被子铺好了。床头柜上贴心地为念诗人倒了一杯水, 而舒适的软椅也摆放到位。   “如果您不喜欢椅子。”   玛丽拍了拍床沿,“我不介意您直接坐在这里。”   说罢, 玛丽先一步躺入温暖的被窝中,再抬头就见迈克罗夫特站在卧室门口没有动。   “怎么了?您中了咒语吗?这间卧室存在某种阻止您入内的无形结界?让我猜猜, 该不是真的存在害羞综合咒?”   别造谣,谁会害羞?   迈克罗夫特拒不承认,他只是一时呆住, 没想到今晚要坐在床边读情诗。却也没有什么好怕的,玛丽又不能把他吃掉。   “亲爱的玛丽,您能编出这样的咒语,我该说一声恭喜。”   迈克罗夫特从容不迫地走进卧室,在床边的椅子上好整以暇地落座。“恭喜您,您的幽默感与想象力与日俱增。”   玛丽听到这样的调侃还颇为自豪,“请别客气,我的进步少不了您的贡献。您以实际行动丰富了我的精神世界。”   迈克罗夫特:他很怀疑,这句话有几分是夸他,有几分又是损他?   有的事无法分得一清二楚。再看玛丽的精神状态不错,应该没有因为月经来了而身体不适,这样就好。   “那么就让我继续丰富您的精神世界。”   迈克罗夫特有心希望玛丽可以早点休息,他也不再争长短,翻开了情诗选。“愿我的读书声能助您安眠。”   窗外,不时寒风呼啸。   室内,迈克罗夫特磁性低沉的嗓音在床边响起。随着一句句饱含真情的诗句在空气中流淌,仿佛能驱散冬夜的所有严寒。   玛丽听着听着,发现进入了一种特别奇妙的状态。她从来没听过真人版睡前故事,一时间居然有种耳朵可能怀孕的感觉。   当下,凝视迈克罗夫特,昏黄灯火为他镀上一层朦胧迷离的光。终是确定,因为有这个人的存在,自己的身心可以彻底放松下来。   “你最可爱,我说时来不及思索。而思索之后,还是这样说。①”   迈克罗夫特念到这一句,是过于贴切地表达了心意,让他下意识地抬眸看向玛丽。   霎时,两人四目相对,视线仿佛交融在了一起。   迈克罗夫特看到了玛丽罕见外露的一抹柔情。   此刻空气突然安静,安静到令人想要靠近对方。近一些,更近一些,不满于竟然相隔一臂远的距离。   如同鬼使神差,迈克罗夫特放下了手里的书,正要起身弯..腰给玛丽一个吻。   正在这时,他忽然感觉衬衫上多了一点重量。低头,只见玛丽居然伸手抚上了他的衣扣。如果不制止,恐怕上帝也不能保证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我今晚是来读诗的。”   迈克罗夫特握住玛丽的手,“明顿先生,您现在是贪心地想多要一些什么吗?用您曾经的话来说,那就是另外的价格了。”   玛丽微笑依旧,“福尔摩斯先生,我以为您懂的,您来此读诗的最终目标是为了让我心情愉悦地入睡。现在,我的手有了它的自主意识,认为触碰有温度的肌肉更有助于睡眠,您不成全它一下吗?”   「信你个鬼!点了火就跑的女人,你前科累累。」   迈克罗夫特确定只要对玛丽稍稍松口,她就绝无可能乖乖地只触碰一个地方。   迈克罗夫特一本正经将玛丽的手塞回了被子中,还为她按压好被角。   “明顿先生,我一直相信您的自控力。您理智的大脑一定可以管控住您的手,不会让它又偷跑出来。”   玛丽毫不在意地自黑一波,“请不要高估我的自控力。在您的魅力面前,它已经溃不成军。”   这话成功地让迈克罗夫特笑了起来,但还是将椅子后移了一米远。   一旦被玛丽得逞,最后哭笑不得的人还是他,到时候是他要费尽理智去克制住身体冲动,不能再上当。   “读诗,请让我继续读诗。”   迈克罗夫特再次翻开了情诗选,“我真诚建议,您不如闭上眼睛,更能迅速入睡。”   玛丽闻言,眨了眨大眼睛,似乎在说她偏不听话。   不过,估算了一下自己与迈克罗夫特的距离。如果身体不离开温暖被窝,没有办法再触碰到对方。   思考了三秒钟,冬天温暖的被子似乎有封印人的能力,她也就顺应天时没有再闹。   或是十分钟,或是更久。   卧室内,迈克罗夫特发现玛丽不知不觉已经睡着。   他合起情诗选,走到床头。此刻的玛丽看起来真的像是天使,让他不由自主地缓缓笑了。   “晚安,我的女孩。”   迈克罗夫特低声说着,在玛丽额头轻轻地落下一个晚安吻。吹灭烛灯,也不多停留,悄悄离开了房间。   不是不想留,是怕多留一刻就想要一整夜都守在此处。   **   天总会亮。   让夜色里的一些事成为秘密。   有的秘密,却有了新的线索。   两条消息从伦敦传来。   玛丽得到一个消息,有关雌雄同体者的身份,杰基尔医生给出了一个名字。   波比·内维尔,如果他还活着应该四十三岁了,是西约克郡利兹市的药剂师。   多年前,波比与杰基尔医生有过交集,为的就是弄清雌雄同体的原因。   但受限于医学技术与理论,两人没能找到产生这种生理结构的原因。波比后来一直在利兹市的药铺工作,直到三年前因为肺部疾病去世。   尽管杰基尔医生接手过许多疑难杂症,但只知道波比这一位雌雄同体者。   并且在电报中提到,波比的左脚受过伤,小拇指断了一截,可以凭此来进一步核实他的身份。   从死亡时间来看,波比和被分尸的死者有相近之处。   但因为缺失了尸体的头、手、足部位,无法立刻断定雪人里的尸块就来自波比·内维尔。   这时,另一条线索就值得注意了。   有关那副贵价的女士手套,它和去年初冬的一场盗窃案相关。   加夫尼家族找过私家侦探,是要抓捕一个窃贼。   家中有整整一箱的财物被盗,是七十年前的家族中某位老夫人的贵重遗物,包括了手套、珠宝、头饰、衣服等。   迈克罗夫特拿到了失物清单,上面正有两副黄金纽扣镶钻手套,其描述与雪人藏着的旧手套一致。   这一箱物品的被盗地点正是利兹市郊的一栋休闲别墅。三个月过去,至今尚未能抓到作案的小偷。   雌雄同体者波比与女士手套都来自利兹市。   这座城市是西约克郡的首府,在那里不难找到一家能集齐各色胡须的理发店。   换言之,雪人制造者极有可能是从利兹市备齐了祭品。   那么推测中最后的祭品会是两个孩子,他们会不会是从利兹市被绑来的?   “不明嫌犯近期应该没有继续在利兹市停留。”   玛丽指着地图,“雪人出现的位置都在北约克郡,而利兹在西约克郡。雪人制造者平均六到七天就要堆一个新雪人,如果折返利兹市,时间与精力上难免不济。”   那么不明嫌犯最可能在哪里?   歇洛克盯着倒五芒星的中心点,“雪人凶犯,他很可能就在这里,就在我们所在的约克市内。   从约克市出发,前往每一个雪人放置点的距离最短。另外,他要复活一个人,每隔一段时间恐怕都忍不住会关注尸体的状态。复活点就是临时隐匿点的可能性很大。”   第四只雪人是1月9日出现的,今天是1月12日,雪人凶手应该已经回到约克藏了起来。   会藏在哪里?   迈克罗夫特获得一部分带冷库地下室的房屋名单。   雌雄同体者的尸体被发现时,尸块是被冰冻的状态。不是直接被封在雪人内,而是先经过冷冻后再封入,是能保持更长时间的冷固状态。   “这上面不是约克市冷库全部的名单,有的私家住宅自建冷库,不一定会被外人知道。”   迈克罗夫特将名单放在了桌上,“我们要找一户人家,去年11月或12月入住约克市,带着两个病恹恹的孩子。他们几乎不和周围邻里往来,在圣诞前夕,可能宰杀过活羊,一定有辆自己的马车能随时外出。”   玛丽补充,“这家男主人说话可能带着西约克郡的当地口音。尽管看起来身体健壮,但他的情绪一直不好,圣诞节当夜家里没有庆祝活动。”   因为圣诞夜雪人凶手去了半山腰堆雪人,而他是绑架了两个孩子。   不论表面上怎么伪装成一家人,事实上根本不在意孩子们。只要给孩子们留一口气,等到最后一次祭祀时就好。   约克市,人口数量不低。   好在目标明确,又有了冷库的房屋名单,可以缩小范围寻找。   不过时间紧迫,只剩三天左右。   迈克罗夫特凭关系在当地警局找了可靠的几位外援。这些警员换上便装,分别和玛丽、歇洛克一起摸查可疑地点。   表面上打着寻找失窃财物的托词,实则是要揪出潜藏起来的雪人制造者。   一天过去。   1月13日,下午四点半。   歇洛克这一头发现了异常情况,他摸查到靠近菜场集市附近的独栋房屋。   这栋房子配有地下室,此前的租户是鱼贩。特意定制了一些箱子,将地下室搞成了便于储藏海鱼的冷库。   这年头没有通电制冷,往往是冬天挖冰放到地窖中。   去年十一月,鱼贩离开后,三十岁的男人租下了房子,他有一辆自己的马车。   根据四周邻里描述,是四个人入住了房屋。   男主人领着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孩子看起又瘦又矮,不超过一米二高,还有一位木讷的女仆。   邻里们没和男主人交流过,偶尔遇上出门采买的女仆说过两句话。   听说那个男主人叫理查德,他的两个孩子身体病弱,而孩子们的母亲已经过世。因为理查德是给猎户跑生意的中间商,所以不时会驾车出门。   上个月圣诞节,理查德家中没有丝毫过节气氛。   邻居们都确定理查德家没有装饰圣诞树,也没有买火鸡搞圣诞大餐。当时将原因归结于理查德的两个孩子身体不好,才会让理家里冷冷清清的。有点奇怪,理查德在买过一只活羊。   “我认为就是这家人。”   歇洛克经过一番旁敲侧击地勘察,锁定了可疑目标。   “理查德的邻居说1月10日中午看到他驾车回家,这个时间点正是雪人制造者从B镇放好了第四只雪人的回城时间。理查德,百分之九十九是我们要找的雪人案凶手。”   迈克罗夫特认同这一推测,现在最好进一步确定。“歇洛克,你已经有主意了。”   “当然。我打听到了理查德并不是一直呆在家里,午饭过后,他有时会去酒馆买酒。明天我会等待机会,潜入查看一番。”   歇洛克需要确定屋内两个孩子的情况。邻居们都说除了理查德搬来入住时,之后一直没再看到那两个孩子出门。“这次我需要帮手,请明顿先生帮忙望风。”   说到这里,歇洛克看向迈克罗夫特,“亲爱的哥哥,您不会有反对意见吧?认为我会连累了您的朋友 之类的。”   迈克罗夫特只是微笑,其实很清楚玛丽不可能反对这一提议,但还是多问了一句,“歇洛克,你有多大把握?”   “几乎十成。”   歇洛克想了想补充,“我的判断力与敏锐度,您应该非常放心,可以举一个现成的例子。我知道近两天晚上您说是说要早点休息,但又悄悄出门偷吃了,对不对?”   胡说八道!   迈克罗夫特面不改色,却想起接连两夜上楼为玛丽念诗。   难道歇洛克凑巧听到了他的开关门声?但,这怎么能叫偷吃呢? 第165章 Chapter165   有关「偷吃」, 迈克罗夫特没和歇洛克争辩到底,就让傻弟弟以为他去吃了夜宵甜食。   某种意义上,近两天晚上他确实感受到了糖分超标。和玛丽在一起就是特殊的糖分摄入途径,而且已经戒不掉了。   眼下, 处理正事更重要。   立刻制定计划潜入理查德的租屋, 查实他就是诡异雪人制造者的证据, 主要是确认被理查德带着身边的两个孩子是否安全。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   1月13日,晚饭过后,留守在理查德租屋外的警员之一匆匆来报信。二十分钟前, 夜间七点半, 租屋后门打开了,理查德驾着马车离开了房子。   按照推论的作案时间,理查德近两天不可能出远门。如果他驾车离开, 八成是要提前制作第五个雪人。   理查德为什么提前行动?   是不是听到了有人在调查诡异雪人的案件, 而做贼心虚地不敢再按照原本的节奏行事?   这些问题先放一放。   当下也来不及搞入室密探, 必须要先拦截理查德的马车,不能让他把两个孩子带出约克城。   “可是,我们不确定车上有没有孩子。”   负责监视的警员有些犹豫, “马车从租屋后门驶出, 没有听到车厢里有人声响动。”   “作为祭品, 你觉得两个孩子被允许喊救命的可能性有多高?如果理查德就是凶手,他可以给孩子灌麻醉药,或是绑住他们的嘴。”   歇洛克心道警员们太不果断了, 如果是他在一定当场截车,而不用事后烦恼万一跟丢了嫌疑犯。   “现在去北门追。”   玛丽计算着理查德的方位,要去最后一个祭祀点A镇从约克城北边出发最近。“我记得靠近北门有一条石板路在维修中, 而马车只能改走土路。”   警员不太明白,“土路又怎么了?”   “不怎么样,只是可以让您不再犹豫不决。“   玛丽似乎很有耐心地解释,“根据土路上的车辙痕迹,可以看出理查德的车厢载重是否合理。我假设您记得理查德家马车的细节,能一眼看出他的车辆会留下哪一道车辙。”   警员一时语塞,弱弱地摇头,他还真没注意过。   “是一辆双轮马车,车轮距离1.35米。”   歇洛克确定地说,虽然他有进入理查德租屋,但通过门缝偷瞄了一眼,看到过停放的车厢部位。   话不多说,立刻行动。   兵分几路去拦截理查德的马车。虽然预估马车走北门是距离A镇祭祀点最快路线,但也不能忽略理查德故意绕道的可能。   趁理查德离开没多久,马车出城后可选择的道路总共也就七条,在他没有拐上岔道前,尚有足够人手可以分头追捕。   另一头,迈克罗夫特去了理查德的租屋。   万一理查德顽固抵抗以两个孩子为要挟,必须找出能反制他的事物,比如说倒五芒星阵想要复活的那具尸体。   这一夜注定不平静。   约克城北门附近的土路,出现了崭新的车辙。   两轮间距1.35米,车辙的花纹和理查德的车轮一致。观察车辙的深度,可以确定那绝非一辆空载的马车,而是装了40千克左右的物品。   理查德带着的两个孩子都很瘦弱,体重相加差不多有四十公斤。   玛丽在看到车辙之后,确定理查德是要提前开启最后一场祭祀。紧追出城,半小时后就发生了一场遭遇战。   幸而,这次她的运气没有太差,理查德没有随身携带枪支。   虽然理查德想用车厢内两个孩子作为人质威胁,但动作不够快速。被两发子弹直接击穿了双肩,失去了继续抵抗的能力。   接下来是连夜审问。   理查德一开始还想拒不认罪。哪怕在他的车厢里发现了两个昏迷的孩子,却是死鸭子嘴硬说是带着孩子去看病。   有关两个孩子的身份,理查德说是自己好心在利兹市收养的孤儿。因为两个孩子体质弱受不起马车颠婆,索性就让他们吃了点昏睡药物,到地方再把人叫醒。   理查德这样嘴硬没能维持太久,因为迈克罗夫特带来了最新消息。   租屋地下室的锁被撬开了,在里面发现了一具冰冻的四岁男童尸体。   男童与理查德的面容非常相似,九成是有血缘关系。凭此,之前雪人祭祀是为复活某人的推论找到了相关实证。   “说吧,你是怎么想到进行这样一场祭祀的?”   玛丽面无表情地看着理查德,“你准备用两个孩子的生命,通过一种荒诞可笑的方式去复活你的孩子。谁教你的方法?别和我说是你自创的,你连魔法阵的圆圈都画不圆。”   理查德怒目而视,“没错,我是藏了儿子的尸体,也是带了昏迷的丹尼尔与艾玛出城。但凭什么指控我要杀掉两个孩子,你们搜到其他证据了吗?!我……”   “我不喜欢浪费时间,给你一分钟考虑说或者不说。”   玛丽打断了理查德的狡辩,“你可以试试不说。放心,我也不做别的事,未免尸体腐烂发臭,我会帮你把你儿子的尸体火葬了。”   ”不!你敢!”   理查德差点从警局审讯室的座椅上跳起来,奈何他手脚被绑,挣扎无果。   “你可以试一试,我究竟敢还是不敢。”   玛丽说着笑了,“我猜你已经没有其他亲人,一旦你入狱,没有人会为你的儿子办丧事。他的尸体谁说了算呢?到时候尸体被火化还算好的好的,万一成为了学校解剖室的一具大体……”   “闭嘴!我没有罪!“   理查德仍在挣扎,“我做了什么?你们不可能把我关到监狱里去的,你们没有更多的证据。”   迈克罗夫特只淡淡说道,“你的女仆苏珊,她愿意指证你曾经持有过两副贵价女士手套。那不是你的东西,是去年利兹市一起盗窃案的赃物,属于加夫尼家族一位老夫人的遗物。手套市价三千英镑,尚未计算附加值,而这个金额足以让你在大牢里过上好几年了。”   “该死的苏珊!”   理查德不由咒骂,一直以为木讷的女仆很好骗,没想到她居然注意到了那两副贵价手套。   事已至此,理查德不得不交代罪行。   哪怕没能复活儿子,但也绝不允许儿子被烧成骨灰或是被用作解剖的尸体。在他看来,那样儿子的灵魂将永远无法安息。   “这些事要从1840年说起,那个冬天,我的母亲差点死在雪怪杀手的刀下。”   理查德说的就是1833年起连续七年杀人埋尸的圣罗兰山谷旧案,他当时还在母亲的肚子里,差点就和母亲一起成了受害者。   幸而,理查德的父亲打猎路过,是正巧击杀了凶手。   但没有对外声张这件事,因为在凶手的私人物品里发现了一包金条。一旦将此事对外公布,金条恐怕就要交出去了。   更重要的是,当时发现了凶手口袋里的一本笔记。   其中记载了凶手连续七年杀人,是在实验某种祭祀仪式,而且他背后存在一个社团。   笔记上,凶手没有记录是否独立作案。理查德的父亲想得多了一些,是怕凶手所在社团成员报复,索性就捏造了一个假象。   1840年,持续了七年的雪人埋尸案没有再发生,取而代之是一只雪人上留了一句话「我会回来的」。   理查德的父亲将这个雪人堆在了圣罗兰山谷附近,他知道路过的人会将此事传出去。   流言会越传越远。即便某天社团成员来找雪怪凶手,也会认为他是有事而暂停了凶杀,不会怀疑他已经被反杀。   后来几年,除了理查德的父母没有人知道雪怪凶手的死亡真相。   又因为获得那包金条的横财,也想远远避开杀死雪怪凶手的地方,理查德一家搬到了西约克郡的利兹市生活。   理查德渐渐长大,在他八岁那年调皮地翻箱倒柜,意外发现了父亲藏起的雪怪凶手遗物。   当时,他翻开了那本笔记,看到前几页提及了几种复活阵、所需祭品,还有一些限制条件。   “我没能看完,父亲就冲进屋将那本笔记烧了。也是那天,我知道了雪怪凶手的旧事。”   理查德想起往事,其实他已经记不太清楚八岁的事情。“说来也怪,明明过去那么多年,我却记得其中之一的倒五芒星阵,还有祭品与被复活者的要求。”   那本来也没什么。   小孩子有猎奇心也正常,但这段记忆在去年被重新唤醒,起因是理查德同时失去了妻子与儿子。   八年前,二十三岁的理查德结婚了,这个年龄可以算早婚。   理查德读过几年书,没有考大学的本事,直接子承父业成为贩卖山货的中间商。常年行走约克郡山林,虽然有点辛苦,但也算小有余财。   妻子是在经商时认识的乡绅之女,两人一见钟情。两人婚后生活也平淡而幸福,而在四年前妻子生下了一个男孩。正是这次生育,成了小家庭命运的转折点。   理查德发现妻子产后情绪非常不稳定,一会悲伤流泪,一会又阴郁失眠,不知道为什么居然还有了自杀的想法。   从那时起,他开始带着妻子求医问药,但一直没有得到有效治疗。甚至怀疑妻子被恶魔盯上了,也找过神父驱魔,可依旧没有见效。   有医生建议理查德将妻子送到精神病院,但被他拒绝了。因为当下的精神病院,一旦进去了,好人也会变成疯子。   一拖三年。   去年三月,理查德发现妻子似乎渐渐康复,恢复到生产前开朗积极生活的状态。   夫妻两人商议要庆祝一番。   “四月一日,我永远记得那天。”   理查德已经红了眼眶,“我中午回到家,卧室里,伊莲抱着我们的儿子口吐白沫,两个人死在了床上。她留了一封遗书表示实在活不下去了,只能假装快乐来麻痹我的注意力,而终于逮住一个机会带着儿子一起去天堂。“   说到这里,理查德神色恍惚,“为什么呢?至今我也不懂为什么上帝要这样惩罚我。“   玛丽默默垂眸,这是典型的产后抑郁症。   但是19世纪医学界尚未对此有明确认知,更不可能给出相对应有效的治疗方案。   理查德早就不再期望能得到什么答案,“既然上帝抛弃了我,我求助于恶魔又有什么不好?“   于是,模仿雪怪凶手的想法冒了出来。   理查德听父亲提过几句,雪怪凶手的笔记里有多种魔法阵,而那个凶手用的是最残忍那种。   但笔记被早就父亲烧了,他也不知其他魔法阵的情况。此时,一个令人背后发凉的巧合出现了。   “真的诡异,我唯一记得的复活阵刚好是利用了220与284的魔法关系。我的儿子符合恰好被复活的条件,他在2月20日出生。”   理查德依照记忆中的祭祀要求开始布置五个雪人,是偷了一堆胡须,又是从黑市买了两副手套,还挖出了一具雌雄同体者的尸体。   最难的是要两个活人以命换命,但他已经铁了心要做,就拐了两个贫民窟的孩子。表面上说是雇佣他们给自己干活,而暗中偷偷喂他们吃令人身体虚弱的药物。   “我知道必须要快点做,就怕有人插手追查。只差最后一个雪人了,没想到还是被你们抓住了,功亏一篑啊。”   理查德说到这里瘫坐在椅子上,然后又突然竖直身体,盯着面前审问他的几个人。   “你们能如此迅速地找到我,我猜测你们一定知道了复活阵的奥秘。你们比我聪明,能不能告诉我,我遭遇的这一切是不是冥冥中恶魔早就布置好的阴谋?世上又究竟有没有死而复生?” 第166章 Chapter166   面对理查德提问世上是否存在死而复生, 答案不能更显而易见。   玛丽坚定地回答,“你该相信科学,所谓的复活阵完全不可能救回你的孩子, 它根本没有可靠的科学理论依据。   利用手套、胡须、几块尸块, 还有两个孩子的命就能让死了大半年的人复活, 你不觉得荒唐吗?真有这种美事,还能轮得到你?各国的君王没有想过要永远存在于人间?”   话是很有道理。   理查德却不能承认他抓错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知道我的魔法阵画得不够好, 也许还念错了咒语, 谁叫我没有看完那本笔记。说不定只要看完全本, 我就能有复活妻儿的本领。”   迈克罗夫特直接朝理查德泼了一盆冷水, “如果写笔记的人真有神通广大的能力, 他怎么会死在你父亲的手下?   一个人掌握了多种复活术,难道不该有趋吉避凶的本事,起码可以规避突发死亡来临。三十四年前,雪怪凶手轻易地被杀,他能有多大的本事, 你难道不该最清楚。”   其实,这里面存在逻辑上的错误。比如一个人掌握复活术, 并不一定掌握预言术。   不过,迈克罗夫特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似乎他的话就是绝对权威。   这样做只为一个目的。理查德的罪行不至于判死刑, 考虑到他能活着从监牢里出来, 现在就要打消他再搞复活祭祀的想法。   当下,理查德被怼得哑口无言。   若非妻子带着儿子一起自杀的悲剧发生,他绝无可能去尝试荒唐的雪人献祭。某种意义上,这是自欺欺人到走投无路的做法。   “理查德, 你在献祭手套时,在手套内侧画了上了血色虫子。虽然看起来有点抽象,但那就是圣甲虫吧?“   玛丽说的是问句,但语气笃定。“我猜雪怪杀手所在的社团是圣甲虫社,不妨告诉你,这个社团就是一群没事找事的实验怪人,其中部分人走上了犯罪的道路。你不妨仔细回想,那本笔记上的文字措辞是不是将各种阵法定性于实验状态?”   理查德的脸色不好。他对笔记的记忆停留在倒五芒星阵这几页,而八岁时候看的笔记,除非能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否则早就记不清楚各种文字细节。   有两点却被戳中了。   尽管他对笔记的其他内容没有概念,但父亲藏起来的雪怪杀手遗物中有一块圣甲虫模样的徽章。   另外,父亲是看过全部笔记。父亲在讲述雪怪杀手作案动机时提到,连续七年杀人埋尸的残忍罪犯在搞某种实验。既然雪怪凶手是搞实验,没么他的笔记内容也该被视作假说而非真理。   玛丽看着理查德的神态变化,这人内心对复活阵真实性已经产生了动。   “有关雪怪凶手,你还知道别的吗?仔细想一想,给我一些有价值的线索,我可以为你儿子选一处好的墓地好的棺椁入葬。”   理查德也想多些谈判的筹码,但有关雪怪凶手的遗物,父亲早就把它们全毁了。   “除了那包金条被我们家挪用,剩余的随身物品像是徽章、笔记本、衣服等全部被父亲烧毁处理了。就连雪怪凶手的尸体,父亲也将他火化了。”   歇洛克旁听到这里想起了见过的圣甲虫社的徽章,更准确地说其实他发现了第一枚圣甲虫徽章。   “那个徽章,你仔细看过吗?它的背面有没有刻字?既然你在献祭的手套上画了圣甲虫,必然对这种虫子有点特别印象。”   “刻字?”   理查德努力回想,“是的,徽章背面有几行字,具体内容我真的记不全了。唯一有印象的是其中一句话的大概意思,「秘密藏在数学的奥义中」。”   理查德苦笑。他的命运也像是这句话,倒五芒星利用亲和数的关联做为复活阵,正像是利用了数学的奥义。   或许,早该承认了根本没有魔法。只因一般人不了解某些深奥的数学理论,就将那些数字之间的关联视为或神或魔留在人间的力量。   接下来,理查德把他知道的其他细节都交代了。   主要是四个祭品的来处,其中雌雄同体者波比的身体秘密是理查德十多年前听父亲提说的。   波比在山野采药时被野兽攻击后重伤,而理查德的父亲在贩运山货时途径将人救下。   双方有过那样一段渊源。因此,理查德在波比死后,自然而然就去他的墓地悼念,也没想到两年后居然把父亲的朋友挖出做了祭品分尸了。   另外,加夫尼家族被盗的贵价手套,这东西是从黑市上买的。   理查德想要减刑就要能够提供卖家的来历,可他了解得不多,只知道对方化名方块K 。   『方块K』,这和财物失窃现场的痕迹相吻合。加夫尼家被盗的休闲别墅中,有一张方块K的扑克牌。   现在可以确定扑克牌是被盗贼故意留下,是为表明他的作案特点。   这次偷盗不是一心地求财,颇有试图树立个人特殊作案手法的意图,此人希望在犯罪界占据一席之地。   不过,那些与理查德之案无关了。   三个人离开了警局审讯室。   夜间十点,乘坐马车一起返回旅店。   上了车,歇洛克毫不掩饰被『方块K』勾起了兴趣,他想要跟进加夫尼家的盗窃案。“我赌一便士,这个盗贼不只犯下一起案件。”   话音落下,一时没有回应。   玛丽正在认真思考着圣甲虫徽章相关事宜。   有点可惜,雪怪凶手持有的徽章被毁了,否则就能了解到背面刻字的具体内容。目前只知道一句「秘密藏在数学的奥义中」。   又是哪种秘密呢?   之前,获得了两块圣甲虫徽章,它们的背面都有刻字。   一块:「我伸出了两根手指,握住了半面旗。此刻,看到一只怪异的飞鸟冲向了太阳。」   另一块不只有上面的那番话,还加了一句:「当海与火碰撞,我的后继者,你该大胆地去开启无尽之门。」   两段话像是暗语。   雪怪凶手提到了秘密在数学奥义之中,是不是意味着解开暗语的关键与数学有关?   “我有一个猜测。”   迈克罗夫特忽而开口,“徽章背面的字句,不会不是某种数字密码?像是暗语中的「两根手指」、「半面旗」、「一只怪异的飞鸟」都有数量词,是要用数学去解出它的具体含义。”   玛丽认可这种猜测,“我也想过它是一串数字密码,而持有徽章的人去某个特定地点报出密码,就能获得下一步的线索。但徽章背后的刻字总不可能简单到代表着「2,0.5,1」之类的密码组。我试图将暗语与圣甲虫代表的古埃及关联在一起,但尚未在古埃及文化中找到对应现象。”   “这正是我要说的。明顿先生,我们不妨括大搜寻范围。”   迈克罗夫特指出,“既然雪怪凶手的徽章背后提到了秘密可以用数学奥义解开,它就可能不只涉及古埃及数学体系。您还记得佩奇岛主吗?古堡的藏书室中含括了世界各国的数学类着作。“   去年海岛联欢会,圣甲虫社成员裘德,利用佩奇岛主的布置了一个杀局。   玛丽和迈克罗夫特在成功解除了那场爆..炸危险后,发现了一块裘德遗留的圣甲虫徽章。值得注意,整个破解过程,其中运用到了与π相关的知识,而且涉及了多国的数学研究。   由此及彼,想要解读圣甲虫徽章背面刻字的暗语,不一定与古埃及相关,或是要用到其他区域文明的数学知识。   玛丽想着缓缓点头,“您说得很有道理,是该扩大查找范围。这样的话,需要去藏书丰富的地方。”   “一个好消息,您不必回伦敦大英博物院。”   迈克罗夫特报出一处近在约克郡境内的地址,“去年秋天,佩奇岛主决定彻底翻修古堡,排除地下密室的火..药威胁,是把贵重物品都暂存在了约克郡。”   玛丽眼睛一亮,佩奇岛主的数学类藏书很全,有些是大英博物院都没有的孤本。   她向迈克罗夫特眨了眨眼,「是不是您借以大红帽之名,为佩奇岛主提供了临时储物点?」   迈克罗夫特笑了笑,去年古堡杀机过后,他跟进了后续。   不只为佩奇岛主牵线介绍了心脏科的医生,还提供了专业检查爆.炸物的技术队。那不是上古道热肠地无偿帮忙,只求将来可以能随时借书阅览。   佩奇岛主也很会做人,索性就在约克郡买了一栋小房子,将藏书室搬了进去,给了大红帽及其朋友随时借阅的权力。   “咳咳!”   此时,歇洛克特意假咳两声。   不知道为什么,歇洛克忽然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车里,而是该在车底。   车厢里明明有三个人,但另外两个人似乎对他视而不见?还有没有人记得一开始他挑起的话题,他说了赌一便士与盗贼『方块K』有关的话题是被选择性无视了吗?   迈克罗夫特毫无冷落弟弟的心虚感,旁若无事地看向歇洛克。“嗓子又不舒服了?我早说了让你少抽点烟,那对肺不好。”   歇洛克嘴角微抽,这是抽烟的问题吗!   玛丽还算保留了一点点良心,“抱歉,小福尔摩斯先生,刚刚在想徽章暗语的事,没能留意到您的不适。需要润喉糖吗?等回旅店,我去房里给您拿一盒。”   歇洛克嘴角更僵了,他才不需要吃糖!“谢谢,不用了。我回去喝点热茶就好了。”   迈克罗夫特却睨了一眼弟弟,“喝茶?都晚上十点多了,你不怕睡不着?不如喝水。临睡前也别多想怎么抓『方块K』,睡前过度用脑也会睡不着。我可不想看到你一夜难眠的憔悴模样。”   歇洛克深呼吸,他觉得突然被哥哥针对了,但是没有实质证据。   索性微笑着不再多言,在明顿先生面前,还是维持一下福尔摩斯家兄友弟恭的形象。   迈克罗夫特也没有咄咄逼人再说什么,似乎只是非常单纯地关心弟弟的身体健康。   突然针对歇洛克?其实是有一点点。原因很简单,如果马车里没有傻弟弟,现在就能借着分析圣甲虫徽章的话题顺势向玛丽争取一些福利。   ——比如,假设他先破译徽章暗语的含义,是不是能在滑雪比赛上有点特权? 第167章 Chapter167   滑雪比赛的胜负尤为重要, 它决定了玛丽是否会女装,所以能见缝插针争取福利时一定要把握机会。   回到旅店,时钟已经指向22:47。   迈克罗夫特没有直接休息, 而是绕道玛丽的客房提出了相关想法。“这段时间, 如果我先破译了圣甲虫徽章背后的暗语密码,您是否愿意给予些许奖励?”   “奖励?”   玛丽一眼看穿了迈克罗夫特想要什么,直言不讳地说:“亲爱的福尔摩斯先生, 您对自己的滑雪技术没有十足的把握吧?”   迈克罗夫特没有死撑,十分坦然地点头。“您是如此出众,我当然要做好各种准备, 包括了不能赢。”   玛丽笑了,“坦诚是一种美德,很难得您终于拥有了它。基于这一点, 我同意给您一些福利。如您所愿, 假如您能够先一步破解圣甲虫徽章的暗语,那么我就让您百分之十至二十的赛程。”   比如一千米的滑雪比赛,让迈克罗夫特先跑一百米到两百米,两人不在同一起点出发。   “具体的数值, 根据您破译的暗语比例来决定。”   玛丽认为自己很有诚意了,“您觉得,如此安排可以吗?”   当然可以, 不能更可以了。   迈克罗夫特郑重点头, 玛丽能够报出这些条件足以证明有多宠爱他。   等一下。   他不傻,敏锐地发现哪里怪怪的。   迈克罗夫特:第一, 为什么玛丽特意夸他难得拥有坦诚的品格?他以往被视作是谎言高手吗?第二,他为什么自我定义成玛丽在宠爱他?宠爱,这一措辞着实奇怪了。   想到这里不由嘴唇微动, 但还是什么都没说。   迈克罗夫特把反驳之词咽了回去。理智占据了上风,让他不能掉入陷阱呈口舌之快,否则容易弄丢让玛丽女装的大好机会。   “亲爱的玛丽,我由衷地赞美你,我非常喜欢你的提议。那么你看什么时候有空,可以一起去佩奇岛主的临时藏书别墅查阅资料。”   “我先要向委托人阿克曼说明雪怪案的来龙去脉,之后暂时没有紧急安排,可以在约克郡停留一段时间。”   玛丽的语气平静,心里却不住地遗憾。可惜,太可惜了!今天迈克罗夫特居然没有和她多争辩两句,她还想多挖几个坑的。   迈克罗夫特看着玛丽泰然自若的神色,越发确定自己刚刚逃过一劫。   一时间,室内气氛无比和谐。   两人似乎有商有量地议定了此事,根本没有谁企图挖坑,谁又精准躲过一坑。   当然,迈克罗夫特非常清楚最终能否成功获得滑雪比赛的特权,根本还是在于能否先一步破译徽章暗语。   要不要掉节操地使用一下弟弟?既然没规定不能请外援,那让歇洛克和他一起破译也是合理手段,不是吗?   翌日,歇洛克起了一个大早,准确地说是昨天睡得不太好。   他没有听从迈克罗夫特的建议,还是随心所欲地睡前喝了茶。可能是茶水让他睡得有点浅,做了一场荒诞诡异的梦。   ——梦中,迈克罗夫特居然狠心将他关在一个偌大的藏书室内,要他一起帮忙寻找求婚钻戒。   真是活见鬼了!   歇洛克匆匆吃了早餐,脑中有关昨夜梦境的阴影尚未散去。   为什么会梦到迈克罗夫特准备向人求婚,而拉着他一起做苦力找戒指?梦境和现实的距离有多远?是不是代表他的潜意识发现了什么?   这一刻,歇洛克做出当机立断的选择。他立即收拾了行李箱,在早餐后和迈克罗夫特打了一声招呼后就迅速离开约克市。   是侦探的直觉让他快点走,否则说不定要发生诡异至极的事。当然,他有非常正当的理由,是要追踪调查盗贼『方块K』。   傻弟弟溜得倒快。   迈克罗夫特默默腹诽了一句,但也没有太多遗憾。   靠自己的本事获得滑雪赛特权,那才是赢得光明正大。只期盼运气好一些,能比玛丽先一步找到相关资料。   十一天后,是有了关键性突破。   迈克罗夫特一边工作,一边练习滑雪,又一边翻阅着如山如海的数学论着。   在把自己当成了陀螺使用后,他没有昏头转向,而是精准捕捉到了有关阿兹特克族与圣甲虫社徽章暗语的关联。   阿兹特克族,是墨西哥土地的原住民族群。它的历史至少可以追溯到11世纪的中美洲,甚至更加久远。它的文化宗教与玛雅人相近,可以说是汲取了玛雅文化的部分精髓又化为己用。   “十六世纪,西班牙人攻占了中美洲部分地域,也包括攻陷了阿兹特克帝国,建立了新的墨西哥城。”   迈克罗夫特抱着一叠资料找上了玛丽,“墨西哥城开始使用起西班牙的语言、数学等等,而古老的阿兹特克文明知识体系逐渐被淡忘。圣甲虫社徽章背后刻的暗语,却是使用了那些忘却的知识。”   “请看,这些是阿兹特克族的计数符号。”   迈克罗夫特翻开了资料,泛黄书页上的内容因为时代久远而有些模糊,但还依旧能分辨是手指、旗帜、特殊图腾等图案。   这是一张数字对照表格。   阿兹特克族采取的是二十进制的计数方式。   一根手指代表了阿拉伯数字「1」,一面旗帜对应「20」,一只图腾模样的鸟是「8000」。①   “由于计数的精确性需求,是要用到表示5、10、15这样的数字,那就有了把代表20的一面旗帜四等分,以此来获取自己需要的计数单位。”   迈克罗夫特说着取出了一枚圣甲虫社徽章,当下在再看徽章背后的暗语,可以清晰准确地一一对应上。   徽章背后刻着:「我伸出了两根手指,握住了半面旗。此刻,看到一只怪异的飞鸟冲向了太阳。」   玛丽报出了一串数字,“2,10,8000。两根手指即2,半面旗帜就是10,而飞鸟就是那只计数为8000的图腾鸟。”   迈克罗夫特点头,“暗语中的飞向太阳,也正对应上了阿兹特克族的太阳神崇拜。在阿兹特克族的传说里,他们就是受到太阳神指引建立了特诺奇提特兰,即今天的墨西哥城。”   不只于此,徽章还有后半句。「当海与火碰撞,我的后继者,你该大胆地去开启无尽之门。」   玛丽看着阿兹特克族的资料。特诺奇提特兰是一座大型的人工岛,它是在湖上建立的城。   从欧洲抵达位于美洲的墨西哥,无疑需要远渡重洋,这就是与「海与火的碰撞」中的「海」相关。   至于「火」,令人想起圣甲虫社的成员之一,精神记忆控制高手安东尼·斯考特。   在食人海难迷团案件中,安东尼在别人的记忆力植入了一首红舞鞋童谣。『伊丽莎白的红舞鞋啊,停不下来。跳啊跳,是哥伦多的低语。满目都是红,化为灰烬的红。红色尽头,打破那道桎梏,你将拥有崭新的世界。』   根据此前的分析,这首童谣的红色灰烬是记载了1666年的伦敦大火,而一批宫廷宝物被转移到了伦敦某处。宝物可能是与神秘学《索亚之书》的相关研究成果,而获得它就能通向新的世界。   现在将两者放到一起比较分析。   红舞鞋童谣里的「新世界」,圣甲虫密语里的后继者去开启「无尽之门」,这两件事很可能有紧密关联。   玛丽指出,“所谓「海与火的碰撞」,先破译出徽章背后的数字密码是确定了海的秘密,而只要再找到藏在火里的提示就可以抵达正确藏宝地。在那里用密码打开某个枷锁,则能获得非同寻常的力量。”   简单地说,圣甲虫社的成员分别留下了宝物的线索,将它们撒向茫茫人海。   有的成员选定某个对象蓄意引导,也有的成员选择顺其自然,是在等待某一个或几个聪明的继承人出现。   所谓的新世界会是什么?   这个诡异社团留下的遗物又会是什么?   从四五年以来的遭遇来看,很可能是与神秘学相关的物品,或许还有大批钱财,更有可能涉及了精神控制术以及目前无法用科学去解释的事物。   另外,也许还会有有一份圣甲虫社势力分布的名单,或是一种方法手把手教你如何打造一个庞大的地下犯罪帝国。   以上,在未验证前仅仅是猜测。   说不定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最后达到所谓的传承地只是开出了一张恶作剧字条上书「谢谢惠顾,旅途愉快」。   不论圣甲虫社究竟藏了点什么,眼前有一件事是确凿无疑。   迈克罗夫特成功地先一步破译出徽章数字密码,而玛丽说话算话地给了他滑雪比赛的特权。   这样一来,有些事就可以井井有条地计划起来。   在一个半月的外派工作结束后,就找一处雪山进行比赛。在他获得特别优待权后,基本有把握获胜的概率在九成以上。那就可以成功让玛丽女装,趁着两人都在约克郡,不如去福尔摩斯老宅走一趟。   迈克罗夫特在心里列了一张日程表,而对于如何给出有趣的求婚方案也有构想。具体步骤上是先见家长,还是先进行求婚,届时可以随机应变。   一、二、三……,每一条都安排得很妥当,接下来他只需要抓紧滑雪练习,等待二月末的比赛时间到来就好。   **   1874年,2月26日,天气晴朗。   迈克罗夫特处理好了一切手上的公务,离开了约克市的临时办公室。   他已经提前安排了行程,接下来会有一周假期。今夜他和玛丽会在山脚下的旅店汇合,明天稍作休息,后天上午就进行比赛滑雪。   后天赢了的话,是不是当天下午就陪玛丽一起去买裙装呢?   迈克罗夫特正想着玛丽更适合哪种女装款式,刚刚踏上去旅店的马车,突然听到身后有急促的呼喊声。   “福尔摩斯先生!请留步!”   约克市市政办公厅的电报接线员冲了出来,“有您的电报,伦敦来的急电。”   电报员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递出手里的电报函,上面是一组他也看不懂的英文字母。这是伦敦白厅发来的加密电报,唯有寄件者与收件人知道如何解密。   迈克罗夫特接过电报函,一眼就翻译出了短短一句话。「红箱被盗,迈克,速归!——马修」   什么是红箱?   1860年起,大英首相和大臣们会携带着装有各自公务的红色机密箱,毫无疑问是非常重要的物品。   迈克罗夫特顿时一口气堵在了胸口。   也不知是哪一位的红箱被盗了,早不被盗晚不被盗,偏偏是在他计划好和玛丽进行人生重要步骤的时候被盗。   另外,还有一点。放眼整个白厅,马修就不能找其他人吗?为什么偏偏要找他?   迈克罗夫特:他早该有所警觉的,马修可能是年纪大了,终究没有学会如何做一只优秀可爱的丘比特。 第168章 Chapter168   2月27日, 下午四点,伦敦白厅财政部。   史上第一个弄丢红色机密箱的财政大臣,安德鲁·哥顿在办公室内暴躁地来来回回。   “问问问!就会问我。我已经说了几轮了, 是把知道的都说了,你们究竟要什么时候才能把箱子找回来?”   哥顿没好气地双手砸向办公桌, 不耐烦地瞪着迈克罗夫特,这已经是第四批来问讯他的人了。   迈克罗夫特维持着恰到好处的假笑。   这人还有脸发火, 要不是他搞丢了装着财政预算的机密箱子, 自己也不必听从掉毛丘比特的召唤回到伦敦。   按照规定, 箱不离身。哪怕是在私人社交场合, 也要随时关注红箱的安全。   哥顿居然因为喝酒喝多了,醉过去后完全没注意到红箱被掉包了。   翌日早晨,他宿醉没醒透,恍然间发现真箱子没了。愚蠢到当场叫破此事, 那样一来庄园里所有人都知道了红箱被盗,根本没有办法低调地私下了结。   指望那群参加舞会的人守口如瓶?   没出事的时候, 大家你好我好花团锦簇的模样, 但一旦出了事,不只是明哲保身而更有利用此事做文章的可能性。   『惊爆!白厅机密红箱,在财政部长的私人聚会上被偷了!』   这样让世人哗然的新闻,能压住一天两天,但能压一周甚至更久吗?   不可能。   只怕瞒不了三天,明天就会有风言风语传出,然后就是伦敦满城议论。   影响势必恶劣,而一定要把箱子找回来。至于偷箱子的人,不谈能不能生擒,总得知道他究竟是谁。   “哥顿部长, 希望您能给我多一些配合。”   迈克罗夫特似乎彬彬有礼,“如今机密红箱外流,我们都希望尽快找回它。不论有几波人来询问您情况,都是为了大局着想。不损毁白厅形象的大局,不让女王动怒的大局,不是吗?如果可以,我也非常希望是最后一个来打扰您的人。 ”   最后一句听起来是好话,但不能往深了想。   身在白厅,什么人会不被打扰?比如马修,一天到晚不知要被打扰多少次,而只有坐冷板凳的废物才不会被打扰。   当下,哥顿也意识到自己没控制好脾气,更清楚这一次的事态有多严重。   尚能存有一丝侥幸,是红箱锁工序非常复杂,非专门配对的钥匙不能开。如果盗贼不用外力爆破,没弄到钥匙的情况下,是看不到里面的文件。   无论如何,这种时候不能再树敌。   哥顿知道尤其是对马修派来的调查员需要客气一些,但习惯成自然,一个不留神没压制住颐指气使的脾性。   “你到底还想问什么?我之前说的情况全都做了笔录。”   哥顿努力维持和气的语调,“福尔摩斯先生,难道你已经从笔录里发现了特别的疑点,要我再配合回忆?”   说到这里,哥顿又忍不住多了一些质疑。   据他所知迈克罗夫特前两个月去了约克郡出差,这人今天刚刚回伦敦,怎么可能就立刻发现别人没有注意到的疑点?   迈克罗夫特捕捉到了哥顿财长眼神中对他能力的质疑。   不得不说,哥顿财政挺有自知之明。   若非这人提供的口供笔录没有多少有价值的线索,现在或多或少该搞清楚盗贼是男是女。   哥顿有脸怀疑别人破不了案,可不就是变相承认了其本人很废物,被近身偷盗但竟然连一点点蛛丝马迹都没察觉。   前天,2月25日晚上。   伦敦城郊的庄园内举办了一场四十六人的舞会。另加私人庄园的仆从二十三人,红箱子失窃地点总有六十九人存在。   第二天清晨,哥顿发现红箱被盗。   搜索庄园,发现一位洗衣女仆被打晕了关在厨房矮柜中。她只穿了一件单衣,而女仆外套都不见了。   再询问庄园入口侍卫。经过回忆,当天凌晨四点半点左右,是有一位洗衣女工打扮的人离开庄园。   当时,侍卫没有多想,洗衣女工一贯做的是起早摸黑的工作。他没注意到盗贼桃代李僵地扮演了洗衣女工,竟然非常大胆地在他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不仅仅是哥顿财长前前后后做了三遍笔录,其余的宾客与庄园主仆都被审问了多次。   迈克罗夫特翻查了口供。   其中记录被打晕的洗衣女工最后清醒意识是午夜零点左右,而出入口侍卫对于溜走的窃贼没有特殊印象,至于其他人都没有留意到伪装成洗衣女工的窃贼有什么不妥当。   一问三不知,就是庄园内这批人的真实写照。   唯一有价值的线索还是窃贼主动提供的。   假的红箱不似真箱使用特制锁,它的锁眼如同虚设,只要晃一晃箱体就开了。假箱子内只放了一件东西,一张普通又崭新的扑克牌——方块K。   是不是耳熟?   耳熟就对了,「方块K」就是引起歇洛克好奇,让他要去抓捕的新一代偷盗高手。   近一个月,「方块K」越发有名。   在他偷走红箱前是做过另一票大的,二月初神不知鬼不觉地从伦敦前交通局长塔普利家中盗走了价值连城的祖母绿宝石胸针。   歇洛克从约克市追查到伦敦,拜访了失主塔普利,经其同意勘察失窃现场。   保险柜被撬开,金币与其他珠宝都没有丢失,唯有祖母绿胸针没了,而留下一方块K的扑克牌。   换言之,「方块K」是有针对性的偷盗,不完全是求财。   至于他怎么能潜入塔普利的家中偷盗?窗台与外墙有攀爬痕迹,足印不大不小,是常见的7.5英码男士胶鞋。   而且盗窃案发生的时间段,塔普利不在家中,和家人外出一周去海滩度假了。   回到红箱失窃事件上。   迈克罗夫特上午去了伦敦城郊案发现场,那里去了几批调查者,没有在庄园内发现更多线索。   不过,迈克罗夫特通过仔细勘察,在距离庄园外两公里的路边草丛中发现了与别处干湿程度不同一处泥土。是找到了一枚7.5英码的胶底鞋印。   仔细闻一闻,泥土湿度不同伴有隐隐约约的尿骚味。   不难理解,此处有人曾经随意排泄,可以怀疑是从庄园里盗出红箱的「方块K」所为。   “哥顿部长,近期你身边出现过哪些鞋号为7.5英码的人士?不论男女。”   迈克罗夫特看向哥顿,“制造一个假红箱,虽然只是虚有其表,但也必然观察过它的尺寸、皮质、色差。这些数据,您觉得是从哪个缓解泄露出去的?”   哥顿也不是第一次被问这个问题,他下意识地张口否认,“肯定不是从我这里。从首相到各个部长各配一个红箱,规格都是一样的。也说不定是箱子制作工坊有了内鬼。”   “是吗?”   迈克罗夫特没有否认这种可能性,但他提出了更重要的疑点。“您认为为什么「方块K」不瞄准别人,偏偏盯上了您呢?”   ***   话分两头。   即便迈克罗夫特没有收到马修急电,玛丽恐怕也要说一声抱歉,临时取消滑雪比赛。   因为玛丽也收到了伦敦的紧急召唤,是律师厄尔森找上了她,请她可以的话尽快去杰基尔医生家一趟。   厄尔森律师,杰基尔医生的好朋友。他眉头紧蹙地找上了门,因为六天前发生了一桩非常棘手的事件。   伦敦很不平静!   2月20日,杰基尔医生在家里失踪了,疑似遭遇了不明凶徒的绑架。   别墅三楼的实验室,一地狼藉,有非常明显的打斗痕迹。通风的窗户半开着,窗台上有半枚血脚印。   原本在实验室内搞药剂的杰基尔医生不见了。   古怪的是,地上躺了一个陌生男人。身材矮小,面容凶狠,穿着褪了色的工装夹克。他的后脑被玻璃瓶砸开了一道口子,被发现时已经血流一地昏迷不醒。   这个陌生男人是谁?   别墅的佣人都不认识他。   杰基尔医生在工作时不让任何人打扰,即便是老管家也不能进入实验室,看起来与杰基尔家格格不入的陌生人又是怎么进来的?   佣人发现情况有异是2月21日早晨,去实验室敲门询问杰基尔医生是否用早餐,但没听到回应。   事后回忆,20日夜里听到过实验室内隐隐传出的碎玻璃砸地声。当时没有立刻前去询问,只因实验室内发出异常响动是常态。   厄尔森律师在21日就被老管家请去调查了。看到现场后,怀疑昏迷的陌生男人和绑匪是一伙的,他因重伤被同伙抛弃。   时间过去了五六天,陌生男人躺在医院里没有清醒的迹象。而杰基尔医生再无消息,没有发现其尸体证实遇害的消息,也没有被谁勒索赎金的消息。   正因为案件毫无进展,厄尔森律师感到力不从心。   他想起了几年前合作过一起的明顿先生,当时明顿先生查明了一起母亲掉包孩子后凶杀养子的案件。如今开看,恐怕唯有明顿先生能够成功找到杰基尔医生,而他不再耽搁赶到约克郡请求支援。   “明顿先生,请看。”   厄尔森指向单独病房里的男人,他雇人二十四小时看守着男人,这个人成了杰基尔医生失踪案的唯一已知调查突破口。   ”就是这个人,他昏迷在实验室内。我找多位专家来会诊过,情况不妙,因为后脑重伤而严重失血,他很有可能成为植物人。”   玛丽观察着病床上昏迷的男人。这人和杰基尔医生年龄相仿,除此之外再无相似点。   两者的身高相差一个头,外貌形象更是验证了相由心生。昏迷男人相貌丑陋,他闭着眼睛也让人感到一股凶恶扑面而来。反观杰基尔医生却是严谨又和善的英俊绅士。   正如厄尔森律师所说,只要看一眼陌生男人就知道他和杰基尔医生是两个世界的人。云泥之别看,如此明显。   此时,玛丽站在病床边,不知为什么脑中突然冒出一个荒诞又大胆的猜想。   ——世上真的有变身药剂吗?可以让一个人变成与之截然相反的另一个人?这个年代没有DNA对比技术,但可以进行指纹比对。变身后,两者的指纹会发生改变吗? 第169章 Chapter169   玛丽知道这是一个看似荒谬的假设。将杰基尔医生与病床上昏迷的陌生男人联系在一起, 是假定服用变身药剂后人的外形能彻底转化为另一个人。   这一假说脱离了目前已知的科学范畴。   不过,亲身体验过几乎不可能的借尸还魂与穿越时空,她必须大胆假设在这个世界存在特殊的个例, 超出了一般认知常识。   也不是毫无依据的瞎猜,基于目前已知的线索推断,杰基尔医生可谓是从实验室内凭空消失。   实验室的门被反锁, 争斗发生在室内, 而窗户最终半开着。   根据当时现场的痕迹判断是人爬墙潜入,很快与室内的某人发生了剧烈肢体冲突。之后,潜入者成功从窗户逃离, 而陌生凶恶男人倒在了血泊里。   实验室在三楼,距离地面有十多米高。以杰基尔医生家的建筑格局,外墙可供攀爬的落足点极少。   身手灵活者的确能三楼跳窗不受伤地逃离, 但这一过程中,他有多少可能绑走像杰基尔医生那样的高个子自成年男性,并且做到不惊动别墅内的佣人?   除非潜入者是吸血鬼,他长出一双翅膀带人飞走了, 这个猜测也同样不科学到离谱。   对比两种怪异猜想,玛丽更倾向于前者。   她收到过两次通过华生之手转送的匿名信, 第一次来自「化身博士」, 第二次涉及到赌马赛的冠军马发生突变,内容或多或少都与变身相关。   此前已经怀疑擅长治疗难杂症的杰基尔医生接触过变身药剂。眼下不妨进一步推测, 杰基尔是否以身试药, 是为亲自实验了一把药效如何。   令人疑惑的是, 假定变身药剂存在,它的变形倾向是什么?   和善的医生为什么会变成凶恶的陌生男人,这种药剂是不是释放了人性中与日常表现完全相反的另一面?   玛丽没有止步于推论, 她先去了杰基尔的别墅实地勘察事发现场。   失踪案发生在一周前,厄尔森律师里里外外就差把整栋别墅掘地三尺,但收获甚少,只在外墙上找到过不完整的脚印。   可以推测,脚印为男士7.5英码胶鞋,是伦敦常见的便宜款式。没有其他东西能证明潜入者的身份。   除了留下脚印,潜入者还在实验室内留下一地狼藉。   “不是打斗引起的糟乱,而是潜入者在找东西。”   厄尔森指向实验室的几个上锁柜子,“我来到现场时,不少柜子的锁被打开了。不论挂锁还是内置锁孔都无一幸免。”   玛丽一一检查,实验室使用的锁都复杂,但没有一把锁被暴力破坏。   潜入者或是在制伏杰基尔医生后用原配钥匙打开,或是他本身就是开锁高手,而不需要钥匙。   这间实验室很大,共有一百一十九只柜子。   六十九只柜子存放试剂瓶、药品原料等实验用物。这些柜子不是潜入者的目标,仅仅被打开了几只,而其中物品几乎没有被移动过。   潜入者的目标是存放文件的柜子。三十二个文件柜被翻动,而剩余十八个柜子紧闭着,表明潜入者在开柜过程中发现了他想要的东西。   会是什么内容呢?   “厄尔森律师,被打开的文件柜内,您都查过了吗?”   玛丽指向被翻乱的柜子,“所藏文件具体内容是什么?您有怀疑方向吗?”   厄尔森不确定,“我大致看过了,多是各种医学相关的资料,但都不是常见病,是关于变态精神病症、畸形人等等。另外就是一些奇闻怪录的资料,比如伦敦大火灾后的幽灵。”   玛丽不免想起了红舞鞋童谣,“大火灾?是1666年的那一场?”   “是的。”   厄尔森律师指向了NO.66柜子,“是这一只,里面是有关17世纪的伦敦特大火灾资料。包括当时被毁的建筑物分布图,还有灾后传出的灵异传说。”   厄尔森律师说着有点不解,“它有什么特别的吗?”   玛丽也说不准,先将这只柜子里的东西都取了出来。   “我听说伦敦大火灾发生时,有一批宝物来不及转移被就地掩埋了。现在也只是猜测,潜入者说不定想要寻找宝物的踪迹。“   潜入者不一定了解杰基尔医生的作息规律。或该说作为忙碌的医生,杰基尔的生活节奏根据工作变化。在实验室内发生肢体冲突,不一定在潜入者的预测之内,但来都来了,他选择了找出所需资料。   厄尔森律师更关心杰基尔医生究竟失踪去了哪里,但没有催促明顿先生仍由其翻查火灾资料。   如果潜入者为求财而来,他认为杰基尔医生最后很可能被绑架去指明宝藏埋于何处,是比按图索骥寻宝的速度更快。   玛丽迅速翻看着柜内资料,有点遗憾,白纸黑字上没有一处明确提到宝藏相关内容。也不奇怪,如果潜入者是来找火中藏宝,对应的情报应该已经被取走。   第66号柜子,除了一叠叠的文件夹,还有一个小物件。   是在圣诞月可以买到的装饰物,硬板纸做成的金色圣诞星。金色圣诞星有了岁月的痕迹,而且不是简单的五角星款式,足足有二十六个角。   “我将这些资料带回去再仔细研究一番。”   玛丽将圣诞星也放入包中,而还有一件关键的事要做。“厄尔森律师,接下来我还想提取一些指纹残余痕迹。”   提取指纹需要的器物,可以在实验室内就地取材。   玛丽在离开医院病房前,为昏迷凶恶男人的手掌涂了一层墨水,是在白纸上先印下了他的十指指纹。   眼下要在实验室、卧室等杰基尔医生频繁出没的区域提取他的指纹,然后对比一番就能有初步结论。   “好的,我帮您打下手。”   厄尔森律师尚明顿先生不知有关变身药剂的大胆猜测,却也没有问为什么要采集指纹。   尽管时下的指纹鉴定不是西方主流学说,但他对指纹证明身份的理论早有耳闻,而认为明顿先生说不定有渠道对比可疑分子指纹库。   **   调查中,时间过得快,一眨眼已经是夜间八点多。   迈克罗夫特刚刚回到蓓尔美尔街,今天他抓紧时间将红箱失踪案的亲历者都询问了一遍。   目前看来,案发时庄园内的六十九人没有里应外合的作案迹象,对于红箱被盗并未提前知情。   问题就绕回了盗窃者的作案动机,「方块K」为什么选择哥顿部长入手?   盗取财政部的红箱是对内里的机密文件感兴趣?或是与哥顿本人有私仇?亦或者是有某种特别原因?   “亲爱的哥哥,但愿您能给我上一份晚餐。接到您的口信,我连晚饭都没吃就来了。”   歇洛克风尘仆仆地登门,猎鹿帽上有尚未擦干净的浮灰。“您的信里说「方块K」又出现了,具体是在哪里?”   近日,歇洛克在侦办一起杀人高额保险案。   虽然他对神偷「方块K」很感兴趣,但在没有更多线索之前不可能只盯着那一个人查,还是要接其他案子充实生活。   半小时前,歇洛克刚刚结束了杀人案的侦破回到租屋。   还没在椅子上坐一分钟,拿到房东转交的便条。他看到迈克罗夫特留字表示「方块K」再次出没,就马不停蹄地赶来了。   迈克罗夫特一边让佣人给歇洛克准备晚餐,一边向他简述了大致情况。   “找你来,是我想具体了解你对方块K的调查情况。前天夜里至昨日凌晨发生了一起偷盗大案,财政部长的红箱被盗了。目前,纸还包着火,外界还没得到消息。”   从歇洛克一月中旬离开约克郡,他就开始调查「方块K」。   期间写信给迈克罗夫特简单地提过案件进度,包括方块K偷了前交通局长家的祖母绿胸针之案。   这会歇洛克将所知的九起案件都一一道出。   “已知「方块K」最早一次作案是去年的十月上旬,从大不列颠的北部一路南下。加上您提到的红箱失窃,「方块K」总计作案十次。被盗物品往往价值连城,而每一次偷窃物品数量不等。”   比如有时候偷一箱珠宝,而有时只偷一个胸针。   “但,我还是发现了一个规律。”   歇洛克指出,“一个月两次的偷盗频率维持了整整五个月,每次盗窃的失物中最值钱的那个物品,它非红即绿。以这个月发生的盗窃案为例,二月初被盗的是祖母绿胸针,而临近二月底被盗的是红箱。”   迈克罗夫特似想到了什么,追问,“每个月两次盗窃,最贵的两件失物不是同色系吗?红绿色系出现的频率是对半分?”   “是的。”   歇洛克将十件物品的具体情况都说了出来。“深海红珊瑚摆件、帝王绿翡翠念珠、金绿猫眼戒指、鸽血红手链、镶祖母绿怀表、红宝石冠冕、绿松石钻石皇冠、红钻戒指、祖母绿胸针以及最后您提到的红箱。”   除去红箱,其他都是价值连城的珠宝。   歇洛克也怀疑过「方块K」是根据某个名单在作案。“我怀疑过这些被盗者之间存在某种内在关联,但还没有更进一步的线索。您有什么新想法吗?”   迈克罗夫特只问,“提到一红一绿,它让你想到了什么?”   “我从约克城回来没多久,对于那里的风俗有了一定了解。”   歇洛克说起这个时代的穿着风俗,“女性穿着红色衣物表示已婚,而绿色系服装代表着未婚。”①   迈克罗夫特点了点头,“的确如此,根据这个风俗,1868年12月10日的伦敦街头出现过一种昙花一现的新鲜事物。那年你还在约克郡读书,是隔年才去的剑桥大学,也许你不是很了解那个事物。”   什么事物?   歇洛克搜查记忆,“是不是传闻中的交通信号灯?听说第一盏红绿两色煤气灯被安装在伦敦最热闹的议会大厦所在的十字路口,但它只有短短二十几天的寿命就炸了。”   “你说对了。”   迈克罗夫特记得爆.炸事故后的惨状,议会大厦与白厅相邻,当天是亲耳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炸裂声。   “信号灯被设计出来后,需要人工手动转换七米高的提灯信号颜色。那场事故造成多人受伤,以及一位执勤警员死亡。”   第一盏红绿灯只维持了二十三天,之后没有人提出再次使用交通信号灯。   伦敦又恢复了街头无信号灯状态,而即便是放眼整个世界,也暂时没有第一个城市再提过要用信号灯。   1874年,红绿灯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是非常陌生的东西。   歇洛克猜到了迈克罗夫特的言下之意,“您是说「方块K」的偷盗规律与信号灯事故相关?像是被盗珠宝的前交通局长,又像是如今在位的哥顿财长,他们可能与安装信号灯工程相关。   因为爆炸事故,信号灯全伦敦安装项目被叫停了。而现在「方块K」是在旧事重提,他说不定是事故的损失者之一?“   “有这种可能性,不妨就此线索追查一番。”   迈克罗夫特说着就见佣人托着餐盘来到起居室。“歇洛克,你先吃晚餐,我去书房找找六年前信号灯事故的资料。”   “好,我一会上楼。”   歇洛克并不需要迈克罗夫特陪同进餐。   客观地说,让他的哥哥留在餐桌边也没法给菜肴施加美味魔法。传说中对着一张脸能多吃几碗饭的说辞,在他看来都是莫名其妙的言论。   迈克罗夫特上楼了,但没有直接去书房,而是绕到西侧储物室的位置。   从三楼西窗探头看出去,发现隔壁东侧二楼起居室亮了。窗户半开着,能看到玛丽独自坐在窗边,应该是在等晚餐上菜。   昨天匆匆赶回伦敦,迈克罗夫特只能先发一份电报表示原定的滑雪比赛延期,还来不及当面说明情况。   当下,他准备去隔壁一趟,想到什么脚步一顿笑了起来。没有直接下楼出门,而是回到书房取出一张稍硬的白纸。   **   三分钟后。   玛丽坐在窗边等待迟来的晚餐,她刚刚结束了杰基尔医生家的指纹采集与比对事宜。正想着诡异却又无法否认的指纹对比结果,就听到耳边传来一阵破风之声。   侧眸,月色溶溶。   随着月色,看到一架纸飞机不偏不倚地飞入窗户,稳稳落在了空空荡荡的餐桌上。   纸飞机侧翼上有字——「见内侧」。   玛丽稍稍一愣,探头向隔壁望去,正对上了迈克罗夫特一脸笑意地站在西窗口。   幼稚鬼·福尔摩斯,居然玩飞机传信。   玛丽如此想着,却也不由笑了起来,拆开纸飞机一看究竟。   只见飞机内侧写着:「我的明顿先生,很抱歉我们的滑雪之约要延期。看在我被掉毛丘比特使唤的份上,请你不要将给予我的滑雪福利延期,别让它成为限时特权,好吗?」   亲爱的迈克连纸飞机都玩上了,她怎么会残忍拒绝呢?   玛丽在疑问句的下方,简简单单回了一个词「好」,然后又画了一个爱心。是把纸飞机重新叠好,起身就把它向隔壁投飞去。   下一刻,忽起一阵穿堂风。   纸飞机被风一吹,不免偏移了角度。   没有按照既定路线朝三楼迈克罗夫特所在窗口飞去,而是向二楼餐厅窗边飘了过去。   不好!   迈克罗夫特立刻转身,以最快的速度跑下楼。   人的速度能有风快吗?   二楼餐桌边,歇洛克听到了窗口的异动声,只见一架纸飞机飞了过来。   这里居然有人幼稚到玩纸飞机,谁是那个幼稚鬼啊?   然后,歇洛克一把捏住了纸飞机,眼角余光却看到了飞机侧翼上熟悉笔迹所写的「见内侧」。紧接着,他更是听到一串急促又熟悉的脚步声从三楼急奔而下。   霎时间,歇洛克拿着纸飞机的手僵在了半空,整个人都仿佛被石化了。   见鬼了!请上帝快点告诉他,是不是撞破了什么大秘密?!依据飞行的轨迹,他现在是不是握着一封重要的纸飞机传信? 第170章 Chapter170   餐桌上的美味佳肴突然变得索然无味。   歇洛克似被雷劈了一般, 僵硬地举着纸飞机,就听到从楼梯处疾奔而来的脚步在起居室门口刹车。   “歇洛克。”   迈克罗夫特面无波澜地叫了弟弟的名字,然后以极度平静的口吻说, “请把你手上的东西给我。”   “给你?”   歇洛克一时间尚未从重磅冲击中回过神来,“迈克罗夫特,纸飞机真是你的?”   “不然呢?难道能是你的?”   迈克罗夫特不掩嗤笑,一步一步走向餐桌,然后‘嗖’一下从歇洛克手里将纸飞机夺了过来。   幸好歇洛克被惊到傻住了,还来不及好奇心过剩地直接拆了纸飞机看。看在这点上, 以后整弟弟时, 用力轻一些。   “好好吃饭, 停止你乱七八糟的思想。”   说罢,迈克罗夫特将纸飞机小心翼翼地叠好藏到西装口袋里,没再多说一个字,头也不回地离开。   等一下!歇洛克慢半拍终于清醒,是谁让他胡思乱想的?   “我理智的哥哥,请放缓您的脚步。如果您的物理学知识没有还给大学老师,就该知道我没有办法隔空召唤纸飞机,这玩意是有人投掷到我面前的。”   迈克罗夫特闻言转身, 微微扬起下巴,淡淡地问,“所以呢?你想说明什么?”   歇洛克:!   这理直气壮的口吻是怎么回事?难道迈克罗夫特不知道他暴露了吗?   “我想说明什么?”   歇洛克指向窗外, “虽然我掌握的物理知识不如化学多,但结合纸飞机机翼上您写的「见内侧」短语, 足以让我推测出纸飞机是您飞投到隔壁,又由明顿先生飞将它回来。很不巧,风一吹, 让它跑偏了原定轨迹。”   ‘啪啪啪——’   迈克罗夫特没有否认,主要是否认也没用。   他似乎很捧场地鼓了掌,然后再度淡定反问,“恭喜你,推测对了。所以呢?”   「都这样了,你还敢问所以呢?」   歇洛克深吸一口气,看着迈克罗夫特旁若无事的神色,让人非常想要狂搓一把他的脸,打破这种平静的表情。   “我尊敬的哥哥,您还问我所以呢?您是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歇洛克疾步来到迈克罗夫特面前,压低声音说,“您的弟弟不是蠢货,不至于看不出您有多反常。玩纸飞机,您七岁时都没做过这种幼稚的事。现在您快要三十岁,居然和一个男人玩起了纸飞机传信。”   迈克罗夫特一本正经地摇头,“歇利,请允许我提醒你,我们之间存在的年龄差。我七岁时的行为不可能被你清晰地记住。”   “这是重点吗!”   歇洛克假笑,“那我总能清晰记得去年仲夏夜的事,您该不会忘了您做了点什么?“   当下,歇洛克想起了去年仲夏夜的见闻,是亲眼看到有两个人一起把手举过头。   当时他居然信了迈克罗夫特和明顿先生是在研究手指月亮会引发何种灵异现象。现在回想,分明是那两人准备手牵手但被他撞破了。   歇洛克感觉自己的智商被严重地愚弄了。   怪只怪迈克罗夫特伪装得太好,让他亲爱的弟弟变成了傻乎乎的侦探,居然坚信他是坚定的独身主义者。   迈克罗夫特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弟弟的脸色似打翻的调色盘,足足欣赏了一分钟,他才慢悠悠地开口。   “亲爱的弟弟,请相信你哥哥的脑子。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我的明顿先生,独一无二。”   至于更多的话,没有必要说了。   迈克罗夫特留给歇洛克一个自行领会的眼神,“你继续安心吃饭,等会来书房,我们还要继续查「方块K」与红绿灯爆.炸事故的关联。”   吃饭?   歇洛克勉强坐回了餐桌,但今夜的发现让他无法专心用餐。   他以为会和甜食过一辈子的哥哥,居然要和一个男人一条道走到黑了!这种事都发生了,世上还会有更荒唐的事吗?   半小时后,书房。   玛丽似乎完全没有扔偏纸飞机的尴尬,还可以不紧不慢地吃了晚餐,才带着杰基尔医生失踪事件的相关线索登门。   进入书房,她面容严肃,仿佛真的只为解决奇怪案件而来,直接将一份荒唐的指纹对比摆到了桌上。   “请看,这是杰基尔医生与昏迷在实验室内陌生男人的指纹对比结果。”   玛丽言简意赅地讲述了杰基尔医生的失踪事件。今天下午,她和厄尔森律师提取了别墅内的指纹,包括而不限于杰基尔的卧室、他经常使用钢笔、水杯、木梳等私人物品。   与别墅内所有佣人的指纹进行交叉比对,最后确定哪一些是杰基尔医生的指纹。   之后,再将那些指纹与病床上昏迷凶恶面相陌生男人的一对比,另人惊愕又在意料之内的事情发生了。   ——不能说两人的指纹对比完全无关,因为差不多是一模一样。   之所以使用「差不多」一词,因为有大小尺寸上的不同。   杰基尔医生高且瘦,陌生凶恶男人偏矮更壮硕。   两人的手指粗细不同,比如同样是右手食指,指纹大小有差异。好比一个人迅速增肥后比原先的手指大了一圈。   “手指变粗了,但是指纹纹路依旧不曾改变。今天之前,我不认为世上不同的两个人可以有相同的指纹。”   玛丽必须承认她的科学观受到了一点冲击。“虽然早就怀疑变身药剂的存在,但亲眼见到实证的这一刻,我还是难免惊讶。两位,你们怎么看?”   要不就是否认变身药剂的可能性,要不就是质疑每个人的指纹是独一无二的科学事实。   不管接受哪种猜测,反正科学观念都要收到一波冲击,证明世上的确存在超出认知的事件。   歇洛克看着轻车熟路上门的明顿先生,这位看起来依旧如同以往一般温和正经。   不过,请原谅他还没能从哥哥与这个男人暗通款曲的事实中缓过来,而在见到活人后还想起了一个要点,明顿先生是不是双性恋?   多年前,明顿先生与罗曼夫人的绯闻传遍全球。   歇洛克知道其中可能有点水分,但还有一句话「空穴来风,必有其因」。   不等多想,一组指纹对比图片被甩到桌上。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两个外表完全无关的人类,居然能有着相同指纹?!   歇洛克也不想哥哥的爱情经历了,这种荒唐的指纹结论更吸引他的注意力。   必须承认,自己引以为傲的想象力还有待提升。世界上的确存在比迈克罗夫特谈恋爱了更离谱的事情,而证据已经摆在眼前。   他拿起了文件,仔细核对了几枚指纹。   如果说食指指纹吻合是意外,另外的九根手指指纹也都对上了,那就不可以再用意外去解释。   又往后翻了翻,一枚鞋印引起了关注。   “这个鞋底花纹在「方块K」的偷盗案现场出现过,一模一样的7.5英码男士胶鞋。“   歇洛克说明,“「方块K」的十次盗窃,我见过六次脚印。尺码都是7.5英尺,而出现了两种不同鞋底花纹的胶鞋。这一枚与其中之一相同。”   「方块K」穿着的胶鞋是大众款,伦敦有很多工人会买。   仅凭尺码与鞋印相同,不能断定潜入杰基尔实验室的人就是「方块K」,但放眼伦敦有着相似精妙偷盗技术的人并不多见。   迈克罗夫特已经找出了世界第一盏红绿灯爆.炸后的事故报道,是造成一人死亡,三十二人不同程度的受伤。   “这些报纸上登载了部分伤患的诉求。当时,安装信号灯的公司与伦敦交通局给了伤患一些补偿金,但从报道可知并没有让所有人满意。”   歇洛克迅速看了这叠报纸,伤患们提出了索赔要求,而多数都反对再建造信号灯,都害怕突发事故再次出现。   报道中提到了可能需要承担责任的五个事故责任方,竟是都能与被盗重宝的失主能联系起来。   只是,最后一份报道在1869年的三月。   距离事故仅仅过去三个月,就没有后续追踪了。后来五年,人们甚至都忘了昙花一现的红绿灯。   迈克罗夫特推测,“如果「方块K」的红绿色系交替盗窃嗜好被证实与红绿灯相关,他多半是想要旧事重提,唤醒人们对于旧事故的记忆。”   为什么要那样做?   「方块K」可能是爆.炸亲历者,或是被影响了生活的相关者。   时隔五六年,他搞出一次又一次的盗窃大案,还特意留下扑克牌表明作案者身份,最后很可能主动向媒体爆出白厅红箱被盗的丑闻。   等到财政部长机密箱子被盗的新闻一出,作为偷盗箱子的人也就能借机说出他的心理诉求,让全伦敦的人都听到。   “不过,情况可能出了点意外。”   迈克罗夫特看向指纹对比结果,在杰基尔医生实验室被偷的现存没有自爆身份的扑克牌。   “如果潜入实验室的也是「方块K」,未留扑克牌,表明这是一件与信号灯无关的独立案件。”   玛丽顺势推测下去,“这起独立案件却很可能与寻宝相关。杰基尔医生的实验室柜子被打开,其中有着1666年伦敦大火灾的详细资料。像是「方块K」那样的盗术高手为追求刺激,掺和到寻宝活动中也无不可能。“   迈克罗夫特点了点头,“这里就是我提到的意外。红箱盗窃案已经发生了至少三十个小时,「方块K」却依旧没有立即对外公布消息。   若非他本人发生了伤亡,就是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是有了顾虑不能被人找麻烦,哪怕只是有可能被找麻烦也不行。”   什么重要的事?   比如去寻宝前,一定要保证后无追兵。   这些尚且是推论。   「方块K」又怎么盯上了杰基尔医生的实验室?他的消息来源是哪里?   玛丽取出了在实验室里看到的二十六角圣诞节装饰星。   “26个角,是摩拉维亚之星。这种圣诞装饰品的来历据说与四十多年前在德国的一堂数学课相关。当时课堂上用多角星讲解多边形原理,后来被摩拉维亚教堂选成为圣诞星的象征。这一只摩拉维亚之星是被存放在大火灾资料的柜子中。”   小小的圣诞界装饰星,是不是杰基尔医生的随手一放?或者它代表某种含义,比如大火灾中的藏宝位置与谁相关?   摩拉维亚之星的起源与德国相关,而寻找大火灾藏宝的圣甲虫社也发端于德国柏林。   两者间会不会有某些内在联系?杰基尔医生又在其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想要知道更多线索,最直接的方法是询问他。   歇洛克不由问,“那位昏迷的陌生面孔情况如何?”   “目前情况不好。厄尔森律师请了伦敦最有权威的脑科医生会诊,结论是那人清醒的可能不超过百分之一。”   玛丽也不知道这个数值是否太低,她希望有奇迹可以发生。但现实地分析,在医疗设备与药物落后的时代,昏睡的植物人能活多久也成问题。   另外,玛丽还对一件事毫无把握。“即便那个男人醒来了,他也不是杰基尔医生。我检查了整个实验室,没有一张纸明确记录变身药剂,恐怕只有杰基尔医生本人知道配方与制作步骤。而具体的转化过程要怎么操作,都是一个谜。”   或许,人在服用变身药剂之后,过一段时间会定时变回来。或许,需要另服用某种解药,而且必须是在规定的时间内服用   “今天,厄尔森律师给那个男人换了病房,也换了口风更严的看护。”   玛丽在医学上能给出的建议并不多。她能做的是提醒厄尔森律师变身药剂的存在,而说不定某个清晨病床上就会突然出现杰基尔医生。   至于接下来要怎么办?   明天先去找信号灯爆炸事件的相关人士,查找他们之中是否有「方块K」。   假设找到「方块K」,此人确实潜入了杰基尔实验室,通过他或能得到更多变身详情的线索。   议定分头询查之后,三人也就没有在书房继续逗留。   玛丽向迈克罗夫特道了一声晚安,没有再多提纸飞机。仿佛她就是来说正事,说完正事就该回隔壁自己家。   “我也走了,明天见。”   歇洛克尽管还有一肚子话想要说,但话到嘴巴也说不出,索性也干脆利落地和迈克罗夫特道别。   这样一来,玛丽和歇洛克一前一后地离开了。   推开一楼大门,二月的夜风冷冰冰地往脸上拍,正常人都不会想要在寒风中多留一秒。   街灯下,歇洛克却还是多言一句,“明顿先生,刚刚是您飞来的纸飞机吗?”   玛丽脚步一顿,转身正视歇洛克。   “小福尔摩斯先生,如果您想借此谈论一下我与您哥哥的关系。恕我冒昧直言,请放心,我愿意好好照顾迈克。”   歇洛克听到这样单刀直入的话,差一点控制不住表情龟裂的趋势。   尽管明顿先生说到‘好好照顾’时是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不似反话正说,但他作为弟弟的担心忽然更深了。   歇洛克:还没从猝不及防撞破哥哥恋爱的冲击中完全缓过来,眼下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不得不担忧,福尔摩斯是不是会位于人下? 第171章 Chapter171   太阳总会照常升起。   歇洛克先去白厅, 从迈克罗夫特手里获得了一张名单。是有关五年前信号灯事故的相关人士列表,这里面可能藏着「方块K」的踪迹。   “祝我们好运。”   迈克罗夫特也手持一份名单, 今天三人分头去查,他将另一份名单给了玛丽。   玛丽也希望能够尽快确定「方块K」的行踪,从他身上或有让杰基尔医生恢复的线索。“那就晚上见,但愿能有好消息助兴。”   助兴?晚上要助什么兴?   歇洛克尽量说服自己不要轻易用联想力。   只是一夜而已,他曾经单纯的侦探思维已经不复存在。自从撞破迈克罗夫特的恋情后,就无法再相信明顿先生一本正经的外表了。   迈克罗夫特目送玛丽离开, 转身看到一脸严肃思考的弟弟,他还能不知道歇洛克在想什么吗?   “歇洛克,你今夜也来蓓尔美尔街用餐吧。当然,最好能带来好消息下饭。”   这样说应该足够直接了。   迈克罗夫特确定玛丽刚刚的助兴之说很单纯,仅仅表述希望今夜能够有好胃口而已,不要发散思维去乱想。   “好,我会来的,谢谢您的邀请。”   歇洛克口头感谢, 而绝不会承认想多了。反观过往, 他不就是想得太少了。   三人忙碌奔波的一天从早餐后开始。   直至黄昏, 玛丽查完了她手上的名单列表。   很遗憾, 她这一头没有发现与「方块K」有关的可疑人士。趁着天色未黑,绕道费特巷, 此处是1666年伦敦大火灾中的一个重要地标。   那场将伦敦变为红色火海的灾难止于费特巷。   大火在此熄灭, 让这条巷子成为了伦敦历史的一段边界。而它有着古老的过往,在此处挖出过古罗马时代的钱币罐。   时间来到19世纪, 随着伦敦城市建筑道路的变动,费特巷变得越发狭窄而昏暗。   在此开设的商铺多为印刷商、书局、文具商等等,还有做油彩与颜料生意的。另一方面, 私人租户流动速度很快,多是过客,但也有例外——比如摩拉维亚兄弟会的成员。①   玛丽在杰基尔医生实验室柜子中找出了1666大火的相关资料。   经过仔细甄别,记录「费特巷」的那几页纸张使用痕迹最重,很有可能是被反反复复翻阅过。   现在对于杰基尔医生的遇袭,可以做出一个大致推测。   有人盯上了实验室内的某份文件,找到了善于偷盗者潜入其中寻找。   好巧不巧,杰基尔医生服用了变身药剂成为了凶恶面相的男人。那个男人身体健硕,看上去神色凶残,他与潜入者发生了打斗,被击中后脑勺昏迷不醒。   不妨大胆假设,凶恶男人当时有可能处于用药后的虚弱期,却也不知潜入者有没有看到整个变身过程?   之后,潜入者没有立即离开,他迅速查找了实验室内的数十个柜子。找到了需要的东西,是悄悄离开,留下一地狼藉。   尽管实验室内没有留下白纸黑字的变身药剂资料,但凶恶男人倒在了别墅内,这表明杰基尔医生消失前的最后实验操作应该与变身药剂相关。   很可惜,由于与潜入者发生了肢体冲突,实验台的各类试剂药粉的瓶瓶罐罐都碎了一地。这些器皿上都贴了标签,但多数不是药物简写,而是只有杰基尔医生知道的数字代号。   厄尔森律师在初到案发现场时,就将那些药剂残渣都收拢了起来。   原本也没想能派上大用处,当惊愕得知变身药剂与杰基尔的关系,却仍旧无从下手。谁能从混作一团的实验物残渣中分析出哪些是变身药剂的原料?   这个人选不仅要有不亚于杰基尔医生的专业本领,更要有绝对不会出卖他们的优秀品格。   毕竟变身药剂的存在绝非小事,它很可能成为一种犯罪利器,绝不能随便让它现于人前。   玛丽也有相同的考量。对于实验分析的人选,华生是有足够守口如瓶的品格,但他对诡异医学领域并无太多研究。   目前还是要先找「方块K」,以及确定潜入实验室的盗贼究竟偷走了什么。   从之前的推论,伦敦大火灾藏起来的宝物可能是《索亚之书》之类的神秘学事物。   变身药剂脱离了如今的科学范畴,想要制作出它,可能是杰基尔医生已经发现了火灾藏宝,学以致用。   夕阳洒落,费特巷的斑驳砖石墙被渲染出了一片猩红。   玛丽来到这处大火灾的熄灭之地。也许,此地与藏宝有某种关联,才会让杰基尔医生反复阅读这条街的资料。   当下,她拿着杰基尔医生的照片挨家挨户地询问,是否有人曾经见过杰基尔在此出现。终是在一家咖啡店得到了有效信息。   “是的,我见过他,那是四年前的事情了。”   咖啡店老板表示事出有因,“当时,摩拉维亚兄弟会的信徒会定期在我店内聚会,照片上的这个男人来过好几次。我记得不他的名字了,但记得他是一位医生。”   玛丽顺势请咖啡店老板多说一些,“您的记忆力真是不错,照片上就是一位医生。您还记得他与谁走得最近吗?摩拉维亚兄弟会是基督教新教的一支,当时聚会是在聊修灵之类的话题吗?”   “可能吧,我没有特意去关注聊天内容。”   咖啡店老板回忆,“对于这个男人与谁走得近,我记得清楚,是和老布莱恩兄弟关系亲近。”   老板说布莱恩兄弟来自德国,是一对上了年纪的兄弟,他们都是外科医生。   “从我七年前开始经营咖啡店,布莱恩兄弟就搬到了费特巷199号,他们把那栋房子买下来了,当年他们已有六十多岁了。”   外科医生,六十多岁,从德国来到英国,买下一栋居住环境不够理想的房屋。   这样的操作显然不符合大多数普通人的生活方式,而布莱恩兄弟表示信仰摩拉维亚兄弟会,是来费特巷感悟生命。   玛丽很难不对老布莱恩兄弟产生怀疑,将他们与诡异的圣甲虫社联系到一起。“后来呢?您知道布莱恩兄弟现在的去处吗?”   “别找了,他们早在1871年就先后去世了。”   咖啡店老板记得大致死因,“听说是死于肝病,很早就有的顽疾,两兄弟一个死在春天,一个死在九月里。自从布莱恩兄弟去世,我也就没再看到照片上的那位医生。”   死了?   其实布莱恩兄弟年过七旬,按照现今的标准可以称得上高寿,不能说他们死得太早。   玛丽却无法不遗憾,她越发怀疑布莱恩兄弟来到伦敦的目的不单纯,不会只是简单地感悟生活。   当下,没能在咖啡店老板处获得更多消息,她径直去了费特巷199号,试图从那栋房子的现主人处获得一些线索。   却是遇上了闭门羹。   邻居说这栋楼从布莱恩兄弟去世就空置了。两三年,一直没有新屋主入住,也没有将房屋对外出借。   不过,大半个月前有一件怪事发生。午夜时分,199号的窗户内闪过火光,翌日邻居发现隔壁空屋的一扇窗户被砸开个大洞。   邻居合理怀疑空屋发生了入室盗窃,但由于四周住户都不清楚新屋主是谁,也就谈不上提醒对方可能遭灾。   谁是这栋新房子的主人?   玛丽走了一趟律师事务所,请厄尔森律师查明当时房产过户的内情,她怀疑和杰基尔医生会有些关联。   至于上个月空屋里的夜半火光,始作俑者极有可能就是潜入杰基尔实验室的盗窃者。   盗窃者获知了某些关于费特巷的藏宝消息,潜入查看发现它已经被取走,而后就顺藤摸瓜找上了杰基尔医生。   顺了哪一根藤?   布莱恩兄弟与杰基尔医生曾经有过往来,它并不是秘密。   **   话分两头。   午饭后,迈克罗夫特找到了高度疑似「方块K」的嫌疑对象。   比奇·金伯利,今年25岁,在1869年初的信号灯爆.炸中,被炸飞的玻璃碎片划伤了眉骨部位。   事故发生前,他在伦敦某家五金杂货店打工。事故发生后,他并没有在报纸上发声,而接受了一笔一千英镑的赔偿金。   前往五金店询问得知,金伯利的鞋码正是7.5英码。最初两年,他是打杂小工.后来向店内老伙计学了门锁维修,做了两年多的修锁工作。   直到去年七月,金伯利从杂货店辞职,给店主的理由是他要回家乡英格兰东北部纽卡斯尔结婚。   结婚是不是借口尚不得而知,近期店主却听闻金伯利又在伦敦出没了。   老顾客带来的消息,二月初在圣玛丽医院附近见过金伯利。金伯利左眉骨有刀疤,是较为明显的特征。老顾客很欣赏他的修锁技巧,对其印象较为深刻。   圣玛丽医院在伦敦帕丁顿区域。   在医院附近找人需要一些运气,因为这里的流动人口较大。   这次,迈克罗夫特的运气有好有坏。   下午茶时分,在平价的「大丽花旅舍」里打听到了金伯利的踪迹。他与另三位带德语口音的男人在一月末入住旅舍,在此住了一个多月左右。   根据旅店服务员回忆,二月的25日全天以及26日上午都没有见过金伯利,是在26日下午茶时分才看到了他。这个时间点,正是红箱失窃时间。   迈克罗夫特进一步当面确定金伯利就是「方块K」,他却是来迟一步。   昨天,即2月27日下午三点,金伯利一伙四人退房了,不知他们去向何处。   “所以您让我来了这里?”   歇洛克四十分钟前回到租屋,收到了报童转交的一封短信。是迈克罗夫特传信有所收获,让他来泰晤士河附近帮一把手。   眼前是一个垃圾中转站。   空气里充斥着腥臭味,是驱赶不走的苍蝇们在狂乱飞窜。   歇洛克刚刚听迈克罗夫特说了前情。   金伯利四人昨天已经退房,眼下要追查他们的去向,必须检查他们前段时间的生活痕迹,也就是要查四个人在旅店客房里制造的那些垃圾。   旅店员工昨天打扫了金伯利四人的客房,而旅舍垃圾今天凌晨被运泰晤士河附近的垃圾中转站。   “我们的运气还不错。如果再晚来几个小时,入夜后这批垃圾会运出伦敦城,到时候就是要在垃圾山里找线索了。”   迈克罗夫特指向满仓的垃圾站,“现在只要在这个小仓房里找到「大丽花旅舍」的垃圾包裹就好,旅店服务员还有大致印象,她昨天在金伯利的房间清理了哪些垃圾,以报纸居多。”   歇洛克:道理我都懂,但有一个小小的疑问。明明是三个人的搜查工作,为什么还差一个人没有出现?   歇洛克似乎没有任何怨言,“就我们两个人?”   迈克罗夫特微笑,“都说「兄弟同心,其利断金」,有福尔摩斯两兄弟搜查这个垃圾站,不该是是绰绰有余吗?”   歇洛克:很好!你居然是这种迈克罗夫特。   脏活累活就召唤弟弟,而要扮演浪漫故事就找明顿先生。作为哥哥,还敢再偏心一点吗?   迈克罗夫特却一副为弟弟着想的模样,“歇洛克,我相信你将来一定能成为世上最出色的侦探。我始终不忘为你提供实际操作机会,你该不会不喜欢吧?” 第172章 Chapter172   腥臭的垃圾中转站, 让两位福尔摩斯忙碌了四个多小时。   索性不是无功而返,从一屋子垃圾中找到了「大丽花旅舍」的大包废弃物。   正如旅舍服务员描述的那样,金伯利客房中的垃圾多是报纸。这堆报纸被用来垫在餐桌上, 上面有着番茄酱、面包碎屑、黄油等混合物, 还一些被用来擦拭了啤酒打湿的桌子,黏上了酒精的气息。   夜间八点半,终于能离开恶臭之地。   迈克罗夫特主动将一大包垃圾带回蓓尔美尔街,眼下只是找到了金伯利几人的生活废弃物, 还需要对其进行分析以而追踪其去向。   他还尚存了一些兄弟爱, 关心了几句弟弟。尽管早上说了要共进晚餐, 但这会已经过了正常晚餐时间, 而比吃饭更重要的是他们需要立刻沐浴。   “歇洛克,你也累了, 要不要先回蒙塔古街?”   迈克罗夫特提议,“之后,你可以不用劳心来分析这包垃圾。或者你仍然非常渴望我家的晚餐,哪怕有点晚了,但今晚还要坚持一和我吃饭。”   “当然不, 我直接回去就好。”   歇洛克迅速否定,他在垃圾站里闻了四个小时腐臭气息,虽然谈不上犯恶心, 但真的没多少胃口。   “亲爱的哥哥, 给您一个小意见。其实,我没那么喜欢垃圾站, 您以后可以找点为我找些别的侦探实操项目。”   迈克罗夫特只是微笑,“做你这一行的,还能选犯罪现场以及线索存留地点吗?别说不切实际的事, 能挑挑拣拣的不是侦探而是犯罪首脑。”   歇洛克假笑。   理智上他很明白,但有时候可以有点小情绪。   两人没有顶着一身臭味聊天就迅速各自回家了。   身上的衣服更需要强效清洗剂,才能够让人完全瞧不出今天它和它的主人有过什么样的艰难遭遇。   21:42,这不是正常晚餐时间。   迈克罗夫特终于把自己从头发丝到脚尖都洗干净了。   从浴室里出来,发梢还带着湿气。由于肚子里出发了咕咕声,没有彻底炉烘干头发直接前往餐厅,却看到玛丽来了。   “我做的草莓蛋糕,犒劳您辛苦了一天。”   玛丽提着新鲜出炉的小甜食上门。她是两个小时前到的家,收到了迈克罗夫特下午传来的口信「临时有事,不用等他吃晚餐」。   “听闻您的佣人说今夜您捎回了一包垃圾,辛苦您了。想必今夜小福尔摩斯先生也辛苦了,我觉得不如送点水果去蒙塔古街?”   玛丽刚刚进入一楼大门,就在杂物室门口嗅到了一丝混杂的臭味,询问佣人便知迈克罗夫特晚归是带包垃圾回来。   不必说,迈克罗夫特肯定发现了「方块K」的行踪,但是去晚了,只能从垃圾来追踪其去向。而找出这包垃圾也花了不少精力,才会推迟用餐时间,十有八九是去垃圾站里翻找,那就会找一位帮手同去。   短短几秒,玛丽就推测出了今天发生了什么。更是猜到了歇洛克被他的哥哥委以重任,而自己则被迈克罗夫特选择性遗忘了。   或该说这是特殊照顾,没有让她一起去脏乱臭的地方,对于这份贴心,也不妨制作一份甜食来表示感谢。同时,也稍稍关照一下被臭味摧残的歇洛克,给人送点水果去。   “给他送些水果是不错。”   迈克罗夫特一边说着,一边拆开了桌上的蛋糕盒。   扑鼻而来的甜香味让他心情舒畅,外加这是玛丽亲手做的蛋糕,更是让他的愉悦值飙升。   心情好,自然也愿意多照顾一下傻弟弟。但甜食是不可能分出的,就随便送点别的。   打开了餐桌边的柜子,从中取出了一盒子崭新未拆封的烟叶。随意地写了一张便条「注意!多吸烟有害健康」贴到了烟盒上。   “我添一盒烟叶,算是歇洛克今天的辛苦费。”   说着,迈克罗夫特似乎漫不经心地叫来侍从将烟盒送往蒙塔古街。   这种态度,仿佛真是随手加了一个添头,绝没多在意歇洛克。避而不提那是花了不少心思寻来的限量烟叶,谁叫傻弟弟就喜欢抽这玩意。   「装吧,你就装。」   玛丽也不戳穿迈克罗夫特其实很关心歇洛克,就让他维持一些哥哥的严肃感。   “那么您在这里慢慢享用晚餐,我先去楼下杂物室,查查那包垃圾里是不是有明确线索。”   “亲爱的玛丽,我想没必要抓紧这短短的半个小时。”   迈克罗夫特叫住了玛丽,“不留下来喝一杯吗?等会我们一起去翻查。”   玛丽笑了,还是第一次看到迈克罗夫特身着家居服。这人比平日更多了几分柔和,眼下他是要感受一番日常温馨。   “好,我留下。您在垃圾堆里滚了一遭,势必胃口不好。我都知道的,这会正需要秀色可餐的我坐在身边,方能令您恢复食欲。“   迈克罗夫特看着玛丽言笑晏晏的模样,也是跟着笑了起来。   “您的话绝大多数时候都很有道理。您在此,足以驱散我一天的疲乏。只要我们离得近一些,那我满心就只有最纯粹的愉悦安适。”   不至于,这真的不至于。   玛丽自认不有这样的功效,只能说恋爱中的人都会出现傻乎乎的错觉。她却还是好心情地要了一杯橙汁,开始尽责地陪吃陪喝。   两个人没有多话,迈克罗夫特慢慢进食。   玛丽目光柔和地看着,然后难免开始发散思维。   看到迈克罗夫特头发尚未干透的头发,令人遗憾如今没有电吹风,只能靠火盆或壁炉自然烘干,否则她可以帮忙吹一吹。   如果可以摆弄迈克罗夫特的头发,想来挺有趣的。   从头发就想到一个英国常见问题,而亲爱的福尔摩斯先生头上发现英国男人的通病——秃顶危机,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有?是不是要留意起防秃生发洗发水了?   忽然觉得要更加一把劲找回杰基尔医生。   一个能研究出变身药剂的怪医,想必对于防脱发是信手拈来。   想得有点远了。   玛丽试图往回拉了拉发散思维,现在她缺乏硬件设备不能帮忙吹头发,但还可以做点其他温馨日常小事。   当下,她冒出一个奇思妙想,“迈克,过两天请允许我为你刮胡子,可以吗?你也说了离我近些就开心,比现在陪吃陪喝更近的距离,是我拿着刀贴近你的脸,不是吗?”   “咳咳——”   迈克罗夫特没能忍住,被一口餐后酒呛到了。他非常庆幸已经吃完了食物,没有发生记事以来的第一次餐桌重大礼仪失误。   万万没想到玛丽会这样说,这话怎么听着有点诡异呢?举着刀贴近脸,怎么想都是惊悚剧。   瞬间,迈克罗夫特头脑清醒,玛丽的提议不是出于期待两人有什么亲密互动,就是心血来潮想玩弄一下他的头。   “怎么了?你是不信任我的技术吗?”   玛丽挑眉,“也对,我没有实际操作的刮胡经验。不如改为理发?这个我熟。”   迈克罗夫特不是不信任玛丽的技术,只是担忧这人恶作剧心起,说不准将他搞出什么离谱发型。“我吃好了,去杂物房查线索吧。”   “亲爱的迈克,你得知道转移话题这招对我没用。“   玛丽扫了一眼迈克罗夫特的脑袋,来日方长,以后日子平淡时总能找到趣事。   迈克罗夫特忽然觉也不必可以强求日常温馨,多一些要处理的棘手事务也不错,起码他能保住自己的头和头发。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两人来到了杂物室,开始检查起金伯利在旅店客房里留下的垃圾。一样一样摆出来,有食物残渣、有包装盒,而最多的就是报纸。   玛丽一边说起了在费特巷调查结果,“我怀疑方块K及其同伙这个月偷闯入费特巷199号的空置屋字。那里曾经住过一对德国外科医生兄弟,他们与杰基尔有过往来。”   两人翻查着报纸,这些报纸是近半个月左右刊印的,有伦敦当地报纸,也有其他国家或地区的报刊。从翻阅痕迹来看,全都被看了好几遍,而有两张上沾上了一些剐蹭到的油漆痕迹。油漆的颜色有点特别,是几种罕见色相互混合了。   玛丽在费特巷油漆店门口展示牌上看到了一样的混合色,“买报纸的人很有可能去过费特巷。这份《泰晤士晚报》的日期,就是空屋被不明人士偷偷潜入的那一天。”   “看来是八.九不离十对上了,「方块K」金伯利就是杰基尔家实验室的潜入者。”   迈克罗夫特说着将报纸一一按日期与报刊名排列好。再次复查,这些报纸上没有留下任何标注记号,难以指出金柏林等人究竟再找什么。   “是不是少了一版?”   玛丽敏锐感觉到数量不对,“2月26日的《泰晤士晚报》,其中有那一页不见了。”   有一页报纸不见了,是因为被看过丢弃了吗?   不,还有另一种可能。两人对视一眼,不见了也就意味着那一页上存在金柏林等人要找的消息,被他们带走了。   “是刊登爱情故事的那一页不见了。“   迈克罗夫特立刻让佣人翻出了家里订阅的报纸,其中就有《泰晤士晚报》,但他一般不会去翻失踪那一版面的内容。   当下,两人找到26日的那一页。   正反面都是连载故事,以及两个广告位。一个广告位是给新上市的酒,另一则就有点奇怪。   「神圣头巾,一份12英镑,共二十份。欲购从速,至南安普顿码头附近的小约翰教堂。」   迈克罗夫特眼神一沉,“玛丽,你知道什么是神圣头巾吗?“   这语气,显然是知道一些内情。 第173章   “居然是神圣头巾。”   玛丽在来到19世纪后, 对于这个词有了一定的了解,它不时会出现在各种报纸的广告页面上。   神圣头巾是苏格兰的叫法,而在英国别的地区叫做幸运头巾。   顾名思义,拥有它就像是拥有了一种护身符。是一种迷信的风俗习惯, 在十八、十九世纪的报纸媒体时常会为它打广告。   此物的本质, 其实就是人类婴儿的胎膜。   通常情况, 孕妇分娩婴儿出生的过程中, 羊胎膜会发生破裂, 但也有少数胎膜不破裂的情况出现。   这种裹着胎膜生出的孩子被认为天生受到神秘力量的庇护, 他/她会拥有非凡的力量,比如一些千里眼之类的特异功能。   人们认为胎膜的力量在不同人之间进行转移,也就滋生了胎膜买卖交易。从古罗马开始就有胎膜市场, 而有的产婆不告之孕妇就会偷偷将胎膜变卖出售。   在胎膜的各种奇妙力量中, 有一点最为凸出,是被视作可以预防溺水事故发生。   原因可能是胎膜本来含有羊水,而胎儿在羊水里健康发育长大。当胎膜力量被转移给佩戴它的出海者,也就能抵挡大海的风浪来袭, 避过海难的发生。1   “有不少海员在去陌生海域之前,都会高价购买神圣头巾。”   玛丽看着这一页的广告,“难道说金伯利等人是有计划出海?他们盗取了杰基尔医生的实验室,是找到了一张出海图?”   迈克罗夫特也是这样推测的。“只算工资年薪,普通海员年薪不过一百英镑左右,而一份胎膜十二英镑。愿意进行这种高价购买的人往往是前往不熟悉的海域, 或是非常渴望求一种海上幸运庇护。   金伯利等人的客房缺了一页报纸,缺页上的广告交易点不是伦敦,是在南安普顿码头。特意从伦敦到南安普顿买胎膜,极可能是有特别的出海计划。”   广告上写着:「神圣头巾, 一份12英镑,共二十份。欲购从速,至南安普顿码头附近的小约翰教堂。」   两人对于这个地址并不陌生。去年一起到南安普顿调查二九头会,其中着重侦查过码头区域。广告上提到的小约翰教堂距离码头五百米左右,是会不定期会售卖一些神奇护身物品。   玛丽看着广告刊登的日期是前天2月26日,就是这一天凌晨红箱被盗。昨天27日下午,金伯利四人退房离开了旅舍。   “金伯利几人行动的速度很快,如果没有意外,今天他们肯定到了南安普顿。您看是连夜坐马车赶路,还是订明天最早的火车票?”   从私心上来说,玛丽希望辛苦一天的迈克罗夫特早点休息,但是追捕之事宜早不宜迟。   “通知一声歇洛克,等我把头发烘干就坐马车走。”   迈克罗夫特将这一页报纸收好,“明天上午我们可以赶到南安普顿,希望这一批胎膜早就被售空,金伯利几人没买到护身符就不能出海。”   希望总是美好的,但现实不一定如人所愿。   **   三月一日,南安普顿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玛丽来到小约翰教堂,神职人员表示这一批的神圣头巾在昨天下午就全部卖掉了。   其中有一位客人一口气买了四份,是操着德国口音的青年男人。   男人的相貌普通,褐色卷发,八字胡,一米七八的身高。他还穿了身旧衣服,丝毫看不出能豪爽用四十八英镑买胎膜。   这些外貌描述都和『方块k』的一位德国同伙对应上。   “神职人员表示昨天他多嘴提醒了德国男人,其实一艘船上备有一份神圣头巾就好,没必要每个人都佩戴。”   玛丽将具体消息告诉了迈克罗夫特,“那个男人却仍旧坚持买了四份,是昨天下午三点半左右的事,然后他快速离开了教堂。你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在码头转了一圈,有没有听闻金伯利几人租船出海的消息?”   依照金伯利等人的行事速度,买好了护身符,就该立刻租船出海。   不过,昨天晚饭时分开始下大雨,后半夜雨势变小,估计今晚应该会停雨。而降雨不便于出海,行动时间可能会被延后。   迈克罗夫特摇头,“我找了以前认识的几位码头负责人,直到今天上午九点半,还没有看到过金伯利四人中任何一位出现。不排除他们进行了乔装,或是因为降雨还没来得及搞定出海的船,亦或是码头人多没被发现。”   南安普顿,人来人往。不是特意关注,错漏四个人的行踪也很正常。   不过,迈克罗夫特还询问了码头消息灵通的船夫,“从昨天开始算起,未来一周内暂时没有包船出海的订单,要不然金伯利几人就是不打算从南安普顿出发。他们在伦敦住宿的旅店很平价,穿着也都是陈旧的衣服,不租船而是提前拥有一艘私人海船的概率不高。”   此处,存在一个矛盾点。   『方块k』进行了十次故意留名的盗窃案,除了最后一次偷财政部的机密红箱,前九次都是盗了巨额珍宝。   其中部分偷盗品已通过黑市卖出去变现了,按照常理,他手上应该有一笔钱,但如今表现出来还是他挺拮据的模样。   “我怀疑三个德国人并不知道金伯利就是『方块k』。”   玛丽并不认为那一伙人能推心置腹,“按照目前的线索,费特巷199号藏着杰基尔医生的秘密,空屋的前主人是一对德国兄弟。此次作案是三个德国人追到了伦敦发现费特巷藏物已经提前被取走,他们辗转找上了熟悉伦敦的小偷。或雇佣或以分红的形式,让金伯利潜入杰基尔实验室盗窃。”   这样的合作不会长久。小概率好聚好散在找到藏宝后分开,但更有可能会上演黑吃黑。   正这样推测着,去附近旅店打探消息的歇洛克不多时就回来了。   “一个意料之外的坏消息。就在半个小时前,啤酒旅店的清扫工在客房床上发现了一具尸体。我进去看了一眼,死者是金伯利。”   “什么?!”   玛丽有被意外到,黑吃黑居然来得这样快吗?   金伯利是一对三,他难道没有留后手?是他潜入了杰基尔医生的家,拿到了宝物的线索,应该有所保留,不会把所偷到的线索一股脑地说出去才对。   歇洛克向旅店服务员打听了大致情况,“旅舍店员说昨天夜里十点左右听到四人间的客房发生了争吵,三个德国男人是今天早上六点离开的。   那里的房门密闭性不好,上午九点左右清扫工人路过客房门口闻到一丝血腥味,敲门没听到回音。联想到昨晚的争吵声,还是开锁进去瞧了瞧。结果发现卧室内金伯利死在了床上,床单满是鲜血。”   歇洛克表示他大致检查了尸体,金伯利死亡时间大约在十至十二个小时之前。其后脑勺破了一个洞,而客房内的矮柜一角有着干涸的血迹。   尖角与金伯利后脑伤口吻合。尸体没有其他外伤,看情形可能是当时四个人爆发了冲突,推搡之中金伯利意外死亡。   如此说来,金伯利的运气真的非常差了。   没有在咖啡厅继续谈论案件情况。歇洛克领路,半个小时候再次来到啤酒旅店,三人要更进一步地勘察凶案现场情况。   这会当地警探已经到场。   玛丽和迈克罗夫特都认识这些警探,去年在围剿二九头会邪恶祭祀时和当地警局有过一些合作。眼下是能让三人更方便行事,免去了扯皮交涉的时间。   进入凶案现场,这间客房并不凌乱。   房内一共两张大床,可以供四个人休息,而金伯利的尸体在其中一张床上。   报案的清扫工说明了情况,他进入房间时看到尸体上盖着被子,地面没有凌乱的衣服或杂物。只是血腥味是掩盖不住的,掀开被子,死者什么都没穿,床单染满了血。   和前台的口供相对照,昨天中午金伯利四人入住,一个人拎着一个麻布包。   眼下房内没有其他包,只有金伯利穿的衣服随意被扔在床边的椅子上,其余东西都被带走了。   “很好,看起来那三个德国人不想留一丝踪迹。”   迈克罗夫特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但连一块擦手的手帕都没瞧见,而金伯利的衣服内外口袋也全被掏空了。   歇洛克:“哪怕这是一场口角引发的意外死亡,但杀人的那三位德国人也不简单。室内被清空得很干净,三人也没有匆忙逃亡,和尸体呆了一夜才离开。今早,前台没有发现清晨德国人离去时有任何外露的慌张或恐惧情绪。也许,他们手上早就有了其他人命。”   玛丽也检查了一遍金伯利的尸体,只见他后脑的破洞位置与如今躺在杰基尔医生专属病房里的陌生凶恶男人伤口位置相近。   这真是颇为讽刺的一幕,似天道有轮回,犯下凶案的人终是不得善终。   “这是金伯利,也是「方块k」。”   玛丽没有多感叹伤口位置,当务之急是追踪三个德国男人的踪迹。   “「方块k」盗窃本领高超,像他这样的盗贼不会不留后手。最起码,他是把红箱藏了起来,而我们要把它找出来。”   迈克罗夫特拿起了床尾7.5英码的男士胶鞋,在鞋底划了一刀,没有发现鞋子有暗层。   他又立刻扫了一眼椅子上金伯利的旧衣服,视线立刻落在了外套的五颗金属纽扣上。圆形纽扣的成色也很旧了,上面是最简单的十字纹,而每颗的直径在2.5厘米左右。   下一刻,取过外套细看。   这五颗纽扣都被缝得很牢固,缝合用了黑色细线,线的成色却比衣服与扣子都要新。   迈克罗夫特没有片刻犹疑,直接从上到下在五颗纽扣正面的十字纹中心用力一按,只见金属扣子的背面裂成了两半。   前四颗纽扣里掉出了黄豆大小的四颗药丸,而最后一颗纽扣里藏着一张叠成指甲盖大小的纸片。将其铺平,约有手掌大,上面手绘的图文挺简单——窗户口上摆着一个黑脸娃娃,边上是no.78,还有签名落款y·马沙尔。   歇洛克看着迈克罗夫特行云流水般的动作,不免心中狐疑。   他亲爱的哥哥确实观察力敏锐,但是第一时间就想到如此隐秘的机关纽扣,很像是以往有关相关经验。   一旁,玛丽毫不意外。   默默夸了一句,不愧是她的「罗曼夫人」,这是常规技能了。   作者有话要说:  1有关神圣头巾的风俗,具体参考《魔法,节日,动植物》一书,【英国】莫尼卡·玛丽亚·斯塔佩尔贝丽   一战中,仍有销售。德国发动潜艇战打压商船运输,商船海员在伦敦码头以十几英镑的价格购买胎膜做护身符。 第174章   金伯利的特制纽扣中藏了四颗药丸与一张手绘图纸, 这些东西势必是他最重要的物品。   “药丸多半是用来急救的,而这张画着黑脸娃娃的手绘纸看起来像是某种凭证,上面有编号「no.78」。”   歇洛克将巴掌大小的纸翻过来瞧了瞧,背面一个字都没有, 上面没给其他提示。“它会是什么呢?”   “是当票。”   玛丽说得肯定, “不是来自传统常规意义上的当铺, 而是来自于一家「海事店」, 在伦敦富有的区域见不到它。海事店并不卖航海用具, 而是收购各种二手老旧的物品。”   伦敦至少有四五百家正式当铺, 而非正式的有几千家。   所谓「海事店」面向的客户群是穷人,大致可以分为两类「娃娃店」与「离开店」。1   娃娃店,就是在店铺窗口放一只黑脸娃娃, 是无照经营的当铺。收购各种n手衣服, 废报纸,动物骨头等等;   离开店收购的东西更差一档次,像是旧的刀叉、一块手帕、可能过期的果酱等等。   这种店只会出现在伦敦贫穷的区域,只有穷人会光顾。   他们在身无分文时当掉看起来根本不值钱的东西, 只为获得几十个便士,等到周末结算工钱时再把它赎回来。   玛丽去年对伦敦贫民窟进行了深入的实地调研。   眼下,她做不到如数家珍般报出伦敦的奢侈品店铺,却对东区藏在阴暗角落里的各种小店了若指掌。   “这张当票是红鼻子马沙尔开的。”   玛丽指了指手绘图最末尾的签名「y·马沙尔」,“他家提供一些额外的服务,可以典当一些不知具体价值的东西。”   简单地说就是典当一只上锁的箱子。店家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客人可以自主选择典当价位,通常不会超过一个英镑。   客人最多拿到一英镑和一张当票,与店家议定最后的赎回日期。一旦超过时期,那个箱子就是店家的了。   “店铺不会做亏本买卖, 一只箱子的价值基本也值一英镑,哪怕里面装的是废纸,这笔交易也是赚的。”   玛丽看着当票,“如果金伯利将偷来的机密红箱典当给马沙尔,这真是非常优秀的藏匿手法。”   迈克罗夫特也承认这东西藏得好,“此种藏匿手段过于冒险,将价值连城的东西藏在了没有保障的高风险场所,不得不说是别出心裁。谁都想不到财政部的机密文件以及上万价值的珠宝,被『方块k』藏在一家名不见经传的贫民窟当铺中。”   由此可见,『方块k』金伯利不走寻常路。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他死在了同伙的手上。   歇洛克听着当票的来历,要成为最杰出的侦探,他还有一段路要走。打定主意之后要进一步深入伦敦各个角落,必须完全对他所在城市的动态。   将来计划放一放,眼下需要快马加鞭赶回伦敦,取出金伯利典当的东西,确认这一番推论是否正确。   不必三个人同去。一个人回伦敦即可,另两人还要在南安普顿搜查三个德国凶徒的行踪。   最后,是由歇洛克骑马跑一趟来回,比要等固定班次坐火车的速度更快。   玛丽非常客观地承认,她的骑术在这个时代算不得顶尖娴熟,那就不必赶着上逞强。   “不出意外,今天午夜时分歇洛克可以回来。”   迈克罗夫特算着时间,“除了找三个德国佬,我们还有一件事要准备起来。”   什么事?   是要未雨绸缪,如果没能在南安普顿堵住三个德国佬,可能会与他们在海上狭路相逢,那会引发一场遭遇战。   玛丽克制住兴奋情绪,“well,我先去租一艘船,然后准备一些武器以备不时之需。另外,我觉得有必要雇佣一支保镖队,在发生冲突时能有足够的武力支援。”   迈克罗夫特:确认了眼神,他的明顿先生体内不安分因子又蠢蠢欲动了。   不过,确实有必要备足战斗力。   三个德国佬在金伯利死亡事件上的干脆清扫手段,表明了他们的危险性。既然已经预估出了对方的凶残度,当然没必要单打独斗。   “临时雇人,有点赶时间。”   虽然迈克罗夫特这样说,但已经起身向大门走去。“我去一趟电报站,希望能找到人今夜就赶来南安普顿。”   分头行动。   玛丽前往了码头,不只是寻觅三个潜逃德国人的踪影,还要租一艘合适的船只。   忙碌中,时间飞快。   23:03,歇洛克提着一只铁皮行李箱折返了南安普顿。   不必找专业撬锁匠,是直接暴力将行李箱破了一道口子。   掀开一看,箱内正如推测那般装满了「方块k」十次盗窃的最重要物品——九件珠宝与一只红箱。除此之外,还有一团报纸紧紧包裹中的东西。   “这是从杰基尔实验室里偷出来的药瓶。”   玛丽拆开了层层报纸,看到里面有一只棕色玻璃药品与一张对折的信纸。   药瓶上贴了杰基尔笔迹的标签,是一个人名「海德」。隔着玻璃能看清里面只有三片药片。   至于信纸上的笔迹不属于杰基尔,可能是金伯利临摹的,画了一幅出海图。笔迹很新,还带着一股墨水味。   “目标地居然那么远,不在英国附近。”   迈克罗夫特看着海图的标识,经纬度与航线都标注得很详细,指向中美洲地区的加勒比海小岛。“这个岛屿应该很小,我没有在别的书上见过。”   玛丽和歇洛克也摇了摇头,也没有听闻过这个方位的小岛。   没听闻过,反而更有可能是找对了地方。藏宝之地或是看起来非常普通,或是鲜少被人关注,那才能够长时间保守秘密。   “之前,你们提过「圣甲虫徽章」背面的暗语使用了阿兹特克族的二十进制数字密码,阿兹特克文明就是发源于中美洲。正与海图的目标地吻合。”   歇洛克认为这幅海图十有八.九是实验室柜子内被盗走路线图的复制品。   “杰基尔医生时不时前往美国,说不定他的真实目的地就是这个小岛。没有将宝物全部取回来,有空就定期去拿一些。”   每个人对于宝物的定义不一样,杰基尔医生认为的至宝可能是岛上的奇异药材原料,而德国佬们找的可能是金银珠宝或其他器物。   哪怕杰基尔医生早一步获取海航图,他有可能捷足先登取走了宝物,但德国佬们还是会不甘心地要眼见为实。   验证此番推测是否正确,需要前往加勒比海小岛。   这是一次比设想中更为费时费力的追捕之行,需要更改原计划。   迈克罗夫特先将红箱送回了伦敦白厅。   据马修说,财政部长清点后确定文件都没有丢失。但无法保证红箱被盗后,是否被外人翻阅过文件。   红箱需要特制钥匙开启,可谁也不能说「方块k」没有成功开箱。   即便金伯利把红箱之事外传的概率极低,但仍旧要确保万无一失。必须要将三个德国佬抓回来,只有审问过金伯利的同伙,才能确定他们是否看过机密文件。   歇洛克留在了英国,继续在本土寻找德国佬们的踪迹。   考虑到一种可能性,三个德国人获得了金伯利偷到的原版海图后,他们没能立刻找到能够横渡大西洋的船只,不得不延期出发。   无论能不能在英国境内逮住德国佬,玛丽还是需要远赴加勒比海小岛,她怀疑那里藏着圣甲虫社的秘密。   在此之前,将那瓶名为「海德」的药物交给了厄尔森律师。   特殊病房中,凶恶陌生男人仍旧昏迷着,究竟用什么方法才能让他变回杰基尔医生?   这是一个谜。又因为「方块k」金伯利意外身亡,他偷到的这瓶药物到底有何具体作用也成了一个谜。   一瓶药物与神秘海图一起被盗走,它会不会就是变身药剂?   可能给出参考回答的人,一个昏迷不醒,一个已经死亡。现在只能赌一把了。   药瓶里一共有三片药,让华生取用一片进行毒理检测,但不能盲目乐观能够分析出具体成分。   万一昏迷的凶恶男人突然病情恶化,可能需要死马当活马医,给他服用药瓶里的剩余药片。说不定在突变回杰基尔医生的那一刻,昏迷者就有清醒的可能。   这些都是没有几分把握的假设。   除非山穷水尽到命悬一线的地步,玛丽也好厄尔森律师也好,不会让人轻易以身试药。   然而,玛丽在离开伦敦之际已有了最坏的心理准备。   凶恶男人昏迷已经有十天,时间越长,他的身体指数越是每况愈下。   如今的医学治疗手段对于昏迷病患能给予的帮助不多,昏迷者能否清醒有时需要看个人的运气。尽管大把的名贵药材用了上去,但还能支撑多久都是未知数。   那么,在遥远的中美洲小岛,能找到最终答案吗?   **   1874年3月22日,加勒比海以东,无名小岛附近海域。   海风拂面,还能嗅到未散尽的硝烟味。   海水起伏,些许鲜红血色未被蓝色海水稀释到无法察觉。   这里刚刚发生了一场压倒性的遭遇战。一艘海盗船想要进攻一艘客船,却不想被炮轰到毫无还手之力。   等到被俘,海盗们才发现是遇上了一艘乔装的客船。所谓没有战斗力的客船的真面目,是迈克罗夫特租借来的海军退役战改造船。   明知要闯一闯加勒比海,怎么可能不做好充足准备。   虽然海盗猖獗的局面早就成了历史,但还是有备无患,更是雇佣了一队有经验的退役海军。   玛丽非常乐意砸钱,备足了充足火力。   她毫不惊讶能够反打劫海盗。而有的话绝不能诉之于口,这次远行准备充分,有点遗憾只遇到一队打劫的。   被抓的海盗还是熟人。   为首的正是杀害金伯利的三个德国佬,而他们船上总共十四人都被五花大绑了起来。   一番审讯,三个德国佬终是不情不愿地交代了始末。   虽然是在德国长大,但他们几年前干起了海上抢劫的勾当,一直在欧洲地中海活动。只敢小打小闹,也没有抢到多少钱,只够勉勉强强生活。   年初获知了一个消息,一对德国外科医生布莱恩兄弟早年前去了伦敦,去找17世纪流传下来的古董宝藏。   反正闲来无事,三人追到了伦敦打听布莱恩兄弟的下落,最后发现他们几年前就死在费特巷的房子里。   两位六十多岁外科医生,退休后在环境糟糕的异国他乡买房定居,这事怎么看都有点荒谬。   令人怀疑费特巷199号是不是存在什么秘密。也就有了继续追踪,是发现杰基尔医生和布莱恩兄弟曾有过密切往来。   之后,雇佣小偷潜入杰基尔医生家一探究竟,主要找一找有没有与费特巷相关的事物?   三个德国佬原本也没报太大的希望,在黑市里交了一笔定金找了金伯利去偷窃。   谁想到金伯利很有本事,真的在实验室内发现了一个柜子,其中有着费特巷资料,更找到了一张航海图。   这张海图有点年头了。   它使用了德意志制造的纸张,页面下方有制造厂的标志「一棵树」。而这家造纸厂在三十年前就倒闭关门了。   也就是说,海图起码是三十多年前画的。   背面有一行模糊的德文字迹,大意是在183x年左右,费特巷原本的藏宝被圣甲虫社成员挖走。   取宝者充分使用了它,又获得了更大的财富,是藏在了海图标识的加勒比海小岛上。特留此图,回馈后来者。   金伯利把海图搞到手,三个德国佬看了后很激动。   虽然杰基尔早就得到了海图,但听闻这位医生从小在富贵家庭中长大,更是一心醉心医学,说不定根本就没去取宝。   德国佬当然想要碰碰运气,横渡大西洋去小岛一探究竟。   面前却有一道现实难题,活动在地中海的小团体海盗很落魄,没有可以远赴美洲的海船。   “原本和金伯利说好了,他出资租一艘好船出海。但到了南安普顿买了神圣头巾,他又突然改口多要一份钱。“   一位德国佬忿忿不平地抱怨,“要不是有我们的情报,金伯利根本就不会找上杰基尔。原本都说好了找到宝藏就平分五份。四个人一人一份,还有一份分给船上其他的帮工兄弟,但他居然临时变卦!”   玛丽说,“所以,你们在吵闹推搡中把金伯利弄死了。”   三个德国佬脸色非常难看。   其中之一说,“我们也不想的,是金伯利没有站稳。想到那么巧,他会撞死呢?出发前见血,这种事太不吉利了。我们真不是故意杀人,就算要搞灭口也是找到藏宝之后。”   另一位也是无比丧气,“金伯利一死,我们就觉得此行可能不顺。用从他身上搜出来的钱去法国租了一艘船来中美洲。即便一路上是没遇到风浪险阻,但到头来不过一场空。“   所谓一场空,不只是海盗们被突袭俘虏了。   昨天中午,一船海盗十四人已经找到了海图上的小岛。   小岛不大,没有遇到动物,只有一些他们认不出的杂草,可以用荒凉去形容。半天就足以逛完全岛,而他们压根没有发现宝藏。   “我们找到了一个山洞,地上有个长方形的大坑,大概是三十寸的行李箱的大小。但里面什么都没有,边上堆着一些土,看得出来坑里埋着的东西早就被人搬空了!”   德国佬说着就郁闷,他们终究是晚了一步。亲眼所见之后,不得不死心认宝藏九成九是被杰基尔医生取走了。   前前后后白忙了,竹篮打水一场空。   海盗们气不过,放了一把火,烧了小岛植被以泄愤。   要说他们为什么没有在出海绑架杰基尔问个清楚,那是因为早就听说杰基尔失踪了。   午饭过后,结束了对海盗的审问。   玛丽和迈克罗夫特也上了无名岛。一眼望去,岛上几近一片焦枯,只剩零星几棵树半死不活地残存着。   这场景有点眼熟。   多年前,两人登上女巫镇之侧的黑砂岛,那里据说生活过服用药剂后可以变身为狼人与吸血鬼的人群。   当年第一次登岛遭遇过一场毒杀案,不得不趁坐热气球飞天离开。第二次登岛,就是看到一片焦灰,岛上的一切都被大火焚烧了。   宛如昨日重现,这个小岛也没剩下什么了。   进入有大坑的山洞,岩壁上刻着一排图案,是各式各样的圣甲虫。   地上的大坑昨天被海盗们不甘心地二次深度挖掘,哪怕掘地三尺,挖得更深更大,但仍旧毫无收获。   当下,两人还是要重新摸查一遍。   整整一个下午搜岛,没有再遇上第二处有圣甲虫标记,也没有发现任何的掩埋物品。   没有了。   两人也是来迟一步,没能在这里发现秘密之物。   有时,一些事正是如此。即便推理完全正确,但缺了一点点时运,到头来只能是徒劳无功,遗憾错失。   两人在日暮黄昏中,踏着如血残阳来到沙滩。放眼望去,先是看到了他们的船,而船的背后是无尽夕阳。   海天一色,落日熔金。   海面似燃烧起连绵火焰,绚烂的红与墨色的蓝相接相融。绮丽色的海浪一浪高过一浪的,奔向海岸。   此刻,海风凉爽,沙滩潮湿。空气安静,小岛沉默着。   迈克罗夫特终是打破沉默,“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只要杰基尔医生能醒来,还是可以询问被挖走的东西藏在哪里。   如果杰基尔医生没有获得过圣甲虫社徽章,就不知道密码暗语。他可能只是把整个藏宝箱带走了,不一定能打开它。”   “我不否认这种可能。”   玛丽也罕有地叹气,“但我们都明白,杰基尔医生能否醒来要看上帝的意思。这几年一路深挖,就差一步可以发现圣甲虫社的秘密,到头来却要接受它不知被深藏在何处的结局。迈克,你没有一些小郁闷吗?”   “我有。”   迈克罗夫特并不否认,却对玛丽笑了起来。   “不过回想一路寻来,这是一场有您在身边的冒险探秘之旅。某些小郁闷就微不足道了。”   玛丽侧目,“恭喜!亲爱的福尔摩斯先生,您也成功地掌握花言巧语了。”   “我只是实话实说。”   迈克罗夫特说得认真,凝视着晚霞余晖中的玛丽。   一时间,迈克罗夫特有点出神。   此刻,晚风徐徐,夕阳无限好。他却看到了比霞光更瑰丽夺目的美景,是近在眼前的人。这一幕让他情不自禁地手指微动,想要用余生珍藏。   “玛丽,我有一件事想说。”   迈克罗夫特忽然开口,明知眼下可能不是最佳时机,但手上的动作快了一步,从上衣内侧口袋里取出了准备已久的纸。   “您在波士顿说过,鲜花与钻石都不是您想要的求婚方式,而要我想一件有趣的事。现在,请允许我展示给您看。”   这是想到求婚的好点子了?   玛丽接过了这张薄薄的纸。   她知道自己的要求不按常理出牌,也很好奇亲爱的福尔摩斯先生要用什么打动她。   摊开,上面是一段文字描述以及一幅建筑施工图。   玛丽低头垂眸一看,顿时眼中充满了笑意。   最顶端是一行标题:『蓓尔美尔街地下秘密通道挖掘方案——玛丽,随时欢迎您来打劫我』。   迈克罗夫特说出了自己的提案,“您曾经侦办过通过地下道抢劫银行的案件,但我认为您当时未能尽兴,没有享受到挖掘地下通道及打劫的快感。   不如我们亲手在两栋房子之间挖一条地下密道,这样就可以随时随地串门。或者您想在我们的地下通道里做任何特别的事都可以。”   一步步挖的步骤都罗列好了,至于需要办理那些合法的地产手续,那些琐事就不必玛丽费心。   迈克罗夫特说着下意识抿了抿嘴唇,努力克制着没有表露出紧张的情绪,而隐晦期待地看着玛丽。“您觉得这个提议足够有趣吗?能让您答应与我开始一段婚姻吗?”   这种提议是足够荒唐才对。   正常情况下,它怎么能代替钻戒、鲜花或是其他浪漫场景作为求婚方式呢?   玛丽抬起了头,想要装一装严肃,但知道快就会压制不住嘴角上扬的弧度。   在笑出声之前,她伸手轻轻拍了拍迈克罗夫特的脸,似乎在认真研究他的脑子是怎么想到这一出的。   玛丽语气淡淡:“福尔摩斯先生,您说您究竟是怎么想的?居然能说出这种求婚说辞,您还管它叫做能打动我的趣事。您好好想想,这合理吗?”   迈克罗夫特心里一沉,几乎不敢眨眼地盯着玛丽,就怕错失了她的某些微表情。   这会,他也难免有些不自信了。不会吧?不应该啊!难道真的推测错误玛丽的小爱好了?   两人看着彼此,整整三秒对视。   海风似乎都停了,沙滩宛如死寂一般的安静。   直到第四秒到来,迈克罗夫特快要撑不住表面镇定的假象,而眼角余光终是捕捉到了玛丽嘴角扬起笑容的弧度。   当下,迈克罗夫特深吸一口气。   玛丽·明顿,你真是好极了!怎么就遇上这个把他心偷走的小混蛋,偏偏他还甘之如饴呢?!   作者有话要说:  1海事店当铺的详情可见《维多利亚时代》,【英国】朱迪丝·弗兰德斯 第175章   夕阳, 海滩,晚风吹。   玛丽终是对迈克罗夫特回以绚烂一笑。“亲爱的迈克,不逗你了,我很满意你的提议。悄悄告诉你, 我一直有一个小遗憾。以前我写过通过下水道《手把手教你打劫银行》, 很可惜, 它被教父否决了问世出版的可能性。”   不只书没能出版, 也没能亲手挖地道。   当下, 玛丽双眼发光地看着迈克罗夫特, “兜兜转转,终于有一个人发现我内心的渴望。不愧是您,福尔摩斯先生, 您的智慧闪耀过群星, 这种好主意都被您想出来了,不能更棒了!虽然这条密道不是通往银行金库,但它通往你的住处,是让我挖掘到了世上最珍贵的宝藏。”   一连串的甜言蜜语迎头砸下。   迈克罗夫特原本还有点小郁闷, 刚刚玛丽装得太像了,让他差点以为自己的求婚方案遭到冷酷拒绝。但这撮郁闷的小火苗根本来不及蔓延,在顷刻间就被熄灭,只剩满心欢喜。   “您的喜欢是我的荣幸。”   迈克罗夫特浅笑着从口袋里取出一只小盒子,里面是一条铂金素链坠着一枚精美别致的钻石镶嵌红宝石戒指。   “虽然您说过无需宝石来求婚,但我认为还是该有一枚求婚戒指。您不便戴在手指上, 不妨当做项链。我可以为您戴上吗?”   “当然,我喜欢您的心意。”   玛丽浅笑着微微低头,配合着迈克罗夫特为在她后颈处系好了项链扣。   迈克罗夫特系好链扣没有立刻收手,而是解开了玛丽的第一颗衬衫领扣, 将戒指吊坠妥帖塞到地衣服内侧。   他的目光专注,动作柔和。又为仔细地玛丽系好了衣扣,以手指轻轻抚过玛丽的衣领,是抚平了衣领处微不可见的褶皱。   不紧不慢地做完这一切。   迈克罗夫特抬眸,正对上玛丽那双令他沉沦不可自拔的眼睛。   宁静的落日海滩上,两个人四目交接。   此时,呼吸相闻,心跳都快了几分,正适合交换一个吻。   但,两人的理智还是克制住情绪冲动,没因为感情上一头就做了出格之举,因为船只就在不远处的海面上。   船上备有两只望远镜,被看到一个人帮一个戴项链,还能勉勉强强用互帮互助去解释。但万一被海员远眺时发现沙滩上有两个‘男人’在深情拥吻,那场面就不只是尴尬那么简单。   “回船吧,今夜就要启航返回伦敦。”   玛丽忽又想到一个关键,“迈克,请允许我提醒你一件事。回到伦敦,至少是四月初。我们再处理一下手头琐事,最快也要四月中旬才能抽空去约克郡,届时你选的滑雪山道还有雪吗?”   好问题!   迈克罗夫特回想历年每个月约克郡气温变化,他选的赛道是在十二月至二月最适宜滑雪。哪怕四月上旬还有残雪,但已经不能供人畅快滑雪了。   “你可以选择在等大半年,等到今年圣诞节再去约克郡比赛。”   玛丽的话音落下,则见迈克罗夫特眼中闪过幽怨之色,很像是再说一年又一年何时是个头。   她好心地给出了第二个选项,“或者,我们抽空去阿尔卑斯山脉。即便是盛夏也能找到滑雪胜地,但你对那里的地形并不熟悉。“   去约克郡熟悉的雪地,基本可以保证必胜,但起码还有八个月。或者,尽快去往阿尔卑斯山搏一搏,但有输的风险。   迈克罗夫特果断选了后者,“四月我会安排好假期的,这次不给掉毛丘比特召唤我的机会,我们去阿尔卑斯山。不过,亲爱的玛丽,您能否给您的未婚夫一点点福利。万一此次我没有赢,此次比赛中优先滑雪特权还能延续使用吗?”   迈克罗夫特确定只要一直比下去,总有一天他能获胜,也就能让玛丽穿女装了。   世上还有这种好事,可能吗   玛丽正要调侃迈克罗夫特是不是拿她当陪练,脑中蓦地闪过一个好主意,即刻爽快地点头答应了。“如您所愿,我怎么会忍心让您失落呢。”   迈克罗夫特本能地觉得有诈,但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玛丽,又看不出她又冒出了什么坏主意。   只能作罢,不再多想。默默安慰自己,也许他是神经敏感过度了,如此爽快答应是玛丽爱他的表现,不是吗?   两人约定好上了船。   回程比来时要快,十三天后抵达伦敦。   有关「方块k」偷窃财政部长的机密红箱一事,三个德国佬根本不知内情。正如推测,他们不知道金伯利就是鼎鼎有名的神偷。   这一桩劲爆的白厅丑闻,尚未爆出就消弭了。   另有一个好消息传来。   四天前,就是愚人节当天,杰基尔医生在昏迷了一个多月后清醒了。   回想起来,过程异常凶险。   三月的最后一天,特殊病房内的凶恶男人突然病情恶化,心跳一度停止。   生死关头,厄尔森律师丝毫不抱希望地给昏迷男人喂了一颗药,正是杰基尔医生贴着「海德」标签的那瓶药。   一共三片,华生取走一片做了毒理检测,没有发现已知的毒素。   给植物做实验后发现,它能促使植物疯狂生长又是在某个临界点突然猝死。也给老鼠灌了一部分药物,一夜过后,老鼠居然长出了两条尾巴。   究竟是什么样的药理作用,需要再进一步研究。但仅剩下两片药片了,已经不能分出用作实验。   三月末,昏迷的男人一度病危。   厄尔森律师做出了艰难的决定,赌一把大的,给男人用一片药。   情况不能更糟糕了。不吃药可以确定是一个死字;用了药,也许男人能变回杰基尔医生的形态死去。   用药一个小时后,当愚人节到来的零点钟声敲响,病床上发生了惊悚一幕。   凶恶陌生面孔的男人,慢慢变身成为了熟悉的杰基尔医生。   说不清是具体医理,可能是强烈刺激下身体机能迅速提升,不只发生了变身,杰基尔也勉勉强强睁开了眼睛。   修养了四天。   杰基尔医生依旧身体虚弱,但没有回避和玛丽见上一面。   “事到如今,我确实没什么好继续隐瞒。是我制作了变身药剂,因为我想要分裂出身体里的「恶念」。”   杰基尔医生说着,眼中闪过异彩,正是他对于探索未知事物的一抹迷恋。   “您知道的,这不是精神分裂,而是彻彻底底将善与恶区分成两个人。很诡异也很天才的药剂发明,不是吗?变身药剂,让你变身成与自己截然相反的那一种人。”   玛丽承认这是一种耸人听闻却又令人跃跃欲试的药物,联系到曾经听说让人转化为狼人与吸血鬼的药剂,她有了一个猜想。“您认识德古拉吗?据说他和吸血鬼有点关系。”   杰基尔医生却摇头,“不,我不认识。开始制作变身药剂,是和加勒比海的无名岛有关。我听厄尔森说您这段时间是去中美洲了,想必已经见过那个刻着圣甲虫图样的山洞。正是使用那个岛屿的植物,我提炼出变身药剂的核心成分。”   “这样啊。我猜测特殊植物很难被成功移植种活,起码您没能在英国成功培育出药植,对吗?”   玛丽看到杰基尔医生点头,她无不遗憾地告之,“很抱歉,我要通知您一个坏消息。那座小岛的植物被海盗们一把火烧光了。”   “什么!”   杰基尔医生猛地坐直,又是颓然地斜靠到了床头。   “没有了,没有原料了。这是我第二次服用变身药剂,服用后一个小时内生效,整个人都是虚弱状态,谁想到会有人潜入实验室偷东西把海德给打晕了。以后却也不会再有海德了。”   变身药剂,吃一片成为另一个人,要变回来需再吃一片。   其中涉及到一个问题,另一个人为什么甘愿变回来呢?此处像是主人格对副人格的精神控制,提前在潜意识中命令迫使他在某个时间点必须服药。   问题来了,这种变身药剂潜藏一种致命危机。   随着另一个人不断出现,他的精神力会不会越来越强大?而不再被主体控制?   如今却无法验证。   原料被烧毁,而药瓶里的最后一片药在杰基尔医生醒来后,厄尔森律师当场将它毁去。   原因很简单,厄尔森因为不想再让凶恶的海德有再次出现的可能,总觉得那人会走上一条不归路。   玛丽略有遗憾,她不否认很好奇想尝试变身药剂,但生活总不能事事尽如人意。   好在也不全是坏消息。杰基尔医生没有否认是他取走了无名岛上的箱子,他以变身后「海德」的名义将密码锁宝箱存入了银行。眼下,将存单与提取码都给了玛丽。   那是一个二十八寸的密码箱,通体合金打造。   顶部有七个锁位的阿拉伯数字密码锁,锁下方铭刻一句话:「圣甲虫的秘密,一次性开启。密码错误,箱内启动自毁装置」。   杰基尔医生表示是拿到了费特巷199号墙砖里的海图,按图索骥找到中美洲的海岛,但没有获得与密码锁相关的任何提示。   这个七位数字密码,却藏在几块圣甲虫社徽章的背面刻字上。   此前,迈克罗夫特依据阿兹特克族二十进制的数字规律,破译了徽章藏秘,得到「2,10,8000」这组数字。   当玛丽取出密码箱,输入七位数字,终是找到了圣甲虫社藏起来的秘密。   箱内是一卷卷便于长久保存的羊皮,共计四十九份,几乎都是圣甲虫社的各种诡异研究成果,例如此前遭遇过的精神控制术、复活阵等等。   这些学说论述深奥且晦涩,有些明确标注了需要鲜血为祭祀才能入门。似乎在融会贯通而成功搞出成品的那一天,真能前往充斥与众不同力量世界。   如此说辞,是真是幻,自由心证。   但若被心怀不轨者获得这些羊皮,不知会掀起什么腥风血雨。   最后,还有一张羊皮记录了圣甲虫社成员名单,只是简单的姓名与原住地,而成文日期是二十多年前。   名单末尾备注这些人不全是罪犯或犯罪预备役,也有只是一心搞研究的疯狂者。至于怎么区分,是否要去寻找,他们是否还活着等等,那就由打开密码箱的后继者自行判断。   『圣甲虫社之内派别不同。后继者,想必你可以轻易推测出世上不只有我留下了圣甲虫社的遗物,一定还有别的圣甲虫残余存在。   我曾经的社团同伙之中,总会有人不甘寂寞,也留下一点东西。至于留下了什么,那已经与我毫无关联,若你愿意可以去探索那些秘密。——最后的圣甲虫社社长绝笔,1852年·冬』   四月伦敦,难得天晴。   阳光却照不到废弃的下水道。   詹姆斯·莫里亚蒂提着一只密码箱走出了下水道。   那是一只非常老旧的密码箱,顶部的铭牌已经磨损不堪,隐隐约约看到形似圣甲虫的图案。   叫了一辆马车,前往了码头,准备换乘客轮暂时离开了伦敦。   此次离开伦敦却会是一个新的开始,相信有了手中的密码箱,地下犯罪王国的缔造计划会更如虎添翼。   莫里亚蒂瞥了一眼天空,温暖的阳光真是刺眼又恶心。他神色阴冷,而身影很快消失在车水马龙之中。   伦敦,有人留,有人走。   这是一座充满秘密的城,一个秘密被揭开,另一个秘密又生成了。   四月春风过境,吹入了蓓尔美尔街。   书房窗台,一盆山地玫瑰茁壮生长着。绿色多肉,形似玫瑰,被誉为永不凋谢的美与爱。   玛丽将所有圣甲虫社羊皮卷迅速阅览一遍,将其分门别类地收好。开启开密码箱只是一个开始,而随着箱子被打开,无数新的秘密在等待她探索。   伸个懒腰,不由看向了窗台上迈克罗夫特送的盆栽。她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自己不是一个植物杀手,成功将山地玫瑰养活了一年。   这会目光又扫过台历,显示日期1874年4月6日。   五天后出发去瑞士雪山,与迈克罗夫特进行约定好的滑雪比赛。   时间真是快。   五年前,1869年的四月,她在这个世界死而复生。   今年的四月,在滑雪比赛后,她会去拜访老福尔摩斯夫妇。然后准备婚礼等事宜,进入人生的新阶段。   提及婚礼,玛丽很清楚迈克罗夫特非常希望此次滑雪比赛能赢。而他输了的话,让自己女装的日子就要延后。   其实,还有第三种可能性——平局。   平局的概率很小,但可以人为制造。如果平局,是能够新的提议。比如她可以答应女装,而与此同时,亲爱的福尔摩斯先生也要如她所愿再做一回罗曼夫人。   玛丽小姐嫁给了福尔摩斯先生,明顿先生迎娶了罗曼夫人。一来一往,每个人都做一回新郎,也能做一回新娘,多么有趣。   玛丽:让迈克开开心心做一回她的新娘,这真是颇具情趣的提议,不是吗?   一公里外,白厅,办公室。   迈克罗夫特突然鼻子微痒,侧身望了一眼窗外。朗朗乾坤,光天化日,应该不会有什么怪事等着他吧?   此时,一阵微风拂过。   风,似乎猜到了人们心中千奇百怪的小秘密。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玛丽和麦哥的正文就到此为止了,还会有几则小番外放送,谢谢各位一路支持(づ ̄3 ̄)づ   ~~~~~~~~~~~~~~~~~~~~~~~~~   安利一下待开新文《天师九零再就业》,估计十月开始更新,求预收~   ·   【放个文案】   过云从,从21世纪末穿越异世。奋斗三十年,正要接掌第一大宗玄门,又被天雷劈回来了。   天雷居然还劈歪了,让她穿到《重生九零带球跑后,僵尸王、霸总、神医、影帝全都爱上我》的书中。   ·   好家伙,厉害了!   质朴的九十年代怎么能集齐这些元素?   ·   过云从:万幸的是,她只穿成了炮灰路人甲;不幸的是,从坐拥山头无数沦为家徒四壁。   ·   面对隔壁殡仪馆墙上的「想致富,信科学」标语,她非常赞同地坚定点头。   然后掐指一算,东南生财,沪海新开的股市交易所似乎能让她一夜暴富?   ·   众人嘲笑脸:呵,这年头谁都懂暴富了。   后来齐齐直呼:大佬,求带飞。   ·   (小说明:这篇文原名《目标一个亿》,可能有小天使之前已经预收过了。文案做了一些调整,但总体还是玄学+致富的故事,希望各位小天使喜欢。)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