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c)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 《穿成男主的夫子后》 作者:苹果烤肉   文案:   季远川穿书了,叫《长盛天下》,他是一名算学夫子,结局被五马分尸。   一穿来,就面临原主惩罚男主的局面。   未来的大贪官、暗杀首领、宦官头子、铁血帝王。   现在都是他的学生。   而且他发现,这些反派在霸凌男主——未来的帝王。   呵呵,是嫌命太长,还是嫌题太少?   那为师就多多布置功课吧,《三年科考》《五年算术》怎么样?。 ==================== 第1章 可怜的男主   季远川一眨眼,发现自己正坐在一间古香古色的房间中,面前摆着长条书案,上面呈放着笔墨纸砚,几本书,还有一个木制算盘。   他穿着一身质地柔软的白色长袍。   而房中还有二十个左右头戴儒帽,身穿青色外衣、白色交领学子服的学生,此时都在低着头看书,有的口中还在轻轻默读什么。   只是其中有一张书案是空着的。   忽感一片眩晕,季远川脑中突然多了一串信息。   他轻叹一口气。   季远川穿进了一本名为长盛天下的小说中,这本小说,他没有看过,只是翻了翻文案,看了看评论,大概知道是个什么故事。   男主前期是人人可欺的小可怜,后来成长为大杀四方的铁血帝王。   正面来看是帝王成长史,反面看则是反派养成史。   因为这本书出了三个大反派,一个贪官,一个宦官头子,一个杀手首领。   就是这三人将繁荣的秦国搞的千疮百孔,最后是男主力挽狂澜,成就一番伟业。   而季远川是他们的算学夫子,为了讨好其中一个反派,也就是男主顾长盛同父异母的弟弟顾长鸣,于是他想方设法的打压欺负陷害男主。   而最后他落得个五马分尸的下场。   不过他穿来的时间还早,原主才刚来青明书院没几天,这时候才刚刚打听到顾长鸣与顾长盛不对付,很多事情还没来得及做。   除了原主刚刚将顾长盛赶出课堂,并罚他在门口跪着之外。   原主认为,少年人爱面子,罚他在门口跪着,来来往往的同窗和夫子们看见了,他必然受不了这等侮辱,兴许会跑掉,而原主则正好有了下一个惩罚他的理由。   季远川起身,踱步到门口,果然见有一少年笔直的跪在门口,两手也规规矩矩的放在两侧,瘦薄的身躯硬是让人看出几分倔强,即使夏日艳阳直射,大汗淋漓,也不多动一下去擦汗。   如果不是看到他的头低垂着,估计所有人都会以为,即使是罚跪,他也挺开心的啊!   季远川感叹:还好原主并不是个蠢的,虽然惩罚过甚,但也师出有名,是因为顾长盛迟到而罚他。   就算有人心中不满,但也只道他要求严格,倒不会有什么人认为他是在针对顾长盛。   而看了小说的他也知道顾长盛为什么迟到,因为其母昨夜病重,为了照顾母亲昨夜偷偷回家,所以才会迟到。   原主好不容易逮到顾长盛的错处,根本不会给他解释的机会,直接罚跪,还说让他不要再狡辩,犯错就应该受罚。   顾长盛想着这次的惩罚多久才会熬过去时,面前便出现了一双白色单底鞋,还没来得及抬头看,耳边便响起一道极为清浅的声音。   “这次便罢了,下次不可再犯,回去吧。”   话一落,季远川便抬步离开。   声音低低的,似是担忧打扰了学舍中用功的人。   顾长盛听了一愣,转瞬反应过来,没有说什么,眼中也未流露半分情绪,只是深深的看了一眼前面比他高出一个头的身影。   在他看来,眼前这人不过是过于迂腐严苛了,倒是没有什么错。   他低下头,静静跟在了季远川身后。   在要进学舍时,动作有条不紊的整理着仪容,轻轻掸去灰尘。   季远川出去本就有人注意,本来还以为是要去管教那贱种,谁知不一会儿,俩人一前一后回来了。   他们有心想交换一下意见,骂几句难听的话,但思及这几日季夫子给人的严厉,心中有几分顾虑,只好按耐不动。   而其中犹以顾长鸣格外不忿,目光包含怨愤与毒辣。   自顾长盛进来后,虽然学舍中仍然还保持着安静,可内里的风起云涌,季远川看的一清二楚。   那死死盯住顾长盛,一脸恨意的就是顾长鸣没跑了,本来有七分俊秀,因为扭曲的表情,也只有四分了。   至于坐在顾长鸣旁边的壮硕男子,应该就是赵牧了。   一下就集齐两大反派啊,一个贪官,一个暗杀首领。   而且未来的大贪官顾长鸣与男主顾长盛,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而坐在最边上且靠后的男主顾长盛的长相,则让人感叹,难怪会有那么多女人前仆后继的要献身了,即使豁出性命,即使是叛国,也在所不惜。   面如冷玉,眼如清泉,鼻梁秀挺,双唇丰润,下巴微翘,轮廓分明。   同样的学子服穿在他身上,总比别人好看许多。   气质着实出尘脱俗,尽管现在年纪还小,尚且十五六岁,也不难看出以后的风华。   再轻瞟一眼顾长鸣丝毫不遮掩的恶意。   季远川收回打量的目光,心想:还是作业不够多,时间太闲了,才老是想些乱七八糟的。   季远川随手翻了翻桌上的课件,看了几眼原主平时出题的套路,便给大家留了作业。   “在座学子也知,如今的科考中,算术一科越来越受重视,要想考个好名次,学不好算术是万万不能,若是以前还好,可现在却是不行了。”   季远川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大家都懂,毕竟他们也是有功名在身的秀才,已经经历过科考。   由于这几年左相上台,左相提倡的实干新风也随之得到了响应,其中一项就是加强科举中算术的比重,同时降低对诗词歌赋的重视。   “这几日,为提高学子解题能力,我想出几道题,我且将题目报出,你们就此记下,休息时可以思考一二,明日再告诉我答案。若有全部答对者,我将奖与他藏书阁借书牌七日,是三楼的借书牌。”   季远川庆幸自己是算学夫子,而不是其他,不然真不知怎么教啊。   本来还不以为意的几位学生,听说是三楼的借书牌,立刻来了精神,毕竟三楼究竟有什么,他们都没上去过呢,好奇呀。   题不多,就两道,但一题涉及空间想象,一题有关开次方的,对他们来说做出来就难了。   呵呵,做不出来才好嘞。   省的没事干,净儿去欺负人。   季远川慢悠悠的整理好物品,留下一个个茫然的眼神在身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而他一离开,学舍立刻像炸了锅一样热闹。   “季夫子说是明天交功课,对吧?”   “好像是…”   “季夫子的课在明日何时?”   “若记得没错,应该是下午第一堂便是了。”   “那还好,不急不急!”   “唉,你记下来没有,兄弟借我抄抄,有几句话我没听清。”   “我不会啊,都看不懂,这分开都知道什么意思,合在一起完全不会啊。”   “你不会不是应该的么?若是人人都会,夫子的借书牌都不知道要排到何年何月了,而每位夫子也只有一个借书牌啊。”   “怎么说话的,我怎么就不会了,我还就想去看看三楼到底有什么。”   “长鸣你觉得怎么样?能做出来吗?”   顾长鸣压根没记全,但他私心认为不难,季夫子这几日出的题他可是全都答对了。   “当然,我当然会了。”顾长鸣漫不经心的看了顾长盛一眼,不屑的说。   此话一出果然有很多夸奖响起。   “长鸣兄果然不同凡响,我们还没有头绪,长鸣兄竟已经知道如何解了,果真厉害。”   赵牧平时吹捧就不留余力,此时更是殷勤。   “长鸣兄你也太牛了,能不能教教弟弟我啊……”   “咱桐城的第一青年俊秀,那还得看长鸣兄啊,不但才思敏捷……”   顾长鸣沉浸在一片夸耀讨好中,都没留意到,顾长盛不但没看他们一眼,而且早就离开了。   季远川回到专门为夫子所设的住处,斋舍时,窗前已经摆好了午饭。   这是对夫子的特殊照顾,学生必须去食堂用饭,不能外带,而夫子则可以让人把饭菜带到住处,只是需要每月给些辛苦工钱。   原主本就自命不凡,自然不愿意在人多烘闹的地方用餐,次次都是让人送到斋舍,故季远川一回来就看到了。   他先把手中的东西放下,心想着没个书包,还是不方便,然后再将外头的饭菜拿进来。   揭开盖子,有一荤两素,还有一碗米饭,菜看起来极为清淡。   不过季远川口味多变,重辣吃得,清淡小菜吃起来也不觉得没味道,最后是一点没剩的全吃完了。   吃完后,他又把东西放回原处,等会儿会有人收。   这个月,原主已经付了钱了,但下个月,他就不打算买“外卖”服务了。   钱虽不是很多,可对他的家境来说,却并不合适。   他走到衣箱前,打开衣箱,从中拿出一个钱袋。   钱袋里有一些碎银和五十两银票,这是原主从其寡母那里骗来的。   据他所知,这也是他母亲的所有钱财。   原主自小便有天才的美名。九岁就中了秀才,接着又中了举人,可是原主的好运气似乎到此为止了。   中举的那年,他的父亲不幸在外出喝酒的途中,跌入水中溺死了。   一时家中没了经济来源,他也得为父守孝,不能科举。   原主母亲从前从未操心过银钱生计,突然没了顶梁柱,心中毫无主意,最后还是由人介绍了个缝缝补补的活计,挣得虽少,但好歹也是一门进项。   可原主是个奢侈惯了的性子,虽然家中不富,可季父将原主看得极重,向来是有求必应。   就算是季父逝去,原主也没改掉大手大脚的毛病。   好不容易靠着家中余财,季母的缝补,还有亲戚好友的不时救济,三年孝期总算是过去了。   谁知原主一朝落榜,再过三年又是不中,又三年又不中。   而家中早已不是当年了。   不知不觉,他已经二十岁。旁人劝他娶个家底殷实的女子为妻,这样他的母亲也可以轻松轻松,他也可以好好读书。   可他自然是看不起那些目不识丁的商户女的,这样的女子怎能配得上他?   他拒绝了亲友的好意,并在心里盘计起来,他要娶的女子,必定是桐城高门大户的嫡女才行。   这时青明书院有意邀请他去当算学夫子,他略想了想就答应了,毕竟书院中的名门贵子不少,也许他能结交一二。   而机缘巧合之下,他在一次庙会见到了面纱被吹落的顾家大小姐,一时惊为天人,心中暗暗立誓,一定要娶到她。   打听到顾长鸣与她的关系后,他就开始暗搓搓的行动了,不但把寡母这些年辛苦攒着的钱骗来,就连嫁妆也不放过。   他只哄骗着那在油灯下快绣瞎了眼的母亲,说是在学校应酬多,花钱在所难免,他很快就能把钱连本带利的挣回来。   寡母被他几句好听话哄得不知西东,钱袋子自然而然的拿了出来。   可惜原主只顾着自己,却不知他母亲连买米的钱都没余下,而她又向来要强,不肯去向人借,让人看到短处。   季母想着靠拼死做工挣钱,却不幸染上风寒,加上手中无银钱看病,又吃不饱,身体日渐衰弱。   而原主手中有钱根本想不起要回家,竟然让母亲在一个月后饿死在家中。   他还谎骗邻人说母亲是不慎摔死的。   季远川不是原主,做不出那等禽兽不如的事情,正好下午没课,他向山长请假回家一趟,一来一回应该能赶上晚上的当值。   他将钱袋塞入怀中,便向山长请假。   山长很快便点头应允。   未免赶不回来,季远川便雇了辆马车,等他站在家门口,天还早。   季远川用力拍门,很快门后传来脚步声,还一连的问:“是谁啊?你找谁?”   因为有原主记忆的缘故,一听这声音,他就知道是谁。   “娘,是我,我回来了!”   那边脚步立刻加快了,声音还带着惊喜:“我的儿回来了,川儿是你吗?川儿……”   伴随着呼喊,门被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位身形干瘦,头发花白,两眼微眯的老妇人。   可她脸上却带着极灿烂的笑,像是发着光,看不到半点生活带来的愁苦。   这一刻,她真的是美极了。   “娘,我回来了,但是时间不多,学院晚上我还要当值,要赶回去,我就快点跟您说。”   季母扯着季远川的一只手就往屋内走,连大门都忘了关,嘴里不住叹息:“怎么那般急,饭总要吃啊,留下吃个晚饭吧?”   “娘,我答应了山长得准时回去的,要是不守信用,恐怕人家就不愿意用我了。”   季母无奈:“那好吧……对了,前天你小姑过来了,拿了一袋新奇的水果,你肯定没有吃过,我给你留着了。”   说完就进房间去找那特意留给他的新奇水果。   季远川心底流过一股暖意,这样的人,他怎么孝顺也不为过吧。   很快,季母带回来了她口中的水果,季远川一看,原来是一袋小小的青苹果,看起来有七八个,装的满满的。   尽管知道这几个苹果的滋味估计不太好,可他还是笑了,很开心。   ……   最后季远川将钱全部留给了母亲,带着一袋青苹果赶往学院。   季母对她的儿子真是满心的信任,不管他说了什么,她都相信,所以这次她也相信,儿子挣钱了,这次是特意来给她送钱来的。   季母笑得见牙不见眼,尽管这些钱比她给他的时候要少一些。   想到此,季远川坐在马车头,迎着轻风,笑了。   在天黑之前,季远川终于赶到了学院,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两口饭,天就完全黑了。   不过现在才酉时,离检查的时间还有一个时辰,他可以先去澡堂洗个澡。   每天澡堂提供两个时辰的热水,从酉时到戌时,现在他去正好。   估计是有点晚了,澡堂里竟然已经没动静了,不过正合他心意,洗澡还是一个人的好,并不想看别人的身体。   可就在季远川洗好要穿衣服出来时,他注意到不对劲。   那片地板怎么暗下去一块,季远川穿过屏风走过去一看,原来那里趴着个人,而且是头朝向水池。   顾不上只穿好了裤子,季远川大步迈过去,把人捞了上来。   难怪没人,是因为闹出人命,就都跑了。   这有点过分了,杀人啊这是。   人被翻过来,季远川拨开他脸上的**的乱发,心里吃了一惊,竟然是顾长盛。 第2章 悲催的男主   上午就算是罚跪,也跪得格外精神的少年,此时无声无息的躺在地上。   如清泉一般的双眼此时紧闭,本红润亮泽的唇此时惨白,就如已经死去了。   季远川来不及多想,给顾长盛做急救,还好这些他都会,以前也实地操作过。   所以等顾长盛缓过气来,看见的就是一张放大的脸,以及唇上陌生的触感。   被惊吓过度的顾长盛,本就没有什么力气,一时间竟然愣住了,忘记阻止。   而季远川根本没有注意到他已经醒了,渡完气又争分夺秒的去做心脏复苏。   直到他再次将唇紧贴上他时,他才注意到顾长盛睁大的双眼。   季远川没有多想,在他看来,他这是在救人,所以看到顾长盛醒了,他心中多是惊喜。   不过怕他尴尬,季远川向后退了几步。   “你别多想,我只是在救你。”   顾长盛双眼复杂的看着他,如果说最开始他没搞清楚,可后来季夫子的行为很快告诉他,这人的确是在心无旁骛的救人,而不是在借机占便宜。   “我…知道…谢谢…夫子……”他的声音还略带沙哑,甚至有点无力,配着那张无辜的脸,看起来真是不胜娇弱。   顾长盛挣扎着想起来,却因为没力气又摔了回去,发出好大一声咚响。   季远川听着都疼。   “我来帮你吧?”季远川没有直接出手,而是先询问。   得到对方的肯定回答,季远川这才将顾长盛扶起,背靠着墙坐。   顾长盛在他靠过来时,眼睛一扫,又很快闭上,长长的睫毛像是在跳舞,又像是受了惊,不过季远川没有注意。   “等一下,我先去穿好衣服,然后我送你去山长那里。你好好和山长说,山长绝对不会姑息他们。”   这次他们真的太过分了,如果他不来,男主是不是会被淹死,那反派谁来收拾啊,大秦岂不是完了。   “没用的。”   “什么?”季远川一愣 ,看着眼前还能保持镇定的人,他只觉得不可思议,他衣服也不想去穿了,只对顾长盛的想法很感兴趣。   “就是山长也不行,”顾长盛的双眼异常冷酷,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与他无关,“顾家每年都会往青明书院投大量金银,青明书院早就姓顾了。”   这个是季远川所不知道的,小说中并没有提。   季远川沉默了,难怪顾长盛无论在书院受到怎样的欺侮,都不会有人站出来为他说一句公道话。   “你今天遇到的人是不是顾长鸣那几人?”   顾家是桐城三大世家之一,顾长鸣与顾长盛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可毕竟不是一个娘生出来的,尤其顾长鸣还是嫡子,顾长盛只不过是娼妓之子。   但因为顾家家主一直偏爱贱籍出身的小妾云娘,对嫡妻只有面子情。   爱屋及乌,顾家主对心爱之人所出的长子,心中自然是万分疼爱,再加上顾长盛天资聪颖,远胜常人,顾长鸣不能相比,于是顾家主早将嫡子忘到边上去了。   从小到大,旁人只赞耀顾长盛的天资卓绝,顾长鸣在其衬托下,看不到半分光芒。   一谈起顾家子,也只会说那顾长盛,顾长鸣别人都不希的说了。   可这一切在一年前顾家主意外暴毙后发生了转变。   曾经被巴结讨好赞扬的顾长盛,转眼成了阴沟里的老鼠,人人喊打。   而顾长鸣则一转身成了大家奉承的对象。   顾长盛有点吃惊,他还以为,他会问:竟然知道危险,那为什么还要来学院,不上学不就好了。   他都不记得有多少人这样问了,他们自以为这样可以解决他的问题,其实只是把他推向一个更难的境地。   他已经懒得解释。   “不是。”但面前的人并不太讨人烦,他愿意多和他说几句,更何况,今天是季夫子救了他。   觉得攒够力气的顾长盛慢慢站了起来。   “我的事情,你别管了,你也管不了,这样的亏,不会有第二次。”   顾长盛背对着季远川,在墙角找出湿成一团的学子服,然后穿着湿透的衣服慢慢的走了出去。   季远川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顾长盛说的很对,他根本帮不上忙,可心里还是闷闷的。   只是因为一直在法制社会生存的他,突然不适应这样的残酷。   因为顾长盛被顾家厌弃,所以其他跟风的人也相继欺辱他,恨不得把他弄的越惨越好,这样顾长鸣才会开心。   天凉了,该让学生们好好学习了,多出几套习题给他们做吧。   这也是一种放松方式。   现在的男主太惨了,不过他最后都会逢凶化吉的,这次自己不就出现了么,以后也会平安度过的。   比如:   为他偷偷送饭的青梅小丫鬟。   暗地里资助他的前未婚妻。   为他打探消息的青楼妓子。   替他挡剑的女扮男装的小兵。   为他不惜叛国的敌国公主。   而且他之所以是男主,可不仅仅因为运气,实力才是至关重要。   男主的前途还是光明的,黑暗只是短暂的。这样一想,瞬间高兴起来了哈。   他不过是个小炮灰,还是别操男主的心了。   忙碌一阵的季远川觉得身上黏黏糊糊的,干脆又洗了一遍,这次是专心洗澡,不瞎看了。   而从澡堂出来的他,一眼就看见晕倒在路边的顾长盛。   季远川走过去一看,顾长盛的脸一片潮红,呼吸急促。   他轻轻拍了拍顾长盛的脸,“顾长盛,你还好吗?”   没反应?   又推了推,“顾长盛你醒一醒。”   还是没反应。   伸手一探他额头的温度,嗞…发烧了,温度好高。   季远川有点心虚,不知道男主发烧和他有没有关系。   毕竟上午男主不是被罚跪了,再加上晚上不知道在冷水里浸泡了多久,估计一冷一热之下才发热了。   出于人道主义也不能把人扔在路上不管,还是把他送回他住的书舍吧。   只是等季远川把人背在背上,他才想起,他好像不知道顾长盛住哪号书舍。   是甲字开头的,还是乙?完全不记得啊!   没办法只能回他住的斋舍了,还好路不远,走了不到五分钟就到了,不然他还真吃不消,男主看起来瘦瘦的,个子也不高,没想到这么重。   昏睡中的顾长盛,只觉触手间一片丝滑凉意,便不由追逐,双手紧紧缠在季远川脖子上,脸也跟着埋进去,接着还蹭了蹭,喉咙发出细微的喟叹声。   眼看着都要到了,季远川差点被勒的左脚拌右脚,倒是没有注意顾长盛的其他动作。   等季远川将顾长盛从身上撕下来,放在床上,他已经累的大汗淋漓,刚刚的澡又是白洗了。   原主的身体太弱,背个小孩儿而已,几分钟就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看来以后要加强锻炼了。   季远川见他发热厉害,便先给他用了最简单的法子降温——湿帕子敷额头,然后打算去请大夫,等把大夫请来后,情况稳定后再送他回房。   很快,书院中长期雇佣的黄大夫被请了过来。   黄大夫把脉足足把了半个小时,这才说道:“顾学生身体亏损严重,再加上这几日劳累过度,营养跟不上,受冷又受热,这才引起发热。”   说完叹了一口气:“唉…若是不好好调理一二,估计以后会吃大亏,累成病根儿。”   “唉…黄大夫您也知,顾长盛的情况…唉,便是想好好调理也不容易。”   累出来的病,还用说,肯定是那群兔崽子给逼的,真是太闲了。   黄大夫虽然不管学院内事,只管治病救人,可学院发生的事情也是真的一二的。   可顾长盛虽然可怜,但也不至于活不下去,他只是一个大夫罢了。   “若不然劝他退学吧,这样下去迟早把身体拖垮。”季远川也许不清楚,可他却明白,顾长盛的身体不仅仅是劳累,也有被打的伤,只是不在面上。   “这个事人还得问他自己,不过他应该是不肯的,不然早就退学了,怎么会等到现在。”   看时间差不多了,季远川便送走了黄大夫,至于药,等会儿药童会直接端过来。   用黄大夫留下的药酒继续给他降温,等要去检查夜寝的时间到了,温度也终于降下来了点,摸着不那么烫手了。   检查他不得不去,人都在他这儿呢,若是不去说一声,估计顾长盛又要惹上麻烦。   还好等会儿煎好药过来的药童,会照顾他。   这都什么事儿啊,男主不都应该大杀四方么,哪儿来的小可怜。   竟然还有营养的问题?青梅小丫鬟呢,去哪里了,怎么还不出场?   季远川在他耳边叮嘱几声,也不管这人是否能听见。   “今晚我当值,现在时间到了,必须得走了,你在我这里的事儿也必须告知他人知道,不然还以为你偷跑出去玩了。   等会儿药童会来,你记得把药喝了,若是不舒服,便让他照顾你。”   人没有反应,他也不在意,季远川眼看时间不早了,便拿着书舍名簿离开。   而床上的人则无声无息的睁开了双眼,看着那人在夜色中消失。 第3章 坚强的男主   本来以为季夫子虽然年纪轻轻,却是个迂腐严苛的人,可今天一看,却知是他浅薄了。   迂腐的人会用嘴对……的方式来救人么?   说季夫子严苛,可他又很快结束了罚跪。   季夫子今日给人的感觉,倒是和这几日的印象完全不同。   其实早在他被放到床上时,他就已经清醒了,只不过有人照顾他,他自然乐得不动。   这种感觉真是久违了,不过才一年而已,父亲一死,他活得竟然不像个人样。   顾长盛斜靠着,思绪飘的很远,看着像是在想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季远川临走还有点不放心,将心比心,他生病的时候还是希望有人在身边陪伴他的。   所以他认为,顾长盛也是如此。   于是他又去了一趟药堂,让药童早点过去。   在季远川的催促下,药童来的比预料中要早。   不过让药童惊讶的是,顾公子的状况并没有季夫子说的那么严重啊,现在都坐起来了。   “顾公子,您的药,需不需要我喂您?”   他本来还以为自己要给一个昏迷的人灌药嘞,虽然麻烦了点,但是他有经验。   清冷的目光看了过来,药童不自禁的挺直了腰板。   “不用,我自己来。”   药童听话的递过药汤,看着这个面容有几分苍白虚弱的少年,将黑漆漆的药汁一饮而尽。   乌发乱而无序的披散在肩头,没有狼狈,反而带着几分慵懒。   药童不敢多看,赶紧接过空碗,低头弱弱的问了一句:“顾公子,我留下来照顾你吧?”   “不用。”冷淡至极的吐出两个字。   “那…那我…走了?”药童试探道。   顾长盛点了点头。   药童如蒙大赦,退出门外,然后像风一样刮走了。   心想:顾大公子变化太大了,以前看着,给人感觉是如沐春风,好看的让人移不开眼。   而现在光那眼睛就在嗖嗖的往外射冷气,看着怪可怕的。有钱人也不容易啊!真是可怜,整个人都变了!   季远川到的时候,其他几位同值的夫子也已经到了。   “抱歉,是在下的过错,害得各位夫子久等了。”   还好里面也有脾气温和,根本没放在心上的人。   “哪里哪里,季夫子多虑了,并未久等,你来的正好,正好。”   季远川认出这为他说话的人姓王,名风启,与他同是算学夫子。   王风启是桐城三大世家之一的王家人。   但此人不学无术、好逸恶劳,三十多岁才考上举人,死活不愿意再往上考,暗中使了关系,才进了青明书院当算学夫子,如今已是视书院为养老之地了。   当然这些都是原主对王风启的看法。   季远川则认为,王风启此人不但脾气温和,人品也是不错的。   原主巴不得日常离他三米远,好像这样就能离平庸之气远点。   季远川却是十分乐意与他相交。   毕竟季远川也不想往上考了,能在书院养老,着实不错啊。   而其他人也不是说脾气就差,只是肚子里确实憋了一口气,在等着台阶下。   这下见季远川识相的认了错,且又有王风启在一旁说嘴,心里的那点不快也没了。   相互打完招呼后,季远川又跟面前几人说明了一下顾长盛的病情,以及他现在所在地。   其他人自然信了,毕竟都说了黄大夫已经问诊过了,那就肯定会有记录,不可能做假。   几个人两两结对,各自向书舍方向走去。   季远川则恰巧和王风启结成一队,去往乙号书舍检查。   这感觉有点像现代学生寝室、熄灯前的最后点名。   只不过现代的查寝是老师带着学生会的学生去的,而这里是只有老师。   以前并不是由夫子来检查的,只是因为请的人经常被收买,所以书院干脆将这条规定改了。   如果身为夫子都能被学生收买,那他的名声也就彻底完了。   对于一个读书人来说,名声是最被看重的,就算是有心生邪念的,也要掂量掂量。   季远川和王风启两人一间一间的查过去。   如果听到还在说话的,就咳嗽一声,书舍瞬间变得安静如鸡,就这样一路走到乙字一号书舍。   两人各自打开带来的书舍名薄,推开门,从乙字一号开始。   一切都很顺利,直到进了乙字十六号书舍,很明显能看到里面只有三个人,其中一张床上光秃秃的,枕头席子被子都没有。   季远川拿出名簿,看到了顾长盛的名字。   难怪,这就对了。   本来以为不一定是他查到顾长盛的书舍,所以还提前打好招呼,现在看来,是白担心了。   简单看了看内部情况,两人就收起名薄往外走。   “夫子请留步,”其中有一名学生忍不住开口,“顾长盛今晚不在书舍。”   王风启诧异的看向那位同学:“你的意思是?”   看多了相互帮忙遮掩的学生,这样直接告状的,王风启还是第一次见。   那学生自然不知道面前的两位夫子早就知道顾长盛的情况,却都一副你想说什么,我挺感兴趣的样子。   学生受到鼓舞,磕磕碰碰的把心中的话都说了出来:“顾长盛今日傍晚在澡堂与人发生争执,还动了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情不悦,所以才没有回书舍。”   他都看到了,两位夫子并没有在名簿上做记录,这样岂不是便宜了顾长盛,让顾长盛逃过一劫。   而他说这句话在两位夫子听来却是不同的意思。   季远川心想:当时欺负顾长盛,并害得他窒息差点死亡的人中,应该有你吧,真没想到会是朝夕相处的舍友。   王风启心想:季夫子都说了顾长盛病得晕倒,不能起身,黄大夫都去看了,那顾长盛是哪里来的力气与人争执动手的?   明明是同窗舍友,却一点人情都不讲,想方设法的害人,真是人品败坏。   “将你的姓名报上来。”王风启的声音都严厉了几分,再次翻开名簿,翻页的声音带上些许怒气,发出唰唰声。   学生听了还以为王夫子是要记他一功,特记下他的名字,心中不由欢喜,状似不经意的看向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两位舍友,眼中带着得意。   “学生孙子雅,”他起身对着王风启行了一礼,“学生保证说的话一字一句都是真的,半点不掺假。”   这样的人也配得上一个雅字?   季远川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在名簿上记下此人的名字。   王风启则深深看了他一眼,道:“你记得自己今晚所言。”   直到季远川和王风启离开,孙子雅的嘴角才终于忍不住上翘,轻轻一甩衣摆,掸了掸根本不存在的灰尘,悠闲自在的慢慢踱步,接着嘴角突然裂开,笑出了声。   王风启一出门,就生气的将衣袖一甩,特意留的两撇小须被气的倒立。   季远川差点没忍住笑。   忍着气,将剩下的书舍查完,王风启终于憋不住话了。   “这样的人怎配入青明进学,空口白牙的污蔑同窗,眼中毫无愧疚,此等下作之人,实是该逐出书院才是。”   小说中没有对王风启多着笔墨,只是廖廖提了几笔,此人从头到尾与男主就没产生什么交集,再加人他从来便对家族事务置之不理,对顾长盛的事情知之甚少。   若非出了季远川这个意外,他估计还以为,顾长盛还是那个风光依旧的顾家大少爷呢。   “也不怪有人对顾长盛落井下石,毕竟顾长盛已经不是以前的顾长盛了。”季远川感慨的说。   王风启一听果然被吸引了,连问为什么。   季远川便慢条斯理的给他好好普及了一下男主的处境,尽量做到用词不偏不倚、客观公正。   而王风启果然被带歪,“岂有此理,世上还有这种事,都是一家人,怎能对兄长如此狠毒。”   王风启能过现在这样的悠闲日子,可不就是因为有个能干的好兄长,一听说顾长鸣的做法,想都不想就站在顾长盛一边。   “王兄切勿动气,这些我也只是听说而已,当不得真,王兄也只当个趣事儿,听过就完了。”   王风没把他这句话放心上,但关于顾长盛的事情却是上了心。   他一脸高深莫测的看着季远川:“季贤弟不知,这高门大户,脏着呢,不知道有多少见不得人的事。你没见过,自然不信。”   说的好像他天天生活在戏台上一样。   季远川也很配合的露出一脸惊讶的模样:“难道传言都是真的?”   王风启心想:当然是真的,恐怕真相比传言更不堪。   “季弟,这件事情你就别管了,我定会好好处理的。”似是想到什么,他的胡子翘的更高了,“连同那孙子雅一起。”   王风启风风火火的大踏步离开,季远川没有停留也跟着回去。   王兄别怪我坑你,以后你就会知道,这是你做过最划算的买卖了。   回到斋舍,房中还亮着一盏灯,季远川便猜,应该是照顾顾长盛的药童点的。   而顾长盛仍闭眼沉睡。   他摸了摸顾长盛的额头,好像不怎么烫了。   虽然病情好转,可也不能把人赶走,今晚就凑合着睡吧。   季远川吹灭灯火,脱衣上床睡觉。   分床?睡榻?   呵呵,为什么要委屈自己!   他的床又不是装不下两个人,他也没有身旁有人就睡不着的习惯。 第4章 正确的男主   季远川本身就不是爱讲究的人,还记得前世考研,他们那儿夏天太热,没空调日子根本过不下去,他就找了个人合租。   当天晚上,两个从没见过的人就睡在了一起,为了空调,为了大床,可以忍的。   他一直没有喜欢的女人,也不觉得自己喜欢男人,便觉得自己是喜欢女人的,只是还没有遇到罢了。   顾长盛在黑暗中感受着身边的气息,从快到缓慢,从重到轻。   他睡着了。   顾长盛这才放松紧绷的身体,慢慢舒展开,然后想离他远一点。   可这个床明显没那么大,他还没翻身,就撞上墙。   还好,这人的睡相不错,一动不动的,睡得极为严谨工整。   顾长盛眉头一松,心中也没有了太多排斥,很快便进入了睡眠。   外面还是黑蒙蒙的一片,顾长盛先醒过来,还没睁眼他就意识到哪里不对。   他怀里好像在抱着什么,手感还很不错,他随手摸了摸,周围有一股淡淡的冷香,清冽而悠长,让人回味。   像是想到了什么,他骤然睁开眼,看到的场景让他的表情不能维持稳定。   像是上好的温润白玉,中间裂了一道缝。   只见他半压在季远川的身上,一只手从衣摆中下伸进去,半张脸埋在季远川的颈窝中。   而季远川仍保持着临睡前的姿势,并且睡的很熟。   不知为何,顾长盛突然觉得很不爽,明明以前他睡觉不会乱动的。   顾长盛轻手轻脚的起来,然后打开门走出去,关上门的前一刻,他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仍然还在熟睡的季远川。   季远川对于这一切自然什么也不知道,他精神满满的起床,最开始都没意识到少了个人。   还是简单进行洗漱之后,这才想起没见着顾长盛。   哦,估计是去上课了吧,毕竟学生和老师还是不一样的。   季远川没放心上。   其实目前他还不能算正式的员工,还处于试用期,所以带的班只有一个,一天也就一堂课,时间比较清闲。   等月考时,若这个班成绩还不错,估计就得增加带班量了。   当然工资也得涨。   这个时代,大秦是季远川没有听过的,就是以前的历史,与他的世界也完全不同。   季远川决定好好当个教书匠,教书育人,最好还娶个心爱之人,养条狗,在青明书院一起变老。   想想就美滋滋啊。   当然,首先要解决吃饭的问题,没钱可不行。   季远川铺上白纸,写上三年科考、五年算术几个大字,然后开始奋笔疾书。   到了下午,季远川便拿着几本书上课去了。   进了学舍,就看见顾长盛正在座位上坐着,看起来乖巧端正。   上课前先把之前布置的功课收上来。   有人格外活跃的交功课,有的人还有些不好意思的拿出来,有人则全当没看见,不交。   呵呵,对于这样的皮孩子是要有惩罚的。   “既然布置了作业,身为学生就该好好完成,即便是不会,功课也要交上来,不然等会儿为师可是会一个个对名字。”   这下刚刚还有些犹豫的,也都掏出了“作业本”。   很快书案上堆满一张张颜色浓淡不一,大小不称的纸张。   季远川在心里叹息:连个统一规格的作业本都没有啊!看着真伤眼。   要选个算术课代表,再统一下作业本。   人也不多,季远川没花多少功夫就看完了。   数了下数目,和人数对的上,有点遗憾,不能罚人了。   巧的是,里面最大的那一张是顾长鸣的,最小的那一张是顾长盛的。   季远川嘴边带着一抹笑:“很遗憾,你们没有一个是全部答对的。看来你们的水平,我是高估了。”   此话一出,满室哗然。   二十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挤眉瞪眼,好像在说你竟然没答出来?   还有人在笑,那笑得叫一个灿烂,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在得意一样。   顾长盛眼中也划过一抹意外,他也错了?并不难啊。   有人不乐意了:“夫子您是不是没仔细看,漏掉了一些,怎么可能一个人都没做出来?”   季远川倒没有生气,还觉得这家伙挺有勇气,毕竟反派就是不一样啊。   “那我便为你们好好讲讲这两题,等你们真的懂了,自然知道自己是对是错。”   顾长鸣还是一脸“老子这么聪明怎么可能做不出”的样子。   季远川全当没看见,花了大半个时辰才将两个题解释清楚,毕竟所有人的智商并不是都在一个水平线上。   有人恍然大悟,越听眼睛越亮,比如顾长盛。   有人越听越懵,完全搞不清楚方向,比如顾长鸣。   有人反复琢磨终于懂了,比如赵牧。   ……   “所以,你们究竟有没有做对,自己心里清楚。”   时间快到了,要下课了,快快布置作业了,季远川将早就准备好的四个算术题,都念了出来。   “不过还好,你们其中有人做出了一道题目,对此还是要给予奖励的。”   季远川还没有说是谁,下面就已经有人好奇的耳朵都要冒尖了,眼神四处扫视,最后又把目光投向顾长鸣。   顾长鸣见此情形,一张脸都憋红了。   季远川心里暗道不好,要是被顾长鸣知道是顾长盛做对了,估计又要生事了。   “借书牌我凑齐没带上身,等有时间,你自己来斋舍拿好了。”   季远川说完,又拿起东西潇洒走了。   赵牧这人极有眼色,一看顾长鸣的神色不对劲,就不往上凑,可其他人就没这个天赋了。   “长鸣兄,那个答出来的人可是你?等你拿到了借书牌,可要借给小弟一回才好呢,藏书阁三楼到底有什么,我实在太好奇了。”   然后说话的人便得了顾长鸣怒瞪一眼。   直觉告诉顾长鸣这人一定是那个贱种,但是私心又觉得他怎么可能会,整个人矛盾极了   等他想到要去问问顾长盛时,才发现学舍里的人都不多了。   顾长鸣气得一脚踹飞书案,赵牧在旁边苦着一张脸,屏气不敢出声。   季远川说的当然是假话,借书牌出门前就带在了身上。   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季远川回头一看,是顾长盛。 第5章 奇怪的男主   季远川从腰间挂着的褐色半旧钱袋里,拿出一枚精致小巧的木牌,上面刻着借书牌三个字。   可能是钱袋里银钱太少的缘故,借书牌一被拿出来,钱袋就像缩了水,一下子瘪了下去。   顾长盛注意到,便看了一眼。   季远川将借书牌递给顾长盛,说道:“这便是借书牌了,七日后你交还我便是。”   顾长盛接过,道了个谢:“学生在此谢过夫子,还有昨日夫子的救命之恩,幸得夫子相救,不然学生恐凶多吉少了。   若有学生帮得上忙的地方,还请夫子不吝开口,学生定当全力。”   虽然并不需要男主的帮忙,但听到好听话总是高兴的。   季远川心情极好的带出一抹笑,如夏风沿着溪谷吹过山岚,泛起层层碧涛。   挠得人心里痒痒的,顾长盛放及时收神,盯着手中的借书牌。   夫子的借书牌与学生的借书牌略有不同,颜色更深,花纹更精致。   “于我而言,并不需费多大功夫,所以你也无需放在心上。只是你的身体,需要多加注意了。   昨日黄大夫已为你诊治了一番,发现你身体不小的隐患,今后,你可要多加注意身体,好好调养。”   看着对方清澈明朗的目光中,还带着几分担忧,顾长盛不由得便应了下来。   “夫子说的是,日后学生会注意的。”   季远川见男主如此乖巧,也觉得放心了,摆摆手便离开了。   顾长盛目视那高大的身影远去,手中还握着那枚借书牌。   鬼使神差,顾长盛将书牌放到鼻间,轻轻一嗅。   果然,是那清新悠长的冷香,陌生又带着淡淡的熟悉,萦绕在鼻间,一时挥之不散。   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顾长盛身体一滞,脑中一片空白。   他这是在做什么?   顾长盛沉思半晌才将手中的东西攥紧,随即又很快松开,吐出闷在心口的一口气,转身回去。   季远川闲着无事,也不想写字,便想着给自己弄个便携的书包。   他通过原主的房间和昨夜查寝,也了解了一二,这个时代的书包,十分笨重,不方便携带。   他昨日在学生书舍就看到了好几款不同的木制书箱,虽然有所不同,但都又重又大。   季远川猜测,可能是因为这书箱并不需要他们本人背的原因,毕竟都有书童。   虽然书童平时不被允许带进书院,但每到月假时,这些人是可以进来帮忙主人整理东西的。   有几个家境一般的,用的是布制的书袋,倒是很像现代的帆布包。   轻巧是轻巧,只是用斜挎的帆布包配古装,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季远川十分不喜。   原主房中便有书箱,估计是觉得书袋掉份儿,才买的书箱。   但季远川好奇,原主是怎么把这几个书箱带过来的。   打开原主的书箱,里面书很多,还有特意存放笔墨纸砚的夹层,设计的很精巧,看起来也很大气。   不过他是不会拎着这个四处走的。   季远川便想着去定制一个竹制手提箱,或者用藤条也可以,比现代装现金的密码箱还小一些,放上几本书就够了。   除非月假,学生无事不能出书院,不过对夫子却没什么影响。   书院是建在山中,不过书院外也有不少做生意的人家,其中就有竹编人。   季远川和他说了自己的要求后,对方很快就开始动作。   手艺人确实有几把刷子,季远川只是稍微形容了几下,对方就有了头绪,竹条在他手中翻转,很快成型。   当然这也和季远川的要求不高有关,只要其中间隔不会大到漏书,季远川也不在意。   竹编人大概是看出了其中的商机,便问道:“夫子要此物是有何用处?”   他在青明书院外做生意十几年了,不说认得全部学生,但夫子是都认得的,尤其是这还没来几天,却长相出众的季夫子。   在季夫子第一天来的时候,他还以为是某个求学的学子,直到他有个在书院内做杂活的亲戚告诉他,新来的人是个夫子。   真是少年才子啊!   季远川本想问:你怎知我是夫子?但又想到这个时间,学生是出不来的,所以猜出他的身份,就不奇怪了。   季远川很乐意告知:“是用来装书的,好看又便携,应该不错。”   竹编人听了,眼中一亮,他直觉这是一个好东西。   他两手一作揖,语气略激动的问:“夫子,这东西我可将它制作卖给其他学生。”   像是怕季远川不同意,他又补充道:“若是夫子满意,本店愿拿出三分利答谢夫子。”   季远川摇了摇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对方脸色变了,又急切道:“若是夫子不满意,还可以商量……”   季远川打断他的话:“您误会了,我并非是不愿意。”   对方也是个实在人了,就算他直接用了,季远川也不能说什么,可他偏偏就问了,还主动让利,很难不让季远川心生好感。   “您别急,且听我说来。此物不过是闲暇时偶然所想,您便是用了,也无事,至于其他就不用说了。”   竹编人一听这话果然大喜:“多谢夫子,夫子气度果然非常人能比。我在此谢过夫子。”   虽然只是一只小小的竹编书箱,可竹编人却能看出不简单。   听他那亲戚说,季夫子这人,年少便有天才之名,且课也教的不俗,在学生和夫子间颇有美名。   这般人物,若天天上课提着他做的书箱,那些看着的人怎么不会也想买一个。   再加上这东西确实方便,再花点心思,外观也能制作得精美,故竹编人很看好。   最后季远川提着竹编人免费编制的手提箱走了,要给钱,可对方死活不收,他也无奈了。   回去后,他将书放进去试了试,发现很不错,季远川满意了。   而另一边王风启拿着点名薄,去见了山长,将昨晚发生的事情全部告知了山长。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向来公正无私的山长,沉默了。   “山长,欺骗师长,诬陷同窗,这样的学生必须严惩才行,否则我们青明书院的风气都要被带坏了。山长……” 第6章 淡定的男主   “山长,这样的人若继续留在书院,不知道会造成多大的危害。   如此欺软怕硬,欺上瞒下,还不知道会怎么欺负其他学生,山长你都不管吗?   还有那顾长鸣,听说他一直对其兄长不敬,行为不端,很多人也有样学样,竟然在背地里欺负顾长盛。   山长,我们这里是书院啊,是传道解惑、学习知识的地方啊,可不是让他们拿来游戏的。   山长?蔡翁宁你说话啊?”   眼看山长不说话,王风启肺都要气炸了,难道山长竟然赞同那人的做法,暗中默许了顾长盛被欺侮?   蔡山长看着面前气愤得都要拍桌子的王风启叹息:“我也没有办法,顾家……”   “行了……”王风启不耐烦了,“别跟我提什么顾家,就算是顾家又怎么样,难道你就怕了?你莫不是在和我玩笑?”   王风启和蔡山长是多年好友,蔡山长深知他的为人。   山长看了看未闭合的门,为难道:“你先把门关上啊,这要被人看到,影响多不好。”   王风启知道这人心里最在乎的是什么,也没在这件事情上故意拗,几步走过去,大力合上门,两个呼吸就又站在了山长面前。   一副你不说清楚,我绝不罢休的架势。   蔡翁宁知道躲不过去,只好回答:“此事也并非你想的那样简单,我是对顾家有所顾忌,可还有一方面是因为顾长盛此人的身世。”   “什么身世?”听到有隐情,出于对好友的信任,王风启怒气降了一半,也许其中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   “顾家曾与你王家结亲,你可记得?”   “这当然记得,不过,婚事早在一年前就取消了,现在提这个干嘛?”   王风启对这事没怎么关心过,就是当年定娃娃亲的时候,他在边上听了一耳朵,后来亲事取消,他也是在边上听到有人谈论。   不过他一直没放心上,进耳不进心。   “这亲事被取消的原因,你定是不知道的,顾长盛的母亲是贱籍出身。”   “什么还有这事儿,我从来没听说过啊?”若是知道其中还有这么一道,当年的娃娃亲根本不会成啊。   就是他,也不会同意将嫡亲的侄女嫁给这样身世的男子。   山长像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慢慢向他解释:“当年顾家主偏宠那小妾,将那小妾的身世来历瞒得干干净净,却独独没有瞒住他那夫人。   所以顾家主死后,顾夫人便登上门了,若是我对顾长盛多加干涉,只怕她会将此事捅出去,到那时,顾长盛处境更加艰难。   而顾长盛要想出人头地,怎么能不科举,科举又如何没有一个好名声,我也是为难啊。”   王风启陷入沉默,没有说话。   “原来如此,是我错怪你了,是我的错,往后这事……我便不提了。”   山长了悟的笑了笑,还反过来安慰王风启。   没谈几句,王风启便告辞离开,颇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笑看着王风启离开的山长,在王风启转身时,脸上的笑意退的一干二净。   他很明白,得知顾长盛身世的王风启,以后必不会再多嘴了。   王风启离开后就有点后悔,就算顾长鸣管不了,可昨日的孙子雅却是应该惩治的,只是一想到顾长盛,他也没什么心思了。   半路上碰到季远川,他也没打招呼,还好对方也没看到他。   王风启轻乎了一口气,趁季远川没发现赶紧离开。   也不知为何,看见季远川,他就有点心虚,尽管他也没做什么亏心事,不过……唉……   一直待在斋舍的季远川,直到天黑也没有听到什么动静,心中便知王风启那边没有成。   他也没有去问出了什么事情,现实就是最好的解释了,毕竟王风启也没有义务要替男主说话。   季远川将书案上的东西进行整理,再将明日准备好的课件预备好,便吹灭烛光,进入睡眠。   心中还想着,书院虽然建在山中,但交通还算便利,周围人也不少,也许可以考虑将老娘接过来,以免她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出了什么事……   第二天一早,季远川收拾整洁后便拎着手提箱去了学舍。   一路上吸引了不少好奇的眼神,季远川也不解惑,仅仅回之一笑。   直到遇见王风启。   王风启这人忘性大,早把昨天的顾忌抛到脑后去了,这下看见那气质出众,一身清雅的季远川远远走来,立刻便迎了上去。   通过这几日的相处,他对季远川十分有好感,虽说季远川家境普通,但身世清白,且有读书人的风骨(原主不大搭理他),是个可结交的。   王风启眼尖,一眼就瞧见季远川手中拎着的小竹箱,注意力立刻被吸引。   “远川这是何物?看着挺别致的,好像从未见过。”   季远川便打开箱子给他看了看,解释道:“这是我找竹编人做的,专门用来装书,图个方便而已。”   王风启看了看里面,又摸了摸外面的纹路,惊奇道:“这东西有几分巧思,用来装点小东西确实方便不过了。你是在哪里做的,我也去买几个?”   “就在书院门口,竹编人整条街也就这么一个,风启兄若是想去,随便打听打听便能知道。”   王风启确实挺喜欢的,即使季远川手上的这个粗糙的很,他的眼珠也还是黏在了上面。   “远川,你也太见外了,以后叫我云平就好,等你取好了字,我也直接唤你的字便是,不必这么生分。”   对于自己看的顺眼的人,王风启是拼命拉近关系。   季远川知道云平是他的字,这潜意思就是我们做朋友吧,便点头应了下来。   没聊上几句,因为时间不早了,两人便各自朝着不同的学舍而去。   季远川开始了掐点上课的一天,走进学舍,环视一周。   很好,一个人都没有少。   男主,大反派们也都在。   鉴于昨天的打脸,今天的学生则要安静许多,交上功课后,一个个乖乖的等待季远川批改。   其中有几个在偷偷看着季远川放在边上的竹编手提箱。   最后,当然是一个全对的都没有了。   季远川很高兴的告诉了他们结果。   “为师又高估了你们的水平,本来以为这次该有人全对才是,毕竟已经降低难度了,谁知还是没有一个全对的。   唉……实在太令人失望了。”   季远川说到这,将脸上的笑意收敛,好像真的很失望的样子。   “你们真是我带的最差的一届了。”带着淡淡的叹息,季远川痛心疾首的说。   太爽了,终于说出这句话了,季远川心绪翻滚,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下面的学生。   果然,此话一出,很多学生露出沮丧的表情,就连大小反派都不例外,完全一副被打击到的样子,有人眼神躲躲闪闪,就是不好意思看季远川。   当然,除了男主。 第7章 惊异的男主   估计是被男主意识到他话里的漏洞,毕竟他只带了这么一届啊。   “虽然你们错的离谱,但也不是一点补救的余地都没有。好好完成布置的功课,长久下来,进步肯定显著。”   学生们一个个小鸡啄米般点头,好像在保证自己一定会用功似的。   季远川觉得,老是督促他们好好学习,若是没什么动力的话,效率恐怕不高。   看来有必要在前面吊个胡萝卜了。   再加上为了自己方便,有些也需要调整,像课代表得有一个,作业本要统一。   以后可提前让课代表收作业,就不用他一个个来收,还能省点时间早点改好作业,真是省时又省力啊。   要是批改作业也不用自己来,那就更好了。   “你们也知道,再过五个月左右,甲号班的学生就要开始游学期了,每位夫子都可以推荐两位学生参加。   虽然你们目前还是丙号班,却也不是不能一同前往。   科举履历表上,游学经历的重要性,我就不多说了,毕竟都知道,想要中举,就不能没有游学经历,而且越多越好。   为师今日向大家承诺,只要在算术课中表现良好,我便选出其中最优秀的两位,推荐给山长。”   这消息一出,就像一滴水掉进油锅,炸了。   不少人已经忘记了纪律是啥,争着要问个究竟。   “夫子,您说的是真的?”   “夫子,您没骗人吧?”   “夫子,君子一言,多少匹马都不能追啊……”   ……   出乎季远川意料的是,对游学反应最大的竟然是未来的大反派——赵牧。   他激动的站起来了,脸上裂出一个傻笑,还带着不可置信:“夫子,您没骗人吧?”   不过想想也是,以赵牧的家境,要想在丙号班就拿到游学名额,那是极难的,必定要等到两年后升甲班才有机会。   而等到那时,恐怕已经被一部分人甩后面一大截了。   学舍中果然也有一些人无动于衷,其中就以顾长鸣打头,毕竟以顾家的实力,拿到名额实在太简单了。   顾长盛听了,心中也吃了一惊,青明学院的确有这个约定俗成的规定,每位夫子每年都有资格向山长推荐两位游学学生。   可这名额却是很珍贵的,大部分的夫子都会选择用来提拔家族子弟,有的压根不够分,只有极少数人会暗中出售,可也是被抢的头破血流。   而季远川竟然就这么拿出来了,据顾长盛所知,季远川家境并不宽裕啊。   顾长盛看向季远川,也不由对季远川的回答好奇起来。   “先坐下,先坐下,注意仪态,安静安静,这一个个都什么样子,成何体统。”   季远川脸一板,佯作生气,果然喧闹声戛然而止,赵牧也不好意思的坐下来了。   “名额哪里是那么简单能给你们的,先别急着高兴,自然是有条件的。”   听到这,有人心里一沉,有人暗道果然如此,有人不屑。   季远川可管不了他们心中的想法,继续道:“被推荐出来的人,自然是要班中最优秀的两人,那谁才是最优秀的,该怎么定义?接下来我们就要详细说一下这些细节问题。”   季远川将刚刚收上来的一沓功课推到边上,从手提箱拿出一物,然后打开看了一眼。   有人立刻伸长了脖子看,好像是本书的样子,只是上面没字。   “有的东西,我也记不太清了,就全部写了下来。   首先,我们实行打分制,按照大家平时的表现来打分,绝对公平。   等时候到了,算一算总分,分高的前两位得到名额。   然后是大家可以得分的几个途径,第一,我为大家布置的作业,按照做对的题数来打分。   第二,按照大家月考成绩来打分。   第三,按照大家平时迟到早退情况来扣分,注意,这是扣分项。   最后一个,是成为算术课代表。算术课代表主要是协助我工作,比如提前帮我收一下大家的功课,帮忙记一下大家的得分情况之类的。   成为算术课代表的,可以额外加分,毕竟人家也是付出了劳动。”   季远川看他们都默不作声,不由奇怪,难道很难理解吗?   “怎么样?有什么意见现在可以提了,举手说话。”   赵牧第一个举手。   季远川嘴角露出淡笑,“好,赵牧你来说。”   赵牧立刻站了起来,身高比同龄人高一个头,长的又健硕,皮肤略黑,像头熊一样。   好像室内空间瞬间变小了,很有压迫感。   真不愧是小说里的三大反派之一,以后要把大秦国败掉的男人啊,有气势。季远川在心里感叹,微笑却纹丝不动。   “夫子,您说的是真的吗?”   季远川无奈了,细节都说的这么清楚了,怎么还有人怀疑真假啊,可看里面有好几张脸都在期待地看着他,他又懂了。   见夫子不说话,赵牧慌了,他是最会看脸色的人,这次却因为太急切,说话没经过大脑,直接这样问不是在质疑夫子吗。   赵牧连忙磕磕巴巴的描补:“夫子,我不是在怀疑您,学生只是……只是从来没有人这样……”   季远川看他脸都要涨红了,摆手示意他先坐下,道:“我懂你的意思,别急,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只要我在学院一日,这些话就永远有效。   其他夫子如何做的,我们且先不去管。毕竟不是任何人都和我的情况一样,我家中并无亲属在学院求学,所以名额对我来说,并非很重要。   故你们就把心安稳放在肚子里吧。”   游学名额的好处岂止是如此,原主曾经还想着靠这个搭上顾长鸣,不过季远川却没放心上。   对他来说可有可无的名额,对面前的学生们来说,却是至关重要。   赵牧眼中的欢喜都快藏不住了,连顾长鸣怪异的看了他好几眼都没有注意到,平时他是最关注顾长鸣的了。   顾长盛则一脸意外的看着季远川,不过当下几乎所有学生都在看着同一个人,所以并不显得突出。   “看见这本书了没,”季远扬起手中的空白作业本,“这个将作为你们以后用来写功课的本子,统一用这种规格,不要再交几张纸上来了。”   季远川一看那大小不一的纸张就头疼,捂眼,太伤眼睛了。   当夫子实在是太难了。 第8章 带走的男主   不知为何,看着季远川头疼的样子,顾长盛忽然有点想笑。   “本子我就不带走了,里面有我为大家准备的打分标准,下学后,大家可以互相传阅。   下次交功课,我希望不要再看到这些了,大家可要认真做,下次就开始计分了。”   季远川指了指书案左上角的一堆纸,有的已经卷曲起来,成了一根棒子。   书舍中发出几声轻笑声,气氛瞬间变得和谐欢快起来,学生们脸上的表情也轻松了几分。   这时,顾长盛举手。   季远川目光跟着看过去,道:“你说。”   顾长盛站了起来,双手作揖,那件普通的青色学子服穿在他身上,青松玉立,格外突显他少年感,俊美迷人。   尽管同样的衣服别人穿上,黑了显得老气,壮了显得土气。   真难以想象,面前这个带着盈盈笑意的少年,将来会是个大杀四方的铁血帝王。   季远川觉得自己从身到心都得到了美的净化,勿怪世人皆爱美人啊,看着美好的人或事物,确实心情比较好。   “夫子,若是想成为算术代表,该如何做才好?”   季远川的思绪被拉了回来,心想:是吼,这个他还没有说,漏了。   示意他坐下,季远川继续补充:“接下来我就为大家解释一下如何成为算术代表。   首先需要有属意当算术代表的人报名 ,然后我会为他们布置功课,由正确率最高的人当选。”   ……   这堂算术课后,平时早就窜出书舍的人竟然罕见的留下来了,就连早就觉得自己饿了的人也不急着走。   在季远川走远后,书舍中爆发出一阵阵欢呼,引得路过的几个学子忍不住伸头探过来看看。   只不过等他们一靠近,室内又安静了,弄得他们太好奇了,本想问问里面的人在讨论些什么,可那些人皆直勾勾的看着他们,还挺让人不好意思的。   而等外面的人一走,里面的人又激烈的开始讨论。   “天啊!我们也有机会去游学了,太好了,我还以为要等到两年后,升到甲班才有可能呢。”   “是啊是啊!我也这么以为的,没想到季夫子给我们这么大一个惊喜。”   “只要努力,应该有很大概率被选上啊。”   “真的太感谢季夫子了,之前只觉得季夫子太过于严厉了,没想到夫子还愿意给我们机会,游学多难得啊。”   “从来没听说过还可以这样得到名额的,就跟玩游戏一样。”   “对啊,好像是要比赛一样,季夫子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   “对了,夫子说的本子在谁手上,我们快看看。”   那本子此时在顾长盛的手里,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拿到的,明明所有人都在盯着,偏被他一个坐后头的给拿到了。   见是被他拿了,室内一静,有人犹豫,毕竟他们平时对顾长盛的态度不算坏,可不能说好,大多是在无视。   最后还是有人忍不住上前问。   “顾同学,可否一同看看。”   顾长盛看他们难掩激动的样子,道:“这么多人也看不过来,不如我来念吧。”   他自己也挺想知道内容的。   其他人听了觉得有理,应了声好。   “第一,布置的功课,每对一题,得1分,错误,不得分。   第二,月考成绩,第一名100分,第二名80分,第三名60分,第四名……   第三,学院排名,第一名的200分……   第四,迟到早退,每一次扣三分……”   顾长盛每报完一条,他们就欢呼一声,好像听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样,等读完了,赵牧出来做总结。   “也就是说,平时的分虽然不多,但日积月累下来,应该不少了。不过最重要的还是月考,班上排名和学院排名是拉开差距的关键。”   “是啊是啊,平时是积累,应该差距不大,月考则是决定结果了。”   ……   顾长鸣在他们的欢呼声中有点不悦,看着被几个寒门学子围住的赵牧,他不由眉头紧皱,忍了忍还是没耐住。   “赵牧,走了。”   对方没有听到,并且没有理你。   “赵牧…”顾长鸣音量加大。   这下赵牧听见了,转过来的脸上挂着灿烂的笑。   顾长鸣看着都刺眼,更不耐烦了:“我饿了。”   可是对方没有动。   “你聋了,我说我饿了…”   按照平时,赵牧肯定顺着他心意说:那我们去食堂吧,你想吃什么,我帮你排队啊。   可面前的赵牧却好像变了个人,虽然嘴角的笑还是那么无懈可击,可看起来礼貌却不失距离。   顾长鸣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那张脸上的憨厚与讨好不见了。   “长鸣兄先去吧,我随后就到,此刻与大家还有事要讨论。”   顾长鸣咬了咬后槽牙,本想破口大骂,但看着面前一张张热情洋溢的脸,他最后还是没开口,一甩袖子走了。   没见识,一个游学名额就高兴得不知所以了,切……   赵牧反应依旧很平淡,转头和同学热烈的讨论起来,吃饭?一餐不吃没影响了。   而顾长鸣的另外两个小跟班,自认自己不是读书的料,见顾长鸣生气走了,立刻跟了上去。   季远川估计怎么也想不到,未来会狼狈为奸大半辈子的两个大贪官,在少年时期竟然有拆伙的痕迹了。   原因是其中一个觉得,既然有一条光明正大的路摆在面前,那何必去卑躬屈膝呢。   虽然辛苦,可确实能看到希望。   赵牧最开始,之所以愿意哄着顾长鸣,就是为了以后不管是在丙号班,还是乙号班,他都能得到游学名额罢了。   “顾同学,里面可有说,成为算学代表有多少分可以加?”   “哦,我再看看。”顾长盛抖开手中的本子,“没多少,就二十分而已。”   “二十分也不少了。”赵牧回道。   “有这二十分的话,可以领先很大一步,看来报名的人不会少啊。”旁边有人赞同道。   “行了,我吃饭去了,你们慢慢聊。”顾长盛说完,绕过书案出去。   以赵牧为首的几人和他点点头,没有在意,继续讨论,直到有人问:“那本子呢,放哪里去了?”   “好像被顾长盛带走了?”   “不会吧,我没看见他手里有拿着,好像只有他自己的书吧。”   “快找找,别弄丢了……”   “我还一眼都没瞧着呢…”   “我也没呀……”   “找着没?”   “还没……”   …… 第9章 偷听的男主   顾长盛从学舍离开后,并没有立刻前往食堂,而是直接回了一趟书舍,他准备将东西先放回住处。   不过,还没推开门,他便听到里面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顿时,本要推门的手停滞在半空中。   “……顾长盛这次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明明上次我揭发了他夜不归宿的事实,可他竟然没有受到惩罚,也不知道他暗地里使了什么手段……”   顾长盛默默将手放了下来,当做没有听到般,悄无声息地转身去了食堂,步履从容不迫。   而书舍内的交谈还在继续。   ……   自顾长盛偷偷将功课本带走后,学舍内的学生还在热火朝天的讨论。   “今日,季夫子手上提着的是什么,你们注意到没?”   “当然看到了,不过,不知道。”   “好像是用来装书的,是书箱吧。”   “还怪好看的,我也想要一个,这样上下学也方便多了。”   四处找不到本子的众人只得放弃,开始闲聊起来。   “算了,估计是被顾长盛带走了,反正我们也知道了内容,看不看也没那么重要。”   赵牧这时才发现有点饿了,摸着饿得咕咕叫的肚子,提议:“我们先去食堂吧,也许还能赶上,吃点什么。”   他一说出口,其他人也很赞同,一行人便向食堂跑去,路上便遇到了王风启。   一个个刹住车,气都喘不匀,便问好作揖。   “王夫子好。”   王夫子咧出个笑,冲他们点了点头。   “你们好,你们好啊。”说完便走了。   只留下一个个疑惑的眼神在原地。   赵牧犹豫的问:“刚刚,王夫子手里提着的东西,看着是不是有点眼熟。”   “哪里是眼熟,分明咱们下午就看到了,季夫子就有一个。”   “看着挺不错的,我也想买一个……”   “就是王夫子手上也拿太多了些,用绳子串起了一串,估计有十几个了……”   这边拎着十几个手提箱的王风启,走得两面带风,很快就到了住处。   他留下了近乎一半觉得好看的,其余的都打算送去山长那儿。   只是再三看了几眼后,又从中拿回了几个。他觉得山长应该用不了太多,两个就足够了。   山长看了后,不但收下,还头一次主动夸起了王风启。   王风启当场就黑了脸,根本不想听对方说什么,甚至有点后悔将这东西让山长知道,不发一言走了。   之后他又急匆匆的去了季远川的住处,毕竟他现在和季远川是朋友了,既然是朋友,坏消息应该一起分享的。   季远川吃饭不快,等王风启到的时候,他才吃到一半。   王风启这才发现自己好像没有用饭,唉,都怪那该死的手提箱。   “季远川啊季远川,这下整个学院的师生,可都被你给害惨了。”   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哦,云平兄,此话怎讲?”季远川倒是没被吓到,毕竟王风启虽然看起来有点生气,却没有达到愤怒的程度,所以他很好奇,他究竟做了什么“好事”了。   尽管他认为自己再安分不过了。   “你知不知道你那手提箱闯祸了?”吃得挺开心的啊!   “不知道啊。”季远川一脸懵的看着他,还不忘喝掉最后一口羹汤。   “怎么了?说清楚啊。”   王风启这便将事情前因后果说了出来。   原来他将那手提箱送给山长后,山长确实很高兴,不过山长第一句话说的是:   “这倒是个便利的好东西,每年甲班的游学,有这个帮忙也会轻便许多。那以后就可以不让学生们带书童了。”   王风启说完,见季远川还是一副不在状况的样子,他更气了。   天啊,不让带书童,他根本无法想象,没有书童,他怎么在游学旅途中活下来。   而像他这样平时养尊处优的人……可不少啊。   “若不是你那手提箱,哪会生出这么多事端,你说你是不是要对此事负责?”   季远川面对他近乎无理取闹的态度,不生气,也不回答,只是将面前的碗碟等物收拾好,放到窗外。   他回过头看着王风启,淡笑道:“走吧,我且陪你先去填饱肚子,食堂是没吃的了,只能去外面了。”   看着面前这张清疏温雅的脸,不知为何,王风启憋在肚子里的抱怨突然一泄而空。   算了,他太饿了,就暂且原谅这人吧。   两人一边走一边聊天。   “不过,我可没银钱请你吃什么好吃的,你要自己付账。”   季远川说此话的神情是如此的自然平静,好像没有意识到这暴露了他的窘迫。   似乎这只是一件茶余饭后的小事,小到他不过是随口一提。   王风启却是一愣,对他的坦然心中钦佩,同时也有点恼怒,这人与他分的也太清了:“谁说要你请客了?”   他王风启与朋友一道出去,何时要别人付过银子?   “那便好,那便好。我就可以放心和你出去了。”   王风启直翻白眼,本来还怕伤他自尊,现在看来,是他多想了。   不过,最后两人还是没有一起出去,王风启还是得饿着肚子。   在半路上,两人被一慌乱的学生拦了下来,说有学生溺水了。   一说溺水,季远川便想到了男主,难道男主又被人害了?   “是谁溺水了?”季远川看着面前半低着头、学子服凌乱的学生。   “夫子…我不知道是谁。”   这支支吾吾、眼神躲闪的样子,分明是在说:我知道些什么,但是我不敢说啊。   “行了,你带路,其他路上再说。”现在还是人命比较重要,没有时间与他扯皮。   在路上,该学生便向两人说明了情况。   他是乙字号某班的学生,经过东湖的时候,看见有人在水里扑腾,但他不会浮水,只好求助他人,至于水中的人是谁,他不知道。   季远川知道他话里有很大的漏洞,既然你不会水,那为何你的衣摆下方全是湿的,鞋子也是一踩一个水印。   不过此时不是计较这么多的时候。   很快,三人便赶到了东湖湖边。   不过那溺水的人似乎已经被救了上来,此时被扣在一块大石头上,腹部被挤压,湖水不断从口中流出。 第10章 推人的男主   溺水人周围有好几个人,其中一位穿着常服,另外三人是明显的学生打扮。   而正在施救,穿着常服的男子,正是教授骑术的夫子——应独睿。   一走进,季远川松了口气。   不是男主。   不过和男主却有点关系,他正是在季远川查寝时,当场告顾长盛状的孙子雅,和顾长盛是室友关系。   只是不知为什么,人掉进湖里了。   季远川三人刚到没多久,就见那昏迷的人突然咳嗽起来,人醒过来了。   见人没有大碍了,季远川等人才上前打招呼。   “应独睿,这是发生什么了?好好的,怎么会掉湖里,是不是天气热了,想游泳,然后腿抽筋了。”   王风启与应独睿是打小一起长大的好友,说话也不会有什么顾虑。   季远川与他不熟,则是两人互相一点头示意,算是打过招呼了。   应独睿全身都湿透了,衣服上吸满了水,沉重的很,他用力拧了拧下摆,地面很快汇集了一摊水。   “我刚刚从食堂过来,然后听见有人在喊救命,我便朝这里来了,看见这人在水里扑腾,都快沉下去,我便把他救了上来。   至于为什么会掉进去,我倒是不知道原因。你们怎么过来了?”   “我和远川半路上遇见这学生,说是看见有人溺水,所以我们就过来了。”   应独睿让几个学生抬着孙子雅去药舍,再让黄大夫看看。   本来以为事情到这里就应该结束了,谁知精神不振的孙子雅,不知从哪里缓过来力气,突然大喊一声:“是顾长盛把我推进去的。   夫子,三位夫子,我不是意外掉进去的,是顾长盛,他要杀了我,是他推我的,救命啊夫子……”   季远川心下一沉,这件事恐怕没那么容易过去了。   “你这么说,可有什么证据?”一个诬赖同窗的人,说的话真的可信吗?季远川反问道。   “夫子,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亲眼看到的,是顾长盛害我。”或许是憋在心口的那口气散了,孙子雅的声音又变虚弱起来。   “夫子,顾长盛恶行累累,为人奸滑狡诈,绝对是他干的,季夫子您可别被蒙蔽了。”   苍白脸色原本流露的三分可怜,此时却瞬间让季远川觉得可恶起来。   这下别说是季远川不相信他说的话,就连王风启都表示了怀疑。   “孙子雅,你可想清楚了,若查出来你说的是假话,你受到的惩罚绝对不轻。”   应独睿也表示不赞同:“我不久前还看到了顾长盛,他怎么会又突然出现在东湖附近,将你推下水?”   “夫子,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没有骗人啊,就是顾长盛推了我。因为我得罪过他,他就看我不顺眼了,可是我真的没想到,他竟然敢杀人啊,三位夫子,救救我,我不想死……”   “够了,”季远川一声呵斥,“抬他去山长那儿吧,也叫黄大夫往那儿去。”   前一句是和孙子雅说,后一句则是直接忽视了他。   王风启和应独睿皆同意如此,到底是杀人未遂,还是诬赖同窗,这事还是要山长来决断。   被吼了一嗓子,孙子雅都呆了,连季远川后面说了什么都没听清,他只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为什么好像三位夫子都不相信他说的话,到底是怎么回事?顾长盛何时能影响到三位夫子了。   难道这些人都已经被顾长盛收买了,所以才不理他说的实话吗。   两位学生架着孙子雅,正要往山长那儿去,却见安静了一瞬的孙子雅突然剧烈的挣扎起来,大叫道:“你们要带我去哪里?我要去山长那里,你们快放开我……放开我……不要害我,救命啊……”   在场诸人心中只划过一个念头,这人脑子是不是进水了,所以坏掉了。   一行人改向去见山长,季远川注意到,那之前遇上的学生竟然已经偷偷溜走,没跟上来。   “刚刚我们在路上遇见的那位学生,好像有点不对劲,你们可认识他?”   王风启摇了摇头,道:“不是我的学生,不认识,不过有点眼熟,应该见过好几面。”   应独睿看了过来,道:“我认识,曾经教过他骑射课,他是甲号班的。   有什么不对劲?”   “我和云平是在路上被他拦下来的,当时他的说法是,他不会浮水,所以没有去救人。可是,他的鞋子和衣摆下方都有湿透的痕迹,不像是没有下水的样子。”   “恩…”王风启点点头,“听你这么一说,那人确实有点嫌疑,会不会他看见了什么?”   季远川看向应独睿,道:“还请劳烦应兄一趟,将那人带过来,到时在山长面前对质,也好分辨一二。”   只有自己认识那学生,应独睿没有什么不满,爽快的答应:“好,那我便去了,至于顾长盛,我也一并叫来好了,省得纠缠不清。”   季远川本来不好意思再麻烦对方将顾长盛找来,这下他自己乐意,自是再好不过了。   应独睿往回走,而另外几人继续前进,很快便见到了山长。   还没等几人说明来意,孙子雅就是一阵哭吼:“山长,救命啊……有人要害我,我差点就死了,救命啊山长……”   孙子雅拼命挣脱开架着他的两人,踉踉跄跄的冲向山长。   不过估计实在没太多力气,众目睽睽之下,摔倒在山长面前。   孙子雅干脆地抱住山长的脚,顿感安心的他,哭得更伤心投入了。   而蔡山长身体一僵,眉头皱得死死的,忙招手来人抬他下去。   王风启知道,这是老友的洁癖犯了,鼻涕眼泪都糊在鞋面上了,估计要恶心好几天。   不过,这次他倒没有幸灾乐祸,而是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了出来。   山长听后,只又对孙子雅道:“你把你看到的,听到的,以及是如何被推下水的过程,说一遍。”   山长公正严明的名声,在学子中,无人不知。   之所以每年有络绎不绝的外地人来青明书院求学,一半原因是朝廷的扶持,另一半则是因为他本人了。   所以孙子雅心中很是信服山长,便听话的全说了出来,人也终于恢复正常,不哭闹了。 第11章 杀人的男主   “我就是在湖边看看风景,然后便听见背后传来脚步声,是顾长盛,是他趁我没注意,猛力将我从石头上面推了下来。   他还说,他早就看我不顺眼了,干脆让我死在那里,就不会再有人让他不痛快。   虽然之前我是对他有所不满,可也是因为他犯错在先,夜不归寝,本来就是他的错,可我却不知,为什么他要如此害我。   山长,您要为学生做主,若不是命大,学生今天就被害死了。”   季远川面上不显,心里却是直皱眉。   之前,这人嘴里就没一句实话;这次,更是明晃晃的在山长面前上眼药了。   什么“他有错在先”?明明是你在故意构陷;什么“自己命大”?明明是被应夫子救上来的才是。   最后,竟然一两句就轻飘飘的略过,话中无一丝感激之情。   这样的人,嘴里真的会有一句实话吗?   而且不光是季远川如此想,王风启也是如此。   山长虽然不知道此人是被人救上来的,但之前顾长盛被人故意诬陷告状的事情,记得很清楚,他虽然暂时没有惩罚,却不代表已经忘记了。   山长抚了抚花白的胡须,面色看不出情绪。   “你的意思就是,推你下去的人就是顾长盛?”山长问道。   季远川站在一旁,默默注视观察。   王风启则忍不住想插嘴,不过念及老友,还是忍住了,心想:上次就应该狠狠地罚一罚孙子雅,这次也许就不会生出如此多的事端来。   不过,他心底也存了疑,会不会是孙子雅太过讨人嫌,所以顾长盛忍不下去,这才气急攻心,做出伤人性命的事情来。   “是,就是他,我分明看见就是他,山长,学院里根本不会有第二个人会如此恨我,除了他,别无他人啊。”   山长还要问,这时门被敲响,他道了声进,一伙人便涌了进来。   这可不像是三四个人的样子,该有十几个人了吧。   其中不仅有去找人的应独睿,半路偷溜掉的学生,还有顾长盛和班上的一伙同学。   顾长盛脸上的表情平静自然,没有半点焦急,看见孙子雅坐在地上,还有点吃惊,根本没有孙子雅口中说的恨意。   他似乎根本不知道过来干什么的,步子轻松愉快的好像是来饭后消食散步。   “山长,人我都已经带过来了,不过当时顾长盛与许多同学在一起,他们也一起跟了过来。”   山长并不在意来了多少人,重点放在顾长盛到底做没做,且让两人先对质一番。   顾长盛则一脸疑惑,应夫子叫他过来,可是也没说是什么事情,怎么大家都好像挺严肃的?   山长将目光投向顾长盛,口气变得冷硬起来:“顾长盛,今日有一桩谋杀事件与你有关,所以才将你叫来,当场对质,你可知道是为什么?”   若是之前他只是疑惑,现在却是震惊了。   他听完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完全呆住了一般,然后又猛地扭头去看瘫坐在地上的孙子雅。   那眼神满是不可置信,竟然一时间忘记回答山长的话。   好像在说:你又胡说八道些什么了?   这一眼也让在场众人明白,顾长盛与孙子雅的确是日有积怨,否则顾长盛为何别人都不看,偏偏去看他的室友孙子雅。   可见两人平时关系便不好。   而孙子雅回应顾长盛的,是饱含嫉恨的一眼。   顾长盛这时才发现自己走了神,忙道:“山长,我不知道,我根本不知道您说的是什么,今日我分明什么也没做啊!”   “呸……”孙子雅想挣扎着爬起来,几下动作无果,反而觉得有点丢人后,索性便不起身了。   “今日傍晚明明便是你将我推入湖中,害我差点溺死,你如此歹毒,是不是以为我一定会死?   失算了吧,我不但没死,今日还要在大家面前揭穿你的真面目,你这个杀人凶手……”   顾长盛紧皱眉头,冷峻的眼神回望孙子雅:“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何时做过这些?你为何又诬赖我?”   孙子雅冷笑出声:“我诬赖你,你还需要我诬赖?既然你做了,就应该承认……”   “行了,别吵了,”山长阻止两人无谓的争吵,“孙子雅,你先保持冷静,这件事情必定会给你一个交代,坏人不会放过,好人更不会被错待。”   孙子雅点点头,心里明白是自己冒失了,反正有山长在这里,事情很快便可以水落石出。   “顾长盛,既然你说你什么都没有做,那你今日下学后,都去了哪里?”   顾长盛不知为何会这样,究竟发生了什么,一转眼竟然有人说他要杀人,满腔委屈将双眼都憋红了。   “山长,真的不是我做的,我今日放……”   这时,顾长盛还没有说完,就被一道声音打断。   “不,就是你做的,我都看见了,是你把他推下去的。”   说话的人正是之前为季远川引路,又半路跑掉的人,他指了指顾长盛,又指了指孙子雅,语气有点萎缩和不自信,似是害怕说出此话的后果。   季远川心中一沉,心想:恐怕这又是一个针对男主的计谋。男主这次怕是难以脱身了。   不过还没来得及让季远川感慨叹息,事情又有了转折。   赵牧往前站了一步:“你在撒谎,顾长盛根本没有时间去东湖,他一直都和我们在一起,怎么来得及去害人,时间根本对不上。这些我们都可以作证。”   一起来的学生也应和道:“顾长盛一直和我们在一起。”   “对啊,顾长盛没有害人。”   见山长疑惑的看着他,赵牧便解释道:“回山长,顾长盛根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害人。   一下课,他没有走,而是和我们在学舍中待了不短的时间,之后他虽然先行离开,可也只是去了食堂,食堂和东湖可是两个方向。   之后我们去了食堂,便遇到了顾长盛,期间还遇见了应夫子,这些应夫子都可以做证。   所以顾长盛根本不可能有时间去推你,除非这个世界上有两个顾长盛,或者他会什么神仙法术才行。   你根本在撒谎。” 第12章 真相的男主   “你们和顾长盛是一个班的,自然是帮着他说话,谁知你们有没有说谎。   你自己也说了,你们根本没有一直在一起,期间他也离开了一会儿,肯定就是在这段时间做的。   你不能保证一直都看着他,难道你没有听见吗,已经有人证了,有人看见是他推的,你们就不要狡辩了。”   这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向了那自称为目击者的学生。   那人眼神一缩,竟然有了想后退的想法,但又怕给人怯弱的印象,生生忍住了,可目光就是不敢看向任何人,只是盯着地面。   “我…我看见了他,是他将人推下去的,”那人指了指顾长盛,“我因为害怕,先是躲在一块石头后面,后来趁他不注意才跑了,半路遇见两位夫子,便把有人掉进水里的事情告诉了两位夫子。”   孙子雅讥讽地笑了笑,得意的说:“还不承认,现在都有人证了,再加上我这个受害者,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有人疑惑的看向顾长盛,其中便有王风启与山长。   顾长盛很平静的看向孙子雅,看着他的双眼,一字一句吐出:“我没有做过的事情,就是没有做,谁也不能逼迫我承认。”   谁也能听出他话里的认真。   “你还要狡辩,如今铁证如山……”孙子雅怒气上涌,脸从白到红,还没说完就被一道声音打断。   “行了,这里不是让你们吵架的地方。”山长严肃道。   “山长,”这时季远川上前一步,宽袖一振一抚,两手一合作揖,透出几分青年潇洒,“此事我也有所目睹,便让我来说说看到和听到的,再问几个问题,以及个人的想法。”   山长点头同意。   “整件事情主要围绕孙子雅到底是被谁推下水,导致他差点险些溺死的。孙子雅认为是顾长盛,因为他亲眼看见了。而且还有人证看见了。   而顾长盛也有不在场证明,当时他与同窗在一起,因为顾长盛期间有一段时间独处,所以认为他是有嫌疑的。   而这段独处的时间到底是不是正好与孙子雅落水的时间相同,此乃关键。”   听到这有人不禁点头,季远川目光从众人身上快速扫过,再次说道:“不过,这里面有一个至关重要的人,能证明顾长盛是否是清白的。”   学生们不禁面面相觑:季夫子说的不会是我吧。   王风启很有自知之明:肯定不会是我!   山长则直接问道:“是谁?”   季远川淡淡一笑,冲一直沉默根本不在状况的应独睿说:“应兄,就是你啊。”   应独睿脸上的沉稳瞬间垮掉,惊讶道:“我?我到东湖的时候,除了溺水的孙子雅,那里根本没有其他人,我什么也没看见啊。”   “没错,你没看见别人,但是有人看见你了。记得我和云平兄刚刚到湖边时,你对我们说,你是从食堂方向过来的,对不对?”   应独睿点了点头:“对啊,我是从食堂方向回斋舍,路上听见有人呼救,所以才把孙子雅救了上来。”   “那就没错了。赵牧刚刚说,他能作证顾长盛在食堂,并且提到了你,也就是说,当时你们都在食堂,既然如此,时间便对上了。   顾长盛独处的那段时间,早于孙子雅被推下水的时间,而当孙子雅被害时,顾长盛分明就是在食堂,之后你才遇见在水中的孙子雅。   不然,孙子雅早就被淹死了,怎么能等到你来救。”   季远川话音刚落,赵牧便附和:“没错,季夫子说的对。当时我们在食堂都看见了应夫子,当然应夫子可能没有注意到我们,因为应夫子平时都坐在一个固定的位置,所以我们一眼就认出来了。”   其他跟着来的学生也发言。   “对啊,我们真的看到了应夫子。”   “应夫子平时都是和其他几位夫子坐在一起的,今日只有他一人,我们还多看了好几次呢。”   十几个学生叽叽喳喳的讨论了起来,竟然都是在为平时被他们无视的顾长盛辩护。   季远川没有注意到,顾长盛看着他的目光,格外深邃悠长。   眼睁睁看着事情被翻转的孙子雅急了:“胡说八道,全是胡说八道,明明就是顾长盛,就是他……”   季远川制止他的愤怒:“孙子雅,你先冷静,现在轮到你说话。”   孙子雅看了看山长,见山长保持沉默的态度,知道自己若是此时破口大骂,估计只会惹得众人厌烦,只好忍耐脾气。   季远川问道:“你说你亲眼见到了顾长盛,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绝对不会看错!”   季远川继续问:“那当时他站在你什么位置?左边还是右边,他是用哪只手推的你?左手,右手,还是两只手一起,你仔细说一下当时的具体情况。”   孙子雅的脸色瞬间凝固,犹豫了几瞬,最后吞吞吐吐道:“当时情况太紧急了,我根本没有注意到这种细节。”   就是这一犹豫,让在场不少人有了怀疑,真的是没有注意吗?   明明是不对付的两个人,肯定不会毫无芥蒂的站得很近,怎么会没有注意?   而季远川也问出了他们心底的疑惑。   “是你没有注意,还是根本没有看见?”   “我……我确实没有看见,可是我听见了他的声音,与他住在同一间书舍几个月,他的声音我还是能分辨的。   就是他推的我,他还说早就看我不顺眼了,想弄死我。”   孙子雅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他就应该死咬住见过顾长盛这点不放的,可是目前的状况对他不利,他一时气急,说了实话。   “也就是说,你听见了顾长盛的声音,并没有看见他的人?”   孙子雅声音都低了几分,道:“我没有看见他,等我反应过来,我已经被推下去了。”   “好,接下来是…”季远川转向那一直缩在一个角落,若不是刻意去找,定要被忽略的证人身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从孙子雅的身上移向那人,除了顾长盛。   他看着季远川的眼神,亮得惊人。   “你把你看到的再说一遍……” 第13章 被害的男主   “你把你在湖边看到的,   再说一遍,当时顾长盛是怎么推他的,用哪只手,他们当时站的位置是怎样的?”   那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手握拳紧紧攥住,就是不开口说话,直到有人不耐烦要开口时,他突然抬起头,看了孙子雅一眼,然后又迅速低头。   “我……我……我不知道,我看的不是很清楚,背影看起来很像顾长盛……”   背影像?在场人都要被气疯了,青明书院的学生,穿着统一的学子服,那背影相像的,多了去了。   刚刚还一副言之凿凿,我就是看见了的模样,怎么转眼间就改口了?   王风启电光火石间,灵机一动:刚刚这学生看了一眼孙子雅,他为什么要看孙子雅的脸色行事?难道他们是一伙的?   难得聪明一回的王风启觉得,自己已经领先其他人看到了真相。   “别说了,这些其实都是你自导自演的吧孙子雅。   之前你在我和季夫子面前,告顾长盛状的时候,我就觉得你这人不对劲,竟然陷害同窗,可见人品卑劣,而这次是故意来陷害顾长盛了。   什么证人,他明明和你就是一伙的吧,两人勾结好一起来陷害顾长盛。孙子雅你还真是费尽心机啊。   一面假装自己溺水,一面让人去叫人来救,既不会真的淹死,又有了证人,真是好算计啊。   只是不巧,你遇到我了,你的那点图谋我已经全看透了。”   王风启洋洋得意的打开折扇过,大力扇子起来。   有的人不认同王风启的观点,有人则认为非常有道理。   赵牧道:“我觉得王夫子说的有理。”   季远川没有说话。   顾长盛附和:“王夫子英明,多谢王夫子与季夫子还学生清白,学生没有做过的事情绝对不认,哪怕所有人都不相信我。”   “不是,不是这样的……”   孙子雅还欲争辩,却被山长不悦地打断:“你先安静!”   孙子雅心里隐隐不安,有什么事好像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事情的走向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   “小陈,你说,别怕,有我给你担着,谁也不敢事后找你麻烦,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全部说出来。”   书院中,有的夫子可能记不住多少学生,而他却是能将所有学生对上名字的。   面前说自己看见推人者的,是学院杂工的孩子,自小在书院长大,山长见他聪慧有礼,便几度减免了他的束脩,如今他已经就读甲班了。   虽然性格怯弱了些,但在山长看来,陈新词还是个善良诚实的孩子,只是今日的阵仗吓到他罢了。   陈新词这才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看山长,放开紧咬着的唇,面色苍白的问这“山长,我不是有意要说谎的,实在是…实在是…”   说到这条,他又犹豫的看了看孙子雅。   孙子雅这才反应过来对方要说什么,立刻破口大骂:“你这贱人胡说八道什么……你诬赖我……”   山长眉头皱起,对一旁的学生道:“堵住他的嘴。”   一群学生便手忙脚乱的找东西要堵孙子雅的嘴。   这时,也不知顾长盛从哪儿摸来一条褐色的布条,上面还泛着油光和污渍,动作利索的塞进了孙子雅的嘴里。   孙子雅下意识一个干呕,想吐出嘴中的异物,双臂却立刻被制住不能动弹。   见他安静了,山长才对陈新词道:“继续说…”   陈新词点点头,胆子也变大了:“昨天,孙子雅找到我,说是要我配合他演一场戏,我不同意,他就威胁我,如果我不照着做,他就让我父母在书院待不下去,我也别想在书院里继续念书。于是我……”   ……   最后,真相水落石出,哪怕孙子雅从头到尾都死不承认,但他还是被山长惩罚——赶出书院。   孙子雅经此一遭,除非去外地求学,否则桐城则无一家书院会收他。   当然,陈新词作为包庇者也受到惩罚,但念他最后关头说出真相,便从轻处理,罚他向顾长盛道歉,并且做三个月的书院劳务。   事情结束之后,天早黑了,所有人都打算回住处。   顾长盛走在后面,看着前面的某个身影微微出神,一阵钟声传来,原来是提醒到了熄灯就寝的时间了。   顾长盛头纹丝不动,眼神一转,迅速的与不远处的陈新词交换了一个眼神,一个轻的不能再轻的笑容,一闪而过。   没有任何人发现。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前面的王风启所吸引。   “果然,最近的书不是白看的,观察事情就要从细微处着手。”王风启自得的大力摇着折扇,连步子也跟着摇起来了。   季远川好奇问道:“云平兄最近看了什么书?”   王风启见好友感兴趣,更起劲地介绍,而身后跟着的十几个学生,也不约而同的竖起耳朵。   “我跟你说,这书还真是个好东西,你不看一看,你根本不知道世界上竟有如此奇特之物。”   “哦!被你这么一说,我更好奇了。”   王风启嘴角挂笑,用力甩开折扇,道:“那书就是《大秦洗冤录》。”   洗冤录?这名字一听就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不过季远川很给面子的继续问:“这是什么书?”   “哈哈,我就知道季夫子没看过这样的书,我跟你说,我之前也没看过,就是有一次…”   身后的学生们不禁在心里犯嘀咕,我们也没看过啊,快说是什么啊,我对你是如何得到这本书的过程不感兴趣啊!   “……它是一位仵作所写,专门用来验尸,里面详细列写了死尸所呈现的反应,还有不同死因的死状。   原来尸体也是能说话的,只要仔细观察,就能发现真相,比如……”   然后详细说了说不同死法的不同死状。   后面的学生已经巴不得缩起耳朵,能快点回到书舍,太恐怖了,为什么王夫子还这么感兴趣?   以季远川为首的将近二十人的小队,多人手中提着纸皮灯笼,沿着红漆长廊,迎着微风,在黑暗中稳步前进。 第14章 骑马的男主   接下来,连续三天都没有课,不是正式工就是清闲啊。   季远川便回家待了一天,见母亲身体好的很,且有帮他相看姑娘的迹象,第二天大清早便回了学院。   东西放下来没多久,就看见上门来找他的王风启。   “远川,你总算是回来了。我昨天就来找过你,都不知道你原来回家了。”   季远川在整理着昨日在家中写的书稿和算术题。   “发生了什么,怎么这么急着找我?”   王风启看了一眼季远川手里的东西,就不感兴趣的移开目光。   “出去玩啊,老闷在学院,都要闷出病来了。难得我们两个这几天都没有课要上,一起出去轻松轻松,怎么样?”   王风启虽然在青明书院待了多年了,但一直是带一个班,从来没有人比他更悠闲了,所以他也难找到一个和他一样,总是能有时间一起玩耍的人。   季远川没多想就答应了下来,纵观原主的记忆,大多都是在学习,很少有玩耍的时间。   季远川虽然不知道古代能有什么好玩的,但也很期待,难道是去青楼楚馆?那就很有意思了。   谁知季远川一走出门就被王风启喊住。   “停停停,远川,你可不能穿这身衣服去。”   “这衣服怎么了?”很平常的休闲衣袍,穿着舒适得很啊,看着也简洁大方。   “不是,衣服本来没有问题,只是它不适合我们接下来要去的地方。”   “哦…”听他这么一说,季远川就更感兴趣了,这是去什么地方,还要换专门的衣服。   “去马场啊!你来得晚,也没去过学院的马场,所以这次趁你我无课,便带你去玩玩。”   王风启一说马车,季远川脑中便随之浮现原主对马场的记忆。   青明书院的学生,有专门的马场,供学生练习骑、射、剑、御,分别是骑术,射箭,剑术,还有御车。   当然青明马场也对夫子开放,不管是哪科的夫子,只要不影响学生上课,都可以凭着夫子的身份铭牌自由进出。   原主来得晚,自然没去过马场,季远川对此倒是很好奇。   不过心里也有点担忧,原主的骑术不错,可他本人却是个不会骑马的。   不会有什么意外吧。   不过还是要去啊。   季远川找出原主的猎装换上,一走出来,整个人的气质完全不一样了。   一身窄袖收腰长摆,肩上有着精致的黑色花纹,脚踩长靴,显得身姿挺拔而锐利,走动间,衣摆翩飞,又有平常的君子之态。   真是一动一静奇妙融合,相得益彰。   王风启见他出来,看呆了一瞬,心道:还好我是个男子,不然见着远川这般相貌的,估计要非君不嫁了。   “你这身倒是好看得紧…”王风启话语中不免带点酸意。   他有点后悔要和季远川一起出去骑马了,这人相貌本就比他生得好,个子又比他高半个头,而他根本没有腰,这样站在一起,显得自己多丑啊。   这次便算了,下次交朋友,可要睁大眼睛,交个比自己丑的。   季远川自是不知道友人的小心思,右手拿着马鞭与王风启并肩而行。   “这几日我们如此清闲,莫不是因为学生们去了马场?”   王风启点点头:“正是,上月他们学了骑术,这个月应该轮到御了,听说为了御课,山长还从马市买了不少好马,这次我们也跟着有福了。”   ……   谈笑间,很快便到了青明马场,当然也是因为马场并不远,就在青明书院的后山。   两人还没走进,就听到了马儿发出高而拖长的鸣叫声,其中还混杂着男子的斥骂声。   季远川看了王风启一眼。   王风启眉开眼笑道:“别在意别在意,有时候学生老是学不会,夫子也是有可能会爆发的。”   而且,王风启有一句话没说的是,马场中的骑射剑御四科夫子,大多都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青明马场建在山谷之中,季远川俩人是从书院的方向而来,故出现的地方是马场的最高点,能看到马场的全貌。   地方大的很,分为五个区域,除了四科各自的校场外,最中间还有一个大校场。   马场有几百匹马,出来了一大半,除了御课中特别需要的两头马车和三头马车,其他人,每人都能有一匹马。   当几百匹马一起奔驰时,季远川觉得大地都在隐隐振动。   大秦是真有钱啊,条件真好。   他在现代读书读了大半辈子,除了在旅游景点骑过马,其他地方看都没看过马啊。   “那是你们班的,正在学骑术。”王风启往左略指了指。   果然,季远川看到一群少年在跑马。   明明学生有二十多个,且因为穿着一样的衣服而看起来差不多,可季远川就是认出了其中某个熟悉的身影。   一闪而过,快得像阵风。   “那是我班上的,正在学御车。”王风启又往右指了指。   只见一位学生正满头大汗的赶着两匹马拉着的马车,因为下坡路速度太快无法停车,急得御夫子破口大骂。   夫子越骂,那人越急,便越出错,最后没有在预定位置停下马车,超线一大截。   御夫子则瞬间被点起了□□桶。   这情形顿时让季远川想起了现代的考驾照,真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时光轮转,有的东西,却很难改变啊。   季远川和王风启分别挑了一匹马。   王风启挑了一匹毛色黝黑的高大雄马,牵过缰绳,利落的翻身而上。   季远川为安全起见,挑了一匹性格温和的矮小雌马,尽管王风启已经快跑得没影了,他也不急,慢悠悠的骑着马前进。   几乎和散步差不多了。   他一开始以为,就算是原主会骑马,但要是他不会,也没什么用。   可谁知,当他坐上马背,直觉告诉他,好像没那么难。   如何挺腰,如何夹马腹,如何送胯,如何挥鞭子,以至于让马儿听话。   在他的心中立刻有了计较。   季远川心中正高兴着,却听见耳旁传来一声轻笑,他扭头一看。   哦!原来是男主。   笑什么?笑他骑得不好吗? 第15章 带路的男主   顾长盛的目光在季远川还未回头时,或轻或淡的落在他挺直的腰背和修长的腿上,游离而又趋近。   季远川回头凝视。   只见男主穿着一身青色猎装,正是学生的统一着装。   活泼的色彩,稚嫩的面庞,衬得他带有少年特有的青春洋溢之感。   尤其是他坐在高头大马上展露的自信微笑,整个人瞬间生动起来。   看看他那比王风启还要高大威风的马,又看看自己的小母马,从来不会嫉妒他人的季远川,这一刻,确实觉得有那么点不是滋味。   不过就算如此,他也不会立刻跑去换马,毕竟还是小命更重要。   而且,他一直都记得,面前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男孩,以后会是个怎样的人。   他虽然没有看过长盛天下这本书,可是在穿越之前,却看了这本书的文案和读者评论。   虽然他看到的文字,并没有深刻的剖析顾长盛此人的内心,故季远川只能大致的知道他的发展经历,却不能详细知道原因和情节。   还好原主为什么才会死,他记的很清楚,这辈子死是不会轻易去死的。   但面前这人,不好惹是肯定的。   “夫子为何如此看我?”顾长盛不由疑惑的看向季远川。   季远川不甚在意的答道:“自然是见你好看才多看你几眼。”   顾长盛的笑意肉眼可见的变浓,却被季远川接下来的动作弄得笑容凝固。   只见季远川又去看他骑着的马,使劲瞅。   这意思很明显了。   “我知道,夫子的意思是不是这马也十分好看。?”   季远川点点头,道:“自然是的。”   顾长盛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直到消失无痕。   “我虽不懂马,却也知,你这马不俗。”   季远川记得,在小说中,男主有一匹被世人称为神马的战马,颇有灵性,跟着男主东征西讨、平定天下,能带着男主只身冲进万人敌军中,取敌方首级,而毫发无损,一生立下大大小小无数战功。   最后,神马寿终正寝,以大将军之礼被厚葬,并且所葬之地是皇陵,顾长盛为自己准备的皇棺旁边。   没错,这家伙不准他皇后与他合葬,而是与他的神马生生世世睡一起了。   季远川记得那评论解释原因,男主太爱自己的女人,虽然她们名分各不相同,但在他的心里,爱都是一样多的。   他不想任何一个伤心流泪,也不想自己有失偏颇,便另修了一座专门安置皇后妃嫔的陵墓,离皇陵大概千八百里吧。   而面前的这匹马,不管是外形还是精神气,都要远胜王风启的那匹,不过也没有评论里说的有灵气啊。   所以可能不是面前的这匹马。   对了,王风启呢?说带他来玩的,自己去哪里了?   顾长盛又笑了,解释道:“这马是前几日学院才从马贩子那儿买过来的一批,听说是从野马群中捕捉的,还未驯养几日,野性未退,看起来与平常的马略有不同。”   “难怪了,这马看起来虽然不是非常强壮,但四肢更修长,肌肉更劲瘦有力。,确实有所不同。”   “夫子若是有意,我可以帮助夫子挑马。”   “不用不用,我现在骑着的也不错。”   看季远川四处张望,像是在找什么人。   “夫子可是在找王夫子?”坐下的马已经有点烦躁了,打着响鼻,前腿试探性的往前伸,被顾长盛一拉缰绳。   马暂时性的安分下来。   “你可有见到他?他往哪个方向去了?”   顾长盛指了一个方向。   季远川看了一眼,然后有点疑惑的说:“我刚刚看到他好像是往那里去了。”   说完,季远川指了个相反的方向。   “王夫子确实在那边,我便是从那边来的,刚刚有看到他,要不然,我带夫子过去找他吧。”   见他面色不似做假,季远川便信了,一拉缰绳,与顾长盛并驾小跑起来。   没多久就到了顾长盛所说见过王风启的地方,不过并没有见着人。   “或许是走了吧,他怎么可能一直停在一个地方。”觉得情有可原,季远川自然不觉得应该则怪顾长盛。   “夫子说的是,王夫子应该是到别处去了。既然找不到,不如让学生为夫子引路吧,这里学生很熟悉。”   顾长盛稍稍侧着身子,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季远川,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怎么可以?你还在上课,怎能中途逃跑,这被知道了可是要受罚的。”   而且还是他这个当夫子的带头逃课,要是被知道了,估计最先罚的是他吧。   唉,他本来就是实习工,再一罚,估计就要被解雇回家了。   季远川以为这样说,顾长盛一定会打消主意,没想到他根本不以为意。   “夫子不必担心,骑术夫子这次只让我们先跑马,练练骑术,我带夫子四处看看,也并不影响跑马。”   他这么一说,季远川便懂了。男主从小便是接受最好的教育,骑马对他来说根本没有难度,所以在很多丙班学生苦练骑术时,他却可以轻松悠闲了。   见季远川同意后,顾长盛便心情大好的开始带着他绕着青明山跑圈,期间气氛愉悦的聊天。   ……   “夫子,您怎么现在都不带算盘来上课了,是坏了吗?”   季远川心一噔,心想,果然跟男主说话就是不能掉以轻心啊。   看着男主一副好奇天真的模样,他解释道:“为师发现算盘太大了,不是很好携带,便把它放在斋舍。”   事实当然是季远川虽然会用算盘,但用得非常不熟练,故还不如不用。   或许是想到季远川的手提箱大小,顾长盛便再没提算盘这事儿。   而发现自从自己问了算盘的事,气氛便明显低沉了几分,顾长盛便又道:“夫子,您刚刚还夸这马儿好,不如你我换换,您来试试如何?”   季远川听了确实有点心动,其实他早就想回去再换一匹马,只是抹不开面,毕竟是他自己说小母马也不错,当夫子的,怎能出尔反尔呢。   所以这下对方给了绝好的梯子下,他自然就接住了。   “也好,多谢顾长盛同学成全,其实我早就想试试了。”   既然别人都成全你了,也就不必端着,索性承认。   顾长盛非常羡慕他这点,有时候真觉得他坦诚得可怕,可是与这样的人相处,却又最舒服。   顾长盛下了马,换了季远川坐上去。   可变故就出现在这一刻,就在季远川刚刚坐稳时,马儿突然以极快的速度飞奔了出去,季远川措手不及,整个人往后一倒…… 第16章 树下的男主   顾长盛下意识伸出手。   不过幸好季远川及时紧夹住马腹,稳住下盘,人没有掉下来。   可是座下的马却像是极度狂奋般奔驰起来,两三个呼吸就跑远了。   顾长盛还没来得及上马,季远川已经看不到人影儿了。   无奈,他只能骑着短腿小母马朝着消失的方向追去。   而此时在马上,被颠得七荤八素的季远川,只觉得脑子都被颠成了浆糊。   难道是有人要对付男主,是他不小心赶上了,被误伤?   这马的状况看起来不太对啊,怎么控制都不能让它停下,甚至连改变方向都不行,太像被人喂了药,短时间内疯魔了。   这种桥段他太熟悉了,不管是小说还是电视剧,都喜欢用这一招,推脱是马受了惊,害得人摔个半死或是半身不遂的。   他怎么就这么倒霉,不就是好奇了点么,怎么就摊上这事儿了。   必须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做了,按照小说套路,通常这马会一直跑一直跑,除非遇见悬崖才会停止,因为摔死了。   不行,看来要跳马了,不然后果真的很严重啊。   可就在季远川做好心里准备要跳马,甚至计划好要跳到前面不远处的草地上时,马突然转了方向,钻进了灌木丛。   季远川差点被刮下马,吓得赶紧俯下身抱住马身。   算了,还是别跳了,这样的地方就是跳了,一时半会也不好爬出去,没准还要迷路。   就是刮得人太疼了些,身上还好,脸上估计有几道血口子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马钻出灌木丛后,速度就慢了下来,季远川还以为是药效过了,尝试着去控制马,发现并没有作用。   就当他要放弃时,周围响起了繁密的马蹄声,一声声如重鼓般击在季远川心上。   也不知道来人是谁,是敌是友,要是碰巧是暗中想害男主的那帮人,就不妙了,所以季远川果断地跳了马。   还好,马速不快,脚只是崴了一下,其他并无大碍。   季远川急忙躲在一片灌木丛中,蹲下,一动不动。   身后传来越来越多的马蹄声,但是没有人说话的声音。季远川想着还是小命要紧,对方是谁就别伸脑袋去看了。   知道得多不一定就是好事。   等周围的马蹄声散去,季远川再等了一会儿,没发现什么不对劲后,才从里面钻出来。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天都要黑了,而他根本不认识回去的路。   这可怎么办?   唉……季远川随手摘了几颗有虫洞的野果子,先吃饱再说吧。   啧……味道也太酸涩了,算了,凑合着吃吧!   吃完后,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季远川打算简单睡会儿,明天再找路回去。   这边顾长盛沿着一路的马蹄印也追了过来,他倒是不怕迷路,因为他骑着的小母马是书院养了多年的了,对青明山周围很熟悉,根本不怕迷路。   只不过因为脚印繁多复杂,顾长盛顺着痕迹找过去许多次,都扑了个空。   嗓子都要喊哑了,马儿也累了,顾长盛便将马儿栓住,火把插在地上,暂时靠在树下歇息。   等休息了片刻,他又开始找人。   放声大喊:“季远川季夫子,你在哪里?季夫子……”   “我在这里。”   顾长盛吓得一回头,没有啊,什么人也没有。   顾长盛口中带着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小心翼翼:“季夫子,是您在说话吗?你…你在哪里?”   “上…面…”   顾长盛抬头一看,果然看见一片绿叶中长着一颗脑袋,正是季远川。   “夫子,您怎么爬树上去了?”   季远川解开绑在身上和树干的绳子(布条),斟酌着该怎么回答。   “这晚上啊,湿气重,树上虽然不太方便,但是有遮挡,比较好。”   见顾长盛听了他的解释,没有再问,季远川松了口气。   只是上来简单,下去好像不大容易。   下面的顾长盛等了好一会儿,见上面的人都没反应了,不由问道:“季夫子,您不下来吗?”   季远川沉默了一瞬,试探问道:“顾长盛,你能走近一点吗?”   顾长盛便往前走近了几步。   季远川忍了忍,又道:“再近点可以不?”   这下顾长盛也猜到季远川的想法了,憋住笑意道:“夫子您尽管跳,学生会尽力接住您的。”   “哈哈,也不是要你接住哈,就是要你搭把手。好了,我下来了哈!”丢脸倒不觉得,保护好自己是第一要务啊!   季远川说完,便轻轻一跃,正好栽入张开双手的顾长盛怀中。   季远川不觉得如何,只觉得面前这人太好了,他还以为男主最多会回去找人来救他,没想到大半夜的本人来了。   也不枉他之前对男主的帮助啊。   而顾长盛从抱住季远川那一刻起,大半的身体便僵住了,交错的呼吸,手间的触感,让他有一瞬的失神。   但很快他便反应过来,迅速放开怀中的人。   因为太突然,季远川没反应过来,差点摔坐在地,还是顾长盛又搭了一把手。   “怎么了?夫子您受伤了?伤哪里了?”本还背对着季远川的顾长盛,探过头去看。   这时,顾长盛也才看清楚了季远川目前的状况,冠好的发一团乱糟糟,脸上有几道明显被树枝刮破的伤痕,猎装的下摆消失不见,只见两条穿着白色里衣的大长腿。   从未见过季夫子如此狼狈情状的顾长盛,心里有点心疼,又有点不适应,以至于都忘记了自己刚刚的异样。   而依然笑得坦然的季远川摆摆手,道:“没事没事,就是不小心崴了一下脚,不要紧不要紧,走吧,我们回去。”   夜色中,顾长盛的神色在火光的跳跃下,一半明一半暗,让人看不清情绪。   顾长盛抓住季远川的右臂,道:“还是先在这里歇息一晚,明日再出发吧,毕竟是夜间,不方便行走。”   季远川想了想也觉得有理,反正也已经半夜了,不急这几个小时的时间。   “那我们便先在此地歇息,明日再走。顾长盛,这次夫子多谢你来寻我,我心中感激不尽。”   既然多了一个人,季远川不觉得还要上树了,在树下也是不怕的。 第17章 沉默的男主   “之前,夫子助我良多,我做的这些不算什么。”   季远川听了立刻反驳:“怎么会不算什么,要不是你来找我,我明天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学院。所以这份谢意,你完全当得起。”   察觉到顾长盛还在看着他的脚,季远川伸了伸腿道:“没什么事了,现在也不怎么痛,也没有肿。   明早起来,估计就可以正常走动。”   顾长盛这才收回目光,和季远川一样,往后一靠,背贴在大树上。   “夫子,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您知道吗?”   白天看着还好好的人,现在不但情状狼狈,而且还受了伤,至于那匹马,更是不见踪影。   这些都让顾长盛对季远川的遭遇感到好奇。   “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不过今日那马确实不太对劲。   突然发疯,我怎么阻止都没有用,看它一直不停,也不知道最后会把我带到哪里去,所以我只能跳马了。而那马一直都没有停下来,直到它消失不见。”   至于自己发现的奇怪马蹄声,季远川则没有提。   季远川在怀里摸了摸,掏出几颗青涩的野果子,呈放在顾长盛面前。   他猜顾长盛除了早上出来时用了早饭,之后便什么都没得吃。   “这是我在路边采的,虽然味道不太好,却没毒,勉强可以充饥,你尝尝?”   顾长盛盯着躺在雪白手心的四颗青色野果,将它们接了过来,冲季远川一笑:“谢谢!”   “不用谢,毕竟味道很不美好。”   顾长盛咬破果皮,果然又酸又涩,从舌尖到心口,无不酸到麻木。   可他脸上却带着笑,慢条斯理地的将这从未吃过的果子啃干净。   天上有云无星,月亮更是没有踪影,近处与远处的虫叫蛙鸣连成一片。   顾长盛却觉得,一日的疲累奔波,似乎在一刻都得到了缓解,身与心都放松下来。   他看看黑暗的夜空,又看看身边在打瞌睡的人,淡笑着将手心的果核扔向不远处。   一刻钟,两刻钟。   一个钟头,两个钟头。   时间悄然而逝,顾长盛却一直未能入眠,他烦躁的站起来,来回踱步,眼神看着一个方向,树下沉睡的那人。   最近,他究竟是怎么了?怎么变得不像自己,越来越奇怪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   而直到天际大白,他也没能思索出什么结果,只是更加烦躁的坐在离季远川很远的地方。   直到察觉对方有醒过来的痕迹,顾长盛别过脸去。   所以,当季远川醒来时,一转眼,看到的,是一双通红的眼。   季远川不由有点内疚了,这孩子看起来有点惨啊,但他自己好像睡得还不错。   “顾长盛,你昨晚没有睡吗?是不是睡不着?”   顾长盛的声音闷闷的,“没事,就是醒的很早,睡不着了,你的脚怎么样,能走吗?”   话一问出口,顾长盛自己先皱了皱眉。   完全没注意到的季远川站了起来,走了几步,再蹦了蹦。   “没事了,我已经好了。”   顾长盛牵过小母马,道:“那我们回去吧。”   季远川点点头,跟在他身后。   两人都没有想过要骑马,毕竟这马不能负承两个人,而且只独自一人骑马,另一人步行也不太妥当,故两人都没有骑马。   一路上,顾长盛显得很沉默,季远川与他说话,他也心不在焉,故季远川也不说话了。   两人一路安静地回到了书院。   不过,平日看起来安静的书院,今日却有些不同。   人还在外面,就听到里面的吵闹声。   这是发生了什么?   季远川与顾长盛对视一眼,两人大步前进。   进了书院,果然见长廊上坐满了夫子和学生,此时都在激动得谈论着什么。   季远川正想叫住个人询问一番,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这时有人叫住了他。   “夫子?季夫子,您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这问题问得很巧妙啊,该怎么回答呢?   发现季远川的赵牧冲了过来,身形高大健壮,声音也格外洪亮的他,一嗓子就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无数双眼睛齐刷刷看向门口的季远川和顾长盛两人。   季远川连忙问道:“我们的事情说来话长,但都不打紧,书院可是出了什么事情?大家齐聚在此地所为何事?”   平时这个时辰,大家应该都在学舍啊,怎么都站这儿呢?   奇怪的是,山长也没看见。   赵牧见季夫子竟然还不知道,忙吧唧吧唧的把前因后果都解释清楚了。   原来昨天来了一帮偷马贼,大白天的就偷走了十几匹马,有好几个学生坠马摔伤,当时的骑射课当场被中止。   到了晚上,那群偷马贼还不死心,又来了,马场里少了一百多匹马。   最让人气愤的是,偷马贼一个都没抓着,全让他们给跑了。   得到消息,整个学院都沸腾了。   史无前例啊!从来没听说有盗贼敢把手伸向书院的,而且是在桐城排名第一的书院。   整个书院上上下下,从山长到教学夫子,再到学生,再到杂工,全都气炸了。   到底是谁,竟然如此胆大,竟敢把爪子伸向书院,偷书院的东西。   那一百多匹的马,可是价值将近万两,本来弄来这一批就非常不容易,这下可怎么去再找一百多匹马来。   当然,更重要的还是面子问题。丢人,太丢人了,从来没听说哪一个书院会发生这样的事儿,如此一来,可否会让人质疑青明书院的名声与威信。   所以,面前这群人,整晚都没合眼。昨晚前半夜在找贼,后半夜在商量对策。   直到季远川和顾长盛回来。   当然,这期间也没能想出什么对策来。   所以……季远川看了顾长盛一眼。   所以,他俩失踪的事情,根本还没有人察觉,难怪没人去找……只是不应该还有一个王风启吗?   王风启没有看到他,不可能不去找,所以……   季远川心里有不好的预感,问道:“王风启发生了什么?他怎么了?”   赵牧叹了口气:“季夫子您有所不知,王夫子摔下了马,听说摔到了头,至今未醒…” 第18章 吵醒的男主   “长盛你先回去休息,我去看看王夫子如何了。”   顾长盛听了,点点头,便与众人告辞,回了书舍。   季远川见他走了,便又继续问赵牧:“王夫子此时可是在他的住处?”   “王夫子自从马场回来,就一直在药堂,由黄大夫照顾,夫子我带您过去吧。”   赵牧期待地看着季远川,两眼发亮。   季远川迟疑了一瞬,又道:“若你无事,那便带路吧,顺便说说昨晚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现在书院可是有措施应对,山长可有说怎么办?”   “没事没事,我闲得很,有很多时间能为夫子带路,绝对不耽误时间。”赵牧并未与季远川并排而行,而是略落后半步。   一路上,赵牧也将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说了个明明白白,包括了一些他自己发现的细节。   比如,那些盗贼应该是有计划有组织的前来偷马的,三更半夜,所有人都熟睡了,那些人才开始行动。   而且,这些盗贼中,恐怕有极为懂马的人存在。   因为整个偷盗过程中,那马儿竟然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以致于期间没有一个人发现。   若不是其中有一间马棚因年久失修而被撞倒塌,发出巨响,恐怕要第二天才有人发现马没了。   估计等那时候,一匹马都不剩了。   但即使有人发现,并上前阻止,可也来不及了。   马群乱了,黑夜下,盗贼和自己人根本分不清,再加上乱跑的马,也没几个人敢冲上去拦,故能守住没被打开的马棚,已是万幸了。   天一亮,书院便派人去报了官,此事重大,必须严查。   而王风启之所以受伤,竟然和他的遭遇一样,都遇上了马发狂,不过,他的运气更好一些。   而王风启与当时御车的学生撞一起去了,当场便晕了过去。   季远川再将自己和顾长盛昨日的遭遇一说,赵牧陷入沉思。   “听夫子这么说,那马的状况不对,可否有可能是提前被人下了药?”   “有可能,这个事情要尽快告诉山长知晓才好。若是真有人给马下药,恐怕马场中有内鬼。   这样吧,赵牧,你去找山长说明此事,我去看王夫子。”   赵牧拒绝:“说好了我陪夫子前去,怎能半途变卦。等看完王夫子,我们可再一起去找山长。”   明显是要立功的事情,赵牧不会傻得冲上去揽功。   季远川并非不懂人情世故,自然明白赵牧心中的顾虑,便开解道:“此事情况紧急,这些细节便不必过于讲究了。当下之急是尽快抓住盗贼,弥补书院的损失,否则,等下一批朝廷再为书院拨下马费,真不知要何年何月了。   辛苦你跑这一遭,回头,夫子请你吃饭。”   哪来的辛苦一说,赵牧心里只有感激。   知道季夫子说的话并非是在试探,也不是在讲客套话,赵牧也不再推辞。   “多余的话,学生也不说了,以后但凡有用得着学生的地方,还请夫子说一声,学生万死不辞。”   这样的话,赵牧说过很多此,有时候是为了巴结,有时候是为了吹牛附和。   因为说过太多次,以至于一说完,他就全忘了。   可同时,他却很清楚地明白,此时说这话的他,心里究竟包含着几分真心。   夫子,既然您待我以诚,我亦交付真心。   季远川一笑,只当他在说玩笑话,“好了,你快去吧,这发现到底是真是假,还需要山长去分辨,你只要去传递这个消息就好了。”   这是在告诫他不要为了邀功夸大事实,保持平常心。   季远川转身朝着药堂去,赵牧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之后便朝着相反的方向而去。   有时候他会想,人与人真奇妙。他并不后悔之前做的种种,只是以后的路,他或许有不同的可能了。   以前他只以为季夫子为人过于严苛,现在他才看透,在很多人看来无比珍贵的东西,季夫子或许从未放在眼底。   ……   季远川到药堂时,王风启还未醒,他只好去询问黄大夫王风启的情况。   黄大夫见季远川眼底纯粹的担心,便耐心地解释:“季夫子不必过于担心,王夫子虽然受伤不轻,却都只是皮肉伤,对筋骨并无大碍,修养几日便好了。”   季远川听了并未放心:“若只是受皮肉伤,怎么到现在还未醒,黄大夫,他可是伤到了脑袋?”   伤到脑袋那就不是小事情了。   “你不必过于担心,王夫子是因为服下了助眠的汤药才睡到现在未醒。”   ……季远川一愣,意思是王风启他现在是睡着了,其实本人没什么大碍?   看他那包扎得只见一双眼睛和嘴的脑袋,季远川还以为他就要不行了呢。   既然王风启无事,季远川也没有再多留,回了斋舍。   只是此时不能去澡堂沐浴,只能将就地在斋舍冲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可惜糟蹋了一身好衣裳,这猎装才上身这么一次,就穿不得了。   没到饭点,季远川便去书院外用了碗素面。面的味道说不上好,但也能入口,毕竟便宜啊。   回去的时候再捎上几份点心和一份素面给顾长盛,书院没吃的,他肯定是得饿着,对待恩人,那还是好点吧。   季远川一踏进书院,便看到那些学生还围在那里讨论地义愤填膺,唾沫星子都要喷到对面学生的脸上,对面那人还能面不改色的与他交流想法。   季远川看了一眼便很快离开,心想:这样的事情他是帮不上忙了,他还是送完餐后,回去赶紧补个眠吧,昨天可把他累坏了。   顾长盛住哪间书舍,他还记得,直接敲门就是。   很快门被打开,露出一张略显疲惫与不耐烦的脸。   季远川太熟悉这样的神情了,忙在他脾气发作之前将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   不过那看起来起床气严重的少年,在看到他手里的东西后,怒气确实下降了许多。   可他不知的是,顾长盛面上怒气褪去并非是因为他手中的吃食。   “距离用饭时间不短,你且先吃点,垫垫肚子再去睡觉,这样对身体好些。”   顾长盛半低着头,看不清神情,伸手将吃食接了过来。   交错间,指尖触碰到季远川的手背,他的手不禁一抖,强忍着缩回来的**,将东西接了过来。   “谢谢夫子,我正好有点饿了。”   打扰了人家的好觉,季远川也觉得不太好意思,忙说:“那你快点吃,吃完好好睡一觉,我这就走了。”   说完,转身就走。   顾长盛则靠在窗台上,看着他慢慢走远,再完全消失不见。   打开食盒,里面有几碟子点心,还有一份素面。   都是他以前从未吃过,也从未见过的吃食,点心做得粗糙,面条没有一丝肉沫。   可他却吃得很仔细,没留下分毫。   直到他重新躺在床上,他突然想起,那些东西是什么味儿,他好像全忘了。   一觉睡到半夜,顾长盛醒了,不过,不是自然醒,而是被外面的喧嚣吵醒的。   顾长盛披了件衣袍,出门逮住一位学生打扮的人询问了一二。   那人说,马场里的马又少了三十匹。   谁也没想到,那些人又来偷马了,而且还神不知鬼不觉地又成功了。 第19章 陪同的男主   那人见顾长盛没什么话要问,便自顾自走了。   顾长盛则不甚在意地转头回书舍,抓紧时间,还可以睡个好觉。   至于其他几个室友从头到尾没有出现,顾长盛压根没有在意。   躺回床上,闭上眼睛,神定入眠。   就在顾长盛思绪消散,即将沉睡时,门外突然响起了一声“季夫子”,然后有人应了一声。   顾长盛倏然睁开双眼,睡意全无,快速整理衣着,紧接着打开门。   门外来来去去的人繁多,却并无他心中所想的那一个。   顺着心意,他沿着火光,走向人群集聚地。   一眼望过去,那最显眼的果然是季远川。   即使他穿着最为朴素的灰色衣袍,颜色暗淡而不起眼,长发没来得及仔细束起,只是简单轻松的向后一挽。   可他本就比旁人高出一截的身高,温润如玉的气质,未语先笑的态度,以及他身边围了一圈的学生,都让他显得格外瞩目。   顾长盛站在不远处止步,倾听细看。   “大家不要急,半个时辰前,山长与夫子们已经想好了应对决策,大家先别急。   当然,我了能理解大家的心情,毕竟这不是小事,可是越是这个时候,越是不能自乱阵脚,否则岂不是给对方可乘之机了。”   季远川继续进行着安抚与接下来的安排。   “山长已经派人去将马场的马都牵了过来,暂时打算将那些马都安置在书院内。   等将那些盗贼都抓住了,再将马移回去。你们别急,这件事情已经报官了,明天就会有公差前来调查,这件事情很快就会解决的。   现在大家先回书舍休息,我知道你们其中有人有两天都没合眼了。   这可不应该,毕竟马儿就算找不回来,再买便是,可你们的身体却是买不回来的……”   经过季远川的再三劝阻,大部分围着的人终于愿意回书舍了,其中有几个随季远川一同来传话处理情况的夫子,也走了。   走得太快,季远川想留住那几个夫子,都没来得及开口说话。   而有的人明明困得连连打哈欠,却始终舍不得走,说是要亲眼见证盗贼被抓住。   见实在打发不掉这几个人,季远川也就不强求了,幸好,这几个人都是他认识的,一个是赵牧,还有两个是顾长盛的室友。   赵牧目前也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他自然不会以看大贪官的标准来对待他。   而顾长盛的两个室友,虽然说那天查房并没有帮着说话,但也没有落井下石,人品也没什么问题。   季远川心里想着,反正还有一些事情不是他一个人能做的,便让这几个学生帮忙吧。   他正想着交代这三人几句,一抬头便看见顾长盛站在不远处,安静地看着他们。   “长盛,你可是有什么事?”   顾长盛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赵牧神色轻松自然地打了个招呼。   顾长盛回了句好。   而顾长盛的那两位室友则面色有异,互相对视了一眼后,再假装自然地与顾长盛问好。   顾长盛平静地同样道好。   “季夫子,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尽管说便是。”顾长盛转头对季远川道。   那两室友惊诧的看着顾长盛,神色也越来越别扭,还没等季远川回答顾长盛,其中一人便开口说:“季夫子,我突然想起还有事要做,就不留下来了,季夫子,我先走了。”   一说完,就有另一道声音附和:“是啊是啊,季夫子,真是抱歉,真的另有事情,还请夫子见谅。”   季远川当然不会介意,摆手让他们离开,那两人则以极快的速度退走,看得季远川都呆了。   顾长盛在他们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印象,洪水猛兽么?一来就跑。   他当然知道男主是个既不缺手段,又不缺脑子的人,不然后来也不会站到最高点了。   不过,男主的霸王之气,在他还没成长的时候就显露出来了吗?   没有多想,季远川将山长的安排说了一下。   本来是安排给夫子们做的,但人都走了,只能赶鸭子上架了。   “是这样的,山长今日想出一个计策,需要我们一起来配合,首先是将十几匹马散放在青明山中,由许多人守住各个出口,先是躲起来,等盗贼出现再捉住。”   很简单,很好理解。但操作起来真心不容易。   说实话,这个方法到底好不好,季远川都没有想法,只一个念头,既然山长都吩咐了,那还是听话吧。   “你们懂了么?”   顾长盛和赵牧点点头。   “好,记住,我们是团队合作,不是一个人的单打独斗,不允许有任何的脱队行为,必须一起行动,懂了没?”   两人又点点头。   季远川满意了,看看,学生还是很好带的嘛!听话的很哪。   “这次计划是个长期行动,所以你们要做好准备,也许明天后台都不会有什么结果,所以你们想好了,再决定要不要去。”季远川看着两人道。   尽管季远川心里也很是希望他们能去,不然就他一个人待山上面,想想都不舒服。   而且他也有小心思,要是真遇上盗贼,有男主光环在,没准能有惊无险的逃过一劫。   “去,当然去。”赵牧怒道,“到底是谁胆子这么大,竟然敢把手伸向我们书院,我倒是很好奇。”   季远川再看向顾长盛。   不知为何,顾长盛竟然从这眼神中看出几分期待,笑道:“我和赵牧的想法一样,去。”   “好,”季远川开心地一拍大腿,“那我们现在出发。”   三人出发,一边走,季远川一边叮嘱:“我们守住的是后山瀑布那儿,按理来说,因为那儿地形有一块断崖,应该不会有人过去,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要有人看着。   如果人少,我们就当场抓住,如果人多,我们就派一人前去报信,如果什么事都没有……那极有可能……咳咳……”   季远川心里还真是这么想的,那些人就是多长两条腿,也不可能从断崖跳过去,只会掉下去摔死。   所以很有可能,什么也不会发生,不过说出来就不太好了。   顾长盛眼底划过一丝笑意,掩饰性地低头看路。   赵牧则有些错愕的顿住,似乎面前的这个夫子,和他印象中的刻板印象有些不同。   很快就到了青明后山的断崖处,三人各找了位置蹲下,藏起来,一动不动。   这样既保证了能看到彼此,又能将视野最大化。   于是也造成了一个现象,你看到的我不一定看得到,我看到的,你也有可能看不到。   当天际即将破出第一缕白光时,季远川的视野内终于有了动静。   而他的视线正对着的正是那处断崖。   漆黑的夜色下,草木之间似乎有什么在闪动。   季远川看看那两人,似乎他们没有什么发现,便又聚精会神地盯住。 第20章 看见的男主   灌木丛一阵摇摆,从中钻出了一个敏捷的身影,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季远川不禁屏住呼吸,双眼睁大。   赵牧还在兢兢业业地看守他那一片地域,丝毫不错神。   而顾长盛注意到季远川的异样,不由转过头去看。   不知何时,天边镶上一道白光,黑暗被驱散,寂静中,一匹匹马儿从高大的灌木中钻出,安静而又敏捷,像是被将军带领的一群训练有素的士兵。   而它们的马将军,此时站在队首,停留在断崖前,像是在等所有马儿到齐,又像是在审时度势。   季远川和顾长盛对视一眼,默契地没有出声,静待接下来的发展。   季远川总算知道为什么半夜马被偷,却总是没有人能发现。   因为它们实在是太,安静了,就好像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一样,而且,它们完全是自愿走的啊。   季远川数了数,总共有四十多匹马。山长说只放了十几匹出来,也不知道它是怎么“偷”到这么多马的。   等所有马儿从灌木中钻出,那马将军开始发力了,突然加快速度冲向断崖,用力一蹬腿……   季远川心都提起来了,应该不会摔死吧,掉下去男主就没神马了。   果然,马将军顺利地到达对岸,甚至看起来还很轻松的样子。   季远川神色一缓,瞥了一眼顾长盛,却见他两眼直放光,像是发现了什么绝世好玩具。   看来男主和他的爱骑第一次见面,就是因为这次的马失窃事件了。   下面的跃崖活动一直在持续,期间有四匹马掉了下去,他们一直没有听到回响,而那些马也像是没有反应一样,继续进行跃崖。   直到所有马消失在对面的树木之间,季远川与顾长盛久久都不能回过神来。   而一直尽忠职守地没有斜瞥一眼的赵牧,则什么也没有发现。   季远川没有说,顾长盛也没有提,所以赵牧以为应该是盗贼没有往这边来。   “我们回去。”既然已经知道了贼是谁,就没必要再等下去了。   顾长盛没有说话,只是点头默认,而赵牧则觉得很奇怪。   “夫子不是说有可能要在这守很久吗,怎么就要走了?”   季远川被他问住了,是啊,就算现在回去了,他该怎么和山长说?说偷马的是一匹马,那马还自己跳崖跑了。   这话听起来就觉得是假的。   并且这神马是男主的坐骑啊,要是现在告诉了山长,山长万一信了,真将那马抓住,男主以后该骑什么?   真是两难,所以……   “顾长盛你怎么看?”   这是你的马,你自己操心吧。   顾长盛没料到季远川会问自己的意见,他还以为季远川会直接要求回去告诉山长事实呢,虽然那样有点遗憾,但也没办法。   直觉告诉他,在季远川面前,还是少搞点小动作。   虽然那匹马是真好啊,他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马。   身形不但比其他的马高大许多,四肢看起来格外刚健有力,迈出的一步比普通马都要大。   而且,他感觉对面的并不仅仅是匹马,更像是一个人一样。   太有灵性了。   所以还沉浸在那马的思绪中的顾长盛,压根没想到季远川会突然问他的意见。   他的回答自然是无懈可击:“夫子您说怎么做就怎么做,我都听您的。”   听我的?不需要啊,你自己去做就好,不需要听我的。   季远川头都大了,这么棘手的事情为什么要让自己碰上,若是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还省得瞻前顾后。   没办法,只能想对策了。   “时辰不早了,顾长盛,你便先去为我和赵牧带些吃的上来,顺便再看看山长那边的情况,我再想想怎么和山长说这件事情。   你快快去,我们便在此地等你。”   季远川说完便拉着赵牧坐下,赵牧一脸茫然地顺应着坐在草地上。   他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好像听不太懂的样子……   顾长盛一听这话,原本按耐住的心思,又蠢蠢欲动起来。   “好,我一定尽快把东西送上来,夫子您可有什么想吃的?”   季远川随口说了一样,又问了问赵牧,赵牧则说都可以。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啊,怎么说着说着就谈到吃的去了,还要特意去买吃的,赵牧完全摸不着头脑。   看着顾长盛大步离开的背影,赵牧转念一想,或许是夫子饿了吧,那就说得通了。   季远川看着不远处的断崖出神:机会已经给你了,至于你能不能把握住,就看你自己了。   顾长盛这一去,并没有再回来。送来吃食的是他的两个室友。   真不知道顾长盛怎么说服这两人为他送东西的。   “季夫子,顾长盛说他要去山长那边打探一下情况,一时半会可能回不来,便让我们送些吃的过来。”   怕季远川生气的秦管言为顾长盛解释道。   另一人戚望明也跟着补充:“是的,顾长盛并非不想过来,而是听说山长那边好像确实出了什么事情,所以耽搁了。”   “无碍,是我让顾长盛去山长那边打探一下消息的。”   季远川自然知道他为什么不能过来,不过他更好奇的是,顾长盛究竟是怎么说服这两个一直视他为洪水猛兽的室友,主动为他辩解的。   倒是神奇。   而赵牧挑了几块点心,专心吃了起来。   季远川心中明了,这件事情应该很快就能结束了。   另一边的顾长盛,叫上陈新词很快便消失在书院中,不知不觉。   紧接着两人又在马消失的山中出现,而此时两人身边已经跟着不少人了,并且这些人隐隐以顾长盛为首。   直到晚上,这群人才找到了马群的痕迹。   多次跟踪又差点跟丢后,顾长盛终于让陈新词出声。   陈新词伸出右手,轻覆住嘴,发出一阵阵马鸣声。   而前面带路的马将军听见马叫果然停了下来,甚至还回头看了一眼。   陈新词继续模拟马叫声,那马将军试探地往回走。   顾长盛笑了……   还待在山上的季远川等人并没有等太久,大概半夜,就有脚步声从山下传来。   赵牧因为两天没有合眼,早就困得不行,现在已经睡熟了,脚步声是听不到了。   而戚望明和秦管言则如临大敌的看着山下,心想:季夫子怎么如此镇定,竟表现得一点都不怕,难道这就是学生与夫子之间的差距吗?可是季夫子也不比他们大几岁啊!   不过让他们松一口气的是,来人并非是盗贼,而且还送来了好消息。   是杂工来通知可以回去了。   人并没有上来,是站在半山腰喊的,但就这样都没吵醒赵牧。   “夫子呀~回书院啦~马都找回来了~可以回去了~夫子哎~”   听完,季远川笑着推醒熟睡的赵牧,五人一同回了书院。 第21章 考试的男主   “接下来要进行一场课堂测验,不是以甲乙丙等级区分,而是百分制排名,这次测验后,得分最高的成为算学课代表。   好了,有要考试的举手,没有意愿的就先做这次布置好的功课。”   学舍中刷刷举起了一排排手臂,季远川数了数,二十三人都举手了,除了一人例外。   “一共是二十三人参加考试,顾长鸣放弃竞选资格。现在我来分发考题。”   季远川从上面走下来。   顾长鸣只听到自己的名字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忽地转头去看坐在身后的那两人。   那两人装作没看到般低下头。   顾长鸣怒气涌上心头,不是说都不考那什么代表的么,怎么又忽然举手要参加了?   竟然敢骗我?胆子可真大。顾长鸣狠狠瞪了那两人几眼。   而那两跟班头垂得更低了。   “顾长鸣你在看什么?”季远川停下来看着顾长鸣。   顾长鸣不甘不愿的转过头,正襟危坐。   “回夫子,我没干什么。”   “那就坐好,课堂上不允许左顾右盼,更不允许说悄悄话。”季远川严厉道。   “是,学生明白了。”   竟然没和他呛声?甚至还乖乖认错,季远川觉得这反派怎么和他之前有的印象不一样。   不是说贪官大反派青春期最叛逆了么?现在看看还挺乖的。   季远川点点头,没再关注,继续分发自制的考卷。   而余光瞥到季远川走开的顾长鸣,则暗地里松了口气,没事没事,这不算丢人,至少比跪门口好多了。   下次还是小心些吧,可别被季夫子抓到什么短处,这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夫子啊。   将卷子都分发完毕的季远川,又绕回书案前,严肃道:“可以开始动笔了,但切忌左顾右盼,交流答案。若是被我发现你们之中有人作弊,那就不仅仅是取消竞选资格,还有游学名额的资格。”   见一张张小脸绷得紧紧的,季远川觉得目的达到,也就不吓他们了。   “时间还充足,你们不必着急,开始吧。”   季远川一说完,只看见一个个光亮的大脑门,然后便是卷纸被翻动的沙沙声。   以及双眼无神看着他的顾长鸣。   季远川无声怒瞪他一眼,顾长鸣立刻低下头去。   没过几瞬,顾长鸣又抬起头往上看,犹豫地举起了手。   顾长盛头还是半低着,眼神却往前方一飘。   季远川一直注意着学舍内的动静,自然看到了顾长鸣的动作,冷酷地吐出一个字:“说~”   顾长鸣得到允许,这才将早在心里打过几番草稿的话说出来:“夫子,学生也想参加竞选考试,夫子可否再给学生一个机会?”   既然学生自己上进,做夫子的怎么可以拒绝呢,当然要支持支持再支持了。   “你自己上来拿考卷。”   顾长鸣拿到考卷后便也开始埋头做,虽然季远川十分怀疑这人能做对几题。   别人也许不知道,但他是最明白班里所有人的算术水平了,毕竟每次布置的作业都会交回他的手中。   ……   当你在考试时,你最讨厌老师做什么?   季远川站起来,先是慢悠悠地走了一圈,能明显的看到,他经过的地方,学生的手速都慢了下来。   首先,他停在了顾长盛的身后。   顾长盛笔尖一顿,稿纸上要计算的数字立马糊成一个墨点儿,不过他的反应也够快,迅速调整状态,继续做题。   思路清晰,正确率也高,季远川不由在心底赞叹。   接着,他又停在了赵牧的身后。   赵牧的手速突然提高,稿纸上的书写龙飞凤舞起来,整个人都精神了几分,鼻尖上都起了汗。   季远川再仔细一看,正确率还行。   然后,他又停在顾长鸣的身后。   顾长鸣右手打着颤的写完一题,字跟狗爬似的,是完全认不得了。   季远川再看看正确率,很好,没对几题。   季远川之后再观察了几位,几乎都受到了他的影响,写的速度更慢,脑子转的也慢了,有的人甚至在微微发抖。   觉得差不多了,季远川才坐回书案旁,心想:我这都是为你们好啊,毕竟每月都有月考,你们要提早适应这种状况,接下来历练的机会也不会少的。   唉,我真是用心良苦啊~   考试结束后,季远川收好考卷回了斋舍。   路上竟然看到好几个夫子手里拿着和他差不多的手提箱,只不过,人家手里的比他的更精致美观。   季远川看了几眼便继续朝斋舍走去。   斋舍门外有人在等他,正是醒过来没多久的王风启。   “云平兄,现在你感觉如何,身体可还有不适?”   王风启跟着季远川走进房间内,拉过一把木椅坐下。   “能有什么事,我身体好着呢,就是一不小心嗑到头,昏过去了,其实什么事儿都没有。”   季远川看了看他那包裹严实得只露双眼和嘴的头,没有说话。   “不说这个了,远川,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到现在都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也没人和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远川你跟我说说吧。”   其实哪里是别人不和他讲,只是他不愿意去问,更不愿耐心听罢了。   季远川便拉过另一张更小的木凳,坐在他对面。   “我也是听说的,但到底是不是如此,我也无法完全确定,不过可信度还是挺高的。”   季远川便细说,便将宽袖折起来,好让自己凉快一点。   “听说是有人在马吃的干草中放了药,能够短暂地让马发狂。   然后晚上又派人来偷马,马场中的马都要被偷空了。不过最后是山长带人找到了被偷的马群,至于在哪儿找到的就不知道了。   唉,我也就知道这么多了。”   “那偷马贼呢?没抓住么?”王风启立刻就意识到关键的点。   “好像没有抓住,逃走了。”金手指被男主抓走了。   “太可惜了,这样的人就应该全部抓住,送官判他个流放之罪。   手伸得未免太长,竟然敢偷书院的东西,真是前所未闻前所未有。我们书院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不然恐怕要被人以为,青明书院是那些贼寇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菜园子了。”   先不说自己此番遭的罪,王风启早就将青明书院纳入自己的保护区内,听说书院遭受巨大损失,真是比自己被抢钱还憋屈。   季远川将目光从他的头上移开,假作沉思状,又道:“云平兄说的有理,这事绝对不能就此算了,虽然说这次书院并没有多大损失,但以后还不知要生出多少事端。”   王风启一改平日笑嘻嘻的神情,脸上难得一片肃穆。   “你说的对,这事是要好好处理一下后续。”   王风启突然站了起来,推开门,一只脚都踏了出去,“远川这事你就别管了,好好上课,我会和山长好好商量的。”   季远川沉重地点了点头:“好,我相信你和山长,一定会把偷马贼抓住。”   就差直接说加油了。   王风启离开后,季远川便开始批改卷子。   二十四个人,题目量也不多,很快就全部将分数算了出来。 第22章 当选的男主   最高分是顾长盛,将近满分,第二名是赵牧,相对少十几分。   最低分是顾长鸣,就连他那两个跟班都比他高几分。   季远川将分数誊抄下来,心想,他只需抄这么一次了,以后这事都不需要他干了。   美,真美。   等第二天上课,季远川便将改好的卷子带到了学舍。   第一次测验的卷子,季远川打算自己来发,以后就靠课代表了。   他也发现,自他踏入学舍开始,一双双灼热的目光便紧随着他。   季远川不慌不忙,难得的给了大家一个笑脸:“这次测验结果出来了,就在这里面。”   季远川扬了扬手中的书箱,接着将考卷从中拿了出来,随手一卷,单手握住。   众人的心也跟着一提,也不知道自己考的怎么样,虽然可能不能考第一,但应该不会太差吧。   “之前给你们看的一些注意事项,以及成为算术课代表的福利与义务,你们应该也看了,在这里我就不多说了…”   季远川坏心眼的停顿,果然见他们一个个都在看着他手中的考卷,估计根本没几个听他在说什么。   其中也包括男主,眼中的急切,竟让他看起来有几分可爱。   算了,不故意吊着了,直接发考卷吧。   “现在开始发卷子,按分数高低来排列的,从高到低的顺序。   我只报前两名的分数,至于其他人的分数我为什么不报,等你们看到自己的分数就知道了。   叫到谁的名字,谁就上来拿考卷。”   季远川一说完,学舍中的人就左顾右盼起来,像是在看,谁会是第一名。   有人看向赵牧,赵牧笑笑不说话。   有人指了指顾长盛,顾长盛当没看到,只看着前方。   也有人示意顾长鸣,不过被他狠瞪了几眼。   最后所有人的视线又被前面季远川手中的考卷吸引。   季远川拿起一张卷子,轻咳两声,道:“第一名,顾长盛,九十八分。”   声音温和有度,洋洋盈耳,真是让听者如沐春风。   随着顾长盛起身,一双双不可思议的眼神落在顾长盛身上,甚至有人在轻声说:怎么会是他?   赵牧的脸瞬间僵硬,笑容褪去,眼神定定地看着上去拿考卷的顾长盛。   而顾长盛像是没有感觉到身后的议论与不善,大步向前,几步就迈到了季远川的书案前。   他双手伸出,接过季远川手中的考卷。   季远川认为,对于聪明又舍得用功的学生,平时就应该多鼓励鼓励,而且态度不要太严厉了,于是他便冲顾长盛笑了笑。   这一笑,季远川眼中的阳光闪耀,几乎让顾长盛不舍得移开目光,于是顾长盛也回了一笑。   季远川回了一句:“好好努力,我很看好你。”   这时,下面的学生也不觉得怎样,只当是季夫子今天心情比较好吧,毕竟接下来的第二名赵牧也是同等待遇。   “第二名,赵牧,八十七分。”   赵牧低垂着头,双手接过考卷,像是被太阳暴晒的小树苗,没有精神气。   季远川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别气馁,你这个分数也很不错了,下次继续努力,你还是有很大机会的,我很看好你。”   赵牧听了抬起头,露出个灿烂笑脸,是啊,我还可以继续努力的,这次让顾长盛赢了,不代表下一次他还能赢。   这时的赵牧并不知道,之后他也没考过顾长盛,但是此时他有一颗刻苦向上的心啊。   下面的顾长盛见了,不禁将手中的稿纸揉成一团,看着考卷上鲜红的分数,眉头紧皱。   旁人只当他因为精益求精,而对分数不满。   只有他自己知道,此时他的不对劲,他竟然觉得分数低点也挺好的,至少上面那人说的话更多,而且还拍了肩膀……   不过,他现在是算术课代表了,到底是不一样了,以后可以有更多的机会和夫子成为朋友的。   他想,他应该是很想和季夫子做朋友的,有一个这样的朋友,怎么也不会担心会被欺骗背叛吧。   前两名考卷发了,接下来就是不报分的学生了。   剩下的人还以为,今天的夫子应该是心情比较好,所以才会又安慰又微笑的。   等到自己上去,应该也能收获暖心鼓励呢。   这样一想,虽然自己考的不怎么样,但是好像也不那么难过呢。   不过季夫子现身课堂,教你好好做人。   只见季远川拿起第三张考卷的那一刻,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比庄严肃穆的面孔,川谱换脸都没这么快。   “第三名……”声音那叫一个干硬冷漠,不带一点温度啊。   被叫到名字的顿时打了一个哆嗦,目光触及上面冰冷的眼神,赶紧低头小跑,上前接过考卷。   没有细看上面的分数,也不敢停留,拿了就跑。   当然季远川也没有叫他停下,而是继续当一个没有感情的木头人,将所有的考卷以一个声调发了下去。   学舍中,已经没了一丝声音。   直到季远川冷哼几声,再开口道:“从今天开始,你们能考多少分,就能在我这里得到什么待遇。   第一名,那自然是最上等的待遇,最后一名,那就是最末等的待遇。你是什么货色,在我这里就是什么脸色。   如果想要好脸色,那就必须努力。”   季远川说完,眼珠一转,看向了顾长盛,再一转,看向顾长鸣。   再从鼻子里挤出几声气音:“哼……”   顾长盛是心里乐开了花,第一名,从此以后都不会有第二个人会得。   顾长鸣则脸臊得通红,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是倒数第一,明明以前那两人也会垫在他后面,这次竟然开窍了,比他还考得高。   他也没考过倒数啊,太丢人了……   对于教学方法,季远川有好好想过。   如果是在现代,以成绩来决定对待学生的态度,恐怕这老师第二天就得辞职走人。   但在这里,季远川非但不会惹得学生讨厌,反而会更收获几分敬意。   只因为像他这样对待学生,不看学生的家世背景,只拿成绩说事的夫子实在太少,碰上了怎么可能讨厌,巴不得多些才好。   青明书院虽然有不少家世显赫的子弟,可更多的还是寒士学子,无钱无势,有时即使有才,却也总是没有机会。   所以,即使有可能得罪一些权势弟子,但能得到更多的人心,再加上他人品无碍,长久下来,在书院便能扎下根来。   事实也确实如此。   虽然没得季远川一个笑脸,更是被冷言冷语的说了一通,却不见室内学生脸上有何不忿,就是顾长鸣也只是羞愤而已。   临近下学,季远川又现场表演了一下何为变脸。   他脸上紧绷的冷硬线条,瞬间放松柔和,唇角上扬,淡笑道:“长盛,等会儿你把上次布置的功课收上来,放到我住的斋舍去。时间不急,等你吃了饭再去便好。”   顾长盛立刻回道:“好的夫子,我一定一份不少的都交过去。”   “没事,就算少了也没关系,”季远川冷冷扫了一眼室内,又柔和的看向顾长盛,“谁没交,你把名字记下来就好,直接扣分就是,交不齐不是你的错。” 第23章 生气的男主   季远川离开后,顾长盛便开始收作业本。他坐在位子上,环视一周道:“以后每次算术课后,还请大家主动将功课上交。   夫子刚刚说的话大家也都听到了,所以有不愿意上交的人,我也不必去催,大家自觉便好。”   顾长鸣不屑地在他身后撇了撇嘴,将头扭向一边。   顾长盛说完,并无旁人回应,学舍内一时显得格外安静,他也不在乎,将书案上的东西一一整理归置好。   很快,一个又一个人走过,书案上出现了一本本作业本,全是季夫子要求的那种,直到最后一个人的出现。   顾长鸣用力将本子扔在顾长盛的书桌上,用仅有两人可以听见的声音道:“贱种…”   声音低沉却又用力,足以分辨他话中的恨意与轻蔑。   顾长盛忽地站了起来,额角的青筋突起,双目带火地看着他。   声音太清,其他人没有听见顾长鸣说了什么,但看顾长盛的反应,便知又不是什么好话。   夫子不在,也不必再装作和睦相处的样子,不少人便和往常一样,当做没看见,直接走了。   其中赵牧便是最先离开的那个,很快就有人紧随他离开。   有的人还有点犹豫,但想着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多次,也没出现什么差错,便和以前一样没多看一眼,走了。   不一会儿,室内只剩顾长盛和顾长鸣,以及顾长鸣的两个跟班。   顾长鸣见他有了反应,玩味地看着他。   “怎么,生气了?可是我何曾说错过,你娘是~贱~人~而你自然便是贱~种~了,像你这样的人,怎么配当算术课代表,你根本就不配上学啊。”   “顾长鸣你别太过分了……”顾长盛两眼怒视,双手握拳,紧咬牙关,一字一句吐出。   “哟,”顾长鸣讥笑出声,“现在不喊我弟弟了?终于学乖了,知道自己不配了吧。   过分?我哪里过分了?打你还是骂你了?   顾长盛,你应该很明白,我什么都不做,就会有人替我教训你,所以我不需要动手。   懂吗?至于骂?呵……”   顾长盛知道这家伙嘴里肯定没有什么好话,便打算在自己还能忍住的时候,拿上作业本离开。   谁知顾长鸣并不打算这么轻松就放过他,顾长鸣反而凑近了几分,又道:“我又何时骂过你,我说的话明明就是事实啊,贱种~”   最后那两个字尤其咬牙切齿。   顾长盛没有说话,只是转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离开。   顾长鸣也没有追上去,轻浅低笑了两声,然后回过头看向那两跟班。   其中一个上前一步开口道:“大少爷,下面有人报上来,说孙子雅……”   顾长鸣一听到这个名字就头疼:“怎么又是他?他不是把事情都搞砸了吗,怎么还敢来找我?”   跟班犹豫了一下,解释道:“那孙子雅自从自作主张陷害顾长盛,被赶出书院后,因为其他书院也不肯收,而且身上无多余银钱,便联系了下面的人。”   顾长鸣烦躁地摆摆手:“行了行了,我知道了,给他点钱,赶紧把人打发走,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跟班不知他是在骂孙子雅还是自己,吓得脖子一缩,不再开口说话。   顾长盛出了学舍后,先去了食堂用了饭,再回了一趟书舍。   自从孙子雅被赶出书院后,空出的位置并没有来新人,顾长盛也很满意,终于能在书舍安静下来了。   另外两个室友凑巧也在。   他知道,这两人估计对他有所猜忌,不过他并不在乎。   自从他父亲死后,兄弟不再是兄弟,朋友也不再是朋友,往日对他殷勤谄媚的人,转眼就往他背上插刀。   孙子雅便是其中的后者,或许是报复,或许是受了指使,孙子雅的所作所为,顾长盛都看在眼底。   那天,若是没有季夫子及时出现,恐怕他已经死了吧。   所以,即将被水淹死的感觉,他认为,不应该只有他明白,那种绝望和无助,孙子雅也应该好好尝尝。   其实最开始,他以为,其他两位室友估计也是如此。   不过,后来他知道,虽然这两位室友也和很多人一样,对他冷眼旁观,却也多次在孙子雅污蔑他时反驳过,尽管当时他并不在场。   他并不觉得,因为有的人和他是同班同学,因为和他是室友,就必须对他怀有善意,就必须帮助他。   他从不屑那些可笑的同情,也并不会因此产生多大的感激。   但那好意,他心领了。   因此,他并不会刻意刁难这两位室友。   双方都相安无事便很好。   对于他的到来,两位室友也只是很平淡的看了一眼,然后便很快将注意力集中到书上。   最近连续几天,算术课梁夫子都请了假,所以算术这门他们班都是靠自学,也不知梁夫子何时才能回来。   书院中的算术夫子本来就不多,若是梁夫子不回来,也不知道会怎么办啊。   前几天因为马失窃一事,他们也无心学习,现在才发现离月考只有十日了。   也不知这次还能不能考个好成绩了。   顾长盛自是不知道他们心里的想法,将东西放下,又拿起作业本步子轻快地朝着斋舍走去。   顾长盛到时,王风启还在和季远川商量月假该去哪里玩儿。   “三天假真是太短了,这样吧,第一日,我们去梨水岸喝酒,喝完酒第二日再去悠然梦听戏,然后第三日正好是庙会,听说这次庙会还会选出玄女,到时候我们再好好逛逛……”   王风启说得眉飞色舞,好像立刻就能去了一般,季远川连忙打断。   “不可不可,云平兄,我可能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最多抽出一日的时间来,三处恐怕不能都去,只选择一个便好。”   “这怎么能行,”一听有的去不了,王风启就跟割了肉一样心疼。   王风启不由急了:“远川,你不知,后面一个可去可不去,但前面两个你定是从没有去过的,这次说什么也一定要去见识见识……”   门外的顾长盛听到这里已然忍不住,夫子可能不知道王夫子说的是什么地方,又是做什么的,但是他却再清楚不过了。   顾长盛连忙敲了敲门。   王风启听到声音立刻住嘴,嘴抿得紧紧的。   季远川起身拉开门,心想估计是顾长盛来了,虽然那门只是虚掩而已。   开门一看,果真是他,只是为何这人面上竟有怒气? 第24章 着急的男主   季远川看见顾长盛手中拿着的作业本,便道:“长盛你来了,进来坐坐吧?等一下,我有一个东西给你。”   季远川返回去拿了什么,顾长盛则跟着进来。   尽管心中不愿,可还是与王风启打了招呼。   很快,季远川回来,手里拎着一个与他平时拎着的款式相同的书箱。   不过做工更精致,看起来也美观大方许多。   “平日里你要帮我收作业,有这书箱的话,应该更方便许多,这个便送你了。”   季远川将书箱递过去,再接过顾长盛手中的作业本。   这书箱是竹编人前几天送他的,说是店里生意不错,特意答谢于他,做工比之前的好上许多。   “谢谢夫子。”顾长盛看了便心生欢喜,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拿在手里多看了几眼。   不过送完东西的顾长盛并没有走,季远川见状,只当他还有事要说,却不好意思开口,便主动问道:“长盛可是还有什么事要说?”   顾长盛点了点头,道:“是的夫子,学生今日看书时,心有几分疑惑,穷思不解,特请夫子为学生解惑。”   “可以,你先等等。”   季远川又看向王风启,歉意道:“云平兄,今日恐怕不能再聊了,我们下次再聊。”   “好好好。”王风启本就疑心刚才说的那些话被顾长盛听到了,现在能离开真是求之不得啊。   “远川,那我们下次再聊,下次聊,我先走了。”颇有种落荒而逃的意味。   季远川则没有注意到,反而开心道:“行,下次再聊。”   王风启人是走了,可是下次再聊是什么意思?聊梨水岸和悠然梦?顾长盛心一梗。   季远川将笔纸铺开,让出位置,对身后的人道:“你先把问题写下来,我再为你一一解答。”   顾长盛上前拿起笔,却久久没有落下,直到墨水凝在笔尖,在白纸上落下一个黑点。   看着他的侧脸,季远川只当他一时还未想好。   “可是一时想不起问题?别急,慢慢想,我目前也没什么事。”季远川随手拿起折扇轻摇,慢条斯理中透着闲适。   真是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   男主目前还是雌雄莫辨的年纪,融合了少年的清瘦与男性的阳刚一面,再加上一张精致如玉的面孔,便是脱下男装,擦上脂粉,怕是也难以分辨了。   季远川每次看人的脸,第一眼看到的,和别人有点不一样。   有些人也许最先注意到的是眼睛,有的人也许是脸或者轮廓,而他是唇。   之后他会看一个人的牙齿,然后才会注意到那人的眼睛和整张脸。   顾长盛的上唇微薄,有着浅浅隆起的唇珠;下唇微厚,色淡而饱满:看起来润泽而带着锋利。   还有上下洁白的牙齿。   在季远川看来,他的唇,很美。所以他也很乐意看着顾长盛,毕竟这是一种享受。   美人,谁不爱呢?好看的话,都愿意多看几眼。   “夫子,”顾长盛放下笔,“方才学生到时,听见王夫子提到梨水岸和悠然梦,夫子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片刻间,季远川的思绪飞转,又被顾长盛的提问拉回现实。   “梨水岸和悠然梦?我并不知这是什么地方,不过听这名字,应该是个不错的去处。”   顾长盛心一紧,转头面对着季远川道:“夫子有所不知,这两处皆不是什么正经去处,夫子可千万别被蒙骗才好。”   看出顾长盛眼底的担心,季远川实在不好意思说:其实他真的挺想去看看,去好好见识见识。   本来是不知道这些地方是干什么的,但一看男主这反常的反应,季远川心想,应该就是他想的那种地方吧。   不过应该也不会太不堪,他还是相信王风启的,毕竟是学院夫子,在外也是要名声的,不会太放肆了。   唉,男主还小,不能理解成年男子的行为,是可以理解的。   “王风启这人虽然平时有些不着调,却也是个识大体的人。   你放心,他是绝对不会害我的,若是真那么不堪,定不会带我去,而我若是发现不对,也会早早离开。”   顾长盛立刻听出他的潜意思,就是你还小,不懂,我们有分寸的,不会乱来,别担心了。   不担心,怎么可能不担心?就是因为由王风启带着才特别让人担心啊!   而夫子一副十分信任王风启的模样,真是让人心焦啊!   夫子,不是对你笑的人就真的对你好啊。   但是顾长盛也明白,自己不可能真的在夫子面前,说王风启的坏话,不然,恐怕夫子没有远离王风启,而是远离他了吧。   这可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   可是,他究竟想要什么,他自己都不明白。   顾长盛心里又急又气,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这种感觉,真的很久很久没有尝过了。   季远川见他不说话,还当他听进去了解释。   “长盛,你再好好想想,等写好了题目再告诉我,我先去把今日的作业批改出来。”   季远川伏在书案上批改白日的作业,而桌上的顾长盛则看着他发起了呆。   面前的人,长发随意用木簪挽起,身着灰色的长袍,袖子简单往上一撸。   整个人,透着一股潇洒和慵懒,少了在学舍那时的严厉与冷漠,更多了几分平和与闲适。   看着他,似乎自己那颗紧张的心,也放松了几分。   可是他也明白,这只是一种假象,心中那块石头,依然没有放下。   等季远川批改完,顾长盛也在纸上写下了几道题。   季远川看了后,便开始为他讲解,从最简单的那道开始。   顾长盛看起来,听得格外认真。   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各自的心里:一人看着对方的唇,只觉即使不说话,依然那么好看;一人注视着对方的双眼,只觉自己看不清那温柔漩涡。   一豆烛光盈室,一捧书香沁人。   叶簌簌,波涌轻风起;   风轻轻,星移明月动。   问完题目回到宿舍的顾长盛,在两个室友还在用功苦读的氛围中,爬上了床,瘫在床上,思绪放空。   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   直到他渐渐入睡,那双朦胧中带着温柔暖阳的眼睛,似乎还在看着他。   室友见他没有再翻身,也放轻了动作,连翻书的沙沙声,都轻不可闻。 第25章 被找的男主   除非有要紧事要忙,否则这几天季远川都在写《三年科考》和《五年算术》。   不过目前只完成了前者,后者还只写了个开头。   季远川一大早便去见山长,带着《三年科考》。   他按照现有的算学书籍,编写出了一本符合秀才研习的算学教程。   并将其按三个难度划分,分别对应着书院的甲乙丙班。   故这本书极厚,看起来如板砖一般,甚至有的地方季远川还未详细书写。   书院一直沿用的算学书籍并非就差了,只是这些书在算学夫子手中,缺少了系统和严谨性。   夫子们的教学更偏向于各自的个性,几乎是夫子兴致来了,想到哪里便教到哪儿,没有了对比,更缺少难度的一致性。   针对这些问题,季远川才编写出了《三年科考》,希望这本书能对算学夫子教学有所帮助。   当然,同时也是为了能挣些银钱。   这本书拿到外面出版,先不说会不会被接受,他就怕被人骗,还惹了一身麻烦。   将这本书推荐给山长,只要获得山长的认可,则完全不一样了。   他相信,若是这本书有用,山长必不会亏待他。   并且,他能获得的名声,远胜于钱财,这对于他以后的夫子事业极有帮助。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待季远川将《三年科举》向山长介绍了一番后,山长先是有点惊讶。   “远川怎么想到要写这样一本书?”   季远川解释道:“兴许是因为过去算学在科举中重要性过低,所以算学一科一直不受重视。   这几年虽然对算学空前重视起来,但如何规划算学教学,一直没有结论。   比如我们青明书院,对算学已然十分重视,可算学夫子却仍是十分紧缺。   可若是有了这本教材,算学夫子的日常教学任务兴许可能减少些,再或者,可能每个夫子再多带一个班。”   山长明白,若是这本书真如季远川所说的那样,或许真的可以有很大的帮助。   “远川,你先坐,我且将这本书看看,再给你答复。”山长头未抬的翻看起来,简单的交代了一句。   既然没有说让他走,季远川猜想可能不会看太久,便坐了下来。   不过,这次他显然料错了。   山长将他留下并非是因为翻看要不了多长时间,而是方便随时问他问题,以至于能及时得到答案。   所以当山长合上书时,已是夜幕降临,错过了两餐。   山长不由暗中赞叹:这孩子虽然年纪还小,却是个能沉得住气、吃得下苦的。   他是知道自己毛病的,一工作起来就完全抛开其他,谁要是打扰他,更是要被他迁怒,没想到这孩子却能一声不吭地忍耐下来,并且无半分不悦。   再加上又是个有才的,现在就能写出这样的书,以后难保不会写出更好的来,若是能一直留在书院,倒是书院一大助力了。   想到这里,山长面上的笑容更真诚了几分,白胡子抖动下,脸色看起来也更红润了。   “你这书,我虽还未细看,但确实如你所说一般,利远大于弊。   既然你能拿出来,我明白,你这是对书院的信任,那书院自然也不会亏待于你。   今日我便做主了,每本书的利润七三分,你七,书院三。以后你若是再写出了算术一类的书,尽管拿来便是。”   山长是真高兴,书院难得出现这么一个能人,他是极力想留住,几乎是全让利于季远川了。   季远川听了心中有几分吃惊,他以为能得到五五分便是最好了,没想到是七三分。   来之前他并非没有打听,有的夫子之前也是写过书的。而那些书其中不乏是当做教材来用,但是最好也是□□分。   听说就这分成,都还是因为对方是教学多年的老夫子了,这是特有的福利。   没想到他还能超过□□分。   “山长不必为我破例,按规矩办事便好,我也满足了,以前是如何,这次便是如何,怎能因我坏了规矩。”   不贪不骄不躁,山长在心里点头,又笑着摇头道:“远川不必妄自菲薄,你确实值得如此,以往并无破例,却也有因。   你这书虽然只是专于算学一科,却必须书院内每人配备一本,所需巨大。   之前虽有夫子报备印刷,但大多是为自己所教授的班,别的夫子并不用,便是印刷外卖也需求不高。   而你这本书若是印刷外卖恐怕会大卖,为书院赚得一笔。   当然,书院印刷外卖与内供的分成,因为各自成本不同,又各有差别,这些细节会有人专门与你细谈。   所以这些都是你该得的,无需担心。”   尽管山长说的很有道理,但都不是小孩子了,并不是说该你得的东西,你就真的能拿到。   故山长的行为,季远川十分感激。   季远川面向山长行了一礼,道:“客套话,远川不再多说,只把这些记在心里,多谢山长。”   季远川这么一说,山长便知,面前的青年是个通透的,他并非在做无用功,心中舒坦极了。   “无需如此,只你以后多多创作出今日这般的书出来才好……”   ……   从山长那儿出来后,季远川一时也是无事轻松了。   现在只需等待,银钱便会有了,等手中存了钱,便在书院周围买房子,再将母亲接过来。   当然,前提是母亲愿意过来,若是不愿意,买房产便无那必要了。   季远川心情好,便不想再一个人在斋舍吃那早就冷没气的饭菜,难得对自己大方一次,打算到外面吃一顿。   回来的时候正看见一少女正在大门那朝里望。   那女孩十二三岁的年纪,穿着一身碎花襦裙,梳着双丫髻,发髻上还缀着两颗明珠,脸蛋红扑扑的,看起来俏丽又可爱。   季远川不禁在心里嘀咕:这是哪家的千金小姐?这个时辰,天都黑了,她来找谁?身边也没个人跟着。   但等季远川走近了,才知道女孩的来因。   “老伯,你可否通融一二,我找个人,找完就走,他家中出了事儿,情况实在紧急。”   小女孩双手合十,作祈求状,看起来可怜极了。   可人家四五十岁的老大爷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   “不行不行,外人不得出入书院,你不能进去。你要找谁,你说出名字来便好,我自会让人去叫他出来。”   书院可不许外人进出的,连学生的书童都不能,更别说是女子了。再说,之前出了马失窃那档子事儿,才过去多久啊,谁敢放不名身份的人进去。   故守门人只拦着门不让她进。   “老伯,您行行好吧,我很快就出来的,就一下下,您就让我进去吧。求求您了,真的很快的。”小女孩嘟着嘴,软言软语地一通撒娇。   季远川都觉得这女孩很可爱(长得好看都可爱),但那守门人却完全无动于衷,黑着一张脸冷喝。   “说了不让进就是不让进,你这小姑娘听不懂人话呢,赶紧走,大晚上的瞎跑什么,走走走……” 第26章 疑惑的男主   “大爷,您就让我进去吧,就一会儿,很快就出来了,大爷求求您了~”   “你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跟你说好几遍了,不能进不能进,就是不能进,你报一下名字不就好了,为什么偏要进去?   就是进去了,一时半会你也找不着人啊,还不如我叫人帮你找啊。”   守门人根本无法理解这小姑娘的想法。   小翠也急啊,可见这守门人不肯让她进去,她也就死心了。   不是她不想说名字,是她根本不知道名字啊。   男主的名字在顾府是个禁忌,她根本听不到任何有关男主的信息。   小翠在心里呼唤系统:“系统君,你怎么连男主的名字都不知道,要你有什么用?我连男主人都见不到,这还怎么攻略男主?   还有这名字,为什么我要叫什么小翠,这名字一听就知道是炮灰,不行,我要改名字。”   机械的声音直接在小翠的脑海中响起:“只有接触到剧情人员,剧情才会开始,目前宿主并没有开始剧情。   宿主没有权利更改名字,宿主没有权利做超出人物设定之外的事情。   这边建议宿主尽快回到顾府,根据小翠的人物设定,主要活动范围在顾府内,建议宿主尽快回去……”   “行了,别吵了,关闭声音。”小翠不在意的心道,“要是死守在顾府,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看到男主人,剧情也开展不了,难道我就一直在那里干粗活?   这次任务简单的很,我也有经验,不就是成为青梅么,太简单了。就是名字太难听了,等以后和男主在一起了,让他给我改,这下总没关系吧?”   脑海中没有回答。   “说话呀,怎么不说话了?哦,是我把你关了。声音开启~”   滴~机械声在小翠脑海中开启:“可以,若是男主为你改名,可以。”   “嘀嘀嘀…周围有剧情人物出现,是否开启剧情…嘀嘀嘀~”   小翠喜出望外,她果然是女主体质,刚刚还碰壁,转眼就解锁剧情了,这是她在顾府待了十几天都没有做到的。   “在哪里?系统君,在哪里?”   “在宿主后方五米处~”   小翠转过身来,只见一身穿灰色长袍的高大男子朝这边走了过来。   玉簪半挽,黑发倾泻,眉飞入鬓,眼若璨星,长袖博带。   “系统君,快扫描,这一定是个很重要的人吧,这么帅肯定戏份很重。”   “扫描开始…嘀嘀嘀…扫描结果:此人为长盛天下中的炮灰,戏份可忽视,下场极惨,身份为男主的算学夫子。剧情开启。   要知道更多剧情线索,则需要男主的好感度。目前,男主好感度为零。”   小翠心中不免遗憾,长这么帅有什么用,还不是个炮灰的命,专给男主送人头的,切~   不过还好有点用处,帮助开启剧情了,现在她可以知道男主的名字了。   季远川看小姑娘一副看傻了的模样,便问道:“小姑娘来此所为何事?”   小翠刚想开口说话,就被一旁的老家伙抢了话头。   “哎呀,是季夫子回来了,季夫子可是用完饭了?”   小翠一看那笑得像朵菊花般的脸,不由想骂人。什么人啊,区别对待太明显了,万恶的封建社会,瞧不起女人~   季远川回以一笑,道:“是啊,李伯今日辛苦了。”   守门人顿时笑得双眼眯成一条线,心想读书人素养就是高,说话都这么好听。   “不辛苦不辛苦,季夫子上课才辛苦,我在这里就只动动眼睛和嘴就可以了,一点都不辛苦。”   说完,又傻呵呵笑起来。   小翠只觉辣眼睛。   季远川则继续问道:“刚刚看你们在争执,原因为何?”   小翠开口解释:“是这样的……”   还没说完又被抢了话头,小翠气得小脸一鼓,脸都憋红了。   “季夫子您有所不知,这女娃娃也不知是哪家的,大晚上了,一来就说要找人,想进去。   可我们书院可是有规矩的,不可让不名身份的人进去,而且要这女娃娃说找谁,她也不说话,谁知道里面是不是真有她认识的人。   这样的人,我是绝对不敢放进去的。”   “李伯做的对,确实该如此。”季远川又看向一旁脸上带气的小姑娘,“小姑娘,你来寻谁,可将名字说出,我去帮你找。”   小翠漆黑的双眼滴溜溜地一转,心想:既然这人是男主的夫子,那肯定是认识男主的,由他帮忙确实方便许多,而且她现在也知道男主的名字了。   小姑娘睁着一双大眼,两片唇像花瓣娇嫩:“我要找的是我家少爷顾长盛,少爷的母亲病重,我是来叫少爷回家一趟的。   我是少爷的丫鬟,事情很急,能否请夫子帮帮忙?”   守门人在边上听着眼睛都睁得要脱眶,刚才无论他怎么问,这女娃娃就是不说找谁,怎么现在愿意说了?奇怪!   季远川刚刚听也只听了一小部分小女孩与守门人的谈话,自然不知道其中的差异,又见涉及到男主,便也顾不了许多了。   他记得男主的母亲去世的挺早的,难道就是现在?   那必须赶紧通知男主了。   “这是大事,必须要尽快通知顾长盛才好,这样吧,你在此稍等片刻,别乱跑,我这就去通知顾长盛。”   说完,季远川也顾不上对方的回答,转身就提步跑了起来。   不过还好,找人没费什么功夫,因为男主就在书舍里待着。   季远川一看见人就开门见山道:“外面有人找,说你母亲病重,要你赶快回去。”   顾长盛听了脸色霎时变了,忙问道:“夫子,人在哪里?她还说了什么?”   “就在大门那儿,我现在带你过去,你别急,也许没什么事情。我看那人好像并不慌张,也许不是什么大事。”   无心之下,季远川暗坑了一把青梅女主。   不过顾长盛却并没有真的放心,他有留人精心照顾母亲,若是真到了上书院来找他的地步,说明母亲的情况确实危急,也许就像上次一样,所以他不得不担心。   很快,两人飞奔到书院大门入口,那小女孩就在那儿等着。   不过让季远川疑惑的是,顾长盛犹如没有看见那女孩一般,四下看了看,见没看到人,便将目光转向他。   “夫子,人呢?”   季远川比他还觉得奇怪,指了指不远处看着他们的小姑娘道:“不就在那儿么,你怎么连自己的丫鬟都不认识了?”   顾长盛眉头皱起,定神望向那女孩,心想:我什么时候竟有丫鬟了?   季远川不知道自己又坑了一把青梅女主。   而小翠一看到季远川身边的人,便想这定是男主顾长盛。   她本想迎上来时,就听到脑海中系统警报声响起:“红色警报,红色警报,目前男主好感度-80,目前男主好感度-80,低于一百将被抹杀,请宿主尽快扭转局面……” 第27章 挣扎的男主   什么情况?发生了什么?她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啊,咋就好感度就从0到-80了,她确实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啊。   小翠的小脸突然僵住,准备好的完美微笑还来不及展现,她不禁在心中发出灵魂呐喊:到底发生了什么?   尚不了解情况,故小翠不敢再轻举妄动,站在一旁,再没有了之前急迫上前表现的冲动。   顾长盛心想:若是母亲真发生了什么,他留下的人,绝对不可能让一个他从未见过,并且才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来送信的,尤其面前这人还说她是他的丫鬟?   他身边一直没有丫鬟啊!   所以,这人到底是谁?顾长盛利刃般带着审视的目光,从小姑娘的身上自上而下的扫过。   压力骤大,把小姑娘看得直打哆嗦。   妈呀,这男主眼神太可怕了,系统君,我是不是拿错剧本了,这真的是恋爱小甜饼吗?   季远川见气氛有点诡异,便主动开口道:“这小姑娘带来了你母亲的消息,你快赶紧问问。”   尽管不相信这小姑娘说的话,不过他还是心存疑虑的问了:“你是谁?是我母亲派你来的?她怎么了?”   尝到苦头,小翠也明白,目前的男主对她没有一点恋爱脑,一不小心,她甚至会死,终于变老实了,掉线的智商也涨了回来。   “少爷,您没有见过奴婢,可是奴婢却是见过您的。奴婢是柳嬷嬷的小女儿,是在夫人院子里洒扫的。   前几日起,夫人身体就不太爽利,昨日更是突然昏了过去,去请大夫的人,被大夫人拦了下来,困在院子里。   奴婢因为年纪小,不被注意,才得以偷溜出来。少爷您快去看看吧,夫人的情况不太好。”   小翠说完,眼眶中的泪欲落未落,看起来真是让人心疼。   且不说顾长盛信没信,反正季远川是信了,连忙催促着顾长盛回去,并打包票他会和山长好好解释的,要顾长盛放心就是。   小翠感激地朝季远川看了一眼,这人虽然是个炮灰,但心地挺好的,以后她一定会劝男主给他一个全尸,五马分尸太惨了。   顾长盛虽然心有疑虑,却也没再问什么,不过之前心里的着急却是淡了许多。   柳嬷嬷是他的乳娘,不过在他满周岁之后,就被他的父亲给了一笔银子调打发了。   在母亲院子里伺候的人,他虽然没有都见过,但底细都是摸清楚了的,所以他也知道有这么个人。   故面前女孩的身份可能没有错,可他的母亲却不一定是真的病重。   若是没有季远川无心的那一句,就是下山回府后,发现母亲无事,顾长盛估计也就认为是这小姑娘关心则乱,担心他母亲才急着上来报信,倒是一片好心。   可有了那一句话,再加上他本就是个多疑的人,不由便多想了些。   但究竟有什么阴谋还是要下山看看才是。   “此次下山,也不知明日能否及时赶回,还请夫子为学生解释一二,学生在此谢过。”顾长盛弯腰行了一礼。   季远川挥了挥手,不在意的道:“行了行了,不必如此客气,你母亲的事情更要紧,这点小事就不必拘泥了,快去吧。”   不过,季远川看了看已黑透的夜色,以及路上消失的行人,对于这两孩子独自上路不由有些担心。   “只你们两个上路,我也不放心,这样吧,我先把你们送过去,然后我再回来,如何?   况且,你应该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马车吧,正好上次我回了家一趟,知道哪里可以租。”   顾长盛在书院待的时间比季远川久得多,怎么可能不知道该去何地租马车,他没有多想,便答应了。   “多谢夫子,夜黑路长,光学生和丫鬟两人,确实有些胆怯。”   季远川笑了笑没有多说,和守门人交代了几句。   人缘好在此时便发挥了用处,守门人没什么犹豫地就同意帮忙将此事上告,不用季远川担心顾长盛被记了过。   季远川正要去租马车,不过顾长盛说要看看在哪儿租的,便跟着一道去了。   而小翠便留在原地等候,当然她也不想去,甚至为此庆幸了一把。   是她的错觉吧,男主看起来挺好相处的。难道是因为男主不喜欢软萌小白花?要不要换一种模式?   对,极有可能!唉…难度上升了啊!   没多久,季远川和顾长盛便赶着马车回来了,小翠便上了车。   顾长盛主动请缨赶马车,季远川也就没和他抢,而小翠不会赶马车,便没往上凑。   季远川感叹,现在能享受就享受吧,毕竟能坐男主赶的车,实在是荣幸啊。   思及这个时代的男女大防,季远川也没在车厢内待,而是和顾长盛坐在了一起。   尽管不知道原因,顾长盛在季远川看不到的地方,极为浅淡的一笑。   马车赶到城门下时,城门还未打开,三人便只好等。   心急出来,倒是忘记了这回事,这下也只好慢慢耐着性子等城门打开了。   离开城门的时间还早得很,周围也有一些挑着担的男子或坐或靠的打盹。   季远川和顾长盛都没有回车厢的念头,两人便从里面拿出张踩凳,别住出口,互相靠着浅眠。   顾长盛等了一会儿,察觉对方已然入眠,便睁开了眼。   此刻,他的心飞快跳动,手心紧握又松开,不知不觉便出了汗。   他竭力想为这些日子的悸动找个理由,可惜神思穷尽,也不能说服自己这只是错觉。   难道他真的喜欢男人?他厌弃这样的自己,却又无法克制的想靠近面前人。   是否有可能他搞错了,因为从未近女色的缘故,所以分不清朋友之情与男女之情?   转念想到车厢中的人,那也是个女的,而且长的不算丑,可他却无任何想法。   也许,他需要多试试,就可以找到答案了。   而本不该一人的小翠,则早已陷入深眠,或许是夜里有点凉,她不由抱紧自己,缩得越来越小。   天亮后,周围人群开始走动发出声响,顾长盛最先醒来,发现城门已经开了。   他已经不止一次的领略到季远川的睡功了,不管外界如何,没人能打扰他的睡眠。   顾长盛都有点不舍得叫醒他,直到车帘被掀开,耳旁响起一道温柔的声音。   “少爷,您醒了?奴婢去为您买些吃的吧,您想吃点什么?”   季远川听到声音,睫毛乱颤,是要醒来的痕迹。   顾长盛脸一黑。   小翠以为男主没听清,正打算再问,只听见脑海中响起一道尖锐的机械声:“黑色警报,黑色警报,目前男主好感度为-95,目前男主好感度为-95,达到-100将被抹杀,请宿主尽快扭转局面……” 第28章 回家的男主   小翠眼一黑,差点没从马车上摔下去。   不敢再说话,连忙又退回车厢。   又怎么啦?难道她真的抽错了剧本吗?明明抽的是恋爱小甜饼啊,怎么突然变成了地狱级别?   小翠慌了,连忙询问系统:“系统君系统君,到底怎么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好感度又突然降了?”   “宿主当前还未开启情绪查询功能,请宿主继续努力提高男主好感度,当男主好感度达到60,则可以开启男主情绪查询,请宿主继续努力……”   小翠在心中咆哮:“努力努力,努力个鬼,我都要死了,还怎么努力?这个男主是魔鬼么,我根本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我到底又怎么得罪他了?”   系统:“还请宿主冷静,按以往的经验推测,估计是宿主在不经意间得罪了男主而不自知,这边建议宿主先冷静,暂时远离男主,想好对策再行动。”   “没错,系统君你说的没错,我不能自乱阵脚,也许这就是我的机会,来一场攻略大逆袭。从-95开始,也许最后评分会高也不一定。   不能失败,绝对不能失败,这次攻略剧本可花了我不少星际币,要是这次不能完成,别说是买战甲,就是吃饭的钱都不够了,只能喝营养液了,那东西好难喝……”   系统迟疑了一下,还是提醒道:“宿主即使这次失败了,但根据宿主的星网余额,宿主并不需要喝营养液,请宿主放心。”   小翠无声大吼:“你知道什么,那些钱是用来买新衣服的,不是吃饭~”   系统沉默。   马车外,季远川醒来,睡眼惺忪,整个人还迷糊着。   直到看见顾长盛正歪头看着他。   哦,反应过来了,他们现在在城门外。   天空蒙蒙亮,许多人或被着包袱,或挑着担,或牵着儿女,已经排了一条很长的队。   季远川狠揉了一把脸,道:“走吧,我们进城去。”   说完,拿起鞭子轻轻一抽,缰绳一甩,马儿便开始向前走。   没有多久,他们就进了城,城内人多,禁止疾驰,便只能赶着马儿随人流慢慢走。   经过摆早市的地方,空气中飘来食物的香气,面条,糕点,饺子,包子,馄饨……   季远川瞬间觉得自己饿了,不禁多看了几眼,耳边响起顾长盛低沉的声音。   要不是离得够近,在如此嘈杂的环境下还真听不清。   “夫子,我们先用早饭吧,都在城外等这么久了,也不急于这点时间。”   季远川觉得有理,但也不能大意,便提议道:“我下去买些方便在马车上吃的食物上来,然后边进食边赶车,这样也不耽误时间了。”   顾长盛道了声也好,便见季远川飞快下了马车,跑到一包子铺前,买到一半又回来问:“长盛,你要吃点什么?”   顾长盛看了看他手心托着的一只白嫩包子,上面还被咬了一口。   顾长盛喉结不自在的滚动,又将目光移向季远川的脸,道:“和夫子一样便好。”   “那好,再稍等片刻。”季远川转身继续未完成的交易。   而顾长盛满眼全是那个被咬了一口的包子。   在到达顾府前,两人就分食完所有的包子,至于车厢内的人,一个是真忘记了,一个是真不想提。   到了顾府后,马车停下,顾长盛下来后,小翠也从车厢中下来了,不过站的位置离他们挺远的。   季远川则没有动。   顾长盛疑惑的看向他。   “长盛,这几日,你便好好在家中照顾令慈,我会为你多告几日假,你安心待在家中便是。我便就此回书院了。”季远川看了一眼顾府,对顾长盛道。   顾府的大门倒是不愧于桐城三大世家的名声,看起来高大气派。   朱红色大门上有两个生满铜锈的门环,门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走兽与精致花纹,门前还立着两尊威风凛凛的石狮子,扑面而来的是文化底蕴积淀的沉重感。   只是自他们来了,那门口的护卫只随意瞧了一眼,便不再注意。   季远川便知,男主在家中过得估计不太愉快。   顾长盛没在意门口护卫的举动,只道:“还请夫子别急着回书院,学生先去看看家母,若并无大碍,便和夫子一同回书院。”   站在一旁的小翠脸色顿时煞白,她终于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了。   原来男主一直都没有相信她说的话!   难怪对她的好感度越来越低,男主该不会怀疑她是大夫人那边的人吧?   太复杂了,小翠越想越心塞,绝对是哪里不对,这不是她买到的剧本。   谁也没有注意到低下头,脸色忽红忽白的小翠。   季远川心想,男主说的有理,要是他一个人回去,没了算术课代表,就什么都要他自己干了,虽然本来也不累。   不好不好。   “也好,那便等一等,先去看看令慈的情况。”   季远川便跟着顾长盛进了顾府,小翠稍后几步。   而门口的那些护卫则像没见着人一般,目不斜视地注视前方。   季远川悄悄打量顾长盛的神色,见他是真不在意,这才放了心。   并面无表情地在心里为他打气:加油,男主,现在的挫折都是暂时的,你是最棒的,我在精神上永远支持你!加油!   古代建筑绕得季远川头晕,不知道转了几个弯,又过了几道门,反正如果只有他自己走,那是一定会迷路的。   不过,顾府确实很美,幽雅而不失大气。一路上,数不清的名贵木石和珍稀花草,看得季远川目不暇接。   幸好他还记得板住作为夫子的范,没有像前世逛故宫一样连连惊叹。   大概过了有一刻钟的时间,顾长盛的脚步在一座看起来破败灰暗的院子前,停了下来。   虽然季远川早在心里有所准备,不过还是被面前的景象惊住了。   只见面前的小院,上面的牌匾只看得出其中一个是兰字,另外两个已经破损模糊了。院门倒了一扇,另一扇也摇摇欲坠。院墙塌了大半,能清楚的看见院中枯萎的花花草草,毫无生机。   季远川挺想夸赞几句顾长鸣的母亲,要在顾府找到一处这样的地方给男主母子住,估计也花了不少功夫。   是个狠人。   也许是一路走来,季远川表现的太平静,顾长盛不禁暗地里瞄了他好几眼。   不管如何,季远川的态度都极大的取悦了他,如今的他,早不是曾经那个被人人赞捧的顾家大少爷了。   他只希望,他身边的人,能把这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夫子,已经到了,这便是学生与家母住的院子。”   他很开心,因为现在正注视着他的双眼,没有鄙视,没有同情,更没有幸灾乐祸。   对他来说,这样就已足够。 第29章 没有有男主   一入府,小翠便没了人影,兴许是在哪个拐弯溜走了。   季远川留在厅内喝茶,虽然壶中无茶。   顾长盛则入了内室,去看他母亲去了。   而事实也确实如顾长盛所想,母亲面色虽然看上去虚弱苍白了些,却并无大碍。   顾长盛叫住欲给他行礼的嬷嬷,不让她的声音惊醒了母亲,自己又悄悄来,悄悄离开。   季远川等了大概半个时辰,顾长盛才回来了,不过不是从后面过来,而是从前面进来。   想必是刚刚去见了什么人。   顾长盛解释了其母并未重病,不过是虚惊一场,两人便没再多说,一起回了书院。   至于那看起来极为可爱娇俏的小姑娘,季远川再没有在顾长盛身边看见过了。   ……   小翠躲在一棵大树下,目送着顾长盛与季远川进了院子后,便打算暂时不出现在男主面前了。   可谁知还没半盏茶的时间,她的脑海中,又传来那阵令她头疼的声音。   “死亡警报,死亡警报,目前男主好感度为-99,目前男主好感度为-99,男主好感度低于-100,宿主将被抹杀,请宿主尽快扭转局面……”   小翠难得的没有生气,很平静地问道:“系统君,我现在是只剩最后一口气了吗?”   系统:“是的宿主,虽然只有-1的好感值空间了,但还是有可能翻盘的,请宿主不要气馁。”   小翠又静默了片刻,问:“虽然我从来没这么试过,但是,如果我故意跑男主面前去多说几句话,是不是很快就能达到-100满值了?”   系统:“以系统的观察来看,确实如此呢。不过这边不建议宿主这么做,毕竟宿主吃饭的钱都要没了,还请宿主慎重考虑。”   小翠的脸都麻木了,满不在乎的说:“我钱多着呢,衣服少买几件就是了,没关系。   现在重要的是结束这次的倒霉任务,我要回家。”   系统沉默。   小翠心想,涨好感动那么难,降好感度总简单吧,她故意跑男主跟前去嚎两嗓子,很快就能回家了。   到时就轻松了。   不过,显然她又想当然了。   从这天起,她就突然被调走干别的活去了,不管她怎么想作死降那-1的好感度,她都见不着男主的半根毫毛。   于是,直到她青春不在,垂垂老矣,干了一辈子下人的活计,最终寿终正寝,她才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中。   哼!后遗症严重的她,发誓再也不乱抽剧本玩了。   与此同时,梨水岸的某个房间内,一位躺在地上寂静无声的女人,胸口突然有了起伏,双眼瞬间睁开。   女人边抚着胸口,边站了起来,行动优雅的坐到梳妆台前。   可惜铜镜太模糊,她看不见现在的长相,用手一摸,倒是摸着了不少的疙瘩,嘶…还有点疼。   她便凌空虚指了一下,顿时空气中出现了一块只有她本人才能看见的巨大光幕。   光幕中间便是她的脸。   就一眼,就把她恶心得够呛,对面的观众也有不少直接吐了。   弹幕立刻被刷满。   “搞什么,这次主播穿的人也太丑了,天啊!看摆设,好像还是远古时代啊…”   “我真的吐了,虽然知道是随机的,但也别这么恶心人吧。”   “哎呀,我好期待啊,这样的身份逆袭起来才带劲儿,现在主播虽然丑,但是很快就会让所有人刮目相看的…”   “太辣眼睛了,主播快变美,我给你刷战机,主播快变美,我扛不住了…”   很快,光幕上亮起一排排七彩的光,女人的账户更充盈了。   她高兴的笑了笑,脸上的肉颤了颤,那还泛红流脓的疙瘩也跟着动了动。   “别急别急,慢慢来,现在先看看剧情任务。”   她点了点光幕上的某个红星,然后面前出现了几行字。   女人轻声读了出来:“任务一,成为梨水岸最受欢迎的女人。任务二,成为桐城最有才华的女人。任务三,攻略男主。”   她不由轻笑:“都是老套路了,没什么新意,玩来玩去都这几个任务,没什么意思啊。”   主播声音一落,屏幕又被刷满。   “主播快别说话了,快吃美容丹吧,丑哭我了。”   “我觉得这里还好,主播好像没穿过远古时代,应该会很有意思。”   “是啊,主播穿的衣服我都没见过。”   “是啊,我也没见过。”   女人这才被吸引了注意力,“好吧,这次我也会好好完成任务的,但是老规矩,如果男主太老太丑,我是会拒绝的。”   屏幕对面的观众刷起弹幕交流。   “就是要拒绝,不要轻易就被他追到手了。”   “虐,狠虐,往死里虐。”   “这次不要看单一男主了,主播,开后宫吧。”   “楼上别傻了,远古时代是以男人为尊的。”   女人看到这里轻扯起嘴角,笑说:“那也不一定啊,爱能改变一切呢~   好了,现在我们来看看新世界礼包。”   她点了点一个大红色礼包,随之屏幕上绽放出一大片烟花,然后出现了几个大字。   “倒时器?”   这什么鬼?第一次抽到这么没用的东西,女人不禁皱紧眉头,整张脸更加扭曲了。   倒时器,就是与男主见面的倒计时。   “虽然是有点小失望了,第一次抽到辅助类的道具,不过这应该和这个时代有关系,因为这里科技水平太低了吧……”怕观众不理解,她解释道。   “好了,现在兑换美颜丹。”   女人点开商城,搜索美容丹,页面顿时出现了一大片的商品。   “你们说我应该选择哪个?千娇百媚的声音?盈盈一握的细腰?白嫩纤细的大腿?完美无瑕的脸蛋?吹弹可破的皮肤……   算了,做选择太难了,还是都要吧……你们说名器?这个太贵了,买不起。”   女人迅速下单,很快面前就出现了几个白玉瓶子,里面各自装着一粒药丸。   她一一打开,看了看,却没有急着吃。   瞥了眼倒时器,离与男主见面的时间还有九天,她可以慢慢在这几天调整,以最好的状态出现在男主面前。   所以,不急。   弹幕上吵的热闹,女人不得不做出反应。   “行了,别吵了,名器真的太贵了,就算花掉我所有积蓄,我也买不起,以后就不要再说了……”   女人边说,边服下了“吹弹可破的皮肤”的药丸。   她脸上的疙瘩,便以一种神奇的速度消失,皮肤瞬间变得白嫩光滑。   剩下的药丸,她打算慢慢服用,不然一下子改变太多,怕被人发现了。   这时,门外敲门声响起,门外人的声音也传了进来。   “百丽小姐,客人来了,您快出来……” 第30章 没有有男主   回到书院几日后,山长便派人来传话,让季远川过去。   季远川心想,应是与《三年科考》有关。   果然,等他到了,便看见山长的书案上堆放着十几本书,封面有四个大字:三年科考。   里面也不止山长一人,还有十几位夫子,有的季远川认识,有的没有见过。   其中也有王风启。   “远川你来了,快进来快进来,山长说有事情要谈。”王风启招招手,对站在门口的季远川道。   十几人各自找了位置坐下,季远川坐在了王风启的旁边,因为不熟,甚至有的人根本没见过,季远川便没有打招呼,只是点头微笑示意。   很快,山长便让人,给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发了一本书,正是那《三年科考》。   这书看起来不厚,大概只有季远川交给山长那本的三分之一。   有人书一拿到手,便好奇地翻了翻,季远川也挺好奇里面的内容,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有人则不解直接问道:“山长,这是什么书?您让我们所有算学夫子来这,难道就是因为这本书?”   山长点点头道:“没错,此次将所有算学夫子叫来,便是因为这本书《三年科考》。这是一本与算学有关的书,是我们学院中的算学夫子季远川所著。”   山长一点到季远川的名字,便有几人将目光投向季远川,不过其中还带着不解。   季远川写的书,和他们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把所有人都叫来?   就因为一个刚刚当上算学夫子还未足一个月的季远川?   王风启是压根不在乎山长说什么,随意的翻了翻,内容也没细看,谈话也没细听,心想:反正老友和小友,都不会坑他就是了。   面对质疑与不解,季远川没有说话,只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山长将各人的反应看在眼底,继续解释道:“这本书写的极好,你们可以先看看。”   纵然疑惑,这些人还是一一翻开了面前的书页。   略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山长再次开口道:“书的大概,估计你们也看到了。这本书的内容如何,也许大家还不能准确得到答案,但确实是一本好书。   前几日,有一位算学夫子,因家中有事,暂告了几日假。我本以为过几日他便能回来,谁知我得到的消息却是,那位夫子去了别处。   人往高处走,水往地处流,这无可厚非。只是这么一来,书院本就缺少算学夫子的局面便更糟了。   恰巧,远川写了这本书,故我决定今后夫子们都按这本书来上课,当然,大家也可根据自己的需要来自行调整,并非不能添加自己的心得。   这本书或许能解决书院此时面临的难题。”   山长话音刚落,室内便响起一阵喧哗,不时有人交头接耳,低声交流。   很快,一穿着蓝色长袍,年过半百留着山羊须,脸颊干瘦的夫子站了起来。   季远川不认识此人。   “山长,我认为,此举不妥。先不说此书内容如何,只这一本书也不可能适用于在场所有夫子啊。   再说了,季远川虽然少有才名,但毕竟年纪小,且并无多少教学经验,只如此便让我们今后选用他的书,实在不能让人信服啊。   在场的许多夫子都有多年的教学经验,难道各自一直使用的算学书籍会比不上他这本?   山长,恕我今日无状了。”   看着面前板着一张冷峻脸的曾夫子,山长也没好意思说,其实你写的,还真不一定就比人家小辈写的好。   这么多年来,他还从未见过,有哪一版的算学书,能比三年科考更系统严谨的。   只是他怕,若将心里话一说,恐怕书院又要损失一位算学夫子了。   曾夫子虽然脾气大了些,却颇有几分真材实料,不可激他去了别处书院啊。   山长本想好好向大家解释一下,谁知曾夫子说完,很快就有人接上。   站起来的这位,穿着一身蓝色的长袍,年纪虽稍长季远川几岁,但在书院中也是小辈的存在。   不过语气却不怎么客气:“山长的提议我并不同意,这本书我虽然并没有翻看几页,但季夫子到底没有什么教学经验,而且年纪也小,恐怕这本书也并无稀奇之处。   多少年了,算学一直都是如此教学,为何突然要变得统一起来。也许季夫子的书不错,但也只能说是对他自己而言,于我们来说,却并非好事啊。   还请山长三思而后行。”   楚夫子说完,又有几位夫子站起来表达了反对意见。   山长眉头紧皱,初一接触此书,他便高兴得很,欣喜过度的他倒是没有想到这一层。   读书人都傲得很,哪有那么容易就接受别人的东西,而舍弃自己的。   唉……是他没有思虑周全。   季远川虽然担心书不能印刷,导致不能卖钱,不过却不是很担心,看着他们一个个站起来反对,自己倒是老神在在的,完全不生气。   有几位从头到尾没有出声的,更多的是委婉拒绝的,也有王风启这样起身支持季远川的。   本来王风启是不在乎,但谁让他见小友孤立无援呢。   “行了行了,说来说去,不就是嫌弃人家年纪小,没有资历么,与这书到底好不好完全无关是不是?别阴阳怪气的了,谁不知道你们的意思啊!   山长刚刚都说了,这次主要就是说说这书,又没让你们谈论季远川人,你们一直将关注点放在人家季远川身上干嘛?   尤其是你,没错,就是你,楚夫子别看别人了,说的就是你。你连这本书的内容都没看上几页,就在这说一大通拒绝的话,简直让人无语。”   王风启说完还不嫌事大的翻了个大白眼。   山长心里暗爽了一把,有的事他自己不能说,但王风启是毫无禁忌。   季远川差点笑出声,但看楚夫子那憋红的脸忙忍住。   王风启能在如此局面下为他说话,季远川心中非常感动,自然不能让王风启调起众怒,惹火上身。   虽然他知道王风启完全不在乎这样的麻烦。   季远川赶在楚夫子发怒前道:“虽然知道诸位对晚辈有所质疑,不过,晚辈还是希望各位前辈能仔细读读此书。   晚辈并非质疑前辈的能力,《三年科考》也并非就优于各位前辈所写的书,只是,就目前的局势来看,这本书或许是更加适合学生的。   如若……”   …… 第31章 等待的男主   室内,人已走的差不多,只剩下季远川,山长和王风启三人还在。   以及桌上被人留下的十几本《三年科考》   “远川,这次你冲动了。”山长担忧地道。   王风启也目露不赞同。   季远川知道他们是在担心他,便安慰道:“无碍,于我而言,并无多大的损失。能赢固然好,输了也不算什么。”   “可是,这次打赌你若是输了,于你的名声只怕有碍。”   “是啊是啊!远川你怎么还笑得出来,他们再怎么不肯,不是有山长么,你瞎答应什么,一切交给山长决定就是了,难道他们还能不听山长的?你真是……唉……”   山长听了王风启这话,心中一梗。   咋了,你啥意思?我就能强按住他们的头,让他们答应不成?   算了,不和这浑人计较,心累。   “没事,即便是输了,我也不在乎,更何况也不是完全没机会赢的。”   王风启脸上写满不相信,他还真不认为季远川能赢。   王风启认为,季远川到底没教多少天书,经验不足,即使有些心得,那也不是能和那些有十几二十年经验的老夫子相比的。   只是,他到底不好出口打击对方的自信心啊!   山长数了数被留下的《三年科考》,打断两人:“也许情况并非你们想象的那么差,你们看。”   “怎么了?”王风启顺着山长的手指看过去,“什么也没看到啊,有什么稀奇的?”   季远川瞬间领悟到山长的意思,笑道:“虽然刚刚只有云平兄为我说话,其他人要么沉默,要么反对。   可现在看,也许情况并没有那么糟,并非全部夫子都是反对态度啊。”   王风启满头雾水,再看了看之前夫子们坐的地方,不解道:“你们在打什么哑迷,为什么我完全不懂啊?难道刚刚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   不会啊,全程我也是在场的啊,没有错过任何人的发言啊!   季远川见他急了,山长又无解释的打算,便主动道:“你数数那些书的数量,便知,少了好几本了。”   王风启果然听话的一一去数,果然发现少了好几本。   “刚刚是每人都有给一本的,而现在却只有十本了,说明有好几个人把书都偷偷带回去了。   哈哈哈哈,这些人也太好笑了,明明反对,竟然还把书带走了,分明就是有兴趣却不说!”   山长点了点头,道:“这样也好,也许这些人看了内容,会改变想法也说不定。”   季远川拿起一本给王风启:“云平兄也带上一本吧。”   王风启脸一绿,顿时消声:这么厚的书,他不想看啊……   山长转头看见王风启的脸色,难得大笑出声。   ……   因为郁闷,回去的路上,王风启都没和季远川说话。   不过还好,王风启没有忘记带上书离开。   回到斋舍的季远川,在门口见到了一个并不让他感到意外的人。   是顾长盛。   季远川猜测,应该是将作业收上来了,来交作业的。   “夫子好。”   季远川一边开门一边问道:“你来多久了,等了很长时间吗?”   顾长盛摇了摇头,道:“没有,我才刚到,并未等很久。夫子,这是今日收上来的功课。”   季远川将一叠本子从他手中接过,无奈道:“你不必每次都在这等,我有时候并不会在斋舍,你只需要将东西放在窗台上便好,这种东西也不用担心会失窃。”   “好的夫子,我恰巧刚到,没等多久。”   季远川根本不相信顾长盛说的,之前几次,他也是这样答,但有杂工告诉他,有学生在门口等了他很久。   他这才反应过来是谁。   不过想知道他等的时间长不长,很简单,试探一下便知。   “长盛可有用晚饭,不如我带你去外面吃点东西?”   顾长盛笑着说好,看起来像个小太阳。   季远川心道:果然,这都什么时辰了,还没吃饭,那定是等很久了。   他走之前,有打招呼让人不必送饭,毕竟有前车之鉴,怕又要在山长那儿待上许久。   不过这次时间并未太长,但食堂也早关了,只能去外面了,当然还要再加上一个顾长盛。   顾长盛落后季远川几步,露出一个得逞的笑来,转瞬即逝。很快,他紧跟上季远川的步伐,两人并肩而立。   对于季远川时常带学生出去吃东西的行为,守门人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只有规定说不允许学生外出,没说不然夫子带着外出。   所以没毛病。   守门人在心中猜测:这学生老被季夫子带着出去吃小灶,应该成绩非常好吧,要么也是人很乖,才会得季夫子喜欢啊!   开小灶?   其实真算不上,因为季远川没钱,每此带顾长盛出来,都是吃面。   而且是没一块肉的素面。   所以,当又看到夫子站在面摊前停下脚步,顾长盛心中疑惑:真的是他算计了夫子么,夫子是不是故意的,就是为了不想带他出来。   不过,他下次还是会等的,这面一点都不腻,好吃。   季远川见他吃得欢快,心想:男主咋这么喜欢吃面,他都吃腻了,下次还是换一个吧,馒头也比这好吃啊。   顾长盛浑然未觉,三两下就干掉了整碗面。   季远川认为下次还是吃面吧,男主吃得太香了。   “福叔,这边再来一碗。”因为俩人来的次数频繁,面摊老板都混熟了。   顾长盛动作一顿,看了看夫子碗里还有大半碗的面,再看看自己面前空空如也的面碗,心中已知那碗面是为谁叫的了……   季远川冲他微笑,温和地道:“别急,慢慢吃,还有。”   什么叫哭笑不得,顾长盛今日总算尝到这滋味了。   笑着干完这碗面,我还能行。   顾长盛只想问,夫子您当真不是故意的么? 第32章 考试的男主   月考的这天,不止是顾长盛觉得奇怪,整个丙字六号班上的人都觉得有点不对劲。   这次的监考夫子未免好奇心太重了些,怎么就坐不住?上个月月考,也并非如此啊!   不过,幸好这近一个多月来,他们饱受季夫子的荼毒与压迫。   所以尽管算学监考夫子时不时就下来看看,甚至长时间在学生身后停留,他们仍然是不慌不忙地答题,有条不紊地誊写答案,写出来的字依然流畅优美。   而有的人,根本连看都不看一眼,目光没有半分倾斜,犹如没有看到般置身事外。   这就轮到监考夫子纳闷了,这群学生真怪,这样都不受影响,根本不像是丙字班的学生,倒像是甲字班的了。   而且…好像答得…挺不错的…   见影响不了,他也只能暂时放弃,回到上面,一动不动地盯着下面,期盼能抓到个作弊的。   不过依然让他失望了,别说作弊了,这些学生连头都没有歪过一下,全部都在聚精会神的做题。   他犹不死心,改变策略,转盯这班上的刺头。   哪个班上没那几个刺头的,平时不听话就算了,每到考试,总要出点什么事情才好彰显他们的存在。   丙字六号班自然也不例外。   故他死死盯住顾长鸣,只要他一有什么不轨,他立刻便能洞察。   不过直到他眼珠差点瞪出眶,顾长鸣放下了笔,考试时间到了,他才恍然什么都没有发现……   最后,留下一屋的学生看着他快速离开的身影。   这夫子咋了?   学生们面面相觑,最后也只能摇摇头。   谁知道呢!   连考两天,学生才考完了所有的科目。   考完的这天,山长带着青明书院内所有的算学夫子,坐在一间火光明亮的屋子内。   其中也包括季远川。   将近二十人围着一张被拼接而成的大桌子坐下,上面整整齐齐堆放着丙字十五个班的考卷。   所有人的表情,异常严肃。   山长开始宣读规则:“首先,有担任丙字号班级的夫子,这次不能成为批卷人,由剩下的夫子来批改。   其次,批改结束后,夫子们可自行检查自己班上的考卷,若有错误遗漏,可当场提出来。   最后,由我来计算总结果,排名次。   以上,你们可有意见?”   夫子们异口同声:“没有意见。”   山长点点头:“好,那请丙字班夫子先坐到一边,不要打扰其他夫子的批改。”   季远川便随大流的起身,并坐在了旁边早就准备好的位置上。   很快,大桌旁只剩下五人。   这五位夫子,除了王风启,便都是老夫子了,教学经验至少有二十年。而且巧的是,这五人都不是那天站出来反对季远川的那些人。   巧合?季远川看了一眼正帮忙拆卷的山长,心想,哪有那么多的巧合,不过是精心构思设计的结果。   山长又帮了他一次啊,他应该好好想想该如何报答山长了。   别的方法估计都不行,只有早些写出三年科考的练习题册,才是最好的办法了。   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   轮到丙字班夫子上前检查时,季远川很快就找到了六号班的考卷。   他先是从头到尾翻看了一遍分数,觉得与自己的事先估计并无什么出入。   一共有六个甲上等,其中包括顾长盛和赵牧,十二个甲下等,其余的都是乙上等,其中便有顾长鸣。   没有乙下等以下的成绩。   不管此次打赌结果如何,反正面对面前的成绩,季远川是满意了。   看完成绩,季远川再一一核对了一下计算情况有没有算错,发现有一处本是甲下等的学生,被判成了乙上等。   季远川将这张考卷用红笔画了个圈,做上记号,再递给周围的人看。   有两三人看过,发现问题,并肯定了这个错误,季远川便将此学生的成绩改了过来。   所以最后季远川誊写在纸上的成绩是:   丙字六号班,甲上等:六人,甲下等:十三人,乙上等:五人。   写完后,他便将成绩递给了山长。   放眼看去,除了同时教授两个班或以上的夫子,其余的夫子都已经完成了审核环节,大部分都没有出错。   没等多久,丙字班此次月考的成绩,便全部都到了山长的手中。   山长一一看过,再进行汇总和排名。   最后将结果写在一张纸上。   所有人都看着这张纸,气氛开始变得紧张起来,季远川也不例外。   这次《三年科考》是否能成为青明书院的正规教学教材,就看那薄薄的一张纸了。   就在所有人期待地看向山长,以为山长久要宣布结果时,山长却叫了王风启。   “我便不报了,王风启,你来。”   王风启一听让他来,高兴了,还有这么好的事?他竟然有幸能第一个看到。   “好好好,我来。”   王风启上前接过那张纸,一拿到手,他脸上的笑意便退了下来,换上一副大黑脸,甚至他在看了结果后,立刻担忧地朝季远川望去了一眼。   像是担忧,像是安慰。   季远川心中一咯噔,看来是没希望了,连王风启这般藏不住情绪的人看了,脸色都变了,说明结果定十分不妙啊。   难怪山长不说话,而是让王风启来通报,只怕是山长也对他失望了吧。   唉……虽然遗憾没有成功,不过以后还是可以继续写书的,若是书院不接受,卖给书店也不错。   说不难过,季远川自己都不相信,不过他也并非没有想到这种可能,故他也能接受。   王风启与季远川走得近,在场的人大部分都是知道的,即便不知,也没忘记前几日王风启为季远川说过话。   故王风启立场鲜明得很啊,他这般表现,不只是季远川猜到了,在场的其他人也猜到了。   有人面色不明,有人脸上明显出现了喜色,有人则不悦了,直接开口道:“王夫子您倒是快念啊,无论拖多久,结果都不会变的。”   说话的人,正是上次反对者之一,楚夫子楚林越。   王风启抬头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念道:“此次丙字班月考成绩的排名如下……” 第33章 寻人的男主   “……行了,我不念了,没什么好念的,你们自己看吧。”   王风启嘴一撇,将结果递给离他最近的一人,然后眼看着那人嘴边的笑凝固。   “不可能,这不可能,怎么可能……”   本来还打算保持风度的楚夫子,见他这般反应,不淡定了。   “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对?”也顾不上什么风度了,楚夫子忙凑过去看。   觉得看不太清楚,直接抢了过来,又自上而下看了几遍,尤其是最上面的名字。   除了几个知情的人,室内大部分的人都好奇死了,不少人将楚夫子围了起来,追问道:“怎么了,到底结果如何了?”   季远川一头雾水地看着楚夫子的脸色变了又变,疑惑地看向王风启:这是什么状况?   王风启接收到季远川的眼神,没有在此时哈哈大笑落井下石:“远川,你赢了。”   季远川此时还没反应过来:“什么?那你刚刚那反应?”   “哈哈哈哈哈…”还是忍不住的王风启,嚣张地笑了,“我就是逗逗你们啊,不要当真,谁让山长都不愿意念,我还以为你真输了。”   季远川不由抚额,这家伙到底多大了,真的有三十多了?咋感觉才六岁啊!   王风启还在暗自得意,冲那一群瞎嚷嚷不可能的人道:“你们根本不需要去翻那六班的考卷,我简单几句就能给大家说明白了。   六班没有一个人的成绩是乙上等以下的,最差的也是乙上等。   而你们班上学生的成绩,就算没看,也大概能知道水平吧,哪个班没有几个乙下等?甚至是丙上等都有的,所以六班算术科排第一,毋庸置疑。   若是还有人不信,大可将六班的考卷翻开来看看。”   楚夫子阴沉着脸,没有回应王风启,沉默地找来丙字六号班的考卷,快速地从头翻到尾,眼中写满不可置信。   他飞快地抬头看了季远川一眼,然后又翻了一遍。   这时有人说话了:“行了,愿赌服输,楚夫子不必再翻看了。既然季夫子有这个实力,那便按照赌约,将《三年科考》作为算术科规定教材便是。”   季远川认出说话的人。   此人便是此次改卷中的一人。   这人一表态,立刻又有人说话了。   “那本书我看过了,也许大家可以先看看内容,的确不错。按照上面的内容来上课,可能会让我们比平时更轻松。   这次确实是季夫子赢了,也该愿赌服输才是。”   山长很久没有说话,也几乎是被人遗忘了,他静静看着事态的发展。   他不是没想过季远川会赢,只是这种概率太小,所以这种念头也是一闪而过。   可他没想到的是,季远川呈上来的成绩会如此漂亮,远胜过其他夫子。   或许是惊讶,或许是失望,他竟然没有宣读结果的想法了。   季远川才来书院不到一个月啊,而其他十几位夫子,可是有教学多年经验的夫子。   或许一直以来青明书院的教学方法就有问题,夫子们只埋头教书,守着自以为高明的那些方法,而不去多听听他人的意见。   这应该是错的。   山长收回思绪,看着有几位在书院中颇有地位的夫子站出来为季远川说话,而其他人也表示出愿赌服输的意愿后,他轻叹了口气。   也许今日的结果,会给书院带来一些难以预料的变化,他看向人群中的淡笑温和的季远川,心想,应该是好的变化……   事情结束后,人也走的差不多了,季远川与山长告辞。   “远川,你等等。”   季远川便停下脚步,看向山长。不是一切都结束了么,还有什么事情?   山长从一木匣中取出一物,递给季远川。   “这是第一次版印的分红,八十两,你先拿着。”   季远川心中惊诧,这未免有点快,才刚将事情敲定,就立刻有钱拿,怎么给人感觉好像……好像山长知道此事一定会成一样,所以才把分红准备好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就算今天他赌输了,还是会有那几个人为他说话,《三年科考》的命运依旧是如此。   只是他赢了,更省事罢了,结果并不会变。   季远川接过这包沉甸甸的银子,道了声多谢。   山长透过窗口,看着季远川慢慢走远。施人恩惠,必须从小处开始,让人感受到春风般温暖,那就是成功了。   季远川是个人才,在其他书院还没有发现之前,必须让他心甘情愿留在青明书院才好,如此这般,即便是其他书院来挖人,也是不能成功的。   ……   月考全部结束后,学院便开始放假了,三日假期,让学生都高兴疯了。   放假第一日的早上,书院的大门敞开,任人出入,守门的大爷只悠闲地摇着蒲扇坐在一边。   门口停着各色马车,有打扮娇俏的小丫鬟,有为主人搬行李的小厮,有接孩子的父母。   打闹声,问好声,斥责声,埋怨声,汇成一片。   顾长鸣已经坐上马车,让仆人赶车走了,离开前还想着:这次看你怎么回去,只能靠双腿吧。   顾长盛当然不会因为没有马车就回不去了,只是好像一直没看见那人啊,住处也是紧关着门的,难道一大早就离开了?   “大爷,您可有看到季夫子出去了?”其他人也许没有注意季夫子出没出门,但问守门的大爷总没错的。   “季夫子?季夫子早就出去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早就出去了,有多早?夫子早上不是贪睡得很么?   顾长盛心中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地继续问道:“大爷,是这样的,我有些学业上的问题想问问夫子,谁知道没见着夫子人了。您可注意到夫子出去了?”   “哦,这样啊!出去了,早出去了,一大早就出去了。唉……你们这些学生啊,就不能让夫子休息休息么,都放假了还问什么问题,等上学了再问不好吗?现在就让季夫子好好……”   顾长盛本来还想问夫子是和谁出去的,但见这大爷这说个没完的架势,还是不敢问了。   不过想想也知道夫子是和谁一起走的。   如若夫子只是回家,那也不会如此着急。   依夫子的习惯,应该还是刚刚才起吧。   所以,和夫子一起走的,只能是王夫子了,而他们去哪里,顾长盛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而早已经下山的季远川,此时坐在王风启豪华加大版的马车中,悠闲地喝茶吃着点心,在与王风启闲聊。   “大白天的,也不能去梨水岸,只能晚上去了……”王风启在季远川的注视下,声音越变越小。   “你…你别这样看着我……我没…没说错啊……”   季远川见这家伙还不打算和他说实话,不由皱眉道:“你还不打算和我说实话,可是有人与我说过了,梨水岸不是什么正经地方啊!”   王风启一听,急了,连忙语无伦次的解释:“哪儿……哪是什么不正经的地方,去的人多着呢,我……我们且去看看,又不做些什么,何必说得那么难听。远川,你不懂,可别被人骗了,那人定是吓唬你的。”   “真的?”   “当然是真的,梨水岸虽然并非是什么高雅的地方,但也是为许多读书人吹捧的。   远川,你是不知道,你要是多了解了解,肯定会明白的,定不会以偏见的眼光去看待。   梨水岸可不是什么青楼暗娼之流可比的,里面的姑娘大多是清白之身,且颇有才情。   前几日便有一位才女横空出世,作出来的诗歌真是叫人赞叹,我虽然只是有幸看到了她的作品,没见着人,但也完全被她折服。   据说,此女名百丽,不光才思卓绝,更是有一顶一的相貌,还有婉转动听的歌喉,被人称为天籁之音,其舞姿更是曼妙无比。   世上竟有如此奇特的女子,真是让人心神往之啊。   听说今晚百丽小姐会献舞一曲,许多人便是奔着这个去的。”   被他这么一说,季远川的好奇心也被勾起来了,即使并无色心,但对这样的地方确实想去看看:“真有你说的这么好?”   “那是当然,你若是不信,我还可以拿出证据给你看。”王风启在小圆桌下找了找,在一本书中找到了一张淡绿色的精致书笺。   这颜色不浓也不淡,干净而淡雅,看了就让人觉得舒心。   “这上面便是那百丽小姐的作品,我可是花了十两纹银才买到的,就这价格很多人都没买到。   好了,我这就为你念念这诗歌,让你领会一下人家百丽小姐意境与心胸。”   不过,显然季远川的注意力不在此。他的关注点全是,就这么薄薄一张纸,就能卖十两?太厉害了。   王风启突然提高的声调,拉回了季远川的思绪,为表庄重,季远川茶也不喝,点心也不吃了,严阵以待地看着王风启。   “咳咳……”王风启先是调整了一下嗓音,“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   季远川一听这熟悉的开头,立刻被口水呛住,剧烈的咳嗽起来。   王风启停下,问道:“怎么了,你没事吧?”   季远川憋红了一张脸,摆摆手道:“没事没事,我估计是刚刚吃得太急了,再加上这开头太好了,我被震住了,你继续你继续。”   “好,那我便继续了,”王风启想了想又道“我还是从头开始吧,这样更有感觉。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   在季远川一片惊异的目光中,王风启又感情丰沛地朗读了一遍。   对于季远川的眼神,王风启很满意。   越是和季远川相处,他越是觉得融洽。   在他看来,季远川本人是个极为自律的人,却不会因此而去多加要求他人。平时多显得过于正经,却不会因他的不羁而不屑。   越是相处,越是明白这种人的可贵。   王风启身边簇拥着不少人,可真正优秀的,嫌弃他不够上进,不愿意与他相交。   而一般的,他自己又看不上。   谄媚的,他更是厌恶至极。   故于他而言,季远川是难得的好友了。   现在,难得的好友同样也赞叹他的眼光啊,看看这惊叹的小眼神,就和当时他第一次看见的一模一样啊!。   “如何,是不是觉得太神奇了?这般想象力与意境,世上也难寻几个了吧。” 第34章 跟来的男主   “对,没错,你说的太对了。”   季远川一副被震惊到缓不过神的样子,内心也确实巨浪涛天。   他这是遇到同乡了?虽然他的语文学的不怎么样,但李白的作品还是知道一点的。   这样一来,他更有必要去一趟梨水岸了,不是为了相认,纯粹是想看看这同乡过的怎么样。   若是不如意,他不介意帮上一把,虽然他不觉得一个一张纸就挣十两的人,需要他帮什么。   他也不觉得那人抄袭了李白的诗词就有罪了,毕竟身处那般境地,想要让自己过得好点,也是可以理解的。   季远川夸张道:“这百丽小姐的作品确实不俗,若能见上一面,那真是荣幸之至啊。”   “远川你也这么觉得么?我也这么认为,能写出这般作品的,必定是个妙人啊,若能与她说上几句话,那便更好了。”   季远川心想,这便是古代版的追星吧。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梨水岸?”   “别急别急,现在还早,晚上去不迟,上午我们去悠然梦看看,那里的戏不错。”   两人便去悠然梦听了整整一天的戏。   戏听完,季远川还在回想。   这要搁以前,怎么可能有耐心听这半天都唱不完一句话的戏曲,不过现在看看好像还挺不错。   这时候的戏剧扮相还没有上辈子那么夸张,不管是妆容还是服饰,都没有过多的厚重感,显得更加的轻盈大方,却又不缺雅致,看起来很舒适。   戏台上有几个长的格外美的,季远川也多看了几眼,却并未放心上。   后来临走时,他去净手,碰见一身量纤细瘦长,貌若芙蓉的男子。   为什么说他是男人呢?   因为是在男厕相遇的,自然都是男子了。   季远川匆匆扫过一眼,便要离开,那人欲言又止地上前道:“公子……”   一双美目顾盼流转,一声公子让人骨头都酥了。   只是,这人真的不是女子么?   季远川隐晦地看了一眼某个部位,呃…好像没有起伏,但是听说瘦的人,那地方本来就不大的。   于是他便提醒道:“小姐可是走错地方了,这里是男厕,女厕不在这边。趁还无人发现,小姐赶紧离开吧。”   说完,季远川便绕过这位“小姐”出去了,没留意到该小姐脸上的娇羞变成尴尬,再变成愤怒,几番轮转。   这人僵着黑脸待在原地,等他反应过来,人都没影儿了,他阴沉地走了出去。   那人,竟是把他当女人看了?他穿的衣服,哪里有半分女人的样子。   明明刚刚他在台上时,那人一直都在看着他,脸上还带着笑意,怎么一下来就不认人了?   这时一直候在边上的一小厮,半弯着腰迎了上来。   “少爷,您交代的都办好了。”   “说…”   “回少爷,那人是王家二少爷带来的。”   “你说的是王二风?”   小厮有点尴尬,少爷可以这般称呼,他却不行:“没错,少爷,就是他。”   “身份可是查清楚了?”   小厮立刻自扇了一巴掌道:“回少爷,还没来的及查。”   “那还在我面前废话什么,赶紧去查啊,我今晚就要得到结果。”   “是是是,奴才这就赶紧去……”   ……   对一切一无所知的季远川,和王风启开开心心的去一家有名的酒楼吃了一顿。   虽然饭菜不便宜,但王风启这段日子对他照顾有佳,并且是真心把他当朋友的,这顿饭该请。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他现在手里有钱了。   用完饭,王风启便带季远川去了梨花岸。   梨花岸修建在一片湖中央,两岸种满了大片的梨树,每到梨花盛开的季节,风一吹,漫天雪白梨花,如下雪一般被送入湖水中,飘飘荡荡涌向梨花岸。   这个季节自是看不到如此盛景,不过梨树上却并不单调,上面依旧开满了艳丽的花。   天已经快要黑了,可那些花儿却隐隐散发着光,看着美得很。   季远川这辈子眼睛视力不错,隔着一段距离也能看出那花儿是假的,倒不稀奇。   王风启只当他是第一次见,非常尽责地为他解释,那些花是如何做成的。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湖中心开始亮起点点灯火,映着波光粼粼的湖面,看起来如梦如幻。   季远川和王风启坐上了一条画船,周围也有许多条独木舟在旁,都朝着一个方向前进。   季远川恍惚感觉自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但仔细一看,那条船又被新赶上的遮住,再没有露出头来。   季远川心想,难道自己看错了?应该是看错了,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哪有那么巧。   夏夜温热的风,带着湖水的湿气,变得微凉,吹在人的身上,让人浑身舒坦。   季远川微眯着眼,享受这片刻的凉意,舒服地叹息出声,自然便错过了对面阴沉沉盯着他的双眼。   很快船就靠了岸,季远川脚一下地,便吃了一惊,还以为梨水岸只是建在湖心的一处房子,原来竟是一个小岛么!   只不知这是人的手笔,还是天然形成的。   若是前者,那梨水岸的主人可不简单啊!不过这些与他没什么关系,他就来见识见识这么一次,以后是不会有机会再来的。   因为,这样的地方消费也高啊,有那个钱,还不如多买几斤肉,少吃几碗素面划得来啊。   “就是这里,”王风启在一处被题名为水榭阁的地方停下,“今日百丽小姐便是要在水榭阁跳舞,你看,这么多人,大部分人都是来看百丽小姐跳舞的。”   的确,其他阁楼虽然也有人进去,但全部加起来都不如水榭阁的人多。   两人并没有在门口停留多久,而是随着人流一起进入其中。   一进入,便闻到一股奇特的花香味儿,像是带着春天的气息,让人一闻,血气上涌,心潮澎湃。   季远川知道这香定有古怪,但见所有人一副习以为常,甚至还陶醉地闭眼轻嗅的样子,便知这香可能并不会对身体有害,也就打消询问的念头。   耳边还传来隐隐约约的水流声,似有若无,是活水流动的声音,叮咚叮咚,如美妙乐章。   拐过一个弯,就看见一块宽敞的空地,最中间搭了一个大舞台,周围分布着许多席位。   这架势,倒挺像现代开演唱会的。   这时王风启道:“来,远川跟我来这边,我买到了最好的两个位置,绝对靠百丽小姐最近,能把百丽小姐的脸看得一清二楚。”   王风启带着季远川找到位置坐下,季远川四处看来看有点不适。   这位置好是好,就是太突出了,只比舞台低那么一点点,比很多席位又高很多,人一进来就能立刻注意到。   太太显眼了,显眼到扎眼啊。   季远川婉拒:“我们还是换一个地方吧,这里也太显眼了。”   王风启怎么肯:“别啊,这里挺好的,我花了很大力气才买到的。就是要显眼才好,不然百丽小姐怎么注意得到我。   就是要一眼就看到我才好呢。”   季远川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追星追疯魔了的古代中年人,心里却明白和追星族讲道理是讲不通的,只好放弃了。   场中席位渐渐坐满了人,季远川觉得那些人每次进来好像都看了一眼自己和王风启。   不是好像,是一定,每个人都看了。   人坐得差不多了,季远川以为该开始了,但是等到的是上酒上菜,不是唱歌也不是跳舞。   季远川心中有不好的预感……不会还要等好久好久吧?   他便低声问王风启:“大概还需要多久开始啊?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别急别急,就快开始了,好戏都在后头呢!”   后头,多后头啊?   季远川有点后悔来了,还不如在家出考题呢,太无聊了。   王风启大概是看出了他的想法,便招呼他喝酒。   “这个酒你肯定没喝过,听说是百丽小姐独创的,名为胭脂醉,你尝尝。”   王风启为他倒了一杯,然后再给自己满上。   杯中的酒,装在琉璃杯中尤为好看,色如胭脂,轻轻一嗅,还有淡淡的花香味。   恩,有点像葡萄酒。   季远川担心原主的身体酒量不佳,就只轻抿了一口,没真的喝。   喝完发现,确实是葡萄酒,不过有花香味。   而王风启豪迈得一饮而尽,口中回味道:“色如胭脂,入口清香,回味隽永,后劲绵长,真是酒中上品啊。”   王风启又继续道了一杯喝下。   季远川听他这么一说,怀疑是自己没有好好品味,便又尝了一小口……恩……还是那个味道……   季远川有理由相信,他们喝的并不是同一种。   等了大概有大半个时辰,舞台上面终于有动静了,而此时王风启已将酒壶中大半的酒饮下,不过看着还清醒得很,并没有醉。   一直流淌的水流叮咚声,在此刻也消失了,人群也安静了下来,突然灯光忽灭。   或许是在场人都颇有经验,见这架势竟无一人惊慌,季远川也不好显得自己太土冒,一惊一乍的,只好也跟着看向舞台。   不过舞台上面没有人,一束光从上面打了下来,接着一身着白衣的女子从上面飘了下来,犹如九天玄女般。   接着百丽小姐,便在半空中曼妙一舞,口中还唱着凄婉的歌。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季远川麻木地看着所有人如痴如醉地注视台上的人。   这时,台上正表演的百丽,正上方有一块巨大的光幕,上面有一个倒计时。   一个活泼Q萌的声音响起:“他来了他来了,男主快要出现了,提醒主播,男主的方向正是主播,请主播好好表演哦,男主正在看你呢。   离男主出现还有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入口处出现了一人,巨大的光幕瞬间转向。   “主播好好表现,男主已经出现了,他的方向,他的目光,都是朝着主播的方向,请主播继续努力……” 第35章 灌酒的男主   “男主过来了,二十米……十九米……插问,主播是否需要购买道具圣光普照,此道具生效后,在一分钟内看见主播的人,都会对主播产生双倍的好感,请问主播是否有意购买?”   百丽咬咬牙,这种道具不但贵,而且每次任务只能用一次,但是效果确实好。   “买!”   “圣光普照购买成功,是否此刻使用?”   “请问小助手男主离我还有多少米?”   小助手软萌回答:“还有十米……九米……”   百丽斩钉截铁道:“好,就现在使用!”   “好的,圣光普照现在开启,有什么需要可以找小助手哦,拜拜啦。”   这时,季远川的肩膀被拍了拍,他下意识回头。   与此同时,台上正跳舞的百丽,周身散发着柔和浅淡的白光,看着她的人更加投入痴迷了。   台下的季远川对上的是一双冰冷阴沉盛满怒气的眼。   季远川被吓得一哆嗦,往旁边一靠,再仔细看了看,那双眼睛好像又没有那么复杂的情绪,似乎是他看错了。   只是,他依然看不透。   原来真的是顾长盛啊,在船上看到的就是他。   季远川莫名觉得有点心虚,话都说不利索了:“长盛……你…你怎么在…这里?”   “我为何不能在这里?夫子不是也在这里么?”顾长盛一双眼死死盯住季远川。   季远川眼神躲闪,企图以此来躲避顾长盛的目光。   这被学生发现逛青楼,怎么办?而且还是当场被抓住的那种,该如何挽回夫子的威严?   季远川急啊!   “呵呵…真巧啊,你也是来玩的?我也是……”   天啊,我说的都是些什么,好想把自己掐死。   “夫子怎么不敢看我,难道夫子也觉得心虚吗?”   为什么觉得男主的声音有点冷,是错觉么?   “心虚?怎么会,我有什么好心虚的,哈哈哈……嗝…”   台上跳舞的百丽,已经跳完下场了,这时王风看向季远川时,脸上还带着意犹未尽,这时,他才发现了季远川旁边的顾长盛。   只不过神智很快在看到顾长盛那张黑脸时,清醒了过来。   “顾长盛你怎么在这里?”   顾长盛的怒气在这一声疑问中达到了顶峰,“王夫子,我刚刚可是看到王大风带了人过来了,您说,他是来找谁的?”   王大风是谁?王家的家主,他的亲哥啊!   王风启立刻从席位上蹦了起来,要不是被季远川扶了一把,估计得跌下去。   什么百丽小姐,什么绮梦旖旎,什么世间少有,都在此刻被抛在一边。   “远川,我还有事,下次我们再约,你等会儿自己回去哈,我先走了。”王风启语速极快,然后再随便整理了一番就飞快地跑走了。   季远川看的目瞪口呆,他还从来没见过这么灵活的王风启啊。   “王大风是谁?”   “他兄长,也是他唯一怕的人。”   季远川心中一阵郁闷。   王风启你是走了,可是我怎么办?就留我一人面对顾长盛?   天啊,太尴尬了。   “这…王夫子也不知道是抽了什么风,竟然这样就跑了……哈哈…我们也没做什么哈……时间不早了,我们也回去吧…”   顾长盛将手搭在他肩上,靠得极近道:“别急啊夫子,我才刚来,还什么都没来得及看,夫子也陪我看看吧。”   季远川能感觉到,他鼻间的气息喷在他的脖颈间,痒痒的。   顾长盛说完,也不等季远川回答,自顾自地坐到王风启的位子上。   见季远川还站着,顾长盛一拉,将他拉到坐垫上。   “夫子可别挡到别人看了,坏了别人的兴致了,坐下来,好好看看。”   直觉告诉季远川,此时的顾长盛非常不好惹,最好还是顺着毛捋。   故季远川没有再说要走的话,还招呼顾长盛吃东西。   “王夫子只喝了酒,其他什么的都没有动,连筷子也是没碰的,你尝尝,味道还不错。”   顾长盛随意拿起一双筷子,夹起一块食物放入口中,颇有意味地说:“果然,这地方的东西,味道就是不一样啊,不错不错。”   而一旁的季远川动作一滞,心道:王风启的筷子没有用,但是他的筷子是被用过的啊,做什么要拿他的筷子?   有些混乱的季远川,心不在焉的摸着酒杯,将酒杯中的胭脂醉一饮而尽。   而下场了的百丽,直到看到弹幕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怎么回事,圣光普照竟然没有发生作用?男主正好在那时间段低头和人说话去了。   说什么话,有什么好说的,难道有她好看么?   百丽忽略掉满屏吹捧男主好帅好酷的彩虹屁,在思考人生。   平生第一次,圣光普照竟然失手了,这可足以她在好几次穿越中美容变身了啊。   肉痛啊。   而被百丽忽视的弹幕背后的观众,因为她没有及时发现和引导,关注点则开始走向另一个极点。   等百丽调整心情,重新面对着弹幕,却发现光幕上一片安静,这有点不对劲啊。   不过,她以为是观众朋友们知道她心情不好,这才保持沉默的,心里为他们的体贴而生出感激。   “这次表演,本来只打算唱歌跳舞的,希望能在男主心中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下次接近会事半功倍。   谁知道全被搞砸了,道具也浪费了。所以我打算再上台一次,你们觉得怎么样?”   弹幕刷满了支持的言论,还有无数的撒花和小心心弹了出来。   百丽瞬间恢复了自信,笑容又出现在脸上。   “刚刚我连男主长什么样都没有看见,你们觉得怎么样?”   弹幕瞬间热闹起来,百丽仔细一看,发现全是夸的,有说帅的,有说萌的,还有说酷的。   百丽疑惑,他们说的真的是同一个人么?一个人的身上竟然同时拥有这些元素,有点奇怪啊。   不过,她没有放在心上,只当是这届男主太优秀了。   “所以,如果让你们给目前为止,遇到的所有男主评个等级的话,这个男主排第几?”   弹幕又刷起。   “第一。”   “第二。”   “第一…”   “第二…”   ……   “到底是第一还是第二啊?看来你们对他的评价很高啊,那我更期待见到男主人了。   这次表演我就不跳舞了就当场作诗吧,大家还有什么原始时代的诗歌推荐吗?”   弹幕安静了一会儿,却并没有人回应。   百丽纳闷,问道:“难道是之前原始诗歌文化专业的小伙伴不在吗?请问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过了几分钟,有人给出了凤求凰。   百丽读了几遍,确定没有不认识的字后,便让人去准备她要上台的事宜。   上台后,尽管知道男主的方向,但百丽也不好一直盯着男主,必须要不时地调整一下方向角度的。   故她不知道的是,自她一上台,那一直对着她的巨大光幕突然转了角度,对准了男主的方向。   “我们可以再近点吗,我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我也想知道,他们凑那么近到底在说什么?”   “你们不好奇这个男人与男主的关系吗?是朋友?”   “管他们是谁,反正好看养眼就行!”   “唉…我还是想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太远了,听不到。”   “把小助手叫起来吧,让它来干活……”   “你是不是傻,那主播不就知道我们干的事了?”   ……   而台下的季远川与顾长盛在干什么呢?   顾长盛将酒壶中最后一杯酒,为季川满上。   季远川目光呆滞地痛快饮下,动作太快,嘴角还有酒水残留,红色,看起来有种别样的诱惑。   顾长盛伸出手,轻轻一抚,为他擦掉唇角的酒水。   在顾长盛看不到的光幕上,已经响起了一阵阵无声的尖叫。   “天啊,太温柔了,男主好温柔。”   “我感觉这就是爱情,他们之间一定有爱情,不可能什么都没有。”   “难怪刚刚看他们就不对劲……”   “不管了,这对cp,我嗑了。”   “天啊,好想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看起来太般配了。”   “啊啊啊啊!他倒下来了!啊啊啊啊,男主抱住他了,他一定是喝醉了,男主是不是故意灌醉他的。”   “哇哦,男主笑了,这个时候还笑,一定有情况。”   “哇哦,男主笑起来好萌啊,好喜欢!”   “可是我们不是看主播直播的么,这样是叛变吧…”   光幕上安静了一瞬,但很快又被尖叫刷爆。   “啊啊啊,我不管,我就是站他们!”   “啊啊啊啊……他们看起来太萌了,就是一对。”   “让主播见鬼去吧……”   “天啊,男主把他背起来了,哇哦,好萌啊,又帅又酷。”   “楼上是不是傻,他们这是要走了啊。”   “怎么办,他们要走了,我还想知道后续啊。”   “不行,我还要继续看……”   “我知道该怎么做,等我把小助手唤醒,收买小助手就可以了。”   过了一会儿,也不知这人是怎么操作的,那小助手醒来,竟然真的没有告发他们,反而帮他们把主播管理权从主播那里抢了过来。   小助手萌萌哒的声音响起:“好了,现在你们可以投票选择跟着谁了,但是时间不能太长哦,最多三个小时就要回来哦,有事可以呼叫小助手哦,拜拜……”   转眼,小助手的声音传到主播的脑海中:“主播主播,由于直播系统需要升级,所以主播暂时不能使用直播系统呢……”   这种情况百丽并非没有见过,便问:“这次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时间不长呢,和以前一样,只需要三个小时就能完成了。为了补偿直播系统为主播带来的不便,系统决定反馈主播一万星际币,主播可以在账号中查询哦,主播拜拜…”   其实根本没有任何影响,但系统每次都会做出补偿,这个设计真的很人性化了,百丽心想。   而据说正在升级中的直播系统,则牢牢跟在了季远川和顾长盛的身后,还不时转换角度,直击现场。 第36章 失态的男主   季远川噔一下站了起来,顾长盛吓一大跳。   “长盛,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夫子明明刚刚看起来还是喝醉了的模样,怎么这会儿又像是就醒了,如往常一般正经呢。   拿不准夫子的情况,顾长盛便一时没有说话。   而季远川则在说出那句话后,突然往后一倒。   顾长盛忙扔掉手中的酒杯去接人,最终两人都狠狠摔在了地上。   “夫子夫子?你没事吧,可是有哪里不适?”   可惜没有人回答他,他仔细一看,才发现怀中的人已睡着了。   本想放开的手,不禁抱紧了。   因为百丽小姐表演结束下场的缘故,席中不少人开始起哄,要百丽小姐再来一曲。   故一时倒是无人注意到季远川和顾长盛。   顾长盛一伸手,握住季远川的右手。   季远川的手,掌心温暖干燥,手指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比他的手要大些。   顾长盛紧紧握住,心也越跳越快,直到掌心变得湿润。他看着季远川沉睡的半边睡颜,着了魔般,目光集聚在那两片染上胭脂醉的红唇上。   他不自觉地低下头,一点一点又一点地靠近,直到两人的唇只差一指的距离。   这时,有什么东西击中了他,滚落在脚下。   顾长盛猛地回神,后背顿时冒出冷汗。   他在做什么?难道他真的对夫子有不可告人的心思?   可是他是男人,夫子也是男人啊!   这时,季远川动了动。   顾长盛心里一惊,松开紧握的手,整个人忙往后靠,却没来得及推开怀中的人。   不过只是虚惊一场,季远川并未醒来,而是换了个姿势继续趴着睡,甚至用脸颊轻蹭了下顾长盛的脖颈。   看起来,他一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顾长盛身体完全僵住,不敢再轻举妄动,保持着一个动作不动。   这时,顾长盛才注意到脚边的东西,那是一颗五两的金锭。   估计是它的主人往台上扔时,不小心偏了方向。   顾长盛看向那舞台,果然上面有着各色金银珠宝。   心绪芜杂,他一时不知该是感激还是埋怨这颗金子,最后还是理智占了上风。   若是被夫子知道他的心思和行为,必定会无比厌恶他吧。不能让夫子知道,这件事必须死死捂住,绝对不能让夫子知道。   幸好未铸成大错!   顾长盛心中在庆幸的同时,又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   他轻轻推开熟睡的季远川。   周围的喧闹未止,顾长盛却连一秒都不愿待了。   他先是试着抱起季远川,发现没那个力气,然后又换成了背。   夫子平时看起来也不壮啊,还有点瘦,没想到还挺重的!   还是说,是他太弱了,连夫子都抱不起来?   看来,以后他有必要好好锻炼锻炼身体了。   梨水岸这地方,他也没来过,便也谈不上了解情况。   好不容易他将夫子背到了岸边,他却为要上哪条船发了愁。   水边上的船公大都是老手了,也知道来梨水岸的人多的很,但什么时候走,就说不准了。   尽管他们也很想趟趟不落空,能拉到客人,不过,大部分人都是要明早才走。   故在一群朝梨水岸走的人流中,发现两个逆流的人,实在太容易了。   有动作敏捷的,立刻上来问:“公子可是要回去,坐小人的船吧?小人的船又快又稳,从未出过差错,保证将您安全送回岸上去。”   顾长盛点点头,但过去一看,那船简陋得很,就是普通的鱼船,他怕睡着的夫子一不小心翻出去了。   顾长盛摇头拒绝,选了条精致的游舫。   这船看起来和夫子来时坐的那条很像,故顾长盛便以为是一样的,哪知其中的一点点不同便是千差万别。   而船资便是那从天而降的金锭了。   拒绝有意要帮助的人,顾长盛将季远川背进船楼的房间。   那金锭,足够他们开一间上等房了。   而这期间,季远川从始至终都没有醒,顾长盛看着他沉静的睡颜,不禁轻笑出声。   能有这般睡功的,除了夫子,这世上他未见过第二人。   忙活一阵的顾长盛也累了,而此时夜也已深。   床虽然格外大,足够同时睡下好几人,顾长盛却不敢与季远川躺在一处,便在罗汉床上稍作休息。   意识朦胧间,顾长盛还惦记着:等船靠岸了……再将夫子背下去吧……估计夫子自己是醒不过来了……   而在船舱的半空中,巨大的光幕里,弹幕还在不停的刷新。   “为什么他们什么都没做,我却感觉嗑到糖了?”   “你不是一个人…”   “尤其是男主对那男的笑的时候,天啊,小心脏要爆炸了!好苏啊…”   “我天,我忘记录下来了,想哭,你们有没有录视频啊,求分享啊…”   “楼上,又是你,你怎么总是在问傻话,怎么可能不录?而且还有各种角度的,我要回去慢慢嗑…”   “求私聊啊…”   “求私聊…”   “我有理由怀疑,男主喜欢那男的,只是那男的不知道。这么看来,主播是没机会了。所以,我们这不叫叛变,我们这是弃暗投明啊…”   “说的对…”   “说的对…”   “赞成…”   ……   “赞成 1008611…”   “他俩长的太帅了,太养眼了,就是我们这里也没几个像他俩这样的啊,而且还是纯天然啊,太珍贵了…”   “楼上别做梦了,想看纯天然的绝顶帅哥,也只能通过直播看了…”   “是啊,他们怎么长的,真帅啊…”   “唉,两个人都睡了,为什么我还是觉得好甜啊!明明什么互动都没有啊…”   “男主肯定在做梦,梦里应该有那人吧…”   “莫名觉得他们好配的,男主看向那男的,眼睛里好像有光啊,总是不自觉就笑,明明主播那么美,都不抬头看看,而那男的也很温柔啊…”   “啊啊啊啊…我好像帮男主一把…”   “我真想看看真人啊…”   就在光幕不停闪耀时,小助手出现了。   软萌的声音响起:“小天使们,时间到了哦,直播系统管理权要交还给主播了,此次旅程就要结束喽…”   顿时弹幕里哀嚎一片…   “不要啊,再给点时间吧,我想再看看…”   “求求小助手了,再等会儿吧,等他们醒过来吧……”   “小助手,不要那么无情嘛,求求你了,再看看嘛,就一小会儿好不好…”   小助手对于他们的胡搅蛮缠一点也不生气,声音还是软软的:“不可以哦,要遵守规定的,不然这个潜规则会被取消的哦,下次你们就不能偷偷来看男主了哦…”   被这么一说,倒是没人再反对了,只是有人还在挣扎…   “让我再拍最后一张,最后再看一眼,就一…”   下一秒,光幕彻底消失……   半夜,船晃动的厉害,耳边不时传来若隐若现的声音,顾长盛被惊醒,他下意识抬头,季远川还是睡的好好的。   月光透过纱窗,温柔地倾斜了一地,顾长盛这才意识到已经是半夜了。   所以,他是睡过去了?竟然没有人来叫醒他么,难道还没有靠岸?怎么回事?   耳边又传来一阵阵似喘息又似叹息的声音,萦绕在耳际,久久不散。   顾长盛疑惑地起身,打开窗往外看,似乎梨水岸离他很远了,岸边也离他很远。   他折回身,再细听,电光火石间他终于明白这是什么声音,绯红从脸上延伸向脖子。   他不禁朝季远川的方向看了一眼,脑子已经乱成一片。   应…应该是上错船了,没…没关系,明天下船也是可以的。   顾长盛再次回到那与他身量不相配的罗汉床上,斜躺着,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耳边的声音似乎永不知疲倦般,他下意识又看了看对面那人,烦躁地翻了个身。   为什么夫子可以睡得那样安心?而他却难以静心,更别说入眠了。   翻来覆去,顾长盛终于还是爬了起来,一步步走向季远川。   今夜的月光,太柔,太亮,即使室内的灯火不知何时熄灭,顾长盛却还是能看见季远川的脸。   但又不是十分清晰,朦朦胧胧似罩上一层轻纱,引人想要靠近,欲看个究竟。   顾长盛先是伸出手,轻触到那温热的皮肤,再是看着他出神。   喜欢男子又如何,他便是认了又如何?   谁能耐他如今?   若是无人知道,若是对方不知,那应是无碍的吧!   想通这一点,顾长盛发觉,近日来似乎一直困扰他的问题,已经变的不是问题了,心也顿时变得轻松起来。   他眼中心中,能看到,能想到的,便只有那他早已觊觎很久的唇。   那会是什么味道?   心跳如擂鼓震天,此时顾长盛义无反顾,什么顾虑与担忧都被抛掷脑后。   他看准后,便难耐地低下头,屏住呼吸,急切地含住,反复吮吸。   像是品尝到世间难得的美味,顾长盛不禁喟叹出声,但却没有松口。   原来滋味竟是这般美妙,早知如此,他便不该多有迟疑。   直到身下的人发出不适的声响,似是要醒来,顾长盛才反应过来过了火,他连忙后退,后怕地看着夫子紧皱的眉头。   而那唇已是润泽红艳。 第37章 看戏的男主   季远川的睫毛,受惊般飞颤,似是在挣扎着醒来,但最终还是归于平静。   顾长盛这时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全是冷汗。   如果被夫子发现了……夫子会厌恶他,远离他的吧,而那时他又该如何?   他无法想象那种后果。   夫子如此优秀,以后定会娶妻生子,美满一生,而他又该何去何从?   一直以来,顾父对他的管教颇严,丫鬟寻常都不得近他身伺候,顾父去世后,更是无人对此事操心了。   初尝情爱的顾长盛,此时只感到迷惘与揪心,与内心那丝不可言说的甜蜜。   ……   清晨,季远川神清气爽地醒来,一睁开眼,看见陌生的环境还有点懵。   直到瞧见缩在罗汉榻上睡觉的顾长盛,这才想起了昨晚的事情。   哦,他喝醉了,所以男主这是找个地方让他睡觉了。   不过,这床老大了,男主为何要睡那小榻?   想不明白的季远川推开窗,看见的是一片平静的湖面,再转头一看,船已经靠岸了,一对对男女举止亲昵地离去。   季远川觉得有些奇怪。   这时对面的一间房间打开了门,从中走出一身形矮胖的男子,随之又出来一个体态丰腴、穿着暴露的女人。   男子估计以为没人看见,搂住女人,连亲好几口。   女人在他怀里欲拒还迎地挣扎。   季远川大惊,顾长盛这是带他来什么地方了?   男子很快便发现了站在窗口的季远川,不过他既不觉得难为情,也不生气,反而是对季远川一挑眉,嘴角荡起一个奇怪的笑容。   季远川觉得对方传递了什么奇怪的信息,可惜他好像没有成功接收到。   直到顾长盛醒来,两人一起下船时,季远川注意到从四处投来或隐晦或大胆的目光,他才懂了那男子的意思。   这是被误会了呀,而且还是……季远川看了看身边的人。   从醒来,顾长盛便有些安静过头,怕他心中想不开,季远川便开解道:“你别太在意他人的看法,他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误会便误会吧。”   顾长盛抬头,目光沉沉地看着他,声音也闷闷的:“夫子,真的可以不用在意别人的看法吗?”   果然,这孩子就是面薄,不开心了吧。   “旁人也只是想看热闹罢了,哪里知道实情?再说了,我们又何曾做错了,所以不必太过在意他人的看法,最重要还是要自己开心。”   顾长盛听完,一时失神:夫子说的没错,旁人哪里知道我的心?我何必太过在意别人的想法,况且我又没做错。   季远川见顾长盛又重新振作了起来,不禁赞叹道:“很好,做人便是如此,不能因外界随随便便的否定,就放弃自己,要坚定信心啊!”   顾长盛笑了,点头道:“夫子说的是,学生定会铭记于心。”   夫子啊,这些都是你教我的呀,我一定会照做的。   而被男主恭维的季远川,心里也挺爽的,这孩子以后三观一定正,没办法,老师就是能干啊!   两人简单用过早饭便各自回家了。   顾长盛还没进门,就看到一打扮儒雅的中年书生被赶了出来,笨重的书箱扔在地上,发出巨大的一声咚响。   看打扮,应该是位夫子。   在过去,许多豪门世家都有自己的府学,府中要不是请了名门夫子,要不就是专门养了名师,特为传授家中子弟的学问。   但自从科举制改革,大大删减诗词,策论也并不需要赋体的辞藻华丽、对仗骈偶,且加重对游学的考核。   府学便失去了原有的重视,官学兴起。   所以,这位夫子来顾府是因为什么?   那位夫子从地上爬起来,拎起笨重的书箱,挂在肩上,似乎整个人都被压下去了几分。   他黑着一张脸,拍了拍衣袍上的尘土,在门口大骂道:“不讲半分人伦纲常的狗东西,老夫好歹也是你顾府请来的夫子,竟遭受如此对待。   即便是对陌生人也不该如此无礼,何况是一个有功名在身的夫子?   明明是你愚钝,老夫怎么讲授你都不能懂,你却还怀疑老夫的能力?   俗话说得好,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老夫不奢望你真能如此对待,但也不能羞辱于我。   难道这便是你顾家的人伦纲常吗?真是岂有此理,顾家你欺人太甚…”   老夫子骂的慷慨激昂,很快,除了顾长盛,围观的人便多了起来。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   “好像是孙举人被顾府赶出来了…”   “哇哦,顾府如此嚣张吗?”   ……   顾长盛面无表情地听着周围的窃窃私语。   这时从府里冲出一个人来,此人正是顾长鸣。   顾长鸣气得两眼圆睁,鼻孔放大,脸色涨红。   “你这老家伙,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我请你来,自然是要你教授知识的,可不是让你来当祖宗的。   你教的那些都是些什么狗屁玩意,还敢拿来糊弄小爷我!   你也配当夫子,我随便拿出道题,你都做不出来,你也配教我?我不赶你出去,难道还留你在我家中继续当祖宗?   你本该乖乖滚远就是,竟然还敢在我家门口乱吠,看来是需要我叫人把你赶走才是,来人……”   眼看场面要乱了起来,好几个家丁拿着棍棒围了上来,要抓那老夫子,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都在指指点点地小声讨论。   这时从里面传来一声怒喝声:“住手…”   很快顾夫人出现在众人面前。   她长的不美,方正脸,但看起来却很有气势,尤其是一双利眼,看着你,像是在扔刀子。   顾夫人一出来,围着的人也不指指点点了,欲动手的家丁也退下了,气势汹汹的顾长鸣也心虚的不看她。   顾长鸣小声的叫了一声:“娘…”   顾夫人狠狠地看了过去:“你闭嘴。”   顾长鸣立刻闭紧嘴巴。   顾夫人又看向那老夫子,目光却和善许多。   “孙举人,今日是小儿无礼,我代他向您赔罪,是我没有将小儿教好,让他乱发脾气了。您别生气。”   顾夫人一字一句说出,语气温和,态度诚恳。   老夫子脸色稍缓,却还是强硬道:“您顾府门第高,在下区区一举人,自然不会被放在眼里,只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今日之辱,孙某必定铭记于心,来日定会相报。”   顾夫人笑了,语气依旧是那般温柔,只是其中却掺了刀子。   “孙举人说笑了,您是读书人,自是有骨气的,品行与才气更是一等一的好,这次也确实是我顾家的不是。   只是,为何听我那小儿说,您连他随便拿出的一道题都不会解?”   这时,有人将一物呈了上来,顾长盛定眼一瞧,竟是夫子平时布置作业的练习本。   本想溜走的顾长盛,又留在了看热闹的人群中。   “这是小儿在青明书院的夫子布置的功课,因小儿尚余几道题存疑,一回到家中,便想着能赶紧解惑,于是我便邀请了声名在外的孙举人进府教习。   小儿在青明书院的夫子,颇有才能,年少便有才名传出。   故小儿便想着试探孙举人一二,便拿着其中最简单的一道问孙举人,谁知,孙举人竟是做不出来。   做不出来便也罢了,你若是承认,那还好说,可你千不该万不该撒谎,并将错误的解法传授于人,若非小儿知道该如何解,那岂不是要被你白白误导?   小儿虽对你无状,但也是孙举人误人子弟在先啊!”   事情原由被捅了出来,孙举人嘴皮子哆嗦了一阵,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而周围人传出的声音更是让他恼羞成怒。   “事情真相竟然是如此吗?”   “那孙举人实在该死,怎能胡乱教人,这不是误人子弟吗?”   “这样的人,实在该骂,难怪顾家少爷如此生气了”   “唉……真没想到孙举人是这样的人……”   孙举人一声怒吼:“你胡说……”   顾夫人淡淡一笑,道:“胡说?我怎么会胡说,若是不信,大家可以检查一二,看看那上面的字迹是不是孙举人的。”   一听到这,孙举人这才脸色大变,看见真有人要去分辨那字迹,气血顿时上涌,一时没反应过来,他两眼翻白,晕了过去。   而顾夫人见状,仍是有条不紊地吩咐道:“孙举人身体不适,来个人送他回家,好好照顾他。”   众人一听顾夫人竟然还不计前嫌地要照顾孙举人,一时称赞声四起。   “顾夫人真是心善啊,这样的人都还派人去照顾。”   “顾夫人,您别理他,就让他自生自灭得了,都是他活该。”   “就是,我家亲戚也有请他讲学,也不知道都教了些什么啊!”   “唉,看来还是要把孩子送书院去,好的夫子都在那儿啊。”   “就是花费颇高啊…”   ……   顾长盛见事情已经平息,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而回到府里的顾长鸣仍面有不忿:“娘,您就这么放过那个人吗?”   顾夫人懒得理这个傻儿子,只道:“听说你那好大哥,这次月考可比你考的好太多。”   “娘您怎么知道,不是还没到时间吗?”   顾夫人嗤笑:“我想知道那不是很容易!”   “娘说的是,那…娘我考的怎么样啊?”顾长鸣小心翼翼地问。   “你考的怎么样?你还好意思问我,你自己心里不是很清楚么,不然也不会放假还要请夫子来为你上课了。”   虽然知道自己这次肯定考砸了,但听到回答心里还是伤心的。   顾夫人知道他的心思,她从未对他的学业有过要求,怕他难过,忙转移话题道:“那贱种刚刚才回来,也不知昨晚去哪里野了。”   顾长鸣一听,果然来了精神:“这贱种果然贱,竟然一晚上都不回家,太没规矩了。娘,这几天就不要给他饭吃了。”   顾夫人随口便答应,似乎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心中想的却是,今日一看,那小贱种长大了呀,看来是该好好挑几个模样俊俏的,放他身边伺候了。 第38章 决定的男主   顾长盛站在院门口,脚步迟疑。   这时屋内传来剧烈的咳嗽声,顾长盛没有再迟疑,大步跨入院子里。   还未进去,便听见屋内传来的声音。   “盛儿,可是盛儿回来了?”   顾长盛推开门,走了进去,对半躺在床上的妇人道:“母亲,是我回来了,您病可好些了?伺候的人呢?”   妇人的面容极美,即使尚在病中,美貌也未折损半分,反而因为疾病缠身,多了几分纤柔娇弱之感。   “没事,盛儿不必担心,娘的病好多了,过几天还能走动走动。下人是我让她们下去的。”   顾长盛没有看她,自倒了一杯茶喝下,轻声道:“那便好…”   妇人说话轻声细语,温柔悦耳:“盛儿怎么今日才回,可是因为月考出了什么变故?”   顾长盛摇头道:“并未。”   妇人用那帕子掩着嘴,轻咳了几声,问道:“盛儿月考如何,可是有把握考得第一?”   顾长盛盯着桌上半温浑浊的茶水出神,没有说话,直到又响起几声剧烈的咳嗽。   “我不知道,也许可以吧!”   “也许?”后面传来连续几声质问,“你说也许……什么也许?”   妇人的声音顿时变得尖利刺耳:“我要的不是也许,是一定,是肯定。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你父亲为你取名为长盛?你忘记了你父亲对你的期许吗?顾家还指着你长盛兴旺,顾家以后可都要靠你了,现在你与我说不确定?   你对得起你父亲一直以来的苦心栽培吗?你对得起我吗?”   顾长盛一动未动,只是看着茶杯上的花纹,没有说话。   妇人却更加生气,随手抄起身边的一只花瓶,朝前扔去。   “砰…”的一声,在空寂的屋子中显得格外刺耳。   碎片四溅,有些藏进了犄角旮旯,有些直击顾长盛的后背。   顾长盛抬起头看向她,冷冷道:“你到底要如何?”   那眼中的冷意,刺的妇人瞳孔直缩。   “我要如何…我能要你如何……我只盼望着你好好用功,能对得起你父亲,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可是你娘!”她看着顾长盛,气得手直抖。   顾长盛闭上眼,将可能流露的痛苦掩盖,声音沙哑道:“我有用功,我已经…很努力了。”   她嘴角一扯,讥诮道:“既然用功了,那又怎会没有把握,可见平日里尽疯玩去了,现在在这里骗我呢。”   “为何母亲不信我?”   “信,我当然想相信你,只要你说的是真话,我就信你。   你父亲已经不在了,为何你还如此不争气,难道只有我也死了,你才会用功吗?平日里多少次劝你不准疯跑瞎闹,你这次为何不归家?   你要我相信你,你自己先扪心自问,你有说实话吗?你给我滚过来……”妇人说到这已然神情癫狂。   多次经验告诉顾长盛,过去定不会有好果子吃,便没有听她的,反而提脚走了出去。   见此情形,夫人反而一愣,他竟然敢忤逆?   ……   顾长盛刚走出去,便听见屋内传出的一声声巨响,他叹了口气,却没有回头。   顾长盛在小厨房找着了受伤的李嬷嬷。   “她又打你了?”   李嬷嬷捂住半边脸,强笑道:“夫人只是心情不好,并不是故意的。”   说完,也没等顾长盛说话,便问道:“大少爷可有用过朝食,饿不饿?”   顾长盛确实有点饿了,却也知如今的小厨房恐怕没什么吃的了。   似是知道顾长盛心中所想,李嬷嬷从灶口拿出一个黑布袋,从里面倒出雪白的面粉。   “大少爷给的银子还有,只是大夫人天天都会派人来搜刮一通,什么东西都难存的很,现在只剩下这么些白面了,给大少爷下碗面条可好?”   顾长盛点头道好,心中感慨,如今还称呼他为大少爷的,真的没几个了。   “嬷嬷,我们搬出去住吧,母亲的病也许会好很多,而在顾府,母亲的病怕是永远也不会好。”   李嬷嬷擀面的动作一顿,她又何尝不愿意搬出去,只怕…   “夫人怕是不会同意,大少爷,咱们便还是待在府里吧。”   嬷嬷以为这般说了,结果也会和以前一样不了了之。   不过,出乎她意料的是,顾长盛拒绝了。   “嬷嬷放心,必不会再让你受苦了,我会尽快安排落脚地,最迟明天就能搬走。”   “大少爷,您说的可是真的?”   “是真的,嬷嬷,我不会骗你。”   李嬷嬷听了这话,笑了,“也是,大少爷从小到大都不会骗人,您说的话,老奴相信。”   李嬷嬷只觉得心顿时轻松了,手上动作也快了许多。   顾长盛也笑了。   母亲的病到底能不能好,谁也说不准,但也许换个环境能有好转也未可知。   听说,夫子一直在书院旁打听房子的消息,已经有了头绪,也许他还有机会与夫子做邻居。   面对母亲的发疯与责难,他或许…应该开始反抗了,针对此时的境地,搬家未尝不可。   ……   而另一头回家的季远川,在路上买了一堆东西,小到季母戴的头花,大到袋装的白面和大米,再有一些菜蔬和肉类,全部买回了家。   虽然说将钱还给了季母一些,但季远川想都不用想便知,季母定是舍不得花用的,八成是天天吃那粗粮腌菜。   昨日,他坐着王风启的马车回了躺家,一是为了看看母亲如何了,二是为了将一些东西先送回家。   然后便看到了被母亲藏在厨房的早饭。   当时他只当没看见,只等着此时好好买些东西回去。   只不过等买完东西,发现时辰不早了,离昨日与母亲约定好的时间要晚上半个时辰。   可季远川一回来,看到的,却不是紧闭的大门,而是母亲坐在门口缝补衣物的情景。   “娘…”   季母听见抬头,嘴角不自觉带起笑意。   “川儿你回来了,快快回家歇会儿,累了吧?”   季远川刚想说自己不累,啥都没干,大老爷们有什么累的,可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见这干瘦老太太健步如飞的冲到他面前。   “哎呦,川儿怎么提这么多的东西,累坏了吧?快拿来,娘给你提着。”   季母不由分说,便去接季远川手里的东西。   季远川当然不会让她来拿,东西可不轻啊,忙阻止道:“娘,没事没事,一点也不重,轻的很,根本不费力气,我自己来就好。”   若是季远川有心不让季母拿,小个子的季母如何能够得到,故季母只能作罢。   “那成,川儿要是觉得重就给娘,娘来提。”   那模样看起来还有点失望。   季远川心里失笑,他现在也太幸福了吧,竟然有了个如此疼爱他的母亲。   等回到家,季母才想起来问:“川儿,你这是买了什么回来,怎么这么多?”   季远川便一件件给她看了,顺便将那头花戴到她的头上。   说实话,不太好看。   季母的肤色偏黑,可头花太过艳丽,衬得季母更土了。   季远川暗下决定,下次再仔细着点,虽然他并不懂该如何搭配,毕竟他自己平时的穿着打扮也不能说好看。   不过季母倒十分高兴,后来还特意几次出门都戴着这朵头花。   但此时…   “你瞎买什么,我都一把年纪了,戴这么艳丽的花干嘛,别笑死人了,让人看了,该笑话我了,快快快,摘下来。”   还好季远川不傻,没真说出不好看的话:“哪有,娘这么戴正好看,好看的很啊。谁那么没眼光笑话您,那我才要笑话她呢!”   季母抿嘴笑了笑,没有再说摘下来的话,只道:“那我便在家中戴戴,在外头可是不敢这样的,可不能让人笑话了。”   说完便去翻看别的东西。   “你咋还买了这么多吃的,家中还有呢,吃不完的。”   季远川看母亲一副操碎了心的模样,笑道:“娘,吃不完便慢慢吃吧,儿子最近挣了些钱,够花。”   说完,季远川便将怀中的钱袋拿出来。   大部分人都是将钱袋系于腰侧,季远川总觉得这样不安全,一直是放在怀里。   就是有点咯得慌,但能忍。   季母一时瞧见这么一大包银子,立刻瞪大了眼。   “这是哪儿来的?真是你挣的?”   季远川点点头,随之便与她解释了一番,接着又与她说了说搬家的事情,欲听取她的意见。   他本以为季母可能会拒绝,他需要花费一些功夫劝说。   谁知,季母接受良好,听说要去青明山长住,都高兴坏了。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难道你娘我还会怕?”   季远川连说不是。   没想到事情会如此简单。   他便与季母约定好,什么时候来接她上山。   ……   月假的第三日,季远川在家中将三年科考的配套练习题出了一部分,第四日便回了书院。   因为他上午没课,便可稍晚一些回书院。   可等他一回书院,便有人告诉他,他转正了。   同时,他也需要多带一个班了。   多么悲惨的消息,从此以后,早睡晚起的生活是否就要与他无关了…… 第39章 没有有男主   带一个班真的太悠闲了,一天最多就一堂课,有时候还连续好几天没课,而且就算是有课,上课的时间大多集中在下午。   想想就知道,自穿越过来,他过的是什么神仙日子了。   可很快,这种生活就要离他而去了,太让人痛心了。   他即将上手的,不是丙班,而是乙班,等级上升了。   季远川翻阅着乙字十三号班的资料,不禁疑惑地问:“乙字十三号班怎么有二十五个人,每个班不是二十四个人吗?”   前来处理交接事务的人道:“这个我也不知,听说是前几天突然从别处学院转过来的…”   说的这里,他欲言又止,看了看季远川,声音压低道:“听说是上边同意的,书院这边也没办法,毕竟不是什么大事,季夫子多担待担待。”   哦!关系户么,理解理解。难怪这人的资料是空着的,因为是转院生啊!   季远川知道他误会了,解释道:“我并非是不愿意,多一个人而已,能有什么,只是好奇问一问。”   将十三班的有关要务交接清楚后,那人便离开了,季远川则继续翻阅着送来的资料。   听说乙字十三班以前的算学夫子,被别的书院挖走了,所以这才有了他顶替一事,不然按理来说,他应该再带一个丙班才是,不可能升级这么快。   不过其中应该也有山长信任他的原因,所以才放心交给他。   既然如此,他就更应该好好干了。   不过巧的是,他在里面看到了熟人。   顾长盛的两个室友,便是乙字十三班的,两人资料上记录的成绩也很不错,经常在月考上获得好成绩。   季远川很欣慰,觉得接手乙字十三号班并非难事,或许比在丙班更轻松,毕竟乙字班等级高些。   他看了看上课时间,大部分排在了上午,要早起了。   而且明天就要开始!   没关系,我可以!   季远川心想,不能再多了,两个班便是极限了,再多生活质量下降,教学质量也要下降了。   而且目前有一件事情特别让他担心。   一直以来,他挂在丙字六号班前面的胡萝卜是游学名额,但游学名额是有限的,他已经许出去两个了,那乙字十三班便不可能也有。   可这样到底不公平。   丙字六号班的口风很紧,这么多天来,关于游学名额的事情一直未往外传,很多人也确实上进很多。   若是此时将一个名额分给别人,恐怕不会同意。   而他若是瞒着乙字十三班,便是不公平,再说不可能永远瞒住的。   不患寡而患不均,便是如此了。   没办法,季远川只好去找山长,这个时候就应该找山长出主意。   山长见季远川来了,还以为是因为乙字十三班的事情。   待季远川将他的顾虑一说,山长惊呆了,好一会儿才回神问道:“故六班这次算学考试之所以能大大提高,很大一部分就是因为游学名额的原因?”   季远川刚想回答,就叫山长忽然站了起来,在屋内来回走动,口中连道:“妙啊妙啊,我怎么就没想到,还可以如此?”   季远川这次知道,山长并非在问他,便住嘴了,只是静静看着。   好在山长并未走神许久,很快又对季远川道:“远川,这次你立了一大功,我给你记着了。   放心,这件事我会好好解决,只是具体如何要再等几天。   你先将你那分数奖励的细则写下来给我看看。”   山长将笔递给他,并将宣纸推了过去。   季远川从他的目光中看出了期待。   季远川此时突然意识到,或许他一直想要拿来偷懒的打分制,可能会对青明书院造成重要的影响。   想到这里,他便更加慎重的下笔,力求写的无一错漏。   幸好时间过去的并不长,这些东西都在脑子里,季远川很快便都默写了出来。   山长拿过去看了看,口中赞叹道:“好!很好!不管是平时的纪律,功课,再或者是月考,都涉及其中,最后再与游学相牵连,极大地激励了学生学习。难怪,难怪了!   远川,你这法子不错,若是放在书院实行这个打分制,你觉得如何?”   季远川在心中早有猜测,将山长如此问,也不觉得奇怪,只是为求稳妥,还是该谨慎。   “山长且听我一言。书院一共有甲乙丙,三个班级,每个班级又有十五个号,每号共有二十四人。书院中学生太多,而丙字六号班这次虽然是暂时的成功了,但并不能说明整个书院都能成功。   所以我建议先进行一部分的试验,比如暂时几个班实行,若是真的有效再整个书院推行。山长您觉得如何?”   山长听了,想了想道:“你说的有道理,此非小事,不可急功近利,徐徐图之或许最佳。”   季远川顺时提道:“若要选取试验班,可以甲乙丙各选出一两个,以观后效。”   见山长面色不错,他接着道:“还望山长到时候多多考虑乙字十三号班。”   山长应了下来。   季远川心中的石头也放了下来,见事情解决的差不多,便提出告辞。   而他走后,山长又接连见了几名心腹。   其中有一人道:“那季夫子既然有如此才能,山长何不考虑将他升为掌师,日后也好继续为管理书院出力。”   山长没有说话,似是在思索可行性。   也有人反对:“不可,掌师是书院要职,季远川虽然才行出众,但到底资历尚浅,恐怕不能服众。”   “可若是不能将季远川留住,极有可能发生像梁夫子一样的事情。梁夫子去了别处,对我们青明书院来说,可是一大损失啊。”   听到这里,山长才下定了决心:“说的没错,有才之人何必过于拘泥资历,况且此次季远川算是立了大功,便是将掌师给他,也不算过分。”   反对者还想再分辨,但见山长目光中流露的坚持,终是没有再开口,只是心中不忿。他在书院待了三十多年才坐上掌师的位置,而那季远川才来一个月就能与他平起平坐,只因为想出个还不知结果的法子?简直可笑。   要知目前青明书院的掌师也不过十一位罢了。   只是山长坚持,他也不好再多说。掌师的权利虽然不低,但也不能越过山长。   季远川自然不知道在他走后发生的事,他回去后,见时间差不多,便去食堂用午饭。   他才刚刚坐下,对面便也坐下了一人。   季远川抬头一看,见是一个眼生的,便未说话。   但对面的人却是个自来熟,唇一抿,露出两个小酒窝,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季远川,声音甜腻道:   “季夫子好,我们又见面了。”   季远川疑惑,面前这人的打扮是学生无疑了,可他的班上并无这一人啊。   既然不认识,那有何来的“又见面”一说?   季远川心中是这般想的,面上也带了出来,虽然未说话,却很容易看出来那是什么意思。   读懂季远川的表情,那人脸上的小酒窝立刻不见了,声音冰冷阴沉:“你不记得我了?”   季远川只觉得莫名其妙,你谁啊你,我为什么要记得你,就因为你有两个小酒窝,而我没有?   季远川低头咬了一口红烧肉,没有回答他。 第40章 上课的男主   那人气的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像是从利齿中挤出:“你真的不记得了?”   想到作为一个夫子的体面,季远川还是没有翻白眼,只是淡笑问道:“你是哪个班的?我好像没有见过你。”   没想到这次轮到季远川没有得到回复,只见这人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气呼呼地走了。   莫名其妙,不知所谓!   季远川没有将这插曲放在心上,继续用饭,心想:今日的红烧肉好像有点干,太硬了,下次换红烧排骨吧。   用完饭,季远川再消了会儿食,沿着幽路小径走了几圈,便准备回斋舍睡个午觉,然后准备下午丙字六号班的课。   还未走到斋舍门口,便先瞧见了门口那人。   季远川都无奈了,不是说好了别等别等,咋又在门口了。   而且他也有些心虚,他都把男主可能会来交功课的事情完全忘记了。   难怪了。   难怪没在食堂看见人,原来是在这里。   季远川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接过顾长盛手中的一沓本子,问道:“你可有用过午饭?”   顾长盛点点头,道:“夫子,我已经用过了。”   果然还是这句,意料之中啊,但是又不能不管。   季远川将作业放下,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我带你出去吃点东西。”   看顾长盛慢了几步,他这才笑道:“放心,不会再让你吃素面了。”   毕竟他现在也是有钱人了,怎能老那么抠门,请学生吃连块肉都没有的素面。   顾长盛也笑了,迈大步子跟上,原来夫子并不是不知啊。   于是,季远川带顾长盛正经吃了一顿有肉的饭菜。   回去的路上季远川主动提出:“每日中午,你将功课全部带到食堂,我就在那儿等你,待一起用完午饭,我再带走,如何?”   “好,听夫子的!”终于等到结果的顾长盛,自然不会拒绝。   深觉圆满的季远川,只认为自己做了一个两全的决定。他以后是要养家的人啊,不能老在外面花费,书院食堂的食物,既好吃又便宜,多好。   当然,最重要的是不需要他掏钱。   每个学生的学费中,包含了所有费用,一日三餐也在其中。   算学课上,丙字六号班的学生发现,今日季夫子的心情非常好,对谁都点头微笑,这让他们觉得不可思议。   除了定力比较好的,其他人回应季远川的笑容皆十分茫然。   “这次的月考,整体来说,大家考的算不错,算对得起你们自己在这段时间的勤学苦练了。   虽然有可能有一部分人考的仍然不理想,但不能太好高骛远了,即使进步不大,但也是值得鼓励的,在这里我就不点名字了。”   顾长盛顿时松了口气,不知为什么,虽然夫子没有点名,说话的时候也没有看向他,但他就是觉得,夫子口中的人,就是他。   “也有一些进步特别大的,我得好好表扬一番,比如……”   季远川一说出那两人的名字,所有人便立刻看向顾长鸣……身后的两个跟班。   顾长盛也跟着凑热闹看过去,还忍不住笑了。   当然顾长鸣没有发现,因为此时他的双眼注视着书案下无聊的双手。   这能算得了什么,下次他定会让所有人刮目相看。   这时季远川打开顾长盛做好的记分簿,开始念目前的排名。   “离游学只余四个月不到,你们可不能有半分懈怠。现在我来念念目前的排名。   第一名,顾长盛。   第二名,赵牧。   第三名……   ……   第二十名,顾长鸣。   ……   我相信排名在你们心中也有数了,若是觉得有哪里没有对上的,下学后可找课代表核查核查。   我只会念这一次,以后就需要你们自己去课代表那儿看了……”   至于他要再带一个班的事情,季远川则觉得完全没必要和他们说,在这件事上,他并无半分义务。   算学课后,季远川走了,学生们也收拾收拾赶往下一堂课,不过他们皆认为下堂课太无聊,故一个比一个拖拉。   连最近对学习十分上紧的顾长盛都不愿意去了,更别说是其他人。   “顾长盛,你不走吗?快赶不上了。”赵牧见顾长盛还不起身,便问道。   顾长盛看学舍内人都走光了,连顾长鸣都比他积极的多,这才勉强动了动,将书案上的东西整理归类,放入书箱,再站起身来。   他有气无力的道:“走吧。”   如果说算学课是他最喜欢的,那接下来在水榭的课就是他最讨厌的了。   赵牧见情绪一向内敛的顾长盛,今日竟然也有如此孩子气的时候,噗嗤笑出声。   顾长盛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他连忙压制住笑意,捂嘴道:“抱歉,我没忍住,我们快走吧,别真晚了。”   不过顾长盛还是走的异常的慢,心里还在腹诽:这样的课有什么好上的?一站就是一堂课,无趣……   毫无意外,顾长盛最后一个到。   幸好那夫子还未到。   不过尽管有人比他来的早,可面上的表情却是一样的。   无趣至极。   对于他们这帮精力过剩的少年来说,骑射课是最刺激最有趣的,而礼仪课是最无趣的。   因为礼仪课经常是维持一个动作,站一个时辰,那这堂课便完事了。   近两个月,便一直是这样过来的。   而像顾长盛这般的世家子弟尤其不喜礼仪课,原因是这些他们早就在家中学过,再上,便是浪费精力了。   如往常般,二十四人在水榭的空地上站好,彼此间隔着两臂的距离,难得没有打闹,静待礼仪夫子的到来。   不过这次夫子来的较晚,有人等的不耐烦,便开口道:“夫子怎么还不来?不会是也觉得无聊,就不来了吧!”   顾长鸣早无聊的坐地上了,他接话:“夫子才不会无聊,上次礼仪课,他让我们维持拱手礼一个时辰,他自己就在假山那边看话本子,我都看到了。”   “看到了,你怎么看到的?不是有假山挡着么?”顾长盛毫不留情地戳穿。   顾长鸣怒了:“你管我怎么看到的,反正我就是瞧见了就是。要你多嘴。”   顾长盛本就心情不好,平时还能忍,此时则撇撇嘴,不屑道:“对,反正你就是眼睛能转弯,能看见夫子在假山后面干什么,你可真厉害。”   顾长鸣立刻蹦了起来,刚刚准备要好好教训教训顾长盛,却发现远远走来一个人。   虽然那人被林木遮住大半,但看那身形打扮,便知是礼仪夫子来了。   整个书院中,穿着打扮最讲究的,便是礼仪夫子。   小到头发丝,大到衣袍的款式花纹,无不妥帖精致。   察觉来人是谁后,所有人立刻站好,一个个开始检查自身。   帽子戴好了没?没有,摆正。   腰带花纹有没有对准前方?没有,那再挪挪。   配饰系发对了吗?还好对了。   还有头发,头发千万不能乱,赶紧理理。   还有鞋子……   一群人不像是来上课的,倒像是来跳舞的。   的确,以后还要学祭祀礼乐。   礼仪夫子郭夫子,人未至,声先到。   “一个个扭扭捏捏的,成何体统,全都给我站直了,都教了你们两个月了,怎么还没有半分长进,你们难道想气死我不成……” 第41章 课上的男主   “顾长盛你儒帽歪了,你没感觉吗?顾长鸣你笑什么笑,看看你身上,一身尘土,你是在地上打滚了吗?还有你赵牧,你眼睛看哪儿呢?看着我懂不懂!还有……”   顾长盛忙又正了正儒帽,顾长鸣则让两跟班帮忙拍去身上的尘土,赵牧的眼珠子则滴溜溜转向郭夫子,其他人也跟着调整自己……   郭夫子则看着他们在自己面前群魔乱舞,嘴角直抽,心想:我教的是一群怎样的傻子哟,怎么这么久了,还是一点长进没有,听说书院可能要进行改革,不知道能不能顺带把这群家伙好好改改!   “行了行了,都站好了,不要乱动。   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听说书院可能会有大的变动,其他科目我不太清楚,但礼仪课我还是了解的。   从今年起,每次的圣人祭祀,不单会选取甲字班的学生,乙字与丙字也会选取一定人数,但具体是多少,目前还没有定论。”   看着好几个学生眼睛都睁大了,郭夫子这才满意地继续说道:“别再想着礼仪课直到甲班才派上用场了,若是在丙班就能被选上,那会是多大的荣幸。   一直以来有多少学生是在祭祀舞中出彩的,我也不多说了,你们自己心里要有数。”   郭夫子想了想又小声道:“季远川季夫子不就是教你们的算学课么,虽然他不曾在青明书院求学,但我听说,季夫子便是在祭祀舞中……嗯嗯……你们懂的。”   顾长盛一听是季远川,立刻来了兴趣,不止是他,便是其他人也忙回神细听,可谁知郭夫子“嗯嗯”就完了。   “请问夫子,嗯嗯是何意?还请夫子解惑!”顾长盛像模像样的作揖行礼。   郭夫子没想到自己一时嘴快竟引起了他们的兴趣,不过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   就是这顾长盛太调皮,以前也不知他是个促狭性子啊!   “关于季夫子的传言,你们定是也听过不少,但有的事情,你们肯定是不知的。   季夫子最开始被一些大人物注意到,就是因为一曲祭祀舞。所以你们自己在心中多想想,能被选中,会是多么荣幸。而之所以如此安排,听说,也与你们那季夫子有关。   好了,闲话少说,回归正题……”   郭夫子也不管这一番话会对这群学生产生多大的冲击,只要求他们赶紧将上堂课的内容再练习几遍。   不过郭夫子发现,自此后,学生们的积极性有显著提高,于是每次给不同的班上课前,他都要先说上这么一席话。   后来,季远川老觉得走在路上有人看他,这又是后话了。   在丙字六号班的学生看来,季夫子平日看起来格外严肃和不近人情(当然少数人例外),却没想到还有这么一面,就好像自己离季夫子更近了一步般。   顾长盛也收起一惯的漫不经心,格外正经起来。心想:既然夫子是因为祭祀舞而进入许多人的视线,那今年的祭祀,夫子很有可能会被选出,作为青明书院的夫子代表。   他也应该努力才是。   其他人虽与他的心思不同,但亦是希望自己被选中。   顾长鸣的心思则完全不一样:能被选中跳祭祀舞,那多露脸啊,听说到时候可是有很多书院都在的,若是能担当领舞就更好了,唉……不过应该不可能,得是甲字班的才行,看来还要等两年了……   赵牧则想:也不知到时候的选取标准是什么,是跳的好就行吗,还是别的什么?担心啊……   礼仪课后,六班的学生在郭夫子走后,便抛去所有的礼仪气度,一窝蜂涌向食堂。   水榭离食堂本就远些,他们还要等郭夫子走没了影才敢跑,真怕食堂没好吃的了。   等他们到了食堂,果不其然,里面已经满是人了,限量提供的菜品便不用再想。   顾长盛排队前,环视四周,在熟悉的位置看到了熟悉的人,并且那人对面的位置也没人。   可等他排队回来,夫子对面的位置已经有了一人。   也是学生,只是脸生,他不认识。   顾长盛方向未改,依旧朝那边走去。   他的到来,没有人发现,而那人还在和夫子说话。   “……夫子,你真的不记得我了,没关系,以后我们……”   真是聒噪!   顾长盛毫不犹豫地打断,“夫子,好巧啊,您也在这里啊!”   季远川一见是顾长盛,心里真是开心,总算有人打断这烦人家伙了。   “长盛你怎么现在才来,也太晚了,来来来,坐这边。”   季远川往旁边挪了挪,腾出一个位置给顾长盛。   顾长盛坐下后,不急着用饭,眼带笑意地问道:“夫子这位同学是?我好像从未见过。”   季远川心想,不止是你不认识,我也不认识啊。   不过不等他回答,对面的人不高兴了。   “你是什么人,没看到我在和夫子说话么,你乱插什么嘴!有没有规矩。”   季远川本想给他些面子,却不知对方竟如此无礼,男主可是他的得意门生,自己人啊,而这人是谁?   不认识!   季远川放下筷子,眉微微皱起,话语中也带出几分严厉:“你是哪班的学生,怎能如此无礼,他又未冒犯于你,你怎能出口不逊。”   那人似是没想到季远川会当场驳斥他,一时有些愣了,再看那坐在夫子身边的人,此时还在冲自己笑,他心中更觉委屈,小嘴一瘪,肩膀一耸,眼眶竟已含了泪。   看起来倒是一副可怜的样子。   顾长盛心中暗道不妙,忙去看夫子的反应,幸好夫子并未被他打动,连脸色也未变。   顾长盛对着那一副可怜样,笑的更开心了。直觉告诉他,此人有异。   季远川确实没有产生同情心,但其实也并非十分生气,只是不耐烦罢了。   有时候假装生气,反而会收到意想不到的后果。   季远川问道:“你是哪个班的?”   那人异常乖巧的回答:“我是乙字十三号班的学生。”   季远川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他要带的班啊。既然是自己的学生,那就没必要生气了。   “那你也不早说,你叫什么名字?”害得我差点以为你是神经病。   “我叫李年。”   季远川的声音已经显而易见的软了下来:“原来是你,我记得你的名字,你是最新转院的学生。”   李年湿漉漉的双眼一亮,连连点头:“是的夫子,我就是刚刚进书院的,夫子竟然记得我么?”   “当然,十三班学生的名字我都记住了。”   顾长盛听到这,深觉自己听不太懂,这是什么情况?夫子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夫子是要带第二个班了吗?   十三班,哪个十三班?   还有李年这个名字好像有点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李年,姓李……   顾长盛瞳孔微缩,他想起李年是谁了。   而此时的李年被季远川说教一通后,正在给顾长盛道歉。   “对不住,刚刚是我无礼,在此向您道歉。”李年睁着一双明亮而湿润的双眼看着他,似乎真的是在为刚刚的无礼道歉。   可顾长盛知道,对面的人,是个游走在黑暗中的毒蛇。   而这条毒蛇,已经盯住了他的猎物。   顾长盛放在桌下的手紧握成拳,勾唇笑道:“无碍,小事而已。” 第42章 吃醋的男主   “夫子,刚刚听你们说十三班,什么十三班?”   季远川神色坦然,目光柔和地看向顾长盛道:“十三班是乙字十三号班,也就是我即将要带的第二个班。”   顾长盛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尽管他也明白,夫子不可能只带一个班,可是骤然听到这个消息,内心犹如打翻了一瓶陈年老醋。   “夫子,那六班呢?”   那话语中浓浓的怨气,别说是季远川发觉了,便是李年也听出来了。   季远川笑了笑,这一笑整个人都生动起来,他抬手拍了拍顾长盛的肩膀,轻声道:“自然还是我,难道我还会将你们抛开,我在你们身上花费了多少心思,别人或许不知,你难道还能不知道?”   他很理解顾长盛的心情,因为他自己就经历过。那时一直带着他们的班主任,突然去了别的班,将他们班抛到一边了。他刚知道消息时,只觉得,自己好像不再是“父母”心中唯一的宝贝了,他们有二胎了。   那心情是真嫉妒啊!   所以顾长盛的反应,他丝毫不觉得生气,甚至觉得,自己这么用心地对待他们,也不是一点影响都没有。   不过他的情况和上辈子完全不一样,那班主任是真的抛下他们,去了成绩更好的班级,而他还在。   顾长盛听了,心里有好受一点,但不舒服仍然占据了大部分。   “夫子,既然你带了我们六班,就应该负责到底,直到我们升上甲班才是。”   顾长盛观察着季远川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试探,似乎只要季远川表情一有不对,立刻便改口一般。   不过,夫子并没有让他失望。   “你放心,只要不是书院不让我教,我便一直在你们六班,一定做到有始有终。”   顾长盛这才放心了。   “夫子,听说您还是学生的时候在祭祀上当过领舞,可是真的?”   季远川想了想,随即脑海中浮现了一副盛景,那是在每年的游学之后,春分时刻,全国上下不管是普通的私学还是里学,亦或者是颇有美名的书院,皆齐聚一处空旷的天坛之上,而原主便是当时的领舞之一……   而对面的李年则看着两人一人一句,似乎将自己忘记了的架势,小脸微沉,但他很快又发现,对面两人根本没有注意到他。   一种无力感从心底延伸,难道如今他李年的存在感如此之低了么?   不过此时的他也很明白,对面的人根本不吃他这一套。   李年小嘴一抿,可爱的酒窝浮现,衬着明亮有神的大眼,看起来可爱而单纯。   “夫子你们说的祭祀舞是什么,男人也要跳舞么?”他之前死都不肯上学堂,自然不知为什么男人也要跳舞。   季远川解释道:“圣人祭祀于每年甲班游学结束之后,春分之时,特为向已仙游的大家圣人,告以敬意,祐我读书人在科举中取得好名次。祭祀舞与女子之舞大有不同。”   李年心中不以为然,不就是一群人在装模作样么,嘴上却道:“原来如此,夫子您懂的真多,太厉害了。”   季远川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   顾长盛却犹如被刺中,尽量不带锋芒地问道:“学兄既然是乙字班的学生,怎么连这个都不知晓,难道这不是每个读书人都知道的事么?”   李年没料到顾长盛有此一问,顿时一哑,想辩驳,却发现无可辩驳。   季远川看了看这两人,似乎有点不对劲,便解围道:“或许是他才刚刚来书院还不了解吧!”   李年眼睛一亮,如小鸡啄米般点头:“夫子说的没错,我才刚来书院读书,很多事情还不知道,以后我会慢慢了解的。”   顾长盛也不想夫子为难,只是淡淡看了李年一眼。心想:哪里是刚来书院没多久的缘故,分明是从前便未读过书吧。   “好了,饭菜都要冷了,都别说话了,快吃吧。”说完,季远川也不管他们什么反应,夹起一块红烧排骨咬住,鲜嫩多汁顿时在舌尖蔓延。   晚饭过后,季远川见这两人还欲再跟着,便拒绝道:“我有事,需外出一趟,你们就别跟着了,各自回书舍去吧。”   顾长盛和李年听了,只得停步,见季远川走远后,对视一眼,各自离去。   季远川此次出书院所办之事,便是为了安置好母亲。   前几日,他就在书院周围打听好了几处,最后还是由那竹编人介绍了一处更为稳妥的住处。   最开始,他并未找上竹编人询问房子一事,是在他打听了几番后,那竹编人自己得到消息寻上他的。   而他看了那房子后,心中也不由满意。   此次他出去,便是为签合同一事,可还没等他走出大门,就有人叫住了他。   季远川回头一看,是上次山长拍来与他交接十三班资料的年轻人。   齐胡东,齐理事,专管书院上下的一众资料与文案。   “齐理事,可是有何事?”   齐理事跑的气喘吁吁,话都说不清楚:“季……呼呼…呼夫子……呼呼……”   季远川乐了,帮忙拍了拍他的后背道:“别急,先把气喘匀了再说话。”   齐胡东摇了摇头,慢慢道:“呼呼……我听说季夫子有意在书院外租房,这才急着来告诉你,山长找你有事,租房的事还需暂缓一缓,也许以后你并不需要租房了……呼呼……”   季远川听的云里雾里,什么意思?难道山长那里有好的房子租?应该不是吧,但齐胡东也不可能骗他,计划恐怕要有变了。   齐胡东推了推季远川:“快去吧,是好事,天大的好事。我不便多说,但你知道后肯定高兴。”   不过他却未推动季远川,齐胡东疑惑地看向季远川。   只听季远川说道:“山长有事找我,我本该立刻前去才是,只是我早前便与他人约好,此时若是离开,便是失信他人。”   齐胡东听出他的言外之意,犹豫道:“季夫子与谁约好了?”   “是为我联系了房子的竹编人。”   齐胡东不以为然:“唉…季夫子糊涂了,那人怎能与山长相提并论,这有何可犹豫的?我再透露一些,多的我就不说了……”   齐胡东靠近季远川,压低声音道:“你此次去见山长后,恐怕就会有自己的住处,不需要再租房了…”   本以为这样一说,季远川应该欣喜若狂才是,可现在看来怎是无动于衷多些。   “多谢齐理事的提醒,只是我与他人有约在先,即便是去不了,也该与他人解释清楚,不可将他晾在一边不顾。我先去与那人解释清楚,然后再去见山长,这样也耽误不了多大的功夫。”   季远川心想:齐胡东还不至于骗他,怕是真有什么好事,而这件事恰恰能解决他目前的难题。   齐胡东面露迟疑:“可是山长那边……”   “山长那边还请齐理事为我解释一二,我很快便会过去,我就不多说了,先走了。”   为了节省时间,季远川小跑起来,只留一脸复杂的齐胡东站在原地。   季夫子,那可是山长啊!你竟让山长等你……   季远川果然在约好的地方见到了竹编人,心想:幸好他来了,不然,还不知对方会等到什么时候。   人家本来就是好心帮忙,怎可放人鸽子。   “对不住对不住,让您久等了。”   竹编人并未等多久,又看季远川一副气喘吁吁说模样,也责怪不起来。   “不久不久,我也刚刚到,夫子来的正好,我们现在过去如何?”   季远川心有歉意,唉……本来人家就是好心帮忙,谁知临到头他却要变卦。   而竹编人见季远川一副愧疚的模样,便知不好了。   “老伯,此次是我不对,您介绍了房子于我,于我是恩情。可这件事情因为一些原因,恐怕不能成了,这件事是我不对。”   竹编人虽然遗憾,却并没有生气,心中暗叹可惜,本想与季夫子做邻居,这下没机会了。   “既然事情有变,恐怕也不是夫子愿意的,夫子不必自责,不行便不行吧,只能说没有缘分……”   后面的一句,竹编人说的极轻,季远川也未听清。   “对不住,这件事情是我错了。”季远川作了个长揖。   ……   与竹编人将事情说清楚后,季远川又匆匆赶去见山长。   他心中也忐忑的很,不知山长是否还在等他。   他的行为在别人看来或许是极为不妥当的,但他只求一个无愧于心罢了,倒是不后悔。   他只担心齐胡东嘴里的好事给跑了。   不过,他也是白担心一场,他到时,山长还在。   而且看起来也不像生气的样子。   门大开着,里面坐着一低头伏案的白胡子老人。   季远川敲了敲门。   被敲门声打断的山长抬头一看,见到来人,即使满脸疲惫,却仍是笑了。   “远川你来了,快快进来。”   山长的态度,让季远川的心好好的待在了肚子里,山长没有生气,太好了。   “你可知我找你前来,所为何事。”   季远川摇了摇头道:“不知,齐理事并未告知。”   “你先坐下,我们慢慢谈。”   山长手一指,季远川跟着坐了过去。   “多谢山长。” 第43章 木有有男主   山长的书案上有一股厚重的墨香味儿,虽不好闻,却也谈不上难闻。   “这些时日,你做的很好,不管是对丙字六号班的教学,还是写出了三年科考,亦或者是你写出的打分制,这些都很好。   之前我便在想,该如何奖励你,与多人商议之后,我们决定将你升为掌师,你来到书院也有一段时间了,你应该知道掌师是什么,我也就不多说了。   总之,远川,你很优秀,我希望你能继续努力,为青明书院写出更好的书,想出更好的方法制度来。”   尽管季远川心中早有准备,知道会有什么好事在等着他,但也没想到会是被升为掌师。   毕竟,在他看来,成为一名掌师,他是远远不够格的。   掌师是什么?   在青明书院,夫子与掌师是完全不能相比的,最明显的就是,夫子是被管理者,而掌师有了决策权,是管理者中的一员。   掌师的待遇也有了提升,薪资翻了五倍,从之前的八两,到四十两,这还不包括作为掌师会获得的其他四季和节假贴补。   夫子虽然有独立的住所,但也只能一个人住,掌师却能将家人接进来一起住,并且听说宽敞得很。   还有就是,他听说,掌师有五个游学名额。   五个啊!   而且,作为掌师,想带几个班就带几个,不带都可以。   这从天而降的馅饼太大,季远川被砸得一时缓不过神来。   季远川不太相信,怀疑地确认道:“山长,您说的是掌师?你确定没有说错?”   季远川的反应,山长完全料到了,也不觉得冒犯,他放下笔,伸展了几下被墨水糊住的手指。   “没错,你即将被升为青明书院的掌师,你没有听错。   这个决定是我与多位掌师和理事们商量出来的结果,我们都认为,让你来担任书院的第十二位掌师,非常合适。”   “山长,我不是在做梦吧?”   一向看到的季远川,都是沉静稳重的模样,这样惊异未定,倒是很少见。   不过,这样的他,才符合他的年纪啊。   “你没做梦,这一切都是真的。   书院有意好好培养你,远川,你不要让书院失望啊!我也不与你拐弯抹角了,乙字十三号班之前的算学夫子,梁永,他便是被有心的书院给挖走了。   远川,你是个人才,我们都看好你,只希望你能待在青明书院……”   季远川都忘记了说话,只记得一个劲点头。   山长看了,忍不住笑了,幸好山羊胡须挡住了他上扬的嘴角。   直到季远川出了门,走出好一段路,他才渐渐回过神来。   所以,齐胡东说的好事就是指这个?   确实是个好事!   他完全无法拒绝的好事。   只是这样一来,他的命运也将与青明书院绑在了一起。   可据他所知,在小说后期,青明书院被毁了。   有人猜测是男主,因为男主在青明书院的日子过得太惨,男主为了报复,干脆毁了青明书院。   也有人说不是,是一些看不过青明书院的竞争者,在蓄意搞破坏。   还有人说,是因为边境的战争,书院被无辜波及。   各种离谱的猜测,但始终没有一个定论。   不过,此时的季远川并不想拒绝。   即使知道青明书院在几年后,极有可能就不存在了,他还是想留下来。   因为,这里实在是烦恼太少,快乐太多,既能免他一时奔波,又能抚慰他心灵空寂。   若是离开书院,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才好。   他也许并不能改变什么,只是滚滚红尘中的一粒流沙,随波逐流,但他非常享受现在的日子。   所以,等到了那一天,他再操心好了。   大不了,带着老娘,卷起包袱跑吧。   边走回斋舍的季远川,边想道:等可以搬了,再将老娘接过来,本来还担心她一个人在书院外不太放心,这下在书院内就完全不必操心了。   若是母亲觉得无聊,也可为她找些轻便的事做,这个要好好想想。   ……   于是第二日,季远川丝毫不觉艰难地起来了,精神抖擞地开始准备上课要带的物品。   等他到了乙字十三班门口,先在门口略站了站,里面安静的很。   什么都没有听到的季远川发现自己这个行为……好像有点猥琐,便连忙站直了。   走进学舍时,他故意放大了声音,让人知道他来了。   待他站到最上方的书案前,全部的学生站了起来,集体问好行礼。   “夫子好…”   二十五个人的声音,在学舍中响起。   季远川目光一扫,看见了那几个熟悉的面孔,淡笑点头:“你们好,坐下吧。”   二十五个人动作一致地坐下,季远川深深的怀疑这班上的人提前进行了训练。   他在六班上了那么多次课,也没见他们有一次是像十三班这样有排场的。   故,他的怀疑合情合理。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姓季,名远川。   你们的情况我大致也了解了一些,但具体的却不是很清楚,为了更加深入地了解一下你们各自的水平,我特意出了一张考卷。   你们能做多少,便做多少,实在不会做的,空在哪儿也成。好了,我现在将考卷发下去,你们抓紧时间做。”   本来还对即将到来的夫子保持复杂态度的十三班集体……   梁夫子平时对他们态度很温和,重话都少有,他们也很喜欢梁夫子。   一开始听说梁夫子家中有事,需要请假回家,他们所有人都很担心,可谁知,梁夫子一去便不回了……   有人和他们说,夫子去了别的书院。   突然被抛弃的十三班度过了相当低迷的一段时间,故面对即将到来的新的算学夫子,他们是既期待,又有些害怕。   希望新的夫子能喜欢他们,又怕新夫子会讨厌他们。   不过还没等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去回味季夫子对他们的态度,季夫子就从书箱中抽出了一沓考卷出来。   怎么话还没说几句就要考试了?   迷迷糊糊的十三班便这样被赶上了架。   相比李年,其他人还好,或多或少都会做点,可他不一样,他是真的一点都不会。   他只能将卷子翻来覆去的看,最后还是干瞪眼。   这什么意思?分开看不懂,放在一起更看不懂啊!   但李年又怕被人发现自己什么都不会,便装模作样地也写了起来。   最后,一张考卷,李年比谁写的都满。 第44章 会做的男主   在乙字十三号班进行考试时,丙字六号班正在上诗学课。   诗学夫子司马庆,是个骨子里偏爱浪漫,讲究诗情画意的人,虽说最近几年,诗学的重要性大大下降。   以前每日他都要上好几堂课,变为现在的一个月几堂课,但也不能改变他对诗词的热爱,以及对学生的严格要求。   于是这日,他带着丙字六号班的学生来到了青明书院的后山。   司马夫子走在最前头,两手背在身后,慢悠悠地走着,一副沉浸在美景中无法自拔的模样。   “你们看这蓝天,白云,青山,绿水,多么美好且富有生机的画面,是否勾动了你们的灵感?   今日的诗题,便是以你们看见的景物为主,咏诗一首,五言七言不拘,绝句律诗也可,长排歌行体亦可。   只是课后便得交上来。   若是还有没灵感的,也可四处再走走,只是不可走远,时间到了就得回来。   好了,你们走吧,我便在这里等你们。”   司马夫子说完,便随意地坐在了草地上,摆摆手示意他们散开。   六班的学生,便如被放养的小鸡,哗地散开,有的很快就见不着人影了。   顾长鸣垫脚看了看司马夫子的方向,见走的够远了,完全看不见夫子的人,这才找了块石头坐下。   两跟班就在周围望风。   这时,顾长鸣从袖子里掏出一物,仔细一看,是个揉成团的纸团。   顾长鸣将其小心展开,看着上面的字,陷入沉思,不一会儿,又是皱眉,又是撕头发的。   想了老半天,没有结果,顾长鸣看了那两人几眼,最后还是决定开口道:“你们两个过来。”   不知原因,但这两人也乖乖过来了。   “大少爷,怎么了,不是要我们望风么,被夫子看到了,可是要受罚的。”   顾长鸣毫不在意:“无碍无碍,司马夫子很少走动的,不用担心。你们快过来看看这个…”   顾长鸣将皱巴巴的纸团递给两人看。   而这两跟班看了,其中一个略胖的立刻心直口快地问:“这不是算学题么,夫子在课上讲过的。”   顾长鸣的嘴角当即耸拉下来,不善地看着他。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那人连忙找补:“这…这个太难了,大少爷,我…我不会啊…”   另一人也赶紧答:“是啊是啊,大少爷,这个我也不会。”   顾长鸣却不相信:“你们骗谁呢,你们要是不会,怎么月考成绩就比我好?   赶紧的,快说说这个怎么做。   我不是不会,我就是不小心在课上走了下神,就错过夫子讲的了,要是我好好听了,肯定是会的,快点快点,哪还用得上你们,快教我……”   “原来如此,”略胖的跟班感叹道,“我说嘞,大少爷怎么可能不会这样的题目,原来是不小心没听见。   这个题我会,我来为大少爷讲讲,季夫子讲课的时候,我听得可认真了。”   顾长鸣嘴角抽了抽,没有说话,只是想,待放假回家后,一定要母亲换了这个蠢的。   另一个略瘦的跟班无语地望天,没有犹豫地道:“大少爷,这个我不会,还是让胖子来讲吧。”   顾长鸣点了点头:“行,胖子,你来讲,瘦子你去望风,别让夫子逮住了。”   毕竟是诗学课,偷偷做算学题,实在不是很好啊……   瘦子望风去了,胖子便开始将自己的理解说给了顾长鸣听。   “就是这样的,我记得很清楚,夫子说了,第一步应该算总数,第二步再分开求,第三步再全部加起来,看看有没有错,没错就是算对了……”   瘦子开始离他俩近,还听得见两人讨论的内容,等他走远了一些,就听不到了。   转了一圈回来后,瘦子以为题目该解答完了,谁知那俩人已经吵起来了。   “你说的这都是什么狗屁,是这样的吗?   怎么可能是这样的,我还以为你真听懂了,没想到你根本不会,你在这里瞎误导爷呢,狗东西……”   “没有啊大少爷,就是这样的,我记得很清楚……”   “清楚,你清楚个屁,你自己都说加起来可以检验对不对,你看看这个加起来的数对吗?对得上么?”   顾长鸣气炸了,这个混东西,明明不会还瞎教。   而胖子还欲辩解:“那应该是我过程算错了,方法绝对是对的,就是这样算……”   “你滚吧你,都算好几次了,每次你都这么说,我是不是看起来特别傻……”   瘦子连忙赶过来。   “大少爷声音小点,别把司马夫子给引来了……”   顾长鸣听了立刻消声,但怒气却依然高涨,冒火的目光恨不得在胖子身上射穿两个窟窿。   胖子不敢怒,也不敢言,便低下头一个人生闷气。   瘦子见两人都不说话了,便将掉在地上的纸团捡了起来。   翻开一看,他差点没吐出一口老血。   大少爷,题目好像没抄全啊。   胖子虽然不聪明,但季夫子课上讲的东西,是真记的很牢。   题不对版,自然对不上结果。   瘦子无奈,只好委婉的点了出来。   “大少爷,您这里好像有点不对,我虽然做不来题,但却记得,这题目好像不是这样的,您这里好像少了个条件。”   顾长鸣气还未顺,语气有点冲地问:“怎么会,我是照着夫子的题目抄的,怎会错?”   “大少爷,是真的,您看看。”瘦子将那少了的空格给他看,“在这里是不是还应该有一个数字,您再想想…”   顾长鸣便真的想了,然后发现瘦子说的……好像有道理……好像确实是他抄错了题……   不过他还是死鸭子嘴硬的很:“就算我抄错了,他也没说对,他根本不会……”   胖子现在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刚刚和顾长鸣顶嘴,心里只感后怕,此时别说生气了,就是挨打受骂,也不敢有异议。   “回大少爷,这题目我也不会解,也看不出来对不对,不过,我刚刚有看到赵牧在瀑布那边,现在估计也没走远,不如我去将他叫来为您答题?”   想到赵牧这次的月考成绩,顾长鸣同意了。   “那你就去把他叫来吧,这家伙最近是怎么回事,老与那群穷酸书生混在一起做什么。   之前忙得很,也没顾上他,现在想想,他是不是脑子坏掉了?你去把他叫来,我也好好问问。”   瘦子应了声是,就朝着瀑布的方向去了。   赵牧此时倒是少数几个在正经作诗的学生。   大部分人不是上山打鸟,就是下水捉鱼,要么是偷溜回书院睡大觉了,只有他和几个学生坐在瀑布前的大石头上,你一言我一语地交流心得。   当然,因为水声太大,他们吼的也很用力。   “你们看…这水…像不像…白龙…”   一群人低头瞧…   “像啊…”   “你们再看…这天上的白云…像不像天上宫阙…”   一群人抬头看…   “像啊…”   正用力大声说像的赵牧,肩膀突然被拍了拍,他回头一看,见是跑得气喘吁吁的瘦子,他皱了皱眉。   “大少爷…找你…你跟我过去…”   赵牧没有说话。   见他沉默不语,瘦子便问道:“怎么了,你不去么?大少爷找你啊!”   赵牧想了想,若是不去,只怕会更麻烦,便还是跟着去了。   瘦子见完成任务,松了一口气。   赵牧以为去见顾长鸣,就算不被打一顿,臭骂也是少不了的,谁知顾长鸣一见到他,便往他手里塞了个纸团。   “大少爷这是何意?”   顾长鸣看了瘦子一眼。   瘦子便立刻解释了起来。   知道原委后的赵牧,看顾长鸣的目光都不一样了,好像是第一天见到他一般。   被看得混身不对劲的顾长鸣,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眼珠子乱转,“快点快点,别耽误功夫了,快说说这个怎么解。”   赵牧便暂时将那些疑惑抛在一边,打开了手中的纸团。   只看了一遍,他就知道了问题所在。   “此题是何人所抄,竟是抄错了?”赵牧看了看胖子,又看了看瘦子,倒是没觉得是顾长鸣自己。   不过三人都没有说话,赵牧便知道是谁抄写的了,他便没有再问。   不等顾长鸣开口,赵牧就开始了讲题,并且在过程中就为顾长鸣梳理了好几遍其中涉及到的知识,吸引得胖子和瘦子都有兴趣听了。   本以为题目讲解结束后,要么顾长鸣说说找他来的原因,要么便放他走,谁知顾长鸣示意他将那张皱巴巴的纸条翻个面。   原来背面也抄了道题!   赵牧不禁心想:顾长鸣难道是中邪了不成,竟然对学习感兴趣了?   不过,这写在背面的题…   “我不会,这个太难了。”赵牧很干脆的承认。   一直都板着脸的顾长鸣,听到这句终于笑了。   是吧,也不是只有他做不出来,是因为太难了,心里总算有点安慰了。   不过赵牧的下一句又让他笑意全无。   “我不会,但顾长盛应该是会的,这题太难,全班估计也只有他有可能会做得出来。”   赵牧倒不是在挑拨,他现在也没有那个心思了,只是在感慨罢了,有的人的天资,是他如何努力都赶不上的。   本来还颇感安慰的顾长鸣,只觉鼻子瞬间被堵住了,酸意从鼻头蔓延。   “那也不一定,全班的人都不会的话,他顾长盛肯定也不会。”   这时从旁边插进一道淡淡的声音:“谁在叫我,我不会什么?”   从大石头后面转过来一个人,此人正是他们口中的顾长盛。   顾长盛舒展着腰身,身上还沾着几棵杂草,看起来似乎刚刚睡了一觉般,他面目冷淡地看着赵牧和顾长鸣。   也不知他在这里待多久了,是否将他们说的话全部听到了,想到这里,顾长鸣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爆红。   “你什么时候来的?”顾长鸣不死心地问道。   顾长盛懒洋洋地掀起眼皮,漫不经心的回答:“我一直都在啊,你们才是后来的。” 第45章 惹火的男主   “你你你……”顾长鸣气得话都说不利索。   “你你你你什么你…怎地,我还不能在这里看看风景了?”   “你竟还敢顶嘴,你这贱种……”   “我怎么不敢顶嘴了,”顾长盛太懂该如何惹怒这个蠢笨的家伙了,嘴角一勾,只是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顾家大少爷,除了骂贱种,你还会点别的么,废物……”   那轻淡蔑视的目光从顾长鸣身上一扫,比顾长盛说什么难听,话都有攻击力,顾长鸣只觉得自己从身到心都受到了侮辱,脑子忽地嗡了一声。   丧失理智的顾长鸣立刻冲了上去。   “贱种,今天我就好好教训教训你,最近是爷没有好好招待你,忽略你了是吧,别急,我这就来……”   赵牧见势不妙,赶紧抱住了顾长鸣。   顾长鸣被拦住动弹不得,他不满地推了推赵牧,“你这是做什么,拖住我做甚?还不赶紧给我抓住那贱种!”   赵牧当然没有松手,将全身的力气都用在了顾长鸣身上:“您不能去啊,刚刚发生的事情他全都知道,他要是去司马夫子那里告状,说你诗学课上做算学题,您可要挨罚了!”   在边上的瘦子和胖子本来是打算合力去抓住顾长h盛的,但听赵牧这么一说,也有点犹豫。   此时顾长鸣的理智也回笼了些!思索再三觉得赵牧说的有理。   “那这次我便放了你,下次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顾长盛理都未理他,自顾自走了,他说了些什么也没听清楚。   也许曾经他会为顾长鸣的行为伤心,想拼命修复两人的关系,但现在,却是一点感觉也没有了。   有的,也只是厌烦。   既然你们不在乎我,那我也不必将你们放在心上,各自视而不见便好。   顾长盛又找了块草地躺下,看着蓝天白云出神。   不知道夫子的房子找的如何了,是否订下了……   那李年,必须找个机会赶出书院才好。   明明是个不学无术的,却也学人来上学,真是奇怪。除非,他有目的。   桐城的三大世家,除了顾家和王家,剩下的便是李家,而李年便是李家最小的儿子,与他嫡亲的大哥相差了四十五岁…   也正因为李年年纪小,故从小便被家人捧在了手心,养成了一副唯我独尊的性子。   若只是如此,那李年的名声也不必如此难听,毕竟哪个名门望族不是将子孙看的极重。   只是这个李年格外放荡不羁。这人在欢场上,是出了名的始乱终弃,并且被抛弃的都是男人。   每次都是放低身子真心追求,但等真弄到手,又很快弃之不顾。   顾长盛偶然见过他几次,便记住了他,谁知竟是在这般场合再次遇见。   ……   而被男主念叨的季远川,此时正在将乙字六号班的考卷全部收了上来。   他先是大致地翻了翻,看起来状况还不错,没有空的太多的卷子,更没有白卷之类的,季远川不禁在心里点了点头。   他本来是打算在乙字十三号班实行与丙字六号班一样的制度,但因为之前求了山长,将十三班放入试验班,且山长说还需要几日才能下决定,季远川便打算过几日再说。   虽然书院对他掌师的职位还未正式授予,但也是板上钉钉没跑的事了,只是缺一道手续而已。   五个游学名额,给了六号班两个,那还剩下三个。   这三个需好好想想用处才好。   整理考卷的片刻,季远川思绪万千,抬起头后,神思回归,微笑地看着堂中的学生。   “我大略看了看,似乎还算不错,待我回去将这些全部批改出来后,我才能做出判断,该如何调整你们的学习计划。现在我们便来聊聊你们的学习情况,在最近这段时间内,你们都是如何学习的,更倾向于怎样的学习方式,之前你们的夫子是如何督促你们学习的,这些都可以好好说说!好了,想发言的可以举手。”   或许是季远川的态度太温和,亦或许是他嘴角的淡淡笑意太迷人,反正堂下的学生都一致认为:季夫子好温柔啊!   故季远川话音刚落,一个个手臂就像雨后的春笋,哗啦啦举了起来。   除了一个人,李年。   李年一看就他没举手,心里咯噔一声,好像有点不妙。   果然,季远川看了看,最后叫出了他的名字。   “李年,你来。举手的人太多,我也不知该让谁来,公平起见,就你吧。”   公平?不公平啊……李年内心哭嚎:我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啊!为什么要叫我起来?早知道如此,我也举手好了。   李年不禁反思:为什么我要想不开来书院,为什么我会有这种想法,我是不是脑子被门夹了,我不是读书那块料啊!   站起来的李年看了看上面正看着他的季远川,又看了看自己染上墨迹的右手,不知为何,他竟感到一丝悲凉。   我真的说不来啊!   时间悄然而逝,而站起来的那人不发一语,季远川知道自己这次叫错人了,便摆摆手让那满脸通红的人坐下。   “既然李年你没有什么想说的,那便坐下吧,你再好好想想。接下来还有谁想说说?”   这次又有不少人举手,不过也有好几个人没举手。   李年在举手与不举手之间犹豫,最后还是没有举,连目光都不敢往上面扫,生怕有了对视,让季远川以为他已经想好了。   不过让他松一口气的是,夫子这次没有叫他的名字。   “秦管言你来说。”   秦管言被叫到名字,反应则与李年完全不一样。   他一脸兴奋地站了起来,行礼过后便开始侃侃而谈。   “回夫子,在这段时间里,学生一直是自习,遇到不会的地方,会暂时将它们放下,并且抄录下来,若是见甲字班的学兄有空,学生便会去请教一二……”   秦管言说的认真,其他人也听的投入,而李年心里愁得冒起苦水,头一次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太好使。   即便是想接近季远川,也不一定是要入学啊,还有那么多的方法可以试试,他为何偏就选了最难且最不适合他的这种呢?   唉……   下学后的季远川,因为下堂课在下午,便想着先将卷子批改出来。   在花了一刻钟批改完后,他看着李年的零分卷,陷入了沉思…… 第46章 送饭的男主   批改考卷,总共花了一刻钟,但其中一半时间是为了批改李年的卷子。   季远川翻了又翻,看了又看,发现真的是他的问题,而不是自己的问题。   零分,真的是零分,季远川第一次改到零分。   他十分好奇,李年这家伙究竟是如何答题的,便去仔细看这人的解题过程,然后便明白了……   这家伙是真不懂。   先是工整地将题目抄了两遍,再得出一个不知哪里得来的答案,一个题便完了。   季远川在心里感叹:李年这个水平,要么去丙班,要么便留级吧,虽然极有可能去了丙班也是跟不上的!   就李年的情况,估计不管去了哪个班,都会拖累哪个班的成绩。   也许可以让李年去丙字六号班,怎么都是自己带,也不算祸害他人了。   他负责两个班,平时要出考题,改考卷,再加上要写书,是不可能将精力偏向他一人的。   故只能尽量降低李年的学习难度了。   想尽快解决这件事,季远川便去找了齐理事。   本来以为这件事很好解决才是,谁知齐理事却表现得很为难。   “齐理事,不是我不愿意教,而是李年他根本无法跟上学习,他目前的水平还不足以入乙班。您看看他的考卷,再看看乙班其他人的。   我只是想把他从乙字班调到我目前在教的丙字六号班,这样对他来说,可能难度小些。”   季远川将分数呈列在齐胡东面前。   一眼看过去,那鲜红的零蛋异常醒目,齐胡东不用翻都知道结果。   “这……季夫子,不是我不想帮你,而是我帮不了你,那李年可不是普通的学生,我做不了主……”   齐胡东想了想,目前看来,季远川这人前途极好,倒是可以卖个好。   “不过,也并非没有办法,你可以直接去找山长,山长完全可以决定李年的去留。   亦或者是你再等等,等关于你掌师的职位下来,你也可以自己决定李年的去留了。   这两种方法,你都可以仔细想想。”   找山长?季远川在心里摇头,之前已经麻烦山长多次了,再为了这些去打扰山长,季远川自己都觉得过意不去。   那便只有第二种了,他倒是忘了自己过几天便是掌师了,有权利处理李年的问题,只是关于他掌师的身份还需要上报,等上面盖了章,他的身份才算被承认。   虽然只是个程序,但也是必须的一道。   “多谢齐理事指点,那我便再等等,山长事务繁忙,这些事便不去麻烦他了。”   齐理事笑道:“哪里哪里,小事一桩,谈不上指点,季夫子客气了。”   两人再客气地寒暄几句,季远川便告辞了。   既然过几天这事他可以自己解决,便暂时将它放在一边。   季远川并不觉得自己的处理有什么不对,学习跟不上,那便留级,亦或者是降级,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但季远川没想到的是,这件事不知为何便传到了李年的耳朵,而且速度极快,几乎是他前脚离开,后脚就有人去告知了李年。   在李年看来,让他降级,这比直接将他赶出书院还要难受。   难道他就这般差,竟然连季远川都不愿意教了?   他承认…他确实存在一些不足,可也不至于被人厌恶到不想教吧。   李年看着前来报信的人,面色阴晴不定。   “你确定,季夫子真的这么说了?”   “李少爷,我确定季夫子就是这么说的,他说您成绩太差,不够资格待在乙字班,想将您赶出乙字班,但因为季夫子被拒绝了,故他打算过几天再将您赶出去。”   “过几天?好大的口气,他一个小小的夫子,哪里来的权利将我赶出去?”   李年突然一脚踹翻面前的书案,顿时书案上的笔墨纸砚等物,有的飞溅,有的飘起,有的重坠于地。   室内一片狼藉。   报信人犹豫地开口:“李少爷您不知,那季远川不知怎么就搭上了山长,博得了山长的好感,竟然让山长同意他当掌师,等过几日批文下来,季远川成了掌师,他便有资格将您赶出乙字班了。”   “呵呵,好啊……”李年冷笑道:“本来还以为是个品行高洁,不慕名利的,原来竟是我高看了他。   还当他真是个好夫子,原来也不过如此,竟然将求学的学生拒之门外。   就他这样的人还想当掌师?真是痴心妄想!”   “李少爷您别生气,气坏了身子就不值得了,何必为这样的人生气,您早日看穿了这人的真实嘴脸也好,免得您被他骗了啊!您是不知,这季远川向来奸滑……”   “闭嘴…”李年凶狠地看向那口中还喋喋不休的人。   “我的事还轮不到你在这里指手画脚,滚出去…”   或许是终于想起来面前的主儿平时是个怎样的人,报信人脖子一缩,闭紧嘴,赶紧退出书舍。   而李年坐在一片混乱中,薄唇一勾,露出那平日看起来多甜美可爱的小酒窝,他喃喃自语道:“想当掌师?那也要看我同不同意…”   蔡山长要让季远川当掌师,他无法干涉,但是他却有的是法子让季远川什么也当不了。   想赶我出去,那只能我将你赶出去了。   而一无所知的季远川,还在伏案整理乙字十三班的学习计划。   毕竟是升了一个级别,与丙字班难度也不一样了,需要花费的时间也增加了许多。   直到顾长盛找来,他才惊觉,已经到午时了。   顾长盛在食堂没有见着人,第一反应便是夫子定忙荒了头,倒不认为是夫子爽了约。   于是他便与食堂的杂工说明了情况,将他与夫子的午饭外带了出来。   故季远川抬头时,看见的便是穿着一身青衣,左手提着食盒,右手提着书箱的男主。   “原来都这般晚了!我把时辰都给忘了。”季远川放下笔,“长盛,你这是?”   顾长盛将食盒中的饭菜一一拿出,回头对季远川道:“夫子快来用饭吧,我帮您带饭来了。”   那回头一笑,真是直击季远川的那颗颜控之心。   男主也太乖太懂事了,见他没去食堂,竟然还会给他带饭。   “多谢长盛,我先去净手。”   “夫子,您对我,不必言谢。”   在季远川看来,道谢完全是习惯问题,虽然这在现在的人看来十分怪异,可他一时也改不过来。   不过,目光触及顾长盛眼底的认真,季远川答应了。   “好,以后便不说谢了。”   季远川面带笑意地去了屋后净手。   顾长盛则在调整着桌子,好让窗口吹进来的夏风,为他们带来些许凉意。   在季远川回来前,他也总算调整好了角度。   他先是将两个蒲团放在一起,但又觉不太妥当,犹豫后便将两个蒲团相对而放。   刚刚放好,季远川便回来了。   顾长盛则庆幸自己换的早。   夏风徐徐,偶尔经过窗口,顽皮地探进来,似乎想看看这两人到底在做什么。   屋内的两人相对而坐,偶尔简单地抬头闲聊几句,或者沉默用饭。   轻风抚过两人的长发,掠起衣袖,钻进那相视无言,却含着淡淡笑意的嘴角中。   往后的许多年,顾长盛回想起这一日的午后,只觉再凶恶的险境,再绝望的生死相离,他也有了片刻的宁静,有了重新奋起的勇气。 第47章 开门的男主   在屋内用饭的两人,没有注意到不远处有一人正透过窗,注视着他们,愤恨自那人的眼中一闪而过……   没过两天,某处正在洒扫的几位杂工,一边干活,一边在闲聊。   “哎…你们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   “便是那季远川季夫子啊!听说季夫子可好了,将他每年的游学名额拿出来给他正在教的丙字六号班。”   “这,怎么回事?我怎么没有听说?”   一群人立刻围住说话的人,活计也暂时撇到一边。   被围住的人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那季夫子倒是个真心爱护学生的,听说他将自己每年分得的游学名额,给了六班成绩最好的那两位。”   有人觉得荒谬,忍不住质疑道:“还有这样的好事?假的吧,我从未听说过啊!”   这样想法的人显然不止一个:“怎么可能,你从哪里听来的,我也从未听说游学名额只靠成绩便能得到的,你是不是昏了头了?”   被围住的人也不生气,继续解释道:“你们有所不知,这事儿是真的。   那季夫子真的将名额给了六班成绩最好的两位,而且是无偿的,这个消息还是我无意中听到的。   有一次丙字六号班的学生在聊天,他们并不知道我在那儿,就被我给听到了,这件事情千真万确啊!”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这季夫子也太令人佩服了,他的家境不是很一般么……”   “那我的孩子能待在季夫子班上就好了……”   ……   本来只是路过的某个学生,因为听见了季夫子的名字,这才好奇地多听了几句,谁知竟听见了这么一个秘密,趁被杂工们发现之前,他黑着脸,抱着胸前的书快步离开了。   此人回去后,立刻将此事告诉给了室友,而他的室友又很快告诉了班上其他人。   很快,乙字十三班的所有学生都知道了,十几个人聚在一起讨论此事。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这事情会不会有什么误会?也许你听错了。”   “若是这件事情是真的呢,那该如何?”   很快此事的真假被抛到一边,公平问题被人扯了出来。   “若是真的,没道理只有丙字六号班能有名额,我们十三班也应该有才是。”   “对啊,不然太不公平了,凭什么六班有,我们没有,按理来说,应该是我们更紧迫吧,那六班还是丙字班的,有什么可着急的,我们可都乙字班了,才是更需要的那个。”   有人犹疑地问:“夫子不会这么对我们吧?”   其中也有理智的,秦管言站了起来:“大家先冷静冷静,也许事情是我们误会了,大家别在这里瞎猜测了。   若是有疑问,最好还是直接去问夫子本人,不然恐怕会有很多误会。”   有人道:“那直接问夫子,夫子会不会生气?   其实夫子给不给名额,那都是夫子的意愿,我们不应该为此生出不满,别的夫子不也没有过么。   便是只给了六班,我们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此话一出,十三班里面几个脾气火爆的立刻炸了:“凭什么,我们也是他的学生,凭什么不给我们,要么都没有,要么就必须公平,凭什么只单独给六班的学生,那我们呢?我们难道不是他的学生吗?”   “是啊,如果真的只有六班才有,我真的要去山长那里问问了。”   “对,必须公平!”   ……   看着有些人一副愤怒的模样,秦管言与戚望明努力劝说,但都没有什么成效。   而事情的走向也让他俩疑惑,这些人竟然还不曾了解事情的真假,就打算一起去山长那里讨个说法了。   秦管言与戚望明堵住门,不让他们出去:“你们冷静一下,如果你们冤枉了季夫子怎么办?   那夫子以后还愿意教我们么?   这样一来,岂不是更让夫子讨厌我们十三班了,游学名额还是得不到的,大家现在应该保持冷静,不能莽撞行事。”   有的人被秦管言的话给叫醒了,确实啊,就算他们去闹,名额也是要不到的,还不如等等看。   而有的人已经丧失理智。   “秦管言,你不懂,梁夫子为什么会离开十三班,还不是因为名利,这季远川估计也不是个好的,谁知道他背地里有什么勾当,我这就去戳穿他的真面目。”   戚望明被他这话说的一愣,还在想,夫子能有什么勾当?但就是这一晃神的功夫,那人就带着四五个人冲了出去,看样子是直奔山长的方向。   秦管言知道拦不住了,完了。   他只能庆幸最后停下来的人不少,离开的只有五人。   只是,他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一开始他听见游学名额的事情,脑子也有片刻的迷糊,但仔细想想刚刚那些人的话,只觉得哪里怪怪的。   “望明,你跑的快,快去夫子那里报信……”   戚望明说了声好,拔腿就跑。   这时,已是傍晚,天上云层堆积,一片昏沉阴暗,看起来似乎快要下雨了。   季远川的住处早已点起了灯,戚望明也好分辨得很。   他敲了敲门,很快门被打开,来人却不是季夫子。   戚望明有些诧异,却也没放在心上。   “长盛,夫子在吗?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找夫子,非常急。”   大风突起,刮得戚望明的长发乱舞,衣袖乱飘,他手忙脚乱地整理。   顾长盛一开门见是戚望明还有点惊讶,还以为是王风启呢。   “你进来吧,夫子在里面。”顾长盛略往后偏了一步,让出空间,让对方进入。   戚望明有些莫名地看了顾长盛一眼,不知为何,他怎觉得顾长盛是主,他是客呢?   奇怪!   没有多想,戚望明进入内室,果然看见了灯光下正看书入神的季夫子。   “学生见过夫子。”戚望明的气息还有些不稳,喘息在安静的室内尤其明显。   季远川这才回神。   “是你,发生了什么,怎么如此慌张?”   戚望明刚想开口,就见刚刚关好门的顾长盛回来了。   顾长盛很自然地脱靴,坐在了夫子的对面,拿起一本书,认真的翻看。   而季夫子也没有任何反应,还在疑惑地看着他。   是他多想了么?   “怎么了?”季远川的声音打断了戚望明的思绪。   “哦…是这样的夫子……”   戚望明便将刚刚发生的事情复述了一遍,可能是太急,他说了两遍才把话讲清楚。   不过,季夫子脸上并未出现他所以为的慌乱,甚至还笑着安慰他道:“多谢你前来告知。”   “那夫子快去看看吧,也不知他们会惹出什么事来,他们已经往山长那里去了。”   季远川的长发只随意半挽,用一根玉簪固定,身上的衣裳也松松垮垮,看起来真是闲适慵懒,哪有半分操心的样子。   与戚望明脸上的担心,倒是形成对比。   看出这孩子是真心在担心他,季远川打心底开心的笑了:“你不用担心,不是什么大事,便让他们闹去吧。你先坐,别干站着。”   映着跳跃的烛光,戚望明一时竟看愣了……男人也可这般好看么……   这时,顾长盛一声咳嗽将他惊醒。   “戚望明,夫子让你坐下。”   戚望明慌忙点头,看了看四周,罗汉床上已然坐了夫子与顾长盛两人,看起来满满当当,已经塞不下第三人了,戚望明便随便找了个矮凳坐下,长手长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夫子,您不去看看么,若是传出什么不好的谣言,那就糟了。”   季远川摇了摇头,道:“我不去才是好的,去了恐怕会更糟,放心吧,事情会圆满的被解决掉的。我们要相信山长。”   戚望明见季远川是真的不担心,便没有再说,只是提出了告辞。   季远川挽留了几次,见他执意要离开,便赠送了他一物。   与季夫子说了告辞,并手上还拿着礼物后,戚望明正要离开,就见正看书的顾长盛动了。   他放下了书,穿上鞋,站了起来。   戚望明懂了,这是要顺带送他出去,然后关门的。   待戚望明站在了屋外,门也在他面前慢慢关闭,他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难道顾长盛最近时常晚归,便是在夫子这里?   应该是吧!   戚望明打开了夫子送他的书,一翻开,便瞧见上面印着四个烫金大字:三年科考。   这是什么?   里面的字太小,戚望明看不清,便打算回去再看……   ……   而屋内相对的两人,依然在就着烛光看书。   只是很快顾长盛打破了平静。   “夫子真的不去看看么,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只怕来不及了……”   季远川头也未抬,回道:“无碍无碍,不用担心。”   季远川是真不担心,说他自负也好,说他狂妄也罢,直觉告诉他,山长定会护着他的。   他能看出,山长确实很看重他。   顾长盛见他这么说,便没再说了,只是不一会便借口有事离开了。   季远川便当真以为他有什么事情急着去做,没有多想。   而从夫子那儿离开的的顾长盛,立刻前往了山长的住处—春山居。   他还未进去,只是在春山居门口站了站,便听见里面一阵又一阵的喧闹声。   顾长盛没有犹豫地走了进去。 第48章 雨中的男主   顾长盛才刚走进春山居,正要进入,里面的喧闹声竟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威严沉肃的声音。   顾长盛临时改变主意,站在门口,没有进去。   “你们吵了老半天,我也听明白了,你们的意思是季夫子未将游学名额给你们,所以你们不满了?”   带头的那人忙回道:“山长,您不知,季夫子将游学名额全给了丙字六号班,而我们什么也没有!”   顾长盛虽然看不见山长的表情,却能从他的声音听出来,山长的心情不太愉悦。   “那季夫子凭什么要将名额给你们?”山长反问道。   那人继续回:“既然都是季夫子的学生,为何只有丙六可以,我们却不行?这不公平!山长,我们也是季夫子的学生啊,我们也应该有资格得到游学名额才是!”   ……   顾长盛还欲在听,这时他听见春山居外面也传来一阵混乱脚步声,似乎很多人来了。   顾长盛转头一看,果然看见不远处,一群明显不是学生打扮的人,提着灯笼,朝这边走来。   虽然看不见脸,顾长盛也能分辨出,那些人是书院的夫子。   他四下看了看,转身躲在一根大柱子后面。   不走过去看,完全看不出来,而他又能听见屋内的说话声。   在这些人进来的时候,顾长盛数了数,竟然有十几位,将近二十位夫子,甚至里面也有他认识的夫子。   山长正准备好好教训教训面前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却见门口迅速涌入许多人。   他一时有些愣了,问道:“你们大晚上的来这所为何事?”   夫子们相互看了眼,然后一人往前站了一步,道:“夜深打扰山长,实在是迫不得已,还请山长见谅。”   夫子们虽然没有像那几个学生一样吵吵闹闹,但山长仍然觉得不对劲。   “到底是怎么回事,能让你们同时来找我的,自然不是小事。”   而那五位学生,在夫子们进来后,就保持了安静,好像刚刚在吵闹的不是他们一般。   那夫子又道:“山长您不知,最近书院都传出了什么谣言出来。   现在书院内人人都称赞那季远川品行高洁,不慕名利,无条件将游学名额给了班上成绩最好的学生。   而我们这些夫子则成了他们口中自私自利、趋名附利的人了。   季远川想做什么,我们管不了,也不会去管,可他这种为了抬高自己,而贬低其他夫子的行为,实在是可恨可笑。   我们这些夫子,也是教了多年书的人了,没想到我们一直以来爱惜名声,最后却一朝毁在季远川的手上。   他季远川名声是好了,可我们呢?我们就活该被骂吗?   游学名额本是给我们夫子的一种补贴,任我们处置的,如今被他这么一搞,我们以后怎么做才是对?   山长,这件事情必须要给个交代,否则我们还怎么在书院待下去。”   山长并不知道,原来谣言已传得这般厉害,不但学生们知道了来闹事,就是夫子们也不满了。   这究竟是谁在后面搞鬼?若只是学生,那还好打发,可若再加上许多夫子,则难以轻易安抚了。   “山长,季远川此人太过年轻气盛,狂妄自大,这次必须给个教训。   不然以后我们这些人该如何继续在书院教书,难道就他一人对学生是真心的?   难道我们这么多年的努力都是白费?山长,还请您严格处理季远川。”   此人话落,便有许多夫子附和。   “对,说的没错,季远川必须严惩。”   “山长,您绝对不能姑息啊!”   “山长……”   ……   才刚安静不久的春山居,又响起了喧闹声。   在场的几位学生都看傻了,事情怎么变成了这样?明明他们只是想要游学名额而已,怎么现在夫子们都要求严惩季夫子?   若季夫子严惩了,那他们还能拿到名额么?   答案是否定的,于是这几个学生,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虽然走又不敢走,说也不敢说,但让他们庆幸的是,此时好像暂时无人想起他们的存在。   见里面迟迟没有传出山长的声音,且一直无人为夫子说话,顾长盛不由心急了。   在顾长盛犹豫要不要进去的时候,山长终于开口了。   “那在你们看来,该如何处置季远川?”   一直代表夫子们发言的人道:“必须将这坏了规矩的季远川赶出书院,才能平息此事。”   “你认我想想。”   山长沉默,久久没有说话,室内又恢复了平静。   顾长盛听到这里,心里咯噔一声,他没有再多想,也没有继续停留听后续,在他看来,山长的回答,其实就已经默许了那些夫子的决定了。   顾长盛长腿一迈,衣袂翻转,几个闪神间便冲进了茫茫夜色。   这个时候,去找夫子是没用的,反而会更引起那些人的不满,故顾长盛从未想过去找季远川。   雨终是下了起来。   顾长盛穿行在细密的雨点中,用力敲响了一扇门。   并没有等多久,门就开了,可顾长盛却觉得等待的过程是如此难熬。   门被打开,门后的人一见是顾长盛,没有好脸色的立刻就要关门。   顾长盛连忙将脚伸进去卡住,脚被夹得脸色一变,不过此时也顾不上了。   “顾长鸣,你先听我说,不是我要找你,是季夫子出事了,夫子现在需要你的帮助。”   本来还黑着脸的顾长鸣,一听是季夫子,脸色稍缓,手下力道也松了些。   “你说季夫子?夫子怎么了?”顾长鸣倒是不曾怀疑顾长盛骗他,因为他实在想不到,顾长盛一副落汤鸡的模样站在门口,是为了骗他什么!   顾长鸣打开门:“你先进来说,夫子怎么了,生病了还是怎样?”   门虽然被打开了,顾长盛却没有进去,而是站在门口快速地解释:“时间来不及了,我长话短说。   夫子将游学名额给我们班的事情被其他班的学生和夫子知道了,现在他们都在春山居闹事,要求山长严惩夫子,没有一个人为夫子说话。”   顾长鸣听完,脑子一轰,不是说好了不外传吗,说好了的,怎么还是被人知道了,究竟是哪个嘴碎的往外说了?   顾长鸣心里担心,脚下动作却不慢,他立刻冲出去大喊道:“丙六班的同学,赶紧起来,季夫子出事了,夫子要被赶出学院了,快出来啊……”   虽然外面还下着雨,可顾长鸣的大嗓门极有穿透力,硬是穿透层层雨幕,进入丙字班学生的书舍中,落入许多人的耳中。   很快,一个个丙六班的学生从书舍中跑了出来。   有的衣衫不整,明显刚刚睡下了,还来不及穿好衣裳。   有的虽然穿好了衣裳,脸上和手上,却有浓重的墨迹,明显刚刚是在用功。   但他们都带着同样的担心和疑问。   “怎么了,顾长鸣你在说什么?”   “什么意思啊,你说清楚些,夫子怎么了?”   一群人叽叽喳喳地问了起来。   顾长鸣两手一张开,神情极为严肃:“大家安静,先听我说…”   雨幕虽然让视线有些受损,可顾长鸣的声音却是如此清晰。   “刚刚顾长盛来找我,说是有关夫子的事情,大家先安静,让顾长盛为大家解释,因为这件事情非常重要。”   顾长盛有些意外,这是自父亲死后,顾长鸣难得的几次正经喊他名字了,不过此时却不是感慨的时候。   顾长盛同样大声喊道:“夫子将游学名额给我们班的事情,被其他班的人知道了,现在很多人在春山居闹事,包括学生和夫子,都在要求惩罚夫子。   可是夫子明明什么也没有做错啊,为什么要受到惩罚。   夫子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也没一个人为夫子说句公道话,估计若是再没人为夫子说话,夫子就要被赶出去了。   我们必须要帮帮夫子啊…”   此话一出,便如水入油锅,瞬间炸了起来。   丙六班的学生一个个义愤填膺地大叫。   “太没天理了,凭什么要惩罚夫子,夫子没有做错啊!”   “这些人简直是非不分,不可理喻,我们必须站在夫子的一边。”   “没人为夫子说话,那我去说。”   “我就知道,名额的事情不能传出去,可我们一直都守的很严啊,究竟是谁泄露的…”   “绝对不能让夫子平白受辱,我这就去春山居,为夫子说话……”   “大家一起去啊,一直以来都是夫子在为我们着想,这次,我们也能为夫子做点什么了……”   “兄弟们冲啊,我们要让他们知道,夫子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有人是被气氛感染,糊里糊涂地就跟着跑了,有的人是真心想去为夫子讨个公道(占多数),有的人是存心在带节奏,比如赵牧就是跑在最前头的,第一个说去春山居的,也是他……   而顾长鸣紧跟其后!   见他们全部都冲进了大雨中,顾长盛这才安心了,他慢悠悠地走,还不忘带了把伞,绕了远路,又去看了看夫子。   夫子的房间,灯已经熄灭,似乎是睡下了。   顾长盛这才走向春山居。 第49章 后面的男主   赵牧等人跑进春山居,一阵兵荒马乱。   室内的山长等人听到动静,疑惑地抬头去看门口。   “还有完没完,这次又是什么人?”   学生来了,夫子来了,难道这次轮到杂工们不成?山长头大的按了按太阳穴。   自然是没有人回答山长,只是他们都不约而同地看向门口。   然后便看见一个个形容狼狈,全身湿透的学生出现在门口。   一个个嘴里都在干嚎:“山长,不要把季夫子赶出书院啊!”   “山长,季夫子什么也没做错,不要惩罚夫子……”   “山长,求你不用赶走夫子……”   ……   本就不大的房间,因为涌入了这二十几人,瞬间变得拥挤,甚至有的丙六班的个别学生还没挤进来,只是站在了门口。   而这些人一进来,便齐刷刷跪在山长面前。   那膝盖撞击地面的咚的一声,在场的人均听的无比清晰,顿时室内安静无比。   山长原本还厌烦这些人的无礼,此刻也一时无言……   赵牧朝着上面端坐的山长行了一记跪拜礼,却并未站起来,虽然衣裳湿透,略有寒意,可他的眼神,依然坚毅。   “山长,我们是丙字六号班的学生,季夫子是我们的算学夫子。   一直以来,夫子对待丙六班的学生都是公平真诚,我们也只求能回报夫子一二分真心。   夫子将游学名额给我们,只是为了鼓励丙六班,从未在其中获取半分私利。   山长您也知,夫子的家境并不宽裕,他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学生。   而夫子的努力也没有白费,这次的月考总成绩,丙六班排名第一,这其中,夫子的帮助不可谓不大。   山长,丙六班全体学生求您,不要将季夫子赶出书院,丙六班需要夫子,求您了……”   赵牧话落,跟来的二十几个丙六班学生齐齐伏首嗑头,久久未起。   这一幕不止是山长被惊到了,就连来要求严惩季远川的夫子们,眼神也复杂极了。   这季远川竟然能让这么多学生冒雨前来为他求情?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而站在角落里的几个乙十三班的学生,这时也终于恢复了理智,他们知道,有了丙六班的这一出,他们完了……   走在最后头的顾长盛也终于到了,扔了伞,跪在队伍尾巴,没有人察觉。   顾长鸣则庆幸,幸好赵牧嘴巴是个利索的,要是让他来说,估计得说的磕磕碰碰。   “好,很好……”山长激动之下的几声叫好,将所有人的思绪拉回。   山长欣慰地看向面前的学生:“季远川能有你们这些真心为他的学生,他也算不白教你们了。   好孩子都起来,起来说话,谁和你们说我要赶季远川出去了,这么好的夫子,我留下还来不及,怎么会把他往外推。”   赵牧抬起头,却没起身,欣喜地问道:“山长您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你们放心,季远川没有做错什么,我自然不会罚他。你们起来吧!”   收到想要的回答,丙六班的学生,这才一个个从地上站起来,脸上均洋溢着灿烂的笑,不过他们都极守规矩,除了最开始吵了几句,现在都十分安静。   眼看着事情的走向偏离了自己的初衷,有人忍不住插嘴:“可是山长,季远川他破坏了规矩,山长您不能……”   “不要说了,”山长打断那位夫子的话,摆手道,“此事我已经有了决断,你们不必再说了。难道你们没有听到这些学生说的话,季远川没有做错,自然不会受罚。”   这人也知道山长的性子,一旦做了决定,那便不会更改,他只能泄气般地一挥衣袖,闭嘴生闷气。   山长又转向乙十三班的学生,脸上完全没有了面对丙六班的和煦,他冷道:“其实,若你们再等上几天,并非就没有名额了,只是你们太贪太蠢太自私。   我便罚你们留学两年,磨磨心性,两年后,你们才能升入甲班,不然就你们这般,就算考中,成了一方父母官,也是一大祸害。”   被教训的学生不敢有异议,只是点头道是,一副甘愿受罚的模样。   山长又和颜悦色的看向丙六班的学生,淡笑道:“季远川能有你们这些学生,真是让人羡慕啊。”   几个脸皮薄的,被他这么一说,脸都红到了脖子根。   “只要山长不怪我们鲁莽便好。”赵牧道。   “你们虽然鲁莽,却也是一颗真心,这怎能责怪你们。”   山长说着,从书架上取出一物。   “这是已经被朝廷认可盖章的任命书,关于季远川成为青明书院第十二位掌师的任命书。   我也是今天才拿到,本打算明天给了季远川后,再公布这个消息,不过见你们如此担心他,为了能让你们安心,我便早些说了……”   一听说夫子当了掌师,刚刚还默认让赵牧代表发言,保持沉默的学生们立刻沸腾了。   “天啊,我没听错吧,夫子要当掌师了……”   “太好了太好了,夫子太厉害了……”   “我就知道夫子这么厉害……”   ……   看着面前这群开心得忘了形的孩子们,再想到刚刚还努力憋着严肃脸的也是他们,蔡山长也不由笑了。   站在门口的顾长盛这时才将心中的那块大石头放了下来,今后夫子有了掌师的身份,不管再有几个学生和夫子跑到山长面前瞎告状,夫子都有权利惩罚这些人。   只是让顾长盛疑惑的是,既然任命书早就到了,为何山长不早拿出来?   他并不想去怀疑山长,可出于谨慎,心底的疑惑终是埋下。   送走一群活泼的少年,打发掉那几个垂头丧气的夫子和学生,这件事,对山长来说,并没有结束。   从一开始乙十三班学生的出现,再到夫子的联手告状,他觉得事情可能并非那么简单。   若非丙班的学生后来到了,他可能并不会坚持维护季远川。   当然,他也不会对季远川有任何惩罚,更不会将季远川赶出去,只是极有可能将任命书留下不发。   没有任命书的掌师,自然不能名副其实。   这背后之人对他的心思把握得极准。   欲将季远川推上掌师之位的,是他,可内心对季远川存疑的,也是他。   虽然他说服其他掌师的理由是,季远川极有才能,但其实他本人也认为季远川年纪尚轻,恐怕难以担任掌师的位置。   而那人定是在旁看出了他的心思,才做出这一系列的安排。   所以,这人身份也不低,且对他也极为熟悉。这么一想,书院中符合条件的,也没几个了,他再调查一番,很快便能知道是谁。   不过,因祸得福的是,经过今晚一事,他倒是去了心中的疑问,反而觉得季远川十分适合掌师的位置。   有的人教书一辈子,也难得几个真心相待的学生,而有的人或许天生便适合教书育人。   蔡山长唤来近侍和几位理事,关上门,谈了许久。   第二日,季远川是在王风启的口中得知这一切的。   “我刚刚为他们上课时,他们可什么都没说。”而且中午与男主一起用饭时,他也什么都没说,季远川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   王风启一脸羡慕地看着季远川,酸溜溜地说道:“你天天写那什么书,能知道些什么,现在你们可是出名了。   书院内谁人不知,你将游学名额奖励给丙六班的学生,而丙六班集体学生又挺身而出,为你求情。   都赞你们是有情有义之人。   你也是厉害了,才来书院多久,就有这么一群真心对待你的学生,我都来书院好多年了,也没见一个学生这么对待我……”   后面的话,王风启声音小到听不见,季远川也没问他都说了些什么,因为他完全被王风启告诉他的事情震惊了。   “这些人,还真是……”季远川停下手里翻书的动作,呆了呆,然后笑了。   虽然知道有乙字十三号班的学生对他不满,并且昨晚去告状了,但他还真不知道后来又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   不过,现在知道也不晚。   “昨晚丙六班的人全部去了?”季远川问道。   “全部去了,二十四个,有杂工看见了,数了好几遍的,不会有错。”王风启一脸肯定,犹如自己亲眼所见一般。   季远川立刻懂了。   也许昨晚他还没反应过来,但现在是明白了。   借口有事回书舍的顾长盛,应该是去春山居了,然后又去叫了丙六班的人,不然他们是不可能知道的。   而且,能将这些全部连起来的人,也只有他。   季远川的心暖暖的,而这种感觉,也只有被维护的那一方能懂吧。   这群家伙真是,都是大男人……还挺煽情……   王风启见他想的入神,忍不住打断他:“你今日去见山长的时候,山长没与你说吗?”   季远川摇头:“没有,他只是给了我任命书,这事倒是没提。”   “也是,山长肯定觉得你已经知道了。谁会知道,你竟然是最后一个才知道。”   季远川忍不住咧嘴一笑。 第50章 毛有有男主   “乙字十三号班,你打算怎么办?”王风启本来不打算问的,但还是忍不住。   毕竟不止是他对这件事好奇,书院内不知道多少人都在等着季远川的反应。   而且还有好几个人,因为他平时与季远川交好,问他好几次了。   一说到这件事,季远川心里便挺不好受,真没想到会因为游学名额发生这么多的事情,其实也是他没有考虑周全,若是当时他多解释几句,很多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可是,他又有何义务去向他们解释。   “今日去见山长,我顺便推掉了乙字十三班。   本来我便不想再带一个班,现在出了这事,想必不光是我,便是那些学生,看见我估计也是尴尬。   所以,还不如换个算学夫子了。而且关于试验班的事情,想必你也有所耳闻。”季远川想了想,说出了心里话。   王风启听完立刻发问:“实验班?这个我确实有听说,不过不是很确定,说是甲乙丙各出两个班,一共六个班,以每班两个游学名额作为奖励,成绩最好的两人可以得到名额。难道这个和你有关?”   季远川点了点头。   王风启睁大了双眼,又追问道:“难道乙字班实验班中,有十三班?”   “当时我确实向山长举荐了十三班,山长说他会考虑,今天山长说了,其中有十三班,只是现在还未公布,估计明天整个书院都会知道。   也正是因为如此,推掉十三班,我才不会觉得愧疚,该争取的,我已经帮他们尽力了,现在只看他们自己。”   季远川解释完,见王风启仍然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抬手推了推王风启。   “你在看什么?”   王风启脸色复杂地看着他,道:“山长估计是看在你是提出者的面子上,才将实验班的资格给你的,没想到你还给你十三班,若是你早让他们知道了这一点,估计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了。   唉……我这是在胡说八道些什么,竟然怪起你来了,那些小王八羔子哪里还配去游学,待家里吧!   不过昨日去告状的那几个乙十三的学生,听说成绩一般的很,就算有名额,也轮不到他们头上。”   季远川不在意地道:“我没坚持带下去,是我的错,这算是一种补偿,唉……不说他们了……”   “好,不说他们,那就来说说你!”   王风启一脸凶狠地扑了过来,若非季远川躲的及时,以他的吨位,估计得被他扑在地上。   “我……我有什么好说的?”   “就说说为什么你知道这么多的消息,而我却什么也不知道,想当初,书院内消息最灵通的人,那一定是我,现在竟然变成你了!   当然这只是一罪,你的第二罪是,你知道这么多的消息,你竟然不告诉我,有你这么当兄弟的吗?   你忘记了,之前书院内有什么新鲜事,我可是都会告诉你的……”   季远川见他是真心觉得有些委屈,连忙答应,以后书院内的消息必定告诉他,这人才终于不再阴阳怪气了……   季远川在心中感慨,这次的事情能够平安度过,多亏了丙六班的学生。   他也因此因祸得福,不但在书院内拥有了自己的房子,听说还是个带院子的,而且他还推掉了第二个班,今后只需带一个班,又可以过上早睡晚起的生活了。   作为掌师究竟有多大的权利,他尚且还不清楚,但以后都不带太多班,他还是可以选择,这样一来,他也有更多的时间好好写书了。   ……   后知后觉的李年,并不比季远川早多长时间知道昨晚的事情。   不过他也不傻,这事仔细琢磨琢磨便知,季远川这是被人给整了。   厉害啊,心思缜密又歹毒,只是可惜没有成功。   若是没有丙六班的那群家伙,结果还真难说了。   不得不说,若是让他来,他反而想不出这般好的法子,毕竟他虽然有钱,可以收买些人为他做事,但对书院的了解,到底不深。   不过,他自认为,他的法子才是万无一失,决不可能给季远川半分回旋余地,定会将他钉死在耻辱柱上。   夫子啊,您看起来真是前途大好呢!   ……   这天傍晚,结束了繁忙的一天,季远川决定去澡堂舒舒服服地泡个澡。   拿好换洗的衣物,脸盆,搓澡巾,还有这里特有的灰白色桃形澡豆,季远川便往澡堂方向去了。   人太多的时候,他不愿意去,水太烫,他也不愿意去。   反而是像现在,人都没几个了,水也是恰到好处的温度,此时去最好。   果然,到了澡堂,除了水汽弥漫,里面都看不到人了,似乎学生走得比平常更早。   季远川也不嫌麻烦,放掉了一汤池的热水,再打开注水口,慢慢等它注满热水,然后脱掉衣物,整个人浸泡在水中。   闭上眼,靠在池壁上,季远川心想,若是再来个手机,边上再配上一杯冷饮,那才是人间极乐啊!   这时从后面传来一个甜腻腻的声音。   “夫子…”   季远川眉头紧皱,这谁呀,话都不会好好说,舌头是打结了么。   他便回头去看来人是谁,不过他看到的仍是一片白茫茫。   这时有水声响起,有人下水了。   “夫子,我在这里。”声音比刚刚更甜了几分。   不过在季远川听来,却是有些难受。能不能好好说话了,舌头怎么就捋不直?   他又看向汤池内,果然看见对面站着一人。   汤池不太深,人站着,水线只能到大腿,故季远川乍一看到这一白到发光的身躯,只觉刺眼。   虽说都是男人,你有的,我也有,但这么大大咧咧地大敞着身子,还是让季远川有些意外。   而他也看清楚了对面那人是谁。   “李年,你这是在做什么?”   李年一步步往前走,季远川都能感受到水波的晃动。   “夫子,您不知道我想干什么吗?”   “我知道?我能知道什么?”季远川一脸的莫名其妙,厉声喝道,“行了,别过来了,虽然都是男人,没有什么好介意,但也不能让人难受啊!”   这话就相当于告诉李年,看着你的身体引起我的不适了,走开点吧你!   果然,李年怒了。   “夫子,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必要装吗,现在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何不就此快活一场,也不枉我为你追到书院里面来了,再说,你不是很喜欢我的么?”   “我……我喜……喜欢欢你?”季远川觉得,李年应该是疯了,连自己在说什么都不知道,“我在装什么装?”   意识到对方越靠越近的身体,季远川迷糊的理智立刻回笼:“站住,不许再往前走。”   李年这次终于停了下来,不过口中的话却让季远川心惊。   “夫子真是贵人多忘事,才几天的功夫,就把我给忘记了。明明那天,你可是看得眼睛都不眨。那天,我是不是很美?现在我也很美啊,你看看我啊夫子。”   听他这么说,季远川连忙在心里回忆李年的名字,难道是原主认识他,惹下来的风流债?   可无论他怎么回想,记忆里也并无李年这个人,原主在感情上,也确实如白纸一般。   除了对顾长鸣的长姐,有过一瞬的心动外。   “李年,你应该是认错人了,我真的不认识你。”   季远川再迟钝,此刻也意识到了,面前的李年估计是个断袖,而且认为他也是。   不,他是铁直男啊。   李年没想到,他都把话说得这么直白了,这人竟还虚伪的装不认识,他气得冷笑了几声:“哼,既然夫子不记得了,那我便提醒提醒夫子吧。   那日,你和王风启一同来看我唱戏,我明明记得,你看我的眼神,带着心动火热,你看着我,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夫子你还敢否认你不喜欢我?”   季远川的脑子不断回想着和王风启看戏的那一天,但他怎么也无法将台上那些少女与眼前的李年联系起来。   “李年,你误会了,我不知道台上还有男孩,我一直以为上面唱戏的都是女孩儿,而且李年,我也没一直盯着瞧啊,当时我还吃了不少东西啊,你真的误会了。”   事到如今,看季远川的反应,李年哪里不知是自己搞错了,但他怎么可能承认是自己错了。   “夫子,你说的这些,现在都不重要了…”   说完,李年便当着季远川的面,狠狠咬了一口自己的下唇,直到破皮出血,然后再用力在自己身上抓出几道红痕,力道之大,都能看见红血丝。   季远川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不会吧,他竟然碰到了这样的事情。   可此时他想起身跑出去,已是来不及了,李年已经扑了上来,像是一条泥鳅紧紧抱住他。   季远川立刻想把他扯下来,可触手所及是一片滑腻的皮肤,感到不适的他竟然不知该如何下手。   好不容易将李年推开,还以为对方会追上来,季远川拔腿就要跑。   而接下来的一幕让季远川终于相信了,他所处的世界,确实是一部小说,太戏剧化了。   只见李年虚弱又可怜的抱住自己,缩到汤池的一个角落,身上还带有可疑的红痕,嘴里不停叫道:“不要碰我,不要碰我,求求你了夫子,不要碰我……”   而澡堂的门口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似乎有很多人要进来了。 第51章 小帮手男主   季远川立刻意识到,这一切都是李年的预谋,而即将进来的那群人,其中肯定早就有了李年安排的人。   一环扣一环,只为毁掉他的名声,让他在书院无立足之地。   左手边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甚至季远川还能听见他们间杂的几句玩笑话,右手边是缩成一团,形状可怜的李年。   季远川没有太多思考的时间,甚至于,他连为自己批上一件外衣的功夫都没有。   季远川快步走到李年的跟前,伸手用力给了他一拳。   不知道李年是什么感受,反正他的拳头是挺痛的,估计是没有经验的缘故吧。   被打的李年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眼,流下两管鼻血,白眼一翻,整个人向后倒去。   这人,终于如他所料的那般——安静地昏迷了。   季远川松了口气,正要大叫让人进来救人,这时在水中飘着的李年竟然动了动,好像又要醒过来一样……   季远川愣了,是打的太轻么?   就在他想再补上一拳时,眼前突然飞过一个黑色的圆形物,砰地一声砸向李年的头。   李年彻底地安静了!   季远川神经一紧,转头一看,原来是顾长盛,他又松了口气。   而那砸昏李年的凶器,正是顾长盛带来的脸盆。   也不知道男主看了多久,知道多少,但这情形看起来确实容易让人误会。   不过,他倒不认为男主会害他。   季远川平生第一次觉得解释好难:“长盛,你不要误会,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顾长盛从砸昏李年后,便快速地跑了过来,从地上捡起不久前被季远川脱下的衣物。   他看了季远川一眼,很快,目光受惊般跳开。   “夫子,快…先穿上…我相信你……”他的语速极快,“他们快要进来了…”   然后顾长盛又将李年的衣物捡起,随意裹在他的身上,将那些暧昧的红痕全部遮住。   顾长盛大喊:“来人啊…有人受伤了…快来人啊…有人晕倒了…”   季远川一边手忙脚乱地穿上衣裳,一边也跟着大叫:“快来人啊,有人晕倒了……”   他刚将外衣批上,就见一伙人涌了进来。   所以,这些人看到的画面便是李年人事不知地躺在血水中,而顾长盛在极力营救,季远川在边上呼救。   看到有人来了,季远川大喜:“你们来的正好,快去帮帮顾长盛,李年好像不知道是犯病了还是撞到头了,突然吐了好多血,快快快…把李年送到黄大夫哪儿去……”   最近几天,季远川名声大显,书院中很少有不认识他的,故涌进来的学生,不管是安排好的,还是一无所知的,皆认识他。   在季远川的号召下,果然有好几个人跑上去帮忙。   除了知晓内情的,倒是无人觉得季远川在说假话。   季远川当然不能干站着说呀,还得上去帮忙,彰显一番自己对学生的关心。   于是他便在李年被捞起来的时候搭了把手,顺带挤走了几个看起来面色有异的学生。   有人想混水摸鱼地将李年身上披着的衣物掀开,季远川毫不留情地一拍。   “啪…”的一声!   “都什么时候了,赶紧送他去医馆,你还添什么乱,若是李年出了什么问题,你能担得起责任吗?”   其他人也一脸责备地看着他,好像他真的是添乱的这一个。   这人默默地收回爪子,道:“我怕他着凉,毕竟都湿透了。”   顾长盛怪异地看了他一眼:“这大夏天的,一个大男人会这样轻易就着凉?你莫不是将这位学兄看得太娇弱了。”   季远川此时出来打圆场,一副深明大义的模样:“好了好了好了,此时便不要计较这些了,赶紧送他去看大夫,不然耽搁下来,恐怕是要愈发严重了。”   顾长盛及时反省:“夫子说的没错,我这就带这位学兄去医馆。”   说完,他就将李年背着跑了出去。   顾长盛一跑,季远川便紧跟着,在场的许多学生也跟了上去。   唯有那三个知道内情的学生留在了原地。   他们低声交流道:“老大,这下该怎么办?人都走了。”   被称为老大的人,反手给了他一巴掌:“怎么办?我怎么知道怎么办,回去啊,这事和我们无关了。”   被打的人缩了缩脖子,犹豫道:“那钱还退吗?”   老大一个狠厉的眼神扫过去:“当然不退,是他自己不争气,关我们什么事。”   那人这才高兴了,也不在乎被打,露出个傻笑。   而他的老大心里则愁死了,这次事儿没成,也不能怪他,刚刚那情况,若是他说季夫子在侮辱强迫自己的学生,恐怕所有人都认为是他有问题吧。   先不说他人微言轻,说出的话本就不如季夫子份量重,再就是一进来看到的,就是季夫子在呼救的情景,而且在场的还不止他一人。   当时几乎所有人都觉得季夫子说的是真的,没有人产生半分疑惑,他那时若再栽赃给季远川,恐怕他就是有八张嘴也圆不过来。   并且,季远川与另一个人一唱一和的,他根本插不上嘴啊!   这件事儿没办成功,他倒是不怕季远川的报复,这些自诩为君子的人,做事最是束手束脚,多有顾虑之下,反而不会把他放在眼里。   倒是那李年,他要想想该如何应对,小人难缠啊……   ……   季远川一行人风风火火地去了医馆,黄大夫被他们的架势吓了一跳,只当是有人突发急症。   “黄大夫您快看看,这学生究竟是怎么了,怎突然流了这么多血,还一直昏迷不醒。”   季远川帮助顾长盛将李年放在医馆内的小榻上,让开位置,方便黄大夫诊断。   黄大夫一看李年那满脸血污的惨样,也是唬了一跳,一边察看李年的伤势,一边叫来药童。   “快去拿我的药箱来……”   季远川好似这时才发现周围有很多跟来的学生,便开口道:“你们怎么都跟过来了?   不用这么多人,这里有我和顾长盛便足够了,你们先回去吧。   有黄大夫在这里,肯定会没事的,那么快回去吧,可别耽误了学业。”   这些人倒不觉得季远川是真的在赶他们,只当季夫子在关心他们,怕他们浪费时间。   “夫子放心,我们等会就回去读书,现在我们都还很担心那位学兄。”   季远川听了,一脸欣慰,笑道:“好,都是一个书院的学生,平时就应该互相帮助,互相关心。   若是李年醒来,定会十分感激你们。   不过你们也不要待太久,等黄大夫的诊断出来,若是无碍,你们便早些回去用功读书。   我相信,若是李年知道,因为他的事,便白白耽误了你们的时间,他心中也定会愧疚得很。   这里有我照顾着,你们无需担心。”   在场的学生,除了顾长盛,无不感叹季远川的细心和对学生的关爱。   有人激动道:“夫子的人品令人叹服,那学兄这次能遇到夫子,也实在是他的幸运啊!不对不对,应该叫您掌师才是。”   季远川谦虚地摇头:“哪里哪里,这是身为夫子应该做的,不用叫掌师,夫子便好了,叫掌师我还不习惯……”   周围恭维声四起。   在边上的顾长盛笑而不语。 第52章 心慌的男主   待黄大夫诊治后,说了李年并无大碍,这些学生便都散了,留下季远川和顾长盛。   而当时,黄大夫的原话是这样的:“这位同学并无大碍,从脉象来看,近几日他心思浮躁,火气略重,应当是如此才流了鼻血,又不知为何摔到了头,但只是皮肉伤,未伤到实处,并不要紧……”   待人都走了,季远川与顾长盛也并未再久待。   “黄大夫,还劳药童对这位学生多加看顾一二,之前我与顾长盛因为急着将他送来,许多东西都还落在澡堂,未免澡堂关门,我们必须尽快将东西取回来才好。这位同学便麻烦医馆照料了。”   黄大夫对季远川的印象极好,之前便见过季远川帮助顾长盛,此次自然也认为是如此。   甚至他心中还赞叹,难怪季夫子年纪轻轻便能当上掌师,光是这一份对学生的关爱之情,便不是所有夫子都能有的。   “季掌师客气了,照顾受伤生病的学生,本就是我们医馆的义务,掌师不必如此客气。   您有事,尽管去忙,医童定会好好照顾他。   况且,这人也不会立刻便醒来,等会我让药童为他喝了药,恐怕更是要睡上一会儿,有药童照顾便足够了。”   之前季远川只是夫子,黄大夫对他的态度便随意许多,如今他已经是掌师了,黄大夫自然也变得恭敬起来。   季远川再次道谢后,便与顾长盛一起离开了。   这一离开,两人自然没有再回来。   一是真的为了去拿落在澡堂的衣物,二是为了再去澡堂泡个澡。   白折腾一场,连澡都洗不安生。   两人边走边聊,话题便转到刚刚发生的事情上。   顾长盛早就想问了:“夫子您与那李年学兄……难道真的有什么……”   季远川看了看周围,见并没有什么人经过,便压低声音道:“你误会了,我与他什么关系也没有,真没有。”   顾长盛似还有些不解地看向季远川:“不瞒夫子,其实我当时我也在那儿,只是见您与学兄似乎……我便没有打扰。我还当您与那学兄有情。”   季远川欲哭无泪的解释:“你真的误会了,李年那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有毛病,自己在那里自导自演,竟然想出如此阴毒的法子陷害于我。   我是真想不出,我有何地方得罪过他。现在想想,与他见面不过寥寥几次,哪来的机会得罪他。唉……”   “夫子今后可要小心,”顾长盛突然抬起头看了看并排走的季远川一眼,“也许那位学兄认为,您就是得罪了他吧。若非我亲眼所见,我恐怕不会相信,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季远川拍了拍顾长盛的肩膀,感激道:“这次幸亏有你,不然,怕是要让那人得逞了。”   顾长盛看得明白,即便当时他不在,夫子也不一定脱不了身,只是不会有现在这般轻松。   “能帮到夫子我很高兴。”   季远川没想到,在这里,他也能交到如此真心为他的人,而且这人还是今后注定不凡的男主。   感动也好,虚荣也罢,季远川在这一刻开心极了。   “顾长盛,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的朋友了,是永远的朋友,以后只要你有事,跟我说,我一定帮你。”   在今天,季远川认为,他与男主的友谊得到了升华,不仅仅是师生关系。   顾长盛听了,看着脚下两人纠缠的影子,轻笑道:“好,只要夫子愿意,我们便永远都是朋友。”   但那眼底的笑意只浅浅铺了一层,如淡雾轻烟,瞬间便能随风而逝。   待两人再次赶到澡堂,是真的一个人都没有了。   还好,带来的衣物都还在原地,一个没少。   季远川穿着一身湿腻腻的衣裳,早就觉得难受了,一进来就开始自扒衣物。   顾长盛一低头捡脸盆的功夫,他便脱得干干净净了。   所以顾长盛看到的,恰是季远川修长的大腿没入水中的情景,而再往上……   顾长盛眼神发飘地散开,没过一会儿,又忍不住溜过去。   季远川在水里站了会儿,发现他像根柱子似的站着,回头招手道:“顾长盛你在想什么呢,还不快点下来!”   顾长盛如梦初醒,忙回:“哦……我…我这就来……”   平时解腰带脱衣裳一气呵成,但今日不知道怎么,那与往日并无二致的手指头,似乎变胖了一圈般,动作粗笨起来。   而他越是急,越是解不开。   季远川都找好位置坐下去了,泡在水中了,而顾长盛还背着他傻站着呢。   “怎么了,你怎么还不下来?水温现在正好,再耽误下去,恐怕就要冷了。”   这时顾长盛的声音传了过来,闷闷的,似乎有些气恼:“夫子,我的腰带解不开了,内扣好像打了个死结。”   季远川一边起身,一边道:“我来看看,学子服的腰带设计应该不会太难才是,怎么会打死结。”   顾长盛听着身后响起的哗啦啦水声,嘴角上勾,按着腰带的手一松,转身朝向来人。   目光一触及季远川,顾长盛嘴角的笑便凝固了,夫子……怎么又批上了外衣了?   而季远川全然未觉对方的变化,大步走过来,湿润的手伸向顾长盛的腰带。   因为个子高于顾长盛的缘故,他稍微往下蹲了蹲,仔细翻看着腰带的内扣。   恩……确实打死结了,不太好解。   书院的学子服设计,就这点不好,非要讲究个花纹对称,收尾也要精细,不能看出一分,故只能采用内扣设计,只是这样一来,容易打成死结。   季远川在专心为他解死结。   而顾长盛觉得此刻的他有点头晕。   以他的角度看下去,正好能看见夫子湿透的衣物下包裹的身躯。   光洁又不失男子的伟岸,不过于雄伟,却也并不瘦弱,其中蕴含着成年男子的力量感。   尤其是那两点突出的红润,似乎在散发着无形诱惑……   而这时终于将腰带解开的季远川:“好了,终于开了。”   季远川一抬头,脸色一变:“顾长盛你怎么了?你怎么流鼻血了?快快快,止血…你还傻站着做什么!”   顾长盛心神一慌,用手一抹,果然是血。   他手忙脚乱地擦掉鼻血,却没想到越擦越多,此时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第53章 上火的男主   顾长盛不动声色的看了看季远川,发现夫子脸上并无异色,这才稍稍放了心。   他解释道:“这几日天气热,火气难免重了些。”   季远川想起黄大夫对李年流鼻血的解释,信了。   “明日多吃些清凉败火的,重口味的便先停几日吧。”   顾长盛听了,话都不说了,只一个劲地点头。   一阵擦洗忙碌,两人终于坐进了汤池之中。   真是不容易啊!季远川靠着池壁发出一声叹息,也不知经过今日的波折以后,他是否会对澡堂有了心理阴影。   不过,好像并没有。   想起男主刚刚流鼻血,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季远川乐了,难得见他情绪波动如此大。   而且流鼻血导致的反应还不小,男主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此时离他隔了好几个汤池,还是背对着他的。   季远川也不好笑出声,只是少不得在心中大笑。   ……   夜半子时,万籁俱寂,伸手不见五指,医馆内的某处隔间,榻上的某人终于幽幽转醒,他不自觉地抚上头部某处红肿,却发现自己什么也看不到。   此时,他的四肢不但酸痛而且有些僵硬,他不禁猜测,难道季远川将他打昏藏起来了。   季远川是要杀人灭口吗?   越想越恐惧的李年觉得,自己不能再坐以待毙了,他必须自救。   于是,大半夜的,医馆内传出凄厉的一声惨叫:“救命啊……”   医馆内的众人,早已进入香甜的美梦,被这一声惨叫,差点吓得魂不附体。   大半夜的,难道是鬼叫?   有的是因为太过害怕,不敢起身,若当真是鬼,那他起来了,可不是要被抓住。   有的是不确定,还当是自己在做梦,睁着大眼在等,看看接下来还有没有声音,若是没有那便真是在做梦了。   而很快,那凄厉的声音再次响起,而且经久不衰……   “救命啊……救命啊……有没有人来救救我,季远川他要杀了我啊,有没有人啊……快来人啊……救命……”   那一声声,一时高亢,一时低沉,如催命符般在耳边叫个不停。   医馆内的人,再傻也知道不可能是鬼了。   很快,一间间漆黑的屋子亮了起来,接着是人起身的响动声。   这些人聚集在一处,窃窃私语。   “什么情况?发生了什么?是谁在哭嚎?”   药童们见是师傅黄大夫起来了,便将自己的发现告知了黄大夫。   “师傅,好像是那傍晚被救来的学生,不知道是发了癔症还是怎的,竟然说是季掌师要害他的性命,可明明是季掌师白日救了他啊,而且当时也有很多人看到了。这人在里面狼哭鬼号,我们也不敢回答。”   这些药童,年纪都还小得很,最大的一个也不过才十三岁,害怕也是正常,黄大夫便没有责备他们。   “不关你们的事,把门打开,我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有我在,你们别怕。”   许是黄大夫在他们心中的形象起到了作用,药童们倒是没那么怕了。   年纪最大的那一个,主动去开门。   伴随着咯吱的声音,门被打开了,里面的声音也停了下来。   就在所有人以为情况好转的时候,李年开口说的第一句话,让他们知道……   这人…是真的疯了。   “季远川给你们多少钱?我给你们双倍,快放了我。”   说完,不等黄大夫开口,李年又道:“识相点,你们就把我给放了,不然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黄大夫看了看自己这边的老弱,再看看李年那不矮的个子,本来还想解释的心思,立刻淡了。   他只吩咐了一句:“把门锁上,就都散了,明日再说。”   说完,自己先回屋了。   黄大夫一走,剩下的药童便断定,里面那人是真的疯了。   此时他们也没了半分睡意,一个个精神抖擞地讨论疯了的李年。   “真没想到,季掌师辛苦救回来的,竟然是个疯子。”   “他不会一直待在医馆吧,疯子可治不好的,要是老待在医馆,那得多吓人啊,我们怎么办啊……”   “是啊,他会走的吧……”   ……   房间内的李年也意识到不对劲了,这些人既然想着赶他走,那就不可能是季远川派来绑架他的。   可外面那些人说他疯了是怎么回事?   “你才疯了,你们全疯了,我好着呢,哪有疯,没有人能比我更正常了,我怎么会疯。来人,快把我放出去……”   本来门是没锁上的,但李年先入为主地认为自己被绑架,也没想到门是开着的可能性。   可现在,门是真锁住了,不管他怎么敲门撞门,门纹丝不动。   而已经走远了的药童们,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师傅说了,疯子就喜欢说自己没疯。   第二天,关于李年疯了的流言,便传了出去。   季远川听了,也只是摇了摇头,没有放在心上。之后,他也没有再见过李年……   直到很多年后,他再看到的李年,是逼宫上位某帝身边的一名宦官。   他已经忘记了李年的面容,可那人看着他的眼神,依然充满怨恨。   而这时,季远川管不了那么多,他将偶尔听来的关于李年的消息,转身便忘,然后高高兴兴地跟着一位杂工去看房子了。   是书院分给他作为掌师身份的房子。   有好几处给他选择,他最后选了一处既不会太远,但相对较安静的地方。   这样母亲若是出门买菜,不会觉得太远,而他在小院里写书,也可以享受平静。   若是母亲想在院中种点瓜果蔬菜,他也可搭手帮忙,虽然他确实五谷不分。   若是碰上不愿意烧饭的日子,他还可以领着母亲去书院内的食堂用饭。   偶尔尝尝,也算是换换口味了。   小院没有名字,季远川取了后,写在纸上,递给了一同前来的杂工。   而过几天,小院的牌匾便会挂上。   名字便是“四宜小院”。   这会是他来到这陌生时代,第一个在他心里被认可的家。   几日后,新家该布置的,他也置办齐了,只差去将母亲接来。   于是他便挑了一日无课的日子离开了书院。   不久前,他离开书院还需告假,而现在,他的离开不需要告诉任何人,只要他自己心中有数便好。   下山之前,他便托人带了口信給母亲,所以等他看见母亲时,她已经将东西都收拾好,只等着他来接了。   只是,这要带的东西未免有些多,连厨房那条烧火凳她都没有落下,更别说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了。   季远川劝阻了半日,以恐以后会被书院辞退,这些东西应该留着做退路为借口,才终于让季母答应,只带走轻便的衣物上山。   就在季远川与季母即将进入书院时,出了点小意外。   不过这意外并非是针对季远川。   在他们出现之前,书院门口来了两位妇人。   两人虽然都穿着极为普通的衣裙,可出来说话的那人,明显看得出来是个仆人,而缩在后面只露出半张脸的妇人,却生得病弱美艳。   季远川只是扫过几眼,然后便领着母亲进书院,直到他听见那女仆说出了顾长盛的名字。   他停下脚步,看了看那两人,若是他猜的没错,那站在后头的妇人,便是顾长盛的母亲了。   只是,此时顾长盛应当是在马场才是,即便是让人去寻,怕也不是一时半会能过来的。 第54章 赛马的男主   马场上,乙十三班的学生已经挑好了马,正要去跑几圈。   这时,一阵让人心慌的马蹄声响起,顿时尘土飞扬。   只见乙十三班的五六个学生,被一群骑着高头大马的学生团团围住。   乱转的人马,围得乙十三班头晕。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骑射课上,你们还想惹事不成?”被围住的一位学生出来说道。   这时,围住的人马中,裂出一道口子,从中走出一个人来。   “哟……我当是谁,原来是乙十三班的几位学兄啊,真是巧得很巧得很哪,莫不是缘分……”   顾长鸣一骑着马出来,刚刚还围着的丙六班便自动退开了几步,顾长鸣便骑着马在乙十三班面前悠闲地溜达。   “我们不认识你们,你们为何拦住去路?”明明知道对方来者不善,但偏偏他们毫无办法,毕竟对方现在还什么都没做。   “啧啧……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学兄您不记得学弟,可学弟们可忘不了你们啊。   毕竟,前不久我们的算学夫子可是同一人啊。   怎么学兄们就把我们丙六班给忘了?   不过没关系,以后我们还有很多机会见面的,您看,这次我们就很荣幸地与学兄一起上骑射课了,大家说是不是啊?”   围着的丙六班纷纷附和道:“是啊是啊,能与学兄们碰上,真是我们的荣幸……”   “你们最好让开,这是在上课,不是让你们撒野的地方,”乙十三班的几个人脸色铁青,却又必须按耐住脾气,“我们和丙六班根本不熟,都给让开……”   丙六班的人自然不会让,甚至动都没动,只当他说的话是耳旁风。   这时,赵牧开口道:“能与学兄共同学习,我们丙六班实在太高兴了,怎么学兄们如此暴躁?”   看着周围其他班的学生正在有意无意地朝着这边看,乙十三班也不好直接撂脸子。   “能一起学习自然是好事,只是来书院,学习才是正事,你们莫要耽误我们上课才好。”   赵牧就等着他这句话了,一听他这么说,笑得比花灿烂。   “学兄说的好,来书院是为了学习上进,来马场,自然是为了骑射课。   学兄有所不知,我们此次前来,也是为了能一起学习进步啊!   听说,几位学兄的骑射都是绝佳,我们此次前来,就是为了能向学兄们讨教一番,学兄不会拒绝吧?”   本还想尽快将丙六班这些人打发走的五人,听到这,哪里还不明白,这些人完全是有备而来。   尽管他们口中的话说的漂亮,可无一不是若有所指,带有讽意。   可偏偏他们发作不得。   顾长鸣见他们神色飘忽不定,似是在想对策,便又加了把火。   “难道学兄还怕输给学弟?”顾长鸣故意用夸张的语气道,“若是学兄怕出丑,我们丙六班可以让你们一让,赛马可让你们的人先出发,射箭也可让你们多出一箭,学兄觉得如何?”   虽然知道这些人的目的只是为了激怒他们,然后答应他们的比赛,可乙十三班的人还是怒了。   太放肆,太目中无人,简直不能忍。   “比就比,难道我们乙班的人,还会比不上你们丙班?何必说什么让不让,我们还没沦落到需要你们丙班让的地步。”   赵牧笑了笑,说出的话依旧是那么温和:“学弟们自然不能与学兄相比,便是输了,那也是理所应当。   我们不敢奢望能赢,只是想讨教一二,也好多长长见识。”   周围的丙六班学生也笑呵呵地回应。   “是啊,学兄,我们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多向你们学习学习。”   “对啊对啊,学兄别多想,我们就是互相切磋切磋,既然都是一个书院的,那便都是一家人,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千万别伤了和气。”   ……   围观的其他班,本来还觉得丙六班有些狂妄无礼,竟然敢堵学兄的路,然而全程听下来后,又觉得丙六班的人都知礼的很,“友谊第一,比赛第二”说的可真好。   在外围看完全程的顾长盛一直沉默不语,但他知道,自己很快就要上场了。   毕竟自己就是一个,话少却又踏实肯干的实在人啊!   两班同意了比赛,接下来便开始制定比赛规则,但因为一直以来,两班之间切磋的例子层出不穷,他们也没再翻出心思另想,只沿用了以前的规则。   第一场是骑马,两班各出三人,谁先到谁赢。   第二场是射箭,同样是三人出场,谁的准度高,谁便赢。   两班各自围成一团,商量着该由谁出场。   丙六班还算和谐。   顾长鸣嫌弃地看了看顾长盛,颇不愿意地道:“骑马你去。”   顾长盛装作不解:“我不去,不是计划好了哪几个人上么,怎么突然又要我去。”   顾长鸣眉头一皱:“你少跟我们装蒜,若论骑术,你自然是我们当中最强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赢,你难道还不愿意去?”   顾长盛淡笑:“怎会,能上场当然是我的荣幸,只是因为你之前说不用我上去,我根本没好好挑马啊!唉…”   “这有何难……”顾长鸣看了看丙六班所有的马,“所有人的马,你都可以挑,反正也只是一场比赛而已。”   顾长盛无奈地点头:“那好吧,也只能如此了。”   顾长鸣一看他这装模作样,就头疼,巴不得狠狠甩他一马鞭。   果然,这贱种就是不能给好脸色,一有好脸就认不清自己的身份,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也罢也罢,他就忍这一次,等这件事过去了,再算账。   顾长鸣接着又点了两位即将要出场的人,这两人是的早就计划好的,而唯一计划外的,便是他把自己替换了下来。   第二场比赛,射箭。顾长鸣则毫不犹豫地选了:自己,赵牧,顾长盛。   人都选好后,顾长鸣十分慷慨地问道:“现在人选已经定了,不知道你们有没有什么意见?”   虽然是问句,但并没有任何询问的意味,话音刚落,他又道:“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那便这样定了。”   丙六班的人听了,心里一梗,只是互相看了一眼,倒是没说什么。   与丙六班还算和谐的气氛不同,乙十三班都要吵起来了。   “这是关乎我们班荣誉的事情,秦管言你竟然想置身事外?”   “还有你戚望明,为什么你不同意参加?明明你的骑术是我们当中最好的。”   被问到的戚望明看了看秦管言没有说话,乙十三班所有人的目光便都涌向了秦管言。   “因为我不想上场,”秦管言目光正视着面前的人,“丙六班的人目的很明显,不过就是想出一口气,而且……”   秦管言双目微眯,看向其中的几个人:“刚刚丙六班围住的只有你们五个人,他们也完全是冲着你们来的,凭什么要我们所有人为你们几个人善后。   你们是输是赢,我不管,也管不着。   当初我劝你们别去春山居,你们偏要去,若是你们能听进我的只言片语,也不会有如今的处境。   现在,我们班的名声已经够难听了,即便是这次赢了又如何,能改变什么?   你们本就不该同意比赛,便是让他们在言语上占了上风又如何,难道我们不同意,他们还能绑着我们?   只你们几个沉不住气,却要我们所有人都跟着丢脸?去你的吧……”   秦管言说完,拉着戚望明便走了,也不管他们在身后如何咒骂。赢了又如何,输了又如何,他们班的名声一时怕是难以改变,还不如不趟这滩浑水!   而自他俩走后,乙十三班又走了几人,不过幸好最后还是凑足了人上场。   第一场赛马。   六人均骑着马站在起跑线前,只等一声令下,立刻全力狂奔。   顾长盛目光偏移,立刻便认出了乙十三班派出的人中,其中有两位曾经在春山居见到过。   顾长盛轻扯嘴角,随着发号声响起,犹如一道闪电冲了出去。   而其他人也不甘落后,很快便与他齐头并进,甚至隐隐有超越他的迹象。   观望台上的学生一个个全神贯注地看着赛场上的六人。   顾长鸣只觉得自己的后槽牙都要被咬崩了,该死!顾长盛这家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就要被追上了。 第55章 受伤的男主   “大爷,麻烦您叫叫我家少爷出来。”   守门大爷每天都会碰见许多学生的家人来送东西,处理这种场景很熟练。   “你家少爷是谁?”   老嬷嬷搓了搓粗糙的大手,拘谨道:“他是丙字六号班的顾长盛,麻烦您了。”   “哦…是他啊,顾长盛我认得。”守门人抬起头仔细看了看面前的两个妇人,一个黝黑苍老,面带讨好的看着他,另一个则正眼都没瞧他一眼。   “大爷,您认识我家少爷?”   守门人嘿嘿笑了一声:“谈不上多熟,但确实是认识的。听说你家少爷不但学习用功,而且很得夫子们喜欢,是个踏实肯干的孩子。你别急,我这就让人去叫他过来。”   守门人也没多想,只当顾长盛是个寻常人家,便和他家人唠唠嗑,若是那高门大户的人家,他也不会往上凑,更别说和他们多嘴了。   这时,那站在老妇人身后的女人,突然偏过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很快转过头去,漫不经心的语气中又夹杂着一丝不屑地道:“你与他有什么好说的,让他将盛儿叫出来便是,少说几句,别丢人了。”   守门人听了本就黑的脸更黑了,这都什么人啊,会不会说话,明明顾长盛是个懂礼的好孩子,怎么他的家人却如此无礼。   李嬷嬷只能歉疚地看了他一眼。   守门人没说什么,只回道:“会帮你们叫顾长盛的,那么先在这里等等。”   ……   也就是在这时,听到顾长盛名字的季远川停住了脚步,与季母打了声招呼,便朝着守门人的方向走来。   “你们刚刚说找人,是不是要找顾长盛?”   守门人见是季远川,立刻露出个笑,转瞬忘记了刚刚的不快:“季掌师回来了。是的,这两位说是来找顾长盛,我正要让人去叫呢。”   “不用去叫,顾长盛在马场上骑射课,不在书院。”   ……   最后,季远川将那两位妇人都带进了书院,先让她们在四宜小院歇歇脚,也好等顾长盛回来。   季远川将季母与顾长盛的家人安排好之后,便去了马场叫人。   顾长盛的马术好的很,便是少上那么一两堂课,也完全不打紧,倒是他家中难得来人,还是让他早些回来的好。   待他赶到马场,他看到的正是两班进行赛马的场景。   眼神相当好的季远川,一眼就认出了那六人当中的顾长盛。   而他也因此看到了一个与平日完全不同的顾长盛。   或许是因为,男主一直以来给他的形象都是乖巧听话,以至于让他忘了,顾长盛温和的外表下,也有坚硬凌厉的一面。   更或许,此时的他,才是真的他。   坚毅的眼神(其实看不清,但是可以感觉),倾斜到几乎与马紧贴的腰身,还有那在半空中凛冽挥舞的马鞭。   他似乎与身下的马融为一体,保持着一个频率一个呼吸,犹如破弦而出的利箭,势不可挡。   他以极快的速度超过了第一个人,然后是第二个,接着是第三人……   必须承认,此时的男主,真的酷极了,似乎全身都在发光。   就在季远川以为顾长盛会继续顺利超过第一名,成为新的第一名时,意外发生了。   第一名不知为何突然停顿了一下,马身倾斜,马上的人却依旧冲了出去。   而顾长盛正处于超越的紧要关头……   事情到底是如何发生的,没有人真的看清,只记得当马倒下的那一刻,尘土飞扬,模糊了视线。   观赏台上发出几声尖叫,所有人都往出事的地方赶去。   季远川吓得心跳都要停了,大喊了一声顾长盛后,便冲了过去。   因为当时人都在观赏台,故季远川反而是除了上场的人,第一个冲到现场的。   “顾长盛……顾长盛……”   季远川到时,只看到倒在地上一时爬不起来的两匹马,以及被马压住的人,却没有见到顾长盛的影子。   被马压住的人是乙十三班的学生,季远川认得,此时这人身边有两位同样是乙十三班的学生照料着,季远川也没多看。   “顾长盛呢,怎么只有一个人,顾长盛去哪儿了?”   见了鬼不成,刚刚还是两个人,怎么掉下来只看到了一个人?难道滚下去了?   马场毕竟是建在山上,山势不平,有些地方难免有坡有角。   季远川站在马道上往坡下看,不免担心,虽然说地面有草铺着,但若是滚下去了,伤势肯定不轻。   至于身后那被马压住腿在嗷嗷叫的人,早被季远川抛到脑后。   意识到顾长盛可能滚下去了,季远川想都没来得及细想,忙冲了下去,身后呼喊着要帮忙的声音,他完全听不到。   不过幸运的是,他下去没多久,就见到了顾长盛。   只不过现在的男主太惨了。   顾长盛也不知是哪里伤着了,满身都是血迹与泥污,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在掺了泥的血水里打了个滚,猎装也有几处磨损,长发披散,整个人看起来,真的像个鬼。   此时他正被丙六班的两位学生一左一右的架着。   “夫子……我们在这里……”   季远川顺着声音跑了过去,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地看了看,因为不知道他何处受了伤,他也不敢乱碰,只能小心翼翼地看着顾长盛。   “你哪里受伤了?怎么流了这么多的血?你现在觉得如何?”   顾长盛现在,也只剩一张脸还算干净,没有血迹。他笑了笑,苍白的嘴角上扬。   “夫子别担心,我很好,就是受了点皮肉伤,不碍事。”   “血流了这么多,怎么可能没事,到底是伤哪儿了?”对于他的隐瞒,季远川很不满。   “夫子,顾长盛是伤到腿了。”顾长盛左边的人一边回答季远川,一边掀起了顾长盛的猎装下摆,只见顾长盛的左小腿已被包扎得严严实实的,可那裤腿却是完全被染红了。   季远川心一揪,没有多说,只是转过身,背对着他,蹲下。   “上来,我背你去医馆。”   很心疼,也很想骂人,但季远川最后选择什么也不说。   “夫子,我真的没事……”   “你闭嘴,快上来,”季远川不耐烦道,“你们两个小心照顾着他点,在后面推我一把,也好让我跑快些。”   架着顾长盛的两人连连点头:“好的,夫子。”   顾长盛果然没有再说话,乖乖地趴在季远川的背上。   因为是上坡,季远川背着人,跑不起来,只能慢慢走,便问道:“你觉得哪里疼,除了腿还伤到哪儿了?”   顾长盛这次没有岔开话题,道:“腿有些疼,手也疼。”   语气里带着淡淡的委屈。   季远川心一软,语气也跟着软和下来:“别怕,没事的……” 第56章 得偿的男主   “夫子,我会不会变成瘸子啊,我感觉我的腿都断了,太疼了。”   季远川听他这么说也慌了,但嘴上安慰的语气依旧十分平稳。   “胡说八道,怎么可能瘸,就是看起来有些严重,等会儿黄大夫看了,就没事了,你别担心。”   顾长盛似乎是信了,恩了一声后又道:“夫子,我有点累了,我想睡一觉……”   季远川能感觉到背上的人将脸贴在他的背上,温热的呼吸喷在他的脖子上。   “夫子,顾长盛好像不是睡着了,是昏过去了……”   另一人也道:“夫子,顾长盛确实昏过去了……”   ……   这时季远川等人也终于爬了上来,正好赶上来救人的丙六班学生。   看到顾长盛这惨状,丙六班上上下下都震惊了。   顾长鸣都忍不住反省自己,过去他是不是对顾长盛太过刻薄……   可季远川来不及解释,背着人从他们面前快速地跑过。   那日的场景太过混乱,季远川记不太清。   当时他心中唯一的念头,便是快点将顾长盛送到医馆,至于其他,都可暂时放到一边。   ……   从医馆出来的两人,虽然都是坠马,可结果却不一样。   顾长盛身上被包扎多处,如小腿,手臂,腹部等多处有伤,而且还昏迷着,看起来就像是得了绝症。   而另一人除了包扎了腿之外,整个人倒是很有精神。   故所有人都理所当然的认为,顾长盛的伤,重得多。   可实际上,顾长盛只是皮肉伤,多加休养就能好。   而另外一人,恐怕会留下后患。   可又不是每个人都知道他两的具体情况,所有看到的人只能从他们的外表来判断了。   ……   考虑到顾长盛如今的状况,并且家中又有人来找,季远川便拜托几位杂工,将人暂时送到四宜小院休养,待他伤好后,再让他住回书舍。   直到快要到四宜小院的门口,季远川才想起来还有一事没与顾长盛说。   “我去马场本就是为了寻你,你家中来了人,我暂时将那两人领到了四宜小院,等会儿,你便能看见了。”   一说来人,顾长盛心里便有了些底。   “夫子说的可是有两人。”   季远川点点头。   “那我便知道了,其中一人应该是我母亲,还有一人是家中的老仆。”   季远川心道:顾长盛的母亲,听说去世得早……   他意外道:“原来是令慈,她们只说来找你,倒是未说身份,幸好没有失礼。”   顾长盛笑了笑没有说话。之前,他想着也许能与夫子毗邻而居,可计划赶不上变化,夫子有了四宜小院,不用在外面租房。   于是,他只得放弃一开始的打算。   今日的一番筹谋,他一是为教训教训乙十三班,二便是想与夫子住得近些。   本来他并不想将自己弄得这么惨的,但当时他好像听见了夫子在叫他,他立刻改变了想法。   只是母亲与李嬷嬷的到来,恐怕会让他的谋划生出变故。   以母亲如今的性子,是否能与夫子的家人相处融洽?   直觉告诉他,难,很难。   但现在,也顾忌不了太多,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不过让他惊讶的是,还没到小院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笑声。   而且很明显,是女人的笑声。   小院内的声音也飘了出来。   “季老夫人,您可真是厉害,季夫子年纪轻轻就已经是掌师,这里面定然有您的功劳,可否向您请教请教,您以前都是如何教育孩子的?”   季母捂着嘴矜持的笑了两声,嘴上自谦:“哪里哪里,都是他自己用功,我就一粗妇,哪里懂得那么多。”   但那上翘的嘴角却泄露了她内心的真实感受。   “您太谦虚了,若真如您说的这般,那季夫子就不会是书院内最年轻的掌师了,恐怕书院早有一堆才是,可见还是您教导有方……”   季远川与顾长盛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里的惊讶。   没想到这两人相处得很融洽啊!   季远川还不觉得如何,顾长盛则是开心的要爆炸了。   本还以为母亲的脾气,也只有自己能受得了,没想到若是她愿意去做低伏小,与人相处也很是不赖啊。   季远川在顾长盛愣神的功夫敲响了大门。   院中的笑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两人的谈话声。   “应该是他们回来了,我去开门。”   顾母也忙笑着站了起来,柔声道:“怎好让您一人前去,我与您一道吧。”   季母只当她是想儿子,说了声好,毕竟她就想她的川儿了。   门一开,两位母亲脸色大变。   顾母一见儿子的惨样,一声嚎叫扑了上去。   “啊……我的老天爷啊,这是怎么回事?盛儿,你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而季母用力瞅了瞅自家儿子,发现儿子没事后,这才安心了,可再看看那包得看不清身子的顾长盛,她的心又揪起来了,这是发生什么了,难道书院内还有人敢打架?   顾长盛见母亲是真担心他,不免安慰道:“娘,我没事,这伤就是看着吓人,其实并不严重,养几天就能好。”   顾母根本不相信他的话,那泪水已是滚滚而下:“这怎么可能不严重,看着就好生可怕,你就别哄我了,你觉得疼不疼?天啊,还是伤在这么要紧的地方,呜呜呜呜……你疼不疼?我帮你看看……”   “娘,我真的没事。”   顾母表示不信,并让他闭嘴。   “你可少说几句,好好歇歇吧,这都伤成什么样子了……呜呜呜……”   在边上看着的季远川,怕情绪激动的顾母碰到顾长盛身上的伤,赶紧解释道:“顾夫人莫急,长盛身上的伤不打紧,休养一段时日便能好。但您下手千万小心,别碰着他的伤口。”   顾母听了,这才收回在顾长盛察视伤口的手。   “季夫子说的可是真的,我儿真的很快就能好?”   季远川轻道了一声“是”。   然后让顾长盛难以置信的是,母亲就真的信了,既没哭,也没闹。   所以,他说的话,和夫子说的,难道有什么不同?   好像……没有吧!   顾长盛一言难尽地看着顾母,心想,刚刚进门前便听到母亲在说奉承话,他还只当她是在说场面话,没想到她是真的这么想。   季远川见场面稳了下来,便提醒大家:“别总在门口站着,进去再说,长盛需要休息。”   这时所有人才惊觉,原来他们一直站在门口…… 第57章 挨打的男主   拜托杂工们将顾长盛抬到正厅后,季远川给了工钱,便让他们离开了。   “长盛,你们先在小院住下吧,以你现在的情况,在外面住也不太方便,更别说现在还有你母亲在。   这小院也不小,多你们几个也完全住得下,若是你们不介意,便就此安排。”   这三人老的老,幼的幼,而且还带伤,将顾长盛视为朋友的他,怎么也不好在人困难时,将人赶出去。   顾长盛笑了,正要回话,就见他那母亲突然动了……   顾母猛一回头,脸上绽放一个极奇灿烂的笑来。   “季夫子,那太不好意思了,多麻烦您啊。”   顾母说完,又温柔无比地看向顾长盛:“盛儿,还不快谢谢季夫子的收留,你傻愣着做什么?”   顾长盛被母亲脸上的笑弄的瘆得慌,回看着母亲,似乎想从母亲的笑脸中看出些什么。   但又好像什么都没看出来。   顾长盛按耐住心中的不解,向季远川道谢:“谢谢季夫子的收留。”   季远川回道:“不用谢。”   说完,季远川便安排这三人的住处去了。   原本,只有他与季母,随便怎么住都成,但现在既然来了女眷,少不得要重新打算。   幸好对方两位女眷都是上了年纪的妇人,不然还真怕惹人嫌话。   季远川便打算和顾长盛住东面的两层小竹楼,西面的几间平房便让给三位女性。   再考虑到顾长盛腿脚不便,便让他住一楼,季远川住二楼。   一楼除了顾长盛的住处,还有一间房,季远川则打算用来做书房。   计划好之后,季远川便将结果告知他们。   所有人,除了顾长盛,便各自收拾房间去了。   幸好,季远川考虑到,初搬到新居,被褥准备的不少,加上三人也足够。   那边,季远川在帮季母搬东西,整理房间。   这边,顾母在顾长盛的房间内踱步。   “这地方虽然简陋,但胜在清静,且能与季夫子住得近,日后你若是有什么不懂的,也可请教请教。   今日我与李嬷嬷到时,那守门人对我们无礼,但对季夫子却是真心敬服,可见他平日对那守门人都是有礼相待,更何况我们。   我观那季夫子,是个心胸开阔的,便是有些小事,想必也必不会与我们计较。   他那母亲也非什么心思深沉之辈,对我们住下来也没什么不满。所以,我们能住在此地,倒是个好去处。”   顾长盛点点头,道:“夫子的人品与能力,整个书院皆有目共睹,母亲可放心。”   “季夫子的事情,自然轮不到我来担心,可是你呢?”   顾母上下来回扫视眼顾盛身上的伤势,目光也不由变得尖锐:“你今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怎么就惹得一身伤?幸好没有伤在脸上,不然怕是你这一生都要断了,你难道不知道,你将来是要科举的人吗?”   顾长盛就知道,母亲这关没有这么好过,不过她确实没有揪着他的腿说事了,改说他脸了。   “母亲,我下次不会了……”   “下次,你竟然还敢说下次,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的脸真的毁了,那你该怎么办?我又该怎么办?”   顾长盛低着头,没有说话,顾母见他这个态度,就更生气了,目光在室内逡巡。   李嬷嬷眼睁睁看着气氛又紧张了起来,夫人又四处寻着东西要打少爷,慢开口劝道:“夫人,您可不能再打少爷了,少爷身上的伤还没好呢,您若是再打,少爷的伤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好。”   顾母不以为意,冷淡道:“怕什么,他自己都说了,那是皮肉伤,休养几天便能好。”   李嬷嬷见她完全不听劝,心急死了,便又去劝顾长盛。   “少爷您何必与夫人犟,您认认错,服个软,这事就过去了,夫人也不会生气了。少爷您说说话呀……”   而不管她说了什么,顾长盛都是一副沉默随你便的模样。   顾母已经不知道从哪里拎出了一根木棍出来,李嬷嬷看得心都要跳出来了,忙上前阻拦。   “夫人,不能打,真的不能打,会要了少爷的命的,少爷还伤着,受不住啊……”   顾母推开她,不耐烦道:“你没听到季夫子已经说了,他身上的伤不碍事,过几天便能好,今日我便代替他父亲好好教训教训他,让他长长记性,省得日后他再没个分寸。”   李嬷嬷心急死了,偏偏此时面前的两人,一个无半分慈母之心,一个又是倔脾气,都不肯低头。   这时,李嬷嬷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心中再无半分顾虑,死死抱住了顾母。   “夫人,您可千万三思,这毕竟不是在我们自己的院子,这是在季夫子的家啊,若是被季夫子看了笑话,那便不好了。   而且夫子让我们留下来,本意便是要少爷养伤,若是少爷的伤越养越重,季夫子问起来,我们也不好答啊,夫人…您千万三思……”   顾母听到这,这才有些迟疑,本还继续朝顾长盛走的动作也停住了。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   李嬷嬷见她听进去了,喜极而泣地将顾母摁到椅子上坐着,顺势抽走了她手中的木棍,怕她情绪激动,轻声安慰道:“夫人别急,奴才知道您做的这些都是为了少爷好,您都是好意。”   顾母被她说得泪花都涌了出来,委屈道:“我可不是都为了他好么,不然我何必要做这些,难道我不知他心中怨我,可他这般调皮,若是连我都不教他,还有谁会教他。”   李嬷嬷心中惊喜,没想到今日的夫人竟然听得进劝,忙柔声在旁劝解。   “夫人您别急,现在我们住在了四宜小院,以后少不得要和季夫人在一块,我们若是有什么不懂的,也可多问问季夫人,她能教出季夫子那般的人物,那定是有什么诀窍。”   顾母听她这么说,也顾不得伤心了,只道:“可季夫人说了,她并无什么诀窍啊,我见那季夫人也实是平凡,不像是那般厉害的人。”   李嬷嬷能够一直待在顾母身边服侍,自然是有她的本事。   “夫人您别急啊,您与季夫人才认识多久,那季夫人当然不肯说,但以后若是熟了,季夫人自然愿意告诉你了。”   顾母听了,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你说的有道理,是我太心急了,不过,听季夫子的意思,不似是要我们久住,好像等盛儿伤好了,我们就得搬出去了。”   李嬷嬷又劝道:“夫人,这个暂时还不用担心,也许到时候季夫子见我们可怜,又准……”   听完全程的顾长盛,没有说话,缓缓倒在了身后铺得厚厚的床褥上,这可是大夏天啊!他轻轻叹出了一口气,随之似是想到了什么,脸上闪过一个微不可见的笑。   这边,季远川也帮季母收拾得差不多了。   “娘,刚刚也没问您的意见,就草率将她们留了下来,您不会生气吧?”   收拾东西,季母可比季远川手脚麻利多了,她都将床帐挂了起来,季远川还在整理架子上的摆设。   “我有什么好气的?我本来还担心,若是来了书院,没人与我说话可怎么办?若是有人瞧不起我,嫌我大字不识是个村妇怎么办?   没想到一来,就碰见个投缘的,我和那顾夫人可有话说了,一点也不觉得闷。再说了,这院子这么大,光我们俩住,倒是可惜了。”   听季母如此回答,季远川也放心了。   “母亲开心就好,这样我也开心。”   季母走过来,将针线篓从箱子里拿了出来。   “川儿,你不用担心娘,娘一直都觉得很好,现在你出息了,娘更开心,只是……”   季远川不由问道:“只是什么?”   季母看向他,担忧道:“川儿,你如今年岁也不小了,也是时候该成家,我也不知你喜欢什么样的,便一直未催你,可你也不能一点不上心啊!”   季远川被问得哑口无言,他该怎么回答?因为他确实不想成婚啊。   “母亲……这事…不急。”   季母一听他这么说,立刻急了:“这怎么能不急,这可是你的终身大事啊。你父亲在你这个年龄,早就娶了你娘我了,你现在,却连个影儿都没有,这叫我怎么不急……” 第58章 生病的男主   在古代,以他这个年纪还未成婚,确实算晚的。   可是,他确实没有半分结婚生子的心思。上辈子他的年纪可比古代的季远川大多了,但就这样,他都没找着相伴一生的人,更何况他穿来还没两个月。   季母见他目露为难,也没再逼他,叹气道:“你从小就主意大,你的事,我向来插不上手。   以前有你爹在还好,你还肯听听他的,可如今你爹已经不在了,我的话你也听不进去,你这是要为娘怎么办?”   季远川握住季母的手,安慰道:“娘,不管怎么样,现在我们的日子是越来越好了,一切都会好的。”   季母回握住季远川,道:“罢了罢了,我不管你了,你是个主意大的,我相信你心里有分寸。”   季远川点点头道:“娘放心。好了,我去把剩下的东西都搬进来。”   季母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转过身子,偷偷用手背揩掉眼泪,心想:是啊,现在日子越来越好过了,一切都变好的。她的孩子也长大了,只可惜孩子他爹去得早,没能看见如今这副光景。   几个月前,她哪里想过还会有这般的好日子等着她。现在,她只需等着她那孝顺的儿子,将那儿媳带到她面前,她也就心满意足了。   ……   用完晚饭后,见季母与顾母聊天唠嗑去了,季远川则打算抱顾长盛回小竹楼。   毕竟这里也就他一个大男人,这种事不让他做,让谁做?   季远川一手穿过顾长盛的腋下,一手托起他的双腿,将他抱了起来。   抱起来后,还轻轻的颠了颠,笑道:“一个月来,你好像重了不少啊。”   顾长盛被他颠得下意识搂紧了他的脖子,耳后根都红了。   以季远川的角度,自然将顾长盛的红脸看得一清二楚,便开玩笑道:“怎么,你还不好意思了?作为男人,自然是健壮些的好,若是像个女人一样,那你才应该不好意思。”   顾长盛狡辩道:“夫子,我哪里有不好意思了,别胡说。”   季远川没有拆穿他:“好好好,你没有,是我看错了,走了。”   将顾长盛抱回小竹楼,季远川并没有立刻离开。   “你的东西大部分还在书舍,也不知哪些对你要紧,我只拿来了一部分,明日我再带你去看看,有什么需要的再带过来。”   “谢谢夫子。”   顾长盛低着头,不知在看什么,季远川也只当他还在害羞。   “那我便上楼了,你若是有什么需要,便唤我。”   “好,夫子,我知道了。”顾长盛抬头,看到的是夫子转身离去时飘飞的衣角,感受到的是胸膛内剧烈的心跳。   他将脸埋进厚厚的被褥。   从中传来闷闷的笑声。   上楼后的季远川,直到处理好白日的课件,也准备好了明日要上课的内容,直到要上床睡觉,也没听到楼下叫他的声音。   不放心,他便下去看了一眼,便是这一眼让他忍不住笑了。   只见顾长盛倒在地上,因为四下无法着力,如一条缺水的鱼在无助挣扎。   听到笑声,顾长盛艰难伸长脖子去看来人,看见是谁,他瞬间放弃挣扎,如一条死鱼瘫在地上。   “我不是说了,让你有事便喊我?”季远川走过去,将他扶起来,“你这样乱动,若是伤势加重怎么办?”   “我……我怕给夫子添麻烦……”   似是看出他的情绪低落,季远川安慰道:“并不麻烦,可你的伤势恶化,那才是真的麻烦了。你别多想,你既是真心待我,我自然也应该真心待你。”   季远川说完,便要将他抱起来,放到榻上,手刚一动就被握住。   他疑惑地看向握住他右手的顾长盛,问道:“怎么了?”   “夫子…”顾长盛紧张地吞咽了下,下意识握紧季远川的手,“你真的…关心我的伤吗?”   “当然,关心难道还会有假,只是……”季远川低头看向握住他的手。   顾长盛被看得目光一缩,此时才发现做了什么,忙松开了季远川。   谁料,夫子的手追了上来,主动握住了他的,他还来不及高兴,就听夫子道。   “长盛,你的手怎么这么烫,是不是发热了?”   季远川摸完手,又去探了探他的额头。   不是错觉,顾长盛确实发热了。   “还好,不是非常烫,应该是低烧。”季远川叹了口气,幸亏他下来了,不然……   “难怪我觉得夫子的手凉凉的,真舒服…”顾长盛反而笑了,再次肆无忌惮地将手伸向季远川。   见夫子没有拒绝,他脸上的笑意直接从嘴角咧到耳根。   不过让他错愕的是,很快,夫子又推开了他。   因为季远川将他抱起来,放到早就铺好的榻上。   季远川调整好睡枕,让他躺下,看着他道:“你有点发热,我去打点水,为你冷敷降温。”   顾长盛睁着大眼一眨不眨,听话地点点头,看起来乖巧又可怜。   季远川起身去厨房打了些凉水,途中看见西面的那几间屋子已是一片黑暗,他便打消了将顾夫人叫起来的念头。   顾长盛与顾夫人之间气氛有些古怪,他并非没有注意。   明明顾长盛伤得如此重,可顾夫人不但自己没有留下来了照看,就连她身边的嬷嬷都没有吩咐留下来。   若是他受伤,估计季母得慌到整晚守着他才安心。   季远川无从得知这其中的缘故,却不免在心中多怜惜了男主几分。   将凉水端进去,拧了帕子敷在顾长盛的额头。   季远川本身并无多少照顾别人的经验,只记得在他小的时候,妈妈便是这样照顾他的。   “你觉得怎么样,难受吗?”   顾长盛的眼,亮得惊人,像是要将面前的人看清,最好能印进眼底一般。   “我很好,非常好,没有不舒服。”   季远川只当这孩子烧糊涂了,连胡话都开始说了,尽管只是低烧而已。   考虑到顾长盛发热的原因有可能是因为伤口感染,季远川草草凉敷了他的额头,便打算去一趟医馆。   “你的伤势不好挪动,我去一趟医馆,把黄大夫请过来,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很快就回来。”   季远川起身便往外走,没走两步就发现被扯住了。   他顺着衣角往后看,看到的是一只修长白皙的手。   “怎么了?”   顾长盛抓住衣摆的手更加用力。   “夫子,别走……”   季远川转过身,面向着他:“可是,你需要看大夫。”   顾长盛摇了摇头,额头上的帕子都被晃了下来,他的脸颊微微泛红,嘴唇发干,笑着对季远川说:“夫子,我真的没事,不必再去请黄大夫过来了,我很快就会好了,你别走,我不想一个人待着。”   虽然他脸上带笑,可语气却是小心翼翼。   季远川心疼了。   “好,我不走了。”季远川坐回床沿边上,拿起掉落在一边的帕子,他用手摸了摸,发现帕子已经有了些许温度,凉意全无。   顾长盛见他不走了,松了口气,紧握的手却依旧没有松开,感受着额头重新敷上的凉意,他不由舒服地眯起了双眼。   如果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只有这一刻,那该有多好。 竒 書 網 W w w . q í S ǔ W A И G . C c   他渐渐闭上双眼,沉沉睡去。   季远川则一直在为他换帕子,直到觉得低烧已退。   第二日,黑甜一觉醒来的顾长盛,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季远川沉睡的侧颜。   他在心里将季远川这三个字,念了一遍又一遍。   夫子,我什么时候才能光明正大的喊出你的名字?   季远川,我在叫你,你听见了吗?   顾长盛用那完好的左手,轻轻抚上了季远川的侧脸,感受着那温热的触感,心中也充满着一股暖意。   他静静等着屋外的黑暗被驱散,阳光从门缝窗棂洒进来,沉睡的人也缓缓苏醒。   然后说了一句:“夫子,早啊!”   还迷糊的季远川回了一句“早”,等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他揉了揉睡眼惺忪的双眼,定神看向床上的人,这才想起自己在哪儿,昨晚发生了什么。   “早啊,昨晚睡得好吗?你现在感觉如何?”   “很好,除了依旧行动不便,一切都好,夫子不用担心,”顾长盛突然凭着腰力坐了起来,“就是浑身粘腻腻的,好想沐浴啊!”   季远川猜,定是因为昨晚发烧的缘故:“那可不行,黄大夫说了,你得几天都不能沐浴,只能简单的擦洗。”   “天啊,那也太痛苦了……”顾长盛又啪的一声倒了下去,牵扯到后背的伤,又哇的一声叫了起来。   季远川没有同情心地笑了:“哈哈哈,让你还莽撞,这下吃到苦头了吧!你可长点记性吧。”   顾长盛听了,心里泪流满面,夫子,你不应该是来安慰安慰我吗?怎么现在这么冷酷了……   两人各自洗漱后,一同去用了早饭,皆有默契地没有将昨晚的发热说出来。   还在用早饭时,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   季远川正要起身去开门,就见李嬷嬷十分迅速地站了起来,扔下一句“老奴去开门”,便很快就跑远了。   他也来不及说些什么,只好又坐回位置,对顾长盛道:“你最近都有哪些课?若不打紧,便告几日假,休养为先。”   顾长盛想了想道:“有书法课,礼仪课,诗学课,还有夫子的算学课,过几日则是经学和策论。”   “那今日不用去了,反正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季远川还没说完,便感觉气氛有些怪异,抬头一看,竟然见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似乎在问:怎么可以不去上课?   尤其是顾夫人,感觉她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季远川连忙止损,轻咳了咳,又道:“上课虽然重要,但身体更重要,若是身子毁了,即使学业再好,那也是无用的。”   “夫子说的对,”顾母郑重点了点头,“学业重要,但身体更重要。”   顾母说完又转向顾长盛:“盛儿,你便在家中好好歇息几日,季夫子说的准没错。” 第59章 休息的男主   这时李嬷嬷将刚刚敲门的人领了进来,是齐胡东,齐理事。   “是齐理事啊,快坐!”季远川指了指旁边的圆木凳子。   齐胡东摆了摆手,拒绝道:“季掌师客气,坐就不必了,我很快便会走。此次前来主要是告知季掌师,巳时前往春山居议事。   届时除了不在书院的几位掌师,皆要前去集议,季掌师到时若是有课,还望及时调整。”   季远川疑惑:“齐理事可知所为何事?”   齐胡东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不过好似与其他书院有关,具体的,我便不知了。我还要去通知其他人,便不多留,告辞。”   季远川也没有多说:“齐理事慢走。”   齐胡东走了,季远川则陷入沉思。   这还是他第一次与其他掌师见面,之前他可是从来没见过掌师一类的人物。也不知是为了什么事情要开会,看起来排面不小,估计不是小事。   上午他并没有课要上,课都在下午,所以他不需要调整。   只是,本来计划是带季母逛逛青明书院,这下估计是不成了。   其他人见季远川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也没有说话打扰,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最后只剩下了季远川与顾长盛。   因为顾长盛走不了。   想起齐胡东来之前聊起的话题,季远川看向顾长盛:“你先在家中歇两日,其余不用担心,我会为你解释清楚,顾夫人那儿,我也会说清楚,你只安心养伤就是。”   “谢谢夫子。”顾长盛笑了笑,又道,“夫子将我抱回去吧,时间不早了,您也该前往春山居了。”   不知为何,虽然对方没有明说,季远川却明白他的未尽之意。   确实,作为其中资历最浅,且年纪最小的掌师,摆正态度很重要,提前去虽然并不能说明什么,但也好给人一个好印象。   “那好,我抱你回去,然后我再过去。”   将顾长盛抱回房间,叮嘱了李嬷嬷照顾他后,季远川便去了春山居。   四宜小院建在青明山后山,而春山居则是在书院正中的位置,季远川若是想以最快的速度到达,则需要穿过食堂与学舍。   恰巧,此时又是学生赶着去上早课的时辰,于是,他这一路走来,难免碰到学生上前与他行礼道好。   只不过,与往常相比,问好的学生中,不认识的占了绝大部分。   而这个变化,便是自《三年科考》的启用,与实验班的开始才出现的。   甚至有时,他还能听见后面有几个学生在窃窃私语。最开始,他还有些不适,可现在却是十分坦然,且当做没看到一样离开。   季远川进了春山居,可他不知,身后一直尾随着的几位学生却未离开。   “那便是季远川季夫子吗?”   “没错,就是他,我观察他好几天了,就是季夫子。”   “你们也太不要脸了吧,人家有教你们么,叫什么季夫子,叫季掌师才对吧?”   “哎…你懂什么,季夫子迟早是会教我的,我这是提前熟悉一下,免得到时候嘴不利索。”   “是么,都是一个书院的学生了,不要计较太多,我们不都在用《三年科考》么,那就相当于于是季夫子的学生了。”   “是啊是啊……”   “走了,要上课了……不过…季夫子身上的衣裳真特别,不知道是在哪儿买的……”   ……   进入春山居的季远川,除了见到山长,其余人一个都没见着,就连杂工和理事们都不在。   山长捋了一把白胡子,眼睛却依旧是盯着书案:“远川你也来太早了,这里可还一人都未来。”   “不早不早,反正我也无事,便早些过来了。”季远川发誓,真句话真的只是客套话而已。   山长听了,猛然一抬头,眼中精光逼现,厉声道:“好,有你这句话便好了。”   什么好?被山长严肃阵势搞懵的季远川,根本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但直觉告诉他,不是什么好事。   “山长,我…什么也没说啊……”   “别急,我会与你慢慢解释,”书案上那些堆得高高的文书,山长也不看了,“之前是我考虑不周,只想着你还年纪轻,得在书院多加磨练,才好上手掌师的要务,便一时忙昏了头,也没想到你。”   季远川更慌了,什么意思?这是要给他派任务呢?别啊,他这样就挺好的。   “山长您的意思是?”   “来,你过来。”山长冲季远川招招手。   季远川心里明白,此一去,恐怕是真要将什么揽在身上了,他无比后悔早来的自己,为什么要装勤奋嘞,明明自己懒得很。   无奈,他只得走了过去。   山长则毫不见外地将书案上一沓的文书抄起,硬塞到他怀里。   季远川下意识接住:“山长,这是?”   山长笑的如春日阳光般明媚:“远川啊,这都是接下来几月要办的,你既然来的早,那便你先看先挑,哪个觉得合适了,便捡走,也好给我这老头子分担分担。”   怀里的这堆文书立刻有了千斤般,他才把乙十三班推了没多久啊,还没松快几日,就又要开干了?   “山长,我还得继续修编《五年算术》呢,您是知道的,我哪有那么多的时间……”   “哎……”山长毫不留情地打断,“那个不急不急,你那本《三年科考》目前是够用的,手上那本暂且放放也无碍,倒是你怀里抱着的这些十分要紧。你看了就快些挑,不然等那些老家伙来了,可不会给你留下什么好的。”   见拒绝了不了,季远川便没再挣扎了,唉……毕竟已经是掌师了,也不能光拿好处不干活,哪有那么好的事。   季远川便将怀里的文书放下,再一本本理好,排列整齐后,按从左到右的顺序,拿起第一本。   翻开第一本,只见上面写着:青明书院的学服整改意见表。   再刷一翻开,哇哦…五页纸……   他仔仔细细从头看到尾,每一个字都看清楚了,最后用自己的话提炼一下大意就是:   别的书院的学服比我们书院的,好看太多了,巴拉巴拉列举了一大片书院,又说我们书院学服的衣色,像个大青虫,最后提出建议,说换个款式吧,然后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的款式设计……   季远川将这本放到一边,拿起第二本,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青明书院食堂菜价单。   这个短,就一页,列举了用下目前食堂的菜种及价格,并提出意见,要求创制新的菜式。   他又将这个放到了一边,继续看第三本。   不过接下来的几本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直到他拿起第六本。   这本的内容,终于与前面的不一样了。   里面写着:青明书院迎接四联书院学习交流事宜。   感觉到这本与前两本有些不一样,季远川又认真看了起来。   四联书院指包括了青明书院在内的四所书院,过几天,其他三所书院的学生,便要来青明书院交流学习了。   说白了,人家就是留学来了。   因此如何规划这些外来学生的学习课程,以及平时的衣食住行,便成了问题。   觉得这个有点意思,季远川便将这个单独放了一边。   他又继续看下一本。 第60章 疑惑的男主   一一翻看的季远川,也不觉得烦,甚至觉得甚有趣味,似乎一个生动的青明书院展现在面前,比如:   青明书院马场管理之道。   青明书院马场马匹护养之道。   青明书院前往四联书院半月方案。   书院内部实验班日常观察后续。   深秋甲班游学路线策定。   甲班游学名额限定。   ……   将这十几本文书看完后,季远川也大致了解了这些内容,其中涉及到的事情,小到书院内的柴米油盐,再到与其他书院的联系,再便是朝廷教抚司的官令。   同时,他也注意到一个小细节,这些文书的外层左上方,有着不同的颜色。   最开始他只当这是一种装饰,看完之后他明白,不同的颜色代表着不同的等级。   比如,关于青明书院内部管理的文书,外层标着白色。   与其他书院的交流与来往,则标着蓝色。   教抚司发下的官令,则是红色。   从白色,蓝色,再到红色,重要度逐渐增加。   季远川想都没想,一把抓起了两张鸡毛蒜皮的白色文书,抬头对山长道:“山长,我选好了。”   他将剩下的文书放回山长的书案上,选中的两本则在手中拿着。   山长听到声音便去看季远川,见他选的都是白色,眉头不禁一挑。   山长没有说话,只是低头又从文书中找出两本蓝色文书,直接塞给他。   季远川刚要推辞,便被山长截住话头:“别想偷懒,这里一大堆的事儿,难道你想累死老头儿我?”   季远川推辞倒不是因为想躲懒,而是因为一种身为新人的自觉,毕竟前辈还没选,他若是早早将好的挑走了,那也不合适。反倒是这些日常琐事无碍,所以他才会挑了两本白色文书。   山长似乎看出他的担忧,又道:“你不必多虑,最近好几位掌师都留在了京都,无法赶回来,现下正是缺人的时候,他们巴不得你能分担一二,又怎么会介意这等小事。”   季远川听了,也就没有再推辞,“那远川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   见他选好了,山长就不打算留人了:“行了行了,挑好了便走吧,这里不需要你了,有什么事你就去找齐理事,他能为你解疑。”   山长确实很忙,虽然说没有见到其他掌师有些遗憾,不过来日方长,不计较这一时。   与山长行礼告辞后,季远川便提步离开。   刚走出春山居,他便忍不住翻开山长随便塞给他的文书。   山长到底给他派了些什么差事?   一共有两封蓝色文书,一封是关于甲班游学期带队的事儿,另一封是带领青明书院的几位学生去往四联书院学习交流的事儿。   前者还好,毕竟是四月后的事了,而后者就在半月后。   好在学习交流的时间不长,也就半个月而已。   对这两件事都丝毫经验也无的季远川,决定空闲时一定要好好打听打听,可别抓了瞎。   而现在,他就好好去管管那白色文书吧。   涉及到整个书院的吃和穿,不能不慎重啊!和他吃腻了书院的食堂完全无关。   季远川没有回去,而是依山长所言,去理事与杂工居住的工舍,找到了齐理事。   可怜的齐理事刚刚才通知完所有的掌师,此时正在用早饭,然后季远川便来了。   齐理事放下碗筷,站起来道:“季掌师您怎么来了?”   意识到齐胡东还在吃早饭,季远川便没有进去打扰,只是在工舍院子外对他道:“我来找你只是一些小事,你先用早饭,待你忙完了,我再来,我不急,你慢慢吃,我先走了。”   齐胡东还没来得及挽留,他已经走远了,齐胡东笑了笑坐下,心道:哪有让掌师来找一个理事的道理,该是让他前去找才是。   齐胡东端起碗,大口喝着温粥,这时,端着小菜的另一位陈理事从屋子里出来了。   “刚刚有人来过了?是谁?”   齐远东快速地在喝粥,嘴里含糊地道:“是季掌师…”   陈理事听了一惊:“季掌师?真的是掌师?”   齐胡东点点头,没有说话。   “掌师怎么会来此?他找你何事?你们关系很好么?他竟然会亲自来工舍,真是奇怪。”   齐胡东迅速喝完碗里的粥后,见陈理事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他先是一筷子夹走了碟子中的小菜大半,塞进嘴里,含糊道:“我也不知是因为什么事,我们的关系一般的很,只能说有点熟罢了。   山长之前有过吩咐,要我辅助季掌师尽快熟悉书院内外的事务,他兴许是为此才来找我。”   说完,齐胡东又将筷子伸向了小碟。   “好了,我吃完了,你慢慢用,我先走了。”   陈理事听完他的解释,心里只道不信,不过却未说出口,见他走了,才打算好好吃早饭。   可刚一低头,就发现那本堆得满满的小菜,此时已是空空如也,陈理事嘴都气歪了……   季远川走得慢,齐远东没费多少功夫就追上了。   季远川便将那两封白色文书给他看。   一接到文书,齐胡东心中便明白季远川的意思。   “季掌师,与食堂有关的,我现在便可带您去看看,让您尽快熟悉,不过这另一件与学子服有关的,则无法尽快让您接手。   因为一直负责书院学子服的,是桐城内最大的成衣铺,云锦阁。得下山与他们交涉一番才能成。”   季远川理解:“那便先带我熟悉第一件吧,第二个暂时先放一旁。”   ……   之后,齐胡东便带季远川去了书院的大厨房,当然主要是认识里面的厨子与杂工。   ……   所以,才送走夫子没多久的顾长盛,很快便透过窗看见夫子又回来了。   而且身后还跟着好些人,且其中还有几人扛着两口口铁锅来了,有人则手中提着些什么。   有一口铁锅尤其大,需要好几个人抬着,几乎能把半个人塞进去的那种,也有一个特别小,只脸盆大小。   这一伙人一进到小院,就开始起灶搭锅,像是要生火做饭一般。   顾长盛见他们这架势完全摸不着头脑,但也没有出声打扰,只是无声地趴在窗沿上看。   并未花多少功夫,这些人在院子里又是挖又是堆石头的,很快便搭好了两灶台。   然后那些人便都散了,不过带来的东西都留了下来,与之一起留下来的还有一黑壮的中年男子与妇人。 第61章 动摇的男主   见人都走了,顾长盛才对院子里的人道:“夫子,你们刚刚在做什么?”   季远川抬头便看到窗户那儿,顾长盛支着身体,露出个脑袋。   “你们先整理,我去去就来。”   季远川对留下的两人说完,便走向小竹楼。   进入小竹楼后,果然见顾长盛四肢不协调地趴在窗台上。   “你这是在做什么?小心点。”季远川上前将他扶正坐好。   “没事,就是一个人太无聊,正好听见有动静,便好奇看看,原来是夫子回来了,可是现在不是时辰还早么?”   顾长盛就着季远川的力道坐好,长吐一口气……总算是舒服了。   “山长让我回来了,我便没有久待。怎么就你一个,其她人去哪里了?”走之前,明明叮嘱了她们要照顾一下病人,不然顾长盛便是想喝口水都麻烦。   怎么现在只剩他一个人了?   顾长盛道:“我见她们在这里待着也无聊,便让她们去书院内逛逛了,也好借此机会熟悉熟悉环境。”   “原来如此,这样也好。”季远川嘴上虽然如此说,心里却不赞同,对顾夫人也不禁产生了些微的不满,这个母亲太不称职了。   只是他到底是外人,这些话不便说出口。   “夫子,你带来的这两人是做什么的,院子里搭的灶又是拿来干什么?”虽然以他现在的角度看不见院子里发生的事情,不过自从夫子进了小竹楼,院子里的响动还是不断传进来。   “这是我接下来要负责的事务,等会儿跟你解释,你也好帮我参考参考。”季远川提起房间内的茶壶,摇了摇,里面已经空了。   不知是喝光了,还是一直便没有茶水。   “今日云多,日头也不大,你可否要去外头坐坐。”   顾长盛点头说好。   季远川便将他抱至院中,让他坐在凉亭里,然后又去自己那屋拿来了水。   他一向不喜茶叶,只喝白水,此时水已凉透,正好夏日入口。   为顾长盛倒上一杯白水后,季远川也在一旁坐下,看着院子里正在将木柴整齐堆放至墙角的两人,他对顾长盛解释道:“这是我领的事务之一,为食堂增添新的菜色,而那两人正是前来协助之人,那中年男子你唤丁厨便好,那妇人则是吴嫂,都有一把好厨艺。”   顾长盛喝完水,稀奇地看向季远川,语气不由抬高:“夫子竟会做菜?”   顾长盛毕竟是世家子弟,一直接收的是“君子远庖厨”传统教育,冷不丁得知一直暗暗欢喜的夫子竟然会做菜,心里的震惊可想而知。   季远川则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头,轻声道:“一般一般,并不是很好,还需要多练练。”   所以才将两口锅架院子里……这句话,季远川没有说出来。   季远川的话,让顾长盛更不解了:“夫子你竟然要去学习厨艺?可是这并非我等读书人该做的事啊。”   顾长盛有这等想法,季远川并不觉得奇怪,也不认为难以理解,他明白,自己的行为应该才是难以被理解的那个。   但是,他的内心一直有个梦,这个梦曾经在现代没有实现,也许在这里便实现了嘞。   “长盛认为读书人该学些什么?”季远川笑眯眯地问道。   顾长盛便将一直以来的理解说出:“自然是诗、书、礼、御、射、数。”   “好,那我们便将其中的一科——御,拿来说说吧。”季远川将水倒满杯,然后一饮而尽。   “长盛可知,御此科是从何时纳入科举之中?”   顾长盛连细想都无,立刻道:“自然是从我们大秦朝开国皇帝开始,前朝并无御一课。”   季远川继续问道:“那你可知为何前朝无,而我朝独设御课。”   这个问题不难,顾长盛自信每个上过御课的学生,都被御学夫子提醒过。   “因为当年与前朝一战时,前朝皇帝的车夫不是死了,便是半路弃车而逃,而那前朝皇帝根本不会御马,才会因此被抓。故从那时起,御课则备受重视。”   季远川虽然早就知道这个典故,但还是忍不住想笑:“一国之君,只因不会御马而被擒,也因此而亡国。我朝因此得出御马的重要性,那么,我问你……”   季远川看向顾长盛的眼睛,后者下意识挺直腰板坐正。   “若那前朝皇帝会御马,并未被抓住,反而安全逃脱,但在逃跑的途中因为不会烹饪而饿死,那么会有什么影响呢?”   顾长盛刚刚还严肃的表情,突然变得微妙起来,他认真地去想夫子说的可能性,然后试探地道:“那御课是否会变成烹饪课?”   季远川大笑一声:“哈哈,正解,孺子可教也!”   虽然觉得夫子说的有点道理,但……   “可烹饪毕竟是小道,怎能与御术相提并论?”   季远川将他眼里的挣扎看在眼里,道:“可在以前,御术也是小道,被视为下等人才会做的,也因此有了马夫。”   顾长盛顿时哑口无言。   季远川又补充道:“何为小道,又何为正道?若我们无从分辨,只看其用处便可,能用便是好啊!”   见对方一脸沉思,季远川也没有再开口说话,而是在想,接下来该如何充分利用好那两口锅……   而那几句在季远川看来无足轻重的话,却在顾长盛心中翻起惊天巨浪。   就犹如在顾长盛黑白分明的世界中,突然刮起了一阵狂风,黑白瞬间混乱,似乎黑也是白,白也是黑。   一直以来,从来没有人和他说这些话,他耳边能听到的,眼睛能看到的,亲身能感受到的,似乎便一直在告诉他,正统便是正统,小道永远只是邪门歪道……   ……   这边的季远川则在想,该如何做这第一道创新菜品。   很久以前,他便想着开一家小小的饭馆,里面只卖自己做的且喜欢吃的食物,但因为要想达到的客观条件实在太严苛,他便放弃了。   毕竟身为厨房杀手,实在很难做出一道味道正常的菜来。   不过,这次他一定可以成功的。   今时不同往日啊,他不但有人有物有钱,他还有无数的理论知识,他一定可以成功的。   ……   那边,久久无法平静的顾长盛,最后悟出了一个道理:跟着夫子好好学烹饪,也许哪天就派上用场了…… 第62章 被辣的男主   一切准备工作就绪后。   “先做道简单的辣椒炒肉,”季远川早就看上那红油油的尖辣椒,“我来指挥,你们来做。”   为求稳妥,最开始还是别动手,翻车就尴尬了。   看着身边顾长盛一副期待的样子,季远川决定今天好好露一手。   “油带来了吗?”   丁厨立刻动作麻利地从一木箱中取出了十几个陶罐,对季远川道:“季掌师,都带来了,您需要哪种油?”   哪种油?油难道还有很多种,不就……油么?他每次都是在超市买的,那色泽金亮的应该都是植物油吧。   “你带了哪几种油过来?”不能让人看出他一点都不懂。   丁厨便一一解释:“小人带了牛油、羊油、猪油、狗油、菜油、豆油、麻油、茶油,您需要哪种?”   季远川听得眼都晕了,不是说古代物资贫乏么,怎么感觉丰富的很呢。这么多种油,他哪里知道该用哪个好。   所以,这就是他以前做菜难吃的原因吗?毕竟他连油的种类都分不清。   “那便菜油吧。”植物油应该都一样。   “先倒油,待油七分热后,再放……”季远川将自己背得死熟的菜谱逐条背出。   在季远川的指挥,与丁厨的操作下,很快,一盘香辣四溢的辣椒炒肉出锅了。   季远川将筷子递给顾长盛:“尝尝,不过,因为伤势,你不能多吃,只尝一口便罢了。”   对夫子期待值颇高的顾长盛,见这色香味俱全的菜品,不由食欲大动。   “夫子先请。”   季远川没有推辞,动筷尝了口,道:“不错,是这个味道。”   随后顾长盛也尝了尝,那辣味从舌尖直往脑门冲,脸顿时便红了,鼻尖开始冒汗,为了缓解辣意,他不自觉张口轻轻喘气,粉红的舌尖也冒了个头。   见此情景,季远川一愣,只安慰道:“看来你吃不得辣,那还是别吃了,赶紧喝点水。”   他赶紧将水杯倒满,而顾长盛则连饮三大杯才止住了辣味。   可尽管如此,那唇还是红艳艳的。   季远川一脸同情地看着他:不能吃辣,人生便少了一大乐趣啊!   “夫子,太辣了,我不行。”看起来和吃起来,果然是两回事。顾长盛将口中的辣味去除,这才有空闲说话。   “你别动这菜了,让他们再做几道清淡的,也正好给你补身子,鸡汤就不错。”季远川依旧没想着动手,又指挥那俩人忙活开了。   创制新菜是真,可为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也是真。   他现在有钱,随便吃,素面已经是过去式了。   ……   所以,等季母、顾母还有李嬷嬷回来时,看到的便是热气腾腾的一大桌子菜。   ……   午饭用完后,季远川睡了个午觉,便去上课了。   或许是他提前与人说了顾长盛请假的缘故,丙六班对顾长盛的缺席并不觉得奇怪,不过破天荒的是,有人对顾长盛表示了关心,而且还不止一个。   虽然他平时没有过多注意丙六班学生之间的关系,不过就算如此,他也能猜到,男主与他们的关系必定不怎么样。   故对于一些人的关心,他心中有点惊讶。   “夫子,顾长盛他现在有没有好点了?听闻他目前住在夫子那儿,我们也不便拜访,心中很是担心。”   赵牧问完,季远川发现,好几位学生也抬起头看着他,还有人则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察觉到这些人对顾长盛明里暗里的关心,季远川便道:“他的伤有些严重,需要静养几日,不过他现在状况很好,你们无须担心。过上一段时间,他便能回来,与你们一同上课。”   赵牧淡笑,心里也松了口气道:“他没事就好。”   “我还以为你们很讨厌他。”季远川直接道。   赵牧则被他的干脆弄得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夫子……竟然有发现他们对顾长盛……   其实很多夫子都发现了,但是他们都会保持沉默,从未有像季夫子这般直接指出来的。   可赵牧一想季夫子的为人,心中明白若是夫子不说,那才是奇怪了。   而其他人也被季远川的神来一句惊得抬起了头,然后又很快低头。   尤其是顾长鸣,惊诧似乎要从那双瞪圆的大眼中冒出来。   学舍内一时安静无比。   “我若说的太多,你们定会觉得烦,我若什么都不说,只装作不知,那又着实虚伪。   虽然不知你们为什么要漠视顾长盛,但看到现在你们有了变化,我从心底由衷的高兴。”   季远川看着一个个神色紧张的学生,笑道:“你们不必紧张,我并非是要惩罚你们,不过……”   季远川的声音由春风和煦,转为正经严肃。   听到这熟悉的调调,本还头皮一松的众人又绷起了神经。   “你们年少轻狂,我可以不计较,有些人只知道跟风,我也可以原谅,但是,你们要知道,现在你们做的每一件错事,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以后都必将付出惨痛代价。   我也许不会说,更不会对你们做出任何惩罚,但你们每个人的品行,都将在我这里深深落下烙印。”   看着一个个学生不自觉低下头,唯有顾长鸣仍然抬高下巴……只是不敢看他……   觉得火候差不多的季远川没有再往上添油:“现在你们的表现就很好,若能维持目前这个状况,我便很满意了。我不求你们能相处得多融洽,只是,最基本的互相尊重还是要有的。你们听明白了吗?”   蚊蝇般的回答声响起:“听明白了……”   对于顾长鸣的行为,季远川也没有放心上,毕竟一切都要慢慢来。而且他相信,从他开始布置功课后,顾长鸣应该没有什么机会去找男主的麻烦了。   “你们年纪小,遇上难以抉择的,不要轻易随波逐流,而是应该放在心里仔细想想,若是认真思考过了,还是不明白,那便来找我吧。”结尾添上一句安慰。   “好了,说完顾长盛的事,接下来该说说我们的算术课了。由于顾长盛请假养伤的缘故,算学课代表空缺,我打算让赵牧暂时担任,赵牧你觉得如何?”   刚刚被吓了一跳的赵牧,哪里知道竟然有一个惊喜在等着他,直到季远川连问两遍,他才反应过来。   “我愿意我愿意,夫子,我愿意。”以为被厌弃的赵牧,只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季远川点了点头:“好,那这段时间便辛苦你了,放心,我不会让你白白辛苦。”   ……   再次布置好功课后,季远川离开了学舍,而室内的所有学生不约而同地,都没有马上离开。   坐在顾长鸣身后的胖子,见顾长鸣脸色不佳,便转头问赵牧道:“夫子…他真的全知道我们对顾长盛做了什么吗?”   赵牧脸上的喜色还没有褪去,听到这句话脸立刻拉了下来:“夫子没有必要骗我们,他说的,应该是真的。”   有人疑惑道:“那夫子会不会对我们很失望?”   “不会,”赵牧斩钉截铁地道,“他说他原谅我们了,我相信夫子没有必要骗我们,这对他能有什么好处?”   那人回道:“我也希望如此,我希望一切都还能挽回。”说完,他看向顾长鸣。   赵牧也看向顾长鸣,学舍内许多人亦然。   “这次若不是为了能赢过乙十三班,顾长盛也不会受重伤,他做的没错,我以后不会再针对他。”赵牧说完,没再看顾长鸣,提起书箱便走。 第63章 没没没男主   赵牧走后,有人也跟着表态。   “赵牧说的没错,顾大少爷,您现在什么都有了,何必还要与顾长盛过不去!”   顾长鸣嘴唇抿得紧紧的,死攥着拳头,没有说话。   接着又有人在他耳边道:“这么长时间以来,我观那顾长盛也并非什么可恶之人,甚至比我们大多数人都更聪慧用功。今后,我只愿能与他井水不犯河水……”   接着,一个个穿着青色学子服的学生从顾长鸣身边走过,最后只剩下胖子和瘦子两人。   顾长鸣低垂着眼问道:“你们也要说些什么吗?”   胖子与瘦子对视一眼。   “大少爷去哪,我们便去哪儿,大少爷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我们没有什么好说的。”瘦子转头看着顾长鸣道。   胖子则在边上使劲点头:“瘦子说的对,大少爷,我也是这么想的。”   顾长鸣没想到,最后留在自己身边的,反而平日他最看不上眼的两个,他松开紧握的拳头,掌心已是血红一片。   “你们也觉得我做错了吗?”   胖子与瘦子正要回答说不觉得,又听顾长鸣轻声喃语:“可是我不甘心啊……”   因为声音太小,两人并没有听轻后面的内容,与其说是疑问,不如说是自问。   顾长鸣呆呆地看着掌心:我不甘心啊!为什么他总是能轻易得到大家的喜爱与谅解,而自己明明付出的努力并不少他半分,却总是被人忽略……   ……   回去后的季远川,见丁厨正带着几人在院子里创制新的糕点,正是季远川所会不多的那一种——蛋糕。   此时他们正在将蛋液分离,其中也有家中的三个妇人,他看了几眼便回了书房,思考着学子服该如何去该。   书院内不少人抱怨学子服颜色太难看,服饰也太繁琐。   季远川仔细看了看文书中列出的其他书院的学子服,不是白色便是红色,再也是蓝色,倒是无青色的。   所以与之相比,青明书院的学子服还真是有些难看。   但是,如何改,他自己也没有头绪,毕竟他自己的衣袍款式都是简单朴素得很,且多是以灰色为主。   学子服总不能按他的心意来,改成灰色吧!   想了大半个晚上依旧没有什么头绪的季远川决定,明天下山去一趟云锦阁。   第二日,季远川便与齐胡东一同下山进城,直奔云锦阁去了。   云锦阁位于城内最繁华的街道,实在醒目得很,里面摆放的成衣、料子还有绣品,皆让人琳琅满目,目不暇接。   季远川又夹带私货地先为母亲买了两匹料子,再去见了云锦阁的大掌柜,而齐胡东在为两人引见后,便暂且处理其他事务去了。   季远川与大掌柜进行简单的寒暄后,对方则带着他去里间看了几款不同的学子服。   从颜色来看确实符合书院的要求,不再有青色,有的是白色,蓝色,金色,红色等。   至于款式,则大同小异,连几处花纹都一模一样。   鉴于之前在文书上看到的几张关于其他书院的学子服图画,其颜色大部分是纯色,而且力求不与其他书院的撞色,故此时呈现出来的几种颜色,早就被其他书院选中了。   虽然说学子服撞色并不算大事,但若是到了祭祀那日,天下学子围着圣坛起舞,同样颜色的书院难免不会拿来比较,尴尬也难以避免。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青明书院会选青色了,因为这个看起来够丑,别的书院压根没有考虑。   不过,季远川认为……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一阵喧闹,有女子的娇喝轻嗤,也有男子的惊呼叹息。   季远川还好奇着外面发生了什么,就见刚刚还陪着他一同看学子服的大掌柜,突然一脸激动地跑了出去,连招呼都来不及打。   见他这般行为,季远川更加好奇了,也跟着走了出去。   一出去,便看到头发大半花白的大掌柜,此时正殷勤地为一女子介绍着各色布料,尽管那女子态度冷淡,也难挡他的热情。   而其他前来云锦阁的客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皆将目光投向那女子。   以季远川的角度,并不能看到那女子的正脸,但仅从那女子的绰约身姿,以及周边人对她的反应,也知那女子容貌定是不俗。   而还在疑惑对方身份的季远川,很快便从周围人的谈话中得到了答案。   一霸道女声响起:“你看什么看,有那么好看吗?那不过是个做皮肉生意的下贱人罢了,竟然把你的魂儿都勾走了……”   男子不舍得地将眼神收回,解释道:“夫人此言差矣,百丽小姐虽然身处梨水岸,但品行高洁,如莲花般出淤泥而不染,她与一般的女子可不同,她可是世上难得的奇女子啊!我们万不可以世俗的眼光看待她。”   本就醋意满满的女子,一听男子这么说,整个人立刻气炸了,刚刚还知道收敛些声音,此时却是完全顾不得了。   “她高洁?她出淤泥而不染?她是奇女子?那我呢,我在你心里是什么?”   女子情绪失控,声音太大,很快便引得周围人的异样眼光。   男子察觉到周围人的指指点点,脸色不由拉了下来,正要好好训斥一番妻子,却见刚刚还背对着他的百丽小姐突然转过了头,看向了他。   顿时,他脑子里什么想法也没有了,双脚不由自主朝着百丽的方向走去,嘴中道:“百丽小姐,在下乃是……”   女子见丈夫如失了神志般冲那贱人走了去,她也扑了上去。   不过,周围的人多得很,怎么可能让她碰着百丽小姐的一根毫毛。   于是,季远川便是在这副混乱的情景中,见到了转身躲避的百丽小姐。   他并非没有见过她,只是或许是灯光的原因,那晚他看得并不是很清晰,并没有此刻给他的冲击力大。   百丽小姐很美,延颈秀项,瑰姿艳逸,柔情绰态。   美得让人不禁呼吸都放轻了许多,似乎生怕惊吓住她。   同时,这种美也给人一种虚幻之感,似乎眼前人并非真人,颇有几分仙气。   季远川暗想:难怪百丽小姐引得如此多的人追捧,确实很美。   他不禁多看了几眼,然后便转身又去看室内的学子服了,哪管对面正上演的男女对骂。   刚刚好不容易才有了些头绪,可千万别忘记了才好。   季远川一走,一直罩在百丽头顶的巨大光幕也跟着动了。   而神情专注看着各色布料的百丽则毫不知情。 第64章 做菜的男主   光屏上,弹幕迅速刷过。   “啊啊啊啊啊啊啊!终于又看到他了…”   “啊啊啊啊啊啊,他好帅啊…”   “我不管,我要看男主和夫子…”   “主播根本见不到男主,最后一项任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完成,干脆给她放低要求好了,让她尽快回去。然后我们就跟着男主吧…”   “楼上说的可以吗…”   “我好想知道男主和夫子相处的怎么样了,不知道感情有没有进展…”   “夫子要进去了,快…我们快跟着…”   “呼叫小助手…”   “呼叫小助手…”   叮地一声响起后,除了百丽,所有在观看直播的观众耳边都响起了一道软萌可爱的声音:“小天使们,找我有什么事呢,很荣幸为你们服务哦!”   “我们要申请暂时脱离主播,跟着夫子,就是上次的人啊。”   小助手的声音依旧温柔:“不建议小天使们这样做哦,因为这是在损害主播的利益,而且上次就已经满足了小天使的要求了呢,这次不建议……”   “好了好了,小助手直接说条件吧,无关紧要的就别说了。”   小助手语气未变,依旧甜美:“这次小天使支付的星币是上次的五十倍哦,时间是三天哦,请小天使慎重考虑。”   此话一落,光幕上似乎响起一道道无声的尖叫。   “天啊!抢钱啊…”   “上次就得要五千万星币,这次要五十倍?天啊,这得多少?我数学不好啊,谁来算算…”   “回楼上,需要二十五亿星币,这都可以买一颗中级星球了…”   “我都没见过这么多钱,也太黑了…”   小助手笑了笑:“所以真的不建议小天使们继续跟播本土人士呢,小天使们慎重考虑哦!”   不过已经没有人理它了。   “开始集资,愿意多出的就多一点,不愿意的少一点也没关系,到最后,谁出的最多,跟播过程就得听那大佬的,速度快点,不然夫子走了,我们就用得等很长时间才能遇到了。现在开始…”   这条弹幕出现后,光幕上安静了很多,只见上面一个数字开始迅速增长。   很快便从零涨到一亿,然后速度就慢了下来。   就在所有人以为要失败时,那个数字突然就涨到了二十五亿,然后还超过了许多才停住。   同时,数字旁边的出资名单,最上面的名字是艳丽的火红色。   不知名贵族:二十四亿星币。   接下来第二位出资人,则是两百万星币。   顿时,光幕开始剧烈抖动。   “天啊,有生之年,竟然看到了巨佬…”   “不知名贵族,这个名字好熟悉,巨佬你好,我们做朋友吧…”   “这个名字我记得,就是他提醒我们收买小助手的,天啊,我竟然和巨佬在同一个直播间…”   ……   这时,光幕上亮起的一段红字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好了,直播权限已经转移到我的手上,我要开始移动了,大家不要闲聊,跟上夫子……”   ……   这次直播系统的离开,小助手没有通知百丽,故没有抬头的百丽只当头顶的直播还在,还让云锦阁的大掌柜将各种布料都说清楚些,也好让观众见识见识原始社会的衣服……   ……   于是,等季远川重新回到里间去看学子服时,他不知道的是,他的身后跟着一片光幕。   没过多久,办完事的齐胡东便回来找季远川。   思极外面的喧闹还没有止住,那大掌柜估计也没空理他,季远川便决定先与齐胡东回去,下次再来。   回到书院后,季远川便回了四宜小院。   还没进去,便听见里面热闹的很,似乎还有人大笑的声音。   季远川走进去,首先看见的便是单脚站立正在炒菜的顾长盛。   他当下一惊,走过去一看,男主当真是在炒菜,而且做的还是辣椒炒肉。   丁厨在一旁指导他,而他的旁边还有一人。   季远川此时才意识到,今天小院来客人了。   “云平兄,你可总算回来了。”季远川大步走了过去。   王风启回头一看,见到来人笑道:“我能不来吗,你的乔迁之喜,我理当来贺,只是因为家中有事,我来晚了。”   季远川见顾长盛站立略有不稳,与王风启说话的空当,伸手扶住顾长盛。   顾长盛空闲的那只手,极为自然的紧紧抓住季远川。   “不晚不晚,也就今日才将小院收拾好,你现在来的正好,正好留下来用个午饭。”   “好啊!”王风启看向正炒菜的顾长盛,感叹道,“真没想到,你的学生还真是多才多艺,竟然还会做菜,而且看起来做的还不错。”   一说到这个,季远川便与有荣焉,但他也知道此时的人对待厨师的态度,便辩解道:“你说笑了,他哪里会做什么菜,只是看着好玩,试了试手。毕竟年纪小,就是看什么都觉得稀奇,等一会儿,就得都抛开了。”   顾长盛还在吭哧吭哧地翻炒这锅中的菜,没有说话,只是回头看了夫子一眼,嘴角微微上勾。   王风启听了季远川的话,深以为然:“玩玩便罢了,庖厨之技到底不是我们读书人该做的。”   季远川笑了笑,没有多说,转移话题道:“云平兄这几日都告假在家,可是家中出了什么事?”   一说到这个,王风启就得意的不行:“是有些事,但却是好事。”   本来只是顺嘴一问的季远川,见他这副样子,便更好奇了:“什么好事?”   王风启也不再卖关子:“昨日我内子生产,为我生了个大胖小子……”   季远川很轻易便分辨出,王风启是真的非常高兴,那张胖脸都快皱成一朵大菊花了。   接着,王风启便和季远川详细描述了一下,他第一次当父亲的喜悦之情。   直到顾长盛将菜做好,他才意犹未尽地止住话头。   季远川先将顾长盛搀扶进屋子,让他坐下,同时丁厨也将菜端了过来。   顾长盛的脸上满是汗,笑对着季远川道:“夫子快尝尝我的手艺,看看我做的如何?”   然后又转向一边的王风启道:“王夫子也快试试,第一次做的不好,还请见谅。”   看着顾长盛期待的眼神,季远川当然不会拒绝,甚至还招呼着王风启。   “别客气啊,快尝尝。”说完,递给他一副筷子。   王风启伸手接过,口中却道:“那我便尝尝味道,只是我平日不喜食辣,只能尝一小口。”   季远川让他不必客气,然后两人手中的筷子几乎同时伸向盘内。 第65章 异常的男主   才尝一口,季远川就被惊艳到了,不由朝顾长盛投去赞叹的眼神,但因为王夫子在,倒不好说什么鼓励的话,心中却明白,男主在厨艺这方面很有天分啊。   至于王风启则不停地在灌水,季远川和顾长盛相视一笑。   顾长盛注意到,夫子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是却连添两碗米饭,这让他乐得都忘记往自己的碗里夹菜,光吃白饭就吃了半碗。   果然,学好厨艺是值得的。   接下来的两天,季远川在忙着学子服的事情,顾长盛则在学做菜,两人倒是没有什么交流。   这下可把直播系统里的几十万观众给急坏了。   “三天时间很快就要到了,我怎么看男主和他夫子一点进展都没有…”   “也可以理解,毕竟是真人的生活,不是电视剧啊,都是独立的个体,当然都有自己的事儿要忙了。可是还是好难过…”   “真是急死个人了,好不容易可以出来这么久,可这两人怎么都忙自己的…”   “就剩一天了,我感觉可能直到我们走,也看不到他们说上几句话…”   “啊啊啊啊!怎么办啊啊啊啊…”   “我想看同框,想看亲密行为,不可描述就更好了(虽然直播会屏蔽),但我可以脑补的,现在这是鬼情况,这两个人这两天都没说上几句话吧!太亏了太亏了,下次还不一定能出来了,枯了…”   “大家快出出主意啊,怎么办啊…”   “我有个主意…”   “我也突然有个想法…”   “既然他们不在一起,那我们便创造吧…”   “懂了,只是,男主的身体不方便啊,还受伤呢,怎么可以进行运动…”   “楼上的思想真龌龊,想哪里去了…”   “抱歉抱歉,我是楼上的,是我想多了…”   “别装了,大家心知肚明…”   “嘿嘿嘿嘿…”   ……   这日傍晚,已经可以单脚站立并且四处蹦哒的顾长盛,趁没人看见,去厨房打了些水,然后又偷偷摸摸回房。   虽然大夫说了不能沐浴,但简单的擦拭一下还是可以的吧,而且光今天下午,他就觉得身上痒死了。   估计是因为好几天没有洗澡的原因。   端着装满水的脸盆,顾长盛一蹦一跳地进了自己的房间,谁知,却在即将进入的那一刻摔了一跤。   砰……啪……   人摔了,水也洒了。   在楼上听到动静的季远川则一边询问一边快速地下了楼。   “怎么了?顾长盛你怎么了?”   下楼的季远川一眼就看到了傻坐在地上,身上也湿了大半的男主,而男主的不远处还有一只扣在地上的脸盆。   他走了过去,问道:“怎么了?”   虽然一看这场景,季远川便猜到发生了什么,不过从顾长盛的反应来看,应该不止如此。   顾长盛呆呆地抬头,连脸上都是水:“夫子,我一点都不疼。”   “什么?”   “我真的一点都不疼,”顾长盛似乎从刚刚的呆滞中缓了过来,眉飞色舞地道,“夫子,刚刚我摔了一跤,但是我身上一点都不疼,真的不疼……”   季远川只当这孩子摔懵了,脑子都不清楚了,便没将他的话放心上。   “那你先起来吧。”说完,季远川便作势要去扶他。   谁知,顾长盛先他一秒,自己站了起来,而且还来回走动。   边走还边回头对季远川道:“夫子,我好了,我的伤都好了。”   语气中的欢喜与惊讶完全没有半分掩饰,季远川一眼看去便知,他没有说谎。   可是怎么可能,黄大夫说了,最少要休养半个月才有可能恢复,可现在才几天?   “你别乱走,先把伤口拆开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长盛听了,乖乖道了声好,然后坐到椅子上拆开腿上的细布。   不可思议的是,季远川看到的是一节光洁无伤的小腿。   白到好像顾长盛受伤前都没有这么白。   “夫子你看,我真的全好了,难怪刚刚觉得好痒,原来是伤口长好了。”   “太奇怪了…”这不符合常规啊还是说…   季远川看着还在翻来覆去察看伤口的男主,心想道:还是说男主天赋异禀?   可昨日为他上药时,那伤口看起来还颇严重,怎么一天没到就全好了?   百思不得其解的季远川,最后只能道:“长盛,这事儿不能让别人知道,太古怪了,绝对不能让人知道。”   顾长盛听出季远川语气中的认真,心中一暖,笑道:“夫子,我知道了,除了你,我谁也不会说。”   顾长盛目视着季远川,眼中似乎闪耀着晶莹的亮光。   面对他的信任,季远川解释道:“这事儿古怪,便是说出去,旁人恐怕也不会信,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省得徒生事端。”   顾长盛点点头,道:“好,听夫子的。”   嘴角含笑的顾长盛,此时似乎褪去了平日的冷淡,全身都罩上了一层朦胧的暖意,双眸中静静流淌着一汪清泉。   季远川不禁想捏捏他的脸蛋,但思极这个举动不太妥当,伸出的手便放在了他的肩膀上,拍了拍。   想了想,季远川又道:“明日你还是要在伤口缠上干净的细布,只是不必在上药了,免得被人看了出来。”   “夫子放心,我会的。”   季远川还欲再说,就在这时,他好像闻到了一股异香,这种香味他从未闻过。   “长盛,你这里熏了什么香,我怎么感觉我闻到了什么味道?”   顾长盛疑惑道:“夫子,我这里未曾熏香,并没有什么香味。”   季远川听他这么说,便又仔细闻了闻,不对……   确实有股香味,像是最香甜的蜜汁中,又添加了惑人心志的魅,闻了让人头有点晕。   “你再闻闻,这种香不太对劲。”就像是突然冒出来的一般,而且他竟然觉得身体有些热,不知是否与这香有关。   顾长盛虽然不知夫子口中说的香味是什么,但还是又认真嗅了嗅。   确实有股香味,淡淡的,可却一直萦绕在鼻翼,不过非但不奇怪,而且闻起来还特别好闻。   顾长盛不由眯起双眼,深深一嗅,这是夫子身上一直都有的冷香。   他嘴上却说道:“夫子,我还是什么也没闻到。”   季远川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正要离开,却感觉到自己身上好像起了什么异样的反应,而且还是下面……   “夫子,你怎么了?”   顾长盛见他没反应,便伸手去拉,碰到他的手,惊道理:“夫子,你的手怎么那么烫?” 第66章 收礼的男主   季远川立刻想到刚刚的异香,心想难道自己的异状与那香味有关?   模糊中,他只看到一只伸向他的手,来不及多想,季远川立刻抓住。   被抓住的顾长盛没有动,担心地问:“夫子你怎么了,你的脸怎么变红了?”   而且这种红不是那种健康的红润,而是眼梢和嘴角,都透着一股奇异的魅红,顾长盛看得不禁心跳加速,紧紧回握住季远川的手。   询问间,顾长盛不由靠近了季远川,还想再问,却被一直沉默的季远川紧紧抱住。   被抱住的顾长盛没有挣扎,也没想过挣扎,眼看着夫子缓缓将脸贴向他的侧脸,然后轻轻蹭了下,口中发出一声喟叹。   “夫子,你怎么了?”顾长盛全身僵硬,一动不动。   没有人回答他,与之回应的是季远川无意识的乱蹭。   顾长盛很快被蹭出火来,抱着人顺势后退几步,两人便一起倒在了榻上,陷入厚软的被褥之中。   衣袂飞舞,长发纠缠,失去意识的季远川终于找到发泄点,在错乱中吻上了那让他一直寻找的地方。   被压住无法动弹的顾长盛连心跳都停顿了,失神中,上面的人仍在迷乱地轻吻他的唇。   感受到那轻柔的触感,顾长刚刚还静止的心,突然又剧烈跳动起来,周围的温度似乎变得灼热。   夫子,这不是我愿意的,是你强迫我的,我也不想!   在心中思索了一瞬的顾长盛,将身上的人推开,然后跟着压了上去。   一缕银丝被拉长,扯断,然后又合二为一。   他托起季远川的后脑勺,重重吻了上去,急切地用舌尖敲开对方的牙关,进入不属于他的领地。   ……   而沉浸于**中的两人,却不知在上方有一个看不见的巨大光幕。   只是与平时的尖叫呐喊不同,此时的弹幕虽然也很热闹,却是因为观众都吵起来了。   “怎么搞的,是谁给夫子用了痴迷水,用错了用错了,应该给男主用的,谁这么笨啊…”   “没用错啊,就是给夫子用的…”   “不对不对,应该给顾长盛才对啊,痴迷水的香味会让人失去意识的,这样夫子还怎么继续下去,人都快昏过去了,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受男主摆布了…”   “到底是谁用的痴迷水,快点给解药,再不给,夫子要被压了,我的天!快啊…”   “连药都能下错对象,你们是不是傻,这样的智商看什么直播…”   “楼上的都是怎么回事?只有我觉得没有错么?夫子本来就是被压的那个啊,哪里错了…”   “对啊,夫子是受,男主是攻啊,是你们搞错了好吧…”   “攻你个头,夫子才是攻,男主是受,你们这些々&*#…”   “夫子是攻……”   “男主才是攻……”   “夫子……”   “男主……”   ……   就在弹幕吵得五彩纷呈时,巨佬[不知名贵族]发话了,弹幕最上方飘过一排醒目的红字。   “别吵了,之前是早就说好了的,这次跟播听我的,你们没有决定权,决定权在我,所以攻受也应该我来决定。”   刚刚还吵的眼红脖子粗的观众们,此时也渐渐恢复了理智。   “行,听巨佬的,巨佬说咋办就咋办…”   “听巨佬的…”   “赞同+1…”   ……   “赞同+1008611…”   看起来真是一片和睦。   这时,光幕上又飘过一排红字,停在了最中间的位置。   “夫子是攻,男主是受。”   [不知名贵族]以为自己发完话,这事就已经决定了,正想给季远川用解药,谁知弹幕又吵起来了。   “不行,这个决定我不同意。男主怎么可能是受,你见过这样的受吗?男主是攻才正常好吧,你凭什么就这样决定了。我反对,绝对不能这样草率就决定了,应该投票…”   “赞成投票,巨佬也只是一个人,不能代表所有人做决定,我们虽然出的钱少,但是我们也有决策权,早知道谁出的钱多就听谁的,那我就多出钱了。[不知名贵族]要是不服,我们可以重新集资的…”   “楼上你瞎啊,也有很多人赞同巨佬的好吧,什么时候你又能代表所有人了…”   “你才瞎,你全家都瞎……”   [不知名贵族]没想到他们竟然敢提出反对,但他也没想过要征求所有人的意见,便快速地对季远川释放了解药,再顺手让男主昏迷。他可不相信男主是什么正人君子。   于是所有人便都看到了这一幕,那互相纠缠抱在一起的两人突然都昏了过去。   弹幕又再次炸了!   “你干了什么,太过分了,你没有权利这么做,啊啊啊啊啊啊啊…”   “贱人,你这个贱人,巨个屁佬,你就是个贱人,你赔我cp视频,都到了紧要关头,你竟然阻止了,我要继续录啊!你个大贱人…”   ……   “哈哈哈哈,干得好,巨佬干的好,别理上面那些人,巨佬干的太棒了…”   “耶……我们赢了,太好了,夫子才是攻…”   ……   就在[不知名贵族]一派的人以为自己赢了的时候,突然所有人的脑海中都响起了一道机械音:   “本次直播,由于举报人数达到50%,故此次直播强行中断。本次直播,由于举报人数达到50%,故此次直播强行中断。请主播严格遵循直播系统原则,文明你我他,幸福靠大家。直播最后倒计时:5…4…3……”   [不知名贵族]震惊地检查了好几次举报键,发现那里确实显示了已经有一半的人都举报了,他恨不得把举报的那些人都拉出来骂一顿。   举报什么举报,这下好了,现在所有人都必须强制关闭直播系统了,这下女主播肯定也要知道了,毕竟女主播也必须中断直播回去了。   点举报的人都是傻子吗?这下别说争执攻受了,就是男主和夫子的人影,以后都看不到了。   [不知名贵族]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又手速极快地在商场购下某物,在直播系统关闭的最后一秒将那东西送了出去。   而接收对象是已昏迷的顾长盛。   这次奇异的直播,终于在女直播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以及弹幕战火四起的情形中,结束了……   第二天季远川与顾长盛同时醒来,两人对昨晚发生的事情均毫无印象,思索再三还是无解后,便将此事抛到脑后。   季远川继续忙着学子服事宜,他已经找到了恰当的颜色。   而顾长盛则依然告假,潜心学习厨艺。 第67章 换衣的男主   青明书院学子服的本来颜色是青色,一直被其他书院戏称为大青虫,因为从外表看确实像。   青明书院的学生走在人群中,因为颜色过于透亮,则显得犹为突出。   季远川考虑其他颜色已被其他书院占了,便在去了云锦阁的染房后,仔细看了看其中的数种颜色。   不过令他失望的是,他并没有看到他想要的那种颜色。   雪青色,玄青色,青白色,鸭卵青等等都有,却偏偏没有看到天青色。   无奈,季远川只能自己上手调配。   过了几日,他终于将天青色染料调配出,那一刻他无比感谢自己曾经特别喜欢手工陶瓷,尤其是天青色的陶釉。   “雨过天青云开处,这般颜色做将来”用来形容此颜色再好不过了。   很快,云锦阁便便来人告知,已经将天青色的学子服做好了。   季远川便带着顾长盛下了山,去试新的学子服去了。   新的学子服款式虽然未变,可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   天青色不会过于明亮,亦不会过于深沉,恰好的色度,如雨后初霁的天空,给人舒适感,带有淡泊宁远的意味,同时又透出淡淡的优雅,体现出书生的儒雅和轩昂气度。   “你觉得怎么样?”季远川问顾长盛道,而一旁的大掌柜则被他忽视。   之前几次来也没见着大掌柜的人,这次却一直站在这里做什么?   算了,他爱站便站吧。   顾长盛本以为夫子是带他下山玩的,虽然他自己也知这种可能很小,但忍不住自己会往这儿想啊。   谁知,夫子说带他来试学子服,夫子自己染出了一种颜色。   还来不及失望的顾长盛,就被眼前新奇的颜色吸引。   “夫子,这是你染出来的?”顾长盛不可置信道。   “自然。”   顾长盛不是怀疑,只是新奇,毕竟夫子书房内堆满的瓶瓶罐罐,他是看见了的。   “以前只觉得学子服俗得很,虽然难看,但也没办法。   但眼前这件,却看起来干净舒服,淡雅大方,以后恐怕再也不会有人抱怨学子服丑了。   夫子,你太厉害了,这是怎么做出来的,夫子教教我吧?”   看着男主期待的小眼神,季远川怎么会拒绝。   “哪里哪里,”季远川心里很受用,嘴上谦虚道,“雕虫小技而已,好了,你先去试试,以后我再教你这个。”   顾长盛高兴地抱起衣服去试穿,听到这里的大掌柜则在心里升起了一丝希望。   虽说无论哪一家,都将各自的秘方捂得严严实实的,好能传承子孙万代。   但从季掌师对他那学生的态度看来,那天青色染料的配方也并非十分珍贵呀,不然为何季掌师毫不犹豫就答应传授了。   若是他向季掌师出价买下,应该不会被拒吧。   唉…他之前就不该冷落季掌师,若是早知如此,他便不会在心中嫌弃这教学夫子难伺候,一直没个好脸色。   想到这,大掌柜便想开口询问,嘴巴刚张开,便见那学生换上学子服又回来了。   见到穿上天青色学子服的顾长盛,大掌柜更加坚定了等会要问问季掌师的决心,若是对方不同意,那下次再问问。   这般的颜色,便是做成女装也不愁卖啊。   季远川目视着朝他走来的顾长盛,眼睛一亮。   男主之前便是穿着那大青虫的颜色,都不让人觉得难看,此刻穿上这天青色的学子服,顿时将他的容貌发挥了十足十。   面若冷玉,眼如清泉,衣袂飘逸,如松如竹。   在这一刻,季远川只觉得自己呼吸几近于无,心跳徒然增速,就如在他耳边敲起了重鼓,他不由变得口干舌燥,一时眼中只剩下面前缓缓向他走来的人。   不过,在他看来,这些反应均是见到极致美色的正常反应,不足以放在心上。   顾长盛每一步都走的很稳,他自认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角度,都做的十分完美,便是那轻拂的长发,飘逸的衣角,都那么恰到好处。   这样的自己,夫子,你真的没有感觉吗?   顾长盛一步步走向季远川,相距两步之远时站定,他浅笑着正要问些什么,却听到夫子问他。   “你长高了?”   顾长盛一脸懵,是问这个的时候么?   季远川比划了几下顾长盛的高度,又道:“我还记得我刚来时,你还到我下巴处,如今却是高了快一寸了。这么长下去,你应该很快便能超越我了。”   同时,季远川却在心里咆哮:天啊,男主快比我高了,我可是比他大四岁啊,我还年轻啊,二十都没到,不会就不长了吧,我的天啊!   反应过来的顾长盛,傻傻地回道:“长高了吗?我没有注意到啊。”   “衣服很好看,不用换了,直接穿回去,正好让书院里的人都看看。”   见话题又转过来了,顾长盛立刻追问道:“夫子你觉得很好看吧?”   季远川模糊地应了一声,先转身走了出去,顾长盛笑着跟上。   这时,大掌柜终于忍不住说话了,刚刚那气氛,他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啊!   “季掌师是这样的,我有一事欲与你相商,还请季掌师停留片刻。”   “什么事?”本来都将一只脚伸到门外的季远川,又将它收了回来。   “若是小事那无碍,可若是件大事,那也请大掌柜长话短说,这几日我杂务繁忙,恐怕不能久待。”季远川与顾长盛皆看向大掌柜。   见他愿意听,大掌柜忙道:“不是什么大事,绝对不会耽误季掌师多少功夫。”   季远川点了点头,道:“那您便说吧!”   大掌柜不太好意思笑道:“是这样的季掌师,您这次让染工们染出的颜色,听说是天青色,这种颜色云锦阁并没有,便是其他地方也是没有的。   我便斗胆问您一句,天青色染料的配方,您可愿出手?小店愿高价买下。   知道您可能对钱这类俗物不大看得上眼,小店也可在其他方面做出补偿,还请您考虑考虑。”   若是以前,配方卖就卖了,但现在不同,他代表着青明书院,与云锦阁是合作关系,可不能随意乱来。   “这事我会仔细想想的,过几天便给您准确的答复。”   大掌柜得到季远川的回答,顿时笑成了一朵花:“好嘞,您慢慢想,我不着急。”   季远川点了点头,便带着顾长盛告辞了,隔着一条街,都能听到那大掌柜站在云锦阁门口,热情送别的声音。   “季掌师您慢走啊,小心点,下次再来啊,我在这等着您啊,您可别忘记了我……”   顾长盛听得嘴一抽,这人莫不是有病吧! 第68章 带人的男主   季远川先是带了顾长盛去见山长,一路走去春山居,接着又一路走回四宜小院,这期间不免引起许多人的关注。   很快,顾长盛的一身新衣,在书院内引起轰动。   有人认出了顾长盛,便说道:“刚刚那人好像是我们书院的学生啊!”   “你是说季掌师身边的那人吗?”   “没错了,就是他,他是季掌师班上的,我记得,好像他也是丙六班的算学课代表,是我们书院的第一个课代表,叫……顾长盛,对就是这个名字。”   这么一说,在场的人便都知道了。   “原来是他啊。只是他为何没穿学子服,这可不符合规定啊!”   有人观察仔细,立刻反驳道:“不对,他身上那件,虽看着与我们的学子服大为不同,但其实只是颜色不同罢了。   你们想想,若是他真的敢不穿学子服,季掌师估计也不会同意啊!”   其他人纷纷点头赞同。   又有人道:“我想起来了,我知道顾长盛为何要那般穿了。”   所有人皆好奇地看着他,谁知,这人反而不说话了。   “你快快说,这时候还卖什么关子。”   “对啊对啊,快说快说!”   见他们是真的快急了,这人才慢悠悠地解释道:“是这样的,之前我便听说,季掌师要整改书院的学子服,现在看来,顾长盛穿着那件,极有可能就是最新式的学子服了。   而且你们看,季掌师带着顾长盛去的方向,是不是春山居?   这肯定是去给山长看了,我猜,若是山长没有反对,那我们的新学子服,极有可能就是顾长盛身上那件。”   “说的有理,许扶河你太聪明了,你是怎么发现的?”   许扶河笑了笑,露出一颗小虎牙,“没有没有,我只是随便猜了猜,不作准不作准。”   因为许扶河平时人缘便极好,故此时到没人为难他,反而是调侃为多:“我们知道,听说这次去四联书院学习交流的,丙字班的带领人便是季掌师,你对他有所关注也正常,毕竟在我们班,你最有希望去了。   到时候,你可别给我们班丢脸啊。”   许扶河被说穿心思,还略有些不好意思,只谦虚道:“这也说不准,我们都有机会的。”   “就四个名额,其中只有两个是看上次的月考成绩来决定的,而且都知道丙六班考的不错,其中一个肯定是从丙六班出,那剩下的那一个,最有可能是你,你可是我们班最优秀的。”   至于还有两个名额他没说,则是因为,大家都心知肚明,那是为世家子弟准备的,他们完全够不上。   “好了,你们别说了,都是说不准的事,别传了出去,引人笑话。”许扶河见他还有话要说,忙转移话题,“你看,季掌师他们出来了。”   坐在亭子里的七八个学生便都转过头,去看并排走在对面石子路上的季远川和顾长盛。   “季掌师在笑,看来山长同意了,太好了。”   其他人也纷纷七嘴八舌地交流意见,虽然他们并不懂那是什么颜色,但是该有的审美,却是不缺的。   “顾长盛的那身,看着俊朗儒雅,比我们这身可好看多了。”   “确实好看很多。太好了,多少年了,学子服终于可以换了。”   “哈哈哈哈……我听我父亲说,当年他在青明书院求学时,穿的就是我们这身,他们那会儿为了不穿学子服,可是没少挨罚。”   “估计其他人知道也得高兴坏了,终于可以脱去这层青皮了……”   ……   得到山长的同意后,季远川便将接下来学子服事情都交给了齐胡东理事。   因为接下来也用不上他了,齐胡东需要做的是让书院调配人手,好迎接云锦阁送来的大批学子服,然后再将新的衣服分发到每个学生的手上。   只要能在前往四联书院之前,所有学生换上新的学子服,那便是圆满完成了。   当然,这最后一点是山长的要求。   季远川看得出来,山长也是苦于貌丑的学子服良久,只是可惜没有办法解决,这次看到了季远川带去的顾长盛后,立刻拍板,要求整个书院的学生尽快换上。   尤其是几天后前往四联书院的那十几个学生。   与此同时,季远川也收到了山长交予他的一封名单。   上面有四个名字,是他即将要带去四联书院的学生。   其中,有两位在他的班上。   顾长盛和顾长鸣。   顾长盛是因为学习成绩好,而顾长鸣是因为……呃……季远川不想也知道。   还有两人他并不认识,季远川打算找个时间熟悉一下,毕竟是由他来照顾四人,能尽快知道其他两人的脾性最好。   为了接下来的学习交流,季远川也对丙六班的课做了一些安排。   于是,在这日的课堂上,季远川便让他们自己选择。   “每年的四联书院学习交流的时间,很快就要到了,这次丙字班的带队人是我…”   说的这里的时候,季远川觉得自己没有看错,顾长鸣就是笑了。   看来这家伙很清楚,自己在名单中啊!而且还挺期待的。   “所以,对于我即将缺席的课,我做出了一些安排。一是重新排课,先让其他夫子上,等我回来,我再把课补回来。二是我再找个算学夫子来代课。你们觉得如何?”   底下的学生有说一的,也有说二的,怕他们不清楚其中的利弊,季远川便为他们分析道:“选一的话,你们估计会很辛苦,到时候你们必须在短短时间内就学好很多知识,我怀疑你们其中有人会跟不上,而且我回来后,很快便要月考了。”   见他们面容迟疑,季远川继续解释道:“选二的话,你们需要适应新的夫子,最开始有可能不习惯,但是因为我们现在已经采用了统一的算学书,所以问题不大,等我回来,你们学习起来也会轻松很多。   两种方案我都分析好了,现在举手表决,少数服从多数,不确定的,可以弃权。”   季远川说的弃权,其实便是暗指顾长盛和顾长鸣,因为这两人根本不会留下来啊。   可顾长鸣这个缺根筋的,似乎没有听懂季远川的意思,还扬着小脸,傻白甜地问:“夫子,那我要是不在书院,是不是应该弃权啊?”   顾长盛叹息一声,这大傻子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靠关系拿到名额了么?   季远川则认为顾长鸣这手仇恨值拉的太好了,他笑道:“当然。”   顾长鸣乐呵呵地笑道理:“夫子,那我弃权!”   “好。”   没再看这家伙,季远川道:“同意方案一的人举手。”   他数了数:“有五人,好,同意方案二的人举手。”   再次数了数,季远川道:“有七人。五比七,那就定方案二了。”   声音一落,就听见下面传来叹息声,这是对投票决定不满了。   “这是大家投票出来的结果,就别再有意见了,放心,我会找个性格温和的算学夫子。”   听到这里,大家心里才好受些。   赵牧的疑问在心中憋了许久,终是忍不住问道:“夫子,那你们什么时候回来,需要很久吗?”   季远川看向赵牧:“不会很久,若是情况没变,那便是和往年一样,都是半个月。”   也有人很好奇,去其他书院是干什么去的:“夫子,你们去四联书院,平时都会做些什么,会不会很有意思?”   “夫子,到时候你们回来了,可要和我们讲讲,那里有什么好玩的。”   季远川正要回答他们的话,顾长鸣标志性的大嗓门的挤了进来:“夫子啊,听说我们要换新的学子服了,是什么样的啊?听说很好看啊,夫子,我们什么时候能看看啊……”   此话一出,学舍中所有人都转过头看着他,顾长盛也不例外。   顾长鸣被看得一顿:“怎…怎……怎么了?”   季远川心里直乐,你们不能对这家伙要求太多,看场合说话,对他来说太难了。   季远川及时打圆场道:“能有什么好玩的,还不都是上课,过几天,就会有其他书院的学生来我们书院了,你们觉得他们会在我们这儿过什么日子,我们就会在他们那儿做什么了。   就是换个地方学习而已,能有什么好玩的。”   见他们的好奇心明显下降了不少,季远川便回答了顾长鸣的问题:“学子服很快就会发下来,大概就是明天吧,大家别急,若是实在想看,可以向顾长盛借看,他那儿有一件样品。”   顾长鸣一听明天就发,心里还有点儿小激动,但随之又听见了顾长盛的名字,忙不屑地直撇嘴。   不就是一件学子服么,能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就等一等呗,明天就能看到了。   上完课后,季远川离开了学舍,而顾长盛的周围则围着一圈的人。   “顾长盛,能借你的学子服看看吗?”赵牧侧着身子问道。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   “是啊,顾长盛,借我们看看吧,听说很好看,我们都没看到过啊。”   “别小气吗,我们就看一眼。”   顾长鸣听到这里,心里直鄙夷,真是眼皮子浅,一件破学子服罢了,又什么好看的,还要眼巴巴地围着,没见识!   见顾长盛没有说话,围着的人也不气馁,继续在边上说。   “我们就看看,跟你一块去,不会麻烦你的。”   “对啊,看完我们就回来。”   本来还一直漫不经心等着上课的顾长盛,听到这一句立刻来了精神。   而顾长盛这时也意识到了他们的意图。他们哪里是要去看学子服,是想去夫子的住处——四宜小院才是真啊!   夫子的用意,他并非不知,无非是希望他能合群些,有几个朋友,像书院里的其他学生一样。   既然如此,他便顺了夫子的心意。   不管是围着顾长盛的几个人,还是假装伏在书案上看书的人,亦或者如顾长鸣般在装睡的,都在等顾长鸣的回答。   幸好,也没让他们等太久。   “下学……”   顾长盛才说出两个字,经学夫子便走了进来,无奈,这些人只得一个个坐好,然后在心里嘀咕:下学啥呢?是下学后去四宜小院,还是下学后再说?   唉……经学夫子进来的也太早了!   ……   下了课的季远川先是去找有经验的夫子,去了解了一些关于四联书院的事宜,了解得差不多了,才离开。   而回到四宜小院的季远川,却在家里看到了正在等他的人,而且不是别人。   “远川你总算回来了,我都等了你一个下午,你也太慢了。”   丙六班还有在上课呢呢,下午都还没过去,王风启是怎么等一整个下午的。   季远川没有纠结他口中的语病,只问道:“找我所为何事?”   没事,王风启是绝对不会等他这么久不动弹。   “嘿嘿…”王风启没有废话,直接道,“找你确实有些事,你不是即将要带几位学生去四联书院么,我找你来就是为了这个。”   一说到这个,季远川便想起那名单中似乎有姓王的,立刻猜道:“王颂文是你什么人?”   “哈哈哈……”王风启丝毫不觉得特意来走后门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爽朗大笑道,“远川,你真是聪明,一猜就猜到是他。   不错,那王颂文是我的亲侄子。这次我来,也不是为别的事,就是麻烦你多多照顾他,他第一次出远门,我那大哥担心得很,但我是和我哥打包票了,一定会照顾好他。   嘿嘿嘿…这次你可得帮我啊!毕竟我和你啥关系啊,我的侄子你就当亲侄子照顾就成,千万别见外。”   季远川知道王风启家中的一些事,他那大哥虽对他严厉,却也对他极好,既然友人都开口了,季远川怎会拒绝。   “放心,你那侄子,我会好好照看,你放心便是。”   得到肯定的回复,王风启心中的石头也沉了下来,一脸正色地对季远川道:“别的不说,我对你的人品是绝对信得过的。即便我这次不来,我相信你也不会对他有失偏颇。   只是,若是不来,我心中便一直放不下,这下有了你的肯定,我也总算安心了。”   说完,两眼含着热泪地看着季远川,手往前伸着,似乎想握着季远川的手。   “行了,别拍马屁了。”季远川都要被气笑了,一巴掌拍开他的手。   这平时从不拍马屁的人,突然彩虹屁吹起来,也是有点水平的。   “既然是你的子侄,我自然会好好照看,其他的客气话便少说些,这可不像你。”   意识到自己装过了头,王风启索性不装了,擦了泪,整个人往后一倒,似没骨头般瘫在罗汉床上。   “唉……远川,我也是没办法啊!我这侄儿有些调皮,你要打要骂都尽管来,别给我面子。   家中实在无人能管教他,我那大哥只要一生气,他就往我那老母亲跟前钻,聪明劲儿尽用在这上头了。   不过他的品性不坏,是个良善的,除了我大哥的话,谁的话他倒是都能听得进去几分,只是转眼就忘。这家伙……”   季远川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他对那侄子的又恨又爱之情,只是那恨是恨铁不成钢。   “别担心,只要品性不坏,那便一切都来得及,慢慢教他便是,这次学习交流也好让他多看看,多学学。”   王风启得到好友的安慰,心里舒坦多了,正想和好友吐吐苦水,却听门口传来一阵喧哗声,而且听响动,似乎来人还不少。   “什么人来了?”   季远川摇头,起身准备去开门。   就在这时,王风启一个翻身而起,灵活地爬了起来。   “我去开…”说完,便跑去开门了。   季远川没有阻止,又坐了回去。心想,这是不吹彩虹屁了,看来改变了战术啊。 第69章 赶人的男主   “顾长鸣,你也跟来做什么,难道你也想看看新式的学子服?刚刚我们在聊的时候,你不是一脸不屑吗?”   二十几个学生浩浩荡荡地朝四宜小院赶,坠在最后头的顾长鸣,还以为没人发现他,冷不丁地被提到,有点心虚的顾长鸣将双手背在身后,眼神没有看向对方,大声道:“怎么,你们能去看,我就不能看了,谁规定的?”   胖子和瘦子自然立即为顾长鸣说话。   “咋地了,你什么意思,怎么就不能去了,你这人事怎么就那么多呢,别人都没说什么,就你多嘴。   长鸣少爷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你管得着么,当自己是谁呢!”   胖子最后那个鄙视的大白眼翻得异常生动,直接将刚刚说话的那位少年气倒。   “明明是顾长鸣自己一副完全没有兴趣的架势,我就问一句就成多事了,你未免太过霸道,这是书院,可不是你家,当谁都要捧着你不成……”   顾长盛完全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是别指望他为顾长鸣说话了,其他人也没几个敢说话的。   见情况不对,赵牧只得自己站出来。   “好了好了,大家就别吵了,这人来人往的,被人看到了,还当我们丙六班只会内讧,回头就会有流言传出来,也许里面还会带上夫子。   大家都少说几句,等会儿见了夫子,若气氛还如今僵硬,恐怕就要被夫子看出了。   到时夫子问你们发生了什么,你们好意思说是因为拌嘴么?”   本来还气愤的几人,听赵牧如此说,也只好暂时压制着脾气。   顾长鸣的脸还是黑的,却并未再说什么,青色的长袖一甩,扭头走了。   胖子和瘦子互相看了一眼,然后紧跟上。   顾长盛则在心里嘀咕:这家伙应该不知道路吧,走最前头干嘛?   不过,这次他倒猜错了,人家晓得路嘞,很快就准确地走到了四宜小院的门口。   没等胖子和瘦子动手,顾长鸣先一步上前敲响了大门。   顾长盛本想说不用敲门,直接进去便是,毕竟有他带着呢,不过他还没来得及说,就见面前这一群人纷纷整理起仪容来。   他只好收回已到嘴边的话,然后也随大流地摆正了头上的儒帽。   依稀听见小院内由远渐近的脚步声,这些人忙拉开彼此的距离,以免待会儿行礼时挤着碰着。   而顾长盛却皱起眉头。   所以,待王风启打开大门时,迎面而来的便是整齐响亮的一声:“夫子好……”   随之便看到一群少年在向他行着长揖礼。   这架势把他唬了一跳,除了在课上,还是第一次有这么多学生对他行长揖礼。   虽然知道这些人极有可能搞错了人,但王风启心里还是喜滋滋的。   “大家不必多礼,都起身吧。”   王风启一出声,众人便知搞错人了,不过王风启也是夫子,没有叫错。   于是他们又添了一句:“王夫子好…”   王风启心一梗,好吧,这才是叫我哪。   “你们来此所为何事?”   这时,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顾长盛,顾长盛只得站出来,上前一步道。   “回王夫子的话,我们都是丙六班的学生,此次我主要是带大家看看新式的学子服,王夫子您与夫子去忙吧,他们我会照顾好的。”   “哦…这样啊…”王风启保持着微笑,没有再多说,让开路让他们进来。   顾长盛便将他们直接带去了小竹楼,看学子服去了,有几个人频频看向正厅的位置,顾长盛只当没看见。   还是王风启回来后,与季远川酸溜溜的说起了这些人,他才知道男主将丙六班都带过来了。   “你这些学生看起来乖的很,平时应该很好管,花不了你多少心思吧?”   “还行吧,目前是挺听话的,若是能保持,才能当得起你这句夸。”季远川完全没听出来对方的酸意。   王风启一直觉得,自己虽然对教学不甚用心,但也好歹算得上有经验,可他怎就没遇上这么一群可爱的学生。   一想起他班上的那群小滑头,头发又掉了好几根啊。   难道说,真的是他的方法不对!   “你平时都是怎么管这群小子的,有没有什么诀窍?”王风启一脸期待地看向季远川。   ……   这头,季远川与王风启交流着学生管理心得,那头,顾长盛已经开始考虑将这些人送走了。   “楼上不能去,上面是夫子的住处,你可不能上去。”顾长盛再三提醒下,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顾长鸣难得没有生气,反而解释道:“我哪有想上去,我就是观察观察这……这楼梯,看起来挺别致的,花纹好看的很!”   顾长盛懒得看他,只道:“衣服看也看了,我送你们回去吧,毕竟大家都还没用晚饭,若是去晚了,食堂关门了就不好了。”   再不走,夫子就要过来喊他吃饭了,这么多人可怎么是好。   可这些人明显在磨磨蹭蹭,分明不想离开。   顾长盛深觉自己做了一个愚蠢的决定。   有人好奇问:“顾长盛你住哪间房?是这里吗?”这人指了指刚刚顾长盛拿出学子服的那间。   顾长盛点了点头。   “能让我们看看吗?”   顾长盛坚决摇头。   又有人说:“顾长盛你也太好运了,可以和夫子住这么近,可是现在你不是都养好伤了,怎么还不搬回书舍?   若是你不愿意与那乙字班的学兄住一起,你可以和我们住啊,我们丙六班可是有好几间书舍都没有满呢。”   有人这么一开头,其他人便跟着说开了。   “是啊顾长盛,我那儿就没满,你可以考虑考虑搬进来,我们完全没意见的。”这是赵牧的声音。   “恩……顾长盛,我哪里也恩恩……你明白吧……”这支支吾吾态度不清的,是顾长鸣。   “是啊是啊,我那里也可以的,顾长盛你考虑考虑呗…”   ……   搬走?般你个鬼,我又不傻!你们心里还不知道怎么嫉妒我。   顾长盛别说回答他们了,就连个眼神都懒得给。   不过由于他平时话便不多,他们也没在意,只是都不再说让他搬家的事情。   因为他的脸色显而易见地沉了下来。   而那件被他们大加赞叹的学子服,则早被遗忘了,孤零零地搭在椅背上,没有人再看去一眼。   顾长盛站了起来:“好了,时间不早了,你们先回去吧,毕竟太师母也没为你们备饭,你们这么多人,留下来多尴尬。”   本来还言笑晏晏的少年们,听到这句话也只好不情愿地站了起来。   赵牧道:“顾长盛此话说的有理,我们冒昧来访,只恐会给太师母和夫子带来不便,我们还是尽快离开的好。”   到底只是少年,对人情世故有所欠缺,这么多人在饭点涌上门来,人家是留你不留。   不留,可怎好意思赶。   留,一时半会哪里变出二十几人的饭菜来。   想通了这点,这些人便都不再磨磨蹭蹭了,在顾长盛的带领下,正穿过院子,要出门。   而恰在这时,遇见了季远川和王风启。   “夫子好…”   季远川略点点头,道:“你们这是要回去了吗?”   “是的夫子,时辰不早了,我送他们回去。”顾长盛开口道。   季远川看着眼前二十几个眼巴巴看着他的少年,淡笑道:“现在时辰也不早了,估计食堂也没什么吃的,我带你们去外面吃吧。”   季远川话一落,这些看起来还严肃正经的学生便忍不住笑开了,有的还惊呼了一声。   顾长鸣得意地看了顾长盛一眼。   可顾长盛却已经顾不上了,早知会撞上,那就应该走快点……   ……   几日内,季远川安排好一系列的事宜,比如将丙六班交给了自告奋勇的王风启,天青色染料的配方交给了齐理事代为处理,又安慰好老母亲后。   季远川便带着丙字班的四人,踏上了四联书院的学习交流之路。   与之随行的还有一位夫子,正是季远川的熟人——应独睿。   不知为何,看了这一文一武的配置,季远川心里生出些不好的预感来。   不管是甲字班,还是乙字班的带队夫子,那都是两位夫子,可也都是两位文弱书生啊。   唯有他这队,突然换上了一位骑射夫子。   唉……当然了,这都要怪他的手气不好,怪不了别人。   当时,三位夫子一起抽四联书院的名字。   排去四联书院中的青明书院,正好剩下三所,正好一人一个。   然后,季远川十分不幸地抽到了四联书院中唯一崇尚武术的书院——意水书院。   别看人家这名字起的斯文有意境,可这意水和斯文可沾不了边。   季远川打听得很详细,最后总结得出,意水书院其实就相当于是现代的军校,只不过人家是水军。   文化课自然也是有的,可更加倾向于武举。   而每次带队去意水书院的夫子和学生,听说都会被揍。   所以才会配上射御骑术方面的夫子。   季远川坐在船上时,心中十分后悔,自穿越来,便没有好好锻炼过身体,这下他可怎么护住四个学生哟!   光凭应独睿能行吗?   愁啊…… 第70章 上岛的男主   意水书院的名字,取的也很随意,就像青明书院是建在青明山一样,同理,意水书院是在意水岛上。   没错,这个书院建在一座四面环水的小岛上,据说是因为有的课程涉及机密,不能被外人知晓。   不过这在季远川看来,则是增加了危险感。   在孤岛上,那岂不是被揍都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希望是他想多了吧!   不过令他欣慰的是,只需要在那里待七天,七天一到便可离开。   季远川将意水书院的有关信息,通通讲与围坐在他身边的四人听,其中也包括了这七天有关的课程。   “可能你们已经知道了一些有关意水书院的消息,我便再与你们补充一二。   意水书院平时的课,可能与我们完全不同,你们要有心里准备。   还有就是具体要如何上课,呃……目前我也不知道,估计等我们上了岸,就能知道了。   你们平时一定不能落单,在一个人的时候千万不要试着去挑衅对方,要学会保护好自己,听到了没有……”不要被揍啊!   不过,后面这句话,季远川没有说出来。   顾长盛,顾长鸣,王颂文,许扶河,皆一脸严肃地看着季远川,四人齐声道:“我们听明白了!”   而站在不远处的甲板上的应独睿,则不由也板起脸来。去年好像是甲字班的抽到了意水书院,然后那四个学生好像被揍的很惨,两位夫子看起来还好些。   但全都是鼻青脸肿回书院的。   虽然那事被闹得很大,都捅上面去了,但最后还是没给什么说法,几乎认定了是青明书院学生的错。   都是意气风发的年纪,哪里能将对错分得那么清。当时到底是谁先踩了谁,又是谁先骂了谁,已无法分辨,只知道对方并没有群殴,一对一上而已,而青明书院惨败。   至于这次,应独睿也在心中苦恼,他看向季远川,心想,全部护住估计有点难,若是条件不允许,那他只能保住最听话的那个了。   因为是顺风顺水,在船上待了两天,季远川等人的视线中终于出现了其他船只。   季远川猜测应该是四联书院中的另外两所书院——商易书院和路哲书院。   商易书院倾向于研究商贾之道,路哲书院则潜在研究天文地理和人生哲学。   待那两艘船靠得近了,近到季远川足以便将那船徽看明白,他便安排跟随来的理事上前与之打招呼。   四个学生中,只有两个还能保持站立,而顾长鸣和王颂文则除了吐便是睡。   本打算好好领教一番,王颂之究竟是如何顽劣,以致于王风启在他跟前打了好几次招呼,谁知转眼间,这家伙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所以季远川只能将顾长盛和许扶河叫了出来。   不过顾长盛就在他旁边,没什么好叫的,而许扶河还在里面看书。   这孩子是真用功,其他四人都是带个小包,里面还多是生活用品,而他不但带了个大包,里面还多是书籍。   季远川还在里面看到了《三年科考》。   一想到这几天许扶河便是在船舱中度过,连上甲板的次数都少得可怜,他便不由心生怜惜。   而许扶河因为季远川的亲自劝说,也终于放下了手中的书,跟着季远川来到甲板看风景。   全程跟随的顾长盛,只是看着,没有说话,那落在许扶河身上的目光却不由重了几分。   “书几日不看不打紧,别把自己逼太紧了。”季远川说完,又看向对面的船只。   “那两艘船便是商易书院与路哲书院,既然遇上了,便说明很快就要到了。”   许扶河跟着看过去,只见对面有两艘截然不同的船,一艘高大华丽,一艘小巧精致,相较之下,那较小的一艘犹如老母鸡身边的小鸡仔。   “谢谢夫子的劝告,学生其实也觉得这几日看书效果不佳,还是不看了。”许扶河转过头与季远川道。   季远川笑了笑,道了声好。   顾长盛此时出声道:“夫子,为何对面的船相差如此之大。”   季远川理解他的意思,便道:“那前面更高大的那艘,是商易书院,此书院对商贾之道颇为研究,据说,较许多书院都富裕很多。”   季远川没有说完的是,那许多书院,其中便包括了青明书院。   “而那看起来小巧,且船身上画了许多字符的船,便是路哲书院,此书院对天文地理与人生哲学颇有心得。”   之后,季远川又与他们解释了这两书院的起源,时间便不知不觉的过去。   到了傍晚时分,三艘船终于靠岸了。   顾长盛和许扶河两人合力架起了顾长鸣,应独睿一人背起了王颂文,季远川想上前搭把手,但被均被拒绝。   无奈,他只得走在前头带路。   很快,三伙人在岸上相遇。   季远川远远瞧见他们的穿着,便认出了他们的身份。   那穿着金色学子服的,定是商易书院,老远看见就觉得像一块大元宝,更别提那走在最前面的人体型偏胖,一眼看过去,格外醒目。   而穿着玄色学子服,身上且绘有不知名的奇异符号的,便定是路哲书院了。   虽然三个书院的学子服不同,但季远川注意到两个相同点。   一是另外两个书院也带上了如应独睿一般的人物。   只因骑射夫子看上去便健壮许多,并且又不是学生打扮。   二是对方也有一两位需要抬上岸的晕船学生。   三伙人一汇合便开始自报家门,在进行了简单的寒暄后,一群人开始干瞪眼了。   “这意水书院未免太不将我们放在眼里,明明知道我们何事能到,竟然不排个人在此等候,若是我们无一人知道路,那该如何处理。”   说话的人是商易书院的吴夫子,由于他体型肥胖,受不得热气,下船还没一刻钟的功夫,已是满头大汗。   路哲书院的带领人是个黑瘦的中年男子,名唤索思。   索夫子看了看正气喘吁吁擦汗的吴夫子,然后道:“我们路哲书院的人皆是第一次来此,你们可有认识路的?”   吴夫子一脸吃惊:“怎么那么巧,我们商易书院也是第一次来,上次来的这次没来啊!”   说完不死心地看向一直没被他看在眼底的小年轻。   青明书院这次怎么回事,竟然让胡子都没一根的孩子出来领队了,这不是在玩笑么?   季远川收到眼神,无奈道:“我们这次也全是第一次来。”   吴夫子一听,胖脸顿时耷拉了下来,嘴里开骂道:“意水书院到底搞什么鬼,我商易每次都大老远去码头那儿迎接他们的学生,怎么我们来了,连个鬼影子都没有瞧见?难道这就是他们的待客之道吗?”   索夫子冲着吴夫子点头:“确实是他们无礼了,不过,也有可能中间出了什么差错,我们先在此等等再说。”   季远川见他们并无与自己交谈的意愿,便也没凑上去,扭头让顾长盛等人将还晕着的人抬到树下林荫处。   吴夫子见季远川离开竟然不打一声招呼,脸都黑了,冷哼一声与索夫子道:“现在的年轻人也过于无礼了,身为晚辈却连一声告辞都不说,还甩脸子,光穿得那般好看又有何用?真是不知所谓。   罢了罢了,我们也赶紧去那阴凉处歇歇,等人来接我们吧。”   索夫子虽未像吴夫子般出言指责,但脸色同样难看,没有再多说,带着学生,跟着商易书院的一行人,朝着一个方向去了。   已经坐在林荫下的季远川自是不知自己走后,他们又说了些什么,既然已经感觉到那两人对自己并无善意,那他也不必对他们有什么好脸了。   季远川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不经意见他们脸上都有微微的愠色,尤其是顾长盛,那脸都黑得要滴出水来了。   他便出言安慰道:“大家别着急,也许是意水出了什么事儿,我们在这儿等等,应该很快就有人来了。”   自下船后,顾长鸣的状况便好多了,已不用人扶着,自己便可以坐稳,本就为夫子鸣不平的他,听了夫子的话,心里不禁为夫子心疼。   夫子就是太好说话了,反而被那些小人欺到脸上来。   “夫子,我们不是因为意水书院的事儿生气,我们是因为某些小人……”说到这儿,顾长鸣刻意地看了对面一眼。   季远川一看便明白了,愣了一下。   顾长鸣则还没说完,又接着道:“夫子切莫将那些无礼小人放在心上,他们还不值得夫子伤神。”   顾长盛看向季远川,也道:“夫子别理他们。”   许扶河嘴动了动,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最后只能投去一记安慰的眼神。   应独睿看着他没有说话。   而王颂文枕着包袱睡在地上。   原来他们也看出来了,的确,对面的人从一开口说话起,便在有意无意地排斥他。   不过他们是不是把他想的太脆弱了,这一个个担忧的小眼神是怎么回事?   季远川噗嗤一声笑了:“没什么好生气的,我也没有生气,你们不用担心我。”   一说完,季远川便感觉他们松了口气,尤其是顾长鸣表现得极为明显,还拍了拍胸脯,连声道:“那就好那就好……”   本不愿多说什么的应独睿,见季远川心胸宽阔并不在意,便生起了指点的心思。   “他们见你年纪轻,且你自报家门时自称为夫子,他们自然将你认定为晚辈,言语间才会如此轻慢于你。   但是,若你一开头便说出掌师的身份,他们也许并不会在明面冒犯你,但只怕会对你更加不满,暗地里做出什么,也说不准。现在早些看出他们的为人,保持距离倒是挺好。不过是相处几日罢了,七日过后,谁还记得谁。所以……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季远川惊了,一直以为沉默寡言的应夫子对人情世故无感,没想到观察力敏锐得很,分析力也很强。   是他以貌取人了!   “多谢应夫子,我并未放在心上,他们不愿理我,那我倒是省心多了,我还不愿意和他们虚与委蛇呢。”   季远川笑着说完,便听见树林深处传来声响,众人不由保持安静倾耳细听。 第71章 出声的男主   一皮肤黝黑,身穿灰色短打的十六七岁少年,骑着一头驴,出现在众人视野中。   商易书院的吴夫子晃悠悠地站了起来,不死心地往那少年背后看了好几眼,直到那少年开口说话,还是没有出现第二人,他这才死心。   “见过各位夫子以及学兄学弟,我是代表意水书院来接你们进书院的人,大家跟我来。”想到来之前范总教说过,不用对他们太过客气,只当一般人便是了,故他说的十分简单。   季远川没急着发问,第一反应是看向对面的吴夫子与索夫子。   不出意料,吴夫子的大胖脸已是鼓成一个大肉包子。   “你们意水就派你一人来接我们近四十人?就没有别的人了?”   来接人的小黑哥看向他道:“只有我一人。”   “你们便是如此对待远道而来的贵客?怎么说我们也同是四联书院的,你们意水怎能如此无礼?就派一个小孩来接我们,而且连个车也不备,你没瞧见我们东西不少么?”   小黑哥从始至终便没有下驴子,坐在驴身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吴夫子,脸上没有一丝表情道:“我一人便足够,至于你们带来的行礼,与我无关。”   众人听了他这话,脸上神情变换,心中都不约而同地划过一个念头:意水书院是不是根本就不欢迎他们的到来?   这人的态度不说傲慢,但也算得上失礼了。   吴夫子听完他说的话,自然而然地炸了。   “你这是什么话,既然我们来到你们意水,你们自然应该对我们照料一二,怎能如此冷漠。   难道你们忘了,每次你们意水的学生到我们商易,我们都是尽力满足你们的需求,怎么反过来,你们却丝毫不讲人情……”   “够了……”小黑哥一扯缰绳,驴子发出刺耳的叫声。   被打断话的吴夫子显然更不开心了,正要再说些什么,却听那黑小子又继续说。   “天快要黑了,若是不能快些出发,恐怕得摸黑赶路了,到时我可不再管你们,你们自己捉瞎去吧。”   见吴夫子表情已然十分不对劲了,季远川便插嘴道:“还请问此处距意水书院还有多久?”   吴夫子不满地瞪了季远川一眼,但到底没再说什么,而那黑小哥也与众人一般,看向了季远川。   “若只我一个人回去,只需一刻钟,可你们之中还有人昏迷,恐怕走不快,至少也得要半个时辰。”   季远川得了回复,便道:“还请稍等,我们这就准备出发。”   说完,便再关注对面的人,只转头叮嘱自己人道:“都起来别歇了,谁带来的行李谁背着,理事们也有自己的东西要带。至于王颂文,能叫醒便叫醒他,让他自己走。”   顾长盛与顾长鸣等人并没有异议,从三位理事那儿找到了自己的东西。   唉!不是没有异议,只是见夫子都没说什么,他们也不认为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所以只好保持沉默。   季远川因为刚刚没有背人,便一直提着自己的行李,故不需要去找。   而王颂文也在应独睿的魔音催耳下,幽幽转醒。   “现在没时间给你解释,你跟上我们就是,路上再慢慢与你解释。”   王颂文一睁眼便发现自己躺在地上,一身脏乱不说,头上杂毛还翘起来几根。他还来不及问些什么便被应夫子堵了嘴,只能一脸懵逼地提着自己的行李,跟在众人身后。   还好,他只是状态不佳,身体却没有任何问题,待脑子转起来后,想到出发之前叔父曾经多次叮嘱过他,若是碰到什么问题,便去找季夫子。   于是,他便转悠到季远川身边。   只是季夫子左边是顾长盛,右边是顾长鸣,一时之间,他是怎么也凑不过去。   顾长盛与顾长鸣的大名,他是早就有所耳闻,但却从未有过交集,反正不好惹就是了。   尽管在船上的那几天,这两人给他的印象还不错。   无奈,他只好小声地喊了一句:“季夫子……”   季远川果真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他。   王颂文眼睛一亮,走上前问道:“季夫子,这是怎么了?我们要去哪?还要走多久啊?”   “跟上,边走边说。”   “好的。”王颂之听话地跟在季远川身边,可很快他便发现,虽然夫子刚刚确实停了,可夫子身边的两人也跟着停了下来,夫子继续走,那两人也是开始往前,他依旧插不进去。   没办法,他只好走在斜后方。   季远川确定他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后,便开口道:“我们这是在去往意水书院的路上。   看到没,走在最前面的,骑驴的那个,是意水来接我们的人。   然后走在中间段的,那两群人,穿金色衣服的是商易书院的人,玄色的是路哲书院的。   至于我们什么时候能到意水,则取决于前面骑驴的人愿不愿意等,中间抬着人的走得快不快,以及我们这些走在后头的人拖不拖后腿了。   若是一直保持目前这个速度,半个时辰以内能到。”   王颂之边听边朝前面看去,果然和叔父说的一样,商易书院好有钱,那学子服是用金线绣的吧,路哲书院果然神神叨叨的,那上面的鬼画符谁看得懂啊。   商易书院的人要抬着那么胖一学生,那肯定是走不快了,路哲书院倒是和我们青明书院一样,不用抬着人。   半个时辰……什么?要走半个时辰?   啊!我这么身娇体弱的,怎么能用脚走半个时辰?啊!我要死了……   “季夫子,要走那么久吗,我怕我坚持不住啊,半个时辰太长了,能不能中途歇歇脚啊?我真的走不了那么久,季夫子我从来没有走过那么长时间啊,我会累死的,我真的会累死的……”   听着身后惨兮兮的声音,季远川只觉好笑,不过他却没有回头。   一旁的顾长鸣早就忍不住了,见王颂文越说越离谱,便扭头怒视着王颂文道:“闭嘴吧你,就你事儿最多,大家都没说话,怎么你就叭叭叭叭个不停,就你觉得累,就你是用脚走路啊,难道我们不累,我们的脚不是脚了?”   王颂文被怼得一愣,然后脾气也上来了:“我不就是抱怨抱怨么,难道抱怨也不许了,你什么时候那么霸道了,竟然连我说什么也要管,你以为你是谁?我说的都是实话,我怎么就不能说了。”   “抱怨?你抱怨个屁啊,你难道没眼睛看?现在哪个不是在走路,难道就你金贵了,切……”   “我哪有说我金贵了,虽然这的确是事实,但我有那么傻要把这个说出来吗?怎么就许你说话,我说说怎么了,我就说,我偏说……”   眼睁睁看着这俩人吵起来的季远川,只觉得无语……   他正要阻止,却见一直沉默走在左手边的顾长盛突然慢了一步,然后他听见顾长盛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闭嘴……”只有两个字。   然后,王颂文真的就闭嘴了。   季远川意外地看了看重新跟上来的顾长盛,心想:这家伙有一手啊。   王颂文则一直安静地专心低头看路,而刚刚闯入视线的那一眼……刺骨的冰冷又带着一丝残忍,让他心有余悸。   呜呜呜……叔父说的没错,这人不简单,他还是离远点吧,能躲着就不要正面杠上。   还好,半个时辰后,他并没有死,他实在太厉害了,果然没有什么弱点是他不能战胜的……   ……   对他们的到来,意水书院没有表现出半分欢迎,对于这一点季远川心中已有了心里准备。   相信不只是他,便是其他人,心中也很清楚。   直到他们到了意水书院给他们安排的住处。   他们才明白,之前都是低估了。   季远川一行人风尘仆仆地来到意水书院时,门口很安静,看不见半个人影,本来还指望着能见到个稍微有些身份的人,可谁知一个人都没有。   一路上,吴夫子就对小黑哥展开了攻击,可不管他如何套话,对方的嘴都跟个铁蚌一样,连个泡都不吐一个。   经过半个时辰的穿山涉水,他已经累得很了,门口无人迎接,他已不想计较,他只想赶紧坐下来,喝口茶,吃口热饭,然后躺一躺。   可这黑小子给他们领到了什么地方?这是即将预备给他们的住处?   这是打发难民吧!   都什么世道了,竟然还有书院穷得用窗纸糊窗的,而且上面还破破烂烂,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洞。   再推开门一看,里面竟然是大通铺。   这什么意思?就三间房,竟是让他们一整个书院的人,就住一间么?   这一排房间,只拿出三间给他们三个书院……   疯了吗?意水书院竟然穷到这地步了?还是说,他们是在故意针对。   看到住处是如此情景,不止是吴夫子的怒气涌上心头,便是许多学生也忍不了了。   场面一度乱了起来。   “你们欺人太甚……”   ……   夫子的怒吼声,学生的不满声,骑射夫子的讨伐声。   得到的,是小黑哥近乎漠视的态度。   “爱住不住,不愿意那你们离开啊……”最后的语调竟然还明显的上扬,好像在彰显他的好心情。   季远川一时顾不上别人,想着先制止自家气愤的学生,待他终于让顾长鸣和王颂文冷静下来,又让顾长盛和许扶河拖住要上前干架的应独睿后,他才发现,胖子那边……不对,吴夫子那儿已经打起来了。   季远川努力地瞪大双眼,看着吴夫子被那黑小哥一掌掀飞,心中感叹了一句好身手,然后便在边缘开始了劝架。   不太敢走上前,怕被误伤啊,毕竟商易书院所有人都上了,但都没打过那人。   以为季远川要进去劝架的顾长盛,连忙出声:“夫子别去。”   季远川则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什么,然后顾长盛便没有再反对。   “别打了,大家好好商量商量,别伤了和气,有什么不满的,先坐下来好好说,不要动手动脚……”其实季远川知道自己说的都是废话,面前这些人都打红眼了,怎么可能听他的话停下来,只是也不好不劝。   若是事后大家恢复冷静,发现他全程都只冷眼旁观,那恐怕遭殃的就是他了。   所以他还是在边上做做样子吧。 第72章 木存在男主   那小黑哥到底是只有一人,难敌四手,更何况也不止四手,于是很快便被商易与路哲的人制住,双臂后锁地被压在地上。   见战况结束,季远川这才领着自己人过去,担忧道:“吴夫子消消气,勿要伤了和气唉,快快将人放了吧,这可不像话……”   在商易书院与路哲书院的人看来,这青明书院来的人,都是一群胆小怕事的鼠辈,明明遭受不平待遇,却丝毫不敢吱声反对,更别说如他们一般痛快淋漓地出手了。   故吴夫子等人全当没听见,只将季远川的话当做耳旁风。   季远川被忽视也不气馁,一脸担心地看着大家,只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而那小黑哥被两位骑射夫子强压住,根本动弹不得,可那眼神却恶狠狠地盯着吴夫子等人。   吴夫子本就所剩无几的耐心,在此刻顿时消散,居高临下地质问道:“你看什么看,难道你还有理了,可是你无礼在先,我们不得已,才予以还手罢了。”   小黑哥没有说话,只是不屑地哼了一声。   这时,制住他的一位骑射夫子道:“这小子太过目中无人,依我看,还是要给他点教训才好。不然他还当我们路哲与商易好欺负呢。”   季远川一听这人没有提到青明,也不生气。既然觉得青明好欺负,那便如此觉得吧。   反正他是绝不淌这滩浑水。   吴夫子与索夫子听了,觉得此提议正好,纷纷点头,至于季远川——他的态度完全被忽略。   于是,小黑哥便被人从地上扯了起来。   眼看着场面即将变得更加混乱,这时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由远至近。   “住手……”   所有人的目光不由看向发声处,只见对面突然不知从哪里冲出一群穿着墨绿色衣服的人,迈着整齐的步子迅速集结。   这些人有序地排好队后,便不动声色地将季远川等人团团包围了起来。   然后很快又出现了一穿着黑色短打,双手负在身后的高大男子。   虽然他没有再开口说话,但众人却知,刚刚说话的人便是他。   制住小黑哥的人从这些人出现时,便对小黑哥的禁锢松了几分,于是小黑哥便趁机挣脱了出去,边跑还边呼道:“范总教快救我……”   那被称为范总教的男子见此,不悦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为何要在我们书院殴打学生?”   季远川心道不好,这人怕是来者不善啊,一开口便占尽上风。   吴夫子终于看到个品级高的,还有些高兴,倒是没将此人的黑脸放在心上,上前一步解释道:“这位范总教,在下有礼了,我们是商易书院的人。情急之下对贵院的学生有失礼之处,我在此赔礼道歉。但是这人却也有不当之处,还请范总教见谅。自我们下船起,见到此人,此人便处处傲慢无礼……”   吴夫子将一路的遭遇都细细道来,一同前来的人听了,连连点头。   季远川庆幸,吴夫子此人虽然有些鲁莽自大,却也是个心细的,而且从头到尾的说辞无半分夸大,娓娓道来的语调,反而让听了的人有些感同身受。   看来,吴夫子也意识到有些不妙啊,该折腰时就应该折腰。   范总教听了吴夫子的解释后,看向身边的小黑哥,神色难辨地问了一句:“他说的,可是真的?”   小黑哥倒是出乎意料的爽快,没有半分遮掩与犹豫,直接道:“是!”   其他三个书院的人都惊呆了,这都不辩解一下的么,就这么承认了?   吴夫子与索夫子交换了一个眼神,心想:那准备好的说辞岂不是用不上了?   确实用不上了,因为下一秒,那小黑哥便被罚了。   “既然是你无礼在先,且你自己也承认了,那我便罚你二十军棍,且从明日起,加重训练双倍,持续一个月,完不成不许休息。你可服气?”   小黑哥回答的声音响亮:“学生服气!”   竟看不出半分不满。   然后范总教又看向吴夫子等人,沉声问道:“你们对此处罚可有不满?”   刚刚还担心被偏袒的众人皆松了口气。   吴夫子见好便收,淡笑道:“范总教的处置已是十分合理,我们并无不满。早就听闻意水书院军令如山,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索夫子也道:“百闻不如一见,意水书院果然军纪严谨,范总教也铁面无私,这位学生虽然略有小错,但经此一事,日后必成大器。”说完看了季远川一眼。   季远川接收到索夫子的眼神,神色茫然地看向对方,眼神中透露出明显的疑问:怎么了?可是我脸上有什么不对?   再三以眼神示意的索夫子,深知季远川此人靠不住,便只得自己开口道:“范总教,不知我们的住处可否重新安排?”   季远川这才恍然大悟,跟着道:“是啊范总教,我们的人实在是不少,只分得三间房,完全住不下,还请范总教重做安排。”   刚刚命人将小黑哥带下去施以棍刑的范总教,听到声音回转头来,道:“诸位有所不知,我们意水书院近年来财务吃紧,上无朝廷拨款,下无世家支持,到如今,书院早已是勉强维持。给诸位准备的房间虽说简陋,却已是本院能提供最好的条件。不过,既然贵客提了出来,我们必会满足你们的需要。来人!住这间房的人都将东西搬出来,暂时搬到我那里住,先将房间让给贵客。”   范总教说的那间房,便是紧挨着为季远川等人准备的那三间。   在他的一声令下,队伍中便依次走出一群人来。   这些人在范总教面前的空地上站定,然后齐声回了一句:“服从命令!”   紧接着这些人便有序地跑进那房间。   季远川数了数,足足有三十个人!   也就是说,那一直被他们嫌弃的房间一直住着足足三十个学生,而现在这些人要为远道而来的贵客让出房间,然后去与自己的总教挤。   除了意水书院的人见怪不怪,其他三个书院上上下下都惊住了,有的不禁张大了嘴,有的瞪圆了眼,有的脸都鼓了起来。   这意水书院竟是如此之穷吗?之前虽然也有这类的传言流出,可谁也没想到会如此夸张啊,大多是听了便笑过,只当是哭穷的手段,毕竟书院为了能多多争取资源,哪个没有这个“优良”的哭穷传统呢。   可谁知人家是真的啊! 第73章 提醒的男主   人家一个房间便住三十人,这样与之相比,似乎他们十来个人住一间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季远川现在是一朵毫无主见的白莲花,自然不好多发表意见。   而吴夫子与索夫子对视一眼,低声交流了几句后,吴夫子便站了出来,说道:“范总教已是将最好的房间给了我等,那我们也不好给你们添麻烦了。这第四间房我们便不要了,范总教让您学生停下吧。”   有着古铜色皮肤,剑眉薄唇的范总教,与人对视时,直让人倍感压力。   从范总教的目光扫过来时,吴夫子便有这个感觉,甚至于他的心都多蹦了几下。   “对不住…”范总教突然抱拳施礼道,“意水实在能力有限,无法提供更好的条件,让你们受委屈了。   既然你们好心相让,那我便让他们不用再搬。多谢各位体谅。”   索夫子在一旁点头,吴夫子回了个善意的笑。   范总教阻止了那搬家搬到一半的三十位学生。   之后,范总教为三个书院各自安排了杂役,便暂时离开,离开前,还说要与他们共进晚餐。   而范总教一走,刚刚还有些缓和的气氛又冷了下来。   以吴夫子索夫子等在内的许多人,连多一秒都不愿意再装,立刻拉下了脸。   季远川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随意挑了一间房,带着青明书院的人进去,然后便关上了门。   至于其他两个书院亦是如此。   只剩下范总教为他们留下的三个杂役,各自在门外轻拍着门道:“夫子与小友们若是有什么需要,吩咐我一声就好……”   季远川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声好。   室内的布置与陈设很简单,只中间摆着一张桌子,配着四条长凳,对面便是大通铺,然后便无其他。   若是挤挤,大通铺上面躺个三十人不是不可能。   而他们一行人,掌师一位,夫子一位,学生四个,理事三人,一共九人。   大通铺是完全睡得开的,但是,这九人大多是娇生惯养的,哪里有过这般经历,排斥心理便显而易见了。   之前在人前他们也不好多说,这下把门关上,便没了顾忌。   各自找了个地儿坐着,又确认门外那三天并没有紧守在门口,听不到他们的谈话后,应独睿开口道:“这此的学习交流经历,必要好好告诉山长,写交流记录的那位理事,还劳烦你多上心,务必记得详细。”   将行李堆在脚边,坐在大通铺边上的一位理事回应道:“应夫子放心,这次记录,我一定分毫不差如实记录。”   “虽说我们都是第一次来意水书院,之前也并无经验,但意水对我们的态度,着实有些奇怪。你们怎么看?”季远川将仅带来的竹箱放在桌子上,与应独睿相对而坐,而旁边便坐着顾长盛与顾长鸣等人。   应独睿道:“刚刚若不是你们拉着我,我早将那小子狠揍了一顿。若是接下来他们依旧如此无礼,你们可别再拦我,这口恶气不出,我心里始终不舒服。”   顾长盛摇了摇桌上的茶壶,没有声响:“里面没有水。意水书院定是有什么目的,不然不会如此刻意地招待我们。”   顾长鸣接话道:“我也觉得他们是故意的,便是再穷,也不可能如此夸张,怎么说意水书院也是四联书院之一啊,会有这么不堪吗?反正我是不信的。”   王颂文早就在进房间时,见大家都没什么反应,便呈个大字躺在大通铺上面,听到大家表达意见,麻溜地爬起来说道:“我听我父亲说过一嘴,这意水书院的后台好似要倒了……”   说到这儿,他还刻意地压低声音:“就最近的事儿了,估计上面乱得很,顾不上意水书院这头。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在意水书院求学的学生和我们青明的可不一样,他们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别说是读书习武了,便是温饱都成问题,所以后台一倒,这意水也危险了。”   王颂文说话的语气漫不经心,又有些神经兮兮,不过却没妨碍所有人的目光看向他。   “你的消息可是真的?”   王颂文看向季远川道:“我记得我父亲是如此说的,至于是不是真的,我无法保证。”   季远川点点头,知道这个确实不能怪他。   应独睿眉头皱起,道:“若王颂文说的没错,那极有可能是因为意水希望能博得我们的同情,在下次请求教抚司拨款时,希望我们书院能为他们说话,只有这样,我们才有可能帮得到他们意水。”   “可若是希望我们书院出手相助,那不是应该讨好我们才是。可我们从下船到现在的遭遇,并没有感受到半分优待。”顾长盛质疑道。   季远川点头:“你说的也对,而这点也正是让我疑惑的地方。”   意水现在的态度,可不像是求人的姿态啊!   “一群粗人罢了,能知道什么,难怪之前来的学兄们回去后都会受伤,定是这意水过于粗鄙无礼,学兄们忍无可忍了,可学兄们又怎会是这些粗人的对手。   就算王颂文说的是真的,我们也不要帮,这些人哪儿值得我们青明相帮。”顾长鸣一肚子气,总算在此时发泄了一二。   王颂文只觉顾长盛说的这一席话,简直说到他肚子里去了:“对对对,就该如此。   待我们回去后,就该在山长面前好好告意水一状,让他们欺负我们。   还想让我们青明给他们意水说好话?别真是痴人说梦。”   “既然意水书院都破烂成这个地步了,不如将他逐出四联书院好了,以他们如今的处境,也没资格成为四联书院之一啊,反正想与我们书院学习交流的书院多得是,可不差他们意水一个。”顾长鸣兴致勃勃地补充道。   王颂文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赞叹道:“对,你说的有理,就应该将意水……”   “闭嘴…”   见这两人越说越荒谬,季远川的声音不由带上几分严肃。   顾长鸣见夫子面色已有怒气,忙敛去脸上的嬉笑之色,闭口不言。   王颂文听了训斥还不以为意,但见顾长鸣的反应,犹豫之下也正色起来。   “意水的态度为何如此奇怪,我们尚且还未弄明白,你们二人怎可轻易便决定他人的命运,口口声声指责他人粗鄙,难道你们就品德高尚了?   不会说话便闭上嘴,听听别人怎么分析,少在那儿显摆优越感。”   顾长鸣一边听着季远川的训斥,一边低着头。他确实有些后悔了,刚刚就不该逞一时嘴快得意忘形啊,夫子可就在边上呢。   王颂文则惊得手中的折扇都掉了,这还是他叔父口中品性温和的季夫子吗?明明前脚还笑眯眯的,咋后脚就跟变了个人似的,那眼神都快变成冰刀子了。   而且……还没骂完……   “……作为一名学生,就该懂得何为知礼守礼,何为谨言慎行,可不是让你们只在嘴边上说说而已……”   逮到机会,季远川狠狠地给这二人上了一节思想教育课,他明白人的出身不一样,思考问题的方式也必定不一样,可他却万分痛恨顾长鸣与王颂文在谈话时,不自觉流露出的高人一等的姿态。   虽然他知道让他们改变很难,可他就纳闷了,为何男主就从未有过这样的问题。   被骂得狗血淋头的两人,顾长鸣是生气又羞愧,既生自己的气,又羞愧自己被夫子骂了。   而王颂文则是气恼又羞愤,气季远川的长篇大论,羞自己在众人面前被骂。而最后,他还得说一声“知错了”。   可顾长鸣在他之前便痛快地认了错,他倒不好翻脸,只得老实地也认了错。   季远川见他们认错态度良好,且及时反省自己,便没再揪着说个不停。   “你们两个便别说话了,听听别人是如何分析,再想想应该如何做。”   季远川转头,脸上又带起淡笑,与众人道:“好了,我们继续讨论意水的目的究竟是为什么。”   起变脸速度之快,让所有人叹为观止。   当然,除了顾长盛与顾长鸣之外。   “呃……好,我们继续讨论……”应独睿感叹,这么年轻便成了掌师,果然也有两把刷子,也并非纯粹只是运气好。   之前,他只当季远川是与王风启交好的缘故,这才能得山长的破格推荐,虽说他不曾介意这其中的曲折,可到底也有些不适,但经此一事,他心中对季远川的芥蒂,倒是十分去了九分。   这顾长鸣竟然能甘心听季远川的训,也是奇了。   “好,刚刚我们说到哪里了……”季远川笑盈盈地问道。   顾长盛及时回答道:“刚刚我们说到了……”   ……   不过,这次的内部会议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范总教亲自过来邀请他们共进晚餐。   这时,天已黑透,他们的肚子早饿扁了。   范总教将他们带到了一处空地,空地上燃这两堆明亮的篝火,搭着三口巨大的锅,那锅大到能将人装进去。   大铁锅周围摆满了食材,有刚从海中捞起的鲜活大鱼,也有刚从地里拔起来的还带着泥的蔬菜,此时将近一百位意水的学生正围着锅忙碌起来。   看这架势,季远川懂了。   意水书院没有厨子,吃饭得学生们自己动手。 第74章 烤鱼的男主   “还请见谅,我们平日都是这般用饭,若有不到之处,还请多多见谅。大家别站着了,快找个地儿坐吧,鱼很快就能烤好了,你们肯定没尝过,味道还不错。”   众人便在范总教的殷勤劝解下随便找了根大石头坐下,虽然坐的零散,但差不多都聚在一块儿。   虽说场地有些简陋,但体验新奇也是真,不少人闻着空气中的香气,心中也升起了期待感。   这时众人肚子早就饿得不行,也没再说什么客气话,都在等着吃的端上来。   没过多久,一盘盘烤鱼和贝类被端了上来,不一会儿,所有人的面前便摆满了色泽或金黄或红艳的食物。   不知其他人是什么想法,反正季远川是挺想吃的,还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还在心中猜测,红色的那串应该是抹了辣椒酱,金黄的可能是涂了蜂蜜。   见其他书院的人已经开动,季远川也不再拘礼:“大家快尝尝,想必也早就饿了。”   不过尽管他如此说,他们也并未动手。季远川只好先伸手拿了一串,其他人这才开始动。   季远川挑的是一条叫不上名字的海鱼,第一口便咬在看起来肉最多最肥美的部位。   这一口咬下去必定是满口鲜香酥嫩。   可季远川大咬的一口只感觉到了满嘴的咸,再看看里面的肉,竟然还没有熟。   顾不得礼节,季远川将嘴里的鱼肉吐出,心里难受极了,这也太糟蹋食物了。   青明书院的其他人也纷纷吐了出来,一脸难以言喻。   再抬头看看对面,商易书院与路哲书院亦是如此,唯有意水书院吃的热火朝天,大口大口往嘴中塞肉,吃得满嘴流油。   看起来,似乎和他们手中的味道并不相同。   范总教察觉到季远川的目光,笑了笑,露出雪白的一排牙齿,冲他扬了扬手中的大烤鱼,似乎在说:多吃点!   王颂文小声嘀咕了一句:“这可怎么吃啊!”   季远川将手中的烤鱼放到一边,道:“别惹事,我们只管安静度过这七天,以后我们不会再来了。这些都别吃了,我们自己去烤的估计都比这个好吃许多,自己动手吧。”   青明书院的人也没再抱怨什么,因为坐在他们对面的商易与路哲已经有人起身去与范总教理论了。   季远川猜测,他们应该认为范总教吃的食物与他们的不一样。   于是,范总教拿起了自己跟前的一串烤鱼给那人。   从那人的黑脸与沉默来看,季远川知道,味道肯定是一样的,所以他便没必要再去说什么了。   结果不会改变。   看来意水书院是铁了心要折腾他们了。   商易与路哲的人还在那边闹腾,季远川已经带着自己人直接上手了。   九个人将火堆围起来,一人举着一串鱼在烤。   “好好烤,不要离火太近了,王颂文你别把鱼往火里伸啊,鱼都变成炭了。许扶河你的鱼也离火太远了,明天估计都烤不熟,顾长鸣你少放些盐,小心等会太咸了。大家便看看顾长盛怎么烤的吧,多学学。”   季远川烤了没几下便有些不耐烦,直接把鱼塞给了顾长盛。   所以此时男主正左右开弓同时翻面,只是不时让季远川涂个料。   所以,他很有时间为他人指点迷津,他虽然操作不行,但理论知识相当丰富啊。   没多久,顾长盛便递上了他烤好的鱼,季远川接过便一口咬下。   外酥里嫩,满口鲜香,还有淡淡的辣味刺激味蕾。   啊!这才是正经的烤鱼,好吃好吃。   “应夫子,你的鱼该翻面了,都糊了。嘿嘿,陈理事的鱼烤的不错。”不过还是不如他手中的这串,不过他不能说出来,不然得累坏男主。   因为就在他夸完陈理事后,一个个目光便投向了陈理事。   本来就被火烤得直流汗的陈理事,在巨大的压力下,汗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   最后,陈理事成了专门烤鱼的那个。   季远川与顾长盛抱着两大盘堆得满满的鱼溜到一边,慢慢享用。   当然季远川没有出半分力气。   两人一边填饱肚子,一边悠闲聊天。   “这事我们别掺和在里头,意水若是做的过分,那些人也不会坐以待毙。之前我还觉得王颂文说的话过分,现在看来,即便是我们书院不排斥让意水退出四联书院,恐怕商易与路哲也不会同意。”   没有外人在,季远川说话也没了顾忌,直接将心中最原始的想法说与顾长盛听,没有半分遮掩。   顾长盛见夫子脸上油污了一块,而夫子却毫不知情,依旧啃得欢快,便从怀中掏出了一块雪白的绢帕。   季远川看着递到跟前的雪白绢帕愣了一愣。   在古代最让他不习惯的就是没有纸巾,虽说有帕子可以替代,但他总觉得一个大男人,随身携带着一方手帕,有点怪吧!   而且帕子用完就脏了,不能扔,身上便还得携带着,带回去洗洗再用。   可他总觉得身上揣着块脏手帕很难受,简直让他坐立难安。   所以他身上很少很少带手帕,若是不小心弄脏了哪里,便直接用水洗。   现在乍一瞧见男主带了这么一块娘们兮兮的东西在身上,他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这是啥意思?送他了么?他不太想要啊,该怎么委婉地拒绝,才不会伤害到男主小可爱呢?   顾长盛见他一直没动,便自己先动了,手势由往上托改为抓住,然后往前一伸,轻轻擦去季远川脸上的那块油渍。   在靠近的那瞬间,季远川全身僵硬,顾长盛身上带来的气息他闻得分明。   是烤鱼的味道!   左脸突然变得格外敏感,那瞬间的接触,缓慢而又轻柔。   可他却感受到一股窒息般的心悸,幸而这个过程十分短暂,短暂到他来不及回想。   只因男主的下一个动作让他惊住。   顾长盛将那块染了污渍的帕子又塞回了胸前,然后只当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看着他道:“夫子还要吗?”   要……要什么?   季远川只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定是他忽视了什么,可是……他并未感到不适。   顾长盛又靠近了些,声音轻到只有季远川一人能听见。   “夫子想要什么……都可以……”   耳朵似乎痒痒的,季远川突然非常想去抓,但他的手心全是油,这让他更加难受了。   “那你再去给我烤两条鱼吧,最大的那种哈!” 第75章 阻止的男主   不知为何,季远川竟然从顾长盛的脸上看到挫败,只是等他细看时,又不见了。   “夫子,你…没有别的…要与我说吗?”   顶着男主黑沉的目光,季远川深觉压力,反问道:“说…说什么?”   顾长盛突然站了起来,后退了两步,闭上眼,深呼吸……   “好,我这就去烤!”   顾长盛那临走前的一眼,十分复杂,季远川坐在原地不由沉默。   他好像已经饱了,不需要再吃了,他应该把男主叫回来吧。   可是叫回来后,他又该说些什么?为何他觉得,今日的顾长盛有些怪异。   然而季远川并没有等到拿着烤鱼回来的男主,而是范总教让人来找他。   “范总教可有说什么事找我?”季远川看着眼前这个穿着墨绿色学子服,个子却不到他肩膀的意水书院的学生。   这人肤色黝黑,看不出神情,一口大白牙却在篝火下明晃晃地发光,像极了他们的范总教:“季夫子是这样的,我们意水向来是一同洗澡…啊不对…是沐浴,所以我们范总教便让我来叫您过去洗…沐浴来着。”   一听能沐浴,季远川便将刚刚的疑惑抛到一边,心里还生出几分开心:“正好,我也想好好洗澡,你现在便带我过去吧。”   虽然自己口误,但是季夫子却并没有挑毛病,这人心中也松了口气。看来范总教说的也不是都对,与这些外来书院的人说话,也不一定得说的文绉绉的呀,他说错了,不也没事么。   偷偷看了季夫子几眼,发现他脸上确实并无不悦,这人才开始带路。   走了一段路后,季远川便察觉了,这方向不正是刚刚烤肉的地方吗?   而事实也告诉他确实如此。   只不过刚刚还围着火堆烤鱼的意水学生,此时竟然都脱了个精光,连条里裤都没留。   季远川大惊,忙问道:“这是在做什么,不是要去沐浴吗?”   他没瞧见有澡堂啊!   那小矮学生道:“对啊,他们正是要去沐浴。夫子,你也快些,现在的水温正好,既不热又不凉,可别错过时间了。夫子我先去了……”   这人边说边脱衣服,等话说完,衣服也脱完了,便迫不及待地往前冲。   季远川正好瞧见一个个光溜溜的黑屁,股蛋冲向了海边。他不禁笑出了声。   他还要再看,谁知下一秒视线被阻,他只看到了一片胸膛。   虽然看不见那些人此时的情形,不过他却听到了一个个犹如下饺子般的声音,期间还夹杂着欢笑与尖叫。   这是谁挡住了他?   季远川抬头一看,哦…原来是顾长盛。   男主身高何时变高了这么多?季远川又下意识地低头一看……   呵……原来是踩在石头上。   “怎么了?洗澡去吧,你看他们都去了,我们也去啊。”这时候的海水没什么污染,直接来个海水浴,没准对皮肤还有很大的好处。   季远川绕过顾长盛,也开始解开衣服,才刚刚将腰带解开,他便动不了了。   只见他的手腕被顾长盛的手紧紧握住。   “你这是做什么?快快放手。”被握住的那块皮肤,温度似乎开始上升,季远川想都没想便要挣脱。   顾长盛察觉到他的动作,手上更加用力,力度用的很巧妙,既保证了不会被夫子轻易挣脱开,又不会伤到手中的人。   “夫子,别去……”声音不大,却如从牙关中挤出一般,还带着些许气音。   本打算用力挣开的季远川,这时发现了顾长盛手背上的几道红痕。   估计是刚刚烤鱼时被烫伤的。   季远川力度立刻减小,虽然心软,却还嘴硬:“你难道不想洗个澡,今天一天累的,身上不是汗就是泥,不洗洗咋成呢,你先放手,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顾长盛自然没放:“夫子认为这样便不成体统了,那大庭广众之下脱衣解带,还要与几百个人共浴,难道这就可以?”   季远川被问住,一时哑口无言,看了看四周,果然,其他书院的人看着海边正洗澡的意水学生,皆是一脸谴责。   好像意水书院的人此时在做什么伤风败俗之事。   唉……一时忘了形,忘记这样的行为在古代人眼中是极为不雅啊。   季远川强行挽尊:“那便算了,不洗了。我这不是想着入乡随俗么,既然我们来到了意水,就应该接受意水的生活方式,无需计较太多,对吧?”   顾长盛点头:“夫子说的对。”只要夫子打消了洗澡的念头,那便什么都行。   “那你还不快放手,既然都受伤了,便先去擦药,我们先回去。”   顾长盛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后终是放开了:“那我们便先回去。”   而摆脱束缚的季远川却僵住了,刚刚男主松开的时候……是不是……摸他了?   他是不是产生了错觉,顾长盛摸他做甚?   错觉错觉,一定是错觉!   ……   带着青明所有的人回到住处后,第一件事便是为男主上药。   当然,季远川没有动手,他是让许扶河为男主上的药。   至于顾长盛那记幽怨的眼神,则被他完全忽视。   直到这时,所有人终于正视了一个事实:在意水书院的几天,必将会十分艰难。   不但吃的要自己动手,睡的异常简陋,还连个洗澡的地儿都没有。   就这还是他们来了不足一天便经历的,待明日开始上课,还不知道会面临什么难题。   而他们也已经有人提议回去了。   “这样的学习交流根本没有半分意义,我们还是尽快做好离开的打算。”应独睿道。   季远川点头,道:“明日打听打听商易与路哲的态度,若是他们也打算离开,那我们便跟着。”   此话一落,好几个人的脸上明显浮起喜色。   “不过,现在还是要考虑沐浴的问题,这么多人睡一个房间,而且都累一天了,总不能这样还不沐浴更衣,只是意水给我们流下的淡水不多,不可能让我们所有人烧水沐浴,所以我们也只能去海边……”   一说到这个,好几个人又怏了。   ……   将所剩无几的淡水也用去冲刷身上从海水中带来的盐粒后,直到折腾到半夜,他们才干净清爽地全躺在大通铺上,一字溜儿排开。   从左到右的顺序是:应独睿,王颂文,顾长鸣,季远川,顾长盛,许扶河,理事……   季远川总觉得,若不是有自己在中间夹着,这两兄弟早打了几个回合。   但就是如此,那一来一往的眼神也丝毫不肯相让。 第76章 醒来的男主   季远川毫不客气地将巴掌盖在了两兄弟的眼睛上,严肃道:“闭上眼睛,睡觉。”   话音刚落,不知是谁去吹了烛火,灯火熄灭,一时室内陷入黑暗。   但过了一会儿,适应了室内的黑暗之后,月光透过破洞窗倾斜而下,室内的大致情形轻易便能分辨。   季远川没再管这两兄弟,收回手,平整地放在小腹,闭上眼睛开始酝酿睡意。   没过多久,他便感觉到他的正上空有嗖嗖嗖的空气声,面上甚至还有轻风阵阵。   季远川睁开眼,便看到两条腿在上方厮杀,你踢我一脚我踹你一脚,毫不留情。   季远川想都没想,一脚踹飞两条腿,压低声音道:“要打出去打,不要影响其他人的休息。”   顾长盛立刻认错:“夫子我错了。”   顾长鸣紧随其后:“我错了,夫子,我不打了,是他先撩我的,是他先动的脚。”   顾长盛急忙辩解:“夫子你别听他胡说,是他先动的脚,我是被迫的。”   “好了,别吵吵,大半夜的,先睡觉,养足精神,明日再打,若是还嫌不够,不是还有意水书院的学生吗?闭眼睡觉!”   顾长盛与顾长鸣知道此时若再闹事,恐怕夫子真得生气,只好安静下来,乖乖闭上眼。   虽说三人说话的声音都尽量压低,期望不要影响他人,但都在一个大通铺上躺着的,怎么可能听不到。   季远川三人刻意压低声音,反而引得其他人的好奇心,一个个都竖起耳朵来听。   弄懂来龙去脉后,不由有人轻笑出声。   季远川不管笑的人是谁,因为此刻他的上下眼皮都睁不开了。   而顾长盛与顾长鸣则是不敢计较看他们笑话的人是谁,直觉告诉他们,若是再闹出什么动静来,夫子真的会让他俩站外面去对打的……   察觉到夫子的气息很快变得平稳后,这两人烦躁地翻来覆去,但最终还是没再做些什么。   深知夫子睡品的顾长盛,冷静下来后,慢慢靠向季远川,快速地将夫子的一只手从他身上扒拉下来,然后用薄被遮掩。   薄被下,十指交握。   顾长盛安心地又闭上了眼,可过了没多久,他又犹豫地将夫子的手放回原位。   他不能让夫子知道……他的心思……至少现在不可以……   顾长盛重新端正睡姿,如夫子那般将双手平置于腹前,陷入睡眠。   可他却不知,睡着后的他,并没有保持这个睡姿多久,便无知无觉地朝季远川的方向靠近,直到他能清晰地闻到那淡淡的冷香,感受到那温热的触感。   ……   第二日,季远川难得是醒的最早的那一个,其他人皆还没有反应。   还没有睁眼,季远川便感觉到不对劲,他左半边身子似乎被压上了什么重物。   季远川先是脑子一懵,但很快他便察觉到有一道轻浅的呼吸喷在他的脖子上。   带着淡淡的温度。   哦!还好是人。   还以为被鬼压床了!   季远川扭头一看,整个视野便被一张睡颜占据。   不怪后来无数女人为他前仆后继,光凭着这张脸也够了。   不过,他为什么想到了这个?   看了几眼,他便再次扭过头去,欲将男主从自己身上推开,可自己稍稍一动,便觉得身上似乎有什么奇怪的……   季远川视线下移,便瞧见盖在小腹上的薄被有一块异常突起,他将薄被掀开,便看到了顾长盛的一只手……   只不过他这只手已经越矩地伸到了他的里衣内。   季远川立刻将这只手拉了出来,并将男主推开,只是他还来不及头疼,便看见男主的一只脚正横放在睡他旁边的许扶河的身上。   刚刚还觉不对劲的季远川,见此顿时释然。他果然是想太多了,顾长盛只是睡相太差了而已,这不睡他旁边的人都遭了殃,不只是他。   季远川起身,轻轻推开门出去。   而在他身后的顾长盛,则缓缓睁开了眼,并收回了搭在许扶河身上的那只脚,轻舒了口气……   夫子动的时候他便醒了过来,好在只是有惊无险,夫子似乎并无多想。   他一面庆幸夫子没有察觉他的心思,可又觉得失落,若是夫子明白了他的心思,那会如何对待他。   他忍不住细想,却又越想越难过,若是夫子知晓了他的心思,恐怕会厌恶他吧。   他无法冒险,最好便是维持现状,哪怕他十分明白,他的想法只是妄想罢了……   直到室内的人一个接一个醒来,顾长盛这才也起来了,起身时见顾长鸣还在睡,便一脚踩了过去,在他还没反应过来便快速溜走。   顾长鸣被踩醒,痛地叫了一声,反射性坐起身,却没瞧见一个人影,只当自己在做梦,便又躺下换了个姿势继续睡。   不过睡是不可能睡的,没一会儿季远川便走进来了,见他完全没反应,直接将他被子掀了。   这家伙竟是最懒的一个,你夫子我都不能贪睡,你个做学生的好意思睡懒觉?   海岛的早晨,太阳还未升起,气温略低,顾长鸣没了被子,便下意识抱住了自己。   季远川见这样他都不起来,只能开口喊他了。   “顾长鸣我们回去了,你若是再不醒,那只能让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了,我们走了……”   季远川说完就真的走了,出门时,他听见身后的挽留声。   “我们要回去了吗?什么时候?现在吗?等等我……夫子等等我啊……”   ……   让顾长鸣失望的是,他们不但不能回去,还得和意水书院的人一起上课。   这第一节 课便交给了他们一人一根鱼叉,说是教他们如何去叉鱼。   青明书院的学生本想拒绝,但瞧见夫子不赞同的神情,只好接过了鱼叉。   因为夫子已经撸起了裤管了……   至于商易与路哲的人,则一脸高傲地拒绝了。   于是青明书院的人除了三位理事外,都加入了这次的捕鱼课,其中以季远川的兴致最为高涨。   只可惜季远川的动手能力不强,一个时辰过去了都没叉到一条。   不说意水书院的人战绩如何,顾长盛已经叉到了五条,应独睿四条,其他人最少也有一条。   自尊心大大受挫的季远川暗下决心,一定要叉到一条,不然太没面了。   他觉得一定是这片海域的鱼都被抓完了,所以他才毫无所获,所以他决定找个清净点的地儿,誓要叉住一条…… 第77章 爬树的男主   季远川独自一人偷偷摸摸遮遮掩掩,去了一块大岩石后面,视线瞬间被阻隔,看不见其他人的人影了。   他便站在海水中保持不动,看着脚边上的鱼游来游去。   水会折射难道我还还能不知道,看我怎么分分钟叉上个十条八条出来。   季远川瞄准鱼尾,用力往下一刺,不中……   再刺,再不中…   再刺,…依旧不中……   ……   最后鱼没叉到,手掌心的汗倒是流了不少,握着鱼叉滑溜溜的。   算了,不就是叉不到鱼么,不丢人,我选择放弃。   季远川下了决定便往回走,一上岸便见石头上竟然有两条昏死的大鱼,他还当自己看错了,忙走过去。   没错,确实是鱼,而且小嘴还在一张一合,还是活的。   天啊,这什么运气!所以他不应该在水里叉鱼,而是应该在岸上捡吗?   不过,石头上怎么会有鱼,难道是它们自己蹦上来的,有这么笨得自投罗网的鱼吗?   还是说有人放在这忘记了,有这么笨的人么?   没错了,就是他运气好。   乐得没边的季远川,捡起这两条鱼往回走,有人瞧见,确实引起了一路惊呼,也有人是真心高兴,因为一直叉不着鱼的夫子终于捉到鱼了。   “夫子您捉到鱼了!太好了,这两条鱼真大。”顾长鸣似乎忘记了之前百般不愿意下水的是谁,拿着鱼叉东戳一下西戳一下甚是起劲。   季远川正要说什么,男主又跳了出来。   “夫子你太厉害了,这两条鱼是所有人中最大的了。”顾长盛的鱼叉上正有一条巴掌大的鱼,与季远川手中提着的一臂长的大鱼相比,确实小的可怜。   季远川心中虽无比熨贴,但乐过头后,好歹还是要点脸的,解释道:“这可不是我叉的,这是我在一块石头上发现的,也不知是哪位学生或是夫子留在那儿给忘了,我便拿了过来。你们去问问是谁落在那儿的。”   顾长盛微不可见地愣了一下,不太相信地道:“竟然还会有人将自己的鱼给忘了?这鱼如此大,再怎么手忙脚乱也不可能忘记啊。夫子你可能想多了,这就是你运气好捡到的。”   季远川可不觉得自己是那么幸运的人,执意让他们去问问是不是有人落下的。   顾长盛无奈,只得去了,背转身时叹息了一声。   而那两条鱼最后在季远川不舍的目光中回到了他的主人手里。   来认领的人,既不是意水书院的人,也非他们青明书院的自己人,而是之前一直拒绝叉鱼的商易书院。   鱼被拿走,顾长鸣难免愤愤不平:“这也不能证明那鱼是他们捉到的,就凭他们两句话就把鱼拿走了,未免太过霸道。”   季远川虽觉可惜,但毕竟不是自己捉的,而且不过是鱼而已,倒是不曾生气:“可也无法证明不是他们的鱼,既然没人认领,那很大可能便是他们的了。好了,大度些,这种小事无需挂在心上。”   顾长鸣便没再说什么,转身继续去叉,一扭便瞧见顾长盛一直看着那将鱼拿走之人离开的方向。   那眼神隐隐有怒气在其中翻滚。   见顾长盛这么生气,顾长鸣觉得自己好似没那么气了,便又高高兴兴下水……   ……   上午刚叉的鱼,中午便被他们围着火堆烤了。   到了下午,范总教则领着自己的学生,以及其他三个书院的人开始了新课程——爬树。   商易书院与路哲书院的人,当场便甩了脸子,扔下一句“有辱斯文”,便扬长而去。   而剩下的青明书院见季远川没有什么反应,便也跟着沉默。   爬树?不就是爬树么,这有何难!   季远川这次学聪明了,在所有人都已经爬到一半了,他才挑好属于他的那棵椰子树,然后开始发力。   磨蹭了两下季远川便放弃了。   即使不会爬,他也照旧有椰子汁喝,何必去吃这个苦?   所以他还是坐在树下吧。   这时,顾长盛已经爬到了树顶,开始用力掰椰子。   范总教与他的一些学生也或快或慢地爬到了树顶。   应独睿只差一步便可登顶。   顾长鸣等人则离树顶还有好长一段距离,此时还在吭哧吭哧地移动。   王颂文已经没了力气开始往下滑,而许扶河已经滑到了底。   顾长鸣看着坐在叶冠中的顾长盛,心里憋了一口气,定要爬上树顶。   “夫子,我摘到了,夫子你快看我!”   季远川将视线从顾长鸣等人身上移开,看向说话的顾长盛。   只见男主手里举着个大耶子,一脸灿烂的笑。   季远川也笑了,回道:“小心点,抓紧了,别摔下来……”   “夫子,椰子给你,我会小心……”   说完,有颗大椰子从天而降。   ……   同样坐在叶冠之中的范总教则有些纳闷,这季夫子是什么人,咋感觉无论瞎编什么课他玩得都很开心?   这可把他难倒了,接下来还应该上什么课呢?   看来不拿出点真功夫,这些人还不会把他放眼里,只当这是小游戏而已。   范总教边摘着椰子,边思考着接下来的计划,突然灵光一闪,他想到了什么……好…明日立刻安排上……   不过,令他惊喜又失望的是,第二日,这三所书院一道辞行来了。   他是拒绝还是顺势同意?   “此次学习交流,你们意水书院是如何对待我们的,想必你们心里也清楚,这次我们去意已决,还请范总教准许我们离开。”吴夫子强忍着厌恶,遵守着最后一丝理智道。   范总教当即惶恐道:“吴夫子此话是何意,虽说我们意水已经力致做到最好,但恐怕有些细微处不能尽如人意,所以若是您有意见,大可直接提出来。   我们意水究竟有何处不妥,您只要说出来,我们意水定当竭尽全力满足您的需求。”   这一声声,一句句,说的好听,却皆是控诉,字字都是在说对方的无理取闹——我们意水已经为你们提供了最好的了,你们要求咋还这么多!   吴夫子被气得倒仰,脸皮涨红,怒道:“依你的意思,竟还是我们在无理取闹不成?”   范总教谦虚道:“不敢不敢,定是意水哪里做的不好才会引起大家的不满,可您要说出来啊,只有把问题说出来了,我才好为你们解决不是。”   吴夫子还欲再说,索夫子则制止了他,沉声道:“竟然你成心要与我们装傻,那也不必再讲什么脸面,我们要离开,你放我们走便是,难道你还想控住我们不成?”   范总教听了也不生气,反倒笑眯眯地看向季远川,问道:“季夫子您是怎么想的,一直都没怎么听您开口说话,不知您是什么想法?” 第78章 心想的男主   “我?”季远川指了指自己,似乎不太相信,“您是在问我吗?”   范总教道:“是的,季夫子,哦……不对,应该是季掌师才对,您可是我们这儿职务最高的人,为何平日却不怎么说话呢?你们都要走了,不会到现在您都不打算说什么吧!”   范总教能知道自己是掌师,季远川不觉得奇怪,决定由他带队来意水之时,青明便派了人送来了名单。   可路哲书院和商易书院并不知情,尤其是吴夫子与索夫子,之前也只当季远川是个刚刚还没教上几天学的新人,所以碰到什么事要做决定时,也向来是把季远川撇到一边。   便是今日的离去,也是临时通知季远川而已,根本未曾过问他的意见。   所以乍然听到季远川的身份,他们心中便是剧烈一跳,然后便是不可置信。   季远川如此年轻,平时又胆小怕事得很,一遇到问题便缩在后头,而且这人做事全无章法,就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成为掌师?   简直是笑话,这范总教不会是魔怔了吧。   索夫子试探性地问道:“范总教真是会说笑,季夫子何时变成掌师了,掌师岂是想当便能当的?”   范总教大笑:“哈哈哈…索夫子与季掌师一同前来的,不会连季夫子的真实身份都不知晓吧,唉……”   似是想到了什么,范总教连忙住嘴,犹豫道:“季掌师可是…另有安排,我…是否打乱了您的计划?季掌师见谅,在下一介粗人,实在不懂那些弯弯绕绕的,还请季掌师原谅则个。”   好话歹话都被你说尽了,就你这般还粗?怕没有比你还细心的人了。季远川眼睁睁看着火烧到了自个的身上,再看看众人的反应……   索夫子与吴夫子虽面上没有表露什么,但目光却满含惊诧与不解,范总教虽言带敬意,可目光掺杂一丝戏谑。   站在季远川身后的青明学生则在着急,可他们也知,此时不是他们说话的场合,若是他们为夫子辩护,反而会落下话柄,这些人更要揪着夫子不放了。   只是心中不免埋怨:你们吵便吵吧,为何要拉上我们夫子,夫子招谁惹谁了?   季远川并未被范总教意有所指的话激怒,坦然的看向对方道:“掌师也好,夫子也罢,都是四联书院的一员,何必计较太多。   大家都是一门心思想着怎样教好学生,这样的小事想必也不会放在心上,毕竟只有教出来的学生争气,那才值得称耀,至于其他,就免了吧。   而我才教了两个月的学,虽说想竭尽全力帮助我的学生,但到底能力有限,远不如吴夫子索夫子经验丰富,所以掌师的身份便没什么好提的了。”   我,季小白莲远川,莲言莲语怎么会输?   范总教听了脸上一僵,知道继续在这件事上纠结得不了什么好,便没再说了。   索夫子与吴夫子则是一脸复杂的看着他。   季远川心无城府地回了个傻白甜的微笑。   不管其他人有没有信,反正青明书院的人是信了。   顾长盛不由微抬起头,与有荣焉般,心想:夫子依然是那个夫子,品性高洁,无人能比,尔等俗人,怎能明白!   顾长鸣缩回了伸出的脚,涌到嘴边的话也咽了下去,心道:你们最好不要欺负夫子,不然有那么好看……   应独睿在心中叹息:季远川为人如此正直,今后恐怕会吃不少亏,唉……   王颂文则认为这季夫子真是蠢到没边了,都什么时候了,还端着夫子的范儿,估计压根没听出来人家在挤兑他,啧啧……   许扶河则心生向往:若是我也能待在季夫子课上就好了,好想当季夫子的学生啊……   三位理事则觉得,季夫子在书院的好名声果然不是空穴来风……   “我们此次前来主要是为了告辞一事,特来与范总教知会一声,但我们以做好决定要离开,还请范总教送我们离开。”见大家注意力被转移,季远川自然要将它转回来。   其他人也恍然大悟,是啊,他们此次前来是要告辞的,跟季远川是夫子还是掌师可没有半分关系。   “既然你们决定离开,我们意水也不好勉强,必会送你们安全离开,只是……”   “只是什么?”季远川心中有不好的预感,可能他们的离开不会那么顺利。   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自己吸引,范总教也不再卖关子,直接道:“只是我们意水的状况你们也看到了,实在是不富裕。   以前我们倒是有几艘大船,可因为书院一时周转不灵,便将那几艘船给卖了。你们若是现在便想离岛,恐怕不太容易。”   卖…卖了?将船给卖了?   虽说一直觉得意水挺穷的,可也没料到竟穷到这个地步,靠典卖过活了?   吴夫子不相信:“没有船,那你们平时如何离开?你们总要上岸补充一些衣物食盐之类的。”   范总教脸上浮上愁思,叹息道:“可不是么,尽管没有大船,可也得上岸啊,于是我们便自己造了一些小船。   虽说不太牢固,但也能用,若是半途翻了船或是漏了水,我们凭着水性,再努力划拉几下也是能安全上岸的,只是这样风险不小。   若是你们不介意,我这就安排人下去,为你们准备小船出海……”   “不不不……”索夫子连忙拒绝,“这可不行,我们路哲书院好几个都不会水,绝对不能坐小船,这不是离开,这是去送命啊,再等等吧,等我们书院的船来接,反正也没几日了……”   范总教淡笑……   ……   最好,大家还是没有离开。   季远川也认为不能去冒这个险,若是真出了什么意外,他完全无法承受。   当然也是因为他觉得岛上还挺好玩的,并非太过无趣,甚至可以说比待在书院还有意思些。   已经叉过鱼和爬了树,不知接下来还有什么课呢,打鸟吗?岛上的鸟好像并不多,估计是不能够的,也不知范总教会如何安排。   古代的军校便是这样给学生上课么?季远川心中知道这其中猫腻不小,不过他没有丝毫兴趣去追究其中的原因。   毕竟无论是叉鱼还是爬树,对他来说难度都不小,若是再去提意见,难度一上升,乐趣肯定也会大大缩小。   不过,有的事,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第79章 无存在男主   “不行,绝对不行,太危险,不能去。”   季远川见他们丝毫未被他说动,便又道:“他们意水的学生不知道对这里多熟悉,我们和他们比拼这个,不是自讨苦吃吗?   而且那个小岛上也不知有没有凶猛的野兽和毒蛇之类的,到时候你们遇到危险怎么办?我坚决不同意,你们就别想了。”   青明书院的四个学生见季夫子一脸没得商量的架势,便将目光投向了应独睿。   应夫子,就靠您了,反正我们是不敢再说什么。   应独睿心里好笑,却也乐意帮忙劝劝,更何况他也赞同:“季夫子不必过于担心,范总教不是说了,若是我们不放心,可以让一位夫子随同,正好我也想跟着去。   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他们,不管大赛结果如何,我一定会保证他们的安全,难道你还不相信我吗?”   季远川头疼,本来一切都进行得好好的,怎么走向突然不受控制了,捉鱼爬树不是挺好么,为什么要开始寻宝大赛。   那范总教也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突然说要四所书院举行一个寻宝大赛,比赛地点便是意水旁边的一个小岛上。   先将宝物提前藏在小岛上的某个隐秘处,然后再让学生去找,光找到还不行,还得尽快到达指定的地点,如果超过时间,则失败。   所以判断输赢的标准是宝物的多少以及时间的快慢。   这一场赛事得持续两天之久,这就意味着这些学生得在无人的小岛上自力更生两天!   他可不认为顾长鸣和王颂文这样娇生惯养的孩子能吃得了这般苦。   季远川认为他们完全没必要冒这个险,当着范总教的面就拒绝了,哪怕当时对方阴阳怪气的很。   可回来后,他就知道自己错了。   原来只有他认为不妥,其他人对这场赛事则期待得很。   季远川看向顾长盛。   顾长盛回之一笑,没有说话。   “应夫子,我不是不相信你的能力,只是怕到时候情况有变,若是真出什么意外,恐怕后悔莫及啊……”   ……   尽管只有应独睿表示了看法,其他人并未说话,可季远川从他们的表情中,便读懂了他们的想法。   也是他想得太理所当然了,都是些十几岁的意气少年,这几天一直被意水书院弄的火大,现在能有一个机会好好踩踩意水书院的脸,而且听起来还蛮有意思,自然不会拒绝。   更何况,连商易书院与路哲书院都已经同意了。   ……   或许是因为这几天,学生都听话的很,之前压抑的情绪在此时全部爆发,已经无法再由他控制了。   季远川没办法,最后只得同意,也许真的是他想太多了,顾长盛几人虽然年纪还小,但也不傻,一直以来的骑射课也都上的不错,或许并不会有什么危险……   为表公正,范总教便邀请了其他书院的夫子一起去隔壁小岛藏匿宝物,其中便有季远川。   去时,意水拿出的是十几条棕褐色的竹筏,果然没见着船的踪影。每张竹筏上站了一两人,再便是堆放了许多小木箱,大概有百来个,每只小木箱里面均放着一块木牌。   而那木牌便是范总教口中的“宝物”!   行吧,也不是计较这么多的时候了。   季远川开始还疑惑,他们一行人并不多,即便是加上百来个小木箱,可十几条竹筏也是太多了。   直到他们快要靠近目的地上岛时,季远川这才发现脚下的不对劲。   竹筏怎么越来越宽?不对,是竹筏散开了。   随着艄公的一声“竹筏散了,小心…”,季远川呲溜一下掉进了海里,不留神喝了好几口咸涩的海水。   幸好他的水性不错,很快便反应过来,再看看其他人。   原来已经有一半的竹筏都已散开,大部分人都泡在了海里,还有许多装着木牌的木箱也飘了起来。   意水的人见此情况并无意外,有的人在救人,而有的人则在有条不紊地打捞木箱,似乎早习以为常。   季远川虽吓了一跳,但反应过来后便稳住了情绪,可吴夫子和索夫子便惨了。   似乎是不会水的缘故,这两人正在痛苦挣扎,在水中起伏时,头一露出来,便是一声惨叫。   有站在筏子上的意水学生正在旁边极力营救,索夫子身形偏瘦,很快便被他们抓住后领提溜了上去。   可吴夫子的重量抵得上两个索夫子,挣扎也更加激烈,他们一时用不上劲儿,好几次都营救失败。   索夫子也因此而离他们越来越远,往季远川这边漂来。   而范总教在最前头开路,此时离他们有一段距离,估计等他赶来,吴夫子都要凉了。   季远川拒绝了要拉他上去的手,往吴夫子的方向游去,待靠近吴夫子,一只手从后面托起他,让他的口鼻露出水面。   待营救的人靠近,季远川便帮助他们将吴夫子推了上去。   救完人后,季远川只有一个感觉,吴夫子真的太胖了,累……   这时从一侧伸过来一只手,季远川转头一看,是范总教。   “季夫子,我拉你上来。”   或许是范总教乘坐的那条竹筏也出了问题,或许是他也下了水救人,全身湿透后,他便索性将上衣脱下,露出一身结实的肌肉,阳光与海水的映射下,黝黑发亮。   此时他正将手伸向泡在海水中的季远川。   看着这条健壮有力的臂膀,季远川倍感压力,之前只觉得范总教这人生得高大,没想到脱了衣服是真有料,应夫子若是与他打起来,也不一定能打过吧。   季远川边在心中思忖,边将手伸了过去。   触手一片粗糙感。   一股大力把他向上提,很快,范总教便轻而易举地将他拉上了竹筏。   “多谢!”   范总教歉意地笑了笑:“是我们该说抱歉才对,我早料到其中可能有些筏子会出问题,但没想到会这么快,以前都是回程才会如此,谁知这次这么快就……唉……真是对不住让夫子们受惊了……”   意水早就说了自己穷,季远川能说什么,所以他什么都不说,无视面前叽里呱啦的人,以此来发泄怒气。   同时,他也暗下决心,回去后一定要好好锻炼身体,今日一看……季远川的目光不由飘到对面人的身上,然后又迅速飘走……   今日一看,他确实太弱了,面前这人竟然一手就能将他提起来,不得不说这很打击他。   只是因为浑身湿透,太阳又挂在头顶直射,季远川只觉浑身黏腻腻,便也脱去了外衣,只剩下单薄的一层白色里衣。   可他不知道的是,那层白色的轻薄布料,在湿透的情况下,什么也遮不住,甚至有种别样的诱惑之感。   范总教一开始注意到季远川的目光,并未在意,可季远川接下来的举动则让他惊诧。   这是什么意思?勾引吗?   范总教大大方方地看过去,眼中划过一丝玩味,全然不掩饰自己的情绪。   只是季远川心中不悦,自是没有注意到对方的行为。当然,他也不愿意去关注。   直到察觉对方的目光过于直白霸道,季远川眉头一皱,这才看了过去。   范总教立刻收敛神情,憨厚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第80章 毛存在男主   上岛后,索夫子吴夫子在与范总教纠缠,除了东张西望的季远川,其他人则开始布置起木箱来。   当然,季远川什么也看不出来,不远处树木葱郁,山岚起伏,他只靠眼睛能看得出什么?   一回头,缓过神来的吴夫子还在冲范总教发泄不满,索夫子则在旁边制造冷气,季远川看了一眼便又转过身去。   这个小岛虽然无人居住,不过意水的学生却是经常来此训练,故可以看出周围有很明显的活动痕迹。   顾长盛等来参赛的学生得要在此待上两天,季远川等人亦是如此。   季远川懒得理后面的纠纷,拜托了一名意水杂役,让他给自己带路,前往此次寻宝大赛的终点——小岛的最高峰。   听范总教来之前的意思,因为他们这次来的人少,山顶上的房子却挺多,到时候想住哪间直接挑便是。   所以,为了能选上一间合心意的,也为了眼不见为净,他决定先发制人。   被突然点名的学生回头看了一眼,然后便没有拒绝,站了起来,在前面带路。   季远川之前一直以为这里真的是个小岛,直到他走了两个小时都没到,他才改变这个想法。   果然,那范总教说出的话,真实性都要打个折扣。   由于前面带路的人一直提醒说快要到了……季远川只得打起精神继续,然后在一个时辰后看到了房子的飞檐……   与此同时,应独睿也带着顾长盛与顾长鸣等人上了岸,手中拿着画着大致轮廓的地图,开始寻找方向。   其他三个书院的人亦是如此。   因为是竞争关系,四个书院之间便没有多言,各自挑了一个方向离去。   ……   季远川到了山顶后,一见到那房屋的全貌,有些惊诧。   “你们意水不是穷得很吗?哪有钱在山顶上建这么气派的房子?”季远川嘴上问着,脚上却没有停留,直往中间装饰最辉煌气派的那间走去。   推开一看,果然里面的陈设与装饰与意水的住处截然不同,不管是书案,书架,还是罗汉床之类的,皆是一应俱全,甚至书架上还摆满了书。   行,就住这儿了!   “夫子有所不知,这里的房子并非我们书院自己建的,而是曾经上头有人下来巡查时,我们这儿有个富商欲与之接触,作为交换,便主动修建了这山上的房子,而且也不止是这些房子,岛上好几座吊桥也是他出资修建,用意是让那巡查之人住得舒心,玩得开心。”这人站在门口解释,却并未进来。   “原来如此!”这便能说得通了,他还疑惑,意水书院有钱为何不去修建院舍,原来那钱并非是他们的。   “我这边没事了,你去忙你自己的吧,若是他们到了,你提醒我一声。”   杂役点头道:“那我便先下去了,季夫子若有什么需要的,随时叫我便好。”   ……   本以为在山上的两天可能会很难捱,但有了书架上的那些书,季远川觉得也挺好。   就是吃的东西可能会极不习惯,他带来的吃食有一些是顾长盛为他烤好的肉,以及装在竹筒里的椰汁,不过因为竹筏散架,他带来的东西全掉进了海里。   没办法,到时候只能与范总教他们一起吃点了。   季远川朝着书架走近,便发现,屋内的其他地方都还算干净,虽也略有些灰尘,但只稍微打扫一番便能焕然一新。   可书架上的书则不同,那上头铺着厚厚一层灰尘。   看来意水书院的人不太喜欢这上面的东西啊!   季远川绕着书架转了几圈,将上面的书名擦拭干净,看了几遍后,他的目光被一处吸住。   他立刻将那本书从架子上拿了下来,然后细细翻看,直到有人来提醒他,有人到了……   知道自己使不上力,季远川也没花多少心思在那几个学生身上,除了必要的用饭外,他几乎没有出门,一心扎在书堆里。   直到第二天早上,终于有寻宝的学生到了。   季远川听到欢呼声便走了出去,四处张望后,他并没有看到顾长盛他们。   不过,也不是意水书院的学生。   第一个到的竟然是商易书院的人。   虽然这几人狼狈不堪,曾经那看起来体面华贵的学子服,此时早已经分辨不出它原来的颜色,不过因为他们是第一个到的,故吴夫子异常兴奋,几乎高兴得要跳起来,那得意的胖手指,几欲怼到范总教的脸上。   “范总教您觉得如何,我们商易书院这次表现怎样?虽然我们商易书院的学生都是文举生,可能力却丝毫不逊色啊!   对了,范总教您的学生呢?怎么还没到呢?之前我可一直认为您的学生才是第一名啊,怎么这么关键的时刻不见踪影?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吧……”   范总教笑眯眯地回道:“那我们便来数数我们的第一名,找到了多少块木牌!”   吴夫子面露不屑:“好啊,那我们便来数数,也好让范总教心服口服。”   商易书院的五个人互相看了看,犹豫了一瞬,然后将收集的木牌拿了出来。   东西一拿出来,吴夫子的脸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下来。   范总教当即仰天大笑了几声,他笑一声,吴夫子的眉毛便抖一下,他笑一声,吴夫子的的太阳穴便跳一下,最后那张脸已然不能看了。   季远川顺着吴夫子的视线看去,便瞧见了一位商易书院的学生手中拿着的木牌。   他数了数,再数了数,确实只有五枚无疑了。   难怪吴夫子如此生气,这是只求速度,不要效率了。虽说他们到的时间早,可木牌数量太少,怎么也不能让人信服他们商易书院是第一名啊!   本以为吴夫子会说些什么,但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吴夫子什么也没说,便将那些人带回了房间。   大家便当他是要私底下好好教训一番。   ……   见已经有人到了,季远川便想顾长盛他们应该也快要到了,便没再回去看书,想着在山口上迎一迎也好。   与他有同样想法的也有不少数,范总教与索夫子也留了下来。   可直到太阳西斜,他们也没瞧见第二个人影出现在山路上。   “他们是不是出事了?范总教你们以前可有过这种情况?”季远川不解,按理来说有应独睿带着,他们不至于太过激进,即便是再想拿第一名,想多找到些木牌,但应独睿也不会允许他们花太多时间在上面。   商易书院的人大早上就回来了,怎么其他三个书院到现在都没出现,不正常!   “有,但情况非常少,而且……”范总教目光黑沉,看向即将被黑暗侵蚀的山岚,“…即便是有这种情况,那也是遇到了意外……”   季远川被他说得心一咯噔,果然…还是出事了!   “我们快出去找吧,若是他们当真出了什么事,只怕正希望我们找过去。”季远川看向范总教道。   范总教还没说话,索夫子便道:“不用着急,也许情况并没有那么糟,现在天马上就要黑了,此时我们若莽撞出去,只怕连自己的安全都保护不了,我认为还是等明日天亮再去为好。”   季远川不赞同索夫子的想法:“可若是他们真的出了什么事,等明日我们再出发,只怕一切都晚了。”   “怎么会?他们昨晚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再多待一晚上能出什么事儿。   再说了,这黑灯瞎火的,地势地形又不好走,…若是出个什么意外,那不是火上添油忙中裹乱吗?   年轻人别太毛燥,静下心来,你就会发现我说的其实很有道理。”   唉……当上掌师又如何,一遇上事就慌了,这种时候还是要有经验的人来拿主意啊!   知道索夫子已无意下山寻人,季远川认为无需再与他争辩,只问向一直没出声的范总教道:“难道你也这样认为?”   “不,”范总教目视着季远川的双眼道,“人定是要救的,只是索夫子说的…也有道理。”   索夫子一听这话,这才放松下来,有范总教支持,那多半是不需要下山了,毕竟这山上的人都是意水的人,季远川虽然是个掌师,可意水的人却不会听他的。 第81章 等待的男主   “虽说夜路难行,但是我们人却也并不少,路上若是多加小心,每人皆举着火把,找到学生也只是时间问题啊,范总教您再想想!”   季远川十分后悔当时没有带上理事们前来,这时只有自己一人,空有掌师头衔的他,根本无人理会。   “季夫子说的有理,可是……”   “可是什么?”都什么时候了,这人竟然还在吞吞吐吐,季远川心中不由对此人多加了几分恶感。   “可是若他们连这点困难都无法克服,以后还怎么成为一名合格的士兵……”范总教的声音带着冷意。   季远川一愣,然后便是气愤,你的学生可能早就习惯了这种状况,可我的学生没有啊,而且他们有的是冲着文举去的好么?   “我的学生不需要这种磨练,这种磨练也并不会对他们有什么帮助,现在我们要做的是救人,不是考验耐力的时候了,命都要没了,想什么以后……”   范总教浑不在意季远川说了什么,只面无表情地看着昏暗的天,沉吟道,“要下雨了!”   “下雨?”季远川大惊失色,顿时忘记了指责,“来之前你不是说天气非常不错,几天内,并无下雨迹象,怎么突然又要下雨,你可是看错了?”   若是早知道要下雨,不管顾长盛他们多想参加,他必会坚决阻止,又岂会沦落到如今的被动境地。   范总教转过头看向季远川,似乎对他话中的质疑不悦道:“海上的天气讯息万变,谁也难料。”   季远川知道他说的没错,可他也很难不让自己迁怒于面前之人,一旦下雨,他根本无法想象那些在外面的学生该如何度过。   “你……”   “……唉,范总教说的并无道理,季夫子你就别责怪范总教了,这海上的事情谁能说得准呢,若是真的下雨,那便太危险了,我们还是等明日再出去……”索夫子在一旁说道。   见范总教并无反驳索夫子的意思,季远川不禁怒了:“够了!我并不知其他书院的学生都是些什么人,但我可以告诉你们我都带了些什么人来。   其中顾长盛与顾长鸣乃是桐城顾家的长子与幼子,其叔父分别是镇守边关的顾北侯顾大将军,和在皇上跟前颇受恩宠的京都知府,外家更是京都有名的官宦世家曾家。   还有一人名为王颂文,他可是家中独子,其母乃是长公主养女……若是他们出了什么差错,你们如何担待得了,又该如何去承受上面的怒火,你们最好想清楚……”   他本不愿狐假虎威,可此时若是再不搬出那几座大佛,可真要出事了。   随着季远川一字一句吐出,范总教的脸已然黑如锅底,索夫子则是直接呆了。   他路哲书院每次来意水书院的夫子,哪个不是边缘人,毕竟怎会真有世家子弟来此,而且不但是他路哲如此,商易书院亦然,他还以为青明书院也该是这般才对。   难道那三人脑子有毛病,竟会来意水……   “那还愣这做什么,范总教快叫人去找啊,”索夫子突然跳了起来,一改之前漫不经心的表情,“就是下雨也不碍事,我昨日在屋子里瞧见了好几副雨具,正好用得上。   而且现在不是还没下雨么,也许我们能赶上下雨之前便将人找到了。唉……我那几个学生也是好孩子……”   季远川没有理边上絮叨的索夫子,只不错眼地盯着范总教:“范总教,您怎么看?”   范总教双目沉沉地回视季远川,从牙关挤出了一个字:“找!”   季远川得到肯定回复,心中一定,快步转身回房准备去了。   索夫子则在身后附和道:“好好好,我这便去与吴夫子说说,让他们也帮着去找找!”   说完也不等回复,便朝着吴夫子的住处走去。   见到吴夫子人后,索夫子便说出来意,吴夫子反应平淡并表示拒绝这都在他的意料之中,直到他说出顾长鸣等人的身份,吴夫子的脸色突然大变。   在屋里坐着的几位商易书院的学生,有的则突然站了起来,有的竟然在发抖。   索夫子心中生疑,目光在吴夫子和几位学生身上打转,最后停在那几个明显看起来不对劲的学生身上:“你们做了什么?”   那站起来的人似乎意识到什么,立刻坐了下去,躲避索夫子的目光道:“索夫子我没做什么,我只是有些惊讶,这般的人物竟然会来意水书院,一时没控制住自己。”   索夫子觉得不对,还欲再问:“若是你一人反应不对,说是惊讶,那便罢了,可为何你们的反应全都不对,吴夫子你是不是有什么……”   “……你别乱想,能有什么事儿,”吴夫子打断道,“我只是惊讶而已,毕竟…虽说话不好听,但我们在书院中的地位如何,我们自己都知道,所以我还真没想过那些人的来头那么大!”   索夫子心中虽还存有疑惑,但也勉强信了他的说辞:“何止是你,当时我也吓了一跳,你是不知道那范总教的脸色多好看。”   吴夫子见索夫子似是信了他的话,但他心中却丝毫没有放松,余光瞥见桌上的烛台,却仍是紧紧盯着索夫子。   索夫子什么也没察觉,又道:“不过我也听说过,那青明书院每年的交流书院,并非如我们书院一般先让世家子弟挑选,最后剩下一个意水谁都不愿意来,而是公平抽签。   以前便是如此,只是以前的那些学生并不如今日这几个来头大罢了,所以这也不难理解。话不多说,我们都赶紧准备准备,然后下山去找人……”   索夫子说完便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向门口……   吴夫子则突然站了起来,一手抄起烛台。   这时索夫子已然走到门口,双手碰到了大门。   他突然停了下来,扭过头一看。   吴夫子心口一颤,下意识地将烛台往下放了放,让桌子遮住,使对方完全看不见。他嘴角不自然地扯起,笑道:“我…们这就开始…准备。”   索夫子点点头,道:“那你们快点,吴夫子,这可是我们的机会!”说完,打开门走出去的索夫子,手心已是一片冷汗,随即他快步离开。   而呆在原地的吴夫子则陷入沉思:是啊,这是他的机会!   一直以来,他欠缺的不就是这么一个梯子么,若是他在这次……   ……   大雨磅礴,雷声轰鸣。   雨水顺着陡峭的岩壁冲刷而下,直到遇到某个突起,这才向两边分流。   而就在这个突起的岩壁之下,十几个犹如在泥浆中滚过的人此时正挤在下面,有的人已陷入昏迷,有的人在抱团取暖。   顾长盛将最后几根树枝投入火中,刚刚还微弱的火光立马强盛起来,可他知道,这种状况并不能持续多久。   突如其来的大雨,让他们的困境雪上加霜,他们根本来不及准备多余的树枝。   这时顾长鸣走了过来,蹲在顾长盛身边道:“王颂文和许扶河还没有醒,一直在冒冷汗,应夫子的伤口刚刚也裂开了,我们该怎么办?现在树枝也要烧完,今天好冷……”   “我去看看……”顾长盛将摸着还略带湿意的两件外衣拿起,分别是他和顾长鸣的。   顾长鸣对他的冷淡并不在意,他是真的冷,只有将手靠近火苗才有一丝暖意。这大夏天的,竟然会如此冷,这里的天气太奇怪了……他不会冻死在这里吧,呜呜呜呜……不要啊……   果然如顾长鸣所说,应夫子腿上的伤又开始流血,而还在昏迷中的王颂文与许扶河则额头发烫。   三人紧挨着岩壁躺着,一面是密密麻麻的雨幕,一面是不时有水珠滚落的岩壁,前面是紧拥在一起的其他书院的人,后面则是升起的火堆。   这个避雨处并不大,能容得下十几人已是勉强,毕竟伤员不止是他们有,可如今,他们谁也没办法。   顾长盛将手中的一件外衣摊开,盖在三人身上,因为三人睡得紧凑,只一件便已足够,不过顾长盛还是将另外一件也了上去。   王颂文睡在最外围,不时有飞溅的雨水带着泥点,打在他的脸上,身上。   顾长盛四下看了看,见岩壁脚有一些石块,便将那些石块捡起,一块块垒在王颂文的身侧,欲为他筑起一道挡雨的低墙。   还在烤火的顾长鸣见顾长盛只用一只手叠石块,速度极慢,便也靠过来帮忙。   “你休息一下吧,你的手……感觉如何?”   吊桥断裂时,顾长盛的左手臂被一根断裂却极锋利的木棍击中,当时便流了许多血。   而连同应夫子在内的不少人,也是那时受的伤。   对于顾长鸣的关心,顾长盛感到意外,抬起眼睑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没事…”   顾长鸣看了一眼那被包扎严实却无法动弹的手臂,心中明白不可能没事,但他也并无办法。   顾长鸣双手齐发力,很快便将那不多的石块垒好,但一闲下来,便忍不住乱想:“顾长盛你说这雨什么时候能停?应该很快就可以停吧,我记得每次下大暴雨时,持续的时间都特别短暂,所以应该很快就会停吧。”   又是冷又是怕的他,此时已不想去多加计较,面前这个人,他曾经是多么的憎恶。   “不知道。”顾长盛完全没有要安慰他的心思。   顾长鸣撇撇嘴,余光看到那将树枝燃尽的火苗已变得极其微弱,他立马大叫出声:“顾长盛……火要熄灭了……要熄灭了……怎么办怎么办啊……”   顾长鸣的声音不止是吸引了顾长盛的注意力,其他人也纷纷转头去看,接着便下意识看向自己的火堆。   都快要熄灭了。   没了光,他们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没了火,他们会冻死吧。   顾长鸣的尖叫声一落,火堆一个个熄灭,然后便是一阵哀嚎声起。   “好冷…好冷,我们会不会死……”   “我不要死,我母亲只有我了,我不能死啊……” 竒 書 蛧 W W ω . q í s ú W à N G . c c   “为什么还没有人来救我们,夫子为什么还没有找过来,他们把我们忘记了吗?”   “吊桥为什么会断,要是桥没断就好了……”   “我不想死,我可是全村人的希望,我不能死啊……”   “什么都看不到了,什么都没有了……”   “火折子呢?火折子在哪儿?”   “哎呦…别挤,哪个混账挤我,我都淋到雨了……”   “抱歉抱歉,看不见,没注意分寸……”   就在众人哀嚎打骂时,一道光从背后亮起,众人一惊:难道没有烧完吗?太好了。   不过等他们看见那正燃烧的东西时,他们才知道,那不是什么树枝。   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吸气声的响起。   顾长鸣则是直接炸了。   “顾长盛!你疯了,你怎么把这个烧了?你快给我住手……” 第82章 发疯的男主   “……你是不是疯了,这些可是我们好不容易找到的,我们都快要赢了,你为何要将它们都烧了?”   顾长鸣边质问,边去抢顾长盛手中的木盒。   虽然一路上他们狼狈不堪,木盒的外部也早被淋湿,可里面保存的木牌却依旧干燥整洁。   顾长盛避过顾长鸣伸过来的手,艰难抬起受伤的左手挡住:“不能没有火。雨势太大,除了雨声什么也听不清,可只要有火,我们便还有一丝希望。”   顾长鸣愣住,轻声道:“你…你还在等?我还以为你早就放弃了,你……觉得夫子真的会来救我们吗?”   顾长盛回视他,坚定道:“一定会!”   顾长鸣知道自己说服不了他,可见他眼中透出的自信,他自己也不由信了:“行,你烧。”   尽管他很清楚,这点微弱火光,要想在茫茫黑夜中让人发现有多难。   旁边的人听了两人的谈话,有人忍不住出声劝阻。   “你们两个还是省省吧,我是意水的,很多事儿你们都不懂。”   顾长盛目光没有偏离半分,依旧盯着正燃烧的几枚木牌。   顾长鸣忍不住侧目,看向说话那人,不过光线太暗,他只能瞧见一个模糊的人影。   那人继续说道,语气满是怨气:“我便直接跟你们说,范总教从未出来找过人,就是有学生断了腿,那也得自己爬过到终点。   而且目前的情况大家也都很清楚,雨下得这么大,他们更不会来了,即便是来了,吊桥已断,难道我们还能插上翅膀飞过去不成?真是没脑子……”   “你骂谁呢?”顾长鸣气得站了起来,就要去找那人算账。   而不止是顾长鸣,其他人听了,气氛顿时发生变化。   也许方才的哀嚎只是为了发泄心中的害怕,而此时却是真的慌了,场面变得混乱起来。   “那我们得在这里待多少天,我们是真的会死吧!”   “现在什么时辰了?”   “不知道啊…”   “我要回去,我不要死在这儿,我们一定能回去的吧,你们说呢?”   顾长鸣见大家都慌了,心中更气刚刚说话那人:“胡说八道,都是胡说八道,一定会有人来救我们的,我们夫子就一定会来。   刚刚是谁在危言耸听,真是满口胡言,是不是脑子里进了水。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扰乱军心,大家能不能团结一点。”   因为光线暗,一时也找不着人,顾长鸣只得站起来仔细往那人堆里瞧。   那人被指着鼻子骂,如何忍得下这气,立刻便怒气冲冲地站起来:“就是我说的如何,难道我说的不是真的?   我只是让你们认清事实罢了,别抱有不可能的希望,我哪句话有说错?   你还和我叫?就你这脑子,才是进水的那个吧,真是可笑至极!”   好啊,还敢站起来,心中火大的顾长鸣这就要往那人方向走,那气呼呼的架势似是要大干一场。   不过,才走两步,他就发现自己走不动了,扭头一看,原来是顾长盛拽住了他。   “你这是做甚?快快松开,让我好好去教训教训他……”   顾长盛不但没有松,反而握紧了几分,沉默了片刻,道:“我听见了……”   对方的声音过于镇静,似乎并未被眼前的喧闹影响,顾长鸣一时反而愣住,不禁问道:“什么?听见了什么?”   “我听见了…”顾长盛突然站了起来,目光看向雨幕中的群山,一片黑暗,他什么也看不见。   顾长鸣只觉莫名其妙,这家伙到底在搞什么鬼?正想问清楚,却听他突然大喊一声……   “安静!”   众人沉默了一瞬,看了他一眼,然后又各自抱怨起来。   顾长盛没放心上,亦没有气恼,又道:“有人来了,你们听!”   这次的声音比上一句轻多了,可却更有威力,所有人下意识保持安静,哪怕是刚刚还在与顾长鸣吵嘴的那个。   不管是真是假,若是真的呢?   一个又一个人保持着安静,站了起来,隔着雨幕,支起耳朵,似乎这般便能听清远处的声音。   雨声!风声!雷声!   似乎还有远处的海浪翻涌声!   唯独没有人的声音!   没过多久,便有人开始埋怨。   “什么啊,哪有人来了,你是在做梦吗?”   “这样好玩吗?根本没有人……”   “我什么也没听见啊……”   “我也是,听不到也看不到……”   ……   顾长盛本意便是让他们安静,他们有没有听见什么,他根本不在乎,对他们的抱怨自然也是全当没听见。   顾长鸣最开始还真以为是夫子们来了,可跟着听了许今,什么也没听到,他还在心中得意顾长盛耍了那群家伙,正要和他说些什么,谁知顾长盛突然一个箭步冲进了雨中,转瞬便不见踪影。   顾长鸣没拉走人,更来不及说什么,眼睁睁看着顾长盛消失在黑暗中。   而他耳边似乎还余荡着顾长盛临走前说的那句话。   “你在这等着……”   好吧,那他等着!   顾长盛的离开虽然快,但却被不少人看在眼底,有人便不自觉相信,也许那人是真的听见了什么,也许真的有人来了。   风向再次转变,也有几位学生决定冒雨出去察看一番。   顾长鸣瞧着又有几人冲进了雨幕,心不由跟着期待起来:应该是夫子来了吧?太好了,他们可以离开了!   时间似乎过得极慢,但那微弱的火光终是熄灭,世界又陷入黑暗。   顾长鸣想了想,还是没有重新点燃。   没过多久,那些出去的人便回来了,雷电闪过,只瞧见一个个冻得唇色发白,浑身瑟瑟发抖。   有人立刻迎了上去。   “怎么样?看到人了吗?”   “有没有看到什么?”   这些人将湿衣服脱下,风一吹,冷意沁骨。   “看到个屁,那个人是个疯子,根本什么也没有,他疯了。”   “我们都被他骗了,哪有什么人,我们都快要冻死了,我就说,雨这么大,我们都没听见,偏偏他就能听见?”   “那个人完全疯了,站在吊桥那儿跟个傻子一样,不管和他说什么,他都不理,就跟块石头般,我们都被耍了。”   “是啊,雨下那么大,打在身上太疼了,可他就跟没感觉一样,反正我们是坚持不住了,再待下去,估计得死在那儿了,真是个疯子……”   ……   听到这儿的顾长鸣回头看了一眼那紧闭双眼躺在地上的应夫子等人,内心一片绝望。 第83章 惊恐的男主   季远川带着两位意水的人,与范总教等人分头寻找,因为雨势太大,他们只得暂时在一处洞穴躲避。   静静看着洞外雨势的季远川,在此刻变得冷静,之前的焦躁与不安似乎全都散去。   这时一道闪电从凌霄劈下,洞外霎时变得一片光亮,远处的山峰,临近的峭壁,都照得清晰无比。   这时,季远川眼一颤,接着紧眯。他似乎看到了什么。   可惜黑暗来得太快,他什么也看不见。   可是,他很肯定,那峭壁之上一定有什么东西。   季远川忙叫来跟来的两人,问道:“那上面是什么地方,如何上去?”   其中一偏瘦的人回道:“季夫子那是双秀山,陡得很,没法上去。不过有人在半山腰建了吊桥,若是想上去,就得爬上对面那座山,然后通过吊桥过去……”   这人话还没说完,便又是一道伴着闪电的惊雷劈下,洞外一片白光闪耀。   这次季远川看清了,那上面确实有人,而一旁站着的两位杂役也看到了。他们不由同时惊叫出声。   “上面有人!”   “天啊!吊桥断了!”   听到对方的话,又不由再看向对面的山峰,可惜却什么也无法再看见。   交流各自看到的景象后,季远川对顾长盛等人的处境有了怀疑。   难道是因为桥断了,所以才不能下来。   “除了桥这条路外,就没别的路了吗?”季远川求证道。   “回夫子,没有,只有那一条路可以进山。夫子不知,那山实在陡峭,上面连树都没几棵,全是石头。”   “带路,我们先上去看看。”季远川说完,便又重新背上厚重的包袱,戴上雨笠穿上蓑衣,第一个走了出去。   杂役亦是同种装扮,紧跟其后为之指路。   虽说身着雨具,但因为长时间待在雨中,脚踩小溪般的流水,季远川等人实则早已全身湿透。   若是能选,还不如直接顶着雨水前进舒坦。   他们依旧全副武装,不过是为了护住携带的大包袱罢了。包袱外虽然裹了一层油布,但季远川对这个的防水性表示怀疑。   草木被狂风吹得疯狂摇摆,自上而下的水流几乎没过小腿,不时劈下的雷电让人胆战心惊,手中紧握的灯笼则在闪烁摇曳,似乎在下一刻,它便要熄灭。   费了不少功夫,三人终于爬了上去,站在了断裂的吊桥前。   在雷电的照耀下,季远川也终于看到了站在对面的人。   是顾长盛。   季远川只能凭着闪烁的雷电去判断对面之人的容貌,可顾长盛看着对面光亮却知,那人一定是夫子……   他也终于看到了夫子,隔着层层雨幕,不禁笑了。   这个微弱的笑,季远川自是看不见,因为自确定那人身份后,他完全慌了。   这孩子是不是傻,怎也不知稍微避点雨,直接暴露在雨中,这不是要生病吗?哪怕拿点东西遮一遮也是好的啊!   季远川手忙脚乱解下包袱,大喊道:“顾长盛,我把东西扔给你……你赶紧去整理一下自己……别生病……你走远些……别被打中了……”   不过,对面那人一动不动,季远川便猜他压根听不见自己在说什么。   打量着彼此的距离,大概有十二三米的距离,还好不是太远,将东西扔过去完全可以做到。   季远川先捡起几块石头试了试手感,然后再用力将包袱扔了过去。   看见东西安全落到对岸,季远川松了口气。   其他两人也将东西扔了过去。   季远川这才想起旁边还有两人呢,真是的,脑子都急迷糊了。   “你们两个快快下山,将范总教叫来救人,我在这里等你们,快去快回……”   杂役应下后,快步离开。   待他们走后,季远川再看向对面,却发现那儿已没了人影,与之消失的还有一个包裹。   季远川这才想起还有顾长鸣等人,哦……他把这些人都给忘了……   现在想想才反应过来,这些人定是在一块儿才是!男主应该是找他们去了。   只是为何只拿走了一个包裹?只有一种解释,顾长盛受伤了,所以拿不了太多。   越想便越心焦,他们到底是碰上了什么,为何会受伤,为何只有顾长盛一人,吊桥又为何会断裂?   这些疑问萦绕在季远川心头,让他久久不能得到平静。   并没有过去多久,对面又出现了人影,而且数量还不少,季远川大喊,那些人均无反应。   不过,他们应该看到了自己吧!   再过没多久,范总教便带着人来了,季远川还以为那两人得花些功夫才能找到人,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并且来的挺齐全的,吴夫子和索夫子等人也在其中。   季远川没有多想,将目前的状况告知了范总教。   ……   接下来的事情则无比顺利,范总教将带来绳子一头系上石头,然后扔了过去……   一个时辰后,对面的人便全被接了回来。   某个山洞内,季远川看着这几个不是伤就是昏迷,欲哭无泪。   若是他从一开始便阻止就好了,就不会有后面这么多的事儿。   顾长鸣换上干净舒适的衣服后,就已经进入了梦乡。其他人亦是早已精疲力尽,或躺或靠地入睡。   洞外的雨势依旧大得很,没有半点要停的架势。   而顾长盛还在笑,季远川勉强地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手…还疼吗?”   顾长盛摇了摇头,用完好的那只手握住季远川。   季远川眉心一跳,却没有拒绝,而他很快发现男主更用力地握住了自己。   罢了罢了,这孩子肯定吓坏了。   季远川回握他,忽略了心中的那丝欢喜。   顾长盛猛一抬头,黑沉沉的双眼看向季远川,其中似乎隐藏了许多难言的复杂。   季远川正想安慰他几句,告诉他不用害怕啥的,却见这人突然往他这边靠了过来,趴在他肩上,将脸埋入他颈窝。   季远川全身立刻僵住。   顾长盛在想,夫子什么时候会推开自己?可对方一直没动静,他不禁沉浸在夫子的冷香之中,深深一嗅。   察觉到男主的动作,季远川便要推开他,谁知这人却委屈又颓然地道:“夫子,我以为…我再也不能看见你了,夫子…我以为我要死了,好冷,好冷啊……”   说到这儿,他忽然全身发抖,似是想到了什么冷极了。   季远川最受不了他示弱,哪还记得要推开他,反而将他抱紧了。   “别怕别怕,你现在安全了,那样的事情再也不会发生,你别怕……”   顾长盛闭上双眼,嘴角擒着一缕笑意,嘴唇似是无意般轻吻着夫子脖颈的肌肤,即使心跳剧烈如鼓,他嘴里说出的话却是惊慌无助。   “夫子,如果你再晚来一点,我可能就要死了,应夫子一直叫不醒,他也受伤了,是为了保护我们才受的伤。若不是他,我们估计早就和断桥一起掉下去摔死了,夫子……”   季远川的注意力完全被脖颈间的触感吸引,心不由狠颤了一下,似乎有什么声音即将破喉而出,整个人如飘在云端。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他忙闭紧嘴,强迫自己仔细听顾长盛在说什么。   男主只是害怕而已,他只要好好安慰他便好了,不能多想,毕竟男主还小,没遇见过这样的事情。   情有可原啊!   而季远川没注意到的是,顾长盛的半个身子已经压上了他,盖在两人身上的衣物被拉直头顶。   光线骤暗…… 第84章 真话的男主   耳边的细语轻言,颈间的细腻温润,交握的十指纠缠,隐约的如鼓心跳。   触感在此刻犹如放大了几十倍,似心头正有一把带钩的羽扇,绵密轻柔,却又撩拨得瘙痒难耐。   季远川只觉心都快要跳出来了,慌得不知所措,便一把将蒙头的外衣扯下。   他看见了火光跳跃下紧闭双眼的众人,也看到了埋在他颈间的顾长盛。   这孩子是不是病了烧糊涂了,在说胡话呢?   这样一想季远川觉得不是那么难以理解了,松开被顾长盛紧握的手,顺势推开几乎趴在他身上的人,再伸手摸顾长盛的额头。   呃……没烧啊!   难道是被吓住了?应该是吧!   顾长盛累得很,与夫子说的那几句话都是强撑着说完,如今那口气散去,且意识到自己的安全,便撑不住睡意进入梦乡。   季远川见状则松了口气,他心里有一丝迟疑,若是男主还醒着,他该说些什么缓解尴尬,幸好他什么也不用说……   只是……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季远川本欲继续往外推的动作止住,转而让顾长盛枕在他的右臂上,拉起盖在身上的外衣,直到看不出什么来,这才安心睡下。   而睡在山洞另一头的范总教则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翻了个身继续睡。   ……   雨却并未因为天亮而止住,反而因为大雨使整个天空看起来灰蒙蒙,不似是清晨,倒像是在傍晚一般。   也正因如此,山洞中忙碌一晚的众人直到很晚才醒来。   因为洞中一应吃食用具并不缺,所以他们也不急着离开,只等雨停了再走也不迟。   顾长鸣算是醒得早的,估计是因为昨晚睡的也早,一醒来他便开始填饱肚子。   不过这些存放在洞里的吃食估计有些日子了,吃起来有些霉味,滋味比在意水书院吃的还差。   不过顾长鸣吃得津津有味,三两口便啃完一只饼,觉得味道还挺不错的,就是腮帮子有点累。   顾长鸣眼珠子滴溜溜转,没一会儿就溜到了还躺着的夫子身上。   他刚想说些什么,意识到满嘴饼渣说话不文雅,便咕噜咕噜咽了下去,再狂喝一口水。   “夫子,你醒了,怎还不起来?夫子难道不饿?”   声音难免有些大,季远川眉头一皱看了顾长盛一眼,轻嘘了一声。   顾长鸣也看了过去,原来顾长盛还在睡,他不自禁抿紧了嘴,压低声音道:“夫子你饿不饿?我拿了好几块饼子,夫子垫垫肚子吧。”   季远川摇了摇头,示意不用。   顾长鸣便以为夫子还不饿,便快速将那几块饼啃完,然后又起身去拿了几块。   季远川便瞧着眼前这人又狼吞虎咽地吃完了三张大饼,然后再再次起身。   他好想说一句,顾长鸣你就不能一次性多拿些么,连着折腾几次不嫌烦?   这时,顾长盛也终于有了要醒来的迹象,身体动了一下。   季远川转头一看,便撞进一双清泉明亮的双眼。   顾长盛醒了!   只是他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只见呆呆看着他的顾长盛突然凑上前来,动作十分迅速地将那淡粉的薄唇压上他的唇。   一触即分!   快到他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快到他连什么感觉都没来得及体会。不是男主出了问题,就是自己出了问题。他看到了什么?男主刚刚……是在吻…他吗?   连半秒的思索都没有,这些心绪在胸间如大风刮过,季远川第一个反应便是像根弹簧般跳起,急急地去看洞中的其他人。   此时大部分人都起来了,但几乎都坐在对面那头吃东西,并未注意到这边,而小部分未起来的人也是因为受了伤还没醒。   季远川心中庆幸,幸好…幸好没人看见,若是被人看见,那可怎么得了……   …不对,现在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吗?重点是男主为什么突然亲他啊!   季远川一脸懵逼地看向还侧卧着的顾长盛,便见这家伙亦是一脸惊恐的表情。   他没有说话,只是眼神中的谴责与不解是如此明显。   而睡懵的顾长盛此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干了什么!   他把他梦里一直想做的事做了,不过…后果很严重。   “夫子,方才…我…我睡懵了,我还以为是在四宜小院,我…我是在自己的榻上,我身边放着的是我一直喜欢抱着睡的大…大枕头,夫子抱歉……我我我不知道是您,我睡懵了,我真的真的…以为在自己床上啊,夫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从顾长盛吃惊害怕的表情以及语无伦次的话语中,季远川能分辨出他说的是实话。   可直觉却告诉季远川:不对劲,很不对劲。   可是,他选择相信。   除了这个,也没有第二个可以解释的理由了。   季远川看着顾长盛的目光越来越平静,而顾长盛回望的目光却越来越慌。   最后季远川面对紧张的顾长盛,淡淡道:“别慌了,我相信你。”   说完,季远川站了起来,离开前又道:“先起来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目送着夫子的离开,沉淀在顾长盛脸上的表情,先是由害怕忐忑变为平静,然后又从平静变为迷惘与不解,最后一丝淡笑冲散所有愁绪。   ……   之后的几天非常风平浪静,季远川等到了来接他们的船,与意水告别后,他们踏上了返程之路。   望着无际海水,季远川突然想到了什么,忙问一旁的应独睿道:“应夫子可知那范总教的姓名?我见大家只唤他范总教,却是连他的大名都忘记了问。”   伤势已然无碍的应独睿,吹着海风,笑道:“别的我不知,不过他的名字我却是知道的,唤范屠言,听说那人曾经当过兵,在战场上也立过不少战功,不过听说他因为受了重伤,便退了下来,当了一名偏安一隅的总教。”   “范屠言……”若说之前只是有个模糊印象,在听到这个名字后,季远川顿时清醒了。   范屠言不就是后来会揭竿而起的……   知道了此人的身份后,再联想起在意水的种种遭遇,季远川也不觉得意外了。   只是有些后悔,若是他早些知道此人的名字就好了,或许这躺能少吃不少苦。   不过即使知道范屠言此人的存在,季远川也并不打算做些什么,他也做不了什么。   望着远去的海岛季远川只能在心里道一声保重!   ……   与此同时,站在海岛上看着船只远去的范屠言,收起眼底的漫不经心,敛去嘴角的笑意,眼神霎时变得冷酷。   这时有人骑着马朝他这边奔来,马蹄的踢踏声吸引了范屠言身后不少人的注意,除了他自己。   马上的人很快就奔到范屠言跟前,然后下马,大声道:“总教,李教传话过来问您,是否可以出来了?他们都要憋死了。”   范屠言轻笑:“当然可以。传话下去不再限制走动。”   “总教那我们可以不吃鱼了吗?”   “吩咐食堂下去,今日开火!”   随着范屠言的话落,人群里便响起一声惊呼:太好了!   那人又问道:“总教,那我们可以搬回我们的宿舍不,老宿舍住得太不舒服了……”   范屠言打断他:“…行了,别问了,既然那些人都走了,自然一切都照旧!”   接着便是一阵久久不散的尖叫欢笑声。   …… 第85章 忐忑的男主   回来后,没多久,季远川便听闻意水书院被四联书院除名,往后再没有四联书院,只有三联书院了,而他们也不再需要前往意水。   而这一切应该正合范屠言的心意,季远川虽不知此人目前身后站着的人是谁,但左不过是那几个皇子中的一个。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真穷,怕是早在岛上练兵敛财,但又恐被人发现,便在此次学习交流中故意得罪人,好摆脱四联书院的关系,从此在那孤岛上不管如何折腾,都不会有人发现。   范屠言此人注定不会屈居人下,虽说暗靠大树,但树倒猢狲散,很快便揭竿而起,于意水称霸为王。   不过跪也跪得快,在见自己并无多少胜算时,立刻投靠了顾长盛,成了顾长盛麾下的一员大将。   已知此人将来的命运,季远川自然不肯再过多干涉,只希望到时自己能自保便好。   回归正途,季远川一面督促丙六班的学习,一面忙着将《三年科考》的附加练习题编写出来,日子不知不觉开始忙碌,时间溜得飞快。   ……   一个月很快便过去。   这日顾长盛刚收完功课从学舍中出来,一抬头便看见王颂文正伸长脖子往里瞧。   顾长盛便问了一句:“你这是来找谁?”   王颂文一见是他,便笑着迎了上来。   只是这笑透着一分怪异与两分不自然。   “我能找谁?你们班上的人我也不认识几个啊,当然是找你喽!”   “找我?什么事?”最近事儿多,顾长盛忙得很,平时连和夫子多说几句话的时间都没有,哪有那个闲心理面前的人,于是态度自然带出几分冷淡。   都是人精,谁还不会看脸色,一听顾长盛的语气,王颂文便知他不欢迎自己,但受人之托,也只得办完,便边在心中骂人,边好言相道:“你过来,我有事找你,到这边来……”   王颂文将顾长盛拉向一较为隐蔽的拐角处,若不仔细看,并不能发现那儿有人。   顾长盛见他似乎真有什么要紧话要说,便跟着去了。   “到底要说些什么?直说便是了,难道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也不知顾长盛说的哪句话触动了王颂文的神经,他连忙否认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咱们也是自小一起长大,也算得上竹马了。   虽说你在你家长大,我在我家长大,见面的机会并不多,不过也算得上是朋友吧,瞎说什么呢……”   顾长盛挥开被扯住的袖子,道:“行了行了,有事说事,别胡扯。”   王颂文这才不情愿地回归正题:“好吧,我也不想说这么多的,不是怕你多想吗……”   顾长盛眯起眼瞪了过去,王颂文立刻精神了。   “好好好,我这就说这就说……呃……呃这个……因为那个……”   眼见这人吞吞吐吐起来,顾长盛耐心耗尽,没说一句话便转身要走。   王颂文这才意识到自己确实婆妈了,若是再不说,恐怕今日真的没机会说了,他连忙拦住顾长盛:“别走别走别走…我这就说,我真的说!是这样的有人托我送一点东西给你,我也是受人之托。”   顾长盛停下脚步,看向他道:“送东西?是谁?什么东西?”   面对顾长盛的问题,王颂文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她说只要你看见了,你自然知道是谁送的。”   王颂文说完便从胸口掏出一青色的荷包,递给顾长盛。   荷包绣的精巧,布局也大有讲究,虽只是简单的松竹青草岩石,却也别有一番韵味。   顾长盛第一反应便是夫子那只一直在用的灰色钱袋,也不知夫子用了多久了,也不换个新的,面前这个若是给夫子用倒是不错。   王颂文见他只是打量,却一直没接过去,更别说道谢什么的话,心中便知哪里不对。   看架势,这顾长盛分明没有认出来这绣荷包之人啊!这怎么可能呢?   “顾长盛你见这荷包就没什么印象,就没想起什么人来?”   顾长盛摇了摇头,道:“我又不会女工,如何能分辨出绣这荷包之人是谁?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本还扭捏着不肯说出背后之人的王颂文,一听这话便怒了,气都没捋顺:“你…你……你可真是好……好样的,这才过去多久了,你连我家姐绣的荷包都不认识了?   你也太薄情寡义了。亏得家姐一直惦记着你,念着你在外生活不易,便想着接济你一二。   谁知,你竟早就将家姐抛到脑后,顾长盛好你个负心汉,你太没良心了。   虽说婚约已被取消,但这又不是家姐的意思,你竟然…你这意思是怪家姐不成……”   顾长盛呆了,谁?家姐?王颂文的家姐是谁?可还不等他问,王颂文便将那鼓鼓囊囊的荷包塞在他怀里,快步离开。   顾长盛下意识抓住了要往下滚的荷包,摸着触感像是里面装了不少金银。   王颂文心里气,走得越来越快,顾长盛忙迈开脚追了上去,大声道:“你等等,先别走……”   待顾长盛离开后,拐角处又出现一个人。   季远川看着男主远去的身影,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去。   那个人是男主啊!   将来会是皇帝!   注定拥有无数女人的皇帝!现在不过是他的未婚妻对他略表心意而已,以后定也不会少。   季远川失神落魄地走回四宜小院,看着空荡荡的小竹楼,心中突然升起一丝迷惘,平铺在面前的文书,久久未看进一字。   ……   自一个月前从意水回来,顾长盛便觉时常不见夫子人影,难得有空暇说得上几句话,不过他也只当是夫子事务繁忙。   可这日过后别说是说话了,便是人影也难得见上。   起初他还当是夫子忙,可渐渐地,他意识到不对劲……夫子莫不是在躲着他……有了这个想法,他便时常在小竹楼门口等,可仍然等不来夫子。   夫子从何时开始竟连家也不回了?   几次三番后,他才真的慌了。   不是错觉,夫子定是在躲着他,这是发生了什么?到底为什么?   之前不是都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不对劲了?   不过令他十分恼火的是,夫子突然要被派往京都一月之久。   他耐着性子等了这煎熬的一月,终于将夫子等了回来,正要与夫子好好谈谈,可又总会被搪塞过去,被各种理由拒之门外。   夫子似乎根本不想与他多说什么!   幸好没得几日便要开始游学,到那时他定能找到独处的机会,与夫子说说话。顾长盛这才暂时歇了心思,期待游学之日的到来。   可很快,他又得到消息——夫子并不会出席此次游学。   得到这个消息时,他只觉自己快要疯了。游学少则三四月,多则大半年,他无法想象这么久都不能见到夫子。   意识到这个问题,顾长盛明白,他再也无法忍耐,他必须问个明白。   尽管他已有了些许猜测,心中亦惶恐与不安,可只要不问清楚,他便一日活在忐忑之中。   除了在课上,他已经很难在别的地方见到夫子,为了不让夫子溜走,顾长盛决定一放课便紧跟着夫子。   夫子去哪,他便去哪!   顾长盛的举动并没有半分遮掩,故季远川能将身后的人看得很清楚,但他并不打算停留,而是如往常般出了书院。   顾长盛也在预料中地被拦住,不能出去。   只是与往常不同的是,直到季远川回来,顾长盛还在书院门口等。   季远川这才明白,这次恐怕不是那么容易躲过去了。 第86章 表白的男主   夜已深,天上无月,四周黑如浓墨,此时已无人走动,唯有上面挂着的两盏灯笼散发着朦胧的光。   季远川拜托守门人开了门,一脚踏进书院便瞧见离他几步远的亭子中的人。   虽说黑暗中看不清他的面容,不过季远川知道那人是谁。   顾长盛。   此时顾长盛趴在石桌上,脸正对着大门的方向,一看见季远川便站了起来。   季远川没有动,看着那人快速从亭子里跑出来,然后站在他面前,伸出手紧紧攥住了他的衣袖。   因为太过用力,柔软的布料在顾长盛的指间起皱变形,可他依然没有松开的意思。   季远川也没让他松开,只是道:“回去再说!”   可即便如此,对方还是没有松手,季远川心里有了一丝不安。   一路上,顾长盛十分安静,什么也没说,这不禁让季远川的不安滋长。可他也明白,躲避并不能解决问题,迟早都要面对。   很快两人便回了四宜小院,进小竹楼前,季远川还关注了一下母亲那边,那边灯还亮着,也不知为何还未睡,这完全不符和母亲平时的习惯。   “你先进去,我去那边看看,怎么灯还亮着,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季远川指了指西平房的方向,便朝着那边走去,只是还没走几步就遇到了阻碍。   他这才发现顾长盛竟然还紧拽着他的衣袖!也得亏这玩意长得很,一直没发现。   檐下挂着的灯笼,是季母精心挑选的大红色,偏红的火光将顾长盛的脸映上一片暗色,让人看不清他的真实神情。   “夫子,我与你一同前去……”   季远川没说话,只是看了看他手中的衣袖。   顾长盛的手动了动,终是缩回了手。   季远川笑了笑,提步朝西面走去,顾长盛紧随其后。   还以为母亲出了什么事的季远川很快明白,是自己多想了,屋内的季母与顾夫人聊得投入,也根本没发现自己的到来。   两位母亲兴致高昂地在谈论即将踏上游学之旅的顾长盛。   季远川与顾长盛在窗外听了几句,没多久又原路返回,很快便上了楼。   直到两人相对而坐,男主仍然没有说话,眼见气氛越来越不对劲,季远川忙开口道:“没得几日你便要去游学,东西可得准备齐全,千万别落下了什么,出门在外可要小心谨慎,不可莽撞。”   季远川说完了场面话,便要让顾长盛出去:“现在时间也不早了,你回房休息,这几日要多注意休息才是……”   “…夫子……”顾长盛突然打断,一双眼紧紧盯着季远川,失落道,“夫子,你是厌弃我了吗?”   季远川一梗,目光不由看向别处,道:“你说什么呢,作为一名夫子怎会厌弃学生?你别想太多,好了,你先回去,有什么事以后再……”   “夫子…”顾长盛再次打断,“既然夫子不曾厌弃学生,那为何不肯看我,难道我竟这般令夫子生厌,连看一眼都不愿意吗?”   季远川尬笑了几声,强自保持自然道:“怎会?你真的是想太多,我为何要讨厌你……”   似是为了验证顾长盛的话是错的,季远川扭头看过去,却被近在咫尺的人吓了一跳。   刚刚这人不是在对面吗?怎么现在离自己这么近……近到他的手随便一动就能挨到对方。   难道这人走路没声音?他怎么一点也没听见?   “你别靠我这么近……”这个距离让他有压迫感,不自觉便有点紧张。   谁知顾长盛非但没有走开,反而更贴近了几分,近到季远川能看清他眉毛里面藏着的小痣。   “为何夫子突然拒绝我的靠近,明明以前,我们也是这样不是吗?”   季远川看着他的眼睛,没有说话。   “你心中也是有我的对吗?你明明对我也有感觉,但是…你在逃避!”也许之前他还不确定,但现在他却无比肯定。   夫子对他并非无动于衷!   季远川眉头一跳,冷漠道:“说什么胡话,我完全听不懂。”   “好,你可以不承认,但是我的心意,我要明明白白全告诉你……”   季远川看着面前不断放大的容颜,心跳开始加速,可对方却没有停止的痕迹。   季远川伸出一只手,抵在顾长盛的胸膛,让他无法再进一寸。   直觉告诉他,不能再让男主说下去,如果那层窗户纸被捅破,很多事……恐怕都不能如常进行……   “别说了,你现在需要的是休息,看…你都开始说胡话了!”   “不,我不是在说胡话,我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夫子……我心悦你。”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 ._c_c   看着顾长盛似乎内含无限情绪的双眼,季远川在这一刻,在听到眼前人心意的这一刻,耳际一片轰鸣,心跳停止了一瞬,周围的一切他好像都能感觉到,却又好像一切都离他远去,整个人犹如处在一个虚假的世界。   而这个世界,只有他和面前的人是真实的。   季远川突然丧失了语言的能力,嘴唇张合了几次,却什么声音也不能发出,最后只能闭上。   而这也恰好给了顾长盛表明心意的时间。   “我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我便期待着能看到你,希望和你说话,希望能和你待久一些,我渴望你的眼睛也能看到我,甚至我曾经想过,你的眼睛只能看到我……   等我意识到这一切时,我已经无法让自己不去想你,因为…我心悦你……”   抵在他胸口的手,已无法再阻挡顾长盛的靠近,可季远川完全没有发现。   没有发现顾长盛越来越靠近的身体,没有发现自己的手已被握住,而那只手正在微微发颤。   因为季远川此时心里只有一个感觉,他的心跳得好快,在发烫,烫得他想大叫。   似乎,在此刻这颗心已经不属于他。而耳边悦耳低沉的声音还在不断响起,理智告诉他不能再听,可他却犹如着魔般希望对方继续说下去。   “夫子,你并不讨厌我不是吗?哪怕你对我的心思与我不一样,还请你让我留在你身边,我会很乖,不会让任何人发现,不会给你带来麻烦,不会对你造成困扰。   我只想在你身边陪着你,静静地看着你,其他什么也不求,只希望你不要再躲着我……”   季远川缓了许今,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只是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不太对劲,带着颤抖:“那…你先…从我身上……起来……”   原来不知何时,季远川已被半压在罗汉床上动弹不得!   顾长盛动作一滞,慢慢从季远川身上起来,在夫子没有注意时轻叹一声。   接着季远川也迅速地爬了起来,整理了一番凌乱的衣裳,思绪迷乱:“我哪里有躲着你,这段时间事务繁忙罢了……”   一说完,他便知道自己说错话了,现在的关注点是这个吗?这样说岂不是不打自招?   “夫子若没有躲着我,那为何总是看不到人影,而且夫子本来不是打算一同前往游学吗?为何突然不去了?”   知道自己说错话的季远川连忙找补:“这个不是我决定的,我不过是听从书院的安排罢了,你想太多了。”   季远川说完,没给对方开口的机会,话一转,语气严肃道:“长盛,你还小,所以有些想法幼稚我能理解,但是我告诉你,等你长大,你再回想现在的想法和行为,你一定会觉得很可笑。   你还小,有些事你还不懂,我不怪你,刚刚你说的话我就当没听见,回去吧!”   顾长盛一听,整个人彻底慌了,忙解释:“夫子,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我没有……”   “…行了,”季远川打断他,似乎没将他刚刚那番话放在心上,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你先回去休息,很晚了,我希望这些话我以后都不会再听到。”   顾长盛怎会舍得离开,好不容易有机会将那些藏在心底的话说出来,他怎能让夫子对他产生误解。   可季远川却不愿再给他时间,打开门示意他出去。   顾长盛便知,夫子是真的不欲与他多说,他只能磨磨蹭蹭踏出了房门。   季远川便在顾长盛复杂的眼神中关上了房门。   只不过门关得并不顺利,季远川往下一看,原来是顾长盛将脚卡在了那,门无法关闭。   “夫子,在意水的事情只是意外,我们确实受伤了,但这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这都是我们的错,是我们没有听你的劝,夫子不要自责。”   季远川心一颤,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原来他都知道。   可是怎么可能不自责,让学生负伤回书院,就是他的责任。也许他的能力还无法带领好学生在外生存,所以他拒绝了游学。   或许两三年后他会重新考虑这个问题!   可他没想到,男主竟知道他心中的想法。   顾长盛淡笑着“夫子晚安,我会一直,直到你愿意看看我。”说完便收回脚,转身向楼下走去。   速度快到季远川都没法叫住他,这坏小子,突然来这么一出,弄得他突然有点歉疚了。   可是……心动又如何,此时在一起了又如何?   他们注定不会有结果。   男主前未婚妻送他荷包的场景,历历在目。季远川永远也无法欺骗自己,此刻与他诉说心意的人,迟早有一天会君临天下,迟早有一天会佳丽无数……   而他…不过是书院一个小小教书匠罢了!   如此不对等的身份,他不觉得真的会有什么好结果,难道要他一个大男人如许多深宫怨妇一般,痴望地等待她们的皇来临幸宠爱?   那他还不如永远只当一个教书匠!起码还轻松自在许多。   至于让男主放弃后宫佳丽只宠他一个…呵……他也是男人,如果让他处在那个位置……反正他是不会同意的。   更何况那些女人男主是真心宠爱!   他只是可惜,难得的一次心动很快便要被扼杀。   不过他相信,他可以做到。   一夜过去,两人都没睡个好觉。 第87章 出发的男主   第二日一早,天还未全亮,唯有地平线与天空交接处有一圈白光时,季远川一拉开门,便瞧见了站在门后的人。   季远川有点吃惊道:“顾长盛你在这里做什么?”   “夫子昨晚还未回答我!现在夫子可想好了?”顾长盛站在门口正中间挡住去路,身形一动不动。   季远川扶额,头疼道:“我昨晚不是已经与你说的很清楚了?”   “夫子从头到尾都未回应我的心意,哪怕拒绝都未曾,我自然是来求个结果的。”   果然,他就知道男主没有那么好应付,原来一大早就在这守着。   他没有明确拒绝吗?难道是因为自己措辞太含蓄了,男主没有领会?   看着男主眼下浓重的黑眼圈,季远川非常怀疑他昨晚有没有睡,正想叫他回去,却见面前这人突然欺身而来,向前一步踏进了房内。   季远川为避免与他撞在一起,匆忙后退一步,谁知还未动,就被顾长盛拽住手腕。   距离太近,两人不可避免地撞在一起。   感受到手腕间的力度,季远川一愣,幸好呆滞的时间只有一瞬,反应过来后便立刻推开了他。   顾长盛被推得连连后退,又被门槛挡住,整个人往后倒去。   季远川见他要摔倒,瞳孔倏然放大,想都未想便紧紧将他拽了回来。   怀里的人发出一阵闷笑,在季远川的胸口震动,从中他能感受到对方豁然开朗的喜悦。   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季远川松开了怀里的人。   两人又重新拉开了距离。   “你是故意的?”季远川气急败坏地质问道。   顾长盛轻笑:“若我不如此做,怎能知道夫子心中亦是有我的。”   季远川干涩地辩解:“我那只是下意识的反应,我总不能眼睁睁看你摔倒吧?你别乱想。”   顾长盛上前几步,似是要靠近季远川,季远川忙后退,道:“别动,有话说话,就站在那儿,别动……”   真的怕你了!   顾长盛听话地站在原地没有再动:“夫子,是我不对,我太心急了,我会给你时间慢慢想,我们还有很多时间。明日我便要去游学了,我希望等我回来,夫子能给我答案。”   季远川没有回应,顾长盛也没有再逼迫,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待在房间的季远川,久久陷入宁静,看着窗外的阳光一点点洒进来,照亮整个屋子。   他很想告诉那个笑着离开的少爷什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待男主游学归来,孝期也过了,那是也差不多可以赶上乡试了。   季远川的内心一片寂静。   ……   果然,这天过后,顾长盛再也没有主动来找季远川,他的生活终于回复平静。   第二日,书院的游学队早早便准备好了,季远川拿着准备好的东西前来送行。   在长长的车队中,季远川找到了刻有丙六的车徽,从里面传来学生的打闹声。   一听声音,他便知道谁在里面。   季远川轻敲车壁,很快有人拉开了车帘。   “谁啊?”顾长鸣大大咧咧地伸出个头来看,一见是季夫子,脸上表情转换,笑了,然后又很快将头缩了回去。   速度快到季远川什么都来不及说,这家伙……   不过很快,车窗口就出现了三个人头,还有两人挤不过来,就在后面瞎闹腾。   顾长盛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夫子你是来看我的吗?我太开心了……”   季远川还没说话,顾长鸣先不高兴了。   “什么叫来看你的?明明是来看我们大家的好不好,而且还是我先发现夫子的,好了好了,后面的人别挤了,赵牧你也别挤了,头咋那么大呢……”   赵牧没理顾长鸣,挤着脑袋大声道:“夫子你快上来看看我们的马车,这是书院分给我们五个人的,里面可大了,夫子快进来看看啊……”   季远川被他们吵得头疼,就像是五百只鸭子在耳边嘎嘎嘎嘎嘎嘎嘎……   “行了,别吵了。”季远川抬手示意他们安静,“很快就要出发,我就不看了。这一路上你们一定要相互照顾,不要再耍小性子听到没?”   说这句话时,季远川是看着顾长鸣的。   顾长盛和赵牧知道夫子的意思,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顾长鸣你听到夫子说的没?”   “哈哈哈哈……还是夫子说的对……”   季远川毫不手软地将两个快笑抽过去的头塞回车内,再将一个大黑脸也推了回去,接着将准备好的东西从车窗放进去。   “这里面有我给你们准备的东西,每人一份,都必须随身带着,不许嫌累,不许嫌烦。   领队虽然会照顾你们,但也只会在你们有危险的时候出手,可若是他们自己都难保,你们便要靠自己了。   其他的……我也不与你们多说,课上我说的已经够多了,再说你们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总而言之,不要太过依赖他人,要靠你们自己……”   顾长鸣叹息:“要是夫子与我们一道去就好了。”   季远川轻笑:“即便是领队中有我,我也不能帮你们什么,还是要靠你们自己。”好了,我要走了,记得照顾好自己,我给你们的东西都带好,不要离身。”   顾长鸣又想凑到窗口,被顾长盛挡住,不情愿地道:“好吧,夫子等我们回来。”   走前,季远川这才看向顾长盛,没说什么,只笑了笑。   顾长盛眼睛一亮:“夫子放心,我们一定都会平安归来。”   赵牧欲往前凑,被顾长盛不动声色地挡住,不过他已经习惯了,便隔着一块肉墙道:“夫子,我们一定会小心的,夫子不用担心……”   与五人一一道别后,季远川离开,而车内的争执则从他离开开始。   “东西是每人一个,别抢,夫子说了每人一个……”尽管赵牧一直在强调,可五个包裹还是转眼就没了……   其中也包括属于他的那一份,赵牧气得大吼一声:“谁拿了两个,不是说好了一人一个吗?”   赵牧对上一双双眼睛,得到的会应都是坦然,唯有一人没有看他。   “顾长鸣,是不是你多拿了一份?”   顾长鸣慢悠悠地转过头,眨巴着眼看向赵牧道:“我没拿!”   赵牧不信:“除了你,我想不到第二个。你转过来,让我看看。”   顾长鸣笑了,又道:“我真的没拿,我就是帮你看看里面有什么,是不是大家的都一样……”   赵牧的脸唰……的一下耷拉下来……   顾长鸣忙将多拿的一份递了回去:“给你给你,真是小气,不就是看看么,又不会少块肉,小气鬼……”   ……   在他们胡闹时,顾长盛则在第一时间就打开了包裹,开始翻看里面的东西。   有一些防身用品和工具,以前夫子带他们一起做的袖箭也在其中,不过那时候夫子只肯给他们看看,不轻易让他们玩,说是杀伤力大。另外还有简易的指南针和工具刀之类的东西。   这些对他们丙六班的人来说都很寻常,顾长盛看了看便往后继续翻,直到他看见了一件亵衣?   顾长盛眼睛睁大,努力看去,没错…确实是一件亵衣……夫子为何会将亵衣放进来?   他看了看其他四人,见他们并没有什么反应,顾长鸣和赵牧还在斗嘴。   难道只有他的里面才有,夫子是怎么知道他会拿这份?夫子应该是料定他会拿这份,所以才会将亵衣放进来吧!   等他游学归来,夫子定是会接纳他了。   顾长盛正拿着亵衣晕陶陶地傻笑,这时旁边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呀……大家快来看看我发现了什么!”   顾长盛瞬间从美好愿想中回转过来,不悦地看向出声的那人,下一秒蓦然呆住……   只见那人手里拿着与他一模一样的亵衣,心霎时稀碎。   那人无法领悟到顾长盛的悲伤,挥舞着亵衣大声说出自己的发现:“大家快来看看,夫子给我们准备的这件灰白色衣服,这东西可是暗藏玄机啊……”   然而,顾长鸣还在与赵牧瞎扯,另一人在捣鼓着袖箭,顾长盛则对他的“揭穿”怀“恨”在心,所以一时间竟然无人对他回应。   顾长盛虽然未理他,但注意力却仍然在这件亵衣上,这时他才注意到不对劲。   这根本不是什么亵衣,虽然摸起来柔软,并且没有破损,却能明显分辨出这是件旧衣。   夫子怎会为他们准备旧衣?心中存疑的顾长盛检查了一遍后果然发现不对劲。   在这件衣服的边角处似乎绣上了什么东西,季远川用手摸了摸,没有声张,悄无声息地脱了衣服,再换上这件旧的。   思及夫子临走前的嘱咐,心中念着团结二字的顾长盛便准备与其他人提一嘴,至于他们听不听,则是他们的事了。   “行了行了,别吵了,尤其是顾长鸣和赵牧,赶紧看看夫子给的东西,其中有一件衣服,快换上。”   顾长盛还以为他们不会理自己,谁知那三人问也没问就换上了,还有一人则是早就已经换上。   顾长盛一愣闭上了嘴。 第88章 站出的男主   季远川站在青明山顶,看着蜿蜒远去的车队驶入小道,最后消失不见。   虽然班上少了五人,但课还得继续上。不得不说,少了那几个人闹腾,丙六班都安静了不少,也比平时更好管了不少。   平时迟到的少了,在课上吃零嘴的没了,拖拉不交功课的人没了……   季远川的世界清静了许多,但同时也有一丝怅惘。好在游学最少也要三个月,大多是六个月左右,他可以在这段时间好好想以后该如何面对顾长盛。   不管对方是一时兴起,亦或是真的喜欢,他都不想陪他玩那所谓的“恋爱”游戏。   一个月后,他等来了机会。   他从山长那儿得知,《三年科考》这本书在桐城已经获得了众多学子的喜爱,书院打算将这本书普及到全国。   一是为了来年吸引更好的生源,二是为了增加青明书院的话语权。   而他要做的第一步就是前往京都,将《三年科考》献给教抚司,成为教抚司充分了解《三年科考》的介绍人。   毫无疑问,季远川是第一人选,也是最佳人选。   唯一让季远川担忧的是时间太长,整整一年啊!一年后他再回来,一切都会发生改变,一切也都会回归原位。   所以季远川答应了,与几位夫子一同踏上了前往京都之路。   与此同时,顾长盛等人的车队正经历着山贼的洗劫。   “都不许动,谁若是敢动一下,老子的刀可不长眼,你们若是乖乖地将钱财都交出来,那我们自然不会为难你们,可你们若是敢藏匿财物不交,那可别怪老子发威……”   只见一蒙着脸的独眼汉子正冲赶下来的学生夫子挥舞着大刀。   许多学生何曾见过这种场面,早就吓得瑟瑟发抖,像只小鸡般缩成一团。   顾长盛等丙六班的人也靠在了一处,缩在人群中,眼睁睁看着面前近百个山贼将一个个学生或是夫子叫过去,搜完身后,又叫下一批。   眼看着很快就要到他们了。   顾长鸣眼冒怒火,压低声音道:“这群杂种,我们和他们拼了,我就不信了,我们这么多人会打不过他们。”   顾长鸣与众人一样,都是蹲在地上的姿势,只是他的左手一直隐隐按在袖箭上。   顾长盛听了忙压住了他,赵牧则拉住他的手。   赵牧低吼:“你疯了?这个时候可不是争意气的时候,他们手上拿着的可是大刀,会死人的啊。”   顾长盛冰冷地看着他,说出的话满是冰碴子:“你要是想死,别连累别人,明显他们只是求财并无伤人心,没看见许多夫子都没有发话?   你若是真上去乱发箭,我敢保证,死得最快的不是你,是正在被搜刮的那十几个学生。”   顾长鸣的勇气在顾长盛的冰冷中退却,颓然道:“那你说怎么办?车上的东西肯定都别想要了,现在他们还想将我们身上所剩无几的银两也拿走,那接下来的路,我们该如何走下去,这不是逼我们去死吗?”   赵牧才不管他说什么,始终记得要牢牢压住他,不能让他跑出去发疯。   “是钱重要还是命重要?”   顾长鸣没有说话,可有眼睛的人都知道他不甘心。   顾长盛似是想到了什么,手伸到他面前:“把东西给我。”   顾长鸣动作一滞,想了一会儿,没有动。   顾长盛不耐烦了,加重声音道:“快点,很快就要到我们了,快给我!”   这次顾长鸣没有拒绝,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放到顾长盛的手心。   这块玉佩雕着龙纹,阳光下隐隐约约散发着莹润的光,里面似乎有一汪流动的碧泉。   玉佩一被拿出来,尽管赵牧并未见过什么宝物,也知此物不凡。   顾长盛一拿到手,便道:“你们掩护我。”说完顾长盛便压低了身子几乎趴在了地上,而其他四人则悄悄将他围起来,挡住。   顾长盛袖口滑下临走前夫子赠的折叠刀,用它快速在地上挖洞,将他与顾长鸣的玉佩放了下去,仔细填上土,然后用草盖住。   东西一埋好,便轮到他们了。   几个山贼将十几位学生拽起来,推到一边,其中就包括丙六班的学生。   很快,他们荷包怀中等地方的财物被搜刮走,然后被推搡到另一边。   钱财被搜走,所有人均是一脸愤怒与沮丧,唯一丙字班的人努力低着头不让山贼看见自己的表情。   幸好幸好,幸好山贼没有检查他们的袖口,不然袖箭恐怕就保不住了。   可能是学生们穿着的衣裳都是窄袖的缘故,这些山贼竟然没有检查袖子。倒是几位夫子穿着的是宽袖,可怜兮兮地被山贼们翻来覆去。   见这些人表现乖顺得很,那独眼大汉便喊来几个小弟:“你们几个给我过来。”   被叫到三个山贼受宠若惊,忙弯腰跑了过来。   “老大喊我们什么事?”   独眼大汉指了指那些还未被检查的人,道:“你们好好看着,我去里面看看!”   三个小弟连连道是,独眼大汉便钻进了一个个车厢,喜欢的就放在车上,不顺眼的就把它扔出来。   没多久,地上便多了一堆堆书籍。   这人速度很快,顾长盛等人便瞧见他进入一个又一个车厢,接着爬进了他们自己的马车。   这时顾长盛与赵牧想都未想便先拉住了顾长鸣,顾长鸣还来不及发火便不能动弹。   然后他们便眼睁睁看着一些被他们视作珍宝的东西被扔了出来,不过他们挺感激这个山贼的不识货。   可能是因为不懂,扔出来的东西除了书以外,其他的竟然都是夫子送的,他们都松了口气。   书被留下了,夫子送的东西也没被带走,与之相比那些财物倒是不打紧。   可令他们感到不解的是,那个山贼下车时,又把扔在地上的指南针与折叠刀给捡了起来。   怎么回事?   这时他们五人中的一人突然低叫了一声:“糟了……”   其他四人不解地看向他,“怎么了?”   这人摸着自己的手腕,语无伦次地道:“我的…那个……夫子…我的……”   “到底是什么,能不能好好说话了?”顾长鸣不耐烦地道。   而这人都快要急哭了:“夫子给我的袖箭,我解下来了,落在车上,我忘记戴上,我忘记了,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你!”顾长盛拽过他的衣领,拖过来,努力压制怒火,“这你都能忘记!”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下车太匆忙了,我忘记了,我不是故意的。”   顾长鸣不再看他,慌忙问赵牧:“怎么办怎么办,那山贼一定会看见,书他不敢兴趣,所以全部扔了,可是袖箭他一定不会不认识啊!”   赵牧也想不出办法,只能强自安慰:“也许他没有发现也有可能。”   不过顾长盛开口打破了他们的侥幸:“他过来了,大家快把袖箭解下来交给我,然后给我打掩护。”不但朝这边走了过来,甚至手上还拿着袖箭。   除了没带袖箭的那位,其他三人迅速解下递给了顾长盛。   而这时,那独眼大汉也拖着铮亮的大刀站在了他们面前。   “那马车是谁的?自己站出来。”身高八尺的独眼山贼将他那长刀往身前一甩,刀刃深嵌于泥土中,瞬间溅起一层泥灰落在他早已泥泞不堪的黑色鞋面上。   凌厉的目光冲着人群一扫,众人便迅速低头转过脸,似是生怕被他盯上。   这时有一位年老的夫子挺身而出,上前陪笑道:“也不知这位好汉说的是哪辆马车?只要好汉不嫌弃,马车上的东西尽管拿去便是,我们绝对乐意之至。”   独眼山贼对这个老菜帮子却没什么好脸色:“少给我嬉皮笑脸的,我问什么你答什么便是,那辆马车是什么人的?”说完,他指向了顾长盛等人的马车。   老夫子脸色一黑,强笑道:“这些马车都是书院配的,都是书院的。”   独眼山贼怒了,仅有的一只眼瞪得如牛铃一般,看着面前这个不识好歹的老家伙格外不顺眼,他上前几步道:“我没有耐心与你在这瞎扯,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若是不说,那我就……”   他扛起大刀,放在离得最近的一位学生肩上:“杀一人,直到你们肯对我说真话。”   顾长盛知道他们躲不过去了,只能加快速度填土。四只袖箭可不小,要想藏好并不简单。   那被拿刀指着的学生抖如筛糠,冷汗直冒,嘴里直哆嗦:“我不…不不……不…知道……”   山贼挥出大刀时,有学生怕刀伤着了老夫子,便将夫子拉开了。此时老夫子一见自己的学生被吓得不行,气愤地站了起来。   “不要为难孩子,那是我的马车,是我的,有什么事冲着我来就好。”   独眼山贼严厉的目光在老夫子的脸上逡巡了几遍,讥笑道:“你在撒谎!既然你那么想找死,那我便成全你……”   说完,便缓缓将刀尖从那已经快要晕过去的学生脖子上移开。   这时,顾长盛也终于将土填好,丢下一句话,便站了起来:“是我的!”   有人赞叹顾长盛的勇气,有人心中松了口气,有人埋怨他出来得太晚。   独眼还以为问不到答案,谁知还有人自己站了起来。   他看向出声的方向,只见面前的人群缓缓分开,从中走出一俊朗少年,即使身形狼狈,出尘气质却不减半分,更稀奇的是,这人脸上竟看不到半分惊慌。   独眼问道:“是你?”   “是我,”顾长盛坦然,接着看向老夫子道,“对不起夫子,是我太懦弱了,我不敢站出来。”   老夫子颤抖着手,眼眶含泪,用力想将顾长盛推回去:“傻孩子你出来做什么,快回去快回去,说什么胡话呢,那马车什么时候变成你的了?快回去。”   老夫子没什么力气,顾长盛依然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   独眼对面前这腻腻歪歪的场景十分厌烦,健壮的左手轻轻一提,便将老夫子调转了个头。   接着,他拿出袖箭问道:“既然这马车是你的,那你告诉我,这个袖箭是谁的?”   顾长盛看向他的双眼,毫无畏惧地道:“是我的!”   “你哪儿来的?”   顾长盛眼睛眨都不眨一下:“我买的。”   “在哪儿买的?”   “桐城的一家西洋店,里面总有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我就是在那里买的。”   “哦,那这些东西也是在那儿买的?”独眼拿出指南针等物。   顾长盛板着脸道:“是的。”   “怎么用?”   顾长盛继续扯谎:“对不起好汉,这些都是那里的老板介绍给我的,买来还没几天,有的我还不会玩。”   “你叫什么名字?”   顾长盛不假思索地开口:“我叫顾长鸣。”   ……   人群里的顾长鸣一脸懵。   ……   没过多久,山贼便驾着所有马车离开,徒留一片黄尘。   顾长盛松开紧攥着的拳头,里面尽是冷汗。好在那山贼只是问一问,问完之后并没有为难他。   这时已有夫子开始发言稳定人心:“好了,大家安静,都看这里。大家别怕,一切都结束了,山贼已经离开。   现在我们什么都没有了,该怎么活下去就看各人本事,真正的游学现在才开始,可不是像之前那样游山玩水。   大家真的不要害怕,抢劫这种事每年都会有,很正常,但很少会伤及性命,这个大家放心。   而且早抢比晚抢好啊,越到后面遇上的山贼越凶残,有的时候还会同时遇上好几伙山贼啊,现在我们就什么都没有了,可省了不少事儿。   当然如果大家实在有困难,那就向夫子们求救,目前我们已经快要靠近第一个目的地——庆州,离白庆书院已不是很远,大家再坚持坚持……”   不管其他人听到这席话是什么反应,反正顾长盛等人是惊呆了。   抢劫……每年都会有?可他们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得到?难怪了,有的甲字班的学兄从头到尾都没什么反应,估计是早习惯了吧。   还有,夫子的反应也太镇定了吧,果然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啊!   这时已有人在哭着闹着要回家,有几位夫子上前安慰劝抚。   ……   而山贼那头驾着百辆马车驶入了庆州,进入了白庆书院。   白庆书院的山长就站在门口等着,一见车队出现,立刻笑得见牙不见眼,不过等所有马车都赶进了马场后,他又笑不出来了。   “这青明书院也太抠了,这些马怎么回事?这都是些老马啊!虽说我们这次不地道,下手确实早了些,但也不至于都是这些下等货色啊,去岁他们青明书院便是如此,怎这次还是如此?太不要脸了,这青明书院太不要脸了……” 第89章 缺钱的男主   一旁坐着的“独眼”完全不懂为什么山长这么生气,毕竟每年白庆书院为游学准备的马也是老马啊。   他摘下黑眼罩,露出的是一只完整无缺的眼睛,突然的光亮让他的眼睛有点不舒服,他想着下一次还是别装啥独眼了,不过效果确实很好啊!   一看就是专业打劫的。   待适应了光亮,他打断了山长的口水横飞:“山长别骂了,我有个宝贝要给你看看,这可比你关心的那些马可重要多了。”   果然,山长立刻被他的话吸引:“什么东西?就青明书院那抠门样能有什么宝贝留给咱?”   山长嘴里说着不信,可眼神依旧看向他手中的某物,那眼神一旦黏上就撕不开了。   “这是弩?怎么这么小,给我看看,能有威力吗?快快快……”山长接过袖箭,里里外外不放过一分一寸,恨不得将它看穿了。   “你试了吗?威力如何?能射多远?”   虽然是一连串疑问,但白庆书院山长并不需要对方的解答,因为他很快便做了尝试。   “五尺?不过是个小小的袖箭罢了,竟然也有这么大的威力?我的天!你这宝贝是从哪儿弄来的?”直到这时,他才有时间肯看对方一眼。   “独眼”便将今日份的打劫经历说了出来。   “……要不是青明书院的那几个老家伙瞪我瞪得厉害,我定不会让那小子随便糊弄过去,估计他还以为我信了他的鬼话咧。   说什么是在西洋店里买的,他们桐城的西洋物件哪个不是从我们庆州这儿过去的,我们这儿都没有的东西,他们那儿能有?”   山长本还抑制不住的喜色这时尽被收敛,“也就是说你不知道这东西是哪来的?那你搁这儿和我说这些废话做甚,你是不是觉得我很闲?   既然都碰到了,怎么就不知道问个明白,白白错过大好机会,你不知道一个书院只能打劫一次吗?”   “独眼”挠挠头,想了想,又开心道:“我怎会那般愚蠢笨,山长有所不知,我连那学生的名字都知道了,到时候我们直接去桐城调查一番不就行了,而且我估计过不了几天青明书院的人就得到了,也可以试探地问问。”   “哦,那便好!”山长只觉脑子又轻了许多,“那学生叫什么?”   “叫……顾长鸣,对,就叫这个名字!”   ……   被洗劫一空的青明书院上下三四百人,此时都在整理着所剩无几的行李,其中以书为主。   而在学生们看不到的地方,十几个夫子围坐在了一起,脸上均是愁眉苦脸。   一脸上无须的黑瘦夫子道:“这白庆书院太放肆,我们都还没进入庆城地界,就已经开始动手了,害得我都来不及准备,很多东西都被搜走了,这下日子得难过了。”   有人接话道:“是啊是啊,我也是啊,都没来得及准备,白庆书院真的太放肆了,完全不给我们反应的时间,这哪里是让学生磨练,明明是想连带我们一起折腾啊!”   “连件衣裳都没留,那岂不是什么都得买,棉衣袄子哪个不得花钱,现在我们哪来那么多钱,天可是越来越冷了啊!”   “白庆书院这次的确过分了,但是我们能做什么?返回书院告诉山长,让我们的人也提前好好'照顾'白庆书院的人?那也解决不了问题啊,还是想想接下来怎么做吧。”   “现在想不了那么多了,先进城再说。”   接着便是一阵沉默,十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没人说话。   最后有一人忍不住了,试探问道:“你们真的就什么都没准备?我可说好了,我是真的没藏多少,得靠你们了。   去年都是我们快要离开庆州才被打劫的,我只当今年也是如此,便没做什么准备,也只来得及往袖口塞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你们呢?”   “才五十两?那是真的少!”接话的人脱下靴子,在袜子里一阵摸索,找到一张银票当着众人的面打开。   “我的是一千两,可也没什么用啊,咱这么多人嘞。我有双旧靴子,我在那里头缝了张大额的,这下可是便宜那帮山贼了。”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拿出自己藏起的钱财,有的甚至还没有五十两,有的是一两都没有,除了身上那套体面的衣裳。   “天啊,日子怎么过啊!”   “要不我们早些去白庆书院,在那儿多待些日子,我就不信,他们能眼睁睁看着我们饿死冻死。”   “恩恩,不失为一个办法……”   ……   这边顾长盛与顾长鸣等人凑在一起,先是趁人不注意将藏在土里的东西挖了出来,再将穿在最里面的衣服脱了下来。   顾长盛还好,因为有把折叠刀,可以慢慢将线挑断,可其他人则不那么容易了,完全是在拿指甲抠。   尤其是在夫子给的这件衣裳针脚十分细密的情况下,则尤其艰难。   顾长盛率先解开,然后将折叠刀给了顾长鸣,小心翼翼地翻开衣服的内层,果然看见里面有一片纸。   顾长盛轻轻将它抽了出来,打开一看,竟是五百两。   以夫子的性格,每件衣服里面的银票金额必定是一样的,一人五百两,那五人便是两千五百两。   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惊喜,而是担心,夫子拿出这么多钱,自己还有剩不?可别将夫子的所有积蓄都花光了啊!   其他人见顾长盛拿出来了,也不由凑过来看,一看那金额便开心地笑了。   “幸好还有夫子,不然恐怕我们都要惨了,还有好几个月呢!”   顾长盛见他们笑的开心,忍住了往上泼冷水的想法,其实就算是每人有五百两也不足够,冬天快要到了,且不说粗略置办一个人的各种衣物需要多少银子,光看看整个队伍的人数就已经让人头疼了。   到时候若是其他人饿着肚子受着冻,他们能心安理得地独善其身吗?   还是要找一个能来钱的路子啊!   而现在,他们还位于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郊野岭,已经申时一刻了,他们还饿着肚子呢。   晚上睡哪儿呢?可是会降温的,到时候会不会感染风寒?最有可能的是连夜赶路吧,这个地方绝对不能睡人,又不是夏天……   唉……看着顾长鸣笑得灿烂的脸,顾长盛都不好意思打击他。   很快,所有学生得到了夫子们精心商量后的结果——全速前进,直取庆州。   ……   在顾长盛负重前行时,季远川也坐着船来到了京都。   大秦朝最繁华的都市。   城墙下叫卖的小摊小贩,飘着香气的美食街,脸上化着古怪妆容的女人,流水的人群,典雅精致的亭台楼阁……   一切的一切都让季远川陶醉。   这里的风气明显要比桐城开放许多,街上的女人不但数量不少,而且她们的抹胸也更低。   就是她们的妆容和发型有点奇怪。有的化得像猴屁股,有的又苍白得像日本歌妓,有的五彩纷呈异常精彩。   不管怎样,季远川对这个陌生的城市充满了期待。   所以——   当顾长盛淌过冰冷的河水时,季远川在京都最大的澡堂子泡澡。   当顾长盛在爬树摘野果时,季远川在京都有名的酒楼喝酒用饭。   当顾长盛半夜还在用冻僵的双腿前行时,季远川已经躺在了温暖的被窝。   夜很凉,被窝却异常温暖,季远川做了个好梦,忍不住笑出了声。 第90章 哪里有男主   “居泽,有你的信,”一面容清秀的男子走到季远川的窗前,轻敲了两下,“这次的信比上次多上许多,你的学生咋有那么多话要讲,一有空就给你写信……”   被唤作居泽的季远川,于窗前抬起了头,便瞧见宋叔严宋夫子手腕上提着的包袱。   这种场景隔三差五便要来上一回,季远川都习惯了,没有理会他语气中的酸意,笑道:“怎么又是你来送信,其他人呢?”   “其他人去教抚司了,我瞧见便拿了过来,其中大半都是你的,我都给你挑捡出来了,接着吧。”   季远川从对方的手中接过包袱,从露出的一角可以看出里面的信塞得满满当当,但东西一入手,他便知道有些不对。   平日里信件虽说也是不少,但也不像今日这般,除非发生了什么!   季远川神色未变,淡笑道:“那我就再次感谢宋夫子了,多谢宋夫子不辞劳苦为在下送信!”   宋叔严摆摆手:“哪里哪里,小事一桩,无须道谢。只是……”   见宋叔严面露疑惑,季远川不由问道:“只是什么?”   宋叔严扭捏了几下,最后还是忍不住问出口:“只是……我想知道居泽的学生们到底都给你写了些什么,你别误会,我并无探究你**之心,只是…只是有些好奇……若有冒犯,你就当我什么也没说!”   季远川心知他说的是真,并且早就想问了,只是之前彼此不熟,不好说出口,如今大半年已过,两人已成好友。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你太过小心了。我那几个学生无非是问我何时回去,或是写上几个难题来求解来了,也并无稀奇。”   宋叔严一脸恍然,总算是了了心中一个疑问:“原来如此……”只是怎他的那些学生就无一人催他回去?   “那居泽便好好看信回信,若是需要寄信,再唤我便可,我就不打扰你了。”   季远川点头,目送宋叔严离开,然后打开包袱,目光在近二十封书信中快速搜寻。   很快,他的目光便在一封格外厚的书信之上停住不动,如凝固般许久才反应过来。   大半年过去了,顾长盛他们也该回来了,现在收到他的信很正常,只是他迟迟不敢打开那份看起来格外厚的信封。   他也不知自己在害怕什么,怕看到指责,怕看到哀求,亦或是怕看到对方的恨意。   他匆忙将那封信拿起,放入最下方最里面的抽屉,转头看向窗外。   最好的办法便是不看不听不想,只有这样他才能控制住自己。   男主已过了三年孝期,今年可参加乡试,而现在距乡试不到十日。   季远川告诉自己这段时间就让自己变成个哑巴聋子,待几个月后回去,一切都会尘埃落定,一切都会回归正轨。   那时,顾长盛恐怕早就将他忘了。   ……   季远川在京都度过了萧瑟的秋日与寒冷的冬季,如今正是新绿初绽、春风回暖的季节,在此期间他为自己取了字:居泽。   最开始到时,他还有诸多不适,既要面对来自教抚司的刁难,又要化解自己人的不和,不过幸好,如今这些问题都不复存在。   第二日,宋叔严来邀他上山踏青,季远川推开窗,映入眼帘的便是穿着轻薄衣衫的女子在不远处的河中泛舟。   或淡绿或粉红,不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看着分外清新怡人。   季远川婉拒了对方的邀约,只道自己另有事务要忙。   宋叔严便与其他几位夫子去了,心中甚是不解季远川这几日的心神不定。   而季远川自是没瞧见宋叔严脸上的担忧之色,在房间内将《五年算术》的后续工作处理完后,他又出了一趟门。   将此书送至教抚司。   直到季远川踏出教抚司的大门,他来京都的目的也算是达成大半了。   觉着在房间待得憋闷,季远川便沿着一侧河道顺着水流往下走。   杨柳低垂,轻风拂面,两岸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季远川坐在一间茶馆,看着穿行的小船。   直到他面前也停下了一条乌篷船,季远川一侧身便看见正站在船头的女子。   十六七岁的女子,身着火红的衣裳,有着鲜嫩的面容,娇软的声音,为了撑船方便,还将衣袖折起一段,留出雪白的手臂。   “夫子,来船上坐坐啊,想去哪儿逛逛,奴家送夫子一程……”   季远川认出这是金沙湾一带常有的船娘,几个月前他与几位夫子夜里游河时便见过此人,后来也遇见过几次,兴许是被她听见过他们的谈话,知道了他们是教学的夫子。   不止是季远川发现了河边娇俏的船娘,茶馆其他人的眼神也不自觉被吸引,心中还在疑惑女子口中的夫子是谁时,便见一身形高大相貌俊润的男子站了起来。   有人不由在心中暗叹了一句:难道长的丑就是错么?自己咋就碰不上船娘的投怀送抱?   若是以前,季远川怕是不会理会,更不会上船,但今日他心浮气躁,想着乘船去个清静处也是不错,便在船娘的欣喜中上了船。   但他不知的是,在他离开后,关于他的讨论却未停止。   “那船娘是紫褔兰家的吧,那男子也不知是谁,这次有艳福了。”   季远川经常在周围闲逛,渐渐地认识他的人便不少,有人便解释道:“似是位教书夫子吧,我叫过别人如此叫他。”   “哦……那就难怪了,这些道貌岸然的人最受船娘们的欢迎了……”   “这样的人竟能去教圣贤书,真是个笑话……”   “依我看又是个沽名钓誉之人罢了……”   茶馆掌柜听不下去了,便将手中的算盘拨得唰唰作响,又道:“我这卖的是茶,几时该卖酒了……”   虽只是简短一句话,但席间的闲话却是没了,虽说心中不快,但他们亦知,能在这寸土寸金的京都开上这么一家只卖茶水的茶馆,其背后之人不可小觑……   ……   季远川上船后,便要求船娘往下游划,这女子虽说年纪不大,力气却不小,双桨在她手中灵活摆弄如鱼得水。   似是感受到季远川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女子暗暗挺起胸脯,一举一动更是风光无限。   “夫子您来自哪里?”   水声哗哗,春日暖暖,季远川看着水面上的凌凌波光,笑道:“我从桐城来。姑娘一身好手艺,看你年纪不大,技艺却甚是精湛。”   船娘咯咯笑了起来,下手又轻快了几分:“夫子有所不知,奴家自小在水上长大,还不会走路便会泅水,打小就跟着爹娘在船上拉客,这对我来说就如吃饭喝水一般平常。”   季远川知道她说的没错,因为在他们闲聊的功夫,乌篷船已然越过了好几条船,但速度仍然未减。   他一面与船娘聊天,一面仰躺在甲板上,看着天上飘着的团团白云发呆,渐渐地连对方在说什么也听不到了。   逛了一圈后,季远川便让船娘将船划回去,依然是那个茶馆,只不过茶馆内早已换了一批人。   季远川下船时,船身突然摇晃起来,衣袍的一角不甚掉入水中,他眼疾手快地捞起,但还是慢了一瞬。   季远川低头察看,便见白色衣角被浸湿,颜色突然加深。   这时他的面前出现一双黑色长靴,上面绘着精致的云纹,季远川抓着衣角的手一紧,抬头缓缓朝上看去。 第91章 扰人的男主   眼前人看起来似乎与记忆中的那人有很大不同,但仔细一看却又好像并无不同。   肤色深了几分,不似从前的润白如玉,也不再是从前的苍白瘦弱,身形更强壮挺拔。眼神少了一分曾经的轻灵,更多了一分内敛,就如一把宝剑终于懂得将锋芒收于鞘中。   季远川慢慢直起身子,心不可抑止地狂跳起来,尽管此时顾长盛看着他的眼神冰冷而又陌生。   顾长盛死死盯着他,一个个字句似是从紧咬的利齿中蹦出来:“不是说好了……等我游学归来……夫子便告诉我答案吗?可为什么我一回来却看不到夫子了……夫子这是为什么呢?”   在对方的强大气势的碾压下,季远川下意识选择解释,结结巴巴地道:“呃…计划赶……不上变化…我也…也没想……想到……”   他深刻地明白,面前之人已不像以前那般好糊弄了。   这时一道娇软的声音穿了进来:“夫子,下次夫子若是还要游河,可记得找奴家呀,奴家一直在这边呢,夫子千万要记得啊……”   季远川心中暗道不好,果然,此言一出,顾长盛立刻看向船娘的方向,再转过来的眼神已是透着癫狂。   季远川叹息一声,刚刚还荡在心口的喜悦也随之淡去,不过心知情况不妙的他还存有一丝庆幸:大半年未见了,顾长盛又长高了不少,但还是没他高。   太好了。   至于其他的事,等会再说吧,总不至于死人吧!   季远川心大的冲顾长盛笑了笑,顾长盛一愣,眼底里癫狂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不解与恨意。   “她唤你夫子?夫子不愿回去就是因为那个女人吗?为什么?”   季远川头疼地看向男主,一听他这话就知道他想多了。   “我们先回去,回去再说。”   季远川没再说话,率先走在前面,走了一会儿没听见动静,他便回头一看。   只见顾长盛非但没有跟过来,反而更靠近河边,此时正看向那来往的船只,似乎在搜寻着什么。   季远川心里一咯噔,忙又快步走回去,紧抓住他的手臂道:“你若是不愿意走,我可不等你了。”   顾长盛眼睛微眯,看向季远川,声音透着凉意:“夫子不是早就不愿意等我了吗?”   季远川心一痛,知道他话中的意思,紧握的手慢慢松开,缓缓滑落。   他看了顾长盛一会儿,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去,没再管顾长盛是否跟了上来,也没再理会他在找什么人。   回到住处后,季远川紧锁房门,接着便蒙头睡觉,什么都不想管也不愿管。   既然他都自己找上来了,不可能连个住处都寻不到,也许他并不是来找自己的也说不定。   既然如此他也不必管了,反正那人本事大着呢。   季远川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半睡半醒间似乎觉得哪儿不对劲,因为困得很,季远川艰难地撑起眼皮,谁知这一看便把他吓得彻底醒了。   月光透过纱窗倾泻一地,而他的床边正坐着一个黑乎乎的人影。   似乎一直在看着自己。   季远川还来不及惊叫,这人影似是意识到他醒了过来,不但没想着逃跑,反而朝他扑了过来,结结实实压在他身上。   接着脑袋被有力的大手固定住,柔软而冰凉的唇立刻贴了上来。   唇齿厮磨间,季远川从对方的气息分辨出了来人,本欲推开的手犹豫了一瞬,接着便紧抱住对方的腰身。   就让他这一刻,忘却所有,什么都不想吧,忘掉男主今后的命运,忘记自己的身份……   察觉到季远川变化的顾长盛不由大受鼓励,激动地难以自已,力度便不可避免地加大了些。   季远川吃痛地皱眉,舌尖抗拒口中的侵入物,可很快那股酥麻感从尾椎直冲天灵感,口中的一丝咸腥味被冲淡吞没,两人不约而同沉浸在灭顶的刺激之中……   直到季远川感到了身下的变化,猛一个激灵意识到太过火了,他才开始推开身上的人。   可此时的顾长盛已然失了神志一般,整个人黏在他身上不说,他无论如何推都纹丝不动。   季远川自然不肯承认是自己的力气不够,这大半年来他一直都在锻炼身体,身高也跟着长了。   季远川头忽然一偏,顾长盛的吻便落在颈侧,细密而湿热。   季远川一手攀上顾长盛的肩,另一只手落在他的腰侧,双脚别着他的两条腿,再猛地一翻。   刹那间两人的姿势便彻底调换,季远川趁他还没反应过来便扯过被子盖在他的身上,然后紧紧抱住他。   “够了,不能再继续……”   被子随着人剧烈的喘息也在不停地抖动,身下响起一阵闷笑声,一道低沉却略带沙哑的嗓音响起:“好,我听夫子的。”   季远川心下稍安,可顾长盛说出这话还没一会儿,便从被子下便伸出两条手臂,紧紧抱住了他。   “别动!”   “好,我听夫子的。”   话虽如此,可手上的力度却半分未减。   “夫子,你终究是我的。”只是我的,哪怕你从未承认。   季远川能感受到耳边重重的呼吸声,胸膛剧烈的跳动声,心里瞬间爆发的强烈满足感与喜悦感。   两人都在等各自的冲动淡去,一时间室内安静极了,唯有隔着棉被的紧紧相拥。   觉得两人都冷静得差不多了,季远川打破宁静:“明日早上,你就坐船回去!”   季远川能明显地感受到缠在他身上的双手松了又紧,紧到疼痛。   顾长盛心都凉了,在他耳旁恶狠狠地道:“你想赶我走,那我偏不走。”   我偏要缠着你,让你什么也做不了。   顾长盛的手不知何时已滑到了季远川的后颈,一个用力将他拉了下来,接着十分迅速地在他的唇上印上一吻,得心应手地撬开对方的牙关,进入对方的领地肆意妄为。   季远川没想到自己只是一个恍惚便让对方得了手,立刻抬手抵住顾长盛的额头,四唇分离。   “我还没说完,你激动什么。”   顾长盛本想有所动作的手顿住,问道:“还有什么?反正你别想赶我走,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季远川为永绝后患,翻身起来,坐到另一头,离得顾长盛远远的。   “明日我也回去,我们一同回去。没几日便要考试,你不在书院好好备考瞎跑什么?若是赶不上考试怎么办?”   身上一轻,顾长盛只觉心里也空荡荡的,便也坐了起来:“我只是想看一看你。”   满腔的怒气在这一刻霎时泄了气,心里胀胀的,哪里还能说出责怪的话,季远川嘴巴张合了几次:“你…你……”   “我以为我一回来便能看见你,可是我找遍了整个书院,都没看见你,问了很多人,他们都说你不在,我很难过……”   “我…我……”   顾长盛靠近季远川,轻拢住他,在他耳边呢喃:“我想告诉你,我有多想你,我发生了很多很多事,我都想和你说。   可是我没料到,我没有看到你。   后来我给你写了信,我怕你没看见,我怕那封信在路上被人弄丢了,我一刻都等不了了,我只想快点快点再快点见到你……”   顾长盛满眼情意地看着眼前人,即使此时他看不清对方的面容。   季远川听着身旁人诉说的情意,心里滚烫,眼中却一片复杂,后又回归平静。 第92章 开考的男主   “夫子我们睡觉吧!”   “好!”   “夫子我可以靠近一点吗?”   “不是已经很近了?”   “不够不够……”顾长盛扭得像条虫子,磨蹭到季远川手边,伸手便抱住了他。   季远川仍是保持端正的睡姿,只是身上多了条八爪鱼。   过了一会儿,季远川睁开眼睛,侧着身子看向身旁模糊的人影。   “手拿出来!”   “不拿…”   季远川呆滞了片刻,又道:“…行吧,闭眼睡觉。”   顾长盛心中一喜,心想夫子实在太好说话了,有点奇怪……不奇怪不奇怪,夫子心里肯定也一直在想自己吧!   一开始顾长盛还有余力摸摸蹭蹭,到后来则是完全支撑不住了,迷糊间还不忘说出自己的疑问:“夫子…为什么今天你对我……怎么这么好…要是你能一直对我这么好……就好了……”   我也想一直都能对你好,可是……我能留得住你吗?   感受到身上人的呼吸渐渐变轻,季远川手一动,开始将身上的人掰下来。   不然以目前的睡姿,被压一晚上,估计等明天醒来,他的身体都不是他自己的了。   睡着的顾长盛乖得很,没有故弄玄虚的凶狠,也没有刻意伪装的冷漠,只是当季远川的手碰到他的手时,季远川犹豫了。   ……   第二日顾长盛便是季远川的怀中醒来,一睁眼看见的便是夫子光洁的下巴与突起的喉结。   玩心大起,顾长盛便用手摸了摸季远川的喉结,只轻轻一碰,这东西便滚动起来。   接着从上方传来一道柔和的声音:“醒了?那我们便起吧,收拾收拾东西便离开。”   顾长盛有些失落,现在夫子也起这么早吗?以前夫子可不是这样。   是不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夫子已经变了……   季远川已经起了,却见顾长盛还傻愣着,便推了推:“想什么呢?”   顾长盛笑了笑:“没想什么,一早上就能看到夫子,太好了。”   洗漱后,季远川带着顾长盛去早集用了早饭,然后便是顾长盛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季远川收拾行李。   季远川放快动作,与其他夫子简单交代了一下后续之后,并没让他等多久,很快两人便奔向码头。   一路上的顺风顺水让两人很快便回了桐城,只是当时天色已晚,怕夜里赶路不方便,两人便在一家客栈投宿。   季远川要了两间房,顾长盛当时没说什么,一副听话的模样,只是到了夜深人静时,门被敲响。   季远川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无奈地拂额。   当门被敲响时,季远川门也开了;当人靠过来时,季远川也伸手抱了;当对方索吻时,季远川也积极回应了。   只是再往下季远川就按住了他的手。   虽然不能索求过多,可能够时时刻刻黏在夫子身边,顾长盛只觉这一切似乎在梦中一般,就好像他一直渴求的终于得到了。   不过这种幸福持续到回了四宜小院就完全结束了。   不管他怎么敲门,夫子都不肯再开门,并且来来回回都是那么一句:   “没几日你就要考试,这几日便好好待在房间复习,其余的事情就别想了。”   怕敲门声太大惊扰了母亲与太师母,顾长盛只得无奈离去。   接下来的几天,他得到的待遇依旧如此,顾长盛含泪忍下。   夫子欠他的,他都一一记下了,待考完后,他必会悉数讨回。   带着这样的信念,顾长盛也终于度过了这难熬的几日备考,考试终于要开始了。   开考的这一日,季远川亲自将活泼的丙六班学生送到考场。   这时天还未亮,每个人手里都没空着,左手灯笼右手考篮。   队伍却是排得老长老长,最前面的还在挨个检查,后面已经排到后街去了。   季远川他们来得不算晚,但也说不上早,占了个中间位置。   “现在你们就不要想太多了,到时候哪个容易就先做哪个,保持冷静。考不好也没关系,下次再来。   自己检查一下考篮,看看里面有没有多什么东西或是少什么东西,检查好了。   现在检查第一遍,等即将要正式检查的时候再自己检查第二遍,一定要细心,别出了纰漏……”   季远川不错眼地盯着他们一个个检查自己的考篮,直到看见了顾长盛篮子里的东西。   季远川拿起其中的一只紫色毛笔,厉声道:“你这是哪来的?”   “这是我母亲昨晚给我的,我想着多带几只笔也是好的,以防万一,夫子,有什么问题吗?”   季远川紧握住手中的毛笔,却未将它放回,看出顾长盛眼中的不安,便安慰道:“没什么问题,不需要带太多笔,以免分心。你用我昨日给你的那两支便足够了,是你平时用惯了的款式,更顺手,至于这只还是以后再用吧。”   顾长盛点点头:“夫子说的对,母亲赠的笔虽也好,但终究没用过,还是用往常的笔更好些。”   季远川淡笑道:“那我先替你保管着,你好好考试,别紧张。”   顾长盛笑得灿烂:“夫子,我不紧张。”   看得出来,确实不紧张。   虽然他不紧张,但紧张的人却大有人在,顾长鸣已经跑了好几趟茅厕了,待他想再上第五次时,季远川制止了他。   “先憋着。”   顾长鸣可怜兮兮地点头。   ……   说话间前面的人一个又一个进了考场,不知不觉就到了丙六班。   眼看着顾长盛就要进去了,季远川忙多叮嘱几分:“再检查一遍考篮,看看有什么异常……”   可他还没说完顾长盛已经被人群拥着向前,最后只能看到对方提着考篮的那只手一直高举着。   或许是他想多了,他担心的情况也许并不会发生。   在小说中,是原主将东西塞进了考篮,才让男主失去考试资格。   现在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这样做,但这并不代表顾长盛就没有了危险。   季远川拧了拧刚刚从顾长盛考篮中的紫色毛笔,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再换了个方向拧了一下,却见毛笔的顶端开始松动。   他继续拧动,便发现毛笔的顶端完全可以卸下来,而里面正是空心。   再对着里面一瞧,轻易地便能看见里面塞着一张小纸条。   果然,对方从未死心。   没有了原主,还会有无数人会做,那人从不缺棋子。   死死攥住手心的小纸条,季远川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悲哀,或许他真的什么也改变不了。   他不可能将男主再留在身边了,顾长盛终究有他自己的路要走。   哪怕他也曾为此付出努力,但他做的一切与剧情相比,到底都是在做无用功。   剧情的力量最后还是会推着顾长盛往前走,他会在今日经历他的人生第一大变,也是在今日唤醒了他的权利之心。   他会一步步走到万民之主的位置,坐拥后宫佳丽三千。   渐渐地,就会忘记在那么一个给他带来痛苦的地方,有一个他曾经心悦过的微不足道的人。   季远川低着头突然笑了,眼角无预兆地流出两行泪,顺流而下流进口中,苦涩无比。   不,他不甘心!   也许顾长盛注定是要被选来拯救乱世的人,可他也想为自己做出一些努力。   他一直相信一人一生,只有一次心动,所以他要为自己赌一把。   如果顾长盛这次能够顺利考完试,他一定不会放手! 第93章 被扣的男主   连续三天考试,每日傍晚放人。随着人流一个个进去检查考试,门口不管是排队的人还是等待的人都在渐渐减少。   季远川依旧等在门口没有离去,他不敢离开一刻,若是顾长盛真的出了什么事,他在门口也能及时得到消息,并且动用一切关系去帮他,可若是自己离开了,那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这时,大门吱呀一声。   季远川心立刻提了起来。   门被从里面打开,几个看起来上了年纪的书生被官兵大力推倒,然后大门很快被合上。   那几个被赶出来的书生忙用袖子遮了脸,弯腰跑了起来。   季远川看了看,心顿时安了,还好还好,没有顾长盛。   虽说此时等在外面的人不多,但数来也有十几个,众人一看那几个被赶出的书生,便知他们做了什么好事,不由发出一声声轻嘘。   书生们不由跑得更快了。   能中途就被赶出来的,定是在考场作弊被发现了,这种情况考官会对作弊的考生进行记录与惩罚,然后被会将他们从考场赶出。   季远川庆幸其中并没有顾长盛,小说中顾长盛是连考场都没能进,就没了考试资格,后来才被迫从军,如今门检一关已过,应该无碍了吧。   从上午等到下午,与他一同等的人由多变少,再由少变多。   因为放场时间到了,考生们都即将要出来,不少人专门来等人了。   季远川也是众多等待中的一个,全程不错眼盯着来来往往的人。   他第一个看到的是顾长鸣。   顾长鸣脸上的表情几乎快要哭出来了,正四处张望着像是在找什么人。   直觉告诉季远川情况不对,虽说顾长鸣可能是因为考题太难而有些难过,可依他这人的性子,根本不可能太把考试结果太放心上。   季远川生的比旁人高些,推开拥挤的人群也格外轻便,再加上他心急,没两下便挤到了顾长鸣身边。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顾长鸣一见到季远川便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紧紧拽住他的袖子,急急道:“夫子快去救顾长盛,有人说长盛作弊,把他抓起来了。”   “怎么回事,怎抓起来了,作弊的人不是被赶出来了吗?我在外头一天了,并没有看见顾长盛啊,你说清楚些。”季远川急迫之下亦是紧抓住顾长鸣的手,心中十分不解。   “夫子,我也不是很清楚,当时我离长盛的号房有些远,听得不是很清楚,只听见有人说他被捉住作弊了,被抓起来了。   赵牧离他比较近,夫子等会再问问他,门一开我就往外冲了,他们应该都还在后面,夫子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啊!”   季远川抬头一看,只见考院门口还能维持些秩序,让那些考生出来,可这些考生一出来便很快与门外等待的人融为一体,臭汗与热气一蒸腾,难以言喻的味道散开,四周看起来更混乱拥挤了。   也不知丙六班的人是还没出来,还是出来了他没看见,但此时是半刻都不能耽误了。   “长鸣你先回书院,将此事告知山长,顾长盛是绝对不会作弊的,一定是诬陷,你快去,然后这件事你就别管了,好好休息,明日继续考试。”   顾长鸣擦了擦额头的汗,忙点头道:“好,我这就回去找山长,夫子您在这儿等他们出来。”   顾长鸣说完费力地从人群中钻了出去,找到马车便独自架着马车离开。   而季远川还在门口心焦地等待,只要还有一丝挽回的余地,他都不会放弃。   尽管他心里隐隐有了预感,对方恐怕不会给他任何辩驳的机会。   其他作弊的人当场便被放出,可顾长盛却被扣押,其中不难看出这背后之人的险恶用心,就是不给他们半点回旋的余地,要将顾长盛死死钉在耻辱碑上。   没过多久,季远川便瞧见了拼命往外挤的赵牧,没来得及多说,季远川抓着他的手便往外走。   有他在前面开路,两人很快便走到一片空地上。   季远川先他一步开口道:“刚刚顾长鸣出来了,他跟我说了一些顾长盛的情况,但他知道的不多,你将你知道的都原原本本告诉我,不要漏一个细节。”   赵牧也知此时不是废话的时候,便直接道:“顾长盛的号房就在我的侧前方,与我斜对,当时我们大概开考了一个时辰,坐在顾长盛正对面的一个考生突然站了起来,大声说顾长盛在作弊。   因为那人声音太大,所以将巡视的官兵引了过去,然后他们就在顾长盛的号房中搜到了小纸条,他们便要将顾长盛抓起来。   顾长盛不肯承认自己作弊,一直在喊冤,但监考的考官说顾长盛嘴硬不知悔改,还诬陷有人诬赖他,要将他重罚,便把他关了起来。   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夫子,顾长盛怎么办啊,他不可能会作弊呀!”   季远川一脸凝重,这都是早就被设计好了的啊,不管男主有没有过门检那关,他都不可能通过这次的乡试。   以顾长盛的性子,被人诬陷怎么可能会认,而他越是喊冤,在他人看来就越是狡辩,那些人就更有理由扣押他了。   就算是顾长盛洗刷了这次的冤屈,依然可以继续考试,那也没用了。   开考一个时辰就被关起来,其他的卷子必然没来得及做。   而下一次乡试便是三年后了,那时的变数就更大了。   难道这就是他们的命运吗?   见夫子一脸失神,赵牧心慌慌地推了推夫子,担忧地问:“夫子,你没事吧?我们该怎么办?顾长盛不会有事吧?”   季远川强挤出个笑:“没事,我没事,顾长盛也不会有什么大事,你先回书院好好休息,其余的事情就别管了,好好准备明日的考试就是。”   赵牧虽然担心,但也知自己的确帮不上什么忙,而且夫子说的对,明日的考试更要紧,与夫子告辞后便离开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季远川目前只求能让顾长盛毫发无损的出来,其他的,他也不想那么多了。   不能急,更不能慌,因为顾长盛在里面可能比他更急更慌,他必须尽快将顾长盛救出来,哪怕他们没有了在一起的可能。   也许还是他过于心急,等了好一会儿,并没有发现山长的踪影,季远川决定独自上前为顾长盛辩护担保。 第94章 悲伤的男主   季远川将自己的身份腰牌给守在门口的差役看过后,再说明了来意。   差役得知面前的年轻人是青明书院的夫子,并未对他为难,十分爽快地同意为他通传。   只不过等待通传的时间特别漫长,季远川眼睁睁看着太阳西斜,再到差役们将点好的灯笼挂在屋檐下。   很快门口的那一排差役散去,又换了几个新面孔出来。   他也不知自己等了多久,或许一个时辰,或许两个时辰,终于有人来告知他可以进去了。   季远川进去后并未见到那几位监考官,兴许是去批改考卷了没得空。他见到的是一名老文书。   老文书下巴坠着花白的长胡子,许是眼睛不太好使,眯着双眼看人。   “你便是来保那今天作弊的考生?叫…叫什么来着?”老文书自顾自在书案上翻找起来,很快就大声说道,“叫顾长盛是吧?”   季远川听了心中不悦,却没表现出来,只道:“是的大人,就是他。我那学生年轻气盛,许多事都不懂,也许言语间失了分寸,还请大人海涵,莫将这小子放在心上!我作为他的夫子便替他道个歉……”   老文书临时被抓来干活心中本还有些不满,但见这面前人话说的还算好听,耐心便好了几分。再加上这人是青明书院的掌师,便也乐得卖几分面子。上头的那几个人可能看不上这人的身份,但他家中还有子弟要去青明书院求学呢。   “我也不与你多说,这事本来不算什么,那顾长盛考场作弊可是既有人证也不缺物证。   他当时若是承认了,便什么事也没有,顶多也是取消考试资格,三年后也不能再考就是了,可六年后不是还能再考么。   若是遇上圣上开恩科,那就更好了,可他偏偏死不承认,偏说是有人栽赃陷害他,这就是胡扯了。   那几位从上面下来的考官,那个不是金尊玉贵,会自贬身价来陷害他……”   说了不少,季远川仔细听完,也就明白了这人话中的意思。   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认罪就放人,不认罪就关到你认罪。   直到这时山长都没来,季远川早就明白山长今日恐怕是不可能来了,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季远川不可避免地对山长有了些许失望。   那背后之人既然想断了顾长盛的科举之路,只怕早早将一切准备好了,他便是想替顾长盛洗清冤屈,也多半是有心无力。   不过他也没想改变什么,能将顾长盛救出,他便满足了,其他的,以后再说吧!   “大人,可否容在下前去劝阻顾长盛一二,也好将这件事完结,省得占用了大人的时间,妨碍大人休息。”   老文书早就揣测出上面那些人的心思,若真是什么要紧事怕是根本不会落到他手上,便同意了季远川的请求。   季远川道完谢后,一绿袍差役领着他几经辗转,最后在一处小屋前停了步。   那小屋看起来年久未修,外面并未挂锁,而是用绳子将门栓绕了几圈,门上面结着好几层蜘蛛网,里面不但没光映出,就连个响声都没。   看起来倒像是个鬼屋。   季远川不可置信地问了问带路人:“你们就把人关在了这?”   差役不屑地撇撇嘴,漫不经心地道:“这算不错了,风吹不着雨淋不着,一个作弊的考生还想待在哪儿?”   季远川心一梗,心知与他多说无益,便没再说话,走上前将绳子解开。   “顾长盛你在里面吗?我来救你出去了,顾长盛你在里面吗?我是季远川……”   可是直到绳子被完全解开,里面还是没有半点声音。   难道出了什么事?   季远川连忙推开门,看到的是一片黑暗。他又往回走,将身后差役手中的灯笼一把抢过,嘴上道:“借用!”   没等对方回应,他已经提着灯笼又朝小屋走去。   差役有点生气,但还是没说什么。   光亮如潮水般涌进小屋,季远川也看清楚了屋内的情况。   摆满了杂物的房间,四处皆堆着厚厚一层灰尘,一眼望去没看见顾长盛的人影。   “顾长盛顾长盛……”   人呢?人去哪儿了?   就在季远川急得不行犄角旮旯到处找时,在他身后响起了用道微弱而又不确定的声音。   “夫子……是你吗?”   季远川动作一顿,随即立马转头,朝那声源地看去。   没有人!除了积灰的杂物,其余什么也没有。   可他分明听到了声音!   除非是在那些杂物后面,季远川便绕过那堆杂物,果然看到了一蜷缩着的模糊人影。   他拎着灯笼快速上前,微黄的光亮照出了顾长盛脏兮兮的小脸,和一双疲惫的眼睛。   “夫子……”   季远川放下手中提着的灯笼,蹲下与他平视。   “我来了,很快你就可以出去,别害怕!”   顾长盛呆呆地看着面前这个为他带来光亮的男人,不顾早就蹲麻的双腿,突然扑到季远川的怀里,紧紧抱住。   季远川下意识地回抱住怀中的人,轻抚他的头,柔声安慰道:“没事没事,你安全了,很快我们就可以出去了,你别怕。”   顾长盛将脸深深埋在季远川的颈窝,声音沙哑又缓慢:“夫子……我没有作弊……我真的没有……”   脖颈间渐渐染了一层湿意,季远川既心疼又自责。   对不起,我什么都不能为你做,只能看你受委屈。   季远川更加用力的抱住了怀里颤抖的身躯:“我知道你没有,以你的实力根本不需要作弊,我相信你,哪怕所有人都不相信你,我也会相信你,你没有作弊。”   “我就知道……夫子一定会相信我……”   ……   颇费周折,待季远川能将顾长盛带走时,已过了深夜子时,此时早已宵禁,便是想走也不能走了。   夜里凉,在耗时耗力地打听下,季远川终于成功高价租了一差役的房间一夜,而那差役则高兴地拿着钱与同僚挤去了。   许是白日受惊受累,顾长盛早早入睡,季远川背着他进入房间,将他妥善安置在榻上。   望着如墨的黑夜,季远川全无睡意,慢慢看着东方渐渐变亮变透。   轻轻拭去顾长盛眼角的泪水,他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也没想,最后一切杂乱无序汇成一个主题渐渐在心中成型。   哪怕他再不肯面对,他也必须承认,就像小说里的一样,顾长盛最后还是不得不走上惊险万分的那条路。   他曾经无数次希望顾长盛能走得轻松些,却依旧于事无补。 第95章 颓败的男主   即便顾长盛三年后依然可以参加科举,可依那背后之人对他的憎恨,再使出一些下作手段简直轻而易举。   更何况,三年,足以揭开一个王朝虚假繁荣的外衣,那个时候科举还能受到重视吗?   ……   巨大的疲惫感袭来,季远川怀着复杂的心绪睡去,并未进入深度睡眠,只浅浅地眯了下眼,天就快要亮了。   门外传来人的走动声,浅眠中的季远川被吵醒。   先是低头看了看顾长盛,发现他还在睡,只是睡得颇不安稳,眉心紧紧皱起。   季远川轻轻叹了口气,他好像能够理解为什么男主会成为一名铁血帝王,他所经历的虽说不是直面血腥的残酷,却是磨人心智的残忍。   这要是搁现代,那就是丧父的单亲孩子,在母亲又无法依靠的情况下,自身十分优秀,本打算考着高考能有个好前程,谁知高考之路被彻底断送,唯一的出头之路啊……   他认为他没有看见顾长盛崩溃,这说明男主已经很优秀了,至于那短暂的脆弱感,则更是让他心疼。   外面的响动越来越大,季远川尽管非常想让顾长盛多睡一会儿,可他更不希望他被人指指点点。   早早离开也好。   “长盛,醒醒,长盛……”   季远川轻轻摇了摇顾长盛,很快对方动了动睁开了眼。   “我们回去了。”   顾长盛看着面前的人呆了呆,双目无神的模样似是搞不清楚状况。   季远川再重复了一遍:“我们要回书院了。”   顾长盛这才反应过来,眼睛盯着季远川不动:“夫子,原来你真的来救我了,我还以为我在做梦。”   季远川摸了摸他的头:“我先带你去吃点东西,你昨天是不是什么都没吃?”   顾长盛说的极慢,一字一字慢慢吐出,声音沙哑低沉:“夫子,我又饿又渴,他们什么都没给我,我渴得难受……”   季远川听了心里十分难受,庆幸还好昨日将他接出来时喂了他一些水。   “好,我现在就带你出去吃东西。”   ……   季远川带着顾长盛从考院的侧门出来,可正门那儿排的队过长,他们即使是在侧门也能瞧见那长而弯曲的等待检查的队伍。   顾长盛看着那边许久未动,季远川也不催促,只在边上等着他,直到他转过头。   “夫子我好饿!”   “好,我们去吃东西……”   ……   回了书院后,顾长盛将自己关在了房间内,季远川相信他不会做什么傻事,倒觉得应该给他多一些时间去思考。   此时男主处在一个人生的迷茫期,他需要时间去想通。   所以季远川让季母将在顾长盛门口鬼哭狼嚎的顾夫人拉开了,吵闹只会让他更加心烦气乱罢了。   不过他也没时间去与顾夫人解释,虽然将顾长盛接了回来,可这并不代表一切都结束了。   顾长盛在考场作弊,这个行为和惩罚将会永远记录下来,不管是在教抚司,书院也是如此。   教抚司已经对他给出了惩罚,可青明书院却还没。   季远川不能眼睁睁看着书院也在顾长盛的伤口上洒盐,所以在山长做出错误决定时,他必须做点什么。   可是等他急匆匆赶到春山居,杂役却告诉他山长不在。   在他的印象中,山长似乎永远都会在春山居,不管他什么时候来,他都能见到伏在书案上处理文书的山长。   这还是第一次,他没有见到山长。   不可能是巧合。   所以昨晚没有看到山长也不是巧合……山长在刻意避开他。   不甘心找不到人,季远川决定就在春山居门口死等,我就不信了,你还能不回来。   反正他绝对不允许顾长盛如小说里面写的一样,被赶出书院。   ……   季远川在等了一上午,都没见着人影,便想着去用了午饭再继续过来蹲守。   我就不信了,工作狂不工作不会疯吗?迟早等到人!   只是季远川还没走到四宜小院就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书院内的学生变多了。   虽然说目前是午休时间,学生出来吃饭很正常,但这个现象在今天出现就十分不正常了。   按理来说,这几日整个书院的学生应该都在考院考试才是,即便是有人回来,那也应该是晚上才是,因为有的学生不习惯在外面投宿,宁愿奔波回书院。   可现在不应该在书院看到学生啊!   不知发生了什么的季远川便拦住了几个学生:“你们几个没有去考试吗?怎么还在书院?”   这几个学生见季远川主动与他们搭话,激动得嘴皮子都不利索了。   “是季掌师,季掌师好……”   “见过季掌师,季掌师好……”   “季掌师好,季掌师,是…是这样的,我们去考试了,但是又回来了……”   “……季掌师他说不清楚,让学生来说,是这样的,今日我们在考试时,突然号房烧起来了,考院也起了大火。   火势太大根本无法制止,而且照当时的情景就算是火被扑灭,那地方也不可能继续考试了,听说还有人连写好的考卷都没带出来。   所以监考官便先让我们回来了,据说可能会重考……”   考院被烧了?大白天啊……   这是怎么回事?季远川震惊得张开了嘴。   “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会着火?”   之前那个被抢话的学生立刻举手,生怕自己说晚了一步又被抢话:“听说是神的惩罚,根本不是有人在放火,火是凭空烧起来的,很多人都看到了,都说是老天爷在惩罚我们要……”   哦!凭空烧起来的?那就好……   “没有人受伤吧?” 竒_書_蛧_W_ω_W_._q_í_δ_U_ω_ǎ_й_g ._℃_c   又有人抢话,急着道:“没有人受伤,季掌师放心,大家都反应过来了,跑的快得很,那火根本烧不到我们身上。”   季远川淡笑:“那就好那就好,没事就好,你们回去好好休息,准备接下来的考试,可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   当听到考院着火时,季远川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男主。   顾长盛昨日一直被关着肯定没有机会,后来出来后自己也一直在身边,也没机会。   只有今日上午,他是一个人独处。   季远川快步赶回四宜小院,来到小竹楼顾长盛房间的门口。   他没有敲门而是试着推了推,不过门没有推动,应该是在里面栓住了。   这说明里面是有人的。   而且就算里面没人又如何那也不能说明火是他放的。   ……就算火是他放的又如何,那也不是没有理由的,况且也没有人受伤,已经很有分寸了……   不愿再去探寻真相的季远川收回了推门的手,也不管里面是否有人,说道:“长盛你好好休息,需要什么再叫我!”   季远川看了一眼那正打开着的窗户,本想去一看究竟的心思渐渐淡了,他直接转身回二楼。   可就在他即将踏上台阶时,身后传来门被打开的声音。   他回头,果然看见了站在门口的顾长盛,当下便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不是他,幸好不是他!虽然他并不觉得顾长盛就算真的放了火是错的,但意识到不是他,心里还是高兴的。   顾长盛顶着一头刚从床上爬起来的乱糟糟的头发,直直地看着他道:“夫子,我饿了。”   季远川又走了回来,温和地道:“我也饿了,我们去吃午饭。” 第96章 被打的男主   下午,季远川依旧前往春山居等待,但还是没能等到人。   眼看着暮色降临,而他等了一天的人连个影都没能看到,季远川决定晚饭不吃了,就死守在门口了。   不过这次他学聪明了,装作回去吃饭的样子,实则是转了个身躲在大树后偷偷观察着春山居门口的状况。   酉时一过,那条青石路上终于出现了人影,季远川睁大双眼,是山长。   他立马动作,赶在山长进入春山居之前截住了人。   山长一见面前的人,眉头紧皱,似是想说什么,最后又什么都没说。   “山长,我来找您是为了顾长盛的事情。山长顾长盛没有作弊,您打算怎么处置他?。”   山长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进来吧。”说完便绕过季远川走了进去。   季远川一看山长的态度,心想升起了希望,便连忙跟上。   到了室内,山长依旧是做在老位置,季远川则无心坐下,站在了山长旁边。   “山长您说句话啊,您打算如何处理顾长盛?”   山长头未抬,只一双手在书案上移动,一封封文书被翻开,他冷淡道:“该如何处理就如何处理!这件事你别管了。”   季远川急了:“山长……”   “…好了,你别说了,这件事已然结果已定,你我都不能改变。”   季远川神情一滞,心顿时凉了,满目失望地看着他:“可是山长明明很清楚顾长盛他不可能作弊,他成绩那么优秀何必要去冒险……”   ……   半个时辰后季远川从春山居出来,顶着一头泡发的茶叶便朝着四宜小院走,鼻翼萦绕着一股茶叶泡得过久的苦涩味,没有半点茶香。   一进小院,便又听见顾夫人在大厅那儿哭,声音好不伤心。   可季远川一听这哭声就头疼,心更烦了,他也知顾夫人是在担心顾长盛,但却尤为不喜这添乱的行为。   直到他走近,听见里面的哭喊声,他才知道自己猜错了。   “……你这小畜生,平日里我就叫你好好学习,你偏不听,硬是要玩要闹,这下更是闯了大祸,竟然考试作弊,你这是学了什么不得了的本事,一考试就作弊……”   顾夫人手中似是拿了什么,用力的捶打着,门外的季远川只听到了一声声沉闷的回响。   季母与老嬷嬷在旁拉架以及劝解的声音。   季远川很肯定顾长盛也在里面,但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听到他的声音。   季远川心一惊,忙推开门喊道:“住手,你们都在胡闹什么!”   门被推开,果然里面的场景如他想的那般,顾夫人正拿着手臂粗的木棍杂乱无章地击打在顾长盛的后背。   季母与老嬷嬷在边上拉扯。   顾长盛则一动不动。   随着他的一声大喊之后,屋内的人都停了下来,看向他。   季远川精准无误地捕捉到顾长盛看过来的眼神,虽然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淡淡看向自己,可季远川能从中感受到他深深隐藏的难过。   好像在此刻抱抱他。   季远川目光移向正满脸怒气的顾母,声音不由带出几分严厉:“顾夫人有话好好说就是,为什么要动手,动手难道就能解决问题了吗?那你把他打死吧,看看这件事能不能摆平,我们绝对不会插手。”   可能是季远川的语气不似平时的温和,也可能是此时他的眼神过于冷厉,顾夫人一时愣住没有说话。   季母是个和顺性子,一辈子没和儿子动过手,那早死的夫君也从未动过她一根毫毛,哪里见过顾夫人这般阵势,早就吓得不得了,若不是怕顾长盛被打坏了,她早就跑了。   此时见儿子回来了,就像看见救星般扑了过来。   “川儿你可算回来了,快来劝劝顾夫人,可不能这么打人啊,会把人打坏的啊……”   老嬷嬷见季远川回来了,心中也有了底气,在顾夫人愣神时,一把夺过了她手中的木棍。   季远川安抚地看向季母,轻拍了拍母亲,示意她别怕,然后走向顾长盛。   季母一直紧崩的神经这才松了,儿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一切都会好的。   “你身上疼不疼,让我看看,我去给你上点药。”季远川站在顾夫人与顾长盛之间,用身体完全挡住了顾长盛。   顾长盛目不转睛地看着季远川,像是要把他深深印在脑海中,他突然笑了:“夫子我不疼。”   尽管如此,季远川却没有半分放心,反而更加担心顾长盛。   顾夫人一开始还有些害怕,但等她反应过来,心下觉得不对劲了:我在教训自己的儿子,这有何不可?即便你是我孩子的夫子又如何,难道还能大过自己不成。   想通了的顾夫人又不满了:“季夫子您就别管了,这孩子不打就不成器,这次更是闯下大祸,我若是不好好教训他,以后只怕他是要造反了。我的棍子呢,我的棍子去哪儿了?”   顾夫人在四下找棍子,季远川则早不耐烦了,不想再忍耐:“行了,找什么找,长盛他根本没有错,你为何要责罚他?身为长辈需讲道理才是,怎能胡搅蛮缠?”   “我胡搅蛮缠?”顾夫人蓦然瞪圆了眼,怒视着季远川,身子一转,然后又看向顾长盛,眼中透出恨意。   “你说我胡搅蛮缠?是谁在考场作弊?是谁撒谎骗人?又是谁丢尽了我的颜面?   也是我傻一直听你哄骗,只当你当真刻苦用功,有个好成绩,可我看到的是什么?   你撒谎作弊,以后都不能再参加科考了,外面的人无人不知,你丢尽了我的脸面,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你怎么不去死……”   意识到她说的话将会越来越过分,季远川的耐心终于消磨殆尽。   他紧拉住身后顾长盛的手,正面对着顾夫人的厉言恶语,居高临下地审视着面前不讲道理的妇人:“住嘴!我只告诉你一遍,你给我听好了,你儿子顾长盛没有作弊,不管你信不信他都没有作弊,他是被人陷害的。   至于陷害他的人,我想你应该很清楚是谁,毕竟能这么讨厌你们又十分有能力的人不会太多。   顾长盛到底是被谁害的,你最清楚!”   顾夫人整个人呆住,就如被摄了神志般,接着脸上慢慢浮现惊恐之色,转而又变成怨恨,站起来在屋子内来回走动,不停摇头晃脑地道:“是她是她……贱人贱人啊……害了我不够,还要害我的儿!毒妇……”   季远川并不知道她的反应,因为他一说完就拉着顾长盛离开了,对顾母他已经没了半点耐心。   ……   回到小竹楼,季远川准备为顾长盛上药,可就在他要解衣时,顾长盛制止了他。   “夫子我没事,不疼,真的不疼,不用上药。”怕季远川不信,他还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可季远川最看不得这个,这让他更心疼了:“乖,听话,让我看看,就看一眼。”   顾长盛的拒绝终是在季远川的坚持面前让了步。   季远川动作轻柔地解开顾长盛的衣服,待一件件衣衫褪去,季远川看到的是几道青紫肿得有一指宽的棍痕。   这得多疼啊,竟然还骗他说没事,他都要心疼死了。   身后许久没有动静,顾长盛不由有些心慌,身体一缩,伤口被撕扯,剧烈的疼痛传来,疼得他嘶了一声。   “别动,我给你上药,今晚就趴着睡吧。”没有计较他骗自己的事,季远川将淡绿色的微凉的药膏轻柔地涂抹在伤口上。   顾长盛老老实实地保持着上半身不动,只感受到身后有一双温柔的手为他灼热烧痛的伤口带来了一抹清凉感。   他看不见夫子的脸,夫子也同样不能看见他的,他低下头,轻轻问道:“夫子,你会永远都待我这样好吗?”   若是以前,季远川可能沉默,可能敷衍,可现在他不想因为顾忌太多而说假话,更不想因为怕受伤害而冷漠相对,此刻他只想让身边这人快乐:“我会,我会永远都对长盛好,永远。”   这时,顾长盛转过了身子,与季远川四目相对。   季远川能够看出他眼中流露的狂喜与不安,避开了他背后的伤口,主动拥抱了他。   得到的回应是被更用力的抱紧。   温热的呼吸从颈侧渐渐滑至唇边,停了下来,似是在犹豫在试探。   就在季远川以为到此为止时,他的唇被对方以猝不及防的速度含住,吸允。   他的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不但没有阻止,反而放任对方唇舌的放肆,放任衣袍内双手的四处游走,承受着一波又一波快感袭来。 第97章 渴求的男主   就在对方的手逐渐向下时,季远川一把抓住,轻推了推身上的人。   “不行……”   四唇若即若离的分开,顾长盛剧烈的喘息,烦躁地问:“为什么还不可以?”   季远川干巴巴地道:“因为…你还小……”   顾长盛支起上半身,跨坐在季远川身上,双手撑在两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季远川:“夫子我已经十八岁了,班上很多人都已经成了亲,我怎么小了?”   “哈?”季远川干笑,“哈哈,原来你已经十八岁了,真快啊!哈哈哈哈……”   顾长盛期待地看着他,头慢慢低下,靠近他的耳边:“既然如此,夫子不要再拒绝我好吗?”   季远川觉得眼睛有点抽,面前这个人真的是刚刚还情绪低沉的那个吗?莫不是他的记忆出了错?   “不行!”他的回答斩钉截铁。   “为什么还不行?”顾长盛又趴在了季远川身上,死死抱紧。   不管了,先抱了再说,反正因为他身上的伤,夫子不会用力推他。   季远川的确没有推开他,还耐心地与他解释:“我还没有准备好,以后再说吧,而且你身上还有伤,不能…动作太大。”   顾长盛只当作自己没听到夫子还提了伤口的事,不死心的追问:“那夫子什么时候能准备好?以后是什么时候?”   季远川头疼地抚额,强编出个借口:“到时候我会通知你的。”   这种事还用通知?顾长盛嘴角一抽,无语道:“夫子你是在骗我吧?”   当然不能承认了!   “怎么会?”回答的无比自然。   顾长盛知道自己不能再进一步,只能无奈妥协:“好吧,我听夫子的。”   说完,便将脸埋进季远川的颈窝,深嗅一口气,声音沉闷道:“夫子的味道好香。”   季远川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他身上有香味吗?没有吧,从来没发现啊!   “我知道夫子在担心什么,夫子很快就不用担心这些了,我一定会被逐出书院的,一直以来青明书院对待作弊的学生都是如此,所以夫子不用再为我奔波。被赶出去了也好,这样我就可以永远和夫子在一起了。”   季远川一愣,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我不再是你的学生了,夫子是不是就不会再有顾虑,愿意和我在一起了?”   “可是你以后……”季远川没想到他想得这么开,心里也松快了许多。   “没有什么可是,只要夫子永远在我身边,那什么都不重要。”就算我被逐出书院,就算我一辈子不能科举,就算母亲永远不会喜欢我,但只要有你,这一切就不能算是痛苦。   季远川并不相信他真的如话里那般轻松,对现在遭受的一切并不在意,但同时他也震惊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   原来自己对他来说那么重要吗?   季远川明白,以他现在的身份地位远远不能帮助男主,更不可能对他命运的既定轨迹造成影响,该发生的最终还是会发生。   只是,他不可能永远都陪在顾长盛身边啊!   季远川脸往旁边一侧,亲了亲他的脸,手按住他的后颈,将他微微往上一抬,吻住他的唇。   而沉迷在季远川吻中的顾长盛则早忘记了自己还在等一个回答,只凭借着本能更加激烈地回应对方。   这是夫子第一次主动亲自己,这种感觉实在太美妙了。   顾长盛觉得的自己的心都飞起来了,浑身酥麻,轻飘飘的似乎不能着地。   而季远川很快发现,这家伙竟然……硬…了……   硬了?季远川震惊地推开顾长盛,唇瓣分离时,一根银线被拉长变细,最后断裂。   直到此时季远川才无比深刻的意识到他们彼此是男人啊!头脑一片混乱的季远川推开顾长盛落荒而逃,只草草留下一句话。   “太晚了,你早点休息,我先回去了……”   顾长盛看着夫子匆忙离去的身影,失落极了,一卷被子盖在身上,双目无神的看着上方的承尘。   ……   季远川回到房间,静静躺在榻上平复着心情。   如果两个男人要做……那是要……最好是准备些什么吧……啊啊啊啊!他都在想些什么,难道他真的打算和顾长盛做了?   过了许久,心烦意乱的季远川终于平静了下来,而这时他发现了一个问题——他饿了。   好像从中午到现在就什么都没吃,都把时间花在蹲守山长身上了。   难怪肚子叫得这么欢快。   季远川捂着肚子从床上爬起来,准备去厨房找点吃的,这时房门被敲响。   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他一跳,“谁啊?”   “夫子是我…”   想到不久前发生的事,季远川整个人绷了起来,忙问:“有什么事吗?”   隔着门,顾长盛的声音清晰地传到他的耳朵里。   “夫子我煮了面,夫子要不要尝尝……”   只是他还没说完,面前的门唰的一下被打开,一张笑脸出现在他面前。   “快进来快进来,辛苦长盛了!”   ……   吃饱喝足后的季远川,看着眼巴巴望着自己的顾长盛,觉得就这么将他赶出去,未免太过不近人情,犹豫再三后还是将面前这个贴心人留下了。   尽管灯一熄灭后他就后悔了,哪里是什么贴心人,分明就是别有用心啊!   但又怕自己一再拒绝,会伤了他的心,季远川毫无原则地默许了对方不是太过分的行为。   可难得能与夫子共眠的顾长盛怎会就此罢休,终是将季远川蹭出了火,双方采取了特殊的互相帮助方式……   久久无法冷静下来的季远川,深觉自己无法面对顾长盛,手心的不适时刻提醒他刚刚做了什么,而顾长盛……想到这,那种湿热紧致的又涌上头皮,让他的心一颤,身体也跟着抖了起来。   这家伙竟然吞下去了!到底谁才是穿越的?   他头一次选择了侧卧入眠,背对着顾长盛。   不就是吃碗面么,代价太大了!   似是知道季远川在想什么,顾长盛瞬间靠近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轻轻在他耳边呢喃了一句:“夫子,你迟早是要习惯的……晚安,夫子……”   顾长盛的一句话让季远川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保持着侧卧的睡姿想了大半宿,最后觉得自己也有爽到,心里那点排斥终是烟消云散。   季远川在深夜叹息了一声,摆正睡姿这才陷入梦境。   这时顾长盛睁开了眼,朝着季远川的方向挪了挪,半压在他身上,安心睡去。   ……   后来,无论季远川去了几次春山居,山长都没有改变对顾长盛的惩罚。   在三日乡试结束后,顾长盛的惩罚也下来了。   山长当着整个书院上上下下所有人的面宣布,除去顾长盛在青明书院的学籍。   从此顾长盛再也不是青明书院的学生了。   有人赞同,有人不信,有人纯粹在看热闹,有人在幸灾乐祸。   季远川难过地看着这一切。   顾长盛在众人的目光中带着他所剩无几的东西被赶出了青明书院。   只不过,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灰溜溜下山时,他转了个方向,进了青明书院深处——四宜小院。   听说不少人向山长抗议,要求驱逐顾长盛,甚至要求严惩包庇顾长盛的季远川,但并没有得到山长的任何回应。   虽然顾长盛不再是青明的学生,但季远川可以让他待在四宜小院,只要他愿意。   这是季远川为他从山长那儿争取到的唯一权利,于是顾长盛至此就在四宜小院住了下来。   季远川一直觉得自己能为他做的太少,所以从山长宣布将他赶出那日起,不管是平常琐事,亦是情爱之事,都对他百般纵容。   而顾长盛自然是得寸进尺,在背上的伤好得差不多时,就开始在心中盘算如何让夫子真正属于他。   只属于他一人! 第98章 没伞的男主   顾长鸣考完试的当天,还没来得及与同窗说上话,便被母亲派来的人带上马车。   没能与赵牧说上话,顾长鸣十分不满:“回家急什么,我还要和大家谈论一下考试心得,你们先等等我。”其实是想对答案!   坐在一旁的顾管家解释道:“少爷别急,是夫人让老奴来接您,夫人说一见到您,就得立马带您回去,有要事与您说。”   “什么事儿?这么急!”   顾管家低头:“这个夫人没说,少爷您再等等就知道了。”   “好吧!”顾长鸣也知道,就算有什么事,母亲也不会告诉管家的。   一回了顾府,顾长鸣脸上沮丧的表情荡然无存,像只快乐的小鸟冲向大厅。   边跑边喊:“娘…我回来了……娘……”   一进入大厅他就愣住了,原来大厅内不止他母亲一人,里面竟然坐满了人,虽然大部分是陌生的,可小部分他认识。   里面有他大舅和小舅,还有……这次乡试的主考官……   顾大夫人一见儿子跑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皱眉呵斥道:“你这是什么样子,还不快来见过几位大人,还有你舅舅们!”   顾长鸣便糊里糊涂地与众人见了礼,那在考场上看起来格外不近人情的主考官,此时竟然分外和蔼,还问他平日里都看些什么书。   平日哪有看什么书,玩的时间都不够。但顾长鸣知道,只要他敢说实话,此时一脸温和的母亲,事后定会撕了他。   顾长鸣便将自己看过的书报上:“学生粗略读了一些《三年科考》还有《五年算术》。”   顾长鸣没想到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竟然引起了对方的兴趣,不过他怀疑这兴趣不是冲他来的。   顾长鸣晕陶陶地与他讨论了几句算术方面的问题,之后他们再说了些什么,自己便没再关注了,好吧,其实是……没听懂。   ……   顾长鸣并未将他们的到来放在心上,直到乡试成绩公布的那天,他才什么都反应过来了。   他竟然中了解元!   他竟然中了解元?   赵牧也才第五名而已。   根本不可能的事情竟然发生在他身上了,他很快意识到这不是因为实力,也不是因为运气。   是因为他的家世,他的母亲,他外家给的助力。   可是,他并不想要这些。   顾长鸣怒气冲冲地跑去质问母亲:“娘,您到底做了什么?”   顾大夫人眼都未抬,只翻看着手中的账本,轻飘飘地道:“我能做什么?”   “娘,我是什么人外人也许不知,但您能不知道?解元我怎么可能考得上?”   “怎么不能?”顾大夫人淡淡瞟了他一眼,“你可是我的儿子!”   顾长鸣又是气又是羞,气母亲的自作主张,羞自己的名不副实:“娘您这不是让人看笑话吗?”   “谁敢笑话你,让他到我跟前来说。”   “不是,我不是说这个,”顾长鸣气得都要哭了,“这是舞弊啊,要是被查出来了,我们全家都跑不了。”   顾大夫人浑不在意:“放心,这事儿不会留下半点痕迹,那些考官都是你外祖父的人,他们不会说出半分的。”   顾长鸣一愣,又道:“娘您到底是如何想的?我就是考不上那也没关系,大不了三年后再考就是了,娘为何要如此做?   纸包不住火,谁知道那些人是否真的可靠,若是被上面知道了,我们一个也跑不了。   您看看那顾长盛这次不就是因为作弊被罚惨了么。”   见自家傻儿子越说越离谱,顾大夫人扔下手中的账本,双目紧盯着顾长鸣:“我这么做难道还不是为了你?那个贱种如何能与你相比。   只要有我在一日,这辈子他都别想出头。好了,有我在,你只管把心放在肚子里就是。”   “娘……”   顾长鸣还欲再劝,顾大夫人却已经不耐烦了:“行了行了,你下去吧,我还有事要忙。”   所有人都会觉得不对劲,只有母亲……只有母亲认为无所谓……   顾长鸣看着母亲沉静的侧颜,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很陌生,这是一直待他如珍宝的母亲啊!   可是,这些我并不想要,也不需要!   觉得没脸的顾长鸣不敢去书院,他怕看到夫子失望的表情,怕看到赵牧他们讥讽的笑,于是便选择一直窝在家里不出门。   这一躲就是半个月。   似乎这样就能逃避一切。   直到他得知了母亲对他的安排,母亲竟然要将他送入京都读书?   难怪他不去上学母亲一点都不担心,原来早有打算。   顾长鸣满腔怒火要去与母亲争辩,他不想走,青明书院很好,夫子很好,丙六班也很好,他怎么舍得?   可是深知母亲性格的顾长鸣明白,不管他如何反抗,最后结果都不会有任何不同。   顾长鸣打消了要去质问母亲的念头。   但是,他不想就这么离开,他希望能与夫子还有……赵牧告别……尽管他更害怕自己听到的是指责。   会有人挽留他吗?他们是不是巴不得自己赶紧离开?   顾长鸣站在青明书院门口不敢再前进一步,犹豫良久,最后在薄雨中上了一辆永远不会回头的马车。   他不会再回来了。   ……   这时,季远川撑着一把油纸伞走了出来,顺着深深的车辙痕,他只看见了一辆远去的马车渐渐消失不见。   只看了一眼,他便将目光转向身边的人:“我说了多带上一把,你偏不听,要是雨下大了,可挡不住我们两人。”   顾长盛不以为意,笑道:“这点小雨怕什么,再大的雨我都不需要伞,夫子只管遮住自己就是了,我不需要伞。”   虽嘴上这么说,可身体却没有倾斜一分,仍是站在季远川身边,处在油纸伞的笼罩之下。   季远川当然不会让没带伞的某人真的淋雨,只好同撑一把了。   两人一同去租了马车后,便下了山。   这次季远川出来是见一个人,这个人是别的书院来挖人的。   季远川是他的目标。   以前季远川从未想过会离开青明书院,但是为了顾长盛,季远川决定尝试一下。   青明书院不肯收顾长盛,但不代表别的书院也不愿意。只要有了书院接收,那就是一个好的开始。   顾长盛因为他的关系虽然能够待在青明,但季远川碰见过好几次有人对顾长盛冷嘲热讽的情景。   顾长盛说他不在意,可季远川却做不到不在意。   与他联络的人在信中说了,只要他肯去那书院,就愿意接收顾长盛。   这次就是见面来了,为了商量具体事宜。   见面的地点在桐城内的一家酒楼,是季远川从未来过的酒楼。   季远川报上名字,两人便被小二领到一间雅阁,推开门,顾长盛看到了一个颇为熟悉的人。   “竟然是你!” 第99章 优秀的男主   “山贼夫子?”   一听这名字,雅阁内的人脸色一变,笑道:“长盛真是淘气,什么山贼,咱那叫不打不相识啊!”   见两人之间的熟捻,季远川惊诧:“长盛你认识此人?”   顾长盛打量着这远道而来的人,与夫子解释道:“夫子有所不知,此人是白庆书院的骑射夫子陆夫子,游学的途中我们路过白庆书院,并且在白庆书院停留过几天,期间略有交流。”   “原来如此!”季远川不信,若只是如此简单,你的反应怎会如此奇怪!其中必有蹊跷。   简单的寒暄与介绍过后,双方交谈步入正轨。   ……   “……我没有其他的要求,只要到时能让顾长盛入学,其他都好商量。他的情况我在前几次的书信交流中也早与陆夫子谈及过,陆夫子可考虑一二。”   陆夫子笑得憨厚:“若季掌师能来我们白庆,那我们自然不能亏待季掌师,您在青明书院是什么待遇,在白庆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至于顾长盛入学白庆,这事也好商量。   其实季掌师的要求我们白庆大致都在书信中得知了,并无不妥,但此次要求见面,主要是为一事前来……”   季远川知道正题来了,直接问道:“何事?”   陆夫子拿出一巴掌大的黑布口袋,解开后看着季远川道:“不知此物可是季掌师所制?”   季远川看着陆夫子手中托着的袖箭,心中顿生不解,反问道:“此物为何在陆夫子手中?”   陆夫子托住袖箭的手一抖,急急解释道:“机缘巧合之下得到的,哈哈哈机缘巧合……季掌师不必在意哈哈哈……”   顾长盛在一旁暗笑,没有多言。   季远川看似接受了他的说法,笑道:“此物确实为我所制,我曾将其转赠给几个学生,不知可是有何不妥之处?”   “没有没有,”陆夫子脸上的笑更荡漾了,“季掌师能有如此绝技,白庆书院若是能迎得夫子,那实是白庆之幸啊!”   “不敢当不敢当……”季远川忙谦逊道。   ……   交谈的过程十分顺利,几乎没有任何障碍,对方给出的条件亦是极好,季远川虽觉得对青明书院不住,但还是下定决心离开青明书院。   与陆夫子见完面后,他需要的便是等待,等白庆书院安排好他的事情,等他辞去青明书院的职务,白庆就会来接人了。   季远川与顾长盛从酒楼离开时,天不但黑了,就是雨也急促起来,意识到此时并非赶路的好时机,两人决定今晚在客栈投宿。   不缺银钱的季远川当下便带着顾长盛去了一家颇为豪华的客栈,光是住一晚便得十两银子。   这抵得上寻常人家一年的花销了,真贵啊。   所以在顾长盛强烈要求节省的情况下,季远川只要了一间房。   一进房间,季远川便知这十两银不亏,不但大而宽敞,而且还设有浴室和书房。   这是一套复式啊!   顾长盛也很满意,那床挺大的,两个人完全可以在上面打几个滚。   “你与那陆夫子之间发生了什么?我怎看他有点不对劲,而且那袖箭如何落入他手中的,我记得我只给了你们五个人。”   顾长盛这才将不久前强忍着的笑意爆发出来:“哈哈哈……夫子我和你说,这其中可好玩了,你绝对想不到……是这样的……”   原来顾长盛他们在游学开始还没多久时,就遇到了山贼,很多东西都被抢走了,其中就包括他给的袖箭。   接着,游学的夫子们带着青明的学生去投奔了白庆书院,本做好了被人嫌弃的打算,谁知人家白庆书院对他们挺友好的,甚至说得上是礼待了。   但很快顾长盛意识到了不对劲,白庆书院的几位夫子似乎对顾长鸣特别热情。   许多人只当是顾长鸣的家世所致,未放在心上,可顾长盛留了个心眼。   没过几天,异常又出现了,他们似是突然对顾长鸣失去兴趣,又对自己殷勤起来。   这时顾长盛便知道事有蹊跷,再后来他竟然在白庆书院内见到了曾经打劫过他们的独眼山贼……   虽然那山贼的打扮和行为举止与初时并不相同,可绝佳的记忆里与观察力告诉顾长盛,他们就是同一人。   顾长盛顺藤摸瓜找到了抢劫青明书院车队的“山贼”,并且还找到了被劫走的马。   顾长盛立刻将此发现告知了夫子们,要求去告官……   “…但是夫子们告诉我,这是历年来都有的潜规则,书院打劫书院是被默许的,我那时都傻了,不过还好马和钱财都被找了回来。   若是游学的学生没发现,便罢了,一旦发现就必须偿还所有……”   季远川听得都愣了:“你竟然发现了?”   季远川虽未游学过,但原主去过啊,再加上他如今是掌师了,该知道的还是知道的。顾长盛也许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可他却明白这有多难得。   自始至终,能将马和钱财找回来的,从未有过。   而顾长盛开头便将凶手抓住,这说明他们青明书院的游学车队,不会再遭受其他书院的抢劫。   “你做的很好,真的很好!”   顾长盛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要稳重,不能夫子一夸就得意,免得夫子老将自己当小孩子看待,可他嘴角的笑意仍是不可抑制的上扬。   “哪里哪里,夫子夸赞了,其实是那陆夫子自己露了马脚。   他急于知道究竟是谁做出了那袖箭,便多次出现在我面前试探我,我就是不想发现都难。”   季远川凝视着坐在他下方的顾长盛,摸了摸他的头,笑道:“我一直都知道你很优秀。”   这下心底的喜悦彻底藏不住了,顾长盛脸上绽放一个灿烂的笑容,直接扑到季远川的怀里,坦然道:“夫子,我们去沐浴吧,时候不早了。”   看着顾长盛亮晶晶的眼眸,季远川说不出拒绝的话,更何况,既然选择了外宿,他就料到了会有这样的情景发生。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好……”   接着顾长盛便欢快地起身,去向小二要来了大量的热水,将浴室中的大浴桶装的满满。   瞥见顾长盛越来越亮的双眼,站在浴室门口的季远川心中打起了退堂鼓,试探道:“是你先洗,还是我先?”   顾长盛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一把将季远川推进浴室,怒道:“一起……” 第100章 初夜的男主   进入浴室后,顾长盛三两下便将全身衣物脱干净了,回头一看夫子……还傻傻地站那儿连腰带都未解……   顾长盛毫不在意自己正光着,几步跨到季远川身边,手搭在他的腰带上。   季远川略后退了一步,快速扫了一眼面前的人,忙道:“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哦…”顾长盛眼睛未移分毫,一动不动地看着季远川。   季远川抓住腰带的手一顿,慢慢解开:“长盛你先洗,我等会就来,哈哈…你先去吧!”   顾长盛怎舍得走动半步,他只怕中途又生了变故,或是说又被夫子编出些借口来。   不再强忍自己的急切,顾长盛快速出手,用力抽掉了季远川的腰带,似剥竹笋般将他从层层衣衫中剥离。   季远川只听见腰带的暗扣崩裂的脆响,转眼间他便与顾长盛坦诚相见了。   明白自己这次无论如何都逃不过去了,季远川主动牵起顾长盛的手走向浴桶。   随着两人的进入,不断有水波翻涌而出,很快地面湿成一片。   若是只有一人,浴桶的空间绰绰有余,但若是两人则稍显不足。所以季远川与顾长盛难免大腿交叠,手臂相触。   就在季远川在心中犹豫该如何开场时,顾长盛已顺着两人未曾放开的手摸了上去。   从手臂到肩膀,到锁骨,再到他的唇。   有点痒,有点麻。   接着,双唇被顾长盛用手指狠狠一抚,季远川的心跟着一跳。   这家伙……   季远川抓住顾长盛捣乱的手,正要一本正经地告诫他别胡闹,谁料对方的唇便紧跟着追了上来,四唇相合,早将告诫抛之脑后……   刚刚还平静的水纹又激烈起来,又为地面添上一层湿意。   季远川一面回应着顾长盛激烈炽热的吻,一面迷迷糊糊地思考着该如何让双方度过一个美好的初夜,这时顾长盛突然一动,跨坐在他身上。   ……   似乎脑中有根名为理智的神经突然断裂,季远川猛力一推,将顾长盛禁锢于他的怀抱与桶壁之间。   而顾长盛下半身依旧牢牢坐在他身上,就好像整个人被他凌空架起。   ……   不知过了多久,战场早已转移,季远川在他耳边提醒:“你声音小点儿,别被人听到了。”   顾长盛对此时还有时间分心的夫子十分不满,叫得更大声了:“夫…子……慢点…我的声音……就…会……小……”   季远川能分出一丝心神来说这题外话已是极限,动作不但更快,而且在下一秒堵住了顾长盛的嘴。   这下别人听不到了……   ……   一连三日,两人都没有回书院。白日若是醒了,便上街逛逛;到了晚上,则是彻夜疯狂。   直到第四日,这种荒唐的生活才结束,两人终于决定回书院。   下了马车,一直紧握的手这才分开,顾长盛后一步下车,看着夫子那红艳润泽的唇,心里既满足又自豪。   这种感觉将他的心填得满满的,让他什么都不愿意去想,什么也都不愿意去做。   只要能待在夫子身边,与夫子永远在一起,那便什么都不重要。   顾长盛快跑了几步,忽视掉一些或打量或鄙视的目光,跟上了走在前面的季远川。   两人回到四宜小院时,顾夫人与季母等三人正在院中闲聊。   一见两人回来,季母立刻笑着站了起来,往前迎了几步。   老嬷嬷也跟着站了起来,唯有顾夫人突然扭头回了房间。   季母怕顾长盛伤心,忙为顾夫人解释道:“长盛啊,你别多心,你母亲也知道自己上次错了,只是拉不下脸,不好意思说什么,你千万别多想。”   老嬷嬷也跟着补充:“是啊少爷,夫人她只是不好意思面对你,并不是对您不满。”   顾长盛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季远川,笑了:“我没有多想,你们放心,母亲现在心情不好,我可以理解的。”   “对对对…”季母不自觉也笑了,黑瘦的脸如失去了水分的野草,“等你母亲自己缓过来了,就什么都好了。你们现在回来可有用晚饭?若是没有我这就去给你们做,你俩想吃些什么?”   “娘不用麻烦了,我们在外面已经吃过了,这几日您过得怎么样?”   儿子的关心,季母格外受用,笑呵呵道:“好,我好得很,有顾夫人和嬷嬷与我说话,日子好像都短了些,你不用担心我。”   “那就好,”想起了什么,季远川继续问,“我不在的这几天可有我的信件?”   季母想了想,得出了个答案,但又怕出了错,便疑惑地看向老嬷嬷。   老嬷嬷冲她摇了摇头   “这几天没有川儿的信件,不过你的学生送来了许多功课需要你批改,我都将那些放在你房间了。”   “谢谢娘,那我先回房忙了,这几日确实积了不少事务,得尽快处理掉。”   与母亲告辞后,季远川回到了小竹楼,顾长盛待在他自己的房间。   花了半个时辰将算术练习批改完,季远川又开始处理书院内的杂务,因他在书院待的时间也不短了,许多事也上了正轨,处理起来便格外轻松,花的时间比批改功课还短。   等他将所有事务都处理完后,天色早在不知觉中黑透。   透过大开的窗,他能看见皎洁的月色,真是美好的夜色呀。   季远川起了出去走走的心思,顺带也好松松筋骨,可刚一打开门,便见门口坐着一黑乎乎的人。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长盛你坐在这里做什么?”   顾长盛慢慢转过身,面对着他道:“夫子我在等你啊。”   说完,顾长盛站了起来,跳进房内,紧贴着季远川。   季远川知道被人看到的可能性不大,但还是下意识地看了看屋外,一只手搂着顾长盛,一只手就要去关门。   门还未完全合上,他腰间的腰带已经落在了地上,一只掌心略带粗糙的手滑进衣衫内。   “等等……”季远川按住他乱动的手,用脚将门关上。   顾长盛头埋在他的脖颈间,呼吸急促:“夫子…我等不了了,我现在就想……”   门被关上,季远川也无了顾虑,抬起顾长盛的下巴,用力吻了上去。   同时,手也没闲着,快速地扒掉他的衣物。   这家伙每次都急切的要脱他的衣服,自己的衣服总是完整的,真是让人不爽。   心情不爽的季远川动作不免粗鲁了几分,本还担心会弄痛对方,谁知顾长盛的反应更加强烈,并无半分不适。   季远川彻底没了顾忌。   只是从始至终都不忘堵住他的嘴,有时用唇,有时用手,坚决不让他发出声音。 第101章 索求的男主   清晨,尚处在迷糊间还未醒的季远川觉得自己身上被压得死死的,完全动不了。   不会是有鬼吧!   季远川挣扎着睁开眼睛,然后便看到牢牢压在他身上的人,此时半张脸正朝向他,睡的死沉。   虽然连续好几日早晨醒来都是如此情形,但他还是有些不习惯。   这家伙摆着旁边那么大的地儿不睡,怎就偏偏喜欢赖在他身上。   无法理解!   想将顾长盛推开,但又怕将他推醒了,还打算再睡个回笼觉的季远川只得作罢。   算了算了,这次就随他,不过下次可不许再压着,实在影响自己的睡眠质量……   困得很的季远川再次睡去。   ……   再次醒来是因为身上异样的反应,虽然脑子还未清醒,可身体却早已苏醒。   恍然间似是想到了什么,季远川猛一睁眼,便看到了令他表情炸裂的一幕。   薄被早被掀在了地上,自己的衣裳被解开,却未完全脱下,裤子被拉至膝盖。   而让人恼火的是正伏在他腿间衣衫整齐的某人。   这家伙……   牙齿的坚硬,嘴唇的柔软,舌头的灵活,迅速让季远川呼吸急促起来。   “嗯……”   牙关泄露的一声闷哼让顾长盛意识到夫子已经醒过来了,唇舌不由更加卖力。   “恩……顾长盛住手……”   顾长盛立刻将手拿开,挡住夫子伸来的左手。   意思是,看!夫子,我有听你的话!   听话?听个屁话!这家伙的头未移动半分,光住手有什么用,他是这个意思吗。   但让他说出更露骨的词,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恩…够了……够…了……你快……停下……”   就在季远川认为自己快坚持不住时,顾长盛终于吐出了口中的某物。   直晃晃立在两人之间。   季远川一愣,接着便看见嘴角含笑的顾长盛双眼看着自己缓缓坐了下来。   “夫子真是不诚实啊……”   季远川立刻用手挡住脸,遮去脸上的绯红一片,咽下那羞耻难耐的声音,只留下急急的喘息声。   可他越是如此,便越是激起了某人的好胜心,换来的是更剧烈的起伏……   几次想起来推开身上的人,又接连被人推倒,最后季远川选择放弃,在顾长盛伸手过来时,与他十指紧扣。   算了,还不用自己用力,挺好!   ……   事后,两人免不得又得仔细清理一番。   因此再次起晚的季远川又没有去晨练,只是堪堪赶上了上午的课。   上完课后,他从其他夫子的口中得到一个消息——左相死了。   左相孔既明,死了,死因不明。   听到这个消息时,季远川的手一抖。   该来的,果然还是会来。   大秦朝随着孔既明的死去,那些隐藏在暗处的致命弊端,终于也慢慢显露了出来。   同时,这也意味着右相的崛起,这人尤爱辞藻华丽对仗骈偶的文章,对算术一类的工科向来视为旁门左道。   季远川明白,前几日山长提醒他的《三年科考》与《五年算术》的加印没有必要了。   因为完全不可能卖得出去!   这时有杂役过来通知他,说是山长有事找他,让他下课去春山居一趟。   估计是加印的事,这事确实需要慎重,所以一得到消息季远川便去了春山居。   ……   除了上个月与山长发生的不悦外,山长看起来与往常并无不同,花白的长须,略显疲惫的神情,右手与衣袖上沾满的墨水。   “不知山长您找我所为何事?”   山长听到他的声音,停下手中的动作,抽出一封信给他。   “你先看看这信。”   季远川不解地接过,这是什么意思?不是说加印的事吗?   信封上面空白一片,什么信息也没有,不过是一封已经被拆开的信。   季远川将信从中抽出,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信看完,他的全身也如被冰水浸透了一般,冰冷刺骨。   “你是怎么想的?”山长漠然道。   季远川愣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事是我对不住山长,也对不住书院,是我的错,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绝不会有半句怨言。”   他没想到自己会被摆了一道,对方这样做的目的究竟是为什么?   虽然这封信没有标注姓名,可之前与此人写过几封信的他明白,此人是白庆书院的陆夫子。   字迹分毫不差。   在这封信中,不但他背着青明书院欲前往白庆书院的事被抖落了个干净,而且还倒打一耙,说是他主动联络白庆书院的。   白庆书院已经在信中严词声明了自己的立场,坚决不会让他这样不修私德之人进入白庆,更不会让作弊的顾长盛入学。   这样的一封信送到了山长面前。   哪怕这封信说的并不全都是事实,但他离开的决心和欲抛弃青明的决定是真的。   他已无脸再面对山长,无颜再待在青明书院了。   山长叹息了一声:“唉……居泽,你啊就是太年轻了……你要知道,这世上之事,并非都能如愿,及时止损未尝不可,否则只怕会酿出更大的祸事来。”   季远川看向山长,神色未变:“山长,可我若是半分努力都不去尝试,一味地去妥协,只怕我会悔恨终身啊!即使现在失败了,我也并不后悔。   这些日子若没有山长的照顾,便没有今日的我,我对山长一直心存感激,给您带来困扰,是我的不对,是我对不住您,我会尽快离开的。”   季远川转身离开,山长没有挽留。   白庆去不了,青明不能待。   接下来,他该去哪里?   男主又该怎么办!   他以为自己可以留住顾长盛,给他一条更好走的路,可事实告诉他,他不能。   那他留下男主的目的是什么?他什么帮助都不能提供啊。难道就让男主什么都不做地待在他身边,这是他的目的吗?   季远川回到四宜小院,敛去一切不对劲,神色平常地回了小竹楼。   果然,顾长盛就在二楼等他。   门一被推开,季远川便被抱住,凑上来的是柔软温润的唇。   “夫子……你怎么才回来……不是早下课了么?”   季远川亲了亲顾长盛,笑了笑:“和人聊了会天,就晚了些。”   “夫子下次不要太晚了。”   季远川点点头,轻抚他披散的长发道:“今日我听到了一个消息,你可愿听听。”   顾长盛脸蛋轻触季远川的脸,似有似无地磨蹭,漫不经心地问:“当然愿意听了,夫子快说是什么事?” 第102章 克制的男主   “左相死了…”   季远川紧紧盯着面前的人,似是极力想从其表情中,看出些许痕迹来。   顾长盛低低地嗯了一声,道:“哦,那真是太可惜了!”   惋惜,他只能从中看出如此情绪,更多的却是漫不经心与不在意。   “你…没有别的话要说吗?”   顾长盛沉默了片刻,想了想,又道:“呃……左相是我们大秦的贤臣,没了确实可惜了,不过……这与我们应当……没什么关系吧!”   顾长盛眼神清亮地看着季远川,声音越来越小,语气中带有不确定。   季远川知道,虽然男主在他面前并非全然的坦率,但在此刻是全心全意地相信自己,并且毫无保留。   可就是如此,让季远川感到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慌,他极力稳住自己,道:“你说的没错!”   顾长盛疑惑地看了看季远川,觉得今日的夫子有些奇怪,但注意力很快又被夫子衣领间若隐若现的吻痕吸引。   这都是自己的杰作啊!   而一时不知该说什么的季远川则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他似乎真的做错了!   他努力将顾长盛留在身边,自以为这是最好的一条路,可实际却是相反。   其实,顾长盛早已不再是小说中的男主了,曾经可能给他致命打击的事情,现在早不被他放在心上。   季远川以为自己能帮助他,能成为他的助力,可白庆书院的拒绝让季远川深刻地意识到,自己不但没有那个能力,而且还消磨了他往上爬的**,助长了他的平庸。   长此以往下去,顾长盛永远不可能成为小说中的冷面铁血帝王,极有可能变成大街上一毫不起眼的过路人。   而即将风雨飘摇的大秦,没有了顾长盛的出现……季远川无法承担这个可怕的后果。   如果顾长盛继续留在季远川的身边,那他身上的那些迥于他人的特质迟早会被消磨殆尽。   对于左相的逝去,也许是不在意,也许是不想在意,顾长盛已经没了探索其背后原因的好奇,如果再这么下去……   而这一切的变化,可能都是因为自己的出现。   他的出现,对男主来说并非是幸运,而是一种灾难。   意识到这个问题,再看着紧拥着自己的人,季远川的心境已截然不同。   若是按照小说的剧情发展,此时顾长盛早已离开了桐城。   他该放手了,让顾长盛去往更广阔的天空,而不是被他禁锢在一个小小的房间之中,日日等着他回来,被他的喜怒哀乐所牵引……   季远川突然毫无预兆地推开了半靠在他身上的顾长盛,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冲了出去,将对方的呼唤抛掷脑后。   尽管心里非常清楚,可知道是一回事儿,具体去做又是另一回事。   也许山长说的是对的,这世间的事,并非事事都能如愿,有时放弃也失为一种成全。   ……   从这日起,季远川便再未回过四宜小院,自然也见不到顾长盛。   带足了银钱的季远川,在七日后的一次酒醉中醒来,发现自己日子过得太不像话,恐怕家里人找自己都快找疯了,他便托人写了一封信送至四宜小院顾长盛的手中。   这封信内容并不出奇,无非是说他现在好得很,让季母不必担忧,因有事在外,过一阵子便就回去了。里面从头到尾没提到顾长盛。   这信特殊在写信之人身上,也就是这七日来一直陪着他的人写的信。   用的不是普通的宣纸,而是梨水岸特有的花笺,上面印有清新淡雅的白色小梨花。其内容也并非用墨水写就,而是用的姑娘的胭脂,有的浓艳糜丽,有的清香雅致。   阿娇姑娘一写完,便拿过来给季远川看。   “居泽你看看,我写的如何?”   季远川努力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道了一声“甚好”。   “那我便让人送过去了,居泽你要等等我呀,我很快就来陪你。”阿娇今年才十六岁,正是青葱妙龄,娇软的声音半点不负她的名字,让人听了心里直发软。   “行,你快些去吧!”说完,季远川也没看她,又端起桌上的酒杯。   还没喝上几杯,阿娇便回来了,季远川看了看正害羞走向自己的少女,道:“信可送过去了?”   阿娇点头:“已经差可靠的人送去了,居泽放心,一定准确无误地送到那人手上。”   “多谢!”   阿娇在原地等了会儿,见这人再没叫过自己,不由出声道:“不如让我来陪你喝酒吧,居泽一个人喝多没意思啊。”   “也好。”季远川便在阿娇的劝酒下又饮了一壶,整个人的神志都不清醒了。   就在阿娇以为一切都能水到渠成时,季远川头一歪,睡死过去。   欢场中的女子自然明白,醉死的男人是什么都干不了的,只得暂时打消心思。   无妨无妨,日子还长着呢,着男子迟早是她的人。   阿娇费了老大力气,将醉成一摊烂泥的季远川扶上了榻,就在她正要除去衣物时,身后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阿娇惊得吓掉了刚解下的外衫,回头一看,只见她的房门被从外踢开,一面容阴沉冷峻的男子闯了进来。   阿娇当即呵斥:“你是什么人?为何要进来……”   不过这人却并未理她,这让她十分不满,又叫道:“快快出去,怎能乱闯女子的闺房……”   本还打算继续发泄心中不满的阿娇,在对方恐怖的眼神中失了声,似乎她再多嘴一句,她就再不能开口。   太可怕了,那人双眼通红不说,那眼神似乎藏着一只野兽,似要吃人一般。   阿娇安静地缩成一团,眼睁睁看着那人抱走居泽,不敢再多说一句。   ……   季远川醒来后,已是第二日,宿醉的后果就是头痛欲裂,然后便发现坐在他床边上的顾长盛。   “我这是……在哪儿……长盛你怎么在这里?我怎么回来了?”   顾长盛似是一夜未睡,双眼不但冒出不少红血丝,眼下也是一片青黑,嘴唇干裂涌出丝丝血红,此时正阴沉地看着他。   “发…发生了什么?”   “夫子……为何在梨水岸?”顾长盛一开口说话,唇上的干皮扯动,伤口的口子更大,血液往外涌得更多。   季远川低头,不敢去看他的眼睛,说得吞吞吐吐:“我只是好奇,路过梨水岸时便去看了一眼,我只是想知道男女之事……是何种滋味……”   “……别说了!”顾长盛突然大叫一声打断他,紧抓住季远川的手腕,“夫子别说了!”   季远川一直没有抬头,他不知顾长盛此时是何种表情,他只知道握着他手腕的手在发抖,他没有回握,只是干涩道:“好,我不说了。”   “夫子以后别再去梨水岸了好吗?夫子我求你了。”   季远川迟疑了一瞬,接着道:“好,我不会再去了。”   顾长盛的声音似是在竭力压抑着什么,听起来干哑又透着苦意,犹如在颤抖一般:“夫子为何不敢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好吗?”   季远川闭上眼又再睁开,缓缓抬头,眼前的情景几欲让他落泪。   对方眼中的痛苦亦在折磨着季远川的心。   擦掉他还半挂在眼角的泪,季远川轻声道:“别哭了,我保证,我不会再去了,长盛,对不起!”   顾长盛笑了,可这个笑远比哭还难看:“夫子,你不要骗我,你若是骗了我……”   季远川看着他的眼睛,连连保证:“我绝对不会骗你!”   顾长盛将唇凑在他的耳边,声音轻到季远川只有屏住呼吸才能听清。   “……你若是骗了我,我一定会杀了你……”   季远川顿时全身僵住,血液凝滞,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轻飘飘的:“我不会骗你……”   “好,我相信夫子不会骗我。”顾长盛说完又笑了笑,便走了出去。   他一走,季远川便全身卸力瘫软在榻上。   顾长盛说的是真的,他真的会杀了自己。   季远川闭上眼睛,将自己蜷缩成了一个圆,紧咬牙关,双手死死攥住身下的被子。   似乎这样绷紧自己,就能不发出任何声音。   从头到尾,顾长盛都没有抱他,这不就是他想要的吗? 第103章 欲走的男主   一闭上眼,满脑子都是顾长盛离开时的脸,痛苦,压抑,绝望。   这就是他想要的吗?   顾长盛看他的眼神不会再有光亮,不会再亲昵地依偎在他身边,不会再与他分享那些或大或小的心事。   哪怕顾长盛刚刚并没有半分指责,可他知道,有的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这就是他想要的吗?   不,从来不是!   季远川从榻上爬了起来,顾不得穿鞋,快速地下楼,站在顾长盛的门前。   心中万千思绪翻转,季远川推了推门,门开了。   竟然开了?   他一愣,没有再迟疑,他走了进去,绕过屏风,看见的是顾长盛朝里睡的后背。   季远川朝前走了几步,直到离顾长盛只有一臂的距离。   “长盛……”   顾长盛没动,也没有回应,季远川无从判断对方有没有睡着。   “我……”季远川犹豫下伸出手,在空气中凝滞又收了回来。   “我没有碰她,长盛,我真的没有碰她,我什么也没做,我只是在那儿喝了几杯,之前几天也有回客栈,长盛你信我……”   仍旧没有任何回应,兴许是睡着了吧,既然如此那还是别打扰他了,让他好好休息吧。   心中涌起一股失落,可这也是他咎由自取啊,季远川压低声音:“你…好好休息……”   说完,再看了一眼背对着他的顾长盛,季远川失魂落魄地离开。   可没走两步,就不能动了,他的视线往下,只见衣袍的一角正被顾长盛紧紧抓在手里。   原来顾长盛没睡着,他……这是挽留的意思吗?   沙哑中带着压抑的声音响起:“别走……”   季远川立刻回头,俯下身紧抱住早已转过来的顾长盛,就如抱住失而复得的珍宝,狂喜之下的他声音颤抖道:“我不走,我死也不走了。长盛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伤害你。   除了你,我谁都不会要。那种地方我再也不会去了,我发誓我再也不会去了。”   季远川看着陷入被褥中只露出一双眼睛的顾长盛,郑重道:“我发誓,从始至终我心里只有你一人,那种地方我再也不会去了,如果我违背誓言,那就让我死无葬身之地。长盛你信我……”   顾长盛只是呆呆地看着他,许久没有说话,这让本就焦躁不安的季远川,心完全提了起来。   还是晚了一步吗?顾长盛不会再接受他了……   “季—远—川……”   心冷了一半,果然还是不行吗?他还是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一直以来他都是喊夫子的呀。   “季远川,若是你负了我,我一定会杀了你。”   季远川笑了,一直悬在半空的心也落了下来:“好,若是我负了你,你亲手杀了我吧。”   季远川话音一落,顾长盛便粗鲁地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扯了下来,双唇迫不及待地贴了上去,用力地撕咬。   我好恨,恨自己并不能真的对你狠心,迟早有一天,我不必像现在一样,担心你会离开我。   很快,淡淡的血腥味弥散开,季远川忍住刺痛,轻抚他的后颈,只希望能借此消除他的不安。   ……   过了许久,顾长盛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睡了过去,只是交缠的十指依然紧紧紧握,眉心依旧有一道深深的折痕。   季远川睁着眼看日头落下又升起,光线暗了又明。   ……   在心中做好打算的季远川,在处理好一系列的书院琐事后,季远川便前往春山居,与山长辞行。   “……一直以来,山长对居泽便颇有照顾,居泽心中感激不尽,今生都不会忘。此次前来,便是为了辞行……”   山长听到这,不悦地抬头:“谁说让你走了?”   季远川愣住,这是什么意思?   “无…无人……并无人让我离开,可是……”   “可是什么啊可是,从头到尾我有让你走吗?我有说过一个字吗?”   山长的脸色格外肃穆,季远川仔细想了想,好像确实……如此……   山长的确没有让他离开的意思,是他理所当然地认为他应该走才是!   “你就好好在书院教你的书,其他的事少管。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让你离开青明书院,是你那天走得太快,我都来不及叫住你,我平日事务繁忙便忘记让人传话于你,毕竟你还会再过来。”   我又不傻,怎会因为别人的三言两语就放弃自己书院的掌师,白庆书院此次异常举动的原因,他只稍稍一查便能明白。   本以为自己走定了的季远川,万万没想到会迎来转机,对着山长深深鞠了一躬。   ……   季远川回到四宜小院,便将消息告诉了季母。   季母喜不自禁:“也就是说不用收拾东西走了是吧?”   “是的,娘我们不用走了。”   季母开心地点头:“那就好那就好,川儿呀,你的事我很多都不懂,但是如果可以不走,那就太好了。”   这段时间他也没怎么关心母亲,听她这么说,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惭愧之情。   “娘想知道什么问我便是,我一定会仔仔细细与您说明白,直到娘明白为止。”   季母连连摆手:“那还是算了,我弄不懂,你大了,自己拿主意就好。”就不用浪费太多时间在我这个老婆身上了。   “对了,倒是有一事要与你商量。”季母补充道。   “什么事?”   “我以为咱们真的要走了,所以就一直没与你说。是这样的,你那大姑的儿子也到了该上学的年纪了,她托人来问了,可否让他来青明书院读书。”   季远川对这个大姑的印象,便是始于一袋酸涩的青苹果,后来他们搬到青明书院,这家亲戚也来过几回,不过都是姑父来,大姑和那表弟却并未见过。   虽然人没见过,却经常托人送来一些土特产和自家产的瓜果蔬菜。   季母会也送一些吃食过去。   季远川给予的回应是送书,每当书院出了什么新书,他必会备一份送过去。   如今他那表弟想要来读书,季川自然没有不支持的,毕竟自季父死后,肯与他们来往的,也就是大姑了,所以两家关系也依然保持得不错。   只是……   “娘您可记得表弟多少岁了?”   季母想了会:“应是有十二三岁吧,我也记得不是很清楚。”   “娘,这样吧,您将大姑一家人都请来四宜小院坐坐,若是他们觉得不便,地点改在桐城聚聚也行,都随他们,然后我们再好好聊聊这事。”   季母平日怕给儿子惹麻烦,许多事便忍着不问,但并不代表她不懂,一看儿子这态度,她就明白,这事儿怕是没那么容易。   “川儿,这事儿是不是难办得很,要不我们回绝他们吧?总不能平白给你惹麻烦哪!”   季远川心中一片暖意,笑着解释道:“咱家就这么一门有来往的亲戚,可不能伤了人的心,娘放心,这事我会办好的。”   季母这才稍稍放了心:“那行,听你的。不过,若是你不好意思拒绝你大姑,你就让我来。”   “那儿子就多谢娘了。”季远川对着季母作了一揖,逗得季母大笑。   这时季远川眼角的余光瞥见小竹楼一楼的门似乎动了动,难道顾长盛醒了? 奇_书_网 _w_w_w_._q i_s_u_w_a_n_g_._c_c   季远川忙与季母告辞:“娘,我不说了,还有事要忙,我先回房了,待您与大姑订好了时间,到时再告诉我。”   ……   没等季母回答,季远川便朝着小竹楼走去,只是待他推开顾长盛的房间时,却发现里面没人。   接着季远川赶紧爬上二楼,果然,他房间的门是敞开着的。   一身形瘦长、背脊挺直的男子正背对着他无比安静地站在窗前。   此时,季远川只想打破这份宁静:“长盛……”   听到声音的男子缓缓转过身来,貌如冷玉,眼如寒星,这让季远川觉得熟悉而又陌生。   “长盛!”季远川往前走了几步,走到他面前在仅有一步距离处站定。   因为速度过快,不免失了平日的几分从容和翩然俊雅的姿态。   季远川看着面前这个已与他齐耳高的男子,看着他眼底的寒冰渐渐散去。   只是下一秒他说出的话,瞬间让季远川身置冰狱,加速的心跳在刹那间骤停。   “夫子,我要搬出去住。” 第104章 离开的男主   “为什么?”季远川的声音异常平静。   “因为…”顾长盛微仰着头,看着面前的男人,他还是那么俊美儒雅,可他的心却与自己不同,“因为我在这里过得并不开心。”   “是因为我吗?”   顾长盛摇头:“不,不是夫子的缘故。夫子一直对我很好,竭尽全力地对我好。”   “那为什么你还要走,昨晚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可是…”顾长盛看向窗外,蒙蒙细雨通过大开的窗户飘了进来,“除了夫子和太师母,其他人看我的眼神只有鄙夷。   尽管我并不在乎他们的目光,可我实在是厌烦了,我不想再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之下,我希望自己能活得更自在些。夫子,你让我走吧。我只是离你远了些,可你依然能看得到我。”   “原来如此……”本来还想挽留的季远川,那些话如何也说不出来了。   他很想顾长盛能永远待在他身边,可是他也不能忽视顾长盛的感受,之前是他大意了。   “夫子…”顾长盛向前走了一步,张开双手轻抱住他,“你知道我是爱你的吧?”   季远川抬高顾长盛的下巴,轻轻摩挲,感受着对方的体温,接着在他的唇上啄吻几下,低声道:“我知道。”   顾长盛将头靠在季远川的心口,听着对方有力的心跳:“那夫子呢?夫子从未对我说过爱我,夫子你心中可欢喜我?”   原来我从来没有说过吗?难道顾长盛曾为此烦恼过,不行这个问题必须说清楚。   季远川将顾长盛从怀里扒拉出来,看着他的眼睛,无比郑重地道:“我季远川只心悦你顾长盛一人,从来都只有你啊!”   顾长盛笑了,将脸埋进季远川的衣领,似是要记住味道般,深深一嗅:“夫子,我不想走了。”   季远川听了还来不及高兴,这家伙就来了个转折。   “……可是我不想自己成为夫子的负担,不希望因为我让夫子被人指指点点,我想成为能让夫子骄傲的存在,夫子……你会支持我的吧?”   “我……”我支持,但我也不想你走啊。   “只要你开心,我…当然会支持你。住处我来帮你找……”   “不用了,”顾长盛轻笑着打断季远川的话,“我已经有了去处。”   季远川忽视心中的那抹不适,知道自己的如意算盘泡汤了,本还想着尽量住得近一点呢,“已经有了?在哪里?”   “是我小时候,我父亲给我买下的宅子,就在桐城西坊。”   “这么远么?”从青明书院过去,可是要穿过整个桐城啊,而且西坊的宅子可不便宜,他本来还想和顾长盛做邻居呢,看来又不成了。   “不远不远,以后夫子可要时常来看我,不能嫌路远。”   “好,我一有时间,我就去看你。”   季远川说完,便去关上了窗,将一切风风雨雨也关在了外面。   他拉过顾长盛,从额头直至柔软的唇瓣,一路轻吻,再顺势而下,停留在对方的锁骨,轻轻的啃咬舔舐,直到对方呼吸急促。   室内渐渐升温,季远川暴力地解开顾长盛的衣服,整个人覆了上去。   顾长盛,我能感受到你心中的不安,我该如何才能让你安心。   ……   汗水从季远川的下巴滑落,落在顾长盛的心口和锁骨,不知不觉中那锁骨便盛着盈盈一汪水润,但很快又在剧烈的震动中变得支离破碎。   ……   再次醒来后,榻上只剩下季远川一人,一摸旁边的温度,早已凉透。   他走了。   而且是早就离开了。   书案上有一封留给他的信,是顾长盛写的。   上面有顾长盛的新地址。   头疼!季远川忍不住抚额,不是说床头打架床尾合吗?咋在他这里就不适用了,而且人还跑得更快了。   这家伙虽然嘴上说原谅他了,态度上也挑不出一点错来,就是他的身体也依旧为自己的触碰而敏感。   可季远川明白,他的心没有释怀。   不过没关系,他们还有很多很多时间……   至于其他,他不想管也不愿再管了,就算是世界毁灭又与他何干?   ……   从浴室洗了个澡后,季远川便披散着长发出来了,天气渐渐升温,头发还是自然晾干的话,虽然有些不雅,不过是在自家小院,也没人看到了。   只是他一下来就看到了在小院中走来走去的季母。   “娘,您怎么了?”   季母一见季远川便停止了无意义的行为:“川儿你可下来了,长盛带着顾夫人还有老嬷嬷走了,你怎么不拦着啊?这孤儿寡母的能去哪儿?可别出了什么事才好。   我本来是想去叫你的,可长盛说你在睡午觉,而且你知道他要搬走的事。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就允许了呢?”   “娘别急,这事我的确知道,无碍,我知道地址,明日我们就去拜访他们,你明日就可以继续与顾夫人聊天了。”再顺势在那里住下来,那也是一样的   季母这才放了心:“那就好,我这好不容易能有个能说到一块去的人,这下又走了,能经常走动就好。   唉……不对,你大姑明天要与你见面吃饭了,可能没时间去看顾夫人一家了……”   季远川停下擦拭头发的动作,问道:“约在了什么时候?”   “明日中午在桐城的宾来酒楼,川儿,可是有什么不便?”川儿说可以将他们请到家中来,可她担心那些人会给自家儿子添麻烦,再说了,在外头酒楼吃饭,那不是既体面又气派吗,所以她压根没提让他们上四宜小院的事儿。   “怎会有不便,正好正好啊。”中午与大姑一家见面,事情办完了再去长盛那儿。   到时时辰肯定不早了,那长盛也不好意思不留他过夜吧。   深感满意的季远川笑了笑,在季母莫名其妙的眼神中点了点头。   想到了什么,季远川开始连环炮发问:“他们是怎么走的?可有雇马车?东西可有人帮忙搬,还是说就长盛一个人搬走的?当时顾夫人可有说什么?”   季母愣了愣,挑记得的回答:“有马车,也有很多人,听长盛说都是来帮他搬家的,其实长盛的东西并不多,主要都是顾夫人的东西,都是我与顾夫人逛街的时候买的。   顾夫人当时确实发脾气了,还说不想走,不过长盛让人将她的东西都搬走了,她不走也不行了……”   一说到顾夫人,季远川的心就揪了起来,她不会因为生气而打顾长盛吧?   担心! 第105章 木木有男主   因为左相的不幸去世,让本就只带一个班的季远川更是闲了下来,现在得隔个几日才有课。   这日下午上课前,季远川去了一趟春山居。   “山长您找我?”   难得的是,蔡山长不似平常那般忙碌,此时正悠闲地喝着茶。   “居泽你来了,没别的事,就是关于几个月后的游学,不知这次你可愿去?”山长将茶杯轻轻放回桌上,看着一年来身形健硕不少的季远川道。   “怎么现在就开始安排人了,不是还早吗?”去年这个时候他都还未来书院,来了书院也是一个多月后才接触到游学事宜的,今年提前了不少啊。   “唉,这其中复杂的很,总而言之就是上头换人了,其相应的政策怕是也得变。   往年的游学路线都是沿着几大书院,然后一一拜访,今年怕是不行了,听说得教抚司的人来定,我们书院的人无权干涉。   所以为了保险起见,我们青明还是早作打算为好。”   “原来如此……”怕是和右相那党人脱不了干系,季远川想了想,这一去怕是很久都不能与顾长盛见面了,“山长且容我考虑几日。”   “无碍,此事并不急,只是先与你只会一声,免得到时手忙脚乱,你只需要在游学开始的前一个月告知我便可,现在还早……   虽然不是很确定,但亦有传闻说,此次游学的目的地较远,你也知书院中年轻健壮的夫子是少数,大部分都已上了年纪,若是路途过于遥远,怕是吃不消,所以你要好好考虑。”   “多谢山长!我会好好考虑的。”听山长这么一说,其实季远川明白,自己十之□□就得去了,但心中还是有些许不舍。   一次游学就得大半年,时间太长了!他根本无法忍受这么长的时间都见不到顾长盛。   若是能将人带上……算了,不可能的事就别再想了。   ……   估摸着上课时间快到了,季远川加快脚步赶向乙六班的学舍。   曾经的丙六班已经成功升为乙六班,可里面的人却有了大变动。   有旧人,也有了不少新面孔。   顾长盛被赶走。   顾长鸣不告而别,没有留下只言片语,跟着他的两个跟班,胖子和瘦子也没有再上学。   赵牧和另外考上举人的三名学生,因为要为会试备考,并且家中条件有限,已选择在家自学。虽然走了,但临走前还向他告别过。   这么一来,班上就少了八人,每个班人数都是固定的,少了就得补。   当时有不少人自动上报要入他的班,因为人数过多,所以他进行了挑选。   且又因为他的职位最高,也最有话语权,所以这八个新学生是由他亲自挑选的。   这八人皆是贫苦出身的孩子,平常格外用功刻苦,连带的其他人也跟着上进许多,课间的打闹声都小了许多。   所以当季远川踏进学舍时,学舍内安静得很,只听得见偶尔书页翻动的唰唰声。   比起去年,现在乙六班的状态确实省心很多。   随着季远川脚步声的响起,学舍内的学生一个个挺直腰板,目不斜视地盯着书案。   季远川心中暗暗满意,班上现在连个左顾右盼的捣蛋鬼都没了,真是轻松自在。   可不知为何,他心中亦有一丝失落,那些走了的人,不知何时能再见了。   “拿出课本,翻到……我们接着上节课的内容继续……”   因为教抚司下达的文书,算学在科举中占分比例被减少,故算学课被大大削减,与此同时难度也降低了不少。   所以季远川尽量不深入太多,反正也不会考。   即便是他愿意多讲,恐怕也有人不愿意多浪费时间在他身上,毕竟重要性太低了。   季远川如往常一般掐点教完内容,布置几道简单的功课后,他正要离开,却有一道声音打断了他。   “夫子,学生有一事相问,还请夫子留步。”   这还是开学来第一次学生主动问他问题,季远川当即停下脚步,问道:“你有何事要问?说来听听。”   这名学生名为水越保,丙字班便跟着季远川了,以前老是爱凑在顾长鸣身边玩,对他也十分熟悉,说话间少了几分顾忌,多了几分亲昵。   “夫子是这样的,还有三日我们书院内的蹴鞠擢选便要开始了,我们乙六班约好了要去参与的,但是利伯冉偏不让我们去,夫子您来评评理,凭什么我们不能去参加,明明山长都允许了比赛,为什么利伯冉不许我们去?”   利伯冉是新来的学生,年纪虽小却古板得很,但季远川就是看中他的脾性,便特意选他做了课代表。   季远川猜测,可能也就是因此管得多了些,引得班上学生不满吧。   “利伯冉,你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水越保说的可是真的?呃……你先与我说说这蹴鞠擢选是怎么回事?”   去岁他来得晚,并未赶上这蹴鞠比赛,这段时间他又一心扑在顾长盛身上,对外界的许多事都没放在心上,还是今日第一次听见这蹴鞠的事儿。   利伯冉站了起来,毕恭毕敬地朝着季远川行了一礼,绷着小脸道:“回夫子的话,每年的五月,书院都会擢选出一支蹴鞠队伍,在六月初与八联书院进行比赛,书院允许丙字班以及乙字班的学生参加。”   听到这,季远川不禁问道:“既然书院准许,那你为何不让他们参与呢?这其中可是有何缘故?”   水越保急了:“夫子哪有什么缘故啊,就是他看我不顺眼,偏要和我过不去,他就是故意的……”   “好了,你先冷静,让他说完。”亏他刚刚还觉得现在的乙六班省心许多,看来是错觉了。   水越保气得很,但夫子都发话了,也不能不听,只隐晦地怒瞪利伯冉一眼,示意他好好说话。   见水越保安静了,利伯冉这才继续解释,小脸板得严肃,神情未变,只一张嘴在一张一合,看起来倒是有些喜感。   “学生确实有阻止水越保参与蹴鞠擢选,不过并未阻止其他人参与,只是水越保例外。   因为他已经连续好几日未曾上交功课,不管是算学,还是经学,亦或是策论,都是如此。   所以学生认为水越保不应该参与书院内部的蹴鞠擢选,但是其他人可以。”   季远川强忍住笑意,安静地听完:“哦…竟是如此啊!那水越保你还有话要说吗?”   水越保一双眼已是红了,不想让人瞧见的他低着头道:“我把功课补交上去还不行吗?夫子就让我参加吧,再不让我报名,时间都要截止了。”   季远川没有回答他,只是问利伯冉道:“你觉得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利伯冉淡淡地看了水越保一眼,又道:“只要他按时上交功课,并且保证不能敷衍了事,那他自然可以参与蹴鞠擢选。”   好,事情解决了!   季远川最后进行一个总结性的训话:“水越保你可听到了,以后你可不能再……”   ……   虽然是一次小小的闹剧,不过却让季远川注意到了蹴鞠赛的存在。   后来他又仔细去了解了一番,竟然发现到时他得充当一名评委。   蹴鞠他不会,篮球他倒是会,也不知这其中差别大不大,还是先补补课吧。   找谁呢?   顾长盛!   管他会不会,先找了再说吧。 第106章 雅间的男主   明日上午与大姑一家见面吃饭,之后才能去找顾长盛,那现在呢?   季远川突然觉得自己时间真多,悠闲到无聊。   凑巧这日晚饭季母没心情做,是从书院食堂打来的,两人正要用饭时,有人来访四宜小院。   人未到,声先至。   “居泽……我回来了……快快出来,我们出去聚聚……”   季母的手被吓得一抖:“这是……王夫子的声音?他回来了?”   季远川笑了笑,歉意地对季母道:“没错,就是他,估计是从京都回来了。娘您可能得一个人用饭了,我……”   季母笑得和蔼,并不在意季远川的离开:“这算什么,你天天都能陪我吃饭,难得王夫子回来了,你很该与他聚聚,去吧,不用担心娘。”   “那我先去开门,让他进来。”平时若是白天,小院的门并不会从内关上,多是虚掩着,但季远川觉得用过晚饭后他与季母不大可能出门,便早早将大门栓上了。   季远川放下碗筷,便向门口走去。   门一打开,王风启那格外充满活力的声音便更加清晰了。   “我说居泽啊,你这也太慢了,我都等老半天了,你怎么才来开门,你看我这满头汗的。”只见王风启抬手一抹那额头并不存在的汗,另一只手提着一精美古朴的食盒。   季远川没有理他口中的抱怨:“先进来吧,将你那大侄子安置好了,然后终于肯回来了?”   “是啊,总算是弄好了,王颂文那家伙不老实啊,我最后把他塞进了国学,他在里面混得如何就看他自己了。”王风启将食盒递到季远川跟前。   “喏…这是我特意从京都买来的特产,你可能不稀罕,不过这不是买给你的,是给伯母的。”   季远川笑着接过:“那我代母亲谢过王夫子了。”   两人一同朝里头走,这时王风启道:“对了,我还在国学见到了顾长鸣,他也在那儿,还和颂文是一个班的嘞。”   “那还真巧,他过得怎么样?”   “我也没怎么和他说话,就是看了几眼,整个人看起来安静许多,许是懂事了。”   在季远川的记忆中,顾长鸣永远是跳得最欢的那个,以至于他无法想象这人安静下来会是什么模样。   “在外面到底要慎重些,这也好。”国学中的学生个个来头都不小,谨慎些好啊。   “我只希望我家那小子也能学几分谨慎,我也能少操些心了,唉……我兄长懒得管他,我可不能再不理他……唉不说了……”   说到这儿,二人已是绕过花壁来到了正厅,也见到了季母。   待王风启与季母简单寒暄后,季远川便与王风启离开,走到大门处时,季远川突然对王风启道:“稍等片刻,我有一事忘记与我母亲说了,你先等等。”   “行,那你快去,我就在此等你。”   季远川快步重回正厅,见到了季母又道:“娘,今晚我可能不会回来了,您一个人在家记得要关好门窗。”   正收拾碗筷的季母点了点头:“行,你放心去吧,我能照顾好自己。别让王夫子等太久。”   这次季远川才真的与王风启离开。   ……   “久别重逢,需畅饮一杯才好,居泽你觉得如何?”   “可…”   “山上的酒没滋没味的,不如我们进城如何?”   “可…”   “梨水岸的酒极佳,不如我们就去……”   “不可…”季远川想都未想就直接拒绝。   “嘿嘿,那好吧,我还以为你真的什么都会答应呢,哈哈哈……”还以为你改性子了,果然是错觉,依然古板得很。   趁着天未全黑,还有些光亮,两人赶着马车下了山,在天黑前入了城,然后进了城内最热闹的酒楼——醉霄楼。   王风启边引着季远川往里走,边向他介绍着醉霄楼里最好的酒。   “醉霄楼最受人追捧的酒就是风醉大曲,入口清香,口感清爽,喝完后不会让人觉得自己醉了,但却让人有一种如坠云里梦里的熏迷感,待你尝了,你定会喜欢。”   听王风启这般介绍,季远川顿时来了兴致:“当真你说的这般好?”   “那是自然!”王风启似是有些不悦,“桐城内的酒楼,哪家我没尝过,只要你问我都能答出一二,醉霄楼的酒虽说不是第一,但也确实不错,你还信不过我?”   季远川敷衍他道:“恩恩,信得过信得过,只是……”   看着坐得满满的大堂,季远川对还有没有位置表示质疑:“只是我怕没位置了……”   王风启看了看来来往往人潮涌动的大堂,满不在意地道:“无碍无碍,我在这里有一间雅室,绝不会被人占了去,只要我报上名字……”   然后季远川便看着信心十足的王风启叫来小二报上名字,那小二连想都未想就说:“抱歉啊客人,您来晚了,雅间没了,要不为两位客人在大堂找个位置如何?”   季远川看着王风启脸上的自信被打碎,紧接着换上了一副气急败坏的表情:“你听清楚了,我是王风启,王风启……”   奈何人家并未领会到他话中的深意。   “实在抱歉,您也瞧见了,人真的太多,雅间是真的没有了。”   王风启眉毛抖了起来,两道小须也翘了翘:“哎…我说你这小子是听不懂人话还是怎的……”   一见他是真动了气,季远川也不好再看笑话了,忙制止道:“算了算了,我们就在大堂找个位置也是一样的,只要酒好喝不就行了,算了算了……”   说完又看向小二道:“麻烦小二给我们找个位置了,我这兄弟脾气不好,小兄弟别介意啊。”   这样的客人,小二每天都不知要见多少,不说一千也有几百,甚至比这态度还差的都多了去了,有时若是运气不好,还会吃上几拳,所以他心中并未生气,只是不耐烦而已。   幸好这胖子身边还跟了个明事理的,不但制止了同伴的蛮不讲理,对自己也格外有礼。   不光人长的好看,一看那通身的气派,就知是大户人家出身,应该就是那读书人常说的气质的东西吧!   店小二不禁对季远川多了几分感激:“客人稍等片刻,小子这就给您找位置去。”   季远川拉住王风启,看着这矮个头的店小二像只猴般蹿入人群,很快就瞧不见人了。   王风启心中仍是不忿:“这小子太目中无人了,竟然连我的名都不认识,我要去问问掌柜的,这是怎么回事……”   季远川觉得这不算什么事儿,但他也理解,王风启一直享受着特权,突然被驳了面子,心中一时扭转不过来也不奇怪,便道:“他许是新来的也有可能,别为了这事心烦了,在大堂喝酒也未尝不可,热闹些也挺好,有酒喝就行了。”   王风启觉得丢人,但又庆幸他们一直站在一个角落,大堂里的人都在喝酒,一时也无人注意到他们。   深知季远川不爱惹事的性子,王风启嘴上退一步道:“那这次便算了,别让那人扰了我们的雅致。”   心中却想着,下次他定要好好教训教训那小子。   这时,那小个头的店小二又出现在两人的面前,微躬着腰道:“实在抱歉,楼上楼下都没了空桌,不过小子问了一位客人,他愿意拼桌,不知您两位觉得如何?”   眼瞧着王风启的怒火又燃了起来,季远川仗着身高优势,一掌拍在王风启的额头,将还没来得及说话的王风启拍到身后,然后笑道:“可以可以,劳烦小二带路了。”   那一掌太过干脆,太过潇洒,以至于王风启往后退了几步都没反应过来。   ……   而这发生的一切也被楼上某个雅间内,正透过窗户往下看的顾长盛看在了眼底。   “长盛……”对方没有回应,她不禁将声音放大,“长盛,你在看什么?”   顾长盛将目光移向面前的人,淡淡地道:“没看什么。”   王沐舒慢慢地走了过来,小心地用手帕掩住口鼻,只露出一双眼朝下看去,除了喧闹的人群,其他什么也没有。   “长盛,我们许久未见了,你就没什么话想与我说吗?”女子一双弯眉浅浅地勾起,配上清新淡雅的妆容,看起来既俏丽又让人心疼,巴不得将她眉心的轻愁抚平才好。 第107章 旁观的男主   四年未见,曾经那个气质出尘的少年,眉宇间少了那抹意气风发,整个人似乎沉静了下来,增添了几分不合年龄的内敛。   就好像一块绝世宝玉,历经打磨后大发光彩,随之又很快裹上包浆,将一切光芒沉淀于内。   她比谁都明白面前这个男人将会是多么伟大的存在,并且他的心中会有她的一席之地。   “多年未见,你就没什么话想与我说吗?我写了许多信给你,为何你一封都未回?还有我托颂文给你的东西,为何你也未收?”女子声音轻柔,与其说是在老友叙旧,更不如说是姑娘家的撒娇埋怨。   顾长盛一直是在男人堆里长大,小时候有父亲管着,身边的丫鬟轻易近不了身,后来入了学,那更是极少接触女孩了,身边都是顾母和季母一流。   现在乍一见王沐舒的女孩娇态,差点没让刚喝的茶水反流,眉心狠狠地打了个结。   顾长盛在心里嘀咕,这王家大小姐小时候也不是如此啊,难道是女人长大了都是这般?说话就好好说话,为何不将舌头捋直喽?   顾长盛冷着脸看向楼下,漠然道:“你我婚约早在几年前就被解除,如今已无半分关系,不管是书信还是其他东西,以后都不要再送来。”   说完,顾长盛站起身便要离开。   被冷淡对待的王沐舒则是一脸无措,怎么和梦里的完全不一样,她不是顾长盛心中的白月光吗?怎么被拒绝得如此干脆不留情面?   之前送托颂文送给他的银两也被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梦里面明明不是这样的啊!   难道是顾长盛如今的处境太过尴尬,怕连累自己?   有可能!   眼看着顾长盛就要推门离开,王沐舒连忙阻止:“长盛,等等,你先别走……”   王沐舒快速站了起来,纤细白嫩的手按住了门。   就这几步的距离,已是让跑过来的王沐舒气喘吁吁,小脸很快染上一抹红艳。   她仰着小脸看着面前这个高大的男子,心想:顾长盛好高啊,比弟弟和父兄都要高,自己还不到他的肩膀……   两人靠得太近,近到顾长盛一低头就能看见对方玉簪上的纹路,闻到她袖口飘出的香气,以及她唇上那抹看起来甜腻的口脂。   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眼中已有了不耐烦:“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女孩的心思细腻,对方的态度一冷,她立刻便察觉到了:“我只是想帮帮你,我并无恶意,你为什么这么凶……”   为什么你对我这么冷淡?王沐舒委屈得咬着下唇,似乎下一秒就要被咬破流血一般,唇珠更添了一抹艳丽。   女孩脸上的表情让他想起了曾经小时候不经意间看到的一幕,他的母亲似乎就曾这般与他父亲撒过娇,而他父亲也格外吃这一套,不管有多大的怒火,在母亲的故作坚强下最后都会选择原谅。   那眼前的女孩一旦失去依靠,是否也会像母亲一样疯狂。   思绪完全跑偏的顾长盛,乱想起来完全是信马由缰,甚至将自己吓到了。   太可怕了。   “你能帮到我什么?”顾长盛毫不掩饰居高临下的鄙夷。   “我…我…我……”王沐舒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个好的理由,在梦里不是这样的啊,她不是只需要对他嘘寒问暖抚慰他的心灵就够了么,哪里真的需要她做什么了。   怎么不一样了?   王沐舒愣在原地许久未说话,顾长盛的耐心也到了极限,一扯王沐舒的衣领将她提到身后,再十分干脆地推门而出。   眼见就要出去时,顾长盛动作一滞,停了下来。   王沐舒凝滞的脑子终于转了过来,期待地看着面前还未离开的身影。   “长盛……”   顾长盛一听她喊自己的名字,就觉得头疼,头都未转过来,就道:“你不要再来找我,就算是写信给我,我也不会看……”   ……   而另一边,历经波折的季远川与王风启也终于喝上酒了。   “反正如今也不宵禁了,居泽,今晚我们就不醉不归如何?”   记得几个月前,宵禁还格外严厉,轻则鞭笞,重则死罪,可一转眼,如今宵禁都没了。   听说是因为有不少官员上谏,举国上下路不拾遗,门不闭户,这是国泰民安的象征啊,所以像宵禁这种阻碍大秦繁荣的东西就改了吧!   老皇帝听了一高兴,就真的挥手改了……   季远川点头:“行,难得你如此高兴,今晚我们就来个不醉不归。”   季远川之前听王风启介绍醉风大曲,便以为此行两人都喝这种酒了,谁知到了上酒时季远川发现,王风启压根没碰醉风大曲。   季远川十分不解,便问:“云平兄为何不试试这醉风大曲?”   王风启摇摇头,眉飞色舞地提起另一壶酒道:“醉风这种酒虽不错,但对我这种老酒虫来说,口感还是太绵软了,我还是更爱这逍遥酿,更烈更刺激。居泽你要不要试试?”   季远川并不爱酒,喝不喝都无所谓,但却有好奇心:“那我尝尝!”   季远川将剩下的半杯醉风大曲一饮而尽,王风启立刻为他满上。   倒出的逍遥酿是琥珀色,盛在白玉的酒杯中,看起来尤为诱人,季远川先是闻了闻,没觉得有什么不同,不就是酒味么。   所以季远川也如喝醉风一般,一仰脖将逍遥酿喝了个干净。   王风启都被季远川的利落惊住了。   喝完的季远川只有一个感受,又辣又烧,脸都被呛红了,连忙往嘴里塞下酒菜。   等好不容易缓过来了,季远川双眼发飘地看着王风启,似是非常不解,为什么如此折磨人的东西,王风启竟然喝得有滋有味。   可惜王风启并未接收到他眼神传递的信息,只顾着笑话他了。   “哈哈哈哈,让你小瞧,这下可尝到苦头了吧!”   眼见季远川要醉了,王风启唤来小二预备上醒酒汤,也不知他看到了哪里,突然使劲拍了一下大腿。   “居泽我想起来了,我说那店小二怎么连我的名儿都不认识,原来是因为这酒楼的东家换人了。   以前啊醉霄楼是李家的,但李家倒了后就换人了,难怪啊难怪……”   觉得头也晕晕眼也晕晕的季远川,听到一个李家,便随口问道:“李家?什么李家?”   实则,季远川完全不知道自己问了什么。   “李家是桐城三大世家之一,之前不就有一个李家子上青明书院求学,但没多久又退学了么,叫什么来着?对了,叫李年!据说李家的下场有点惨啊……”   不等王风启说完,季远川已然醉了,先是一阵乱晃,接着很快便倒在了桌上。   王风启乐得大笑几声:“哈哈哈,你这也太不行了,才刚开始就倒下来了。”   王风启试探地拿手指戳了戳季远川,没反应?好像真的睡着了。   唉……这下只有自己一人了,早知道就不引他喝逍遥酿了,一个人喝酒多闷啊。   无聊的王风启东看看,西瞧瞧,然后便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越走越近。   王风启还当自己看错了,眯了眯眼,直到那人在自己面前站定,他才知道的确是那人。   只见顾长盛身着一袭黑袍,头戴紫玉冠,脚踩黑云靴,双唇紧抿,双目含冰,整个人极富压迫感地看着自己……啊不对,是看着季远川……   而且是睡着了的季远川。 第108章 捡人的男主   略有些醉意的王风启,舌头有些打结道:“你…你做…做什么?啊不对,许久不见,顾长盛你好啊!”   顾长盛的目光从季远川的半边侧颜,再移向桌上空空的酒杯,似笑非笑道:“夫子真是好兴致啊……”   不知为何,王风启只觉得全身的鸡皮疙瘩突然竖了起来,总有种面临未知危险的不妙感,他尴尬地笑了笑:“哪里哪里,我们就是来放松放松,哈哈哈……好巧啊,你也在这里啊……”   一说完,他自己也觉得不对,为什么要解释?好像哪里有点奇怪……   顾长盛没有理会自说自话的王风启,手腕发力将季远川扶了起来,让他斜靠在自己身上。   然后将季远川公主抱了起来。   “王夫子,人我带走了。”说完,顾长盛便带着毫无意识的季远川离开。   王风启有点懵:“哈,走了……什么走了?等会等会,顾长盛你等会……”   人是我带出来的呀,怎么能随便被你领走,这可说不过去吧。   王风启连忙站起来拦住,只是他没想到的是,曾经那个看起来瘦瘦小小的顾长盛,如今不但高他半截,就是力气也大上不少,明明怀里还有一个无法行动的季远川,可走的却是不慢。   “顾长盛你不能把人带走啊,居泽是我带出来的,理应让我带回去,你想带他去哪儿……”遗憾的是王风启没走两步就被拦住了。   “客官您要去哪儿,您还没结账呢,您可不能走啊……”果然是个歪心思的,竟然打算吃白食,店小二死死拦住王风启。   王风启眼睁睁看着顾长盛长腿一迈,很快就远离自己的视线,而他还动弹不得。   他匆忙地翻着钱袋,从中掏出些许银两一股脑地给了店小二。   “给你给你,都给你,快让开……”   店小二一拿到银钱自然乖乖收手,让他离开,只是等他出门找人时,来来往往的人流让他无从下手。   行了,找不着了,回去继续喝酒吧!顾长盛与居泽的关系向来不错,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王风启没烦恼多久又折回去喝酒,谁知他的酒不但被清了桌,而且位置还被人占了,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啊……   没人又没酒,算了,回家吧!   ……   而此时已坐上马车,枕在顾长盛双腿上的季远川完全感受不到王风启的悲愤之情。   得益于城内的一路平坦,再加上顾长盛刻意吩咐车夫让马车跑慢点,所以最开始,季远川这一觉睡得异常安稳。   马车内,顾长盛握着季远川的右手,细细把玩。   这是一只让人一眼看过去绝不会认错的男人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手心略有薄茧。   握住时,温暖而让人安心。   在他看来,夫子的手已是极美,只是……   顾长盛轻笑一声,呢喃道:“夫子不来找我,竟是去…喝酒了么……”   似是不解,似是苦涩,他的声音轻不可闻,消散在风中……   ……   季远川醒来时,口中还残有淡淡的酸辣味,他猜测应该是有人喂了他醒酒汤。   只不过……面前怎么一片白茫茫的,怎么回事?   再低头一看……哦…原来是个浴池,冒起的白雾全是水气……   而他不着寸缕的泡在宽敞的水池中,后背便是石壁。   他怎么会在这儿?糟了!王风启不会把他带到乱七八糟的地方来了吧。   天啊,他可是发过誓再也不来这种地方的!云平兄害我……   季远川手忙脚乱地正要起身,就在这时,从身后伸来一只胳膊,横旦在他胸前,然后揽住了他的肩,十分自然地将还身体发软的他按了回去。   光线暗淡,水雾弥漫,季远川看的不是很清楚,可面前的手白皙纤长,怎么看怎么像个女人的手啊!   就在季远川以为自己即将狂奔而出时,一道熟悉的声音解救了他,让他的心瞬间从地狱升至天堂。   “夫子…你醒了?”   季远川猛一回头,便瞧见了侧卧在岸上,离他只有一掌距离的某人。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安心,便被眼前的画面剧烈冲击。   只见顾长盛在游学途中晒黑的肤色早已养回,一身雪肤红润,草草裹着外层的衣衫,衣襟大开,结实的胸膛和修长有力的大腿若隐若现,半湿的长发披散,为他精致的面容增添了几分魅惑和慵懒。   季远川似乎听见了自己心跳突然加快的声音,喉结不自觉地滚动。   “长盛……是…是你啊……”   顾长盛缓缓坐了起来,衣衫滑落,整条大长腿暴露在空气中,他嘴角勾起一个浅淡的笑:“不是我,夫子以为会是谁?”   季远川被美色糊住的脑子终于来了精神,这是一个送命题,要谨慎回答。   “我还当自己在做梦,原来是真的,哈哈哈哈……长盛这是哪呢?”应该逃过一劫吧。   季远川站在水中等待顾长盛的回答,却见顾长盛突然靠近自己,将他脸颊一侧的乱发撩起,指腹若有若无地轻触着他的脸,两人的唇也只有一指的距离。   季远川努力地屏住呼吸,似是生怕惊扰眼前美得非人的妖精。   “此处自然是我家,”说完,顾长盛猝不及防地吻上季远川的唇。   可又在季川即将要给出回应时离开,速度快到季远川心中略有不舍。   “夫子,你在紧张吗?”   季远川立刻回答:“没有,我紧张什么,有什么好紧张的?”   顾长盛又笑了,那一声轻笑挠得季远川的心都痒痒的,只是对方说的话就不那么动听了。   “夫子,我最喜欢你死不承认的样子!”   听听,这都是些什么话,是夸人的么?什么叫死不承认,我这是……这是让着你!   算了,还是别让着你了。   季远川看了看这个浴池的构造,从侧面踩着台阶走了上去。   本就未着一物的季远川,随着一步步往上走,身体也渐渐展露在顾长盛的眼中。   岸上的顾长盛,眸光一暗,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慢慢来到自己身边。   “你在生气,为什么?”终于能够触摸到眼前的人,季远川毫不客气地抚上对方的脸。   顾长盛头一偏,躲过季远川的手,还在笑:“我没有生气,夫子从哪里看出我生气了?”   季远川的手顺势落在顾长盛的手心,紧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   “它告诉我,你在生气,你感受到了吗?它跳得太快了,它是在为你而跳动。” 第109章 跑开的男主   顾长盛嘴角的笑意不自觉扩大,按在季远川心口的手顺势往上,扣住他的后颈便用力往下一拉。   呼吸交错,四唇紧密相合,长发纠缠,难分你我。   顾长盛的双手在季远川身上无规律地游走,就在季远川欲拉近两人的距离,使两人更靠近时,顾长盛又突然推开了他。   被顾长盛忽冷忽热的态度弄得一脸迷茫,季远川的唇紧跟着追了上去。   狠狠地咬住,研磨,吮吸。   这次顾长盛则安分许多,没有再动,乖乖地让他亲。   季远川一开心就失了警惕,待他反应过来时,一阵天旋地转后,他已被顾长盛死死压住。   顾长盛得意地坐在他腰上,在他无奈的眼神中渐渐脱下了那件在他看来无比多余的外衫。   罢了罢了,也不是第一日知道他就喜欢这个姿势了,随他吧!   反正自己用的力还少些。   ……   两人在石板上胡闹了好一阵,平息后又下水去清理身体。   这时季远川才发现池中的水竟然还是热的,神奇啊,难道下面还支着火在烤不成?   “长盛,这竟是温泉吗?”季远川并不掩饰自己的好奇,直接问身后的人道。   顾长盛将头靠在季远川的肩上,再紧紧贴住他的后背,半眯着眼,懒洋洋地道:“是…”   若顾长盛真如表面这般安分就好了,可水底下却是另一番场景,这人的双手直接从身后伸出,胡乱触碰。   季远川呼吸变得急促,忍无可忍地推了推他道:“好了,你别乱动…够了……”   “夫子真是不诚实,明明…已经有反应了啊……”   你这样神仙都会有反应的好吧!   深知夫子敏感处的顾长盛,闭着眼蹭了蹭季远川的脖颈,然后将对方的耳垂含在口中。   本就是强弩之末的季远川,自制力瞬间崩溃,强硬地转身,将顾长盛按在石壁上,禁锢于双手之间,身体不由拒绝地覆了上去……   ……   夜色清凉静谧,月光静静流淌,层层帐幔后,顾长盛半压在睡姿端正的季远川身上,浅淡的呼吸声中,两人皆睡得极熟。   月光消散,日光从缝隙中漏出来,渐渐铺满整个房间。   季远川醒来时,身边已没了人,呃……这种状况他已经习惯了……   他正准备着穿衣,又立刻反应过来,自己的衣服估计不知被顾长盛扔哪个犄角旮旯去了。   幸好边上放着一套折叠整齐的衣袍,季远川猜想这估计就是给他的吧。   是黑色的,依他平日的观察,这极有可能是顾长盛自己的,暂时借他穿穿。   季远川已经做好了可能短上一节的打算,毕竟他比顾长盛高上一些,可谁知上身之后却非常合适。   巧合么?那也太合适了。   不管了,反正挺好看的,他还没一件黑色的常服呢,大都是白色和灰色的,乍一穿黑色,似乎还不错。   季远川换好衣袍并未急着出去,而是打量起顾长盛的房间来。   不过这陈设怎么那么熟悉,季远川想了想,撇去一些明显看起来颇为名贵的摆设,这室内的设计不就和自己的房间一模一样么。   难怪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他拿了本书架上的书,随意翻了翻,不觉得有什么稀奇后又放了回去。   这时,身后传来房门被推开的声音,季远川回头一看,是顾长盛回来了。   顾长身穿着一身束腰短打,长发被利落地束起,行走间大长腿的优势一览无余,整个人看起来干净而锐利。   似乎是刚刚晨练回来,身上的衣服已被汗水湿了大半。   一时间,季远川很难将眼前的人与昨晚的人联系在一起。   “长盛,我饿了。”   顾长盛朝着他走近,手扶在他腰上,揉了一把。   “那我现在就来喂饱夫子……”说完就抱住了他。   察觉到顾长盛话中的深意,季远川忙用手抵住了欲靠近他的顾长盛。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肚子饿了,别玩了,我真的饿了。”昨晚只喝了几杯酒,然后大半夜都在胡闹,一大早起来,发现自己饿得要断气了。   “好吧,”顾长盛临收回手之前,还捏了捏他的耳朵。   季远川立刻谴责地看着他,有的部位不能瞎摸不知道么?   顾长盛汕汕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眼神乱飘道:“我现在就带夫子去吃东西,早饭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夫子起来用。”   季远川跟在顾长盛的身后去用早饭,谁知这个地方大得很,七绕八绕的都还没到,而且也没看到其他的人影。   “既然我来了,是否应该去拜访一下顾夫人?”   顾长盛摇摇头:“她这几日心情都不太好,夫子还是别见她了,若是太师母怕是还行,其他人就……”   就是他自己都不太想去见母亲,更何况是让夫子去遭这个罪。   母亲的病是越来越严重了,还是静养为好。   “那还是让顾夫人好好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了。”听说不用见她,季远川心里也松了口气,待下午将季母带来了,让季母去开导吧。   “你这里也太大了,怎么连个人都没有,就你和顾夫人还有老嬷嬷,那岂不是很冷清?”   平日里人是不少的,就是顾长盛没有搬进来时,宅子里也有人在的,只是他不想有人在他和夫子相处时出来乱晃罢了。   不过他却道:“身上的银钱不多了,现如今就是活契都不便宜啊,所以还是空着吧。”   季远川一听他这么说,离开道:“这么大的宅院得要人打理,还有你们平时的日常起居也需要人照顾,我这儿还有一些余钱,你尽可拿去。你也知,我用钱的机会不多,日积月累下来,身上还是有些的……”   还未说完,他一摸腰侧,呃……什么也没摸着……   忘了,他的东西都在昨日换下的衣服中。   “长盛,我昨日的衣物呢?东西都在里面,你且自取吧,千万别和我见外。”   见夫子将他的戏言当了真,顾长盛眼中一阵复杂。   因为他知道夫子说的话,句句真心,并无半句假话。   “我不拿!”   季远川一愣,问道:“为何?难道你一直把我当外人?”   顾长盛笑了,解释道:“非是如此,只是我骗了你,我手上并不缺钱,过些日子该置办的再置办齐全。当年,在外人看来,我父亲去得突然,可实际上他也为我留好了后路,夫子不用担心。”   而且这一大笔财产从未经过他母亲,一直是在他手里捏着。   季远川听了他的解释,不但不生气,反而为他高兴。   “那就好,那就好。”这样你也能轻松一点了。   用过早饭,两人又毫无中心的瞎聊了大半个时辰,也看着到了与大姑一家见面的时候,季远川便提出了告辞。   顾长盛瞬间黑脸:“你才待了多久,怎么就要走?”   “这是早与人约定好了的,非是我不愿意陪你……”   “陪?谁要你陪,我自己也能好好的。”顾长盛一把将季远川推开,心中却越想越气。   若非他昨日在酒楼碰到了夫子,怕是连昨日那一夜都不会有,更别说白日的陪伴了。   这人根本从始至终都未将他放在计划之中,怕是根本没想过来见他。   ……   看着跑掉的顾长盛,季远川很无奈,他也知道顾长盛的脾气,有时犟起来十头牛都拉不住,跟个孩子一般。   可这家伙怎么不听解释呢,与大姑见完面后,他是打算来找他的啊!!! 第110章 跟着的男主   此时若是真放着他胡思乱想而不管,怕是以后更难解释了。至于大姑那边,只能暂时先缓缓吧。   顾长盛跑得快,转眼就不见人影,心急的季远川朝他离开的方向追去。   这宅子可不小,而且他还不熟悉,若是顾长盛有心躲他,那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就在季远川做好了费时耗力的打算时,在经过第一个拐口的假山后,他就发现了沉默的顾长盛。   “长盛,你跑什么,你先听我解释啊!”   顾长盛低头看着脚下什么,没有理人,更没有说话。   季远川渐渐走近,拉了拉他的袖子,道:“昨日与王夫子出来喝酒实属意外,因为他之前有事去了一趟京都,昨日才回来,身为友人这才一聚。   我本是打算好,与家中亲戚见了一面后再来见你,我怎会将你忘了。   你搬走时都未与我说,我一醒来连个人影都没见着,那我岂不是也该生气?”   季远川拉过他的手,见他没有拒绝便握得更紧了:“我承认,我之前对与你在一起之事心中颇多顾虑,可是此时此刻我只想陪在你身边而已。”   还以为顾长盛会继续不理他,谁知被握住的那只手也回握了他,比他的力道更重,重到有丝轻微的疼痛。   顾长盛抬起头,目光幽幽地看着他:“那夫子去吧?”   “哦…哈?什么?”转变太快让季远川疑惑。   “你不是要去见你亲戚么,你去吧。”   季远川看了一眼两人的十指紧握,心想既然让我走,至少得先把手松开吧。   这嘴上说让人走,手却拉着不放,这说的话还能信么?   “那我走了?”   对方没有反应!   季远川试探道:“要不然你与我一同前去?”   “好,那我就陪夫子走一趟吧。”态度干脆到季远川有点回不了神。   行吧!   ……   虽说顾长盛也同去,但到了地点,他却并不愿出现,季远川猜想估计是怕见了尴尬吧,这样也好。   所以顾长盛最后在周围找了个位置坐下,等季远川结束。   季远川进去时,里面的人已经到齐了,季母,大姑,姑父,还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应当就是他的表弟了。   姑父他见过几回,是个身形矮瘦,性情温和憨厚的男子。   大姑和表弟则是头一回见,大姑微胖肤黑,头上无多余的钗饰,只裹着一块头巾,笑起来给人感觉很亲切。   小表弟是三人中肤色最白的,就是看起来瘦弱了些,眼神躲躲闪闪的,目光一直不太敢看他。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q i s u w a n g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q i s u w a n g .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一见到这一家三口,季远川便知道他们有好好准备一番,身上穿的衣裳都是全新的,可见诚意了。   “远川见过大姑和姑父。”   钱姑父钱许多笑了笑没说话,季大姑季梅玲微胖的脸上顿时笑出一朵花:“这就是川儿呀,长的也太俊了,看着真精神,果然是读书人啊,喜儿还不快见过你大表哥。”   季大姑拉过一旁呆愣的钱喜多,眼神示意着他机灵点。   钱喜多白净瘦弱,被她拉得一踉跄,也不敢说什么。   “表哥好,我是钱喜多……”说完便杵在原地像根木头。   季大姑心中对木讷的儿子非常不满,但也知此时不是责怪他的时候,忙打圆场:“远川别见怪,你这表弟就是如此,老实得很,跟块木头似的,不晓得说什么好听的话。来远川啊,快坐。”   季远川顺势坐下,笑道:“像表弟这般的很好,心思纯净,老实又踏实,以后定是个能干的人。”   一听家族中最有前途的人夸自个儿的儿子,季大姑心中乐开了花,嘴里谦虚道:“当不得远川的夸奖,他呀什么都不懂,嘴又笨,揪得让人操心。   不过他爱读书,在里学读书时功课也不错。远川啊你看能不能让你表弟去青明书院读书,与你在一处也好有个照应不是……”   ……   重点来了,季远川仔细听了季大姑的来意。   全程钱姑父都没说话,季母则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两人便只管埋头吃。   幸好都是一家人,也不算是失礼。   待弄清了钱喜多的基本情况,季远川也没藏着掖着,直接说明了自己的方法:“都不是外人,那我也就直说了。青明书院的一些情况,大姑和姑父可能不清楚,那我就仔细讲与你们听。   青明书院的学生首先得获得秀才的功名,然后要通过书院的入学考试,经过青明书院的筛选,若是合格,这才能入学。   喜多表弟是个好的,只是不能操之过急,他目前还未取得秀才功名,怕是不能进书院。”   一直顾着用饭的钱姑父,听到这里筷子停了下来。   季大姑则是慌了,怎么进不了,总会有办法的吧。   “远川啊,你看能不能想想办法,你表弟虽看着笨,但读书是好的,也肯用功。你看你在青明书院做了官,能不能拉拔你表弟一把……”   季远川听得心里直摇头,他这算什么官儿呀,虽然也有任命文书,但也只是青明书院承认而已,出了青明书院的大门,用处就小了。   季远川也明白这些人的心思,他们未尝不知道进青明是有条件的,只是他们认为可以走后门。   季父的兄弟姐妹可不止眼前这一个,但最后与之来往的只剩下这一个,就算是为了季母,季远川也不得不慎重对待,更何况他也不是没办法。   “大姑不知,我虽在书院有个小小职位,但远不到能干涉学生进学资格一事。”   季大姑听到这心都凉了一半,季母的眉毛也立刻竖了起来。   “梅玲啊,川儿可没骗你,你别看他表面风光的很,其实内里也有许多无奈。   就因为川儿年纪小,不知被多少人以此为由指责了多少回了,若是此次再被人抓到把柄,你侄儿在书院怕是难了。”   季母的一席话让季远川吃惊,他没想到这些竟然被她发现了,也不知她是如何知道的,他可从未与她说过啊!   季大姑听了,便知道她的想法怕是不能实现了。   她的确希望儿子能进青明书院,但是远川是他们家最有出息的孩子了,总不能因此毁了他的前途,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只是可惜了她的喜儿了。   不过,季远川的下一句话又让她的心升起了希望。   “虽说让表弟直接成为青明书院的正式学生不太可能,但也不是说就不能让他留在书院读书……” 第111章 探知的男主   “可是即便让表弟顺利进了青明书院,若是因为书院的学习进度不同,表弟听不懂又该怎么办?大姑觉得呢?”   “这……”季大姑想了想,觉得季远川说的有理,若是跟不上进度,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那远川觉得该怎么办?读书上的事儿我也不懂啊。”   “您先别急,我先为表弟找一所好的学堂,待他考上了秀才,一切就好说了。   大姑放心,我就这么一个表弟,自然将他视为亲弟弟,您别急,他的日子还长着,慢慢来就好。”有了秀才的功名,再加上题海战术,不愁他考不上青明书院。   “……行,听你的……”   事情圆满解决,季远川让大姑一家先回去等消息,待一切处理好了再通知他们。   然后季远川便带着季母跟着顾长盛走了。   因为路远,必然得驾着马车,当时季母坐在马车内,季远川在外面驾车,而顾长盛也坐在外头陪伴,三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   因为是正街大路,路两旁有不少摊贩和行人,城内有规定,不得跑马疾行,故季远川只让马车以正常的步行速度前进。   可谁知就是这样还出了问题,只不过他们是被连累的一方。   就在他们的正前方突然冲过来了两匹疾行的高头大马,马上的两人穿着暗银色的流纹骑装,手中挥舞着长鞭,口中大声呵斥:“钦差巡视,闲杂人等回避。钦差巡视,闲杂人等回避……”   被撞倒的行人,被掀翻的货摊,惊呼声,尖叫声,哀嚎声,瞬间交叉在一起。   那两匹马所到之处,皆是一片混乱。   季远川等人也受到了波及,他的马被对方狠狠抽了几鞭,本来温驯的马儿瞬间发狂,马车被连带着剧烈颠簸起来。   季远川只来得及大吼一声:“坐稳了……”然后便将全部心力花在了制服马的身上。   好在顾长盛反应快,除了最开始人被带得歪了一下,便瞅准了前方,一个跳跃整个人稳稳地坐在了马后背。   费了一番心力,顾长盛总算将马安抚住,他先是回头一看,见夫子无碍,这才去看那马的状况。   季远川亦然,见顾长盛安然无恙,便急忙往马车里钻。   “娘,您没事吧!”   季母虽然有听到季远川的提醒,但到底年纪大了,反应慢,还没来的得及抓住什么,人就撞上了车壁。   幸好不是很严重,只是人还晕着,说话的声音也有气无力般。   “川儿,我没事……”   这声音可不像没事!季远川忙扶起倒在一边的季母,这时,马车外突然传来顾长盛的大喊。   “夫子你们快出来,快出来……”   季远川能够从顾长盛的声音中听出一股恐慌感,他下意识选择相信,立刻抱起母亲冲出马车。   一出马车,顾长盛便将他们拉入离他们最近的一家店铺。   季远川前脚刚进,后脚就看见了惨烈的一幕。   十几个齐头并进的铁甲骑兵如过无人之境般,在大街上横冲直撞,憾人心弦的阵阵铁蹄声,所到之处尽被碾碎。   有躲闪不及的,直接丧命于铁蹄之下。   季远川从未像今天这般直面特权的残忍,眼睁睁看着一人的脊梁骨被从中踩断,还无力躲避时,就被后来的马蹄踩断脖子,鲜血在大街的中央四散。   而他们的马车因为停的位置略微靠前,已经被冲撞成一破碎的木板,那好不容易安抚好的马也倒在了血泊之中。   片刻之间,繁华热闹的大街,已成了人间地狱。   一股寒意从血液沁入骨髓,愤怒几近让季远川全身战栗。   钦差?世上竟有如此罔顾人命的钦差大臣吗?怕是皇帝出行也绝不会如此霸道吧。   大街中间的那人似是没了声息,季远川双目死死盯着那人,在铁骑过后,便要朝着那走去。   只是他一动,手腕便被顾长盛拽住。   “我去看看那人,也许他还活着。”虽然他也知道这种可能很小。   顾长盛依然没有放手,只是看着他的眼神严肃。   “不能去!你再看看……”   季远川也不傻,只是一时气昏了头,眼睁睁看着一人死在了自己面前,他却什么也做不了,这种遭遇他从来没想过会发生。   顾长盛的阻止让他的理智回笼,是啊,越是如此情况,他越是不能轻举妄动,他看了一眼靠在墙角已陷入昏迷的季母,那股冲动渐渐散去。   没过多久,大街的那头传来了一阵车轱辘翻转的声音。   仅仅从那特别的声音他们就可以判断,那车轮与车轴定不是木制的,而是铁制。   随着滚滚车轮声越来越近,周围的哀嚎声与咒骂声渐渐消散,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个手握兵器身穿铠甲的战士,接着是一辆用精铁打造的八乘马车。   这究竟是什么人?   除了车轮声,马蹄声,盔甲的磨蹭声,街上再无一人发出声音。   那早被践踏过的尸体经历了第二次的碾压。   季远川似乎听到了皮肉被碾碎挤爆的声音。   他心中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这世道怕是要变了。   这些人来得快去得也快,没人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只知道这些人定是从京都而来。   人一走,那些被压抑的恐惧与悲痛瞬间被释放。   有人哭喊着直冲大街中心而去,口中直呼父亲……   季远川看了一眼还在昏迷的母亲,以及猜不透情绪的顾长盛。   “长盛,你随我回书院吧,将顾夫人也接过去可好?”暂时先躲躲风头也是好的,那些人给他的感觉杀气很重。   顾长盛望着那些人离开的方向许久,直到季远川叫他这才回神道:“夫子你先在这里等我,我还有些事要去做。”   “长盛,危险,你别去!”   此时的他似乎忘记了,同样的状况,兴许能困住他,却并不能困住男主。   他只是本能的觉得危险,希望顾长盛能留在安全的地方。   那些人声势浩大地来到桐城,定是所图不小。   顾长盛不出他预料地拒绝了。   “夫子,你不用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放心。等会我会让人来接你和太师母回去。”   顾长盛说完便快步离开了,季远川本想追上去,但母亲还人事不知,这时定要有人在旁才行。   没有哪一刻,如此时让他清醒地意识到,他真的无法帮助顾长盛,甚至只是个累赘罢了…… 第112章 收信的男主   过了没多久,果然有人驾着马车来找他,季远川便带着季母回了书院。   一回到四宜小院,便请了黄大夫为母亲诊治。   幸好季母的伤势并无大碍,只是头上撞出了老大一个包,静养几日就好,连药都不用吃。   季远川松了口气,将黄大夫送走后,就去了一趟春山居,将今日所见全都告诉了山长。   “……山长可知这是何人所为?”   蔡山长神情变得肃穆,看着季远川的眼神格外认真:“你说他们身上穿着银色流纹骑装,盔甲是黑色的?你确定没有记错?”   季远川点了点头:“我确定没有看错,当时街上人很多,不止是我看到了。”   他没有说出顾长盛的名字。   “我并未听到有什么大人物要来桐城的消息,但若是那位……就不难理解了……”   “是谁?”   ……   对朝堂之事一直是一知半解的季远川,也是在今日通过山长之口,才明白了如今的局势。   简而言之,就是皇帝年老,而他的十几个儿子却年轻力壮,平时斗得跟鸡眼子似的。   老皇帝信不过自己的儿子,总觉得他们都盼着自己死,平时最为宠信一位御前公公方余德,甚至将自己一部分的黑甲军交给他,由他代自己巡视地方,若是发现不轨有先斩后奏之权。   这就很可怕了!   季远川是个政治小白,不过也知道宦官专权在许多皇朝的衰败期经常出现。   不过,方余德这个名字,他并没有印象,难道这人很早就被杀了?   “山长,那他为何要来我们桐城?”   蔡山长沉思片刻,后道:“这个我也不知,不过……居泽这段时间你就别出去了,最好待在书院。虽然不知道他们的来意,但肯定来者不善!”   桐城……怕是难逃一难了……   ……   这时的季远川还不知山长的用意,只是凑巧要照顾母亲再加上顾长盛来信让他不要下山,他便连着几日都待在书院,直到山下有消息传来。   “……山长您说什么?当时在大街上的那些人都被抓起来了?”   “是的,”蔡山长看着季远川道,“这件事越闹越大了,你记住千万不要下山,最近他们都在抓人。”   季远川噌地一下站了起来:“那顾长盛会怎么样?山长当时他也在啊,他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山长摆摆手示意他坐下:“你该担心的是你自己,顾长盛还轮得到你操心?”   啊?   不知何时开始,顾长盛在他心里更像是十八岁的大男孩,早不是曾经被他视为小说中的男主了。   “山长您这说的是什么话,顾长盛才十八岁啊。”好吧其实快到十九岁了,但这个时候就别抠字眼了。   山长不以为意道:“那你真是小看他了,总之他的事你少操心就是,你若是好好的,便是在帮他了。”   顾家主留给顾长盛的东西,并非所有人都不知道,而他恰好是少数知情的那几个人之一。   季远川半边脸突然烧了起来,山长说的话似乎意有所指,他应该没听错吧。   不,他听错了,不可能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   还有许多疑问都来不及问,季远川便落荒而逃。   后来他又去王风启那儿搞清楚了来龙去脉。   那日在马下丧生的男子并非无名之辈,准确来说他的兄弟是个厉害的,一提起那人的名号,在桐城内那也是响当当的存在。   兄弟惨死,而且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这让本就没了亲人的那人怒火中烧,一封状纸告到了知府那儿。   本以为这是铁赢的官司,谁知自己竟然被抓了起来,还是冒犯钦差这样的罪名。   这人为证明自己说的没错,便将当日在场之人说了出来。   于是黑甲军便四处抓人,说真话的关起来,说不知道的就放了。   最后没了兄弟的那人便被以诬告罪名关押,即日起便要被流放了。   季远川这才懂了为什么顾长盛几次三番来信让他不要下山,怕是知道若是真的问到他的头上,他定不会说假话的。   那他的下场只怕与那人无异了。   不过这件事到这里却并未结束。黑甲军又突然在城里疯狂抓人,不分缘由,不听辩解,抓到人就先来一顿鞭打,将人抽得鲜血淋漓。   听说,府衙的门口日日有人在击鼓鸣冤,但即使如此,也没人出来给个准话。   整个桐城顿时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所有人都知道这其中必有缘由,可谁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季远川听完王风启的讲述,就不停在脑中回想,《长盛天下》在此时应该发展到什么阶段了?   他没看啊,他只知道大概的故事梗概,当时的故事背景是皇帝昏庸,皇子一个个死去,内乱频生,外患又起……   对了……皇子死了……钦差巡视……黑甲军……先斩后奏……   这其中莫不是有什么联系?   皇子死了,皇帝命令方余德查清真相,给你他黑甲军,然后他查到了桐城?   可是这些无凭的猜测他不敢对任何人讲起,哪怕那个人是顾长盛!   但直觉告诉他这就是真相。   虽然不能直说,但可以暗示啊!   季远川立刻给顾长盛去信,信中对此时的局势做了一些大胆的猜测,并将方余德的来因暗示了一番。   一写完,他便雇了一个杂役去送信,并吩咐他,信一定要交到本人手中。   杂役去了季远川给的那个地址,他一报名字,那个门房也让他进了门,只是这一等就是天黑。   直到檐下挂上了灯笼,他要等的那人才来了。   顾长盛从黑夜里远远走来,因为走得极快,黑色的披风被带得猎猎作响,脸绷得极紧,冷得似乎要凝上一层冰霜。   杂役在心中尖叫,季掌师要他找的人看起来有些可怕啊,虽说这人的长相上佳,可那气势却压迫得人不想靠近,下意识就让人忘记了他的长相,只记得他那淡漠的脸。   “你是夫子派来的?”   “啊?”杂役一愣,忙道,“是是是,是季掌师让我来的,敢问您可是顾长盛?”   顾长盛淡淡哼了一声。   那就没错了,总算是把人等回来了。   杂役将一直保存在怀里的信取出:“这是季掌师要小人交给您的信,并且要小人一定要亲手交到您手里。”   顾长盛当着杂役的面将信看了,过了片刻后道:“你等会儿,将我回的信交给夫子。”   说完便大步离开了。   转身太过干脆太过迅速,以至于杂役没有时间说季掌师说的话。   季掌师说了,要是太晚便留宿一晚再走,晚上行路不安全啊……   你等等啊!   但是我不敢说…… 第113章 不知情男主   因为方余德等人的到来,蹴鞠赛没有继续办下去,顺利延后了。   季远川待在书院,平时朋友不多,也不大爱交际,就以为这件事差不多过去了,直到王风启告诉他,桐城的知府被抓了。   堂堂一城知府,从四品官员,被手握圣旨的方余德下了狱。   尽管谁也不知道那皇昭写了些什么!   过了大概四五日,那知府又被放了出来,可知府之下的同知和通判,甚至是知事和司狱等人都被抓了起来,大大小小总共是二十余人。   这些人一被抓住,第二日便在菜市口斩了头……   “……这些人难道没有王法了么,怎能如此草率便夺人性命?”古代要想斩头也并非那么容易,光是整个程序办下来,也得一两个月,怎么可能第二天就杀头的。   荒谬啊!   “因为他们的罪名是谋杀皇子。”王风启眼神复杂地道。   果然如此!可那些人到底是不是谋害皇子的凶手,谁知道呢?从头到尾都是方余德自己说的。   “即便民声怨天也无用,那死太监根本不在乎,更何况他身上带着皇昭,有先斩后奏之权。而且,我好像发现了什么……”   季远川立刻问道:“什么?你发现了什么?”   王风启压低声音道:“你还记得前段时间去喝酒的酒楼醉霄楼吗?”   “记得,生意火爆的那家,怎么了?”这个与此事有何关联?季远川如何想也想不到。   “没错,就是那家。可是你不知的是,那家酒楼的主人又换了,换成了方余德。   我曾与你说过,那酒楼最初的主人是李家,曾经的桐城三大世家之一,李家几乎在一夕之间土崩瓦解,而在其名下的财产也迅速被争抢瓜分。   当初我兄长念着一丝情谊,便未参与,如今看来却是侥幸逃过一劫。”   季远川听到这里也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李家的人回来了,如今是来复仇了?”   李家的人他唯独知道一个李年,但也就是这么个人,他几乎完全不记得那人的长相了。   “没错!我的猜测就是如此,那些被砍头的人中,多多少少都与李家的事沾了边,要么是收了贿赂不吭声,要么是不但落井下石,还死捞一笔的,多半都不干净。”   季远川的心立刻提了起来,他可是也稍稍整了李年一顿,不会被记恨吧。   “云平兄,你觉得会是谁回来了,李家的人还有谁?”   王风启想了片刻后,摇了摇头道:“这个我倒是未曾想过,但是活着的肯定有,毕竟也是个百年世家,后路肯定是有准备的。”   季远川听他这么一说,更心塞了,不会真的是李年回来了吧,自己这么默默无闻,应该不会被记住吧!   ……   只是这日的谈话还没过去多久,季远川便收到通知,钦差大臣邀请青明书院的夫子一聚。   虽说邀请对象是夫子,实则只对掌师职位或以上的人发了请柬,也就是十二位掌师和蔡山长。   但有几位掌师常年不在书院,故最后只有八人收到请柬。   请柬一拿到手上,季远川心里便有了不好的预感,不能去,绝对不能去。   季远川拿着请柬便去找山长,只是与往常不一样的是,山长居然满脸愁色地在院子里发呆。   季远川直接道明来意:“山长,钦差大臣的邀约我不想去,可否让我告个假?”   山长摇了摇头。   季远川的心提了起来。   “居泽你并非第一个这么与我说的,但是黑甲军已经在书院门口等了,去不去都由不得你我。   不过你不来找我,我也要去找你,传闻这个方公公有些特别的癖好,你在穿着打扮上要注意些。”   前面的一句让季远川震惊,竟然到了出动黑甲军的地步,是不是过于夸张了?   而这后面的一句则让季远川整个人都懵了,特别的癖好?什么意思?   他犹豫了一瞬,问道:“山长可否将话说得明白些?”   蔡山长叹了口气,道:“听说这方公公好男色,还尤其爱折磨长相精致的男童。虽说你的年纪并不符合那人的习惯,但也不得不防啊。我们之中也就你长相出众,且年纪又轻,其他人都半截埋黄土了,所以你一定要小心。”   ……   季远川如梦初醒般出了春山居,然后赶紧奔回四宜小院。既然方余德偏爱长相精致的男子,若是他打扮得粗糙,怕是不会惹来他的目光。   山长应该也是这个意思。   好在他平时就喜欢瞎鼓捣,书房里经常存着一些奇奇怪怪但他又舍不得扔的东西。   有些东西是以前他在调制颜料时不经意配出来的失败品,现在想想幸好没扔。   有一罐淡黄色的颜料,偏向于人肤色,而且不容易掉色,虽然说有可能会因为时间太久而让人皮肤过敏,更有可能会很久都洗不下来,但这时季远川也顾不了太多了。   不对,或许皮肤过敏还挺好……   季远川全身涂好颜料后,再翻来覆去地晾干,等不掉色了,再穿上一套仙气飘飘的白衣,头上戴着一顶金光闪闪的发冠,腰间还挂着几条金玉坠子,再眉毛描粗,唇色变深。   但仅仅如此还不够,再配上他自诩清高、孤芳自赏的神态,时不时就双眼一眯,下巴一抬,鼻孔一张,简直绝了。   若是以前他这般穿着,那定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但加上现在这一化妆和绝配的神情,整个人顿时变得俗不可耐,污人眼球,让人多看一眼都嫌寒掺,只巴不得让他尽快滚出视线才好。   一切都弄好后,他还去找了黄大夫一趟,要了点特殊的药材。   只不过此时的季远川还不知他这身打扮杀伤力究竟如何,虽说当他走到书院门口与山长会和时,那些人愣是没认出他。   但都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了,自认还是很有风度的,哪怕觉得季远川的这身打扮极丑,那也绝不会当面说出来。   是的,他们打算事后再好好议论议论……   更何况山长还在旁边一个劲地夸奖:“不错不错,居泽这副打扮极好,定不会有事,好,我们这就出发。”   一出大门,果然看见门口有十几个黑甲军还有两驾马车,黑甲军都是骑马的,那马车定是为他们准备的,真是思虑齐全啊。   只是齐全到好像他们是犯人一般。   这些可是敢无视街上路人直接纵马狂奔还不用负责任的人啊!   他们一出来,那带着审视的目光便将他们从上到下地鞭笞了个遍,然后还有人在数人,似是怕有人没来,待确定人数准确后,再将他们全都赶上了马车。   季远川庆幸,幸好书院是封闭管理的,不然若是学生们知道了门口的情况,恐怕会生出什么事端来。   季远川没有注意到,那数数的人目光停在他身上时,脸都裂开了,不过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不愧是黑甲军,素质就是好!   马车颠簸了两个时辰,众人都饿的肚子直叫,季远川便将提前带上的糕点拿了出来,四块,正好一人一块。   至于另外马车的四位,他就鞭长莫及了。   最后究竟过了许久,季远川也不记得,只是那时天已经黑了,在他快要睡过去时,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有人敲打着车壁,提醒他们下车。   季远川跟在山长后面下来,一抬头就看见了前方的牌匾。   醉霄楼!   没想到,竟然是这里。   只是与上次不同的是,醉霄楼的门口没了热闹的人流,除了精致的灯笼多挂了几盏,显得格外明亮外,其余则十分冷清。   季远川没有多想,跟着众人身后进去时,不忘大大地抬了抬下巴,气势十足地打开折扇,迈出最清秀独绝的步伐。   他的一举一动无不在告诉别人,他就是最帅最靓的那个崽……就算不是……他也绝对是最自信的那个!   一进醉霄楼,就有人迎了上来。   “夫子们好,请跟小人来,大人已经在等你们了。”   这个人体型很健壮,步子也非常稳,笑起来让人觉得亲切,似乎下意识忽略了他给人的威胁感。   上次来季远川可没见到这般的人物,跑堂的店小二也没这样足的气势。   最前面的山长道:“劳烦你为我们带路了。”   男子笑了笑,目光挨个地看向面前的八人,当看见季远川时,眼角抽了抽,然后很快跳了过去,他声音平和道:“夫子请随我来……”   众人跟着男子上了楼,在一间雅阁前停了步。   “就是这间了,大人在里面等诸位夫子,小人便告退了。”说完也不等他们回答,自顾自地离开。   看着紧闭的门,季远川心中突然生出几分紧张,他再次看了看自己的打扮,确认无碍后心里才松了口气。   但愿是他想多了!   山长推开了门,以他的视角看过去并未看到有人,他便谨慎地打了声招呼。   “大人,在下乃是青明书院的山长,特领书院内掌师前来赴会,请问大人现在进来可还方便?”   屋内久久没有动静,季远川站在后面大气不敢喘。   直到所有人都以为里面没人时,才终于传来了声音。   “啊……青明…书院……哦,是你们啊,快快进来,快快进来……”   那声音似是刚刚睡醒,还带着几分沙哑和混沌。   季远川跟在后面进了雅阁,一进去季远川便倒抽一口气。   这里面也太奢靡华丽了。   只见那挂着的灯全是一盏盏琉璃灯,有的还在缓慢地转动,五彩纷呈好不耀眼。   地上铺着的木板也被抽换成一片片整齐透彻的玉板,季远川下脚都不由轻了几分,有些怕将那玉踩出了裂纹。   而就在他们的左手边,宽大的罗汉床上侧卧着一个肤色白皙,体态偏胖的男子。   男子的面前摆着无数用金盘玉盏盛放的美食佳肴。   季远川猜测,此人定是那方余德了。   “你们来了,快快落座,千万别拘束,咱家最喜欢读书人,断不会为难你们,你们且放宽心……” 第114章 木木木男主   方余德坐了起来,身前的肉都堆在了腹部,将衣袍撑圆,说话时或许是动作太大,圆润的肚子也跟着颤抖。   季远川看着坐在上首的人,心想,这人脸胖胖的,没有涂脂抹粉,脸上却总挂着笑,胖脸一挤,两眼一眯,看着倒是很喜气,说话也带着一团和气。   真是想不到,这样的人,心却无比毒辣,为人做事也异常狠厉。看来人真是不可貌相啊!   季远川一面听着山长在与方余德寒暄,一面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围,当然还不忘记保持自己天下独绝的姿态。   很快,如水的美食被呈了上来,季远川面前的空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摆满了。   而此时谈话也进行到了自我介绍,季远川认为自个最小,理应排到最后,便一直没说话,只顾着一边浅笑,一边往嘴里塞肉。   也不知道是啥肉,怪好吃的,他没吃过,难得来了,那就对自己好一点吧,反正那人也没往他这儿看一眼。   很快,就轮到他自我介绍了,季远川为表敬意特意站了起来,一震衣袍,显得格外正式。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给吸引。   季远川脸带淡笑,鼻孔放大,下巴一扬,缓缓道:“在下乃青明书院掌师季远川,今日有幸能……”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坐下吧!”方余德脸撇向一边,不耐地打断。   季远川一脸愕然,无措地坐下,再也没了刚刚的好食欲,看看上面,再看看下面,或是无声无息地叹口气,看起来倒像是被人伤了心的模样。   实则心里早乐开了花!   果然这招有用,那方余德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   没过多久,方余德便借口离开,而这一离开后,就再没回来。   季远川等人此时还什么都不知,安安静静地在等着,一声未发。   ……   而方余德借口出去后,便直奔后院,对着下属一顿臭骂。   “你们都是眼瞎吗,将那么一个丑东西放到我面前,难道是存心恶心我,让我食不下饭?你们没见着我自从来了这个鬼地方便吃不好睡不好,都瘦了一圈,就不晓得多心疼心疼我……”   方余德气得打砸了一通,待气儿顺了,便道:“将方信给我叫来,出的什么馊主意,还说什么读书人别有滋味,我看得隔夜饭都差点吐出来,快去……”   跪在下首的小太监连连道是,连滚带爬地出了门。   没一会儿功夫,方余德口中的方信便被带了过来。   还没进门,那甜腻腻的声音便先传进耳里,方余德心里仍是不快活,但这声音他却是爱极了,嘴角不由上翘。   “干爹,您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生气啊?让儿子来为您分担分担,可是谁又惹着了您。”   只见来人虽有着男声,可却身着女装,脸上扑着细腻的胭脂水粉,将整张脸衬得娇艳欲滴,因着骨架子小,那把细腰更是盈盈一握,似乎下一秒就会不小心折断一般。   方信小步挪到方余德面前,那摇摆的细腰几乎看花了他的眼。   更何况这人还睁着一双雾蒙蒙的大眼看着他,他心里哪还有半分怒气。   方余德在方信靠近时,便一把握住对方的细腰,口中佯装生气道:“还不是因为你,若不是你说那读书人更有滋味,我又怎么会被那家伙白白恶心了一回,可见都是你的缘故,你得负起责任来。”   方余德的胖手从对方的领口滑入,细细地抚摸那软嫩的肌肤。   方信眯着眼享受,嘴里似不经意地问道:“干爹可是冤枉死我了,我可是打听到的,那青明书院有一位夫子,长的极好,我怕干爹这几日无聊,这才推荐此人啊……啊…轻点……”   方余德埋头在他胸前,口齿含糊地道:“那你可能……是被人……骗了,一个…比一个……丑……”   方信心中不解,却也不得不打起精神应付这个老家伙,直到他费尽心思将这老家伙伺候舒服了,连榻上的某些器具也来不及收,身上的衣裳也未合拢,便走出屋子问守在门口的人。   “那些夫子可走了?”   被问到的小太监眼神不经意间看到方信身上暧昧的红痕,脸色一红,立刻低头道:“那些人想走,但是被拦了下来,应该……应该还在那儿。”   大人没发话,他们也不敢让人走了,不然倒霉的可是他们。   “好,你们做的很好,带我去看看他们吧。”   “可是,”小太监有些迟疑,“大人这边怎么办,您不能离开啊,刚刚大人还在发脾气,您若是走了……”   方信不在意地松了松衣领,本就宽松的衣裳瞬间往下滑了一截,他笑容妩媚:“放心,他没那么快醒来,安心领我去就好。你怎么不看我,你看看我呀……”   小太监眼睛一接触到某个红点,头就有些晕,再一见那惑人心神的笑容,便说不出拒绝的话了。   “好好好,我这就带你去,这就去……”   ……   方信跟着小太监来到雅阁的门口,隔着窗洞看着里面的人。   即使内里光线足,但隔了一层纱,到底不能将里面的人看个清楚,可方信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季远川。   那般的风姿也只有他一人吧!   真是造化弄人,若方信面对面地站在季远川面前,怕是都难以确认,可偏偏他看不清楚季远川的相貌,再加上他心地已默认了季远川在里面。   所以他很快就确认了哪个人是季远川。   心里敲定了计划,他便开始哄骗面前这个容易脸红的小太监。   “是这样的,你也知道大人因为里面的人在生气,所以我想着应该给他们一个教训,这样大人才会开心,我们的日子也会好过点了,你觉得如何……”   ……   一无所知的季远川在室内也非常的着急,那方余德一去就不回了,他们几次三番提出告辞,但都被拦了回来,无奈他们只得又坐回去等。   这一等,就是一个多时辰过去了,有忍不了的,已经出去方便了一下,都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季远川心中一直有顾虑,便不大想独自一人出去,总觉得会发生些什么。   直到他实在是不能再憋了,季远川决定跟着山长一同出去释放一下。   此时山长已是第二次出来了,路也熟得很,都不需要人带路,直接带着季远川直奔茅厕。   当然他们也知道,方余德的人之所以会这么放心,完全是因为醉霄楼已被团团围住了,连只鸟都飞不出去。   方便完后,两人便往回赶,季远川走在后面,刚从茅厕出来没多久,脑后突然一阵巨痛,季远川还来不及呼叫,就已经晕倒在地。   山长听见动静离开回头,紧接着便是迎头一棒。   山长也被敲晕了。   只不过山长倒在原地没人管,季远川则被人十分迅速地拖走。   这一拖让季远川雪白的衣袍瞬间遭了殃,全身上下唯一能看的也变得惨不忍睹了。   所以当方信见到季远川时,完全不敢相信这是他。   “你们是不是抓错了人?”方信再三确认道。   小太监一口否定:“没有,你说的就是他,没有抓错。”   要是没错,那岂不是见了鬼!   “不对,我记得我让你抓的人是穿白色衣服的,你看看这是吗?”方信还是决定相信自己的记忆,不被假象迷惑。   一说到这是有些尴尬,小太监没有隐藏,直接道:“这人太重了,我搬不动,所以就将他拖了过来,然后他的衣服就变成这样了,不要在意这种细枝末节了,人带过来了就好。”   好?好个屁!这根本不是他要找的那个人啊!   算了,心累,和这小傻子也说不通。   “把他给我弄醒。”   小太监将茶壶盖掀开,手一翻,将茶水尽数倒在了季远川的脸上。   脸上一片湿意的季远川皱了皱眉,很快就醒了过来。   他先是感受到脑后一片刺痛,遭了,真的出事了。   然后他就发现自己被绑起来了,脸上还挂着茶叶,他摇了摇头,将脸上的茶叶抖下来。   茶叶一抖下来,他就看清了面前站着的人。   季远川被吓得心一缩,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把他绑起来?这两人是谁?他一个不认识啊!   方信往前走了几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躺在地上的季远川道:“季远川怎么你不认识我了?”   他怎么知道自己叫季远川?都这般打扮了,还是被发现了吗?不行,死都不能承认。   季远川闷着嗓子回答:“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你为什么要把我抓起来?我什么都没做啊。”   方信一听他的声音脸就黑了,如果说刚刚他还不确定面前这人是季远川的话,可自从这人开口,他就十分确定了。   方信咬牙切齿地道:“季远川,你就别装了,不是你还能是谁?你化成灰我都能认得。”   方信蹲下,看着季远川的双眼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看看清楚,回答我,我是谁?”   季远川好想一口骂上去,但又怕被揍,合着您是失忆了,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是吧,那我又怎么会记得呢。   难道是李年?可李年长什么样他忘记了呀,好像没这么漂亮。   季远川死不承认,依旧闷着声音道:“我真的不是他,我也不认识你,你快放了我。” 第115章 又没没男主   方信声音顿时变得阴冷:“所以……你根本没认出我是谁……”   当初是如此,现在依旧是如此!只有他……只有他自己一直记得。   “你是不是从未将我放在眼里过?”   季远川也知此时不可激怒他,但心中仍有些不解:“我与你素不相识,为何要将你放眼里?”   方信怒极反笑:“好,好啊,说的真好,素不相识?哼……怕是你心中只有你那学生……顾长盛吧!可是我怎么听说,他过得似乎有些不好呢!”   季远川明白自己是装不下去了,可见他扯到顾长盛,心中不悦连声音也懒得装了,直接道:“此事与他何干,为何要扯到他身上?”   “呵…怎么现在不装了?戳到你软处了吧,你还当谁都看不出来呢,就你们平时对视的那个眼神,长了眼睛的都知道不对劲,更何况是我。   季远川啊季远川如今你落到了我手中,我定会让你加倍尝到当日我所受的全部屈辱,只是……”   方信尖利的指甲慢慢划过季远川的脸,留下一道道不明显的红痕。   “只是,如今你这般模样就是狗也嫌吧,也不知那顾长盛是如何下得去口的……我也是瞎了眼了,以前竟然会看上你这么个丑货。”   季远川在心里告诉自己不气不气,这就是个神经病,稳住自己更重要,再好好想想怎么逃出去。他越来越意识到,这人就是李年。   李年依仗着方余德报了仇,然后又不知在方余德跟前说了些什么,将他们骗来只为报当年的不得不退学的耻辱。   “人你也抓到了,你究竟是想做什么?”越是到这个时候,季远川反而无畏了。   方信突然捂着嘴轻笑了几声,笑声在这个光线暗淡空间狭小的屋子里显得格外突兀:“哈哈哈哈……我想做什么?我也不知道呢。不过……”   方信的手沿着季远川的脖子往下滑,直到在某处打了个旋儿停留了下来。   “虽说如今你的脸丑得让我想吐,可你好歹也是个男人啊,一个健全的男人,你不会不知道我想做什么吧……”   虽然同样是男子,可顾长盛的触碰让他心生欢喜,而李年给他的感觉却十分厌恶,更别说这人的手还在乱动,季远川眉头下意识皱起,只觉得一阵反胃。   而他的反应也顺利地激怒了方信。   方信一气之下抬起了手给了他狠狠一记耳光,啪地一声。   也是季远川心中肤色黑,即使方信使了全力,那指痕也完全看不大出来,只是特别疼就是了。   “装什么装,你当我一点不知道你与那顾长盛之间的事么?听说那顾长盛被赶出书院后,可是一直与你住在一起,难道你们会什么也没发生?既然如此,他顾长盛可以,为何我不行?”   方信开始撕扯季远川的衣服,被绑住的季远川虽然无力反抗,可仍在不死心地扭动,期望能以此躲过对方的疯狂。   不过,这方法好像收效甚微。   “等…等等会儿……我知道你是谁了,我想起来了!”   此话一出,对方的动作确实一顿。   季远川见有效,又道:“你是李年对不对?我记得你。”   方信怪笑一声道:“哟,您竟然能想起来,那可真是不容易啊……”   季远川没理会他口中的嘲讽,对方既然停了下来,那就说明他说对了。   “我一直不解,当年在书院,你为何要诬陷我。现在依然不解,你为何要大费周折地将我弄来羞辱。我自认对你并无不妥,为何你对我却敌意颇深,还请解惑!”   “诬陷你?若不是你不识好歹拒绝我,我会那么做吗?若不是你想将我赶出书院,我会那么做么?可见到头来呢,这都是你的报应啊!   你一心想将我赶出去,没错我最后是走了,可我是自己主动离开的,而你最得意的学生……却是被赶走的呀。你不将我放在眼底,可到头来还不是   落在我手里?这都是你的报应……”   季远川被他没头没尾的一番话弄得眼晕,见他又朝着自己靠近,忙打断道:“等等等等会儿……我什么时候拒绝你了,我拒绝你什么了?我又什么时候说过要将你赶出书院了?   你这都是哪来的歪理,要说便说个明白,就算判我死刑,也好歹让我明白缘由吧……”   只是可惜的是,方信此时已经不想听他多说什么,更不想解释什么,一个丑货有什么资格浪费他的时间。   方信骑乘在季远川腰间,行动完全没有外表的半分柔美,粗鲁地扯开腰带,扒开衣衫。   就在季远川暗暗蓄力,打算突然靠腰力坐起来,用头将他撞晕时,一直安静的门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咚咚咚……”方信的动作停住了。   几声敲门声过后,有人在门后低声说话:“方公公,大人醒了,吵着要见您,您快出来……”   季远川选择暂时放弃自己的计划,没准这人真的会离开。   果然,方信虽然心中不悦,但却不敢不去见方余德,他很明白自己能有现在的一切,靠的是什么,若是方余德厌恶了他,那他的下场必是惨烈。   方信没有犹豫,从季远川身上站了起来,然后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走了出去。   很快,门又被关上,季远川依旧被关在了里面。   只是这次是他一个人。   他听见门外两人的说话声。   方信带着命令的语气道:“给我好好看着他,我没回来之前,他哪里也不能去。”   另一人则有些不满:“我不能在这里待许久,大人那边还要我伺候呢,我已经帮你许多了,就是好几位黑甲军都是我求情让他们当做没看到的,若是大人知道你想对那人做的事……你可不能连累我受罚啊……”   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季远川完全听不到,不过即使是这些话也足够他弄清现在的处境了。   难怪方信德在宴上未对他动手,反而在他如厕回去时被敲了闷棍,可见并非是方余德要整他,而是李年私下的行为。   若方余德真想要他的命,怎会如此周折,看来李年并不想让方余德知晓此事。   既然如此,想要脱身就好办许多了。   他有两个法子离开,一是趁李年没回来,赶紧回到山长们待的那间雅阁,然后不出来便没事了。   然而第二个方法是个下策,除非第一种实在不行,不然他并不想实施。 第116章 即将到男主   幸亏他来之前就将折叠刀绑在了小腿上,刚刚也完全没被发现,虽然手脚均被绑住,想要将刀拿下来有些艰难,不过季远川还是用嘴叼下来了。   接下来一切都很顺利,季远川用折叠刀慢慢磨断了手腕上的绳子,然后再割断脚上的绳子。   他轻轻靠在门上,外面没有任何声音,也许没有人,可也不能掉以轻心。   他将门打开了一条小缝,眯着眼往外瞧。   没有人。   虽然不能将外面的全貌看见,毕竟有的地方小小的烛光无法照到,不过季远川明白不能再等了。   他轻轻将门打开,迅速地躲进一根柱子后面,恰好是一片黑暗的地方。   他开始审视这是什么地方,离山长那里有多远,若是不了解地形随便乱闯,怕是没两下就要被抓起来了。   幸好上次他随着王风启来过一次,因为位置不够两人在醉霄楼转了几道,所以季远川对醉霄楼的布局还记得,而此时他待的地方正离山长那间雅阁不远。   不过得拐两个弯。   拐弯处怕是有人把守。   若想在不惊动那些人的情况下进入雅阁,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季远川心中生出一计,此时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时间耽误得越久,越不利,还不如拼一拼。   季远川果断在手心划了一道伤口,皮肉被割开的感觉——真疼。   鲜血很快就涌了出来,季远川便将血抹在头上脸上,特别是右腿。   他也不去止血,反而随着血越流越多,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从血水里滚了一圈,太可怜了。   或许是血流得有些多,到后来,伤口竟然流不出血了,甚至头也有些晕。   拖着一副残躯瘸腿,季远川便朝着雅阁的方向走,走一步埋怨两声:“为何要打我,长得丑是我的错么,我也不想的……”   走一步歇一下:“……我不就是出来出个恭,怎么就无端端被打了一顿……”   走两步喘个气:“……到底是谁打的我,我什么也没做啊……”   走三步差点摔倒:“……长得丑真的不是我的错,我也不想的,从小到大挨了多少打了……”   眼看见前面有黑甲军在把守,季远川如看见救命稻草一般,眼中瞬间绽放光芒,只可惜腿不太方便,不然他恨不得扑上去的架势。   “……大人…大人救命啊……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突然被人打了一顿,一醒来却什么人也没发现……大人这是怎么回事啊!   我难道真长得如此丑,就连从未见过的人都要揍我一顿出气吗?大人快救命啊……”   眼看着快要靠近他们,季远川忙扑了上去。   站在拐角的两个黑甲军虽然震惊方信出手有点过于狠了,不过这并不关他们的事,并且打算在季远川靠近他们时将他踹远点。   长得这般丑就不应该出来丢人现眼,被打完全活该么。   不过季远川腿脚不大好,跑了没两步就给摔了个四脚朝天,爬都爬不起来的那种。   所以黑甲军的一记窝心脚完全没机会送出去。   季远川也不起来,躺在地上就开始哭诉:“大人啊,您可得替我做主,我就一会儿功夫,就被人打成了这样,我谁也没得罪啊,大人求您做主啊,我好歹也是有功名在身的举人,怎可平白无故受此侮辱……”   果然这些人并没有将他抓起来的打算,只是一个劲要他离开。   “放肆!谁会去打你?必定是你自己摔的,还不快滚!!!”   季远川还想再说些什么,但一见黑甲军那怒脸,顿时吓得两肩一耸,嘴立刻闭得紧紧的,什么也不敢说了。   他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似是不敢怒也不敢言。   果然,他猜对了,李年想折腾他,必定瞒不过这些黑甲军,而李年真正想对他做的事肯定不会对黑甲军合盘托出,应该只是找了个借口,估计是想教训自己一顿之类的。   他一副惨烈至极的模样出现,这些人肯定会认为他已经被教训了,因此反而不会对他起疑。   季远川有惊无险地度过了第一个拐角,就在他继续往前时,他听到前面传来的吵闹声。   他脚步停了一瞬,仔细听前面的声音。   似乎是山长他们的声音!   糟了,与门口的黑甲军还有小太监吵起来了。   一定是与他的消失有关。   季远川跑了两步,啪地又一摔,不过这次还好,上半身摔进了山长他们的视线中。   所有人看着鲜血淋漓的季远川一愣。   而季远川也不顾他们的反应如何,自己先开始哭嚎:“山长救命啊,我刚刚一醒来就发现自己被打成这样了,身边什么人也没有,我也不知是得罪了谁,山长救命啊!我问了好几个人,他们都说我是摔了一跤晕过去了,不是人打的,我怎么这么倒霉啊!!!”   不说山长他们的反应,反正一直拦着山长与其他几位掌师的黑甲军是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   “说得没错,丑八怪,你就是自己摔的,怪你自己倒霉吧……哈哈哈哈哈……”   这次山长他们往外走再没有人拦住,他们将季远川扶了起来。   “季远川你怎么样?”   “季远川你还好吧?”   “你看到是谁打你了没?”   蔡山长看着季远川浑身的血,手都在抖,想碰又不敢碰:“荒谬荒谬……”   季远川怕他说出什么惹得那些人不快,便暗暗拽了拽山长的袖子。   果然山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一张脸阴沉。   季远川以为这件事就到这里了,他也安全了,可谁知就是他这一身伤彻底激怒了山长。   山长松开了他的手,让另外几人扶住他,转身看向那还在笑的黑甲军。   “他虽说长得丑了些,但好歹有功名在身,且是我青明书院的掌师,你们竟然如此对待他,是丝毫礼法也不放在眼里了吗?”   一位黑甲军脸上的笑容淡去,换了一副讥讽的脸:“是他自己摔的,与我们何干?”   季远川被扶了起来,拖着腿走到山长身边道:“山长,我们回书院吧?”   山长头未回,黑着脸道:“我们要回去,你们听到了吗?”   那黑甲军根本没有将他放在眼底,毫不在乎地道:“这事没有大人发话,谁也不敢做主啊!”   山长冷笑,竟然他敢来赴宴,就不可能什么准备也不做。   “很好,只是你别忘了,我好歹也是青明书院的山长,若是我们没有按时回去,你就等着几千的学生上门要人吧。   到时候怕是全国都会知道了,一所书院的山长和掌师是如何被囚禁的,而他们的学生又是如何的不畏强权,一心只想救出他们的师长!”   本还漫不经心的黑甲军听他这么一说,脸色顿时变了……果然,读书人最是难缠……大人说了,此行不能闹出太大的动静。   几位黑甲军神色难辨地对视了一眼,然后有一人离开了。   “这事我不能做主,还是要请示大人。”说完便不理他们,但也没再说让他们回雅阁。   山长心中憋屈,但也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想起刚刚看到季远川一条腿似乎有些不对劲,便回头一看季远川的伤势。   可谁知,看到的竟然是一双极亮的眼。   倒是把他吓了一跳。   这孩子,真是……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精神呢!   “山长,你太厉害了。”季远川小声道。   没想到一向好脾气的山长也会有发怒的一天。   “说什么胡话呢,厉害什么厉害,你的腿怎么样?”   季远川摇摇头道:“没什么大事,休养几日就能好。”   表面看来黑甲军让了一步,可他们心里都知道,危机并未过去。   山长的那些话只是吓唬那些人罢了,他们怎么可能真的让学生掺和到这些糟心事儿中来,若是不小心出了什么意外,他们万死难辞啊!   只是人被逼到绝境,总要尝试一二。   ……   过了许久,离开的那位黑甲军回来了,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看向他。   而那人也直直走向季远川等人。   “大人正在沐浴,外人不便打扰,你们暂时在雅阁内待一晚,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虽说是在沐浴,可里面在发生什么,他心里有数得很,也是因为如此才不敢进去打扰。   他可不想因为这几个穷酸书生没了命。   季远川心里一咯噔,还是不行么,时间待得越久,对他来说就越不利。那李年……不对,现在应该叫方信,他听到有人这么叫他,若是发现他逃了出来,也不知会使出什么阴招。   山长则是担忧地看了一眼季远川的伤势,还想再说什么,可那黑甲军已然转身离开,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至于其他掌师秉承着一贯的明哲保身原则,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就算需要说话也有山长呢。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们还得回到雅阁时,突然有一股浓浓的焦味飘了过来,接着一个小太监打扮的人跑了过来。   “走水了…大人那屋走水了…你们快去救人啊……” 第117章 出现的男主   走水了?哪儿走水了?   是巧合吗?   季远川等人还在一脸懵时,那几位黑甲军已经动了,没几下就不见了人影。   季远川扭头看了几圈,没人了?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季远川与山长对视一眼,两人同时说出一声:“跑!”   于是季远川便敏捷无比地跑到了最前头,把后面的山长与掌师们都看傻了……   这人腿脚不是不方便么?   幸得季远川熟悉地形和一路的畅通无阻,没一会儿功夫他们就逃出了醉霄楼。   季远川再回头看时,只见醉霄楼的小半边已经是一片火海。   这时一位掌师说道:“山长我们快走吧,火势这么大,怕是里面的人就要出来了……”   “怎么走?都这么晚了!”   “去车马行吧,哪里估计还没关门……”   ……   掌师们叽叽喳喳讨论开了,季远川也没认真听,因为他发现自己的手腕被人抓住了,他的心立刻揪了起来,那些人竟然还有空理他们么?   谁知耳边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隐忍而又克制。   “夫子你受伤了,他们竟然伤了你?”   季远川立刻回头,果然看见顾长盛站在他身边,他心中大喜,连忙问道:“长盛,你怎么在这儿?”   顾长盛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打量着他的伤势,想碰又不敢碰,努力克制他声音的颤抖,低垂的眼中似是有一片风暴在深渊蓄势待发:“你伤到哪儿?怎么流这么多血,我带你去看大夫。”   季远川不傻,看了看不远处的大火,又看了看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人,但此时并不是问这些的时候,他并不希望其他人知道顾长盛做的事情。   “我没事,就是看着吓人,其实我身上没伤,这血都是涂上来的。”   顾长盛的手一顿,只是将季远川的手腕握得更紧了。   这时其他人也发现了顾长盛的存在,但气氛略有些尴尬,因为当初顾长盛可是被赶出书院的。   一时之间,除了季远川,其他人都没说话。   最后还是顾长盛主动开口:“山长与几位掌师坐我的马车回书院吧,虽然此时城门还未开,但天也快亮了。”   几位掌师没有说话,最后是山长上前一步:“多谢了。”   顾长盛从未将他们放心上,自然也不会在意他们的态度,感激也好,不屑一顾也罢,他做这些都是为了夫子而已。   顾长盛带他们转入一条小巷,里面果然备好了一辆马车。   待他们都上了马车,山长看了一眼还站在顾长盛身边的季远川,道:“居泽你不随我们一同回去吗?”   感受到宽袖下被紧握的手,季远川摇了摇头道:“山长你们先回去吧,我还有要事与他商量,明日再回书院。”   幸好被握住的不是受伤的那只。   蔡山长再看了一眼与他站在一起,却让人捉摸不透的顾长盛,叹息了一声:“也罢,你照顾好自己……顾长盛……”   被叫到名字,顾长盛抬头看向坐在马车上面的山长,冷淡道:“怎么了?”   山长也不知自己是什么滋味,一时之间格外复杂:“这次是我们欠你的,多谢了。”   说完,他退回马车。   顾长盛对山长的反应不甚在意地笑了笑,点头示意车夫赶紧离开。   季远川看着逐渐远去的马车,问道:“长盛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这个时辰当然是让夫子好好睡一觉,夫子跟我来。”   去哪儿?难道是去长盛家?那也太远了,而且不是没了马车么。   可谁知,顾长盛直接带他敲开了一扇门,七绕八绕后进入了一间房间,季远川觉得有些闷热,便推开了窗,一抬眼就看到了正对面的醉霄楼。   这不太好吧……   现在哪儿还有时间睡觉,先偷偷趴在窗户上看会儿戏吧,对面戏台都搭好了。   直到两人独处,季远川这才问出心中的疑问:“长盛,那火是你放的?”   顾长盛没有回答,也没有否定,反问道:“夫子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季远川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哈哈笑了几声,道:“我这是在意外,意外,只是……我都这副德性了,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顾长盛笑了笑:“若是我连夫子都认不出,那才荒谬!”   季远川的心一暖,便不想对他有所隐瞒,便把整件事的前因后果说了个明白,其中也包括李年的身份。   不过,顾长盛的关注点似乎并不在此。   “夫子的左手一直握拳,这是怎么了?”   季远川神情一滞,忙道:“没…没怎么,我好得很哪!”   顾长盛的脸立刻黑了下来,冷声道:“既然没事,那就让我看看吧。”   见实在躲不过去了,季远川反而主动将手递到顾长盛面前,张开了一点点。   “没什么事,就是一点小擦伤,明天就好了。”   顾长盛将他的手心轻轻掰开,只见一道狰狞的伤口横在中间,皮肉翻飞,看起来就知道很疼,估计是一直没有处理,而且还紧握着,所以伤口周围一片红肿。   顾长盛的心跟着狠狠一缩,他缓了缓口气,闭上眼睛,很快又睁开,目光锐利地看向季远川:“这就是你说的小伤?”   季远川丝毫不怵,还笑嘻嘻道:“可能一时没太注意,力度大了些。”   顾长盛没再理他,也不知从哪儿找来的伤药,为他敷好药包扎好伤口后,才开口道:“你先睡一觉,若是觉得这间屋子吵,就换一间,这整个客栈都是我的。我还有事去处理,很快就回来。”   窗外还传来一片呼喊声,有人在尖叫,有人在大声喊救火,季远川死死拉住顾长盛的衣袖,道:“别去,长盛算了,已经够了,若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顾长盛将衣袖从他手中拽出,面无表情道:“你别管,我很快就回来,你在这里等我……”   季远川立刻扑了上去,紧抱住他,嘴里开始叫疼:“痛死我了,你快给我看看,伤口是不是裂开了……”   不知道顾长盛听了是什么心情,反正季远川自己都觉得挺恶心的……   不过,顾长盛意外的吃这套,忙回过头察看,急道:“怎…怎么了?快让我看看,伤口怎么了?”   季远川顺势将自己挡在顾长盛与门之间,任他检查着自己的左手。   “没事没事,就是有些疼,忍忍就好了,你在这儿陪我吧?”   顾长盛也反应了过来,这人就是在骗自己,想了许久才出了一声:“恩…” 第118章 离别的男主   季远川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那时……考院里的那把火…也是你做的?”   顾长盛没有掩饰,淡淡道:“是……”   不过,就在他以为夫子会与他长篇大论,告诉他这种行为有多恶劣时,夫子只是……   “哦!”   就这样?没了?   “你这是什么眼神?”为何季远川觉得自己从他眼中看出了不可思议?   顾长盛低头道:“你看错了!”   “我没看错,你是不是觉得我应该把你骂一顿才是正常?”季远川拉着顾长盛在椅子上坐下。   “难道不是吗?”既然被发现了,顾长盛也不想隐瞒了,之前总是怕这种情况发生,现在看来似乎也没有那么恐怖。   “做就做了,还能怎样?”以后你还会做更大逆不道的事情,难道我也跟过去骂一顿?   “你保护好自己就好,这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其他人……管不了。   季远川自觉说得很煽情,谁知这家伙完全不领情,反问他道:“该保护好自己的人应该是夫子吧!”   季远川嘴一抽,不说话了。   ……   过了一会儿,两人决定重新找个安静的屋子睡觉,外面是越来越吵了,好像官兵也来了。   而始作俑者正要进入梦乡。   就在季远川半睡半醒,已经半只脚踏入美梦时,顾长盛突然说了一句话。   “夫子,我要走了!”   快要粘在一起的眼皮瞬间睁开,挥之不去的睡意立刻散去。   季远川怀疑自己听错了,他推了推半压在身上的人,问道:“你刚刚说什么?把话说清楚。”   顾长盛下意识否定:“没有,我什么也没说。”   季远川听了没有再说什么,没有追问,也没有回应,只是沉默着,似乎已经睡着了。   时间慢慢过去,外头的太阳缓缓升起,一缕缕阳光钻了进来。   外面很安静,里面也很安静。   顾长盛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夫子,我要走了。”   季远川听见自己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到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去哪里?”   似乎他早已预料到,这一天迟早会到来,而此刻,那一直悬在他头顶的那把刀,终于落下。   所以他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心慌,只是舌尖一阵苦涩,却始终无法与心中的苦闷相比。   “北疆…”   季远川没有动,他的右手被握住,他依然能保持镇定,轻轻叹息道:“那么远啊!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顾长盛突然起身,跨坐在季远川腰上,声音低沉:“夫子你在想什么,难道你以为我走了就是不要你了么?”   季远川回避这个问题,只是道:“你什么时候走?”   一时间,气氛冲斥着压抑和不安。   “夫子,回答我的问题。”   室内安静了许久,季远川异常冷静的声音才响起:“我不知道,你让我静静好吗?”   季远川的冷静出乎顾长盛的预料,而拒绝交流的态度更是让他无所适从。   这似乎还是第一次……夫子对他说不……   他慌了!   顾长盛这人与季远川不同,一旦开口就必会要个结果才罢休,一旦想到什么,就必会去做,哪怕成功率极低,他也势必会去试试。   “夫子,我会回来的,你等我好不好,我很快就会回来的,我只是想……我……”我只是想有能力保护你,我不希望再发生昨天那样的情况。   顾长盛避开季远川受伤的那只手,牢牢地压在季远川身上。   “夫子,你别这样,我很怕,我怕你离开我。”   季远川脑子里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也没有想,太乱了,他根本找不到头绪,突然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能缓解此时的压抑。   只是此刻他不想再说什么,闭上眼,他道:“给我点时间,我会想开的,我需要时间。”   顾长盛翻身从他身上下来,轻声道:“我不走了……夫子…我受不了你这样对我……”   如果他真的走了,夫子会不会把自己忘了,那他离开还有什么意义?   呵,季远川无语了,这家伙还生气了?难道该生气的不是自己吗?   看来逃避是不行的了。   “我不能与你一起去吗?”   顾长盛想都没想就道:“不可能。”太危险了。   季远川没有再胡搅蛮缠,顾长盛去北疆做什么,他一清二楚,他也知带上自己的可能性为零,不过还是不甘心。   果然得到的答案十分干脆。   此刻有可能是顾长盛一生的转折点,季远川拼命告诉自己要理智,不要被感情影响,如果自己真的拦住了男主,那后果……   可是为什么心这么痛呢?   “我等你回来,我会等你回来,我会一直等你回来!”直到你不再需要我。   顾长盛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心中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放下了,他又情不自禁抱住了季远川。   “夫子,记住你说的话,你要等我,我很快就会回来。”   这个快有多快,季远川拒绝去深思。   这不就是他想要的吗?为何当这一天真的来临,他却想极力留下眼前的人。   “你什么时候走?”   “后日就走…”   那么快啊!快到他什么准备都没有,就像赤脚踩在雪地里的小孩,冷得彻骨。   “夫子你别回书院了好吗?这几日就留在这里陪我好不好?”顾长盛的唇缓缓靠近季远川,蠢蠢欲动。   “好……”季远川用力一拉,将一直在磨磨蹭蹭的某人拉下,唇便贴了上去。   ……   最后的两日是极其疯狂的两天,他们没日没夜地索取,每时每刻都在一起……似乎这是最后一次见面。   季远川一直以为他和顾长盛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在一起,可没想到的是,分别的这一日来得如此快。   临走前,季远川问他:“你会回来吧?”   顾长盛笑着说:“只要夫子在这里,我就一定回来。”   “那我怎么与你联络,你住哪里?”   “夫子不用担心,我每日都会给你写信,待一稳定下来,我就告诉你地址。”   “好!”   “夫子每次下山身边可都要记得带上人,我在客栈为夫子挑好了人,夫子就让那几个人保护你吧。”   “好……”   “夫子没事最好还是别下……”欲说出口的话最后在季远川的浅笑中渐渐消声,接着顾长盛话又一转,“夫子保重!”   ……   最后,季远川笑着挥手与他说再见,看着车队越走越远,直到消失不见。   他骑上马儿朝着相反的方向走,这时身后突然传来马蹄声。   由远而近,近到似乎就在耳边,近到那马蹄声似乎响在他心上。   季远川猛地一回头,还什么都没来得及看见,就被搂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低沉而颤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夫子,你一定要等我!”   季远川点头道:“你要小心,一定要小心。”   ……   即便再是不舍,时间仍是会过去,离别总要来临,季远川再一次送走顾长盛。   这一次,他在原地等了许久,再没有等到那个人。   ……   这家伙似是真的怕他跑了,因为想安他的心,竟然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把所有的财产都转到了他的名下,直到要走了才与他提,美其名是让他看着,免得被下人忽悠了。   可这在季远川看来,这真的是傻透了,若他是个贪的,这些财产不是有去无回么?   此时季远川并未将顾长盛说的财产放在心上,男主兴许有些钱,但也不一定很多,费不了什么事……直到他回去后看到了顾长盛留给他的东西……   田地,农庄,当铺,酒楼,客栈,布坊,油坊,金银首饰铺……各种各样的地契,房契应有尽有,甚至有很多卖身契,不过都是死契……   看着这些东西,季远川瞬间绝了伤春悲秋的念头,或许他并非什么都不能做。   此时的顾长盛也许只是想获得一些权利,但他自己怕是都不知道,他的将来会是怎样的跌宕起伏。   同样,他也需要无数的钱财支持,或许自己可以在着方面助他一臂之力。   ……   而已经远去的顾长盛则得意不已,世上怕是少有他这般聪明的人了,夫子日后每次忙起来,怕是都会想起他顾长盛吧!   顾长盛无比得意地仰天大笑了几声。   此行,无功不返! 第119章 还是无男主   季远川并不会做生意,更不用提那些经营之道了,好在他前世是个不折不扣的理科男,又比较喜欢钻研美食,这些东西此时竟然都派上了用场。   本来他还打算今年多带一个班,或是游学期带队,但现在他打算都推了,在闲暇之余一心扑在挣钱大业上。   比如,如何洗练出更加绚丽多姿的颜色,如何提高油坊的出油率,如何增添酒楼的菜色……   季远川了解到,曾经顾父将这大笔财产给予顾长盛时,其实远没有这么多,是顾长盛颇擅经营之道,在短短几年内不断翻倍变强,才有了如今的这般规模。   所以季远川不会去动这些店铺的人员结构,毕竟他也不懂,而且他相信顾长盛。   与此同时,季远川不断增强它们的实力,在节约成本,创新产品,提高质量和利用率的方向上动脑筋。   在他的努力下,不管是布坊,油坊,酒楼,成衣铺子等,在业内的名声确实上升了一大截,随之而来的便是成片的订单……   这一日,季远川如往常般忙完一日的工作,却并未离开,而是坐在窗前等着什么。   顾长盛离开的头几个月,季远川确实如他所说的那般,每日都能收到一封信,里面很详细说他到哪了,遇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   都是些开心的事!   哪怕他并不在身边,也好似亲身经历了一般。   可后来,他的信中出现了一个人,一个被他称作二叔的人。   季远川识得此人,此人乃是镇守北疆,手握二十万兵权的顾北侯——顾别舟。   顾长盛前去北疆并非投靠顾北侯,但他们依然相遇了。   季远川知道,他们的相遇将会是顾长盛的机缘。   可是,也就是从信中第一次得知顾北侯的存在开始,他就再也无法准时接到顾长盛的来信了。   有时是十天一次,有时是半月一次,有时是两月一次。   他猜想,顾长盛的任务是否十分危险,所以根本没时间为他写信,这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有时候也许写好了信,但身处无烟之地,根本找不到人来送信。   但这次,他已经半年未曾收到信了。   顾长盛原来已经走了快一年,可他们却已经失联。   季远川忍不住开始想,顾长盛到底在做什么,是否已经陷入了危险。   只是万里之遥的他,有心无力。   季远川透过大开的窗能够看见门口站着的护卫十一和十二。   十三一早上就被他支使出去取信,到现在还未回来。   十四刚刚被他派去寄信了。   这四人是顾长盛留给他的护卫,供他差遣。   四人都是孤儿,并且身怀武艺,但也都长得比较粗糙。   这还是说的比较含蓄的,季远川第一次见这四人时,都被他们的长相惊呆了……   顾长盛是如何找到这般长相的人,并且还一凑四个的呢?估计是被他发现自己内心深处的颜控本质!   虽说这四人长得略粗糙了些,但为人却很踏实肯干,季远川与他们相处一年了,对他们的工作素养十分满意,打算等过段时间闲下来,便做主为他们娶个媳妇。   如果他们同意的话……   季远川下意识将以后安排地满满的,不去多想顾长盛的事,这时,十三从外面回来了,手上什么也没有。   季远川便知道今日又没有信。   当期望一次次落空后,预想中的结果再一次来临时,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受。   季远川浅笑道:“今晚我回书院,十一和十二随我回去,十三和十四明日休息。”   十三十四听懂了季远川的言外之意,也就是说他明天怕是不会下山,一整天都会待在书院。   十三十四抱拳道谢:“多谢东家,东家路上小心。”   季远川正打算离开,似是想到了什么,他突然转过身道:“待过一阵子没现在这么忙了,我打算帮你们把人生大事给解决了,不知你们觉得如何?”   这四人虽然只跟了他一年不到,但一直护着他风里来雨里去的,颇为用心,所以他对他们用心一些也是应该的。   十一十二没有反应,似是没有反应过来,十三十四脸上先是迷惑,后是狂喜。   十三个性较为活泼,平时话也是最多的那个:“东家说的可是真的。”   季远川点头:“自然是真的!”   “那太好了,我十三也有娶媳妇的一天了。”很快他就不再是孤家寡人了,他会有妻子,然后还会有孩子。   不过,一想到自己的长相,十三十分怀疑真的有人愿意嫁给他吗,那些小娘子小媳妇,一见到他就巴不得躲到十万八千里……   十三满脸愁容地问道:“东家,真的会有女子愿意嫁与小人吗?”   本来还十分高兴的十四,听到十三这么说,心里的担忧也涌了上来,眼巴巴地看着季远川。   “自然是有的。你们人品上佳,做事又是一把好手,自然会有姑娘愿意的,这事包在我身上了。”   十三十四喜得当场磕头道谢:“多谢东家,多谢东家。”   十四是个闷葫芦,十三话多,立刻表忠心:“从现在起,东家就是我这辈子的大恩人,我十三愿为东家肝脑涂地。”   十四跟着道:“我也是!”   季远川还没来得及阻止,这两人就匡匡嗑了两个响头,简直让他哭笑不得。   “好了好了,不必如此大礼,赶紧起来,既然你们愿意跟着我,我自然也该为你们多想想。”说完,他又看向一直没说话的十一和十二。   “你们两人一直没说话,是怎么想的?”   十一和十二异口同声道:“一切但凭东家作主!”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相处一年,季远川也明白了十一十二的个性,如果说十四是个闷葫芦,那十一十二便是个锯嘴的闷葫芦。   能够一连好几天不说话的那种,安静到季远川经常忘记自己身边还有两人跟着。   “行了,我知道了。那你俩的事后办些,先将十三和十四的事办了,若是你们有看上的,也可来与我说。”季远川心里清楚,十一和十二压根没开窍,所以才对娶媳妇一事并不上心。   ……   回书院的路上下起了小雨,未免马车颠簸,速度不由慢了下来。   季远川在马车上闭目养神,他的面前正放着一樽香炉,淡淡的清香在马车内萦绕。   这是安神香。   因为他近日用神过度,且睡眠不足,为了不让季母看出端倪,他便临时抱佛脚地点了这炉香,期望着到时候精神好些,母亲看不出来什么才好。   只是,这香点了没多久,季远川便觉得有些不对,他的头怎么越来越晕,眼前的香炉怎么变成了两个影……   不好,他肯定是中招了,商场尔虞我诈,他并非没有碰到过,只是近来他并未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   季远川强打起精神,想要提醒一下外面正在赶车的两人,但此时他已是强弩之末,连开口的功夫都来不及,整个人就晕了过去。   ……   而就在季远川离开没多久的那栋宅子里,十三与十四口鼻出血,人事不知地倒在了地上。   很快,两人被抬走,宅子里一片宁静,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 第120章 情断的男主   一声巨响如爆炸一般在季远川耳边炸开,他被吓得一哆嗦,整个人反射性地弹了起来,一睁眼,他就看到了朝着他一步步走来的顾长盛。   似是做梦一样,一年多没见到的人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虽然眼前这人发髻散乱,还有几缕长发几乎要遮住他的半只眼,下巴上也有胡碴冒出尚未处理,身上的衣袍也满是泥沙,给人一股风尘仆仆之感。   可季远川一眼就认出了,这向他走来的人是谁。   看着眼前面庞与眼神变得更加坚毅的顾长盛,季远川嘴角的笑意缓缓展开,张开双手就要迎接这快速向他走来的人。   可下一秒,他的笑容凝固,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插在心口的那把刀。   那把折叠刀是他送给顾长盛的,是他亲手所制。   可此时这把刀牢牢地插在他的心口,流出的鲜血迅速染红刀身上点缀的白玉,然后爬上雪白的亵衣。   可是他却丝毫感受不到痛一般,他既伤心又震惊地看向顾长盛。   “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我做错了什么?   眼前的一切就像是在做梦,不管是对面人的一举一动,还是他的呼吸声,都在放慢,充满了不真实感!   顾长盛怎么会杀他,怎么会?   直到现在季远川才发现了不对劲,顾长盛看着他的眼神根本没有半分情意,反而充满了怨恨和……杀意……   他刚刚太过激动竟然都没有发现。   顾长盛站在床边,带着冷笑看着床上的人血液慢慢流出,以一种季远川从未听过的冰冷的语气道:“季远川,我说过,如果你背叛了我,我一定会杀了你……”   季远川争辩:“我没有……”还未说完,口中的鲜血便不可抑制地喷在了雪白的被褥之上……   顺着血迹,他看到了一只玉白雪嫩,纤细小巧的脚……一只明显是女人的脚。   季远川的脑子顿时一片空白,他用尽力气掀开了被子……   呈现在眼前的是一个不着寸缕,还在熟睡的女人,而她身上的那些痕迹则昭示了刚刚发生了什么。   季远川双眼一缩,心狠狠一颤。   不,这不是真的!   “长盛,你听我解释,这不是真的……”   可是顾长盛已经不需要他的解释了。   “季远川,我不会再原谅你了,我已经给过你一次机会,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是你负了我,是你负了我……”   季远川伸手试着去拉住顾长盛的衣角,虚弱道:“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我昨晚被迷晕了,一睁眼就已经在这里了,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长盛你信我……”   “我信你?”顾长盛笑了,他躲开季远川的手,反手便利落地将季远川心口的刀拔了下来。   季远川立刻疼地再没有了力气说话,血液涌出的速度比刚刚更快了,他用右手按住伤口,左手仍旧不放弃地伸向顾长盛。   “我说的是真的,我是被陷害的……长盛,你信我……”   顾长盛看也未看榻上挣扎的人,十分专注地为染了鲜血的刀擦拭刀身。   面无表情地道:“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你们给我进来……”   话音刚落,就从外面走进来了两人。   而且这两人季远川十分熟悉。   “十一……十二……”季远川双目蓦地睁大,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顾长盛手握利刃,似是打算随时再在季远川的心口再插一刀,他道:“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十一和十二对视了一眼,然后季远川便见这两个在他看来口拙嘴笨的人,开始伶俐地无中生有。   十一道:“东家让我们两人守在门外,闲杂人等不得打扰,他与水慕姑娘有要事相商。”   十二道:“东家经常来梨水应酬谈生意,这样的事情是常有的事,顾公子莫要多想……”   顾长盛怒极,一脚将还未说完的十二踹飞:“滚出去……”   顾长盛转过身,一双眼已是通红,他咬牙切齿地道:“莫要多想?常有的事?季远川啊季远川,你真的是好样的,你果真让我刮目相看,这就是你这一年来在做的事情?你还让我相信你,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   季远川知道自己中计了,可他丝毫不知是谁做的。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顾长盛大吼一声:“够了!”   他恶狠狠地看向季远川,眼中杀意四起:“季远川,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被你哄骗的顾长盛了!”   我跨过千山万水来见你,我无数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我拼尽全力来到你面前。可是你认我看到了什么?   我永远也忘不了在梨水岸看到的那一幕,我以为你不会再负我,可你终究还是让我再一次看见了那日的场景。   在我不知道的时间,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你的身边,躺着别的女人。   所以,我不会再原谅你!   季远川也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原来…我的解释……你一直没有相信,你从来没有相信我说的话……”   而顾长盛的回答也击垮了季远川的最后一丝期望。   “我从未信过!”   原来心痛是如此难受,如此煎熬,原来曾经的那些承诺,那些解释,你一直没有相信!   不管是这次,还是上一次。   那他做的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他的心早就不属于自己了。   深知顾长盛脾性的季远川,此刻无比清醒地明白,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无论他说什么,顾长盛都不会再相信他。   准确一点来说……是从未相信过他,只不过曾经的顾长盛选择容忍……   可这又能怪谁?   “是我咎由自取,是我的报应啊!”季远川突然不顾口中喷涌的鲜血,大声喊了起来,“你杀了我吧,是我负了你,你杀了我吧!”   太难受了,就这样死去吧,死了心就不会这么痛了,死了他就解放了……他死了顾长盛也会做回他自己吧。   陷入癫狂的季远川,求生**减弱,他松开捂住伤口的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祈求道:“你快杀了我……”   顾长盛握着刀一步步朝他走近……   在意识陷入黑暗的最后一刻,他好像听到顾长盛说:“那我就成全你!”   但他又好像听到一个声音,说的是:从此以后,你我恩断义绝,再不相见……   他死了吗?太好了,他不必再为一个何时归来的人等待,等待一封不知归期的信,等待一个没有归期的人。   他不用再为不可解的误会困扰,他的心也不必再受煎熬了。   就这样死去吧!他的心终于只属于自己了。 第121章 新生的夫子   耳边传来人说话的声音,时而安静,时而吵闹。   有王风启的声音,有山长,有他班上的那群学生,有应独睿,有……   还有她母亲的哭声!   “川儿,你若是有个好歹,你叫我怎么活……”   是啊,他还有母亲,若是他死了,季母该怎么办?   留她孤苦伶仃一人在世上吗?中年丧夫,老年丧子,老无所依……   似是一道天雷突然轰在了季远川的头顶,将他一直看不穿的迷障驱散。   顾长盛,我的命已经给你了,现在我们真的两不相欠了。   季远川在黑暗中走了许久,终于看到了一丝光亮,他毫不犹豫地朝着光亮前行……   昏睡了一月的季远川在众人期盼中,终于睁开了眼,他看到了坐在一旁一脸憔悴的季母,还有一直在边上安慰季母的王风启。   季远川一睁眼,季母就看到了,顾不得抹去挂在眼角的泪,她欣喜地叫出声:“川儿,你醒了,太好了,你终于醒过来了……”   王风启刚刚一直在安慰季母,一时没注意,听到季母的话忙回头看,果然看见季远川正虚弱地冲着他们笑。   “居泽你终于醒了!你……”一想到季远川那日被送回来的情景,王风启知道此时不是问那些的时候,话一转便道,“你不知你睡了多久,都有一个月了,要是你再不醒,伯母都要支撑不住了。”   季远川想开口说话,但嘴巴张合了几次都没有发出声音。   细心的季母看出了不对劲,忙问:“川儿,你可算哪里不舒服?你等着,我这就去请黄大夫过来给你看看,你别急,我很快就回来!”   见儿子终于醒过来了,一时惊喜过了头的季母只想立刻将黄大夫绑来才好。   王风启见季母这些日子本就劳累,怕她开心过头出什么事,便主动开口道:“伯母还是我去请黄大夫过来吧,居泽刚醒没多久,怕是需要人在身边照顾,我笨手笨脚的可不是照顾人的料,还是您在他身边合适啊!”   季母一听,觉得有理,道谢:“你说的有理,那谢过王夫子了。”   王风启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在意,与季远川打了招呼便去了医舍。   从季远川睁眼开始,季母脸上的笑容就没淡过:“川儿,你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我都要急死了,还好你醒了。”   似是怕眼前的一切是一场梦,季母摸了摸季远川的手脚,眼神不离季远川一刻,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确定他是真的醒来了。   季远川缓了缓力气,复又尝试着开口,发出的是一道让他自己都惊讶的沙哑粗糙的声音:“娘,我好了。”   声音很轻,但依然准确无误地传到了季母的耳中,虽然刺耳难听,可在她看来却宛如天籁。   “你想吃什么?娘去为你做,这一个月来你都没吃进去什么东西,都是我让人帮忙灌进去了一些粥,你现在饿不饿?”季母说完又觉得不对,黄大夫说了,若是人醒了,不能乱吃东西。   “不对不对,不能乱吃,得问了黄大夫,然后娘再给你做,等把你身子养好了,你想吃什么都行!”   季远川笑了笑,道了声好。   “娘,您扶我一把吧,我想坐起来。”   季母连连道好,上前借力托着季远川,可当她的手摸到他瘦骨嶙峋的后背时,心中不由觉得心酸。   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好好的儿子变成了这样?   她不敢问,也不知道该如何问,黄大夫说了,只要人醒过来就没事了,醒了就没事了。   季远川看着自己只剩下一把骨头的手腕,再看了看季母小心翼翼看着自己的眼神,心中涌起一股心酸。   “娘,是我不孝,以后我不会这样了。”   一听这句话,季母的眼泪顿时滚了下来,一直憋在心里的委屈如开了闸的潮水。   “你也知道你不孝,你可知道我有多担心你,我都想好若是你醒不过来,娘就陪你一块死了算了。黄大夫说你是自己不想活了,所以才不想醒,那我呢?那你娘算什么?你就不管我了吗?”   季母当下只想狠狠捶他几拳,但思及他现在的身体,那粗糙的大掌便拍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娘,对不起!是我错了,我再也不会这样了,以后我会好好的,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会先将您放在前面,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季远川伸手拽住季母拍打自己的手,安抚地为她擦了泪。   “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我的心,终于再次只属于我自己了。   季母的情绪渐渐稳定,她相信季远川说到一定会做到。   “好,川儿,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季远川心暖暖的,果然家人永远是无条件相信你的那一个,哪怕自己曾经做了那么愚蠢的事情。   ……   过了几日,随着黄大夫来为他复诊的,的不但有山长,还有他那班的学生。   看着一个个学生脸上洋溢的真诚笑容,季远川才恍然发现,自己好像忽略了他们很久,在他一心扑到那人身上时,他的这些学生已经长高了许多。   “夫子,你可要快点好起来,我们等着你……”   “夫子,我们还等着你为我们讲课呢……”   “夫子您不知道,最近发生好多事了,什么时候我都说给你听啊……”   ……   一个个,叽叽喳喳的,像突然抓了五百只麻雀在他耳边安了窝,果然他没有听错,这些家伙之前一定来了……   季远川看着他们热情洋溢地发表意见,突然就笑了,一不留神就对上了山长内含深意的笑,然后……他就呛住了。   被自己的口水给呛住了。   山长笑得这么怪异,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在等着自己吧!不会吧?   ……   待所有人都走了后,季远川发现山长留了下来,一种不好的预感顿时在心中升起。   这时季远川也吃了黄大夫开的养气补身的药膳,身体也有了一些力气,便问道:“山长可是有什么事要说?”   山长笑了笑,显得格外和蔼,随意找了张凳子坐下,温和道:“没事没事,能有什么事,你好好养身体就是了。”   可是你这副架势可不像没事的样子啊!分明是打算促膝长谈……   “山长直说便是,居泽这次必不会推诿了。”对于山长对他的宽容,季远川心中一直有愧,往后他必定为书院的发展建设发光发热。   “唉,真不是什么大事,既然你想听,那我就随便说说好了。”   山先是喝了口茶,然后再摸了摸他那把山羊须,笑眯眯道:“真不是什么大事……” 第122章 准备的夫子   “……就是你这次的游学去不去,你那六班都升到甲班了,可你一次都没有带过队啊,这可是你第一次教学的学生,你就舍得一点回忆都不留给他们?”   季远川一听,愣了。 竒_書_網 _W_w_w_._q ǐ_S_u_W_α_N_G_._C_c   “时间过得真快啊,他们都甲字班了,而我都还没注意到……”季远川看了看山长期待的眼神,道,“这次我一定去……”   “好好好……”山长顿时笑开了,“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那我就回去了,你先好好休养身体,若是想要了解游学的事情,就去找齐胡东,他最清楚了。”   下定决心好好做好掌师工作的季远川笑着送走山长:“山长慢走。”   而蔡山长从四宜小院离开后,就被缩在墙角的甲六班学生叫住了。   作为课代表,利伯冉觉得自己有义务问清楚:“山长,这边,这边啊……”   山长眉毛一挑,惊讶状道:“这么晚了,你们这些小家伙在这儿做什么,还不赶紧回书舍去!”   利伯冉丝毫没被山长的呵斥吓到,反而大大方方地站了出来,直接问道:“山长,夫子答应了吗?”   山长装作不懂的样子:“答应了什么?快快回去,要查寝了哈!”   水越保看不下去了,从草丛后面跳出来:“山长您就别和学生开玩笑了,今日不是您让我们来的么,还说这样更好说服夫子带领我们去游学。”   不然他们早就来看夫子了,是山长说要找个好时机的呀。   山长板着脸道:“胡说,我什么时候与你说过这样的话,我先回去了,你们就在此喂蚊子吧……”   “哎哎哎……山长您等会儿……”利伯冉连忙叫住人,“山长您还没说结果呢,夫子同意了没?”   这一声叫的声音颇大,山长头也未回,只留下一句:“那是自然!”   然后整个人便转过弯不见了踪影。   甲六班的学生全然不在乎山长要去哪儿,听到了肯定的答案高兴的不得了,欢呼一声,恨不得蹦个八尺高……   也正是因为声音太大,所以引得小院内的季远川一阵纳闷,外面竟然还有人在么?   季远川缓缓起身,走得极慢,待走到门口,便打开门往外一瞧……   什么也没有啊!   搞不清楚状况的他只得又坐了回去。   醒来的那天,他连独自坐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但现在他已然可以慢慢走动了,等再过段时间,他估计就可以跑了,到时候再好好锻炼锻炼身体。   游学他虽然一次都未去过,但他也知这是个苦差事,没有好体力可不行,更何况他还带着那么多的学生。   听说游学从去年起就有了大改,也不知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   第二日季远川就去找了齐胡东齐理事了解游学的具体事宜,也就是与齐理事聊过之后,季远川这才明白为什么山长会特意问他是否要去。   毕竟在他看来,山长到底是山长,他虽然是个掌师,可也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算学夫子而已,远远用不着山长亲自上门。   原来问题出在游学上。   游学的名额,除了甲字班的学生可以全部参与,可对丙字班和乙字班来说却十分珍贵,一直以来都被豪门世家所垄断。   可自去年开始,这种局面出现了改变,本已经拿到游学名额的世家子弟竟然主动放弃了到手的名额,并无偿地将其赠送给其他想去的人。   所以,去年前往游学的学生,除了甲字班的人,其他无一人出自高门大户,而是一水的贫家子弟。   很多人都不解其因,只当自己捡了个便宜,有的学生知道其中必有蹊跷,可也不甘心到手的名额。   只要游学走一遭,来年考试榜上有名的可能性便会大大提高啊。   直到他们千辛万苦地到了目的地,他们才知道为何那些世家子弟一个没来。   因为他们到的地方……竟然是北疆,一个常有战争发生的地方,一个时不时便有外敌来犯的地方。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他们并不需要真的上战场,而是在兵营里跟着士兵一起操练。   这也算不上难,毕竟他们中的人也有不少是做惯了农活的,身体素质确实不错,除了最开始几天掉了几层皮,后来就习惯了。   就在他们以为这次游学仅仅如此时,他们的营地被敌人袭击了。   有三位学生因此而失去了性命。   ……   季远川了解到这些后,十分愤怒教抚司的决定,为什么要将学生送到北疆去,他们以后可都是大秦的人才啊,而且他们现在还那么小……   齐理事倒是听到了一些风声,便将他所知道的告诉了季远川。   为什么要将学生送上战场?   这一切都是因为上头的一个赌约,当权者一个无聊的赌约。   有武将激右相一派中的官员,说读书人只会吟诗作画,实则什么都不会,保家卫国靠的还得是被他们一直嫌弃的武夫。   于是右相一派为了证实自己并非武将口中的废物,随口一说,便将无数的无辜学生指向了北疆。   青明书院算是情况比较好的,其他的书院才是真的惨,听说有的没了五六十个学生了,那书院门口至今还有不幸身亡的学生的父母在哭……   季远川越听,心越凉。   朝廷已经乱到如此地步了吗?   ……   “齐理事,那这次的目的地在哪儿,可还是北疆?”   齐胡东摇头,道:“断不可能再是北疆了,可还是不简单啊。虽然还没有文书,但听说好像是西域。   季掌师,这次你真的要好好准备一番了,只有三月不到的时间,估计最多一个月,我们青明究竟去西域的哪一个国家便会清楚了。”   季远川郑重道了谢,便告辞了,在回四宜小院的路上,心中一直想着有关西域的事情。   在这个世界中,西域一共分为三个小国,因为大秦的强大,这三个小国也勉强能维护表面的和平,每年向大秦纳贡,但私底下一直动作不断。   朝廷不是不知,只是要想彻底征服西域三国代价太大,一是路途遥远,二是水土不服,三是那里……有点穷。   好吧,最后一个原因才是关键。   综合了多方的原因,再加上西域三国看起来也挺老实的,大秦便一直睁只眼闭只眼。   尽管很多人都知道,这不过是假象而已。   如果此次游学的目的地真的是包藏祸心的西域,那也并不比北疆安全多少。   还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了…… 第123章 复健的夫子   这日,季远川晨练过后,碰上了同样出来跑圈的王风启,季远川大吃一惊。   “云平兄,你怎么也来了?”记得以前不管他如何劝说王风启锻炼身体,王风启可是从未应过,今日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么?   王风启没有理他,颠着个大肚子慢悠悠地从季远川的身边跑过,连个眼神都懒得给。   季远川神情未变,也跟了上去。   “你以前不是说这一身的肉都是你凭本事吃出来的,一直都是精心养护,怎么现在舍得不要了?”季远川忍不住调侃道。   王风启撇了撇嘴道:“你懂什么,我这是给他们一个进行升华的机会,多难得啊!”   哈?从肥肉荣升为肌肉么?   “恩,云平兄说的有理,说的有理啊!”   其实季远川明白,原因是因为王风启的侄子王颂文今年也在甲班,必然会出现在今年的游学名单之中。   去年王风启借病没有去游学,今年怕是打算去了。   季远川又随王风启围着书院跑了几圈后,就打算去一趟藏书阁。   眼见他要走,王风启忙开口道:“你……你…就要……回…回去了?”   “不是,我得去一趟藏书阁,你先休息一会儿再回去吧。”老半天了,气都还喘不匀哪。   王风启张着嘴大口大口喘气:“呼…哈……你等…等……我……我…也……呼…去……”   “行!”季远川站了起来,就打算走。   “哎……”王风启懵了,两只小眼瞪得滚圆,不是说好等么,怎么走了?   季远川笑了,回头看着他道:“刚跑了步,不可立刻坐下休息,我们便慢慢走着去藏书阁吧。”   王风启听了,小胖脸一阵扭曲,但那人已经走出一大截了,他只得跟上。   “你去藏书阁做什么?”   季远川放慢脚步道:“我对西域三国的事情所知甚少,尤其是当地的风俗习惯更是一无所知,所以我打算趁着还有时间,便去多了解一些,以免到时什么都不懂。”   王风启点头:“你说的不错,我也不知道西域三国如今是个什么状况,那我便与你一道吧,到时将书借出来了,也一同交流交流!”   “好!”   ……   待两人到了藏书阁,王风启的气息也喘匀了,两人便各自去找书籍和资料。   幸好青明书院的建立有好些年头了,他们要的西域三国方面的书籍完全不缺,所以没多久两人就各自捧了一堆书回去。   而从藏书阁回四宜小院,便必须经过中间的区域——学舍,此时正是晨读过后,学生们都去食堂用早饭的时辰。   季远川与王风启便逆向穿流在一片学生海中,两人不时对冲他们打招呼的学生点头示意。   这时,迎面冲过来两个打闹的学生,跑在稍后的那个正气急败坏地追赶,口中大叫道:“长生,你给我站住……”   季远川顿时如遭电击,整个人愣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嘴唇闭合了几次,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他的眼睛四处搜寻,却只看到一片片天青色的学子服。   没有,什么也没有,到处都没有。   而那跑在前面横冲直撞的学生,并未注意到停住脚步的季远川,躲闪间便狠狠地撞了上去。   霎时,季远川怀里抱着的书简和书籍,便如无数雪花般散开。   季远川听见有人喊“长生……”,他看着几乎要将他包围的漫天飞舞的纸张,只觉得时间似乎在此刻停止了一般。   他怅然若失地叹息了一声,原来……是他听错了。   下一刻,他就听到书简和书籍掉落在地的声音,学生赔礼道歉的声音,王风启大声训斥的声音……   他明明都听到了,他明明也身置其中,可他却觉得自己整个人的思绪都麻木了一般,什么也想不起,什么回应也给不了。   直到王风启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季远川这才如梦初醒。   而此时他的旁边除了王风启,便是摆放整齐的书,再看不见任何一个人。   王风启担忧地看向季远川:“居泽,你怎么了?”   季远川安抚地笑了笑,抱起地上的书,神色轻松地道:“没什么,我们回去吧。”   没什么,我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个人,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仅仅是一个名字,对我的影响也如此大。   王风启看着季远川嘴角的淡笑,不知为何他便没来由地感到一股心酸。   他突然想起了那日在梨水岸见到季远川,倒在血泊中的季远川。   自从那日过后,季远川醒来起,王风启便一直想问问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之前王风启还以为是自己多心了,可经过刚刚那一幕,居泽那失魂落魄的模样,他便知道自己的感受没有错。   居泽他必定经历了什么!   王风启抱着书跟上季远川,看着面前这个个子依然高大,可身形却清灈不少的人,犹豫再三还是决定问出口:“居泽,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若是我能帮得上忙,你千万要告诉我,我一定会帮你的,我们是朋友啊!”   “我没事!”可看王风启打量他的眼神,一点都不像是相信他的样子。   季远川看着王风启的双眼认真道:“我真的没事,只是……只是现在还有些不习惯,慢慢的,我会变好的,相信我!”   只要有决心,时间会帮助他淡忘一切……   见季远川的神情如此郑重,语气也如此肯定,王风启心下也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不过也是怪了,他怎么觉得季远川生了场病后,人好像还更好看了,似乎眉目间更俊朗了……   真是怪!   不行,作为友人,他应该积极宽慰,所以他又道:“居泽啊,我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诉你,野花虽香,但到底还是不如家花。”   季远川一惊,什么“野花”,那人什么时候变成了“野花”?   王风启可不知他心中的震惊,继续说道:“若要好好过日子,那还是得找个正经人,至于那什么梨什么水的姑娘啊,咱们平时就当个乐子瞧瞧,千万别真将一颗真心陷了进去,这个你的记住了……”   季远川傻了……好吧,原来这家伙是误会了,那就将错就错吧。   季远川从善如流地回答:“你说的对,就该如此。”   王风启的观点得到了肯定,心中得意,便要与季远川好好述说一番自己的婚姻观。   总而言之,千万不要为“野花”伤心费神,一定要保重身体。 第124章 出发的夫子   关于游学路线的选定,上面的决定比季远川想象的还要早,不到半个月,文书就送到了青明书院。   比预想中的早了半月,也比以往约定的出发时间早了半月,所以最后离游学出发时间只剩两月了。   而他们的目的地则是西域三国之一的小宛国,他们青明书院前往小宛国的主要目的是学会小宛国的语言,至于学会之后有什么用处,则不属于他们管了。   小宛国处于乌孙国和西夜国之间,国力与其他两国不相上下。   据季远川这段时间收集到的信息来看,小宛国女多男少的趋势越加明显,但女性的地位却十分低微,远不能与大秦的女子相比,也因此会有一些特别的习俗,这个就扯太远了,往后再说……   最后的两月,季远川建议山长停课,停甲字班全体学生夫子的课,主要将时间花在锻炼身体上面。   这个提议一经提出,山长立刻便答应了,执行得也十分顺利。   若是换作以前,先不说山长同不同意,就是那些学生也会觉得季远川疯了,大好时光不拿来读书用功,竟然拿去做那傻缺的事儿,是不是生怕自己学得太好了。   可现在他们一个比一个跑得积极,马车里的马,就连老马都不得闲了,八乘的马车都被拆分了。   大家都明白,去岁的悲剧不一定会重演,毕竟西域三国是大秦的附属国,怎么也不会像北疆那般危险。   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而且那些世家子弟,这次又是一个都不在名单上。   倒不是他们不想去,也不是他们就胆小怕事了,只是身处门第之下,反而会有更多的身不由己,一举一动更受约束。   所以哪怕是他们想去,可若是过不了家中长辈那一关,那也是白搭。   ……   季远川的身体经过两个多月的细心调养,和不断调整的身体锻炼计划,如今他的身体状况已经恢复到了曾经的巅峰水平,或者说有过之而无不及更准确些!   告别担心不已的季母,并将季母托付给山长照顾后,季远川便与众多的甲字班学生夫子,挑了个风和日丽的天气出发了。   整个车队加起来共有四百二十六人,其中有学生三百人整,杂役五十人,夫子七十五人,掌师一人。   本来学生远不止这么多,但是有许多人心生畏惧,临到关头退了学,所以最后只剩下三百人。   夫子75人中,有一多半是骑射夫子,其中应夫子也在其中。   到最后,季远川是整个车队职位最高的,他有对杂役的调配权,和对七十五名夫子的管理权,以及三百名学生的保护义务。   季远川在出发前便对这些人进行了分组。   五十名杂役主要是为了护卫学生的安全,以及平时为季远川传话,季远川从中选出了一位役长。   而七十五名夫子分成了五组,每组由十五个夫子组成,并在十五人中选出一个组长。   然后每位夫子除了组长外,只负责四位学生。如果哪个学生出了事,则直接找那对应的夫子。   所以最后季远川主要盯着的人就变成了五位组长和一位役长。   听起来好像将复杂的问题简单化了,可事实上却是根本没有,问题依然存在着。   一想到这些,季远川总觉得自己好像被山长摆了一道。怎么轮到最后变成他得什么都要管了?   看着浩浩荡荡的车队,季远川心里不由生出了些许紧张。   希望一切顺利……   ……   因为每位夫子必须与他们负责的学生待在同一辆马车,所以季远川除了外面帮他赶车的杂役外,马车内只有他自己。   当然还有他带上的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不管有用没用,先带上再说,反正他一人独处一辆马车,空间大得很。   所以,最开始季远川还是十分悠闲自在的。   只不过,好天气在车队出了桐城地界后就变了,天空忽然变得灰蒙蒙的了。   季远川一看天气不对,立刻要求快点赶路。   看这架势应该是要下雨,那么车队十之**是赶不到下一个集镇,但好歹也要翻过这座黑森森的大山啊,夜间若是在此地留宿,怕是得遇上不少野兽。   不过,车队还没来得及驶出这片山林,雨就落了下来,夏日的雨点跟下小冰雹似的,雨点儿又大,声音又响,密密麻麻地砸在人的头上脸上,力道可不轻。   但即使如此,也不能停止赶路,除非天彻底黑了,或者他们找到了一块地势相对平整的平原。季远川将命令下达给役长,役长很快便将他的意思告诉给其他杂役,然后杂役又去告诉夫子……   一级一级传递下去,一切都显得有条不紊,所以刚刚还因为下雨而引起的慌乱,很快就被抚平了。   雨势越来越大,地面已经积起了一条条水流,泥泞的路立刻变得难行起来,车队的行进速度不由变慢。   车队里除了人命外,最值钱最重要的就是这一百多匹马了,书院大半年轻强健的马儿可都在这儿。   今日这一幕若是被马场的杂役们看见了,估计得心疼死。   不过季远川此时却管不了这么多了。   好在车队又继续前进半个时辰后,有杂役来报在前面看到了一座破庙。   季远川当即决定今晚就在那破庙过夜了。   若是只孤身一人,那自然宁可夜宿荒野坟地,也不会在破庙过夜,但他们到底人多,不怕这个。   很快,破庙就离他们越来越近,破庙虽破,看着却不小,几百个人进去竟也不觉得很拥挤。   看来这间寺庙也繁荣过啊。   季远川一走进破庙,一个个期待的眼神便看向了他,好像在问:夫子,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季远川看向役长道:“劳烦你带人去看看马儿,最好统归于一处,晚上要留人守夜。”   役长没有说话,抱拳离开。   季远川又看向那五位组长:“陈组长安排人起灶做饭。王组长安排人打扫一下破庙,尤其注意一些漏水处。吴组长安排好今晚轮流守夜的人,今晚守夜的学生,明日不必赶车。赵组长带人检查一下周围的环境,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记住不能走远。还有……”   季远川井然有序地吩咐下去,很快所有人便动了起来…… 第125章 帮忙的夫子   过了足有大半个时辰,众人才吃上了热乎乎的饭食,这时外面的雨势也小了许多,季远川还有余情捧着木碗在破庙门口用饭,听着外面滴滴答答的雨声,还有耳边一直萦绕着的蚊蝇声,他觉得颇有一番滋味。   就在这时,同样在旁边用吃食的一位学生突然跳了起来,一惊一乍地道:“夫子,我听到了声音!”   季远川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说话的人正是甲字六班的水越保,他慢条斯理地咽下口中的食物,问道:“怎么了,你听到了什么?”   “那儿…那里……”水越保指着前方一个方向,“学生听到那边好像有人的声音!”   季远川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入目之处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他倒没有觉得水越保在胡闹,而是再次问道:“你确定你听到声音了?”   水越保连连点头,乖得不得了。   季远川这才站了起来,清了清嗓子,然后大声道:“大家先安静,不要说话,用饭的也先停一停,保持安静……”   话音一落,几百双眼睛齐刷刷看向季远川,破庙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就在这时,庙外一个微弱的呼救声传进所有人的耳朵里。   有的人还没搞清楚状况,双眼立刻睁大,想开口和周围的人说些什么,但又想到了季掌师说的话,一时反应不及,嘴巴大大张开,可什么声音也没发出,看起来倒是有几分滑稽。   “竟然有人呼救,我们也不能见死不救,应夫子和贺役长,你们带几个人过去看看,带上刀小心些。”   应独睿与贺州没有推辞,当下便放下碗,应独睿点出了三名身形健硕的学生,贺州点出了三名杂役,然后一行八人便身带刀具朝着声源地靠近。   经此一波折,其他人也没了好好吃饭的心思,只一眼看向他们消失的方向。   季远川亦是如此,心中虽然担心,但也知这一路上估计不大太平,迟早要经历的。   况且,对方也不一定就真的是恶人,兴许是遇上了什么难事了,在大雨天设计抢劫,这种做法怎么看怎么傻得慌。   要不是他们恰巧路过,这荒山野岭的,十天半个月也不一定有人路过吧。   没过多久,全身湿透的应夫子一行人又回来了。   不是带上了雨具么,怎么还一个个落汤鸡似的?   “发生了什么事?”季远川问道。   应夫子觉得这天气也不冷,便未将湿衣服脱下,而是回道:“刚刚我们顺着声音找去,找到了两人,不过那人的马车有一只轮子跌进了水沟,马也卡在沟里爬不起来。   那个人一直在尝试让马将掉进水沟的马车拉出来,不过那马车实在太重了,也不知里面装了什么东西,不管那马怎么使劲折腾马车都没动,所以我们就先回来了,想着带上一匹马去帮忙。”   眼见着马拉不动,应独睿等人还自己下去帮忙了,只不过即使加上了他们几人,依旧没什么用处。   哦,总而言之,就是有人在大雨中翻车了,那马可能受了伤,动不了,而那马车里东西太多,所以一时搬不动。   不对啊,马车若是太重,那不会将里面的东西暂时卸下来么,难道里面是不能淋湿的珍贵物品?既然如此为何不知道带上防水的油布?   出门在外,不可能连这个都不懂!   季远川心中有此疑问,便也这么问了。   应独睿解释道:“季掌师有所不知,那马车是用精铁加固,且出口被完全焊死,里面的东西拿不出来,我们也不知道那里面究竟放了什么。”   原来如此,季远川点了点头。这就有些怪了,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竟然将出口都焊死了!   “我去马车取一物,然后应夫子和贺役长再随我去一趟,至于其他人就不用去了,该换衣服的换衣服,若是觉得淋了雨不舒服,就煮碗姜汤。”   说完,季远川便去自己的马车上取了一物,再整整齐齐地戴上雨具,务必让自己不淋到一滴雨。   做完这些准备后,季远川便带着一脸茫然的应夫子和贺役长出发了。   贺州虽然心中好奇得被猫抓了一般难受,但顾虑到自己之前与季掌师并不熟悉,便一直忍着不说,只是时不时看向应独睿。   应独睿则觉得自己与季掌师私交还不错,眼看离那地方还有一段距离,便将心中的疑问问出了口。   “季掌师,只有我们三人能行吗?”应夫子眼神瞟了一眼季远川手中拿着的东西,又道,“这是什么?”   他们刚刚可是去了八人啊,就这都没能将马车抬起来,季掌师一人就可以吗?还是应该带上一匹马帮忙吧!   季远川头上戴这雨笠,身上披着自制的雨衣,左手拿着一根圆管状的东西,胳肢窝夹着一块铁板,右手则拿着灯笼。   他笑了笑,可惜这笑谁也看不到,解释道:“这东西叫千斤顶,之前从未派上用场过,这次估计能有帮助。若是这东西不行,再拉一匹马过去也没用。”   贺州惊异:“这东西竟如此神奇?”   不可能吧,就这么一个小小的东西,能比一匹马的力气都大?   应独睿也觉得不大可能,好心劝解道:“要不然我们将马也带上,以备不时之需?”   贺州也道:“季掌师我也觉得有理,有备无患啊。”   季远川知道自己的行为看起来确实容易造成人的误解,所以面对他们的质疑,他不但没有生气和否定,反而顺口应了下来。   “你们说的也有道理,既然如此,那你们中的一人便回去将马牵过来,另一人为我带路。”   最后应独睿返回去牵马,季远川和贺州继续往前走。   这时,雨已经小上许多了,地面的水流尚不能没过脚面,季远川虽然看起来笨拙,但行动却敏捷得很。   没多久,两人便到了翻车的地方。   只见一辆浑身被铁皮包裹的马车此时正处于一个倾斜的状态,而它的一侧车轮则完全陷入了水沟中。   在马车的前方,水沟变窄,里面正卡着一匹毫无声息的马。   也不知是不是还活着!   马车的后面则系上了绳子,绳子的另一头套在了另一匹马身上,此时它正反复尝试着将马车拉起来。   在雨中忙得焦头烂额的两人,见到有人来了,心中大喜。   只不过……怎么就…三个人?这样根本帮不上什么忙啊。   而且其中一人裹得那般严实,这人莫不是来看笑话的? 第126章 被缠的夫子   季远川前前后后看了几遍,便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呢?”   其中一人停下手,瞧了瞧眼前看不着脸的人,他与他兄弟算是生得比较高大的了,但似乎与此人相比也不算什么:“我们是商人,姓罗,打扬州来,准备往县城去,本来不止我们两人,但公子也看到了,突遭意外,还有两个兄弟便进城去找人帮忙了,只剩下我们两人在此。也不知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还请公子搭把手,在下必有重谢!”   “重谢就不必了,出门在外,谁能保证不能遇到个难处?就是我刚刚看了看,你这样拉是没用的,马车明显是被卡住了,除非往上稍稍抬起来,只一味往前拉,怕是没用。”   此时需要的是往上抬的作用力,而不是左右拉扯的力量,不然怕是他们折腾一晚上都无济于事。   “这位公子说的对,可是我们也没办法啊,光靠人力抬,实在抬不动,马车太重了。”这人说的话,他何尝不懂,不然两兄弟也不会去找人帮忙了,只是实在没法子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季远川又绕着马车走了用圈,仔细看了看,道:“我这里且有一方法,你可试一试,只是你得先让你那兄弟停下,暂时别拉了。”   贺州一脸不解,但一直没有说出质疑的话,自家人一定要留足面子,但是……应夫子怎么还没牵马过来,也太慢了吧!   罗茂才听了虽然心中不解,但还是让兄弟停了手。   “不知公子有何办法?”   季远川看了看水沟里半沟的污水,再看了看自己还算干净的衣裳,未曾犹豫道:“你且过来,我这就告诉你怎么做!”   罗茂才对这些主动来帮忙的人心中存有好感,毕竟刚刚来的那群人是撸起袖子帮他抬了马车的,虽然最后结果并不如意,可都是好心啊。   所以,即使他觉得季远川的行为有些奇怪,仍然保持着一分耐心,他走到季远川面前站定。   季远川便将千斤顶的用处告诉了他。   本来他是打算让贺州使用的,可他觉得还是不要让自己人受罪了,那水看起来挺脏的。   罗茂才弄懂了千斤顶的用处后,心中仍是不解:“不知这东西究竟有何用处?”   这么个小小的玩意,还没手长,能有用?   季远川选定了一个位置,将东西塞给了罗茂才,道:“等会儿你就知道了,现在你且听我指挥,我让你怎么做,你便如何做。现在,你先下去……”   罗茂才在雨中待了许久,身上也丝毫没有遮掩,全身早已湿透,所以他很利落地下了水。   这男人虽然奇怪了些,但似乎是个管事的,说出的话那般理所当然,根本看不出半分虚假。   或许他真的有办法吧!   罗茂才便按照季远川说的位置在水里蹲着,然后将那块铁板放在水沟底部,再将千斤顶放在铁板之上,一点一点的转动千斤顶。   他本来以为会很困难,谁知马车竟然慢慢地被顶了上来,他先是愣了一会儿,再兴奋地大叫道:“太神奇了,太神奇了,竟然如此……”   罗茂才那站在马旁边的兄弟听到声音,便要过去看看,季远川忙叫住他道:“你先别动,暂时先站在那儿,等会有用得着你的地方。”   于是所有人便都看到了这一幕,那卡在水沟里的马车缓缓地向上升了一截。   贺州不可置信地看向季远川,眼珠子在马车与季远川之间不断轮转,也不知在想什么。   这时在水沟里的罗茂才突然大叫了一声:“先生,这东西转不动了……”   季远川愣了愣,立刻反应过来这是在喊自己,他有些好笑地回道:“那你快些上来,东西留在下面别动!”   事情到了这里,所有人也明白了季远川的意图,待罗茂才爬上来后,站在马身边的另一位商人便指挥着马往前拉……   那刚刚还陷在水沟淤泥,卡得动弹不得的马车,此时被轻而易举地拉了出来。   所以当应独睿牵着马赶来时,便碰到了季远川等人言笑晏晏地朝他的方向走来,身后还有一辆马车……   虽然那马车半身都是泥污,但也可以看出就是掉在沟里的那辆!   怎么回事,竟然拉起来了?他都还没到呢……怎么弄出来的?   贺州最清楚应独睿的心思了,忙上去小声解释了一番,然后应独睿看向季远川……手中的千斤顶的眼神就完全不一样了……   ……   季远川虽然帮了忙,但因为要赶路,第二天他们就早早出发了,可就在他们经过城镇补给时,又碰到了那罗姓商人两兄弟。   只不过,这时那商人周围围着不少人,且个个都有辆大马车。   罗茂才一见到季远川便主动上前攀谈,经过一夜的破庙相处,他已经明白了眼前车队的身份。   竟是游学的车队,里面都是学生啊。   罗茂才走在季远川的马车旁,与车上的季远川说道:“真是巧啊季掌师,你们竟然还没走吗?”   季远川精神清爽,嘴角含笑,整个人看起来疏朗而利落,他看了一眼旁边的罗茂才,道:“我们等会儿就继续赶路,你们速度挺快的呀。”心里想的却是:我们才刚刚到好吧,什么东西都没来得及采购啊,你们是飞过来的么,那么快!   罗茂才笑得灿烂极了,似是知道季远川在想些什么,他道:“您走了没多久,我那几个兄弟就来找我们了,所以我们就很快也到了镇上。季掌师昨日幸亏有您和您那些学生帮忙,给在下一个机会答谢您如何?”   “不用了,我们急着赶路,怕是无法多加停留,你的心意我们便心领了。”季远川拒绝了罗茂才的提议。   ……   本以为,他们不会再见了,谁知出城后,季远川又见到了这人。   只是此时罗茂才身边的人又更多了,不但商队有一百多人,似乎还请了镖局护送,总数有两百多人了。   季远川注意到,像昨晚他见到的那种整个车厢出口都被封闭的马车有许多,大概有三十多辆。   而那些押镖的镖师,看起来也不简单,虽说有的镖局会给镖师提供统一的配置这点不假,可是在这个年代,能找出七八十个身高体型都一般魁梧的镖师,那就不容易了。   这个商队有点怪!   而罗茂才一脸惊喜地道:“季掌师我们实在太有缘分了,竟然又遇到了,不知季掌师是要往哪儿去,我们商队……” 第127章 送出的季远川   “我们商队即将去往西域,不知与季掌师可有顺路啊?”   西域?这么巧?   本来不打算理他的季远川问道:“不知罗兄前往西域所为何事?”   罗茂才哈哈笑了几声:“季掌师真是客气,在下如何担得起一声罗兄,若是季掌师不介意,唤我一声广林便可。”   听说读书人都讲究个字号啥的,我也连夜起了个字,听起来就很有文化气息!   这般的自来熟,季远川都不好意思冷脸相对,毕竟人家从头到尾都是客客气气的。   “广林兄便也唤我的字居泽,也别叫什么季掌师了。”   “好好好,”罗茂才又解释道,“此次前往西域主要是将一些货物送过去,你看,就是那些了。”   罗茂才指了指被人团团围住的那些马车。   季远川明了,估计里面是很重要的东西吧,不然罗茂才也不会在夜里下大雨时都不舍得暂时离开,完全是一副不将马车捞上来就不走的架势。   罗茂才问道:“居泽你们是要去往何处呢游学?”   若真是有心,想打听到青明书院的游学路线,那也不是很难,况且是真的同路,季远川便没有再隐瞒,直接道:“我们也是去西域。”   罗茂才听了,更开心了……   ……   一路上,因为有罗茂才这个有经验的商队带领,再加上镖师压队,确实安全了不少。   季远川也只是在最开始让学生之间培养默契与合作的问题上费了些功夫。   等到后来,车队中遇到问题,也不需要事事都请示他了,除非是十分难以抉择的事情,否则他们都自己解决。   直到他们遇上了高原反应。   在这个时代,高原反应机会是无解的了,又没有氧给你吸,而季远川也无法判断到底是严重还是不严重,所以他决定有高原反应的人一律原地返回。   出现状况的有两位夫子,十六个学生,还有一位杂役,季远川多留下了几人照顾和护送,最后只剩下四百整出发。   除此之外,便再未出现什么状况,直到商队继续前往南夜国,车队前往小宛国,季远川与罗茂才即将在分叉口走马道分离。   这时,罗茂才这才支支吾吾地说了请求。   “居泽,我见你那千斤顶实属不凡,真乃神器啊,我们就要分别了,往后也不知何时能见,可否请你再将此物与我一观?”   季远川见他神态,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便思忖着,这一路上得他相助多矣,若不是有他帮衬,自己定不敢轻易就将学生撇下,一个千斤顶而已,给了就给了。   季远川便叫来一位杂役,让他去取来千斤顶。   待东西取来后,季远川直接交到罗茂才手中,动作十分随意。   罗茂才自千斤顶出现,那一双眼便牢牢粘在了上面,眼里再看不见其他,这么一个小东西,是如何将那么重的马车顶起来的?   罗茂才好奇的要死,他小心翼翼地接过千斤顶,宛如对待一个来之不易的宝物。   不过下一秒,季远川说出的话更是让他高兴得没边了。   “这一路上多亏广林兄帮助,我与众多学生都感激不尽。难得广林兄如此喜爱此物,那我便将它赠与广林兄吧。”   罗茂才立刻将手中的东西攥得紧紧的,似是不敢相信道:“居泽,你说的可是真的?”   虽说他确实对这宝物觊觎久矣,但却没有真的想过得到它,没想到季远川会如此慷慨,竟然如此轻易地就给了自己……   可在季远川看来,这东西就是个工具罢了,而且还是个不常用,且非常容易制造的工具。   “你且拿去吧,这东西不是什么贵重物品,能派上用场就行!”   罗茂才虽然与季远川的年龄不相上下,但却是跑江湖的老手了,对方是真心还是假意,他一眼便能看出。   再加上他是真的想要,便没有再推脱,只是临分别时拉着季远川唠了许久,说的都是他家中的情况,要季远川日后有空,一定要去他家中作客。   季远川听他说的地址,心想这离桐城老远老远,压根不可能过去呀。   ……   最后,在罗茂才一步三回头的不舍中,两个队伍分离了,季远川这边继续前往小宛国。   王风启见那罗茂才老黑炭一直腻在季远川身边,心里就有些不满了,但那老黑炭确实有些能耐,熟路不说,还颇有人脉,帮忙安置了身体不适的学生们。   看在这些的份上,王风启也就忍了,但他现在无法忍了。   那老黑炭竟然要走了“千金顶”?他多大的脸啊,那千金顶一听就是好东西啊!难怪一直缠在居泽身边不走,不管什么事都殷勤得很,原来打的这个主意。   而居泽也是个蠢的,那老黑炭就随便扮可怜了几句,东西……就給出去了?   千金顶啊,值千金啊!   一见那老黑炭走了,气呼呼的王风启就找上了季远川,当然上了马车后,他还不忘记放下帘子。   一坐下,他就开始喷:“居泽,你是不是傻啊,千金顶你怎能随便给出去?”   季远川毫不在意地靠坐着,看都没看狂生闷气的王风启,只透着小窗口欣赏着外面的美景。   这高原的天与他们桐城的天似乎都有些不一样啊,就是风大了些,还夹杂着沙子。   见季远川没有回答,甚至没有理自己,王风启更气了:“我跟你说话,你有没有听见,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季远川这才懒洋洋地开口道:“你难道不觉得好看么?这天,这云,还有这风,似乎都有些不同。”   王风启也凑到小窗那看了看:“确实是如此,好像我们离天更近了,那云都低了许多……啊!不对……”   王风启叫了一声后,突然坐正了身子,肃容道:“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么,我说的是那个千金顶,那么珍贵的东西你怎可随意送人?”   季远川知道,若是不回应他,估计要被他烦死,便道:“那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就是几块破铜烂铁而已,给了就给了。”   听听,听听,这都是什么话,破铜烂铁而已……而已?王风启气得眉毛直接竖了起来:“我看你莫不是疯了,破铜烂铁?那是破铜烂铁么,那可是千金顶啊,连名字都那么气派,价值千金啊……”   价值千金?   季远川懵了,问道:“哪个说它价值千金了?”   王风启猛翻白眼,这个傻子啊,没救了。   “不是你自己说的么,千金顶啊,名字都说了是千金。”   好了,季远川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他无奈道:“好了,等回去我就给你做十个八个千斤顶,让你价值万金!”   这还差不多,王风启心里稍稍好过了些,不过……千金顶这么好做么?   季远川一看他那疑惑的表情,就知道他是自己反应过来了,便解释道:“你想到哪里去了,千斤顶说的是重量,可不是价值啊……”   王风启一听完解释,整个人安静极了,他立刻钻出马车,不管季远川怎么叫都不回头了。   王风启气得咬牙切齿:应独睿你给我等着。   而此时的季远川并不知道,区区一个千斤顶,后来会给他引来多少事,让他徒添多少烦恼。   若是能再来一遍,他一定不会把千斤顶送出去。 第128章 初到的夫子   大概又过了半个时辰,路上渐渐出现了行人,有背着筐的,有牵着马的,有赶着羊的,但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男子。   虽说在古代女子不能抛头露面,但那也只针对大门户的女子和未出嫁的小娘子,对普通农家来说,不管是男是女都得要出来耕作,尤其是农忙之时。   毕竟贫穷人家,哪来那么多讲究。   可季远川一路走来,连半个女子都未瞧见,不是说小宛国女子居多么?看来书上说的也不一定属实啊。   游学队伍人多,不可贸易进城。   所以,季远川不久前便派贺州进了小宛国,目的是为了告知他们,游学的学生到了,所以没多久他就看到贺州带了小宛国的人来了。   走在贺州前面的几位男子,身上穿着的鲜艳官服虽与大秦不同,花纹也甚是怪异,但季远川也能看出这些人的官位不低,只因这些人腰间坠着的玉环一看便知成色不错。   季远川从容不迫地擦干净嘴,抖掉衣袍上的糕点渣,慢慢地下了车,他一振衣袍,略略挺起腰板,既不会显得气势凌人,又不会让人觉得底气不足,行走之间,悦目的天青色衣袍衣袂翻飞,整个人格外气宇轩昂。   “鄙人乃是负责此次青明书院游学的掌师,姓季,名远川,字居泽,不知诸位大人……”   ……   季远川是完全不会对方的语言,但他们都略通大秦官话,尤其是职位最高的那位,官话说的很顺畅。   一番交谈后,双方各自有了一些了解,再根据之前便了解到的信息,季远川在知道对方三人身份的情况下,也对小宛国目前的教育局势做了一个推测。   首先,这三位官员乃是负责小宛国官学的院长和院士,小宛国并无科举制,也无私学,整个国家的官员更替,靠的是举荐制,所以他们仅仅只有一所官学而已。   也因此只有皇家与贵族子弟才有进学资格,平民只能靠耕织狩猎度日,若是有忍受不了贫寒之苦的,则会自卖自身为豪权奴仆。   谈话间,季远川身后的车队也缓缓驶入小宛国的城墙内,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比如一些低矮的灰白色房子内,有十几双灵巧的眼睛在注视着他们。   她们互相推攘交流着,但又怕被人发现,声音压得小小的。   “你看见和木院长走在一起的人没,他长的真好看啊!”   “我们小宛国就没这般容貌的男子吧。”   “没他这般白净斯文的,也没他走路姿势这般好看的……”   “这就是大秦国的人么,我记得上次来的可不是这样啊,说话声音可怪了,脸上还敷粉来着……”   也有一人,看着眼睛都痴了,轻声嘀咕道:“若是父皇让此人当我的驸马就好了……”   ……   季远川一边与木院长交谈,一边观察着小宛国的中心,新立城内的情况。   低矮的房屋,干净的街道,主要以灰白两色为主。   到了城内,可以看到一些女子走动的身影,身上穿着鲜艳的衣裙,有的还露出嫩白的细腰。   这一幕在学生间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那女子得到惊呼声,心中甚是得意,脚步都特意放慢了几分,带钩的媚眼朝车队的方向轻轻一扫。   许多人瞬间觉得自己的心似乎被轻柔的羽扇轻抚了一下,可下一刻季远川如刀的眼神便到了跟前。   下一刻,他们便乖如鹌鹑。   季远川神色如常地朝木院长笑了笑,而木院长似是没看到刚刚的尴尬场景一样,也无比自然地会以一笑。   之后就像是走流程一般,季远川在木院长的带领下,与几位夫子去小宛国的皇宫见了小宛国的国王。   毕竟是顶了大秦的名号来到人家的地盘,面见老大理所应当的。   与大秦不一样的是,小宛王出乎季远川意料的年轻,甚至可以说是稚嫩了,估计才十五六岁的模样。与季远川说话时,极力摆出一副威严的架势,反而显得有些可爱。   季远川虽然没有见过大秦的皇宫是怎样的,但他好歹游过故宫啊,一相对比,小宛国的皇宫就显得小巧玲珑了些。   并未说上几句话,季远川只是献上了青明书院给小宛国的礼物,便随着木院长离开了。   毕竟要在这里待上许久,若是不变相补偿些,蔡山长怕书院的学生暗地里被亏待了,这才特意准备了礼物。   从皇宫离开后,木院长以让季远川历经长途跋涉,需要休息为由,将他送去了特意为青明书院准备的住处。   临走前木院长再三叮嘱:“季掌师您与诸位学子,今日且好好休息,明日我们再商讨一番入学细情。”   季远川拱手一礼倒谢:“鄙人便代替所有人在此谢过木院长了!”   ……   季远川送走木院长后,便进了这栋看起来格局颇大的宅院,不过毕竟要装下几百人,大也是应该的。   ……   而另一边,曾经最受宠爱的小宛国公主延迟玉,在这日的傍晚偷偷从狗洞钻回了皇宫。   虽然害怕被王弟看见,但她并不后悔今日偷溜出去了。   若是没有今日这一见,她怕是永远都不知道世上还有如此出尘绝世的男子。   延迟玉十分有经验地躲过巡逻的士兵,终于有惊无险地回到了自己的宫殿。   她迅速地换下身上脏乱的衣裙,换上属于公主的华服,然后便急冲冲地去见她的王弟,也就是如今的小宛王——延迟浪。   只不过还未靠近小宛王的寝殿,她就被拦了下来。   延迟玉十分不满,自从父王死后,这皇宫竟然没一人将她放眼里。   她厉声呵斥:“我要找王弟,你们让开,我有话要与他说,你们快点滚开……”   可不管她是骂是推,是打是踢,这些护卫都如山一般挡她面前,让她不得寸进一步。   她灵机一动,装作气昏了头,往地上一坐,然后在他们放松警惕时,努力往前跑。   当然,还没跑上两步,她整个人就凌空了。   延迟玉这次是真的气了,再顾不得公主的体面,破口大骂道:“放肆,死狗你还不快将本公主放下来,就你这脏手如何碰得本公主的千金之躯,快把我放下来……”   延迟玉挣扎良久,这人始终没有反应,直到她的身后传来一道凉薄的声音。   “放她下来。”   果真,下一秒延迟玉被放了下来,她一回头便看到了歪着头,讥诮地看着自己的延迟浪。   在他眼中,似乎自己只是一只微不足道的小虫子,随时都能被他碾碎。 第129章 讲课的夫子   “王…王弟,我有…有事找你……”延迟玉心中怕得很,但她更怕自己如王姐一般,被他随意许给了一个老头子。   “你叫我什么?”延迟浪漫不经心地一抬眼,那轻飘飘的眼神立刻变得凌厉起来。   延迟玉惊得往后退了一步,口中连道:“没什么……我什么也没说……我走了……”   说完,她就快速转身离开,好像身后有鬼在追一样。   她记得,那魔鬼就是用那样的眼神看王兄的,然后下一刻王兄就被他杀了。   快跑快跑,再跑快点。   而延迟浪看了眼她离开的方向,低声说了句:“看着她,别让她坏了孤的好事!”   说话,便扭头回了寝殿。   与此同时,一道黑影冲向了延迟玉的宫殿。   ……   一夜好眠的季远川,第二天神清气爽没有半点不适地醒来,绕着房子腿上负重跑了几圈,再吃完早饭后便去找了木院长。   他得仔细和木院长商量一下该如何安排青明学生接下来的学习事宜。   不过等他到了官学,他竟然还在木院长那儿见到了小宛王,而且似乎是在上课的架势!   他好像来的不是时候!   “王上,木院长打扰了,居泽失礼了,这就离开。”季远川心中纳闷,进来时也没人拦住他,这可是一国之君啊,安全措施都不仔细些么?   就这么随随便便见到了。   昨日匆匆一见,季远川只记得王位之上的小宛王尚且稚嫩,但看的倒不是很清楚,今日这猝不及防地一会面,季远川连他右眼下的那颗小痣都看得一清二楚。   小宛王眼睛大而亮,皮肤雪白,嘴唇红润。也不知是还未长成,亦或是天生如此,脱去威严龙袍的他,换上一套家常服后,一副骨骼显得纤细柔弱,看起来似是未出阁的小姑娘一般。   此时的小宛王,根本不像昨日见到的那个。   小宛王见到季远川,眼睛一弯,笑了,像一轮弯月,看着便让人心生好感。   “季掌师留步,孤本就是冒昧前来,并未通知任何人,你不必刻意避开,你若是有事,知说便是,我必不会打扰你们。”   对方一开口,季远川就惊了,此人的大秦官话竟然说的比木院长还好上许多,除了个别发音不准确外,听起来格外流利。   他昨天还以为这小宛王根本听不懂大秦官话呢。   季远川连道:“不敢不敢,既然王上不介意居泽的失礼之处,那居泽便恭敬不如从命,将来意说出……”   于是,季远川与木院长商谈学习之事时,小宛王便坐在一旁安安静静地听着,脸上还挂着淡笑。   ……   眼见事情差不多都已定下,季远川便打算提出告辞,这时小宛王突然开口了。   “孤见季掌师与木院长说的颇为有趣,孤也想着参与,不知是否方便?”   方便,当然方便了,他敢不方便么?   “王上实在客气,能有您的加入,是他们的荣幸才是,怎会有不方便之处,所有人高兴都来不及。”   延迟浪看着季远川神色中不经意流露出的淡淡紧张感,知道自己的神来一笔有些将面前的人吓坏了,他又补充道:“孤平日里政务繁忙,怕是无法日日都来上课,所以孤只能偶尔来一次,季掌师可别嫌孤麻烦。”   “很该如此,王上是一国之君,自然以国事为重。”季远川回的中规中矩。   延迟浪看着眼前的人,又笑了。   ……   木院长坐在一旁,看了看季远川,又看了看延迟浪,眼见他们一来一往地交谈,嘴巴动了动,但还是什么声音也没发出,他选择安静地继续当根柱子。   ……   之后没几天,青明书院的学生便全都入了小宛国的官学,一日由青明书院的夫子上课,一日由小宛国的学官教学,彼此轮着来。   只不过青明书院的学生要多学一门课,也就是小宛国的语言,而小宛国的学生不用,每当青明的夫子上课,小宛国还会准备一个精通大秦官话的小宛人来翻译。   与之相反的是,青明书院则不许如此。   还有一点与以前不同的是,他们将学堂从室内搬到了室外,毕竟学生太多了,两方加起来有上千个。   所以有的人拿着一个蒲团,有的人直接席地而坐,将主讲人围成了一个圈。   倒有些演讲的味道了。   季远川一开始还以为会见到小宛王,不过一连过去了几日,他都没见着人影,他便以为这人估计不会来了。   毕竟是一国之君啊,哪有那么多时间来上学,若是真想学习,将学官全召到皇宫里去才更合适些。   这日轮到了季远川讲学,时辰还未到,他便再次检查着准备好的课件。   第一次讲课,他也不知小宛国学生的深浅,便准备了一些简单的知识——二元一次方程。   当初他第一次给丙六班上时,还是很顺利的。   只是好像有些不对劲……怎么突然安静了下来?   就好像刚刚还喧闹的菜市场,突然一个人也没有了一样。   季远川抬头一看,便看到了坐在最前面,穿着常服,正冲他笑的小宛王。若是他记的没错,刚刚那位置上坐的还是他甲六班的学生来着……   不知为何,季远川的左眼突然狠狠跳了一下。   他淡定地笑了笑,接着便开始了讲学,由小宛国最常见的羊和马入手,还编造了一个故事,就是为了让他们理解什么是二元一次方程。   ……   不会各人的资质有限。   有人听得云里雾里,恨不得早些放课。   有人则觉得有趣极了,眼睛越来越亮,巴不得季远川再多说些。   有人则心生醋意,当初夫子给他们上课时,可没有精心编什么羊啊马啊的故事啊!   而站在中间的季远川可不管下面的他们是怎么想的,他讲完了知识点部分,已经进行到了互动部分……   也就是要回答问题。   他先将问题提出,然后让学生们举手回答,然后就呈现了一个滑稽的场景……   举手的学生竟然都是左边的,也就是青明书院的学生,而小宛国的学生,有的不是将手背在了身后,有的就是低下头躲避季远川的目光。   除了一人!   除了小宛王——延迟浪。   很好,很好!这是挽救小宛国尊严的时候了,季远川不相信,自己的水平差到如此地步,小宛国的人竟然没一个人听得懂他的课。   所以他喊了将手举的最高的那一位。   “很好,便让王上来为大家解惑,大家鼓掌感谢。”   小宛王在如雷的掌声中站了起来,手轻轻一抬,掌声立刻停止,然后他十分镇定地说了一个答案。   季远川顿时石化。   错了,怎么办?如何挽救一个王的尊严?   所有人都齐刷刷看向季远川,包括此时正一脸期待的小宛王。 第130章 路边的夫子   颇感压力的季远川笑了笑,他看向小宛王,声音虽轻,但在场所有人都能听见。   “王上,您确定是这个答案吗?您还有一次回答的机会!”季远川怕他还不明白自己的错误,非常善解人意地将题目中的某个条件又拿出来说了一遍。   小宛王听他这么一说愣住了,刚刚还自豪得意的小表情褪去,换上了一副迷惑的神情,就像是一只兔子兴奋地竖起双耳,突然双耳又折了下来,整个人沮丧极了。   季远川看得心里一软,便想为他解围,刚要开口,就见那沮丧的小兔子又竖起了双耳。   “季掌师,孤想到了,答案是……”   “很好很好,王上果然聪明……”不管怎样,总算是把场圆回来了,季远川决定,以后还是不要再让小宛王起来回答问题了,实在太考验心脏啊!   与此同时,小宛王在雷鸣般的掌声中慢慢盘腿坐下,他脸上虽然还带着笑意,心中却很是不悦,这东西竟然能将孤都难倒了……   ……   在小宛国的生活远比想象中的轻松许多,季远川现在回想起来之前自己的忐忑不安,只觉得有些好笑。   以他在小宛国待了两个月的经历来看,小宛国上上下下并无不妥,不管是本地的学生,还是当地的居民,他们在一起相处的十分融洽。   偶尔还会结伴一起出去跑马打猎,然后再将一起狩猎到的猎物烤了……   当然,除了一到算术课就必到的某人的身影外。   季远川也能理解,少年好胜心强,况且他还是个王,那好胜心必然会更强。   那日虽然勉强给他找回了些许颜面,但对他来说定是远远不够。   只是,你这每到互动环节就必举手是怎么回事?而且还举得比别人都要高,这是生怕他看不见么?那我是叫你还是不叫你……还是不叫你嘞?   ……后来,季远川选了个相对稳妥的法子,若四回就叫一回。   不过事实证明是他多想了,人家小宛王再也没答错过。   ……   时间慢慢过去,在小宛国的生活既枯燥又有趣,枯燥的是学习新语言的过程,有趣的是认识了新的事物新的人。   一转眼,季远川等人已经在小宛国待了半年之久了,这时,他们已经开始计划起归期,毕竟在路上也要耽误个一两个月,等回了书院,正好可以赶上祭祀大典。   如往常一样,季远川上完算术课便打算离开,他的后面还有夫子要继续上课,但这却是他的最后一课了。   不过,就在他要离开时,小宛王身边的侍从拦住了他,说是王上有请。   于是,季远川便跟着侍从在一辆马车上见到了刚刚还积极举手的小宛王。   “居泽见过王上!”季远川也不知他们小宛国面见君王时需不需要下跪,反正他每次都没有,而是以拜见长辈的礼仪对待小宛王。   弯腰,双手平放于胸前。   不过,小宛王对他的礼仪并不在乎,一见到他就道:“季掌师不必多礼,孤还有许多话要与季掌师说呢,季掌师且坐过来些吧。”   小宛王说完便往旁边挪了挪,似是非常大方地分了一半蒲团给季远川。   可季远川看了看旁边还空着的两个蒲团,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了。   “居泽不敢失礼,坐王上旁边就好,王上的好意,居泽心领了。”嘴上说的委婉,动作却不含糊地坐在了空着的蒲团之上。   “不知王上有何话要与居泽说?”   小宛王脸上并无半分不悦,他趴在面前的小桌上,用手撑着脸,看着季远川道:“半年来,孤一直在上季掌师的课,受益匪浅,所以孤有一不情之请……”   “王上但说无妨!”看着虽小,却连成语都会说了,季远川在心里羡慕对方的语言天赋。   “孤想请季掌师留在小宛国,加入孤的官学。”   季远川一听连连摇头:“不可不可,居泽还有老母亲在家中等待,不可在外久待。”   延迟浪不死心:“若是季掌师担心,那大可将季掌师的母亲接过来,孤一定会好好对待你们。”   季远川怎么可能答应,他又拒绝道:“居泽的老母亲年事已高,怕是受不得颠簸之苦,而且故土难离,老人家定不会答应的,还望王上莫要难为居泽。”   小宛王叹息了一声,倒是没再勉强:“唉……罢了罢了,既然季掌师不愿意,那就算了吧。”   见此事被轻轻放过,季远川心中松了口气,便乘此机会提出了即将告辞的消息。   小宛王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只是道:“过几日便是孤王姐出嫁的日子,若是季掌师不嫌弃,便喝杯喜酒再走吧!”   季远川还没见过这个时代的婚礼,别说是小宛国的了,就是大秦人成亲都没见着,而且他估计以后不会再有机会来小宛国了,再加上刚刚已经拒绝了小宛王一次,所以此次下决定还须慎重。   “王上美意邀约,居泽恭敬不如从命。”   ……   很快,几日匆匆而过。   那日,迎亲队伍还未进城时,青明书院的人就混在道路两边的人群之间,探头垫脚地看。   季远川托身高的优势,毫无障碍地立在人群当中,视野尤其开阔。   他本可直接在皇宫等着晚宴开始,但那样就不能看见迎亲的整个过程了,所以他选择站在大路边上,扎在人堆里。   过了一会儿,那迎亲队虽然还没有进来,可季远川已经听到了由远渐近的吹锣打鼓声。   他用蹩脚的小宛国语问着身边一位老大爷:“老大爷,您可知公主所嫁之人是谁啊?”   可惜老大爷没听懂他的发音,让他连说了好几遍,这才搞明白了。   老大爷一身黑襟袍子,手中拄着拐杖,慢慢道:“听闻小公主嫁的是南夜国的小王子,是个肤白俊俏的嘞……”   “原来如此……”   “……才不是,小公主嫁的可不是南夜国的小王子,我都听说了,明明是那老国王啊!”这时在边上一直听着两人谈话的大圆脸妇人出声打断了两人。   只可惜她嘴皮子说的太快,季远川完全没听明白,他正想让她再说一遍,这时又有人发表意见了。   说话的是季远川身前的一位个子略矮的汉子:“你们都孤陋寡闻了,说错了,都说错了,我明明听说驸马是乌孙国的人来着,与那南夜国可没关系,你们就别胡说八道了……”   这男子说话带有浓重的口音,季远川一个字都没听懂。难道他真就一点语言天赋都没有,都半年了,竟然还是一知半解的。   怕是等回来书院,在这学到的知识很快就会忘光吧。   这场谈话到此并未结束,又有人提出了不同的意见。   “你们都错了,都错了,不是乌孙国的,也不是南夜国的……”   “那是哪个国家的?”   “不知道啊!”   ……   季远川之后便没再关注这些人说了什么,一是因为他们语速越来越快,他插不了嘴,二则是因为迎亲仪仗就要进来了。   他像很多人一样,好奇地看着即将出现的迎亲仪仗。   果然,没等一会儿,街那头就有人过来了,打前头的是鼓乐,然后是仪仗队,陆续还有华车,彩轿,骏马。   从鼓乐出现的那一刻起,气氛顿时变得火热起来,周围的声音也喧闹嘈杂。   有人在说那骏马生的高大……   有人说那华车上还镶着宝石……   有人说前前后后估计有几百人,都看不到头……   可季远川的注意力完全被坐在高头大马之上,身着一袭喜袍的新郎牢牢地吸引住。   那是小宛国的驸马啊!   也是顾长盛啊! 第131章 重逢的夫子   季远川目光呆滞地看着正缓缓走来,坐在高头大马上,虽然未笑,却一脸喜气的顾长盛。   怎么会是他?怎么可以是他?为什么?   是啊!因为他是男主,因为他是顾长盛。   男主的后宫可不就是有不少他国公主么,也许小宛国的就是其中一个吧。   季远川眼睁睁看着不远处的顾长盛越走越近,此时此刻他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   他想扭头就走,不要再看,也不要再想,可双脚就像是扎了根,挪动不了半分。   而马上的顾长盛从他面前走过,没有片刻停留,也没有半分眼神偏离。   不是早就预料到结果了么,可为何心中仍然有一丝苦涩,难道他还对顾长盛抱有期待吗?   季远川眼睑低垂,没有再看向那万众瞩目的迎亲仪仗,他选择转过身离开,穿过熙攘的人流,不曾回头。   他回到住处,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应该是都去凑热闹了吧。   他呆坐在一处僻静的角落,不仔细找轻易发现不了他,此时他脑子里思绪很乱,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等他回过神来时,发现夜幕早已降临,周围传来嘈杂的声音告诉他,其他人也回来得差不多了。   有人认出了顾长盛,此时的话题正是围绕着他展开。   季远川从那块黑暗的角落里走了出来,慢慢步入灯火照耀的光亮中。   还在打闹斗嘴的学生顿时发现了沉默的他。   “季掌师原来您在这里呀,听说王上四处找您呢!”   “季掌师您没去晚宴么?”   ……   季远川没有回答他们的问题:“大家今晚便将东西收拾收拾,再好好休息一晚,明日我们便要启程回书院了!”   决定来得太突然,打得在场所有人措手不及。   “季掌师不是说好再多待几日吗?怎么又突然要走了……”   “季掌师可否再通融几日啊……”   “季掌师,学生们与几位小宛国的学生约好了,明日走怕是要毁约……”   “季掌师再多待一日吧,一日就好……”   “季掌师别啊啊啊啊……”   ……   学生们经过了这些日子的相处,也知季远川是个温和之人,虽说看起来颇为严厉,可事实上却极少罚人,因此一个个都开始与季远川讨价还价起来了,有的甚至在胡搅蛮缠。   季远川颇为头疼地抚了抚额,手一抬,示意他们安静。   不过效果并不怎么样!   看来他的威严度下降了不少,这些学生竟然都不怕他了,最开始可不是这样的。   他不得不开口:“安静安静,保持安静。”   这次总算好用些了,场面控制住了,除了还有个别跳脚的,其他人都闭嘴了。   季远川直接点出刚刚叫的最欢的那个,直接掀了他的底:“水越保你先给我闭嘴,我听闻昨日你便去打了猎,还与小宛国的学生一同烤了肉,而今日上午更是与他们偷偷牵马进了沙漠。   我都还没找你算账,你倒好意思说我的不是了?怎么,你还有什么没玩的,你先一一说给我听听,也让大家都听听!”   老底被掀翻了天,这下水越保是彻底老实了,整个人站得笔直笔直。   “回季掌师,没有什么约定,也没有什么要去的地方,学生刚刚说的都是胡话,脑子不太清楚,学生都不知道刚刚自己说了些什么……对不起!”说完后非常干脆地鞠了一躬。   水越保怎么也没料到,他偷偷去沙漠的事情竟然被夫子知道了,明明当时谁也没瞧见啊……不管了,先认错就是了……   见他认错态度真诚,季远川也就没太计较,但并不代表这事就过去了。   “等会儿你自己去负责你的夫子那儿领罚,若是下次再敢私自行动,怕是就没这么简单了。”季远川突然理解了为什么在现代,每到放假,学校必对学生千叮咛万嘱咐,完全是有原因的啊!   只要你一错眼,那对方完全有可能出事。   水越保没想到自己认错态度如此好还要受罚,嘴巴顿时瘪了下去。   季远川则没有再管他了,看着眼前这群学生继续问道:“你们还有谁有意见,那我们就好好来探讨探讨,聊聊这几天你们都去了哪里。”   此话一出,顿时有很多人改口。   “季掌师说得对,时间不早了,我们赶紧收拾东西去吧……”   “对啊,明天就要回去了,可别落下了什么才好……”   “可不是,早点收拾早点睡觉,免得明日没精神……”   “季掌师学生就不打扰您了哈,这就麻溜回去收拾东西,季掌师明日再见……”   “季掌师明日再见……”   ……   于是,眼前的学生便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跑…了……   季远川不禁被逗笑了。   ……   第二日一早,季远川去辞行,其他人则在套马车,搬行李,只等他一回来就出发了。   因为是突然决定要走,所以季远川先去了木院长那儿,然后再去了皇宫。   不过,与往日不同的是,这次他并没有很快就见到小宛王,而是被要求在殿外等候。   这次季远川在外面等了许久,直到日头升的老高,里面都没有反应。   他热得不行,衣衫湿了大半,额头滚起一粒粒汗珠子,他抬起衣袖去擦,就见这时从殿中走出了一人。   季远川掀起的眼皮又轻轻落下,继续将额上的汗珠拭去,目光直视前方。   就如什么都没看到一般。   而那人此时脱去了昨日的一身大红喜袍,换上了一身颜色深沉的黑袍,其上用金线勾勒出联珠纹,走动时,在阳光下似有金光闪耀。   一步,两步,三步……   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就在季远川以为他会直接越过自己离开时……   顾长盛在他的面前停了下来!   季远川一愣,放下了擦汗的右手,不过依旧没有看他。   直到一道冰冷阴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记得…我说过…不想再…见到你……”   季远川转过头,眼神淡淡地看着他,刚要说话,这时小宛王的内侍跑了过来。   季远川将未说出口的话又咽了下去,闭口不言,只是看着跑过来的内侍。   “季掌师,王上有请。”   将顾长盛抛在一边,季远川冲内侍笑了笑,温和儒雅的笑意似是冬日里的一道暖阳,让人看了都心情愉悦。   “有劳了!”说完,他就提步跟着内侍离开。   可才迈出一步,季远川就发现自己动不了了,他顺着自己的左手往后看,只见顾长盛满脸不耐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顾长盛的声音十分不耐烦,其中甚至夹杂着火气:“我有让你离开吗?”   站在一旁的内侍,见形势不妙,不但不出声制止,反而往远处站了站,似是想借此让自己撇干净些。 第132章 离开的夫子   内侍的一双黑眼珠子,滴溜溜地在季远川与顾长盛之间转悠,嘴巴却闭得死紧。   手腕似乎被一把铁锁紧紧扣住,有些疼。   季远川隔着衣袖,拽住对方的手腕,十分果决地拉下了顾长盛的手,他没有回头,更别说施舍对方一个眼神了。   季远川看了内侍一眼,率先走向宫殿。   内侍下意识咧嘴一笑,偷偷瞄了一眼顾长盛,见他脸色黑沉,忙小跑追上前方的季远川。   可还没等他跑上前,就有一个比他更快的黑影一闪而过,内侍定眼一瞧,果不其然,是那生气的顾将军。   不知是全然未将小宛国放在眼里,还是本性狂妄自大,顾长盛挡在季远川面前,拦住去路。   “我与你说话,你没听见吗?”   眼前这人,似乎与他一般高了,只是这胡搅蛮缠的心性却丝毫未变。   季远川轻轻叹了口气,他明白今日若是不能如顾长盛心愿,自己是不能离开的了。   可是,他已经不想再思虑自己该如何做,才能让对方顺心遂意。   他们早已经是陌生人了不是吗?   见到,也只当没看见吧!   既然被挡住,那绕过去不就是了,这路可是大得很,又宽得很哪。   于是顾长盛就看见季远川理都未理他,甚至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地往旁边一拐……人就过去了……去了……   这行为更是让顾长盛怒火中烧,凭什么?季远川凭什么呢,明明是你的错,明明是你负了我,可为什么再次相见,你却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理所当然的样子,脸上没有丝毫愧疚!   那我呢,我算什么?   可就在顾长盛打算继续追上去时,大殿门口却出现了一道身形单薄的身影。   “季掌师来寻孤可是有事?”   是他刚刚见过的小宛王,延迟浪。顾长盛停住脚步,看了一眼跟在延迟浪身后只露出半张脸的内侍。   而不久前还站在旁边的那位内侍已经不见了。   “回王上,居泽确实为一事而来。”季远川站在原地,行了一礼。   “那季掌师便进来吧!外面实在太热了。”延迟浪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道。   “谢王上!”季远川心里松了口气,不禁对搬救兵的内侍心存感激,他朝着殿内走去。   “咦……顾将军竟然还未离开么?”听这口气,延迟浪似乎现在才发现顾长盛的存在,“顾将军可是还有什么需要的?”   顾长盛自延迟浪开口起,便一扫脸上阴沉,换上一副无懈可击的笑脸。   他的声音低沉,却十分有力:“回王上,臣突然想起,还有一事要与王上禀报,请王上容臣细说。”   季远川心一梗,心中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果然,只听延迟浪道。   “既然顾将军还有要事要禀,那便重回殿内详谈吧!”   “多谢王上!”   顾长盛嘴角勾起一丝淡笑,看着已经站在殿内的季远川,稳稳地向前走。   谁知延迟浪话又一转。   “季掌师,孤这边还有要事,只怕暂时无法与你交谈,只能暂时请你回去,下次再说吧。”   季远川巴不得如此,答应了后,便又与顾长盛擦身而过……   顾长盛看着远去的季远川,一时神色不明。   而这时,偏偏有人提醒他:“顾将军,还请里面请。”   果然,延迟浪身边的内侍,的确就是刚刚那个内侍!   可此时他也只能道了一声好,然后朝里面走去。   ……   虽然没能与小宛王告辞,实属遗憾,但季远川并没有打算改变计划,他一回到住处,就提醒所有人准备出发。   待他写完一封给小宛王的信,并拜托木院长转交后,车队这才开始移动,缓缓朝着城门口驶去。   ……而浑然不知的顾长盛这时还在与延迟浪东扯西扯,至于他的心腹则被拦在皇城门口,一片懵懂。   将军说了,要密切关注青明书院的一举一动,现在车队都要走了,将军又还在皇宫,他该如何让将军知道此事呢?也不知道此事要不要紧!   ……   待顾长盛从皇宫出来时,已过了大半个时辰,他一出来,便接到了属下的消息。   听完,顾长盛恨得咬牙切齿:季…远…川……你怎么敢!   他飞快赶回住处,随意打包了些东西,然后就急着去找自己的马。   下属则对顾长盛的行为感到迷茫,将军这是要去哪里,公主都还没接着啊,将军这是要去哪里?   他们不是来接公主的么?   难道将军的反常与青明书院有关?可他如何也想不出其中能有什么关联。   他急急跟在顾长盛身边。   “将军您这是要去哪儿?”   顾长盛翻身上马,语速极快地道:“我先走一步,去前方接应,你们慢慢来。”   这话一出,下属更懵了。   因为顾风将军在一次敌军偷袭时,双腿不幸受伤,为了休养,只能成日坐着。   所以顾风将军的婚事便成了难题,毕竟新娘子也是个公主啊,不可怠慢。   不过,也不是没办法。   找个兄弟将公主新娘子迎回来那就得了,毕竟小宛国要的驸马人选是姓顾,至于那人究竟长的什么模样,则完全无所谓。   当初很多人都不愿意接这苦差事,都打算等着大将军指派,到时说是谁就是谁,绝不推诿。   谁知,就在这时,将军主动请缨要来为顾风将军迎亲。可现在怎么公主还没接着呢,将军人就要走了?   不行啊!   “将军您不能走啊,顾风将军还在等您将公主接回去呢,您这一走,接下来的事情该怎么办?”   顾长盛却不管他说了什么,只留下一句话,然后就夹马腹,扬马鞭,整个人便如离弦的箭冲了出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只不过是因为,他想这么做罢了。   至于其他,以后再说吧。   而被撇在一旁的下属小兵,这下是彻底傻了。   将军刚刚说了什么来着?   “我现在任命你为代理将军,所以,你现在就是将军了。好好干,我看好你……”   所以,现在迎亲的人变成他一个小兵了?   ……   按理来说,车队并未离开许久,顾长盛一路快马加鞭,应该很快就能追上才是,可是直到过了午时,前后左右都一个人影都没瞧见。   顾长盛心想自己是不是走错了路,他拿出地图又重新察看起路线。   若是青明书院的车队不想夜宿在外,必定会在天黑之前赶到兰讯镇,而能到兰讯镇的路有三条,或许他真的与他们错过了。   但是没关系,只要他在兰讯镇等着,他迟早会等到人。   至于见到人后他会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他完全没有头绪。   顾长盛将地图收了起来,顶着烈日,继续前进。 第133章 被劫的夫子   落日收尽最后一抹余晖,天地终归于黑寂。   季远川等人也幸运地在天黑之前赶到了兰讯镇。   这个小镇不大,客栈也只有几家,季远川也没认真挑,随意选了一间门面看起来较为干净的那家,便包了下来。   作为老大的优待就是,不管守夜的人如何轮转,季远川都没有当过,所以他这次又分到了最好的一个房间。   不过这次季远川决定主动守一回夜,毕竟明天他也不需要赶车,大不了明日白天再好好睡一觉好了。   所以他将房间让给了眼巴巴看着他的王风启。   这一路王风启不曾喊过一句苦,抱怨过一句累,这实在出乎他的预料。   与他一同守夜的还有五六人,有学生,有杂役,也有夫子。   因为马车数量实在不少,所以即使到了集镇,他们依旧会安排人守夜,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边远小镇,发生什么都不让人觉得奇怪。   而季远川主要负责守前半夜。   大概刚过子时一刻时,季远川也觉得有些困了,他便打算下马车走走,赶走睡意。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音,似是有人在垫着脚尖在走路。   奇怪!   本来还想动的他瞬间安静了,然后他就看到一个黑乎乎的人影翻进了一间房间。   若是他没有记错,那房间不正是他要睡的那间么,只是他让给了王风启。   直冲那最好的房间去,看来这贼人有备而来。   季远川正想告诉其他人自己的发现,就在这时,那间房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啊……”   在寂静的夜里,这声惨叫显得格外刺耳尖锐。   不好!   难道这人的目的不是偷东西,而是杀人?   遭了,王风启……   这下根本不需要他提醒,他身边的人全部听见了,甚至有的房间也已经亮了起来。   季远川与其他几人冲下马车,快速地奔向那间房间。   “你们两个在下面守着,不要和那人硬拼,看看那人是谁也好,其他人和我上楼……”季远川对几人做出了安排,没有停歇地继续往上冲。   可就在他们刚踏上楼梯时,就听到了外面的人在喊。   “站住,你别跑……”   “贼子,站住……”   季远川知道那贼人绝对不可能在上面了,他便再调两人去帮外面的人,然后自己带着一人上了楼。   早适应了黑暗的季远川,借着倾泻的月光,一推开门就看到了倒在地上悄无声息的人。   本是好意,没想到竟然害了王风启。   他忙跑过去一探呼吸,人没事,还有气,再看了看王风启身上的伤势……   …无伤?   只见王风启一身白得耀眼的亵衣,全身上下没有一丝不洁,更别说有血色了。   季远川判断有可能是伤到了头,被敲晕了。   就在这时,有凌乱的脚步声响起,下一刻一群人便涌了进来。   其中正有季远川吩咐在楼下守着的人,也有店家的人和刚刚被吵醒的学生。   “季掌师,王夫子没事吧?”   因着这群人手里提着灯笼,昏暗的房间瞬间盈满光亮,所以所有人都能看见,王夫子除了还在昏迷外,看起来并无大碍。   甚至王夫子的脸色还红润得很。   “没事,王夫子只是晕过去了,估计过会儿就会醒。你们在下面如何?可有见到那贼人的脸?”虽说古代抓贼比较困难,但若是知道长相也是一个突破点,去报官也有了方向。   “学生在下面并未见到那贼人的脸,甚至可以说根本未与他正面交锋过,那贼人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学生还没跑几步,他就不见了。”这学生还在心中感叹:果然是个做贼的,这逃跑天赋颇高啊。   没看见就没看见吧,季远川环视了一周房间内的状况,奇怪……这里面的东西丝毫未乱,甚至王风启的行李都未打开……难道这人不是为窃取财物而来?   “人没事就好,待王夫子醒过来后再问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好了,大家都先回去,该休息的休息,该守夜的守夜,下面需要人一直看着,可别中了别人的调虎离山计。”   听季远川这么一讲,聚在房间里的这些人又一个个散了,只剩下季远川和还未醒的王风启。   也不知该如何说王风启的运气,除了在小宛国,这一来回风餐露宿的,好不容易能躺在舒适的榻上,现在又来了这么一出。   季远川将王风启抱到榻上,一摸额头,果然摸到好大一个包。   肯定是被打的。   也不知道严不严重,有没有伤到脑子。   季远川心中担忧,便坐在一边等等他醒了,可谁知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直到对方打起了小呼噜。   得了,这人直接睡着了。   季远川在王风启的耳边喊了几声他的名字,见他完全没反应,又接着拍了拍他的脸,可惜还是没反应,只不过让他的呼声更大了。   看来是没什么大碍了。   算了,明日再问吧。   季远川从王风启的房间出来,打算继续下去守夜。   他带上房门,踩着楼梯下楼,可就在他经过拐弯时,一只大手突然一把将他拽进楼梯下方的死角。   他刚要惊呼,一只铁掌离开捂住了他的嘴,封闭了他的所有声音。   随即,季远川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   是他,难道刚刚爬进王风启房间的也是他?   这样一想似乎就能理解为什么这个贼什么也没偷,反而把人给吵醒了。   一见到这双熟悉的眼,季远川就放弃了呼叫。   因为他明白,就算是这次把顾长盛赶走了,这人还会再来。   这次的事情不就是如此么,所有人都以为“贼人”跑了,谁能想到他又折了回来,而且谁也没有发现。   只是…顾长盛,你到底要做什么……   察觉到季远川放弃挣扎,顾长盛也缓缓松开了手。   不过他松开的是捂住季远川嘴的那只,还有一只手一直牢牢地箍住季远川的胳膊。   季远川试着推了推,推不动,他便加大了力气。   或许是对方也意识到了不妥,这次他推开了顾长盛。   一时之间,楼梯下方的这块死角安静极了。   季远川是不想说话,他认为两人之间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而顾长盛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看着近在咫尺的人,欲言又止…… 第134章 冷情的夫子   时间缓缓流逝,怪异的气氛没有丝毫缓解,也没人开口说话。   季远川看了一眼顾长盛神情莫测的脸,垂眸便扭头就走。   今后,你有你的路要走,而我,也会有属于我的宿命。   季远川的离开,让顾长盛慌了,他下意识喊了一声:“夫子……”   季远川脚步停住……这个声音,这个称呼,他似乎好久好久都没有听到了。   可也只是一瞬的停顿,很快他就继续往前走。   “季远川你站住!”   顾长盛想再次拉住他,可惜季远川这次早有防备,先一步躲了过去。   “够了,你到底要做什么?”季远川皱着脸色不耐地看向他。   顾长盛听了,心里却高兴起来,至少夫子肯和他说话了,不再是那副冷淡的神态。   最开始,他愤怒又伤心,只想杀掉那个让他心碎的人。   后来,他冷静下来后,他以为自己会等到一个解释,可事实上却是什么都没有。   可时间越久,他越是想念,直到这一刻,他才真的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他希望能将面前这个人留在身边……一辈子……   顾长盛向前走了一步,瞬间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整个人也从黑暗踏入了光亮中。   “我们重新开始吧,一切都重新来过,忘掉那些不愉快……”   说到这,顾长盛停了停,见季远川脸色并无不妥,这才继续说道:“我原谅你之前犯的错,你也忘掉我对你的伤害,我们从头开始好吗?这一次我一定不会再伤害你了,你也不要再背叛我,一切都会好起来……”   季远川听他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好像一夕之间又回到了从前一样,回到了无数个顾长盛与他诉说心意的夜晚。   只是,季远川十分清楚,眼前这个已与他一般高的男人,已经不是曾经那个顾长盛了。   季远川看着顾长盛,一字一句吐出道:“可是,我心里已经没有你了。”   他说话的语气并不冷淡,也不刻意保持冷漠,只是十分随意,随意到好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随意到好像在问你今天吃了什么。   就像是在陈述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无足轻重。   轻飘飘的声音,落在顾长盛的耳中,却像是在他心上压了一块巨石。   他看着季远川,许久都没说出话来,心跳似乎突然停了下来,他能听见血液缓缓流动的声音直到凝滞不动。   季远川看着低下头的顾长盛,心想这下这人总该死心了,他不再犹豫,转身离去。   可他还没走几步,下一秒一道黑影掠过,他眼一花,竟然又被顾长盛禁锢。   愤怒的季远川正要质问,一抬头便对上一双黑沉深邃的眼,与他记忆中亮如清泉的眼眸完全不同。   顾长盛肯定地道:“你在说谎!你心中明明还有我,你是在说谎。”   季远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没有流露出一丝情绪,甚至……连不耐都没有。   两人离得很近,近到季远川能够看见顾长盛根根翘起的睫毛,近到顾长盛能够看见季远川那双波澜不惊的眼。   可就是这个眼神让顾长盛的心直往下沉,他声音颤抖道:“你就是在骗我,我告诉你季远川,我不会被你骗的,我知道你心里怨我,怨我伤了你,可你又何曾没错。   明明就是你有错在先,是你先骗了我,是你先背叛我。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忘掉以前那些不愉快,全都重新开始。   我知道……我知道你的心里是有我的,你的心里一直是有我的对不对,你说话啊,你为什么不说话……”   “顾长盛,你先冷静下来……”季远川又推开他,让两人保持距离。   “我们都无法回到以前了,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我们都看向以后。忘掉以前那些不开心的事情,都开始新的生活。既然你已经成了亲,那就好好待公主,不要再多想了……”   听季远川如此说,顾长盛才觉得身体似乎又有了温度,他突然笑了起来:“我就知道你说的是气话,你是不是在吃醋?   那我与你解释,你听我说,那公主的驸马不是我,我只是代替一个暂时无法行走的兄弟来的罢了,所以我与那公主绝无半分关系……”   只是,顾长盛脸上的笑还未露出多久,季远川下一句话就让他的笑容凝滞。   “我并不在乎这个,你明不明白,我并不在乎公主嫁的究竟是谁,我只是想让你专注自己的生活,不要再把无谓的精力放在我身上。顾长盛,我真的不爱你了。”   为什么那么好看的唇,说出的话却是如此无情,为什么这每个字他都能听懂,组合在一起他却听不懂了。   “不……你是在骗我…因为你生我气对不对……”顾长盛不可置信地摇头,脸上的表情已是比哭还难看上几分。   季远川明白,不管自己说多少,顾长盛都拒绝相信,所以他要顾长盛自己感受到。   季远川突然出人意料地主动向前走了几步,与顾长盛只有一掌的距离。   他拉起顾长盛的手覆在自己心口,什么话也没说。   一时间,非常安静,安静到可以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可就是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彻底让顾长盛崩溃。   “怎么……可能?这不可能!”   季远川淡淡地笑了:“这就是事实。”   他的心跳没有因为顾长盛的到来而惊慌,也没有因为他的告白而紧张,他的心跳声告诉顾长盛,他面对的只是一个平常人罢了。   顾长盛捂住自己的心脏位置,直到此时他都还能感受到它在剧烈跳动,它会因为季远川的一句话而停滞,也会因为季远川的靠近而加速。   可是……拥有如此心情的人……如今…只有他一人!   为什么?   心中的疑问,也被顾长盛问了出来:“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你……真的不爱我了吗?   “因为我们本来就不该在一起,这本身就是一个错误。”是我错了,我忘了你骨子里本就是一个多疑的人,我忘了你身为男主的命运,我忘了我们本就不该在一起。   所以我傻傻地将全副身心都扑向你,直到我换来的是不信任,是刺向心口的一刀,是你决然的恩断意绝。   “我们以后别再见面了。”   这次离开,季远川没有再受到阻拦。   而顾长盛呆坐在地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他该如何做才能挽回夫子的心?他明明已经如此低声下气,为何夫子还是不愿意原谅他。   做错的人不止是他一个不是吗?   他已经将所有尊严都踩在脚下了,为什么还是不接受他的道歉?   不爱了?心里没有他?   不……我不信! 第135章 说清的夫子   第二日季远川在马车上补完觉后,王风启便头上裹着纱布出现在他的马车。   这时日头悬挂在头顶,已是大中午了。   季远川半坐起来,看着捂着头的王风启道:“你的头怎么了?”   好像昨晚并没有这么严重啊,难道在他补觉的这段时间里又发生了什么?   王风启可不知道昨晚季远川还仔细察看了一番他的伤势,神情痛苦地道:“居泽你是不知道,昨晚我好像见到鬼了,还是个男鬼,一脸深情地跟我说什么我心悦你……”   季远川听到这,眼皮抽了抽!   王风启继续道:“……吓得我心跳都要停了,也不知道是哪路神仙这么调皮。   如果仅仅是说几句话那也就罢了,我也不与他计较什么,我还好心好意地问他是不是找错了人,被吵醒的人可是我呀,谁知那家伙脾气比我还爆,竟然打我,也不知道是拿什么打的……”   王风启边说边慢悠悠地在马车中间躺下:“我觉得我受了内伤,脑袋肯定出了什么问题,所以需要好好休养一下,居泽你就可怜可怜我吧,让我躺躺……”   所以……说了那么多,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吧!   季远川笑了笑,道:“头受伤确实是大事,是得好好静养,那你就在我这休息,不用回去了。”   昨晚王风启完全是受了无妄之灾,季远川也决定包容他一时的偷懒。   若是当真不适,怕是早就来了,怎会直到他补完觉才过来,可见,王风启心中也有分寸。   季远川将马车让给王风启,王风启自然不会客气,四叉八仰地躺着,季远川只好做在一块角落。   马车从外面看空间不小,但因为东西不少的缘故,里面的空间其实有限,眼见王风启要睡着,季远川觉得里面待得憋屈,便打算随着马车走走。   就在季远川即将要出马车时,闭着眼的王风启突然出声道:“车队后面一直跟着一个人,若是我没记错,那人好像是顾长盛……”   说完,他就翻过身睡了过去。   季远川掀起车帘的手一顿,随即没有犹豫地钻了出去。   那人竟然还没走?季远川以为自己已经把一切都说得很清楚了,这人怎么还不死心?   跟就跟吧,大路又不是他家的,他也管不着。   季远川下车骑了会儿马,因为赶路也有一会儿了,这时车队的行进速度并不快,他就骑马走在最前头,与贺州、应独睿等人并列前行。   就在季远川与身旁的人聊得投入时,从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马鸣声,除了已睡得深沉的王风启,其他人都被引得朝发声地看去。   而季远川还没来得及回头,身下的马突然停了下来,然后扭身朝后跑去。   一旁的人注意到季远川的反常,刚要询问原因,就发现自己身下的马不动了。   整个车队都停了下来,不管他们怎么驱赶,这些马都一动不动。   最开始季远川没想到顾长盛的身上,直到看到所有的马都十分反常,他这才意识到是顾长盛搞的鬼。   果然,没过一会儿,马直冲队尾,在顾长盛的不远处停了下来。   季远川目光沉沉地看着顾长盛:“是你做的?”   顾长盛驱赶着身下的马朝前走了几步,在距季远川一臂之遥的地方停住。   只听他否定道:“我怎么会有如此大的能耐,肯定是你们的马出了什么问题,与我可没关系。”   对他的否定,季远川并不觉得意外,只是奇怪他为何要这么做,这样不是有暴露他拥有神马的危险吗?   季远川看了看顾长盛身下正打着响鼻的大马,若是他没有猜错的话,这马就是神马了,似乎看起来比曾经更威武雄壮了许多。   只看了一眼,季远川就迅速将目光移开,他不能让顾长盛知道自己早已经明白了其中的关键所在。   没有再说话,季远川尝试着指挥马儿离开,可是曾经管用的指令和操作在此时全都失了灵。   季远川不耐烦地看了顾长盛一眼:“你到底想怎么样?”   顾长盛笑了:“我没想怎么样!”   只是这笑在季远川看来非常欠扁。   这时,有人找了过来,是应独睿,他打断两人的谈话。   “季掌师,车队突然停了下来,原因未知,不知下一步我们该如何做?”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发生,本来已经很少劳烦季远川出动,这次则不得不前来打扰了。   应独睿是走过来的,他见季远川的马能跑到车尾,还以为季远川的马是正常的。   季远川将目光从顾长盛的身上移向应独睿,想了想道:“或许是马儿累了,那就暂时歇歇,给它们喂些水和草料。”   顾长盛见突然出现的应独睿,不悦地皱了皱眉,但也只是一瞬间,神色很快恢复平静,看不出任何端倪。   应独睿得到了处理方法,很快便离开了,至于旁边的顾长盛,他根本没有认出来。   反正季掌师没有介绍给他认识,没准儿是根本不重要的人也说不定。   看着应独睿走远后,季远川也下了马,顾长盛没多想便跟着翻身下马。   虽说此时马看起来很听话的样子,但季远川依旧将缰绳牵在手中,而顾长盛则是毫不在意地任神马乱走,缰绳完全拖在地上。   眼见周围没了旁人,顾长盛靠近季远川,轻声道:“夫子,我只是想与你好好谈谈,不要再说气话,心平气和地谈谈好吗?”   还心平气和?季远川都要被气笑了,事实上他也确实笑了,只是这笑多半是嘲讽:“你竟然觉得我昨晚说的都是气话?”   看着季远川似笑非笑的脸,顾长盛心中突然涌起了一股恐慌,这让他的大脑有了一瞬间的空白,他轻声问了一句他自己都没听轻的话:“难道不是吗?”   季远川异常认真且用力地看着他的双眼,一字一句十分缓慢地告诉他道:“我昨晚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认真的,没有一句是气话,那些都是我心里最真实的想法,我没有必要去骗你。”   心中最后一丝希望被打破,顾长盛明白无论他如何欺骗自己,事实最终都会以非常直白的方式呈现在他面前。   哪怕他心中一直不肯相信。   见他一副完全没了魂儿的模样,季远川明白,这次他相信了自己的话。   既然一切都说清楚了,就没必要再留下了了。季远川牵着缰绳就要走,这次马儿肯动了,他心里松了口气。   这时,背后响起一道轻浅的声音,轻到你不注意就会忽略,轻到一开口就消散在风中。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可以这么轻易地放弃我? 第136章 拒绝的夫子   因为什么?   因为你我之间没有信任,因为我们都回不到当初,因为我们的开始本就是一个错误……   季远川没有转身,背对着他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顾长盛你该试着长大了,没有我,你会过得更好,而我……也是一样。   我现在觉得自己很自在,不用再去思量,去权衡,更不用再去计划什么,我很享受现在的状态。顾长盛你也该走出来了。”   这句话给顾长盛的打击,远比季远川说心中无他更甚,他的心一寸一寸地变冷。   他一直以为曾经相伴的那段时光是能温暖彼此的存在,可事实上并非如此吗?   对夫子来说,那段时间里,留给夫子的也不尽是快乐吗?他也曾经是夫子的负担吗?他似乎一直都不曾想过这个问题。   或者说,他一直都拒绝深思。   其实,他早就该发现了,那日他在青明山下守了许久,可一直没有等到夫子的解释,直到一个月后二叔的人找到了他。   那时他就该明白,夫子真的不要他了。   可是……原来夫子也曾为他们的未来筹划过,只是……一切都没有了,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顾长盛不禁产生迷茫,若是夫子不再需要他了,那他的努力还有意义吗?他一直苦苦坚持的动力就是有朝一日能保护夫子,有朝一日能光明正大的站在夫子身边,能够肆无忌惮地喊他的名字而已……   可若是这一切都没有了,他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难道是为了成为二叔口中的人上人?难道是为了成为母亲口中的光宗耀祖的存在?或者说是为了向嫡母复仇?   不,这些对他来说都没有任何意义,他从始至终想要的……都只是能站在那个人身边而已……   可是,他却弄丢了……   如果那天他没有那么冲动,如果他当做没有看到,如果他悄悄退了出去,如果他没有说那些绝情的话,如果他没有伤害他……   那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没有哪一刻,顾长盛如此清醒地认识到,他真的失去了他最重要的东西。   车队越走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顾长盛只觉得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他瘫在地上,脑子里一片混乱。   不知过了多久,大雨倾盆,雨点儿噼里啪啦地砸在顾长盛的脸上身上,可他却好像一点儿感觉也没有。   他蜷缩在泥水中一动不动,只有一匹马一直不曾离开。   他好像又想到了那日的情景,尽管他一直拒绝去想,可那日的画面却一直充斥在他脑海中。   衣衫不整的夫子旁边躺着一个肤色雪白不着寸缕的女人……   那个女人的皮肤是那么白,白到刺眼,身上还有暧昧的红痕,只让他觉得更恶心……   有时,他会觉得自己没错,他只是不该那么冲动,如果他更委婉一些,事情也许就不一样了……   他不断回想为什么他和夫子走到了如今这一步…   似乎是从他离开那日开始……   那时夫子与他约定,每日必通一封信,他一直遵守着这个承诺,可是后来夫子的来信却从每日一封变为一月一封。   而且信中提到的多是与生意有关,与他抱怨生意不好做,因为竞争激烈,时有亏空,怕他责怪。   可他怎么会责怪呢,钱财这东西才最是无用,没了就没了吧。   于是他写信去安慰,但是后来他就再也没有收到信了。   他派人去查,得到的结果却是夫子留恋秦楼楚馆,无暇与他写信。   他自然不信,并决定亲自回去看看。   刚下战场,身上血腥之气未清,又历经半个月的山水跋涉,马不停蹄的他终于赶到了夫子身边,可看到的却是最残忍的一幕。   他想起了夫子对他的誓言!   “若是我负了你,你便杀了我吧……”   好,那我就杀了你……   夫子当时要与他说什么……说什么呢?他已经不记得了。   他一时怨恨夫子的无情,他就该狠下心来一剑杀了夫子;一时又恼自己的冲动,若是当时他没有那么做,是不是就不一样了?   无比矛盾的他决定什么也不去想,将全部都放在心中。   直到有一日,他看到了夫子做的千金顶,如潮水般的思念瞬间侵蚀了他,他真的很想再见夫子一面,只是见一面而已。   可等他真的见到了人,他才明白,他想要的不仅仅是远远地瞧上一眼那么简单,他更想的是让夫子陪伴在他身边。   就像从前一样。   但是,现在这一切都不可能了……   夫子那天说了什么呢?他为什么记不太清了……   雨势越来越小,顾长盛闭上眼努力回想,可他能记起的只有夫子一张一合的嘴,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听见……   夫子说了什么,到底说了什么,如果当时他听见了是不是就不一样。   顾长盛的身体在颤抖,十指在泥泞的地面上无意识地抓挠,直到指甲翻开,露出鲜红的血肉,可很快又被泥水染黑……   夫子到底说了什么,说了什么?   顾长盛的十指深深抠入泥地中,麻木的他却没有感受到指尖传来的剧痛……   这时,一直陪伴着他的神马突然仰天长鸣……   顾长盛被马鸣声震得一惊,愣了许久,他突然傻笑起来……   他想起来了,他想起来了。当时夫子说的话,他全都记起来了。   那时夫子是要解释的,他定是有话要对自己说。   那些话一定很重要,只要他听了,这一切就会有转机。   顾长盛就像抓住了生命中的最后一根稻草,双眼迸发出惊人的光亮,疲劳的身体也突然恢复了体力,他利落无比地翻身上马,朝着车队离开的方向追去。   只是他忘了,时过境迁,那些话也随之不重要了,就算他听了,也什么都不能改变。   至少对季远川来说,什么都不可能改变。   ……   躲过一场大暴雨的车队,终于在第二场大暴雨来临之前赶到了一个小镇。   这个小镇牲畜都比人多,所以突然见到几百人的车队,一时吓得户户闭紧门窗。   季远川带人挨个敲了敲门,都无人来应,无奈只好在一所破房子前暂时安置了。   不过他依然没有死心,眼见着雨变小了,就让几个学生在小镇居民的门口背书,有的是小宛国语,有的是大秦官话。   这一招还挺有用,没一会儿,门口有一棵大树的那户人家就开了门。   有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走了出来:“你们是读书人么?”   说的是小宛国语,或许是语速慢,季远川竟然听懂了,不过他还是不打算说话,便让小宛国语说的非常顺畅的利伯冉前去交涉了……   没过多久,其他十几户人家也全都开了门。   小宛国与大秦不一样,能读书习字的只有贵族,平民是一辈子都无法接触到这些,所以面前这些人才会对他们读书人的身份异常看重。 第137章 无奈的夫子   经过一番交涉,最后季远川租下了两个相邻的宅院,虽然简陋,但胜在地方大,能够容得下所有的人和马车。   一座宅子负责卸马车,另一座宅子则专门伺候解放了的马儿,比如给马喂草料和刷马毛。   季远川正带着一群学生在为所有的马刷毛。   因为刚刚下了雨的缘故,马毛都因为污泥糊成了一个个硬块,四条腿真的成泥腿子了。   年轻人精力旺盛得很,没一会儿就由给马洗澡变为了泼水节了,季远川连忙从混乱中撤出来,但还是晚了,全身都湿透了。   季远川摇了摇头,无奈地去让人多烧些水,免得到时候有人感冒。   因为两座宅院之间的土墙特别低,还不到季远川的腰间,所以他为了省力并不打算走正门,而是直接手一撑从墙上越了过去。   可就在他落地时,他发现墙角好像堆了个什么东西,远远瞧着像是个人形,一个被泥浆包裹住完全看不见正脸的人。   这是个人?应该是个人吧!   季远川朝着泥人走了过去,待走近了再仔细一看,没错……确实是个人没错了。   只是这人为何躺在泥水中昏迷不醒?难道是被人追杀?   可也没瞧见什么血迹啊!   季远川将此人埋在泥水中的面部抬了抬,以免他不能呼吸,然后再看了看自己一身洁净的衣衫……   犹豫了一会儿,季远川还是决定先行离开。   没过一会儿他就带了两个人回来,他指着角落里的人道:“把那人抬进去清理一下!”   其中一人顺着季远川手指的方向看了看,什么也没瞧见,直到把视线下移这才看见那儿好像趴着个人,他吓了一跳,惊讶道:“季掌师……那是什么?是人么?”   “没错,那就是个人,快抬他进去,其他的等会儿再说。”   “哦!”   被季远川叫来干活的两人老老实实地将人抬了进去,季远川本来也打算跟着进去,但转念一想,也许那人的周围有什么线索也说不定……   于是他便在那人昏倒的地方左右都看了看,可就在他走过土墙的尽头即将要转弯时,迎面对上了一双圆滚滚的大眼。   季远川吓得后退了几步,而对方也迅速地将头缩了回去,似是被他吓坏了。   若是他没有看错,那分明是……季远川忙转过弯去看……果然看见一双惊恐的大眼!   不要问他为什么能从那双眼睛中看出情绪,只因这匹马实在太人性化了。   似乎是因为他看的时间过长了,那马还往后退了几步。   既然神马在这儿,那刚才的人肯定就是顾长盛了。   这家伙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鬼样子了?   季远川也没继续管神马,扭头就往回走,拿了一些草料回来放在它面前,也不看它吃不吃,人又转身走了。   一回宅子就有人上前提醒他:“季掌师刚刚抬回来的人醒了,他不肯沐浴,还说要见您,季掌师接下来该怎么办啊?”   季远川没有回答他,反而问道:“淋了雨和洗马的人可有沐浴了?”   “没有,大家还在排队。”   “既然那人不愿意洗,那就别洗吧,大家先沐浴了再说。”   这学生听了,笑了:“好,我这就去和大家说。”   ……   又过了半个时辰后,大半的人都洗完,季远川也慢慢悠悠地扛着澡盆冲浴去了。   特殊时期,没有那么讲究,能冲个热水澡已是十分不错,毕竟一路都是这么过来的。   就在他冲到一半时,浴房的门突然被打开,从外面冲进来了一个人。   这小农院能有个浴房就已经十分不错了,你不可能再过多要求里面还有屏风啥的。   所以季远川看了看光溜溜的自己,再看了看那在泥水中泡过的人,冲淋的动作立刻停了下来。   季远川本想将他轰出去,但一看那人手里拿着的不知是谁的衣物和搓澡巾,他扭过身,背对着他继续冲浴。   而顾长盛反射性地将门关紧,他的目光肆无忌惮在季远川的身上侵略。   为什么觉得后背热了起来?这气氛蛮尴尬的,尬得季远川只想快点结束眼前的局面,他草草地冲掉了身上的泡沫,随意将身体擦干后就开始将干净的睡衣往身上套。   因为不习惯这个时代的亵衣,所以他晚上一直穿着自制的无袖直筒睡衣,不用系带子,凉快又方便。   可就在他将睡衣往头上套,视线重新恢复光亮时,他的面前站了一个被黑乎乎的人影。   哈……什么东西…哦……是人啊……   季远川后退两步,在对方明晃晃的眼神中快速地将裤子也穿上。   “你又要做什么?”就不能一次性把话说完吗?这样谁能受得了啊。   “我……”   “……你先把自己整理干净吧,话等会儿再说也不迟。”季远川打断他,语气颇不耐烦道。   “……好,夫子你先等等我,我很快就好……”   季远川点了点头,找了个离他较远的位置坐下,然后他很快就知道自己的这一个举动有多么明智。   顾长盛冲澡的速度那叫一个快,人影都看不太清了,只瞧得见四处迸射的水花和……泥点……   没过多久,一个看起来干干净净的人就重新站在了瞠目结舌的季远川面前。   也不知借给他衣物的人是谁,但看得出是个身形较瘦的。顾长盛看起来并不健硕,也不干瘦,可那身衣服穿在身上,被紧绷的肌肉撑起,则显得过于紧身了   不说别的,这长腿窄腰的身材,看起来确实格外吸引人。所以季远川就没忍住多看了几眼,然后强迫自己将视线转移……   转移到顾长盛直往下滴水的发梢上,季远川将顾长盛从上至下扫了好几遍,才多久?三分钟……还是…五分钟?这人竟然连头发都洗好了!   季远川心中深深怀疑,顾长盛肯定没有洗干净,也许胳肢窝就有一块污泥呢!   顾长盛的开口及时打断了思绪发散的季远川。   “夫子,我有话要问你……”   季远川也说不出自己面对顾长盛的心情,生气有之,不耐有之,无奈有之……总而言之,就是很复杂。   所以当诸多情绪交汇时,他反而无比的平静。   “你想问什么?”问吧问吧,问完就赶紧走,实在不想再看到这家伙了,让人头疼。   顾长盛的视线从季远川白洁而轮廓分明的脸,落到大开的领口,又滑至被滴水长发润湿的腰间,他闭了闭眼,稍定了定神,声音沉沉地道:“那日我自北疆回来,夫子你想与我说什么?”   “什么?”季远川怀疑自己听错了,都那么久远的事了,扯它作什么?   顾长盛忽然往前走了一步,手指动了动,可想到什么,手最终还是回归平静,他慢慢道:“那日……夫子说会向我解释,可是我当时并没有听,现在…我真的很想很想知道,夫子要和我说些什么。”   “现在还说那些有什么意义?都过去了……”   “不,对我来说有意义。”顾长盛又往前走了一步,两人的距离瞬间缩了一大截。   季远川顿时不满了:“你靠这么近做什么,后退后退,我又不是听不见。”   顾长盛这次却没有听他的:“若夫子不说,那我会日日都缠着夫子,一步都不离开。”   这话虽然听着荒谬,但季远川知道他完全做得出来,而且……掂量一下两人目前的实力,要是真动起手来,他好像打不过顾长盛唉……   “行行行,我说,说完了你总可以走了吧。”此时他没有别的想法,只有赶紧让他离开的念头。 第138章 真相的夫子   “只要夫子说了……我立马就离开……”   “行!”季远川点点头,“不过在此之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十一,十二,十三,还有十四……他们还活着吗?”   顾长盛一愣,不知为何夫子会突然提到他们,他想了想,若是没有记错的话……   “那日在我到了梨水岸之后,十三和十四就跑了,至今不知去向,而十一战亡,十二据说当了逃兵,也不见了人影。”   “呵呵……”季远川嘴角勾起,讽刺地笑了几声,“真是好手段,竟然一个人都找不到了,怕是……都死了吧。”   他醒了后也曾下山找过那几个护卫,不过什么也没找到。   可听顾长盛这么一说,季远川猜想,或许十三和十四在雨夜那晚就已经死了。   是他害了他们啊!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不管是夫子说的话,还是夫子此时的神情,直觉都告诉顾长盛……不对劲!   季远川没有理会顾长盛的问题,他看向窗外倾泻而下的雨幕,心中涌起了一股莫名的伤感,或许是为了十三十四,也或许是为了他自己和顾长盛。   季远川回想道:“那夜,下了一场大雨,我从城内往书院赶,我让十一和十二休息,让十三十四为我赶车。马车内还点着安神香,可那根本不是什么安神香。也怪我对香一道知之甚少,等我意识到不对劲时,我已经晕过去了。而待我再次醒来后,就看见了你,还有躺在我身边的女人……”   我一睁眼,就看到你向我走来,只是那时的我高兴过了头,目光汇聚在你身上,却丝毫未察觉你手中紧握的匕首。   “……我现在都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随着季远川一句一句将曾经的真相剖出,顾长盛脸上的表情几经轮转,有不解,有悔恨,有心疼,有懊恼,有愤怒……   顾长盛幡然醒悟,从他收到夫子信的那日起,亦或是自他给夫子写信的那日起,他的一举一动就一直是处于监视之下,只是可笑的是他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所以后来他才收不到夫子的信,所以那些去桐城打听消息的人才会说夫子日日留恋青楼,所以他才会看到梨水岸的那一幕,所以回到北疆后不久十三十四才会接连出事……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被人精心设计的阴谋,一个针对他和夫子的局……   而那背后之人,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可笑的是,他竟然一直没有发现,直到现在,直到从夫子的口中得知真相……   万千言语在顾长盛心中翻腾,他想要解释,想要辩解,可话到嘴边,他却失了声……因为此时不管他说什么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原来真的是他毁掉了一切……是他的不信任,是他亲手在夫子心口扎了一刀,是他……都是他!   顾长盛抬手盖住脸,人缓缓蹲下,他不想让夫子看到他因痛苦而扭曲的脸。   心,真的太痛了,就像下一刻就要炸裂一般。   ……   将一切都抖落了个干净,季远川只觉得整个人都轻快了许多,似乎一直背在身上的大包袱终于卸下了,他看了眼蹲在地上许久未言的顾长盛,没有再说什么,他走了出去。   就在他推开门即将迈出去时,身后传来一道极力压制的声音,低沉而略带沙哑:“夫子……那日…你要与我说的……就是这些吗?”   季远川没有回头,只淡淡地“嗯”了一声,接着便毫不犹豫地跨了出去。   而顾长盛在季远川走后的空荡荡的浴房中,发出一声声困兽般的嘶吼。   原来是他毁了这一切,是他亲手将夫子赶走……如果当初他愿意听夫子说完,如果当初他没有那么冲动,如果当初他对夫子能多一些信任……   那这一切肯定会不一样!   夫子定然会站在他身边,和他一起看四处淘来的话本,与他聊哪家饭馆又了新的菜式,在静谧的灯光下拥抱……   可是,这一切都没了!   尽管不想承认,可顾长盛心里却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夫子怕是永远也不会原谅他了。   …所以,真的没有可能了吗?   无尽的悔恨涌上心头,浴房内响起一声声沉闷的击打声,好不容易止血的伤口再次裂开,可顾长盛似乎完全感受不到痛,似乎这样就能稍稍缓解他内心的绝望……   ……   而离开的季远川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高兴,他一个人待坐了一会儿,直到有人叫他,他才出去……   第二日,因为依旧是大暴雨,车队便决定再停留一日,几百个人的吃用没几下就将当地人的菜园子霍霍光了,就是羊也买了十几只,打算晚上整几只烤全羊。   住在偏远小山村的小宛人,平日要是想卖点啥换些银钱,那必须得翻山越岭去到那人多的大集市,而且就算是去了,有的果蔬也不易保存,如今能不费事地就将东西卖出去,一个个都笑开了花,还帮忙青明书院的学生一起炒菜。   顾长盛便是此时混了进来,因为眼疾手快,他从当地人手中花重金买到了一些果蔬和羊排。   小宛人以为他是学生,学生以为他是小宛人,所以他很成功地占到了一个灶台。   废了一些功夫,并且引起后面的人不满后,顾长盛才终于将三菜一汤弄了出来。   然后他来到了王风启的面前。   王风启好歹也是个夫子,平时虽然干的事也不少,但做饭还用不上他来动手,所以此时他只需要等着吃就好了。   虽说在小宛国不愁吃也不愁喝,但到底吃不习惯,再加上队里也没个厨艺高的,所以早不知道好吃的是啥味了。现在乍一见色香味俱全的三菜一汤摆在眼前,那双眼瞬间睁的老大,目光是彻底粘在上面了。   既然摆自己面前了,那肯定是给他吃的啊,王风启想都未想便伸出了爪子,直奔那红烧羊排而去……   下一秒就被拍了个正着!   “啪……”   “嘶……疼疼疼……做什么呢,干嘛打人啊,尝一块咋的了?”王风启一抬头,就看到了面无表情的顾长盛,他不屑地撇了撇嘴,将被打的那只手背到身后。   切!不吃就不吃,我还不稀罕嘞!   虽然吃不着,但还是要挖苦一阵的,王风启阴阳怪气道:“哟…这是谁啊,这不是大将军顾长盛么,怎么您有空来我这小庙呢?当不起当不起啊,您还是请回吧!”   顾长盛没有理会王风启说了什么,整个人显得有些木讷无神,他看着桌上的饭菜缓缓道:“这不是给王夫子的,这是给夫子的,还请王夫子代为转交,顾长盛感激不尽。”   “你感激不尽?”王风启笑了,斜挑着眼看着站在面前的人,“你感不感激与我何干?”   脖子仰得有些酸,王风启连忙低头,心里十分不悦,这家伙没事长这么高做什么,害的他看着都累得慌。   “我只是想让他吃好点儿……”顾长盛看着脚尖道。   “得了吧,这就不用您操心了,现在这副可怜样子做给谁看呢,当初居泽快要死的时候怎么就没看见你呢,现在……呵呵……”   快要死?顾长盛神情一震,头猛地抬起,眼冒凶光,整个人的气质顿时变了,他急切地问道:“你说什么?什么快要死了?你说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王风启可不想告诉他什么,当然一个劲儿憋着不说。   当年他不是没有察觉居泽与顾长盛之间的事儿,他又不是傻子,眼皮子底下的风起云涌能看不明白?   虽然他心中并不看好,可他也不好多说什么,若是因此而失了居泽这个朋友,那才是得不偿失啊!   直到他亲眼目睹季远川差点死了,他对顾长盛的印象也从无感变成了厌恶。   因他平日去过梨水岸次数不少,所以时间一长,在那儿也有了几位“老熟人”了,他还记得其中一位“老熟人”通知他去接人,他到达梨水岸看到的情景。   季远川脸色苍白,双目紧闭,身上的白衣满满都是血迹,无论他怎么喊都没有动静。   他到时,季远川身上的伤就已经包扎好了,大夫说那伤并不重,可是季远川却一直都醒不过来。   有人说,看到了一位男子持刀闯了进来,不由分说地冲进了居泽那屋。   旁人看见男子拿着刀,也不敢阻拦。   王风启在多人对那男子容貌的形容下,确定了那人的身份——顾长盛。   不过最让他确定的还是因为“老熟人”的话,她说她听见了居泽喊那人“长盛”。   “老熟人”亲眼看见了季远川被刺的过程,但她实在太害怕了,一觉醒来就发现在杀人,所以她全程都在装睡,幸好顾长盛没有将刀锋对向她。   然后,他眼睁睁看着原本鲜活的人一点一点在他面前憔悴枯萎,而他无计可施。   而那时顾长盛在哪儿呢?   也许美酒畅饮、美人在怀吧,而居泽就快要死了。   所以,他为什么要回答顾长盛的质问呢?王风启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咽了咽口水。   顾长盛看他的反应,忙道:“只要王夫子将此事告知与我,王夫子想吃什么尽管吩咐,长盛求您了……”   王风启听了,不屑地笑了。   作为好友,最重要的就是讲义气,一点点口腹之欲就想收买我,是不是太看不起我了?   切…… 第139章 出来的夫子   门外响起敲门声,季远川头也未抬,依旧在整理着手头上的东西,游学即将结束,关于所有学生的测评结果也差不多该出来了。   他喊了一声:“进来!”   有人推门而入,没有听到说话的声音,季远川就先闻到了饭菜的香味。   本来还不觉得饿,但一闻到这诱人的香味,季远川顿时觉得自己好像在叫,他下意识抬头,便看到王风启端着一块木板进来了。   而那木板上便放着三菜一汤还有一碗米饭。   “谁的厨艺这么好了?竟然这么香!”据他所知,最开始那些学生可是连火都烧不起来,煮的饭也是夹生的,现在是大有进步了,但也只限于将饭菜煮熟而已,那味道……唉…还是别提了。   王风启笑了笑,很自然地道:“还能有谁?反正不可能是我们书院的学生做的,是雇了当地人,你快来尝尝,比我们的学生做得可好多了。”   季远川看了看还未完成的工作,再看了看那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没有丝毫迟疑,他放下了手中的笔,几步走过去,拿起筷子挟起了一块羊排……   入口即化,满口鲜香,这人的手艺也太好了吧。   “云平兄,这人厨艺确实不错,若是可能的话,便多雇那人几次吧,也好让学生们都尝尝鲜。”   “好啊好啊,我等会就去与他商量一下,多加些银钱应该无碍。”   王风启表面笑嘻嘻,心里想的却是:怎么可能……加多少钱他都不会肯的!   季远川是真饿了,也没顾得上招待王风启,毕竟在他这儿,王风启压根不需要招呼,有啥好吃的他自己就先上手了。   但这次奇怪的是,送完饭菜王风启竟然就要走了。   季远川连忙挽留:“你怎么就要走了,不与我一同用饭么?这么多我一人也吃不完啊?”   虽然他的胃口不算小,但这份量对他来说还是多了些。   王风启连连摆手:“不用不用,太客气了,你自己吃吧,外面还有很多呢,我去外面和学生们一起吃了哈,你慢慢吃别急,等会会有人来收餐具的,我走了哈……”   看着王风启跑开的身影,季远川皱了皱眉,这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客气了?怪怪的。   不过再怪也挡不住季远川享受美食,菜量虽然略多,但他还是全都吃完了。   毕竟是自己吃剩下的,再给别人吃就不大好看,而且其他人也不是没有,若是留到晚上,依目前的气温怕是要坏了。   所以,一不留神,他就吃撑了,既然如此……那就干脆出去散散步消消食。   故他手里端着王风启端进来的板子一边出了门,一边思考着等会儿继续干的事情。   游学测评的撰写可不是一般的累。   首先他要将其他夫子对学生的简评全部收上来,共有两百多份。   他一一看过后还要对其进行修改,力求测评中没有缺点,只展现出学生好的一面。   在他看来,这些学生肯定会有各种各样的缺点,可他的职责是将他们的优点最大化,而当这些学生走向朝堂后,这些测评也能起到一定的方向作用。   至于没有写上去的缺点,都是人精,谁还能不知道呢,况且现在不行不代表以后也不可以!   只是这样一来无疑加大了他的工作量,没有十天半个月是完成不了了。   绕过还在打闹用饭的学生,季远川见雨下的不大,便来到水井边上打水,顺带将碗筷给洗了。   就在他打算回去时,他闻到了一股烤肉香味。   可能因为不时吹过的风,让味道不太明显,但他确定那确实是烤肉味儿。   一时好奇的季远川便顺着味道找去,很快他就站在了柴房的门口。   看着虚掩的门,季远川决定给对方留些面子,不被那人发现自己看到了,他只偷偷看一眼是谁!   然后季远川便走到木窗那看了一眼,正好瞧见了正抱着半扇羊排啃得投入,满嘴是肉,脸上还洋溢着灿烂笑容的王风启。   真是啼笑皆非!   这家伙……难怪不肯留下来与他一道吃饭,原来这里还有好吃的等着他呢。   也不知道他是如何躲过那几百只眼睛,一个人静摸摸到这个小角落来的。   看这狼吞虎咽的模样,也是不容易啊!   季远川没有惊动他,又静悄悄离开了。   然后当天晚上,季远川就发现自己的晚饭变成了烤羊腿……   ……   而也是在这个寂静的夜里,宁静的小村落又来了另一伙人。   当时季远川依旧在修改着简评,这时有人来拍门。   “季掌师,有很多人来了,大事不好了……”   听着声音像是贺州,季远川起身打开门,走了出去,看着神色慌张的贺州道:“怎么了?别急,慢慢说!”   “是这样的季掌师,好像是之前迎接小宛公主的那支军队到了,他们将几户人家赶了出来,但是他们觉得还不够,说是我们占着的院子最大,现在正要把我们也赶出去。季掌师,他们手里个个都拿着武器……”   季远川听完就往院子里跑,对方拿着武器,而书院的学生也不是忍气吞声的主,这要是一言不合见血了可怎么办?   迎接小宛公主的军队,那不就是顾长盛带来的么,这带的都是什么兵啊,竟然如此霸道!   心中担忧,脚下步子也不由加快了许多,没一会儿功夫他就来到了前院,见到了剑拔弩张的一幕。   只见一位小宛国内侍打扮的男子正趾高气昂地用蹩脚的大秦官话命令道:“我让你们滚没有听见吗?这座房子我们高贵的公主即将入住,可不是你们能够占用的,识相点就给我滚出去……”   而在内侍的身后,则是十几位身穿戎装,手握大刀的士兵。   与内侍分毫不让的则是书院的人,有学生,有杂役。   “凭什么啊,明明我们先来的,凭什么要将屋子让给你们…”   “就是啊,你们不是已经有房子住了么,为何还要将我们也赶出去?我们好歹也是有功名在身的学子,怎可容你们如此侮辱……”   “你们未免太过霸道了,已经将很多无辜的小宛百姓赶出了他们自己的家不说,如今连我们也要欺负了么,难道没有王法了……”   有的夫子竭尽全力拽住欲拼命的学生,季掌师还没来,别轻举妄动啊!   季远川看得心惊肉跳,对方看着确实人少,可个个手里拿着大刀啊,我方人是挺多的,看起来架势也蛮凶的,但也抵不住对方一刀啊。   季远川人还站得远时,就大喊一声:“都给我住手……”   他的声音一出,所有人的视线便都看了过来。   本还被夫子制住的学生也不挣扎了,吼得撕心裂肺的学生也不叫了,本还打算去拿刀的杂役也打消了念头……   除了还在叫嚷的内侍,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   而随着季远川的到来,原本拥挤的人群迅速分出一条道出来,他走到最前面,挡在了所有的学生面前,面对着白得发亮的刀刃。 第140章 受伤的夫子   “不知诸位前来所为何事?我等可有何冒犯之处?”   内侍斜挑着眼,自下而上地打量了季远川一番,许是对大秦官话还不习惯,发出的声调尤为怪异:“哟,我当是谁,这不是在皇宫有过一面之缘的季夫子么,真是巧啊,竟然又遇到了啊!”   一面之缘?季远川的目光从内侍的脸上一扫而过……没有半分印象……   他脸上不露分毫,客气道:“天色已晚,若是无他事,还请你们离开……”   见他不搭话,内侍的脸色霎时变了,语气阴冷道:“呵……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叫你一声夫子,就真当所有人都把你当回事了?我呸……”   季远川神色未变,目光沉沉地看着内侍,什么也没说。   内侍被他的眼神一瞧,心中有些发毛,可再一看自己身后的人,胆气更足了,他们公主可是即将要嫁给大将军的人,这些兵可都得听公主的,他有什么好怕的。   是个掌师又如何,人长得俊俏又如何,现在还不是被他骂得不敢吭声。   内侍挺了挺胸膛,大声命令道:“这个房子已经被我们公主看上了,识相的就赶紧给我滚出去,省得脏了几位军爷的刀,你听到了没?”   提到“军爷”二字时,内侍还扭头冲身后的人谄媚地笑了笑,转过身后又是一副居高临下地丑恶嘴脸。   季远川没有理会如小丑般的内侍,他的目光略过内侍,直接看向他身后的十几位带刀士兵。   “若我眼神没错,你们都是大秦的士兵吧……”   那些人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的眼神颇有压力,而季远川也并不需要他们的回答。   “同是大秦国人,你们身为大秦的军人,职责是保家护国,可什么时候,你们竟然将刀口对向自己无辜的子民了,这难道就是你们的职责吗?”   内侍一头雾水地看着季远川,这人说的话他咋有点听不懂嘞……   而内侍身后的士兵相互看了看,眼神交流后,一人开口道:“这事与我们可无关,这都是小宛公主要求的,我们也没有办法啊……唉……”   说到后面还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只是他脸上的表情却一丝苦恼都没有,甚至有些看热闹的成分在里面。   又有人接着道:“是啊,我们也很为难,可人家是公主啊,很快又是将军夫人了,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唉……你们也体谅体谅吧,将房子让出来得了,我看你们不是有不少马车么,都是大老爷们儿,睡马车上不就得了,何苦与个女人争呢?”   呵,说的轻巧,季远川都要被气笑了,明明对方已经有了足够的房间,却还要仗势欺人地将他们赶出去。   季远川也算是看明白了他们这伙人,小宛内侍的有恃无恐是在借这些士兵的势,而这些士兵又何尝不是在借小宛公主的名头。   目的都是要将青明书院上上下下全都赶出去。   季远川一直都觉得自己算是好说话的,但这并不意味着被人欺到头上来还得忍气吞声,更何况这所有学生、夫子和杂役都看着,若是此时退了,往后他在车队还有何威信可言,青明书院这个名字又算什么?   若是对方心平气和地提出拿另一座房子与他们交换,季远川兴许会应下,可这明显是要将他们赶出去的无礼要求,则恕他无法认同。   季远川被激怒,说话也不再讲究什么客气不客气了,强硬道:“屋子我们绝对不会让出来,若是你们不满,那你们便先踩在我身上进去吧。   我倒是要问问顾长盛,他究竟是如何带的兵,这还能被称为大秦的士兵吗?我看是市井流氓还差不多。   不求他顾长盛能尊师重道一回,但也不可过于放肆……”   季远川说的通俗易懂,这下内侍听明白了,只不过顾长盛是谁?这季夫子怕不是得了失心疯吧!   “哈哈哈哈……”内侍大笑了几声,“季夫子,你别不是以为随便扯上一个人我们就会改变想法吧,我让你们滚出去那就得滚出去,没得商量,至于那什么顾长盛的家伙,管他是谁……”   季远川根本未将内侍放在眼底,自然也没多注意他说的话,目光依旧略过了他,直接看向他身后的人。   而那些士兵自他一说出顾长盛的名字脸色顿时大变,他们神色狐疑地互相对视,最后一人开口问道:“你如何知道我们将军的名讳?”   本还骂骂咧咧的内侍听到这里顿时愣了,难道真的有顾长盛这个人?不对啊,驸马的名字不是这个啊……   昨日顾长盛离开,可没想到的是,才一日不到的功夫,这家伙又弄出这么多幺蛾子。   “我倒是要问问顾长盛,他是如何硬得下心肠将刀指向曾经为他教学讲课的夫子,又是如何狠心能对同窗下手,你们让他出来,且让我当面问问他!”   这时所有士兵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遭了!   十几把刀在终人的视线中唰唰地收回了鞘中,为首的那人收起了那一副看笑话的嘴脸,脸上带了和煦的笑容,他一把将那尚处于不解中的内侍推到身后。   “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原来是夫子啊,误会误会,这都是误会啊!”   又有一位士兵道:“是啊,都是误会,我们都是听公主的命令来看看的,没有一点儿恶意,夫子可千万不要误解了我们……”   “我们这就离开,夫子别生气,我们这就离开……”   什么意思?怎么又听不懂了?内侍被推得往后倒,也没个人帮忙扶一把,最后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四脚朝天。   什么龙王?什么庙?大秦官话也太难懂了!不是说好了将这些酸书生赶出去么,怎么又突然变卦了。   内侍费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打量自己的衣服,发现竟然弄脏了一大块,顿时火大起来,这可是他最后一套干净的衣服了,其余的早就湿透了,现在又弄脏了,叫他可怎么办?   再抬头一看那季远川的脸,内侍心中更不爽了,那脸色摆给谁看呢,不过是个穷酸书生罢了,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当初公主向你示好,你只当看不懂,可你绝对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吧,曾经你不屑一顾的公主,现在牢牢将你踩在脚底。   季远川没料到自己只不过是提了一下顾长盛的名字,这些人的态度竟然发生了巨大的转变,难道今天这出和顾长盛没有关系?   眼见他们要离开,季远川也就没有再说什么,能息事宁人那自然最好,所以谁也没发现那内侍的不对劲。   直到内侍突然从一士兵的腰间抽出了长刀,直直地冲向季远川。   “夫子小心……”   “季掌师小心……”   因为距离太近,时间太过突然,季远川只来得及险险避开,并下意识地用手抵挡。   而下一秒,内侍就被一脚踢飞,倒在地上人事不知。   季远川似乎听到了什么断裂的声音……   接着在众目睽睽之下,季远川的手臂被一双有力的手抬起!   因为被刀锋刮过,浅薄的衣衫被划破,并在上面留下了一道血痕。   一道阴冷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竟然敢伤他……”   后来场景太过混乱,季远川记不太清了。   好像有很多人奔向了他,也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径直朝着晕倒的内侍走去……   他好像还看到了那些士兵突然跪下,口中大声喊道:“参见将军……” 第141章 赶人的夫子   “季掌师您没事吧?”   “季掌师您受伤了,疼不?”   ……   季远川被一群人围住,一句句关切凑上来,好像自己是块易碎的豆腐一样,他忙摆摆手:“没事没事,小伤而已,不用担心……”   而他的目光却越过众人,落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上,眼见着他毫不留情地将那些跪在地上不断求饶的士兵踢翻。   “……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欺负到老子的夫子头上来了,不知道你们能有几颗脑袋赔罪的……”   被踹飞的士兵再不够求饶,忍着被踢断肋骨的剧痛重新跪在地上,其他人看了也不敢求饶了。   季远川心里倒是没有多大的波澜,他只好奇,顾长盛难道没有离开么?   但顾长盛的行为在书院的其他人看来却是十分解气。   “打的好,就应该如此……”   “真是活该……”   “让你们狗仗人势……”   ……   季远川见顾长盛越揍越凶,心下倒有些担心,虽说这些人可恶,倒还不至于要他们性命,更何况最过分的那个已经晕了过去……   季远川扒开人群,走向顾长盛,拦住他已握住刀的那只手,这一刀若是真的挥下去,只怕那人不死也难了。   “顾长盛,够了……”   顾长盛用力过大,根本来不及刹车,但好在季远川及时握住了他的手,这才控制住力度,那刀也幸运地没有落下。   然后季远川便看见了顾长盛突然转过脸时那双腥红的眼,四眼猛一相对,季远川被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不知为何,他竟然从里面看到了疯狂和残忍……若是他没有阻止,顾长盛怕是真的会杀人。   “你……怎么了……”   似是意识到眼前的人是谁,顾长盛这才恢复了理智,他低下头,喊了一声:“夫子……”   哪怕两人早已经没了可能,季远川私心也不希望顾长盛出事。   “你怎么了?”   顾长盛眼眸低垂,不让季远川看清他此时的神情,轻声道:“我没事……倒是夫子,夫子的伤如何了?让我看看……”   说完,顾长盛便将手中的大刀扔掉,双手伸向季远川受伤的那只手臂。   大刀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季远川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躲开顾长盛察看的双手。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顾长盛眼中划过一丝黯然,双手无力垂下,他盯着下方季远川只来得及穿上木屐的脚,道:“夫子要好好照顾自己……莫要着凉了,至于这些人……既然敢冒犯夫子,我定会严惩不贷,夫子放心……”   季远川倒是不担心这个,他觉得此时的顾长盛状态似乎有些不对劲,但他又说不上原因,只是一种模糊的感觉。   只是此时他与顾长盛的关系早已不是从前,有的话还轮不到他来说。   所以,还是保持应有的距离才是。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不管怎样,今日之事多谢你了。”   顾长盛脸色一变,抬起头看向季远川道:“夫子与我何必言谢……”   季远川看了看周围的人,又看了看一脸正色的顾长盛,哈哈笑了几声,不过还是觉得有些尴尬怎么办?   算了,那就撵人吧,反正天色也不早了。   “你看…你们自己内部的事情,我也不好插手,时间也不早了,你们还是离开吧!”   经过刚刚的一番混乱,小院都被弄得乱七八糟了,季远川也不想再客气什么。   虽说没有顾长盛,今日这麻烦不可能摆平得这么快,可这些人本就是顾长盛手下的兵,可不就得他负责么?   季远川认为将错全按在他头上都不过分。   顾长盛沉沉地看了季远川一眼,许久才道:“好……”   说完,顾长盛一言不发地离开,而那十几个士兵头也未抬,一声不吭地朝着大门走去。   就在他们快要出门时,季远川又突然叫住了他们。   “等一下……”   顾长盛立刻回头,眼睛闪过一道亮光,照得那冷硬的面容都柔和了许多。   “我在,夫子可是有什么需要?”   季远川淡笑着回视顾长盛期待的目光,用未受伤的手一指一个角落,提醒道:“你们还有一个人,别忘记了带上。”   顾长盛顺着季远川所指方向看去,果然那里还躺着昏迷不醒的内侍,将脸上的期待之色渐渐收敛,复又换上一副成熟稳重的神色,他扭头看了一眼站他旁边的士兵,什么也没说。   两位士兵立马站了出来,将晕倒的内侍带上。   “夫子,我走了,若是夫子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   季远川笑着点了点头,心中却想的是,明日一定要早些出发,一定不要与他们同路。   这次,顾长盛等人是真的走了。   有在医舍当药童的杂役上前为季远川处理伤口。   有还在义愤填膺发泄怒气的学生。   也有忙着收拾院子的人。   而躲在人群堆里的王风启则大大送了一口气,幸亏当时没有将顾长盛赶走,不然今天就麻烦了。果然他就是有远见,随便做下的决定都会有如此大的裨益,嘻嘻嘻……   ……   而就在季远川这边上演一出出大戏时,小宛公主那头却是格外悠闲,只不过这下个不停的雨实在让她心烦。   “这人怎么还不回来,不就是赶个人么,他们那么多人还摆不平么?”小宛公主倚在马车壁上,看着外面的雨,懒洋洋地道。   旁边的侍女正将一颗紫葡萄小心地去皮,然后喂入公主粉嫩的小嘴中。   侍女安慰:“公主莫急,他们很快就会回来,到时候公主就可以下马车了。”   “是啊!”一想到季远川会被她指派去的人灰溜溜地赶出来,她就觉得心情突然好上了几分,“那些屋子都太小了,也就那个稍微大些,勉强入我眼吧。”   “公主说的是,公主是千金之躯,理应住最好的那座宅子,至于那些书生…他们不是有马车么,睡马车上不就得了。”   小宛公主被侍女说得越发心花怒放,是啊,长得英俊又如何,现在还不是得淋雨。   侍女最是明白自家公主的心思,讨好不要钱地往外扔。   “那季远川也是个不识好歹的,当初公主您主动向他问好,他竟然敢无视您,这下可好了,遭报应了吧……”   不过,显然这马屁没拍到位,公主听了非但没夸她,反而给了她一耳光。   侍女被打得有些缓不过神来。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本公主何时向那穷书生主动问好过,我看你是脑子坏掉了,连记性都不大好了。本公主的未来驸马可是大秦朝的大将军顾风,和那季远川可没什么关系。”   侍女回过了神,吓得跪趴在地上,连连认错:“公主说的对,公主说的对,是奴口无遮拦,是奴胡说八道,那季远川如何能与一表人才、英俊潇洒的驸马相比,是奴说错了,还请公主恕罪,饶恕奴……”   “罢了罢了,本公主就是容易心软,这次就算了,只是下回可不许再胡说,不然……小心我割了你的舌头,再喂给你吃……”   侍女听了心中没有半分轻松,更无感激,反而更害怕了几分,不停地冲着公主磕头。   而小宛公主却陷入了初见驸马的那日……之前她只见了一个季远川,便惊叹世上竟有如此男子,可直到她看到了来迎亲的驸马……   她才知道,季远川也不过如此。   与顾风将军一比,季远川的英俊则显得过于温和与收敛,她还是更爱那骑着大马缓缓向她走来的驸马。   容貌更为俊美,身形更为孔武有力,就连那不经意看过来的眼神都莫名给人压迫感。   也只有这般霸气的男子才能配得上她。   就在这时,隐隐约约好像听到有人说将军回来了。   将军?那不就是驸马吗?   她激动地立马站了起来。 第142章 木木有夫子   她这驸马也不知怎么回事,突然人就没了踪影,幸好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人总会回来的,这下可算是被她等回来了人。   突然站起的延迟玉摸了摸脸和头饰,踢了踢还傻磕头的侍女,急道:“快看看本公主可有何不妥,这妆容,头饰,还有这衣裙,看起来如何?”   侍女含泪抬起头,强撑着笑道:“公主今日从上到下无一处不美,驸马定会被公主惊艳,公主不必担心!”   延迟玉听了,心里这才高兴了些,在侍女的整理与伺候下款款下了车,而她一下车就迎来了向她走来的顾长盛。   听说大秦的女子都很矜持,在小宛的那套就莫要再拿出来了,她可不想被驸马看低。   就在两人间的距离越来越短时,延迟玉的呼吸也不由急促了起来,也只有这般惊绝无双的男子才配得上她,至于季远川之流,也就是瞧个高兴罢了。   尽管拼命压制,延迟玉嘴角的笑意仍是无法抑制地翘起,她在心里都想好了,若是驸马与她问好后,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定要以最动听的声音,最优雅的姿态呈现。   力求给驸马一个好印象。   然后她就眼睁睁地看着她的驸马视若无睹地从她面前走过,脚步没有一丝停顿,没有说一句话,眼神也没有半分偏离。   嘴巴微张的延迟玉傻了,这和预料中的怎么不一样?   她连忙转身,想要叫住视她于无物的驸马。   “驸马你等等……”   因为转身的动作过于突然,吓了身后为她撑伞的侍女一跳,侍女迅速往后退了一步,溅起的泥点子落在她华丽的裙摆之上。   不过此时她已无闲心去计较了,人都有跑了,裙子再好看又有何用?   眼见着对方并没有理会她的叫喊,延迟玉不甘心地再叫了一声:“顾风,本公主在叫你,你没听见吗?”   顾长盛当然听到了,他不但听到了,而且也看到了,但是……顾风……驸马?   哪儿来的顾风?又哪儿来的驸马?   这小宛公主莫不是得了失心疯!   顾长盛停下脚步,没有转身,他站在原地,低沉的声音还带着一丝沙哑:“公主是在叫我?”   这是什么话,不叫你是叫谁?脾气本就娇纵的小宛公主忍不了了,去他的矜持,她倒是要问个清楚,为何驸马要对她如此冷落。   延迟玉推开为她撑伞的侍女,提起裙摆,几步跑到顾长盛的面前,离他仅有两步的距离。   “你是本公主的驸马,不是叫你是叫谁?我问你,你明明看见了本公主,为何却当没看见?”   顾长盛嘴角勾起一抹浅薄的笑,这神情是季远川从未见过的冷漠,不过他不在,顾长盛也没有必要掩饰。   “谁告诉你我是顾风了?”   就这短短的几个字将延迟玉说懵了,她傻站在原地,脑中一片混乱,只胡乱反问:“你不是顾风谁是?”   若你不是顾风,为何那日迎亲时坐在马上穿着喜服的人是你,以至于她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你。   “看来小宛王没有与你说,因为兄长腿脚不便,我只是代兄长前来迎亲罢了。我可不是顾风,更不会是你的驸马!”   顾长盛说完,便拽了她一片衣角,将面前这个即将成为他嫂嫂的女子扯到了一边。   他不想走弯路。   而延迟玉则是彻底傻了,许久未缓过神来。   顾长盛自然而然地进了最大最好的那间房,没多久,他的下属也闻讯赶来了。   那是个身材中等略显瘦弱的年轻人,腰间的带子一系,显得那腰格外的细,人虽然黑得很,但笑起来却让人看的舒坦。   “将军,您总算回来了,若是您再不回来,属下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顾长盛没有说话,目光定定地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小兵,这是他一次偶然救下的人,后来便一直跟着他。   燕凌被他看得心里慌慌的,这是发生了什么?他小心试探道:“将军怎么了?门外那些人可是惹将军不高兴了?”   顾长盛收回目光,亦看向门外。   燕凌见将军不再用那极有压迫力的眼神看自己了,心下松了口气,可他还是放心太早了,没一会儿顾长盛又将目光投向了他。   燕凌忙又绷紧了神经,如临大敌般等着顾长盛的发问。   只听将军问道:“将那些人赶出去,是谁出的主意?”   此话一出,燕凌整个人又松了下来,可这一来一回的折腾,到底是让他出了一身汗。   “回将军的话,是小宛公主的要求,公主说只有最后的房间才能配得上她的身份,所以那些兄弟才会听从。”难道他们做错了?可那小宛公主到底是要嫁给顾风将军的人哪,不可过于轻视。   就在他以为自己会得来一顿罚时,谁知顾长盛却没有什么多余的指示。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就这样?没后续了?燕凌倒不觉得是自己贱,没像那些兄弟一样被打,身上就不舒坦,只是将军今日的举动实在让人猜不透。   “属下领命!”燕凌说完就往外退,他心里想好了,等会儿定要好好问问那些兄弟,到底发生了什么。   将军可不是那等无故折辱下属的人啊!   而就在他即将要离开时,顾长盛又突然叫住了他。   燕凌的心又被提了起来,他就知道这件事没完。   “告诉小宛公主,既然她想住最大最好的那间,那便住在外面吧,以天为被,以地为床,这才能配得上她的身份。”   “属下遵命!”   看着燕凌再次离开,这次顾长盛没有再说什么。   他一直以为身边这些兄弟,即便不是过命的交情,那也是可以互相交付后背的存在。   可现在他犹豫了,这些人中,到底有几人真的是他的人,而不是被派来监视他的呢?   这些人都不可信……可他还有谁可以相信了?   他无意识地在口中唤了一个名字:“夫子……”直到说出口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夫子啊……可是,夫子还愿意相信他吗? 第143章 忙碌的夫子   延迟玉整个人都懵了,这人不是她的驸马,那驸马是谁?腿脚不便?意思是腿瘸了或是腿断了的意思么?   她这听得也不是很清楚啊,没办法,她只得让更懂大秦官话的侍女去打听打听。   过了许久,侍女才木着一张脸回来。   “怎么样怎么样,打听到什么了没?”   侍女没有任何的添油加醋,将那些人与她说的,纹丝不动地全说了出来。   原来小宛公主的驸马是顾北侯的义子——顾风,虽然也是姓顾,但与顾长盛到底是不同的,而且这人还在一次驱敌行动中受了伤,那伤何时能好,谁也说不清楚。   延迟玉听完后沉默了许久,就在侍女以为自己逃过一劫时,公主最终还是将怒气发泄在了她身上。   延迟玉掐住侍女的一点点皮肉,然后不管不顾的用力一扭。   延迟玉的表情变得狰狞,是气的。   侍女的脸立刻皱成一团,是疼的。   延迟玉一面下着死力,一面骂道:“我好歹也是一国公主,竟然让我嫁给区区一个义子?真是半点未将我放在眼底。”延迟玉倒不觉得侍女得来的消息是假的,毕竟这些她迟早都会知道,那些人也没必要瞒她。   只是,她不甘啊,为何她的驸马会变成一个瘸子,为何顾长盛不是她的驸马啊!   她不能眼睁睁地任这一切发展下去,而自己什么都不做,她一定会有办法的。   怕是连王弟都不是很清楚她要嫁的是个怎样的人吧,毕竟只要对方姓顾就行……   那么……为什么那个人不能是顾长盛呢?   今日顾长盛对她的态度不好肯定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因为她的驸马不是他,所以他要避嫌,听说大秦将男女之间的礼节看的很重……   至于她只能孤零零地宿在马车上的事情,则下意识地被她忽略了。   下定决心后,延迟玉心中也有了选择。   ……   第二日,季远川看着外面仍然下个不停的大雨,心下发愁,这也太耽误行程了,而且……还和他不想见的人困在了一块儿。   没办法,只能再多停留一日,但是明日无论如何也要走了,唉…希望不要再下雨了,若是赶不上祭祀大典,那可真的是大罪过了。   虽然心情不太好,但因为王风启端来了美味的早餐,季远川不悦的心情都变好了些。   不可否认的是,这人的厨艺确实不错,身为小宛人,却能做出如此出色的汉菜,实属不易。   “云平兄,这做菜的人厨艺不错,等会儿你带我去见见他吧,这几日多亏了他,我的胃口才这么好,我想多给他一些银钱以表感谢。”   虽然只是简单的白粥和几样小菜,但对吃这一道颇为讲究的季远川明白,光这粥估计就花费了那小宛人不少功夫。   现在的时代熬粥可不是像以后那样有各种电器,随便一按,等着喝粥就是了。   可眼前的白粥却胜过之前他喝过的所有,若是他没有猜错,要想达到眼前的效果,那必得时时看着那火,并且必须一直搅拌才可以。   因此才能得到完全看不到米粟的颗粒状,白润透亮的糊稠状,口感细软绵密,一口下去,满满的粮食清香,肚子都暖洋洋的。   虽然只是一碗粥,但也是费了心思,更别说旁边的几样小菜看起来也很是精致,吃在嘴里则有的咸香,有的酸辣,很是开胃。   这次季远川没有再叫王风启一道用早餐,毕竟东西不多么。   而王风启便眼巴巴地看着季远川吃的极香。   王风启愣了老半天才想起季远川说的话,回道:“不…不不用,你最近不是挺忙的么,还要写几百封简评来着,这点事就不用麻烦你了,你要给那厨子啥?你给我就行了,放心我会为你转交的。”   这能让你去见么,一见到不就穿帮了?   “你说的也有理,那此事就劳烦你了。”毕竟还是正事要紧,见不见确实不重要,谁给不是给呢。   季远川从腰间的钱袋子里数出几颗碎银,挑出最大的那几颗给了王风启。   王风启拿着那几颗个头较大的银子出门,就在即将要踏出房门时,他想到了什么,又扭过头问道:“居泽啊,你中午可有什么想吃的,我让厨子给你做,这几日你辛苦了,可得好好补补。”   季远川已经差不多拿起一封简评了,听到王风启的话,思绪被打断,注意力这才从咬文嚼字中抽离出来,可他的眼神还盯着简评呢,只胡乱道:“没什么想吃的,都可以。”   他虽然也好吃,但也不是分不清情况的人,这种条件下就别提什么要求了。   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王风启一点不觉得意外,只不过这是某个人的额外要求,并且要他一定要问一问。   好了,他确实问了,可不也和没问一样么,偏那人还不听。   王风启没再打扰季远川,毕竟现在最忙的就是居泽了,看着怪可怜的。   虽然这几天一直下雨,可对书院的人来说压根不是事啊,照样玩得飞起,而且还没有功课在身,那就更轻松愉快了。   至于其他夫子,交上了一封简评后,这趟游学也算是差不多到了尾声。   唯有居泽还得成日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想着该用哪个词更好一些……   想到这里,王风启突然觉得,哪怕居泽天天吃山珍海味,那也没什么好让人惦记了,更何况他也能在旁边蹭蹭。   王风启趁着人没注意,便从后门溜了出去,也不直接去目的地,七歪八歪地逛了逛,最后才去见了顾长盛。   呵…他也不知道自己顶着雨在瞎逛啥,明明也没人跟着他,或者说根本没人会刻意注意他的行为……   …可能是……心虚吧!   想到这,王风启缩了缩脖子。   “居泽让我带个东西过来给你。”王风启在怀里掏了掏。   本还不大愿搭理人的顾长盛抬起了头,视线也终于从那茶杯上移开来,他看向王风启道:“夫子给我带了什么?”   这声音不经意就带出了几分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惊喜。   王风启笑了笑,十分欠扁地道:“我说错了,不是给你的,是给为居泽做饭的厨子的,嘻嘻嘻……”   顾长盛看着王风启不说话,只是那眼神相当不善。   王风启全当没看见,怎样,你还能把我怎样?他将那几颗碎银放在桌上。   “这是居泽给你的,念你为他做菜不易,特意给你的,本来他还打算亲自交给你,是我把他劝住了。”   顾长盛深明他话中的意思,便道:“王夫子今日想吃些什么?”   只是这口气听起来没啥感情,干巴巴的。   王风启也不在意这些,反正有的吃就成,至于这些细枝末节就没必要在乎了。   于是王风启便报出了一个自己老早就想吃的菜来。   谁知这家伙不但没有应下,反而问道:“夫子今日可有说想吃什么?”   “没有,居泽说都可,之前我就说了,居泽不会点菜的,你还不信,这下你总信了吧……不过,你可别忘记了我的啊,我先回去了……”   就算是对方没有应,王风启也不怕,他料定了会吃到。   ……   王风启走后,顾长盛站了起来,走到王风启刚刚坐着的位置前,拿起了那几颗碎银,放在手心磨娑。   哪怕夫子并不知道为他做饭菜的是自己,他仍然感到了一丝满足。   ……   而这日傍晚,在小宛公主的马车上,有人在里面窃窃私语。   “事情都办好了么?”   “都办好了,公主您放心,那些药,奴都下到那水里去了,份量下的足足的。”   “水?你下到水里有什么用,要下到他的饭菜里啊!”   “可是顾将军一直都是自己做饭自己吃,而且中途从不离开,奴实在没有机会啊,下在水里也是一样的,顾将军不可能不用水做饭吧,公主放心……”   延迟玉听了她的解释,这才放了心:“好吧,我就信你一回,现在我们就安安静静地等吧……”   整个车队,除了她是女人,就只剩下一个丑陋的女奴,她不信,顾长盛会不来找她。   而那被下了药的水自然不只是被顾长盛用到。   王风启前来拿晚饭时还惊讶了一番,这次的饭菜似乎更加精致丰盛了。   他都有些害怕季远川会不会猜到什么,不过一想到居泽全心投入修改简评一事,完全没有闲心想其他事,王风启又觉得自己多想了。   所以还是好好给居泽补补吧,这猪蹄看起来就挺不错的。   ……   于是,这丰盛的三菜一汤便无比顺利地进了季远川的房间。 第144章 中药的夫子   这日例行用过晚餐后,季远川便出门走了走,全当消食,这也是一天中难得的轻松时刻。   因为这几日的三餐水准直线上升,季远川便不由多吃了些,感觉自己的小肚子都鼓了起来。   看来等一切事情都办好后,还是要好好锻炼身体。   离他们不远处有一片竹林,季远川每天傍晚都会去走上几圈,今日亦是如此。   只不过这次让他觉得有些奇怪的是,走的时间越久,他就越是觉得热。   难道是因为等会要下雨了,所以才有点闷热么?这身上的汗都快将衣衫打湿了。   越走心越慌,呼吸也变粗了许多,季远川便坐在一块石头上歇息。   他不禁在心里嘀咕,现在他的身体变得这么弱了么,还没走上几圈就喘得不行了?   罢了罢了,先回去吧。   一回去,季远川就先洗了个冷水澡。他一直都是个讲究养生的人,从来没用凉水洗过澡,可今日他实在是破天荒头一回。   当那凉水浇在身上时,确实让他感受到了片刻的清爽,心口的燥热似乎也缓解了许多。   看来真的是热的啊!季远川也没放在心上,冲过凉后就回了房。   可还没过多久,那股燥热又涌了上来,隐隐地全身似乎都在发烫。   这时天早已黑了下来,房内点着一盏油灯,季远川则在继续进行着咬文嚼字的战斗。   他此时身上穿着短得不能再短的衣服,一只手里握着毛笔,一只手则拿着蒲扇扇风。   扇了许久,他发现那点点微弱的风根本没有半分帮助,心情烦躁的他将蒲扇扔得老远,干脆将上衣脱了下来。   太热了,今日就到这里吧,今晚满天都是星星,看来明日会是个好天气,早些睡下,明日早起赶路。   季远川也不管自己能不能睡着,熄了灯,就直挺挺地躺床上去了。   ……   而顾长盛这边最先有反应的却不是他,或许是因为胃口不佳的原因,顾长盛这几天吃到肚子里的东西极少,晚饭也没有吃进去几口。   反而是他手下的那些兵,每次吃饭都巴不得能多生几张嘴,胃口一直好得不像话,有时还互相比赛,看谁吃得多。   最开始只是一个人跑过来与他说自己身体不舒服,顾长盛也没放在心上。   可后来却是一群人跑来说难受,这就让他不得不多想了。   难道他们的吃食被人下了毒?   顾长盛自己的反应特别轻,轻到他压根感觉不到什么不对劲,所以最开始他也无从下手。   直到觉得难受的人越来越多,其中也不全是没开过荤的童鸡,也有那么几个深谙人事的风月老手,这种药的滋味也并非没有尝过。   “将军,若是属下没有猜错,大家应该是被下了药,而且还是春、药,这药性也太猛了……”这汉子明明脸黑得很,可那脸上却有一坨明显的潮红,看起来非常不自然。   燕凌这人看起来就秀气许多,尽管他此时已经腿软得走不动了,还是强撑着站了起来:“按理来说,这穷乡僻壤的,应该没有敌人才是,为何我们会中了药,而且还是这么奇怪的药?”   如果不是敌人,那就说明是……顾长盛看了看屋子里已经倒了的一片人,还有的眼神已经开始迷离了。   只有他一人还保持清醒,这就奇怪了……夫子……夫子此时会不会……电光火石间,他想到了什么……   顾长盛顿时坐不住了,也没了闲心与他们分析什么凶手,反正这药也死不了人。   所以,顾长盛就抛下属下离开了,留着一群即将失控的男人在一间房间内。   ……   燕凌的脑子已经不太清醒了,他觉得自己很热,心也很慌,他迫切地想要什么,可又非常害怕。   他极力睁开眼看到的是一群与他状况类似的男人,不行……不能再待下去了,他必须要出去……   燕凌将目光看向房间内那唯一清醒的男人,也许有一个人可以帮助他,他也只需要他的帮助。   他颤巍巍地扶墙站了起来,慢慢地走向顾长盛,可就在他张开手要说什么的时候,顾长盛却突然站了起来,迈开大步离开。   那速度快到燕凌连开口的时间都没有,可他却能清晰地看到顾长盛因走得太快那衣角被带起的弧度。   飘起的衣角自他面前一闪而过,让他来不及抓住,等他再定神看去,只看见大开的大门。   心似乎被狠狠捶了一下,燕凌几乎快要站不稳了。   他走了?他就这么走了?那自己怎么办?   燕凌心中生起一股恐慌,他匆忙地扫了一眼室内,只见最开始说难受的那几人,双腿之间已经撑起了帐篷……   必须要快点出去,快点再快点……   燕凌双眼只盯着大门,拼命地往那边挪,快点……再快点……   他似乎听到了身后衣衫碎裂的声音,也听到了痛呼声和叹息声……快…再快点……   就在他即将要踏出房门时,一股大力从后方袭来,哐当一声,他被撞到了门上,本就有点头晕,这下更是好一会儿没缓过神来。   而就在他头晕时,几个人跑了出去。   而也是这么一停顿,他就被人拉了回去。   抓住他的大汉身身形高大,他只勉强到那人的胸口。因为手脚被束缚,因为本身便没了什么力气,大汉没费什么力气就将他身上的衣物撕开。   眼前一片白嫩,让大汉笑眯了眼,因为其他人也是一片混乱,根本没人注意这边,他伏下了身,压住了柔软。   “果然,你是女人,我没有猜错……”   无法动弹的燕凌全身变的僵硬,心中一片死寂,她完了,原来她早就被人发现了吗?   大汉才不管她什么反应,一面玩弄手下的雪白,一面伏在她耳边道:“你以为将军会救你么?呵呵……他都没看你一眼,你猜若是将军知道了你的身份,知道了你背后的人,他还会理你么,别挣扎了,还是让我来给你快活吧……”   本已经心死的燕凌听到了将军二字,心中突然生出无限勇气,不能就如此放任。   顾长盛…顾长盛……将军……   她艰难摸索向自己的右小腿,那里还藏着一把匕首……   燕凌不知的是,在小说中,确实是顾长盛救了她……   ……   而一直在马车中等待的延迟玉则在犹豫,要不要主动一点去找顾长盛,可就在她打算下车时,一道黑影爬了上来,她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人的脸,马车内的灯火就被那人扔过来的东西撞翻。   延迟玉心中一喜,定是他来了。   她没有叫,反而主动迎了上去……   **过后,就在她要说些什么的时候,“顾长盛”又突然翻身下了车,她想拦住人,可不管她说什么,那人都没有理会……   这是怎么回事?顾长盛为什么全程不说话?   很快,她就知道了原因,因为又一个人爬上了马车……   ……   而顾长盛根本不在乎身后那些人会闹出什么事来,在黑夜中,他像是一只灵活的豹子,几个翻跃便进了季远川的房间。   还未靠近床,他便听见了从里面传出的细微喘息声…… 第145章 装睡的夫子   屋子里暗得很,顾长盛怕季远川真出了什么事,忙用火折子将灯点亮。   “夫子你还好吧?”   顾长盛一手托着油灯,一手掀开帐幔,见到里面的那副场景,本还觉得自己并无异样的他顿时感觉到一股热气涌了上来。   目光再也无法移开,就像死死钉在那人身上一般。   而脑子一片混沌的季远川压根没有听见他说什么,或者更准确的说是根本没有发现有人进来了。   他眼神迷离般地半合着,似是仍然保持清醒,又似已经神志不清,脸上的潮红一片正昭示着他的煎熬,微张的嘴在轻轻地喘息……   那声音在顾长盛看来,真是动听极了。   顾长盛的目光往下,便看到了季远川未着寸缕的上半身……   顾长盛用力地闭了闭眼,缓了缓心神,再看向季远川的眼神中极力保持着一分清明。   “夫子,你还好吗?”这样下去不行,怕是会对夫子的身体造成极大的伤害,顾长盛不可能看着这样的事情在眼皮子底下发生。   或许可以带夫子去泡冷水,也许会让夫子好受一些。   他不是没想过……可是,他更害怕待夫子清醒后,会怨怪自己的擅作主张。   顾长盛将手中的油灯放在一边,便去搀扶季远川,手一触碰到人,他就感受到远高于他体温的温度。   不好!   “夫子,夫子……我现在就带你去浴房……”   顾长盛刚将人半扶起,正欲再将人打横抱起来,可谁知,就在此时,季远川动了。   当季远川一触到那冰冷的皮肤时,就如在沙漠中找到绿洲,整个人不自觉地靠了过去。   而顾长盛顿时僵在原地,看着在他怀里无意识磨蹭的人,他只觉自己最后一丝理智在摇摇欲坠……   而季远川丝毫不懂顾长盛此时的煎熬,他只是渴望那一片冰凉,于是便将脸紧贴在顾长盛的脖颈,妄想汲取那一丝凉意。   可自他口鼻喷出的灼热呼吸,不仅灼伤了顾长盛所剩无几的理智,也将他再一次牢牢地烫在了顾长盛的心上。   顾长盛再顾不得明日的夫子会如何想,也不愿意去想当一切失控的后果。   他只是无比希望能够紧紧地拥抱怀里的人,触碰他,侵占他,让他只属于自己一人……   若是从此以后,夫子的眼中只有他一人,那该有多好……   顾长盛将季远川又推回榻上,来不及脱掉自己的衣服,他侵身而上,将季远川死死地困在自己身下,瞬间便掠夺了对方的呼吸……   很快,浓重的喘息声与呜咽声便从这间小小的房间传了出去……   季远川恢复理智时,时间已不知过去了多久,榻上一片狼藉。   他知道此时跨坐在他身上的人是谁,也知此时纠缠着他唇舌的人是谁,可是无尽的快、感**不断把他拉下深渊,让他再没有半分闲心去思考其他。   他只来得及记住那让他沉沦的极致愉悦……   他同样紧紧地拥抱了对方,用尽全力……   ……   以前季远川还喜欢晚睡晚起,可不知从何时起,他也如这个时代的人一般,早睡早起。   同样,这个清晨,在外面还未大亮时,季远川就已经醒了过来,可是他却不愿意睁开双眼。   因为如今的场面……他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   他万分唾弃昨晚的自己,不应该因为摸到对方结实的肌肉便多摸了几下,不应该因为那□□的愉悦便忘了自己的身份……最后…更是不应该掀翻了顾长盛,将他压在身下……   如果没有那荒唐的一夜,他仍然可以冷面相对,不管对方说什么都不理会。   可是现在……   他能感受到身旁还睡着一人,淡淡的呼吸喷在他的下巴上,一只手臂横穿过他的月匈膛,然后非常霸道地揽住了他。   装睡当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只是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处理现在的情况。   脑海中一直有一个声音在提醒他:你是一个男人,一个正常的男人,有生理需求很正常,把持不住也很正常……   正常?正常个鬼!   季远川觉得自己快要炸了,一面是后悔的煎熬,一面是自我的狡辩,两种思绪不断在脑海中交替,他快受不了啊!   可表面上看,他就如睡着一样,看不出任何端倪。   直到耳边响起了一道略带沙哑的声音,季远川明白自己不能再装睡了。   “夫子,我知道你已经醒了,我是不会悄悄离开的,你不醒,我便不走。”   小心思被猜了个正着,有点尴尬。可他也不是刻意装睡啊,他就是……一时慌了神,不知该如何面对,所以在闭眼思考人生罢了!   对,就是这样!   唉……   季远川一睁开眼,便看见了双手撑在他两侧,结结实实压在他身上,还在冲他笑的人。   可是,他却笑不出来。   “你先下去……”   或许是他脸上的表情过于严肃,顾长盛没有反驳,听话地从他身上爬了起来。   可是季远川忘了此时两人什么都没穿,顾长盛一动,他便将对方身上那些暧昧痕迹看得一清二楚……   那…好像都是自己弄出来的……   季远川面上不动声色,内里却在不断咆哮:这都是什么事啊……   “夫子我们聊一聊吧!”顾长盛脸上笑嘻嘻,似是看不到季远川的排斥。   “我们没有什么可聊的。”就算是有,以前也早已经说清楚了不是么?   顾长盛嘴角突然扯出一抹恶意的笑,季远川心中涌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只听顾长盛道:“夫子若是不愿与我说话,那我就只好大声叫几声,让大家都来看看,我们昨晚都干了些什么……我相信,只要长了眼睛,都知道昨晚我们发生了什么……”   “你……”季远川双眼睁大,不可置信地道,“未免也太卑鄙了……”   顾长盛眼神划过一抹暗淡,但很快又恢复如常,他笑道:“只要夫子听话,我什么都不会说,我会很安静。”   本还有几分愧疚的季远川心中生起怀疑,这一切莫不全都是顾长盛的计,毕竟这人昨晚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他榻上,他又为什么会神志不清,这些还是个迷……难道,都是顾长盛的阴谋,只为现在要挟他?   “顾长盛你忘记你曾经说过的话了吗,'恩断意绝,再不相见',顾长盛你自己说的话,你就忘记了吗?”   顾长盛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季远川竟然看出了一丝狼狈。   顾长盛闷闷地道:“我后悔了……”   “后悔了?你明明知道,那些事不是一句后悔便可以抹清的,也不是一句后悔就能让一切重来……顾长盛,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们现在都很好,不要再纠结以前的事了……”   顾长盛想说自己永远也无法忘记过去,他绝对不会放手,可看着季远川眼中流露的怒色,他知道这些话绝对绝对不能说出口:“我只是想和你道歉,夫子,是我错了!我不求你能原谅我,我只求你能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可是,就如从前的顾长盛不愿意听他的解释一样,此时的季远川也无心去听他口中所谓的解释。   因为那些话在他看来……已经不重要了……   “顾长盛,我对你说的解释根本不感兴趣,说与不说,对我来说根本没有差别,若是你觉得解释会让你心里更好受一些,那你就说吧!”   若是以前,季远川绝不可能将话说得这么直白,不过是因为他现在并不想考虑对方的感受罢了。   顾长盛没有说话,他只是将散落在一旁的衣衫拿起,胡乱地披在身上,被衣袖遮住的手则在轻微发抖。   心像是一点一点地被残忍撕开,他疼得无法呼吸,却还是保持着微笑。   “好,夫子不想听,那我就不说了,我不说了,夫子别生气。”   季远川看了他一眼,道:“我没有生气,也不想再追究昨晚的事情为什么会发生,但是一切就到此为止吧。”   “好,我听夫子的!”声音听起来乖巧极了。   季远川有些恍惚地看向他,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似乎又看到了曾经的顾长盛……会陪着他深夜批改功课的顾长盛,会陪他一起用饭的顾长盛,会陪他四处闲逛的顾长盛……   可是他明白,顾长盛已经不是曾经的顾长盛了,而他亦是如此。   “既然如此,那你就离开吧,以后也不要再过来了,我们还是保持一定的距离比较好。”   可这句话似乎对顾长盛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他不但没动,脸上反而带着淡笑道:“我知道夫子心中已经没有我,可是这并不代表夫子并不需要我,就让我待在你身边吧,我不会吵更不会闹,我只会安静地待在你身边,好吗?”   “需要你?我有什么地方需要你?”季远川被他的厚脸皮气笑了。 第146章 暴走的夫子   “夫子当然需要我,昨晚……就是最好的证明不是吗?”   季远川被说得一噎,没有说话,只是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   “夫子……”顾长盛一点点靠近,用极轻的声音在他耳边道,“你很久都没有与人亲热了吧,昨晚我可是发现了,毕竟……你对我那么热情……那么用力……”   脸上突然烧了起来,季远川眼神飘忽地看向别处,打断道:“别说了别说了……”   可他不知,他越是如此,便越是不可能让顾长盛停不下来。   “为什么别说?因为说到夫子心里去了吗?为什么不能诚实一点,即便夫子心里没有我,可身体却还是需要我的,夫子……”   季远川有些难堪的闭上眼,呵斥道:“够了,别说了!”   心中有那种心思本就不对,偏偏还要被这人明晃晃地说出来,季远川顿时觉得自己脸都**辣的。   他说的没错,也许自己对他早没了那些情情爱爱,可身体的**却是另一回事……   “夫子为什么这么生气?正视自己的**有何不可?”   顾长盛离季远川越来越近,他轻轻喊了一声,然后便在季远川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时,便重重地吻了下去,手更是直接往下探去……   季远川立刻挣扎起来,可他那点力气,在顾长盛面前确实不够看,没多久便只有轻微的呜咽声……   “夫子明明就很需要我……”   此时季远川已说不出话来,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在对方的手中不断膨胀,可他却连推开顾长盛的力气都没了。   待季远川释放后,他就开始翻脸不认人了。就像顾长盛此时抓住了他的死穴一般,他也知如何才能戳痛顾长盛的心。   “顾长盛你应该明白,我这些……反应…都很正常,就算对象不是你,结果也是一样……”   这句话确实给顾长盛造成了很大的冲击,因为他知道,夫子说的没错。   哪怕他再怎么在乎夫子,可夫子却不会再给他一丝回应了。   每每想到这,他的心就好像不属于自己了,撕心裂肺的痛。   所以,他让自己尽量不去想,似乎这样就可以欺骗自己,让自己好受一些。   可这一切的假象都被季远川无情地撕开,顾长盛似乎看到自己的心在滴血。   他听见自己声音轻松、毫不在乎地道:“既然谁都有可能,那为什么不能是我呢,若是再重新找一个,不但会花费大量的时间,而且还有可能会不合夫子的心意……夫子明明很满意我的身体啊!”   哪怕是以卑微的姿态,我也要待在你身边。而且,错过了这次,以后只怕更没了机会。   季远川觉得这个世界都梦幻了,若是他的理解力没出错,顾长盛的意思是想成为他的床伴吗?只欢不爱的那种?   为什么要这样,身为男主,不管是想要男人还是女人,对他来说应该都很轻松吧!   “顾长盛你是不是疯了?”季远川觉得自己越想越离谱,看着顾长盛的眼神满是不可置信。   顾长盛看着夫子的情绪因为自己而失去平静,心口的窒息感这才稍缓:“不,我没疯,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说完,他便站了起来,将那零落的衣衫一件件地穿了回去,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热,他留下最后一件外衫没穿,只斜搭在手臂上,他又回头看向季远川道:“我不逼你,你有足够的时间好好想想……”   季远川嘴角一抽,这还不算逼,那什么叫逼,他拒绝得还不明显么?   这家伙分明就软硬不吃,好好与他说道理不行,说狠话也当没听见,打又打不过……季远川真的是……无语……   见季远川没有说话,顾长盛朝着榻走了过来。   季远川下意识就想后退,但又觉得自己这种行为实在丢脸,凭什么他过来自己就要躲?   季远川坐在原地不动。   不过幸运的是,这次他并没有靠得太近,而且也没有动手动脚。   “你迷恋我的身体,而我又何尝不是,各取所需不是很好吗?夫子,我希望我下次过来时,能听到你的答案。”   这次,顾长盛没有给季远川回答的机会,一说完便转身离开。   而季远川还没来得及消化他说的话,就被他的行为弄得头大。   这家伙直接打开门,大大方方地走出去了……   哪怕他没有看到那些学生此时的表情,他也能够想象得出……   啊啊啊啊啊啊……顾长盛……   对了,刚刚他说什么来着?忘记了……天啊,等会儿他该如何向大家解释,大早上的,有人还没起呢,就有一个衣冠不整的男人从他房间出去了……   啊啊啊……要死了……   那家伙刚刚到底说什么来着?对了……迷恋他的身体?简直胡说八道,他怎么可能是这样的人,他只是一时没把控住罢了……   好吧,他承认……昨晚他确实很迷恋那人的身体……不过,以后绝对不会了。   季远川以极快的速度将自己穿戴整齐,推开窗便抬头看天,至于那一个个探究的眼神,则被他忽略。   很好,天气很不错,立刻启程回书院……   ……   顾长盛回去后,看到的仍然是一幅与往日别无二致的画面,站岗的,忙着弄早饭的,练拳的,舞剑的,看起来似乎昨日什么也没有发生。   他略站了一会儿,并没有靠近。   很快,有人发现了他,喊了一声将军,然后其他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向了他。   一道整齐且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将军……”   这时,有一人迎面朝他走了过来,是一直跟在他身边的燕凌。   只是此时她脸上的笑有些怪异,走动的姿势也非常不自然。   “将军,您回来了,您一夜未归去哪儿了?”   顾长盛挑了挑眉,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燕凌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脸色顿时变了。   扑通一声他跪在顾长盛面前:“属下该死属下该死,是属下以下犯上,还请将军治罪。” 第147章 催促的夫子   “起来吧,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吩咐下去,收拾行李,即刻启程……”说完,顾长盛也没管他会有什么反应,长腿一迈回了房间。   自他走后,其他人则松了口气,看了一眼还傻愣着的燕凌,很快就忙开了。   顾长盛坐在椅子上,房门紧闭,目光定定地看向某处……他在等,等一个能告诉他昨晚发生了什么事的人……   时间渐渐过去,门外也由喧闹变得安静,而在此期间没有一个人前来。   顾长盛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他果然是太天真了,本来还想给他们最后一个机会,现在看来,对方并不需要啊!   昨晚临走前的混乱他到现在都还记得,夫子的意乱情迷他也是有所体会,他不相信昨晚当真就什么也没发生……   从他回来起,他就发现了不对劲。   经过小宛公主的马车时,里面很安静,他竟然什么都没听见,更别说那公主下来堵他了。   他那些属下看似都在忙活各自手头上的事情,可他的一举一动无不被他们关注着,似乎生怕被他发现了什么。   最奇怪的还是那燕凌,看着他的神情十分勉强,问出的问题也是前所未有的无礼。   处处都在告示着不对劲!   可很明显的是,这些人都不打算与他说啊!   顾长盛苦笑一声,倒是他自作多情了。   思绪一转,他又笑出声来,此时夫子怕是在收拾行李吧……   ……   而季远川这边则风风火火地开始催促所有人出发。   “大家加把劲,加快速度,今日难得有如此好的天气,我们一定要早点出发,也好趁着白日多赶一点路……”   在季远川的催促下,书院上上下下都开始忙碌了起来,有去牵马的,有准备套车的,有收拾杂物的,也有在发呆的……   发呆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王风启。   季远川看见便问了:“王夫子这是在想什么?”你这家伙的东西可不少啊,此时不去收拾,怕是要拖后腿啊。   王风启并未听出季远川的言外之意,此时他伤感得很哪,还没过上几日舒坦的日子,好吃的都还没吃够呢,这就又要开始奔波劳碌、风餐露宿了吗?   唉……   “没…没想什么……”心里想的这些可不能说出来,一说就得露馅了,王风启只好转移话题道,“刚刚那人是顾长盛吧,他怎么在你房里啊?”   季远川发现,当王风启问出这个问题后,院子里在忙活的人都静止了一瞬。   此时他们怕是都在竖着耳朵听他如何回答呢!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季远川脑筋飞快地转动,总算是被他想出一个说法来,他淡笑道:“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就是来问问我们与他们同不同路。”   王风启其实一问出口就后悔了,尽管这个问题他很想问,但也不应该在这种场合问哪,谁知被他胡扯乱扯就问出来了。   他也不管季远川回了什么,立刻答道:“哦,原来是这样啊,难怪难怪了……那我们与他同路么?”   还有完没完了,我哪里知道同不同路。   “不同路,目的地不同,怎么可能会同路,估计等会我们就会走向不同的方向了。好了,你就别想这些了,赶紧去收拾东西吧。”   不同路啊!那好吃的肯定就没了,才过上几天舒坦日子啊,变化怎么来得如此快!王风启无精打采地站了起来。   ……   一刻钟后,整个车队都准备妥当,只等季远川一声令下,车队便开始启程。   不过他不放心啊,他便派了一人去隔壁听了一下动静,那些人是不是也要离开之类的。   被派去的学生没过一会儿就回来了。   “季掌师,那边安静得很,没有什么动静,估计并不打算今日离开。”   若是如他们书院一般正准备离开,不可能什么动静都没有,毕竟收拾东西可不是个安静的活儿。   季远川安心了,当即大声道:“出发!”   不过他还没高兴多久,就在出村的小路上看见了牢牢将路堵死的顾长盛等人。   小宛公主的马车可不是一般的大光是那辆马车停在路中央就不容小觑。   季远川看了一眼,在对方的眼神看过来之前,便飞快地将车帘放下,然后派了我方的贺州去交涉。   真没想到,这家伙竟然比自己还快上几分,顾长盛前脚走,他后脚就让人开始动了啊 就这样还没人快?   也是无奈了!   过了一会儿,车队还是没动,季远川心里嘀咕,怎么还没好,难道出了什么意外?   他没忍住,便又掀开了车帘往外看了一眼,然后正好对上了一双带着笑意的眼……   季远川双眼蓦然睁大……这家伙过来做甚?   与顾长盛一起过来的还有贺州与应独睿,贺州收到季远川疑惑的眼神,便解释道:“季掌师是这样的,因为顾将军说与我们同路,所以顾将军建议我们一同上路,这样也好安全一些,不知季掌师觉得如何?”   如何?还能如何?   从季远川个人的角度来看,他当然不想与这人同路,所以他才会催促着大家赶紧离开。   可是从所有人的利益来看,若是能与顾长盛同路,那安全度势必会大大提升,毕竟那些人看起来就彪悍得很。   而且他也不好拒绝,若是此刻他说分开走,贺州等人问他原因,他该如何回答?   而他现在的憋屈处境都是拜这家伙所赐,季远川看向顾长盛的眼神中带着不善,语气却温和得很:“真是巧啊,能与顾将军同路那是我们的荣幸,这一路上还请顾将军照顾一二,想必有顾将军在旁,其他宵小绝对不敢冒犯了,季某在此谢过顾将军。”   季远川说的客气而又生疏,按理来说这话抓不住错处才是,可面前这三人,除了顾长盛,贺州与应独睿看着他的眼神都十分怪异。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很快顾长盛的话解开了他的疑惑,只听这家伙热情而不失敬意道:“夫子您太客气了,身为您的学生,为书院做这么一点点小事能算得了什么,远不能回报曾经书院和夫子对我的栽培和用心。虽然学生早已经不在书院了,但学生永远记得夫子对学生的恩惠,若能为书院略尽绵薄之力,实属学生的荣幸啊!”   学生……夫子?说这些也不觉得脸红。   反正季远川是没他脸皮厚,面无表情地木着一张脸道:“你客气了……”   难怪贺州与应独睿的表情不对劲,肯定是这人刚刚说了什么,让他们误以为自己与顾长盛的关系很好,而他偏偏又把话说得客气而又生疏。   罢了罢了,同路就同路吧,反正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第148章 吃饭的夫子   两支车队虽然结伴赶路,但还是明显能看出不同。   书院的车队以马车为主,骑马的人较少,而顾长盛的迎亲队则相反,以骑马的士兵为主,马车倒是比较少。   季远川记得曾经在小宛见到顾长盛时,那时迎亲仪仗才刚进城不久,各式各样的华车彩轿可是排出老远,可现在却只有二十几辆马车。   季远川猜测,那些估计都是聘礼,都被留在小宛国了。   所以相比之下就更显得小宛公主的嫁妆少得可怜了。   随着马车不停向前走,在马车的晃动下,车帘也跟着晃了起来,而骑着马走在旁边的某人的脸也若隐若现地出现在季远川的视野。   季远川只当没看到,扭过身,思绪继续发散。   王风启也是怪了,之前时不时就要钻进他的马车偷懒一二,现在竟然没瞧见人影,难道改性了?   呵呵……他可不信,莫不是寻到了什么好玩的。   就在季远川的郁闷与胡乱猜想中,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直到做午饭的时间到了。   这可不比在之前的小村落中,因为季远川一直忙着简评的事情,所以一直是有人给他送饭,现在大家都在荒郊野外的,也就不讲什么形式了,季远川向来是与大家一起吃饭的。   当然,他对午饭也没什么期待就是了,毕竟大家的厨艺是个什么水平,他心里有数的很。   而王风启看着正在添柴帮忙烧饭的季远川,心也是焦死了。此时他手里依然托着一份饭菜,与前几日一样,也是标准的三菜一汤。   只是之前他都是直接就走到季远川面前,但这次他却犹豫了。   因为之前用的借口是饭菜都是小宛本地人做的,可现在都离开了,接下来该怎么圆?   说把那小宛人给带上了?这不胡扯么,车队里多没多人,一问便知。   说咱书院的学生将那小宛人的厨艺学会了?这不更扯么,闻闻那边传来的味道,铁定是什么又给煮糊了。   果然,最开始就不该答应那顾长盛,现在弄得自己为难死了,而且还被威胁,若是不想方设法让季远川继续吃下去,顾长盛就把他之前干的事都抖出来……   他也不是只为了自己啊,毕竟能让居泽吃好点,那为什么不去做呢,而且自己也能跟着蹭点儿。   可谁知道那家伙如此卑鄙……反正他现在是骑虎难下了。   所以王风启躲在一棵大树后面,时不时就偷看一眼,似乎在考虑最佳时机。   就在这时,王风启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视线,他顺着直觉看去,果然看到顾长盛那黑沉沉的目光正注视着他。   不管了,我豁出去了,死就死吧……等等…我还是再看看……   ……   季远川厨艺实在不咋行,他也十分识趣地只负责烧火,眼看着柴火快烧到一半,就赶紧塞了新的进去。   而灶上放着一只小锅,锅里正咕嘟着大杂烩,有泡发的干粮饼,有野菜,有肉干。   而利伯冉正扒拉着盐罐子要往里放盐。   季远川便眼睁睁看着他的手一抖,一片雪白的盐便落了下去,再一抖,又一片雪白的盐纷纷扬扬落下……   季远川本来还觉得味道闻着有点香,可看了这一幕,他就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看来等会儿要多烧些水灌起来,预备着下午喝……   利伯冉放完盐,还傻乎乎地抬起头朝季远川笑了笑。   季远川没说什么,也笑了笑。   利伯冉顿受鼓励,又从一旁拿起一个罐子打开,狠狠抓了一大把就要往锅里放。   季远川当季便认出了那是糖罐子,里面的东西肯定是糖,立刻眼疾手快地拦住。   “伯冉啊,够了够了,白糖就不用放了,这东西也不多,还是留着以后再用吧。”   利伯冉疑惑地看了看白糖,再看了看季远川,以为夫子不懂,便耐心解释道:“夫子,学生记得母亲说过,放糖可以提鲜来着,也见过学生母亲放糖,尝了后,发现那味道确实不错。夫子,我们也来提提鲜吧,多放点!”   季远川心塞了,这孩子平时看起来虽然古板得很,但也没现在这么憨啊,多放糖就能提鲜?没听说过啊!   “不用不用,这样就很好了,好东西得留着慢慢吃,还得在路上过好久呢,白糖可不好买啊,省着用吧,你这个……粥已经很丰富了。”   利伯冉郑重点头,道:“夫子说的是,是学生考虑不周。”说完便将糖罐子合上,放到了一边。   没多久,季远川手中便有了一碗热气腾腾营养丰富的粥,尝了尝,果然咸得要命。   而利伯冉尝了第一口,整张脸立马皱到了一块,不过到底还是没吐。   季远川便往各自的碗里倒了些水,不过味道还是有些重。   利伯冉心里愧疚极了,他就不该抢着要为夫子做午饭,这么难吃的东西,不是白让夫子遭罪么,若是依旧让水越保来做,那肯定比他做的好多了,亏他一直都嫌弃水越保做的难吃,原来做饭这么难,他做的更难吃。   “夫子别吃了,这根本不是人吃的,还是等水越保他们回来吧,让水越保为夫子重做,这个就别吃了。”说着就要来拿季远川手中的碗。   为了方便储存和运输,也是为了节约成本,他们车队全都是用的木碗,难看是难看了点,但确实好用。   季远川躲开向他伸来的手,安慰道:“没事没事,多加点水就行了,差不多就可以了,等会儿还急着赶路呢。再说了,也没有那么差啊,我觉得还行。”   可惜,季远川躲过了前面,却没躲过后面,就在他安慰时,他的手里突然一空。   季远川回头一看,便瞧见那只木碗稳稳地落在顾长盛手心呢。   与此同时,他也注意到了顾长盛的另一只手正托着一块托盘。   季远川一看到他,眉心就皱了起来,怎么哪儿都有他啊!   “夫子,这些东西还是别吃了,若是吃坏了肚子那就不好了,毕竟……谁也负不起这个责任……”前半句是在和季远川说,而后一句话,顾长盛是看着利伯冉的眼睛说的。   利伯冉瞳孔一缩,连连点头:“夫子,他说的没错,您不能吃,要是您真有什么不适,那学生要愧疚死了,而且这地方缺医少药的,您可不能出差错了。”   “没那么夸张吧!”不就是一碗偏咸的粥么,又不是毒药,他有那么弱么,还能被一碗咸粥给药倒了?   顾长盛没有说话,只是将那碗粥越过季远川,直接递给了利伯冉。   利伯冉小心翼翼地双手接过,劝道:“是学生厨艺不精,但若是因此害得夫子不适,那学生真的要愧疚死了。”   顾长盛适时插嘴道:“夫子,我这边正好做了一些饭菜,若是夫子不嫌弃,还请夫子尝尝味道如何……” 第149章 嫌弃的夫子   当着众人的面,顾长盛的好意,季远川没有拒绝,可等那些饭菜吃到嘴里,他便明白这几日为他做饭的“小宛人”是谁了!   季远川立刻四处搜寻王风启的身影,果不其然没瞧见人,也不知是心虚还是当真有事在忙。   不过他觉得前者的可能性更大。   不过,他也不想再计较了,不管怎样,那些东西毕竟是进了自己的肚子,他也确实爱吃。   顶着顾长盛热切的眼神,季远川一面风平浪静,一面在心里嘀咕,若非昨晚的失控便是因为吃食?而这吃的又恰是顾长盛做的。   这一个个事实摆在他面前,他也忍不住多想了些,他莫不是被算计了不成?季远川因此对顾长盛的印象更差了几分,脸上自然也无笑意可言,甚至可以说得上严厉了。   “这特殊时期,我吃什么都成,大家吃什么,我跟着就是了,不好搞特殊。这次我感谢你的好意,但以后就不必了,将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这些事情上,也实属可惜。   所以顾长盛以后你还是不要再送过来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便可。”   虽然话说的客气,可光从他那表情来看,在场之人都指不止是如此。   顾长盛听了有些无措,说话难得的吞吞吐吐起来:“不麻…烦,我……我只是……想……”   果然……夫子知道做饭的人是他后,第一反应就是拒绝,顾长盛不免有些难过。   不过,后来季远川将目光移开,未再注意他也不再与他说话,而是与一旁的学生交流起来。   备受冷落的顾长盛待了一会儿,发现夫子并不想理他,本来还想再多留一会儿,却见夫子一个不耐烦的眼神扫了过来,顾长盛只得将动了几口的饭菜原模原样地端了回去。   顾长盛回到自己的车队中,久久未言,其他人见他神情不对也不敢贸然开口。   于是顾长盛便在所有人惊讶的视线中,慢慢地将那份早已冷却,并且被他人尝过的饭菜一口一口地吃进肚子里。   这在这些属下看来无异于怪谈一般,他们的将军不是最不喜与他人碰触的么,平时不过用什么,一应器具都不假手于人。   可今日,他们看到了什么?将军竟然吃下了别人吃剩的食物?他们互相看了一眼,眼中的震惊都清晰可见。   其中受打击最大的则是燕凌,她还记得被将军救下的那一日,因为她受了伤不能行走,所以将军就在她身上绑了根绳子……拖着走……   后来她来到了将军的身边,将军与她说的第一句话便是:“不要靠我太近,我的东西不许动!”   可就在刚刚,她亲眼所见,将军竟然毫不嫌弃地吃了别人的剩饭,这究竟是为什么?那人又是谁?   燕凌满心不解地看向顾长盛,而顾长盛满心却只有刚刚夫子看他的眼神。   尽管失落,顾长盛面上却未表露半分,镇定自若地收拾起碗筷,然后便去一边的小溪里取了水……   而另一头的季远川则在警告王风启:“只此一次,若是被我发现你又乱搞什么动作,莫怪我真的恼了你,到那时,就别怪我不顾你我之间的情分!”   本来不想将话说得如此严重,但他更怕王风启不长记性,回头就把他话给忘记了,所以即使并没有那么生气,也免不得好好警告他一番。   王风启早就后悔了,见此时季远川生气了,连忙认错,又是作揖又是保证的,看起来是当真悔改了……   ……   或许是因为顾长盛等人在侧,回程的路远比来时还要安全省心,也因此花费的时间也大大缩小了。   后来,顾长盛依旧亲自送来了饭菜,不过季远川却没有收下,更别说尝一尝了。   不过顾长盛却坚持送……   季远川只当全没看见!   若是季远川猜的没错,顾长盛的迎亲仪仗本该是前往北疆才是,而不是与游学车队一路南下。   但他又觉得顾长盛此人断不会做无意义的事情,或许那家伙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也说不定,至于是专门为了护送他回书院的这种可能性……季远川只稍稍一想就觉得不可能……   绝不可能!   管他是因为什么原因而南下,反正与他全无干系,与其想这些毫无意义的事,还不如开始筹划不久后的祭祀大典。   毕竟距离祭祀大典的开始只剩半月了,而他不但什么经验都无,并且还一无所知。第一次参加,可不能搞砸了。   就在季远川胡思乱想时,车队离桐城的距离也越来越近,他们也不必再风餐露宿,大概只需两日的车程,他们就能回到书院。   为了以最好的姿态迎接青明书院的欢迎仪式,季远川决定让车队中的所有人在这几日养好精神,不但一日三餐吃的精细,每日的睡眠也必须保证质量。   所以,这一日当他们到达距离桐城只有两日车程的抚城时,季远川拍板决定所有人入住抚城一家住宿条件相对优越的客栈(其中并不包括顾长盛等人,他们又不是没钱)。   当然,其房资也是相当地高……不过,这都是值得的,总不能让青明书院的全校师生看到一支风尘仆仆、精神萎靡的游学队伍归来吧!面子还是要的。   一想到即将回到书院,再次见到母亲,再次见到那群可爱的人,季远川觉得自己浑身都充满了干劲。   所以,这晚他又睡得格外的早,连半点去逛逛这座城的好奇心都没有,尽管抚城在桐城那儿也是颇有名气的。   或许是白日劳累,最开始几个钟头他确实睡得很死,但到了后来,他就被若有若无的动静吵醒了。   ……难道是进了贼?这么大的客栈竟然是个黑店不成?   在游学开始前,季远川就设想过无数次遇到了黑店该怎么办的情景,所以当他察觉到不对时,反应也是极快的。   不过他快却有人比他更快!   季远川才刚从榻上弹起,就被那贼人压回了榻上,心里震惊:这贼人力气可真大……   可就在他打算挣扎时,那贼人突然开口说话了,而且还是他熟悉的声音。   “夫子……是我……”   可惜房间里黑得很,若是能够看见,此时顾长盛一定能够好好欣赏一下被他压在身下的季远川异彩纷呈的表情!   那叫一个复杂,有震惊,有愤怒,有不解,有无奈……   当然,若是能看得见,季远川就会好好管理一下表情了。   “你有病啊,大半夜的不睡觉,你跑我这儿来做什么?莫不是想来偷东西?”虽然他不觉得自己这里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不对不对,重点不是这个。   重点是顾长盛真的是越来越讨人嫌了! 第150章 答应的夫子   能惹得从不说粗话的季远川骂人有病,顾长盛也是颇有能耐了。   确实他心里也是蛮爽的,只怕这世上,能让夫子情绪失控,说出这般话的人,怕是只有自己一人吧!   所以顾长盛非但不生气,还挺自豪:“白日夫子不肯见我,那我只好晚上来找你了。而且夫子并没有说错,我就是来偷东西的……”   “偷什么?”季远川不合时宜地好奇了,他这还有多么东西是男主看得上眼的?开玩笑!   顾长盛俯下头,凑近季远川的耳朵,轻轻吹了口气,唇瓣似有若无地贴在上面,惹得季远川痒痒的。   “对我来说,最难以抗拒,最宝贵的不就是夫子么,我当然是来偷夫子的了。”   季远川脸上的表情立刻碎掉了……这…这家伙是在和他说情话么?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快住口吧,少恶心人了。”   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走,好好说话又不听,季远川已经决定拒绝给他眼神,可这人总有法子挑战人的底线。   “你先放开我!”   顾长盛觉得就保持这个姿势说话挺好的,他甚至还用力蹭了蹭,根本不想动。   而他一动,季远川就知道这家伙的态度了,他强压住火气:“顾长盛,你最好在我发火之前起来,不然……”   不然怎么办?打一顿?那也打不过啊,但架子得摆出来,不能让人知道自己里子虚啊。   也是怕真的惹夫子上火,那样对身体也不好啊,顾长盛不情不愿地从季远川身上爬了起来。   “夫子,我之前说的事,你考虑清楚了吗?”   季远川在这家伙起来后,便立刻也爬了起来,并尽量离他远些,此时他脑海中浮现出那日顾长盛说过的话。   是说只当床伴的那个么?   “不行!绝对不可能,你就别想了,少把心思花在这种事情上,多干些正经事。”   因为对面的人完全看不到他的表情,顾长盛便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失落,可他的声音依旧精神十足:“夫子不同意也好,我要走了,即便夫子同意了,也根本不能陪在夫子身边。”   尽管他明白,如果夫子真的同意,他必将是另一番打算。   要走了?季远川一听就高兴坏了,声音却是干巴巴地道:“哦,那你快些走吧,什么时候出发?是现在吗?”   顾长盛却像没听到他的问题一般,自顾自道:“夫子要好好保重自己啊,我会尽快回来的,一处理好那边的事情,我就回来看你……”   季远川一看这走向不对啊,还会回来?这可和他的预想不一样。   他忙道:“你不用回来了,我并不想见你……”这样说好像有些自作多情,听着怎么像人家回来就是特意为了看自己?   季远川又补充道:“顾长盛,你到底明不明白……我…真的不想再见你了!”   顾长盛的神情一僵,在黑暗中勉强地扯出一个笑来,本来还一直犹豫的决定在此时突然下了决心,这次他的声音没了那种刻意伪装的活跃,声音低了许多:“我……知道……”   “既然你都知道,为什么还要做一些可笑至极的事儿?”   因为我无法控制住自己不去想你,明明看到你就在眼前却无法触碰你,明明能够触碰你,你却不再爱我……   顾长盛心中万千思绪汇集,沉默了片刻却想了许多,最终还是道出了他的心思:“因为我放不下你!”   自始至终,我从来都没有放下你,也无法放下你,可等我意识到时……你却已经离开我了……   黑暗的房间内,一时之间沉默蔓延,季远川不知该说什么。   而顾长盛却是害怕他说了什么,抢先道:“两年时间,我们都给彼此时间,在这两年时间里我不会来打扰你,可若是这两年里你没有找到心仪之人,我也无法忘记你,那我就会回来,重新追求你!”一直缠到你的目光再次看向我。   虽然什么也看不到,可季远川却能感受到那一道浓烈的视线投射在自己身上,宛如实质。他嘴巴张了张,想说什么,但又没有说出口,因为他知道不管他说什么,对面的人都不会听。   顾长盛生怕他立刻说出拒绝的话,便不打算给他开口的机会,立刻便道:“如果夫子不答应,那我就一直缠着你,哪里也不去,一直一直跟在你身边。”   不知为何,顾长盛觉得这种可能性真的很好,甚至越想越美。   而季远川一听他这么说,就知道他不是做不出来……   季远川并未想多久,便有了答案:“好,我答应你,两年内我若是没有找到心仪之人,我会考虑你,可若是到那时我已经有了,你不可再来打扰我。”他的声音不复之前的不耐烦,也没有漫不经心,而是满满的严肃。   顾长盛也应了一声:“好!”   两个心思各异的人都暂时性地达成了统一。   季远川想的是:到时就算没有,我变也要变出一个来。   顾长盛想的是:有威胁的人,我一定不会让他(她)靠近你!   谁也不知道两年后究竟会如何,但此时两人心里是都松了口气。   季远川觉得,两年后的顾长盛怕是都看不上自己这个穷教书匠了,外面的世界多美好啊,而他多无聊啊!只要顾长盛经历得多了,对自己的兴趣自然会消减,直到彻底消失。   顾长盛觉得,虽然名义上有两年不能见,但他可以偷偷来啊,只要不被夫子发现就好了,只要熬过两年,他就有机会了。他也发现了,一味儿地纠缠怕是只会惹得夫子厌烦,或许欲擒故纵不失为一个好的计策。   所以需要珍惜现在,毕竟得有两年见不了面。   顾长盛趁季远川放松心神时,整个人扑了过去,结结实实地将季远川压住。   “你这是做什么,刚刚不是说好了么,你又发什么疯?”   顾长盛在黑暗中摸索,吻住对方的唇,在季远川惊呼时便迅速地长驱直入,唇舌也异常霸道地紧紧纠缠住季远川的,让他除了呜咽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而季远川在他的怀里也由剧烈挣扎变得安静下来。   直到这长长的一吻结束,两人都起了反应,顾长盛还想继续,可这次季远川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肯了。   那晚的错误绝对不能重演。   顾长盛也不敢再用强,只好讪讪地住了手,来日方长,他有的是机会。   不过尽管知道不太可能,但还是有一丝奢望:“夫子,我明日便要走了,夫子就留给我最后一点念想吧,就一次好吗?就一次?”   季远川给他的回答是骨碌碌滚下榻,然后爬起来去开门。   以季远川那速度,顾长盛当然完全可以制止,不过他还是没有动,而是听着夫子跑向门口的声音,接着是推开门的声音,然后是夫子深呼一口气的声音……   他坐在原地一动不动,笑了。   ……   两年后,又是一年的祭祀大典。   如今的季远川早已不是曾经那个需要四处打探祭祀大典细节的菜鸡,他现在已从辅助人员,变成负责青明书院祭祀大典的主办人了。 第151章 逍遥的夫子   祭祀程序需要两套衣服,一套是各个书院的学子服,只祭祀开场时穿,随后则必须身着祭祀冠服,完成整个祭祀大典。   而祭祀大典的举行地点则是离京都不远的金铭山,届时各个书院的学生都会在此会和。   此时离祭祀大典的开始只有一个月了,季远川刚刚领到了随同学生一起发下来的冠服,这样的冠服他已经有了两套。   虽然都是玄色,但掌师的冠服与学生的冠服略微不同,上面绣着鹤纹,而学生的冠服是龟纹。   不过,这次杂役送过来的冠服却与前两次不一样,颜色由玄色变为了白色。   季远川认得,这是舞生的冠服,代表着他要在金铭山的祭坛上与其他书院的舞生一起跳祭祀舞。   前两次他都推辞了,因为他总觉得身为男人……跳舞总觉得别扭,虽然说即使不是舞生,他站在后面依旧还是要跳的,完全逃不了,但好歹位置不用站老前面,也不会有太多的目光注视。   不过,这次他却拒绝不了了,当时山长的原话是:“居泽啊,你总不能要我这把老骨头去跳吧,就算我愿意去跳,其他人也不愿意看啊,不然只怕其他书院笑我们青明无人啊,竟然让一老菜帮子来当祭祀领舞。   我也实在是没办法了,咱们书院的夫子也没几个年轻的,更别说长相如你这般优秀的,所以啊,你就别推脱了……”   季远川知道拒绝不了了,便应了下来,所以此时轮到他看着舞生的祭祀冠服干瞪眼了。   衣服倒是不丑,少了几分黑色冠服的肃穆感,多了几分翩翩君子的斯文与儒雅。   只是光好看有什么用呢,前两次他可一直是在人群堆里划水啊,多轻松,多自在,现在突然让他严肃正经起来……真不大习惯……不过,也没办法了。   季远川将送冠服的杂役打发走,试了试后,又将衣服放置好,然后去找了王风启。   似乎听王风启说过,他也要参加这次的大典。   果然,一到王风启的斋舍,季远川推开门,便瞧见身形较两年前更胖了一圈的王风启正在一面水银镜前照个不停。   那面镜子几乎比王风启整个人还要高和宽,在这个时代,季远川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镜子,因为他能看到镜子的机会也不多,季母的镜子也才勉强照出一个头的大小。   所以可想而知,当季远川第一次看见王风启的镜子时,他有多震惊,也不知这人是如何想到将这么大的全身镜摆在自己房间的。   季远川来了有一会儿,自己找了位置坐下,可那王风启还沉浸在自我欣赏中,没有理他。   季远川对着那几乎将自己贴在镜子上的某人道:“行了行了,已经很好看了,再照那镜子都要被你照穿了。”   王风启没有回头,又正了正祭冠,理了理带子,这才慢慢道:“居泽你不觉得这身特别符合我的气质么?”   季远川立刻点头:“对对对,你说的对。”   王风启嘴角一翘,高兴了起来,想到了什么,他又问道:“对了,你这次是不是领到了舞生的冠服了?”   季远川点头:“是啊!”至于到时候跳成什么样子,他也不敢保证。   “我来这儿是想问你,你什么时候出发去金铭山,是与我们一道,还是你单独去,然后再汇合?”   季远川既然问了,那自然是希望王风启与他一同去,这样也好有个照应,为无聊的旅途增添几分乐趣。   而王风启也确实打算与书院的人一同出发。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季远川便没有再多待,可临走前王风启又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他回来了……”   “什么,谁回来了?”谁回来了?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季远川一脸疑惑地看向说话只说了一半的王风启。   王风启扭头看向他,道:“昨日我从家里回书院时,在书院门口好像看到了顾长盛……不是好像,就是他没错了,他回来了……”   季远川一时没反应过来:“哦……”   王风启觉得这人回来肯定不是那么简单,他定要好好提醒一下他这个傻乎乎的友人才是:“不管怎样,这几日你都要当心,我总觉得他回来不是没有原因的。”   不过两年而已,如今的顾长盛可不是当初那个稚嫩的少年了,即便他只是道听途说,也知如今的顾长盛早已今非昔比,身上不但有赫赫战功,并且还是当今圣上亲封的镇北大将军,其下统领着三万精兵……   当然每次王风启一想到顾长盛的封号,他都觉得讽刺,毕竟顾长盛的嫡亲二叔就是顾北侯啊,镇北大将军,究竟镇的是谁?   季远川从失神中反应过来,他眯起双眼,笑了:“我知道了,多谢!”   季远川与王风启告辞后,便慢步朝四宜小院走去,一边走,一边回想着那个名字……   顾长盛啊……   这个名字对他来说,其实有些久远了,虽然才过去两年,可他确实很少很少听见这个名字。   上上一次听到好像是在游学回来不久那会儿,听说顾长盛那支北上的迎亲队遇上了北犯的敌人,死伤惨重,而他顾长盛也生死不知……   而上一次听到大约是一年半前,据说顾长盛立了大功……至于是什么他就不得而知了……   后来,也许是刻意忽略,也许是真的忘记了,顾长盛这个名字便彻底淡出了他的世界,直到今日王风启的提醒,他才想起了这么个人来。   这两年他过得太逍遥太自在了,以至于他早已经将两人之间的约定忘了干净,直到现在他才恍然想起……   不过,他依旧没太放在心上,虽然这两年他没有再关注顾长盛,不过想想也知,那人的人生轨迹应当是与小说重合了。   所以,那人身边此时应该围绕着许多环肥燕瘦的美人才是,哪有那个闲心来找自己呢。   季远川觉得王风启纯粹是多想了,不过这个时间确实有些不对,因为没几天应该就是整整两年过去了。   所以为了以防万一,他应该做好二手准备才是。   唯一让人遗憾的是,两年过去了,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他身边都没有一个能够让他动心的人,他也只能临时找一个出来了。   行动力极快的季远川下午便从人牙子那儿买来了一个年轻女人。   这女子虽然长的不好看,但也不难看,看久了还觉得挺好看的。   据说此人父母刚去世不久,就被家中兄长高价给卖了,而且卖的地方还是那种下三烂的去处。   季远川将此人买来可不是真的要做媳妇的,一则是当个挡箭牌,二则是因为最近几年季母的身体不如往日硬朗了,为了不让季母劳累,这才将她买来伺候季母。 第152章 选位的夫子   可当季远川将那买来的女子苏沫带回四宜小院时,季母的反应则让他愣住了。   季母见到苏沫非常高兴,连连招呼她喝茶吃点心,好像她不是被买来的下人,而是来做客的客人一般。   母亲应该是误会了吧,而她之所以会误会,也是因为他这个当儿子的太不省心了。   本来说按他这个年纪,别说结婚了,就是娃也有好几个了,可他偏偏没有半分成亲的念头。   他一直不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不好,一个人的状态实在是太舒适了,他不需要承担多余的责任,也不需再为未来多加打算,更不用耗费过多的心力,再加上季母也没多说什么,所以他也心安理得地认为这样是可以的。   可是他却忽视了季母的想法……她不说,却不代表不在乎啊!   季远川第一次正视起这个问题,或许……他真的需要好好想想,找一个能陪伴他一生,并且他又喜爱的人。   至于是男是女……目前还说不准……   不过,眼下的误会还是要说清楚的。   季母热情得很,而苏沫拘束得很,接住季母的茶喝都不敢喝。   这茶杯太好看了,是她这样的人该用的么?苏沫心里很忐忑,她不知该如何做,求救的目光看向季远川。   之前这人和她说的话,每一字每一句她都记得,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她必须死死抓住。   季远川收到她的眼神,开口道:“娘,这姑娘是我买来伺候您的人,以后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她去做。”   季远川不需多言,只稍稍一点,季母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此时她才仔细地看了看面前的姑娘,这才发现刚刚自己忽略掉的东西。   原来苏沫此时的打扮就像逃难的一样,不说体面,就连基本的整洁都谈不上。   长发乱糟糟,身上的衣裳也脏得看不出本来的颜色,脚上穿着的鞋还破了几个洞,露出黑乎乎的脚趾。   季母失落极了,轻轻叹了口气,肩膀一耸拉,原本就瘦小的她,看起来就更小了。   唉……是她想多了……   季远川一见她这反应不免心疼起来:“娘,您别担心,以后我一定会好好给您娶个儿媳妇进来!”   季母听他这么说,精神气又立刻上来了,她亮晶晶的双眼看着季远川,急切地问道:“真的吗?你说的是真的吗?”   “我说的是真的。”季远川开始郑重考虑成家的可能性。   “那就好,那就好……”季母顿时笑眯了眼。   ……   至此之后,这个叫苏沫的女子便就在四宜小院留了下来,主要负责照顾季母的起居将。   他也不怕会被传闲话什么的,毕竟哪个掌师的院子中没几个仆人呢,一个丫鬟算不了什么,只是他之前一直没想到这边罢了。   不过即便他想着找个相伴一生的人,可一时半会也不是那么好找的。   前半生这么多年都没找着,即便突然有了心思,那也不是想有就有的,再加上这段时日他也忙得很,暂时无暇想其他事情……   直到到了他与顾长盛约定的两年之期,季远川正正经经的等了几日,也确确实实忐忑了几日,不过结果还是让他高兴的……那人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   也许那人早将他们的约定给忘记了吧?那可真是太好了,以后他也不必再担忧会有那么一个头疼的存在了。   毕竟如今的顾长盛早已今非昔比了,或许走在大街上碰到了,都不见得能认出他来呢,也许听到他的名字,还得费上一些时间去回想,才想得起他是谁吧。   季远川越想越美,开始对未来的日子做出安排。   依他的印象,战火彻底点燃还需要不短的时间,在这期间,或许他可以娶一媳妇,再养一条狗,再加上他母亲一起生活。   ……   季远川彻底将顾长盛抛至脑后,严肃应对随之而来的祭祀大典。   时间一闪而过,很快就到了祭祀大典开始的前一天。   这一日,即便祭祀大典并未正式开始,全国上下几百所书院的精英学子,各自穿着干净整洁的学子服早早地在书院夫子的带领下于金铭山脚下汇合。   因为今日是大典的前奏,也是至关重要的一项——问礼和叩首。   说的好听点是告诉各位圣人君子,他们作为大秦朝的栋梁之材来看这些老祖宗了,特来叩首问礼。   说的难听些则是因为书院数量太多,人也太多,明日的大典又太过重要,为了将学生最好的一面呈现出来,让前来观礼的大人们看见,所以他们要提起好好排练一番。   青明书院在桐城的地位是不错的,就算是在省内那也颇有名气,可放在全国范围来看,那就有些不够看,自然也谈不上分到什么好位置了。   不过,也不算太差。   尽管没有占到最抢眼的前排,也没有视野开阔的中间,季远川仍然十分满意,因为这次他眼疾手快地占到了一块小树林。   去年那带队的掌师死不同意这个位置,说这样的位置,即便是只有几十个学生的书院也断不会同意的,更何况是他们青明。   季远川见他面色不悦也没多说,不过这次轮到他做主,二话没说,直接就占了那地儿。   而排在季远川前面的两个书院还在争吵,有人已经撸起了袖子。   季远川不认识这两个书院,不过从他们的人数来看,就算全部加起来都不过百,所以分别也就四五十人吧。   他就带着一群学生静静地看着前面两所书院唾沫横飞的盛景。   学生数量众多的大书院,年轻一点儿的夫子可能认不全小书院,可小书院不但知道所有大书院的名字,对他们的劲敌——小书院,更是知根知底。   穿着上黑下红学子服的领头人大声道:“你没瞧见划线了没,你眼瞎啊,还往后退,退退退……退什么退……没瞧见你们都越界了?”   穿着蓝色学子服的人将袖子往上一撸,叉腰道:“什么划线啊,我可没听说过还有划线这回事,这又是你们林云书院自己搞出来的玩意吧……”   ……   季远川见大家看热闹看得出神,也没打扰,但前面那些人因为“划线”一事争论还未停止,左边和右边的人也就挡住视线的问题开始了探讨,季远川便不得不让学生们暂时先收回目光。   在这乱糟糟的环境中,他的声音没有引起其他书院的注意:“好了好了,大家先看向这边,我先说几句。   你们绝大部分都是第一次参加大典,所以呢有的细节可能了解不多,关于我为什么为大家选了这么个位置,我现在就解释一二。   首先大家都知道,最前排最好的位置我们是抢不到的,因为那些位置早就被京都那些书院给分了个干净,比如国学书院……” 第153章 担忧的夫子   “……至于中间的位置咱也不是抢不到,只是……你们看这大太阳,明日也肯定是个大晴天,大家得在烈日下苦熬许久,然后才能徒步上山,到那时别说什么风度仪态了,还能有力气站着就不错了。   估计那些大人们也热得不行,哪还有心情去观察大家啊。   所以我觉得我们没必要去凑那个热闹,最重要的还是在考场上见真招。你们觉得如何?”   其他人的想法,王风启不知道,但这会儿即使自己是站在树荫下,满头的大汗依旧直冒,因他希望能显瘦些,腰带不免系得紧了,所以此时那紧围住腰身的学子服也湿了一大片。   都十月多了,怎么还这般热,往年从未有过啊,感觉自己都快要被太阳烤化了,明天估计温度也不会低,真是要死了!   王风启一听季远川的解释,哪有不赞同的,他只后悔今年为什么脑子抽了要来参加这个大典。   “季掌师说的对,是该如此,除非最前排的还有必要争一争,其他位置都无所谓了,还不如就排这树底下自在些。”   其他人本还犹豫的见有人赞同,思考的方向不自觉跟着王风启走,觉得季远川说的很对。   “季掌师和王夫子说的很对,一切听夫子们的命令……”   “全听夫子的安排……”   “学生也不懂,全听夫子的安排……”   ……   季远川眼见面前的学生们从迷茫到豁然开朗,心也放了下来。他一开始还怕这些人不满他的安排,现在看来还不错。   季远川的一席话不是什么没有被其他书院的人听在耳中,但他们都觉得青明书院上上下下都傻透了。   祭祀大典虽然每年都有一次,可对学生来说一生也只有这么一次机会而已,不想着抓紧时机努力吸引上面的人的目光,反而想着往后缩,这不是傻是什么?反正他们是寸土必争、寸步不让的了。   难怪之前他还奇怪这青明书院怎就排到了最后,还以为是书院快要倒闭了,如今看来不过是因为那领队是个蠢的罢了   虽然他们只是个小书院,可是他们也探听到了一些消息,据说这次参加大典的还有几位皇子龙孙,而此时那些人就在山顶等着他们呢。   此次祭祀若是能给那几人一个好印象,未来何愁不能飞黄腾达,这得省下多少力气呢。   也就青明书院那些傻子不知道抓住机会吧!   听完季远川说话的人摇摇头,一转身又和身边的人叫嚷了起来。   “你双腿迈开,往下蹲着些,别挡住了我的视线……”   “往前靠点啊,你看把我给挤的,都快到别的书院地盘里去了……”   “你们就几个人,如何能用得上如此大的一块地方,排后头去吧,这里交给我们得了……”   ……   周围吵闹得像个菜市场,不管是前还是后,争论一直没有停止,也不管你们是全国最有名气的书院,还是人数只有几人的小书院。   唯有一片区域安静得很,正是青明书院所在地。   季远川的等人在原地等了许久,也不知何时才能离开,然后再干瞪眼了一会儿……   不久后,待所有人反应过来时,那片区域内已经看不见任何一个青明书院的学生了……反正都是排在最后,也不需要协调什么,明日早些来吧。   ……   第二日季远川等人果然早早便来了这金铭山脚下,在大太阳还没出来前便霸占了树荫下的位置,任之后多少人来来去去都没动。   大概两个时辰后,闹哄哄的场面才终于安静了下来。待在队伍最后面的青明书院其实什么也看不见,不过季远川大概可以依凭着隐隐约约的音乐知道进行到了哪一步。   排在最前面的队伍应该开始入山了。   不过即使大家都知道这个信息,在大太阳底下他们还是等了许久。   直到快到了午时,才轮到了队伍最后面的青明书院出发。   季远川看见前面晒得个个脸颊通红的人出发后,也带着青明书院的人慢慢跟在了后面。   最开始进山的一段路最是平坦宽阔,再加上季远川等人一直都缩在绿阴底下,与其他书院相比,那精神是相当好了,所以看起来很是轻松。   他们毫不费力地跟着大部队走了大概半个时辰,这个时候他们也觉得有些热了。   就在这时,一直萦绕在耳边的淡淡管竹之声突然消失了,这让空荡荡的大山瞬间变得安静起来,也让一直循着节奏前进的队伍停了一瞬,不过他们很快又恢复了正常的行进速度。   季远川等人也发现了音乐的消失,虽然他们一直在大后方,听到的声音不大,可那声音却是一直存在的,突然消失也惹眼得很。   而就在所有人疑惑的时候,一道道响彻云霄的钟声乍然从山顶响起,就如同在他们耳边扔下一道道响雷。   青明书院的人还没走出山谷,那一道道回响便不断在山谷内循环往复。   有人在心底暗暗数了,但十分不确定,便问了身边的人:“是十二道钟声吧?”声音满是不自信。   “好像是十二道?”只可惜他问的人也不太敢确定。   青明书院的人开始小声讨论起来,而季远川早已呆在原地,脑海中只不断回想着几个字:国丧,老皇帝驾崩了……   金铭山顶的金钟,需十二个人合力才能敲响,若无大事,一年也只响那么一回罢了,那就是祭祀大典上。   可那也得所有书院的学生都爬上山顶才会敲响,并且只有六道……可刚刚分明有十二道……   在这座大山内的所有人都很明白,除非国丧,否则绝对不可能会敲十二下。   老皇帝死了,大秦要乱了。季远川不知道在小说中老皇帝是何时死的,也许就是现在吧,可他现在知道,此时的京都十分危险,而他们离京都又没多远。   他们必须尽快赶回书院。   都这个时候了,也顾不上什么大典不大典的了,季远川一声令下打断所有人的沉思与猜想:“立刻下山!跑回去……”   季远川不知道山上乱成了什么样子,是不是发生了踩踏事件,此时他只想在彻底乱起来之前,抢到先机,竭力护住青明书院的学生,至于其他,他暂时无法考虑太多了。   因他们是排在最后面的一个,且那大路宽敞得很,所以他们的撤离十分迅速,后面的人倒是一时半会赶不上他们。   季远川跑在最前面开路,最后面也有夫子压阵,他心中升起一个不好的预感。   老皇帝当真是今日死的么,在多个皇子聚集在金铭山顶的时候?   因为跑得快,眼看着出山口就在眼前,可感受到前方一片寂静,季远川突然停了下来。   他看了看侧面一处被山壁遮掩住的地势较低的地方。   “先别出去,大家先聚过来!”幸亏季远川个子够高,跑在最前面也足够醒目,一停下其他人也就都看见了,不由朝着季远川说的地方走过去。   有的夫子心里也有了猜测,焦虑的很,季远川说什么便做什么。   有的学生则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好歹知道不管发生了什么,跟紧季掌师准没错就是了。   而有的人知道发生了什么,虽然不解到了最后一步季掌师反而不让他们出去的原因,但看其他人都过去了,自己也跟着走了。   也就是在他们停下来没多久时,后面的学生也赶了上来。   季远川听见了从山上传来的由远及近的凌乱脚步声,他的心顿时一紧。   也许他的担心在所有人看来十分奇怪且多余,可他就是有一种直觉,出口那……或许有什么危险……   老皇帝可是有将近二十个儿子啊,那些人可全都死了……   很快,一群人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正是排在他们前面的那个书院。   “你们先待在这儿,哪儿也不许去,各位夫子看管好学生。”   季远川交代完便上前阻止欲向出口跑去的那群人…… 第154章 求救的夫子   “你们先等等,别出去……”   可是还未待他说完,那些人便自他面前呼啸而过,脚步没有丝毫停止。   只怕连他说了什么都没注意。   季远川自知阻止不了,便往后退了几步,让出道来,他的眼神直直地看向跑在最前面的人……那人已经跑到了出口,整个人暴露在视线中。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个,第四个……越来越多的人冲了过去!   然后季远川在下一秒看到了可怕且残忍的一面,只见对面突然射出无数道利箭,轻易地穿过学生们的身体,一个又一个人接连倒下,在什么也不知道的情况下被夺去了生命。   土地被一寸寸染红。   这一幕发生的太过突然,本一直往前冲的人群顿时乱了,他们没有方向地躲闪,季远川被人流挟裹着身不由己地与青明书院的学生离得越来越远。   有人在尖叫,有人在哭喊,有人在求饶,有人在痛骂……太乱了……   季远川的脑袋也有些乱,刚刚发生了什么?他若是没看错的话,那些人是死了吧?   就那么死了?他还想着拦下那些人的,就这么死了!   尽管入山口有人被杀,也确实有人看见了,可自山上跑下来的人却一直没有断绝,哪怕是有人看见了,却不代表后面的人也同样知情。   所以短暂的惊慌后,还是有人跑向出口,待那些人看到了那一地的尸体,这才往回跑,可那时已经晚了。   哪怕有人想跑回去,可不断从山上跑下的人却将他推向箭口,身体很快被射成了筛子。   季远川很快又看到了那血腥的一幕,有人没来得及跑回来,就一箭穿月匈被射死,有的人虽然多跑了几步可仍然被射中,死在了离季远川只有十几尺的拐角处。   季远川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下意识抬头看向青明书院的人待的那块地方。   目之所触,皆是惊恐地低着头穿着一身玄色冠服的人,无从分辨他们的身份,不过那些人待的区域看起来还算安全。   不行,山上的人不能再下来了,不然死的人会越来越多。   必须有人去阻止,哪怕无法阻止死亡,但也可以让前面的人知情,也许这样可以挽救一些人的性命。   只是他刚一站起,妄图穿过惊慌的人群逆流而上时,冷不丁地从他侧面伸来了一只手又把他拽了回去!   这是怎么回事?是谁?   因为场景太过混乱,他也没心情去注意蹲在他身边的人是谁,此时他则是不得不去注意了。   他用力挣扎了会,居然没甩脱此时紧握他手腕的大手。   “你是谁?这是做什么?快快松开……”   然后季远川便瞧见,那本侧对着他低着头的人,脸慢慢转了过来,他愣住了。   是一张熟悉的而又让他觉得陌生的脸。   面前的人比两年前更显得成熟,五官如被刀刻过一般,透着坚毅,看过来的眼神带着一丝冷意。   “怎么是你!”顾长盛怎么在这里?还穿着冠服?“你先放开我……”   看到顾长盛,季远川只觉心情更坏了几分。   而顾长盛却是不管他说了什么,手下的力道半点也没有放松,甚至怕他挣脱,更多了几分力。   “夫子,危险,别乱跑!”顾长盛看着他道。   “我没想跑出去,必须得阻止人下来,不然会死很多人。”季远川有些恼了,这人都吃什么了,怎么力气这般大?   顾长盛将站起的季远川拉下,与自己保持同一高度,在他耳边厉声道:“夫子别去,你阻止不了。”   顾长盛见季远川的表情不像是被他说服了的样子,又继续道:“谁也无法保证那箭什么时候会射进来。”   季远川回头看了出口一眼,心想,这话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此时他们待的地方其实就是山体被挖空的一块空地,而那出口则是用石块堆砌而成的,直直地正对着上山的路,此时他若是想让上面的人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就必须暴露在出口的视线下。   可是……也说不准啊,毕竟刚刚被射杀的人都是出了山口才死的,这说明对面的人并不会对里面的人动手吧。   季远川认为他往上跑的危险还是比较小的。   顾长盛看出他的不以为然,有些急了,说出的话也带上了火气:“你哪儿也不许去,就待在我身边。”   手腕的力度又重了几分,季远川知道自己八成是跑不了了:“你谁啊你,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你先松手,这实在……实在……”   他想了想,才想出一个恰当的词来:“……实在不像样……”   顾长盛当然没有听他的,只是放下长袖,遮住两人的手,不被人发现。   因为被顾长盛一耽搁,他已然失了先机,空地上的人越来越多,别说往上跑传递消息了,就是走一步都难。   不过即便他跑了,此时只怕也早被夹在了人群当中,动弹不得。   空地有限,而人却是络绎不绝,有人尝试着往侧面的山上爬,可陡峭的山体让他很快滑了下来,不断有人被挤了出去,然后很快被射杀。   转眼间,出口的尸体已然堆了有半人高。   这些人可都是手无寸铁的学生和夫子啊,到底是什么人在门口设了如此狠毒的陷阱。   季远川双眼腥红地看着这一幕,可他却无能为力,因为他也不过是一只待宰的羔羊罢了。   不过……他看来看此时因为拥挤而与他身体紧贴的人……或许顾长盛有办法。   这人既然出现在这里,那必然是有原因的,不可能一点后路都没准备好。   “顾长盛,你有办法的吧,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救救他们吧,他们是无辜的啊,皇位之争与他们有什么关系呢,我求……”   顾长盛抬手封住他的唇,冷声道:“我为什么要救他们,救他们对我有什么好处么?”   虽然四周的声音足够吵闹,他们谈了什么别人也不一定听得到,可季远川说话都刻意压低了声音,可顾长盛却丝毫没有顾忌。   似乎并不怕被人听到了。   季远川没有注意到这点,因为此时他完全被顾长盛说的话惊到了:“你……你说的还是人话吗?顾长盛,这可是人命啊!人命在你看来竟如此轻贱……”   “夫子不是早就知道我的为人么?没有好处的事,我可不会干!”   季远川一怔:“好处……什么好处?”   都什么时候了,还要好处,这根本不是人,他是魔鬼吗?   顾长盛轻笑,在一脸怒意的季远川面前说出了他不得不接收的条件:“夫子可还记得两年前的约定,现在到了履行的时候了……” 第155章 耍赖的夫子   季远川想拒绝,想说自己已有了心爱的人,想破口大骂,可他抬眼看了看离他不远的入口处,那里死了太多人了。   他从没有见过那么多的死人,凄惨而又可悲地几乎堆成了一个小山,将地面都染成了黑红色。   他知道自己每迟疑一秒,或许就会导致一个人死亡。   所以他很快做了决定:“我同意,你说的我都答应。”   顾长盛嘴角翘了起来:“夫子,记住你现在说的话。”   他知道此次过后,夫子心中定会恨他,可他不在乎,因为他更清楚,这是一个能将夫子紧紧绑在身边的绝佳机会。   错过了,怕是再不会有。   没有等来季远川的回答,顾长盛也不在意,他始终没有松开季远川的手。   “跟我来……”   季远川压下心中的各种情绪,疑惑此时顾长盛会如何救人,又要将他带去哪儿。   而也就是顾长盛说出那三个字后,一直待在两人周围的人突然动了。   他们强势地护着季远川与顾长盛开辟出一条道来,向着一旁的石壁靠去。   在他们遇到一堵肉墙时,这些人自动溃散,待他们走过,肉墙又堵了起来。   接着他们转过一块巨石,然后季远川便看见了被巨石遮住的情景,不由瞪大了眼睛。   只见陡峭的石壁上伸下了三根绳子,此时正有几人通过绳子努力往上爬,上面也有人在往上拉,而周围还有几个在维护秩序的人。   有人爬上去了后,下面立刻有人接上。   这时,顾长盛手中也握住了一根绳子。   “夫子,你先走。”   “不……”季远川往后退了一步。   是他误解顾长盛了,这人其实也一直在救人吧,只是……他也做不了太多,依目前的情景,能救的人实在有限。   而且……青明书院的人都在那边,就算季远川安全的离开 可若是那些人出了什么事,他有何理由独活,又有何颜面回书院呢。   “顾长盛,你离开吧,我不能走。”   即便季远川没有说原因,顾长盛也知他在想什么:“夫子莫担心,王夫子那儿比我们这儿还好些,那边有条地道,一定会把他们送到安全之处,夫子放心。”   季远川听到这儿才算是真的放了心,地道确实比爬绳子靠谱些,毕竟地道可以源源不断地救人,而绳子一次只能通过一个,若是人太多了不但上面的人拉不动,再碰上个体力不支的,只怕爬到一半就得掉下来,连累别人了。   这次季远川没再拒绝,紧抓住绳子,脚下用力往上爬。   而顾长盛也挑拣了一根离季远川最近的绳子,紧跟着爬了上去。   亏得一直以来季远川没有疏忽锻炼,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爬了上去。   一上去他就发现其实这也是条地道,只是它的位置偏高。因为里头光线不足的原因,季远川看见里面还燃着火把,将四周照得亮堂堂的。   洞口还有负责拉绳的人。三个人   这时,顾长盛也爬了上来。   季远川没理爬上来的顾长盛,走了几步排在正站在洞口拉绳子的人身后,然后也拉住了绳子,在对方用力拉时,他也开始发力。   而他的举动惹得拉绳人看了他一眼,季远川立刻回了个笑。   而他不知的是,拉绳人的视线穿过他看向了顾长盛,只一眼他就收回了视线。   刚刚救上来的人似乎已经沿着地道走了,季远川猜测被救上来的人肯定不止一个两个,可此时他除了拉绳的,其他一个人也没瞧见。   但是底下还有那么多人,这真要从头到尾只一个人拉,那岂不是要累死,那还不如帮帮忙。   可他不急,顾长盛急啊!   “夫子,我先送你离开。”   “可是……”   季远川的举动顾长盛收入眼底,便道:“夫子放心,待会儿会有人替换他们的,夫子先离开吧。”   季远川想了想,点头道:“好,多谢你了!”   顾长盛盯着他看了片刻,在下一个人被拉上来之前,又拽了季远川的手,沿着地道离开。   穿过地道时,季远川确实看见了里面还有其他人也在守着,听见动静,还看了他们好几次,直到注意到了顾长盛后,他们的目光立刻变得安分起来。   眼见着安全了,季远川便将心里的疑问问出:“顾长盛你怎么在这里?今日之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顾长盛心中泛起苦涩,在夫子心中,自己竟然是这种人么?   “我确实知道今日会有些状况,可我并不知他们会如此丧心病狂,大开杀戒。我来此确实另有所图,可从未想过要去害人。   若是我早知道今日会发生这样的事,我不说该如何阻止,首先我也不会放心让夫子前来啊。”   季远川信了,倒不认为顾长盛会骗他,同时他也没有半分愧疚,即使自己错怪了他可他也活该啊,谁让他趁火打劫呢。   而自己偏偏因过于担心而自乱阵脚,稀里糊涂全答应下来了。   所以,有的赖皮该不认,那就不认。   他轻飘飘毫无愧疚地道:“哦,是我错怪你了,抱歉。”   “既然如此……”季远川话一转,“你本就打量好了会救人,那你我刚刚说的事……恩…那就不作数了。”   下一瞬,走在前面的季远川就被后面的顾长盛拉得一踉跄,幸好这通道窄得很他手一撑就稳住了身形。   然后他便听见顾长盛喘着粗气恶狠狠的声音在窄小的通道中响起:“夫子是想反悔了?”   季远川甩了甩手,依旧是没有挣开,理直气壮地道:“我这怎能说是反悔,分明是你哄骗我在先,你本就有救人意,何必要骗我一遭,所以我答应你的自然不作数。”   若不是因为夫子,他还当真没有想过要救人。不过既然夫子已经误会了,那他也没必要把真话说出来讨人嫌。   可若是因此想耍赖,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他威胁道:“夫子莫要让我后悔救了人,或者说,我现在就折返回去,立刻将人撤回来,绳子也收了。夫子若是敢后悔,我便立刻去做!” 第156章 出道的夫子   也确实是有恃无恐,仗着顾长盛并不会将自己怎样,季远川只当没听到他的威胁,转移话题道:“可是你莫要忘了我们两年前的约定,若是我有了心仪之人,你便不得纠缠于我,你难道忘了么?”   季远川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对方说话,就在他又要问时,只听身后传来几声轻笑,在窄小幽长的通道中显得有几分突兀。   “呵呵……夫子口中说的可是那一月前被你买作丫鬟,专门伺候太师母的女子?”   季远川一时失语,被揭穿,也不觉难堪,就是惊讶,这人怎么知道这事的?连时间都清楚得很哪,这下连最后的借口都没了。   他沉默了半响才道:“行……依你…都依你……”   得到肯定的回复,顾长盛这才放了心,松了手,面上的冷色也淡了。   季远川忽略心中的那抹不自然,问道:“我那些学生还有书院的夫子,你们会把他们带到哪儿去?若是方便,将我也带去吧。”   不能待在一处,季远川总觉得不踏实。   “夫子放心,那条地道直通大路,只要他们跑了出来就一定会没事。不过我们现在所在的地道与那条终点并不一样,只怕不能过去。”他私心也并不想让夫子过去。   顾长盛万分珍惜与季远川独处的时刻。   难得见上一面,下一次还不知是什么时候,而他又不敢冒险将夫子带在身边。   虽说两年前,借着敌寇来袭,他狠狠清扫了一番身边不忠的属下,后来又借由换了剩余的人,如今他身边的人早换了一批,且都是只听命于他的,但也难保他那二叔对他的动向一无所知。   在他有实力撼动那人之前,他不敢冒险。   只要再给他一些时间,他一定能够护夫子周全,再也不会有人对他的事情指手画脚了。   至于夫子……顾长盛看了看走在前面的人,眼神黯淡了一瞬,至于夫子现在心中早没了他的位置……他相信,来日方长,夫子能对他动心一次,自然也会有第二次。   他并不认为以夫子的性子,会突然对一人一见钟情。唯有长久的陪伴与心灵的契合,才能慢慢扣开夫子的心门,才能彻底走入夫子的心。   曾经,他得到了那份弥足珍贵的感情,只是,半路上他弄丢了……   顾长盛心中一片苦涩,可看着前面的人,他想:哪怕是千难万难,他也不会放弃。   若是他最想守护的反而失去了,那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夫子……”   “恩…”这条路好像没有尽头,走了许久都没有到达出口,季远川也不想再多说话了。   “我会派人送夫子还有青明书院的那些人回去……”   季远川心中一喜,不管怎样,若是能有顾长盛的帮助,那对他们来说确实会容易许多。   有便宜不占,乌龟王八蛋,更何况还是顾长盛的便宜。   “……但是……”   季远川暗地里撇了撇嘴,就知道不会那么简单。   顾长盛加快几步走到季远川面前,拦住他,借着跳跃的火光一双眼死死地盯着季远川。   “……但是不要忘了…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顾长盛的眼神太热烈,其中翻涌的感情让季远川目光躲闪,无法直视。   而他的躲闪也终是激怒了顾长盛。   顾长盛板正季远川的脸,固定他的头,让他无从躲避,最后只能直视自己。   寂静的通道中只响起顾长盛如困兽的声音:“你说话啊,快回答我……”   季远川每沉默一秒,他的心就往下沉了一分。   看着夫子一片清明的眼眸,他在害怕,他知道他不应该这么心急,不应该如此直接的逼问,可他就是忍不住,他无法忍受夫子每次看着他的眼神都是那么淡然,甚至无法忍受夫子与他说话的口气……   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不管他与多少人站在一起,夫子的第一眼总会是看向他,哪怕是他的一个皱眉,夫子也会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放在心上……   季远川看着面前这个已比他高,即使穿着一身黑乎乎的冠服也格外英武不凡的男人,他的嘴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却又没有发出声音,他想了想道:“我……”   可还等不及他说完,顾长盛已将他剩余的话全部堵回口中。不管答案是什么,都不会放手不是么,既然如此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   在季远川愣神时,顾长盛更是霸道地长驱直入,肆无忌惮地唇舌纠缠。   不像是亲吻,倒像是要将他吞吃入腹一样。   待他回过神来,他已无法推动紧紧抱住他的男人半分。   就这时候季远川还有闲心乱想:这家伙力气真大,他一直不觉得自己力气小来着,在书院也是排前列的,至少王风启就不能与他相比,怎么到了顾长盛这里就无可奈何了?   难道这是男主的特权?   察觉到他的分神,顾长盛不悦地用牙尖用力研磨了几下他的下唇。   季远川吃痛地眉头一皱,推拒着这个让他嘴都无法合拢的人。   顾长盛轻轻舔舐着刚刚被他咬住的下唇,用了更大的心力将挣扎的季远川压制,期间两人不免身体互相接触。   然后季远川便察觉到顾长盛……起反应了!   季远川脑子也瞬间乱了,他懊悔极了,他不是不知道顾长盛的**有多旺盛,以前他们还欢好时,每次不将他彻底榨干是绝不会停手的,哪怕他多次与他说过这样对身体有碍……   可在这件事上,顾长盛从没听过他的,哪怕事后这家伙装得乖顺无比。   就在季远川头疼该如何应对时,顾长盛的手已伸向了他的腰间,而就在这时,一串脚步声自他们来时的方向响起。   季远川当即眉头一松,虽说有些丢人,按理来说他一直是上面的那个,却被压制得无法动弹,但也依旧高兴得很。太好了,总算有人来了   顾长盛则是皱紧了眉,什么时候来人不好,偏偏这个时候来?无奈,他只好放开人,见季远川嘴角还有一块水渍,抬手便给擦了。   季远川瞪了他一眼,不过这对他来说无关痛痒,还笑了笑。   两人分开一段距离,没有说话,而那脚步声则越来越近。   听那声音,好像不止一个人,两人没有等那些人上来便提步离开。   过了一刻钟左右,他们才看到前方有光亮,那应该就是出口了。   顾长盛走到洞口说了什么,季远川没听清,然后便有绳子落了下来,接着两人都被拉了上去。   一出来季远川就发现地道口站了两排穿着冠服,但打扮看起来颇不伦不类的人。   季远川猜测这些人应该是顾长盛的人,穿着和大家一样的衣服应该是为了隐藏身份吧,虽然感觉这隐藏并没有什么用,一看就知道这些人不像学生,身上有一股浓重的杀气。   季远川本想问问顾长盛这里怎么会有地道,但又想到刚刚发生的事,不想开口了。   顾长盛在与手下说着什么,季远川则在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不过他的视线所及,看到的是一片葱郁的树木,之前顾长盛不是说另一条地道通向的是大路么,看来这条不是啊。   他略走了几步,想看看这周围的环境是否熟悉,若是他认得,他就不等顾长盛了,自个儿就走了。   不过他才刚一抬腿,就惹得顾长盛看过来了。   季远川没有说话。   顾长盛见他只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走动,目光又收了回去,待他吩咐完了,这才向季远川走去。 第157章 释怀的夫子   见他走了过来,季远川的视线又移到顾长盛脸上。   “我那些学生你把他们安排到哪了?我得去找他们。”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受伤,现在脱离了危险没有。不过,目前他到底是什么都不知道,还是要靠顾长盛。   今日一过,不管天下如何,整个京都必定是要乱的,他们若是能尽快回到书院,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顾长盛见夫子心心念念的都是那帮人,而自己在他面前前,夫子却未问过一句,尽管知道这是正常的,可心中还是不免涌起几分酸意。   “夫子放心,他们目前很安全。”   再等了会儿,顾长盛还是什么也没说,季远川目光一瞪,他想知道的不止是安全不安全的问题,他更想知道的是那些人到哪儿去了,可很明显顾长盛并不愿意告诉他。   季远川知道顾长盛的手下必然将他们之间的对话听了去,有的人已经开始不动声色地打量他了,不得已,他只好将想好的争辩之词咽回肚子里。   这时,地道内又响起了声音,应该是有人过来了,季远川更不想开口了。   虽然地道下方有人在呼救,但上面站着的人却没有立刻就施救,他们看了看顾长盛,见顾长盛点了点头,这才开始扔下绳子。   顾长盛应是不想让人看到自己,在那些人上来之前,便拉过季远川再牵了绑在一旁的一匹马。   一匹马?两个大男人就一匹马?没得这般小气吧!   季远川在他解马绳的时段也快速地牵了一匹马。   “别太小气了,就一匹马哪儿够?”季远川怕他当真舍不得,又补上一句,“要不这匹马我买下了。”   顾长盛握住缰绳的手一顿,知道夫子想岔了,无奈道:“是我想的不周,哪里要如此见外,只要夫子愿意骑,多少马儿都有。”   不过没理解到自己的意思或许更好。   两人双双翻身上马,顾长盛一夹马腹,绝骑而去。   季远川倒是不想跟,可他看看前面,又看看后面,无可奈何地跟了上去。   季远川没刻意去追,只跟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能保证自己能瞧见前面的人就好。   跑了没多久,前面的马儿便慢了下来,季远川毫无例外地追上了顾长盛。   顾长盛扭头与几乎同他并驾齐驱的季远川道:“我这就带夫子去见王夫子等人。”   季远川顿时一喜,心也轻快了几分,真心道:“那多谢你了!”   只要一刻不能瞧见那些人安全,季远川的心就多被纠结一刻。如今得到了肯定回答,他巴不得路能更短些,时间过得更快些。   想到了什么,季远川迟疑道:“若是你有事要忙,只管去忙就是,让其他人带我去也可。”   顾长盛听了摇了摇头:“这几日我并无什么大事,虽说眼看着就要乱了,可我并不想掺和进去,只在一旁瞧着罢了。”还不到他露面的时候,更不能让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听他这么一说,季远川心中也起了好奇心。   “今日之事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在山口设了杀阵的人是谁?皇上真的驾崩了吗?”   季远川没等来顾长盛的回答,倒是先得了一眼他看过来的复杂眼神。   “皇上确实驾崩了,只是他并非今日才死的……”   季远川听到这里心道果然如此,青明书院的人排在最后一个,可直到他们动身起,就没瞧见一个可能是报信的人往山上去,可见知晓皇帝驾崩的人早就在山上了。   “……在金铭山顶的有太子,二皇子,三皇子,七皇子,至于在山口设伏的人,那应该是五皇子。五皇子的生母是张贵妇,其外祖乃是镇国将军,手掌十几万大军……”   当然,实际情况还不止如此,其中有多少人在趁机获利,有多少人在火上添油,又有多少人巴不得再多死几个皇子……太过复杂,顾长盛则没有再多说了。   季远川这人并无多少政治天赋,不说弄清楚这些人之间的关系了,就是那些数字皇子他都还没记住。   毕竟就是书院里弯弯绕绕多了,他都嫌累,更何况朝堂上那些生了无数心眼的人。   还好他也明白自己的缺点,这辈子都不可能做什么官的,当个小小的教书先生不知道有多自在,既受人尊敬,又不缺衣食。   所以乍一听到顾长盛口中的纠纷,他就如前世在看新闻联播一样,里面件件桩桩都是国家大事,但对他这个小市民来说却毫无关系。   所以他是听过就罢了。   而很显然,顾长盛很清楚夫子的这个特性,也没细说。   ……   没过多久,两人便穿过了密林,眼前出现了人烟,是一个只有十几户人家的小村庄。   顾长盛敲开了一扇门,与季远川一同进去了。   而他俩进去后,里面的一庄稼汉子形象的人便出去了。   “夫子先在此休息,这里都是我的人,王夫子和书院的其他人也会被送到这儿,现在应该在路上了。”   哪怕季远川心一直忐忑得很,听他如此说也安心了不少。   等待的时间总是显得漫长,再加上季远川不知该说些什么,气氛便变得尴尬起来。   也许季远川心底最深处对顾长盛是有那么一丝怨气的,哪怕他从不承认,甚至竭力装得淡然从容,但不得不说,此刻他无比感激顾长盛。   在这个封建时代,人命微贱,就算是今日青明书院所有人都死在了金铭山下,怕是也没一个人能为他们伸张正义。   就算是有那么一天真相大白,也极有可能是某人棋盘上的微不足道的一步罢了。   更何况,他们之间早就两不相欠了。   所以,季远川心中的那分不满与怨愤终是随风消散了,剩下的是对恩人搭救的感激。   想到这里,再看着顾长盛的冷脸,季远川也有话可说了。   “顾将军今日对我青明书院有大恩,往后若有能用得上青明书院或是我季远川的,顾将军直言便是,青明书院断不会推拒,顾将军且受我一拜……”   而已呆住的顾长盛看着季远川朝着自己行大礼,心却是冰凉一片。   反应过来的顾长盛侧了侧身子,让季远川拜了个空,然后手一拉,便将地上的人拽了起来。   他哑着声音道:“夫子……我受不起……”   季远川抬起头看他,摇了摇头:“不,顾长盛,你受得起,我季远川并非不知好歹的人,今日若不是你,后果实难想象。   顾长盛,你记住了,你不欠我什么,你对我更不必愧疚,从今往后,你是自由的。”   明明夫子说出这番话时,脸上还带着淡淡笑意,可顾长盛的心都颤抖了起来,是他做错什么了吗?为什么他觉得他与夫子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第158章 叹息的夫子   愧疚?原来…他做的一切,在夫子看来只是因为愧疚吗?   说不上是难过还是无奈,顾长盛镇定的脸上终是多了几分慌乱,口舌结巴道:“不…不是……不是因为愧疚,我做这些并非是因为愧疚。”   季远川叹了口气,闭口不言。   顾长盛闭了闭眼,随即又睁开,他看着眼前的人,心中无奈极了,他到底该如何做才能让夫子相信,他对他是真心的。   从来不是什么所谓的愧疚!   对他顾长盛来说,也从来没有愧疚二字可言,这一切不过是因为夫子所以才不同罢了。   顾长盛告诉自己不能急,慢慢来,一切都会好的,他不能才一开始就沉不住气。   既然夫子认为是愧疚,那便是愧疚吧……   桌上有茶水,顾长盛倒了杯茶放在季远川面前。   季远川确实有些渴了,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只是这茶杯长得过于秀气,看着好看,里面茶水却不多,他又另倒了两杯,毫不例外都是一口闷。   顾长盛的手动了一动,但见他全喝了,手又缩了回去。   “待他们来了,我会送你们离开。”顾长盛似是忘记了刚刚还在谈论的话题,又道,“夫子莫要忘了在金铭山下答应我的事,你的身边只能是我。”哪怕你心里无我了。   季远川刚刚才一副听君差遣的义薄云天,现在听了他这一番话,整个人顿时萎了下来,哈哈笑了两声。   “我会去看你的。”顾长盛伸手握了季远川的手,非常用力,却又不让季远川感觉到疼痛。   季远川本想甩脱手,但目光触及对方黑沉的眼神,手动了一动又安静下来。   顾长盛向来是个贪心不足的,给点颜色就开染房的德性是自还是学生时就有的了,不然季远川也不会被缠上。   此时眼见着夫子没有拒绝,他也顾不得刚刚发生的不悦了,心顿时雀跃起来,趁季远川不注意便亲了一口在他唇上。   这一下快得很,季远川都没反应过来,顾长盛就退回去了,   季远川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里面全是控诉:这是什么当口啊?是能亲人的时候么?   顾长盛却是回以一笑,淡淡的笑意在眼中晕开,驱散了那不可忽略的阴霾。   “你……”   眼见着夫子还有话要说,但顾长盛料准不是什么好话,他便没有犹豫地扑了上去,结实的身躯牢牢将季远川压在身下。   唇舌的交缠与厮磨终是让他抽痛的心好受了一点……   哪怕夫子的心不再属于他,可至少这个人是他的。   ……   季远川这人浅薄得很,最初注意到顾长盛,一是因为男主的身份,他怕死,后来他十分确定自己若是不主动作死,能活很久很久,顿时就不太搭理男主了。   再后来他发现顾长盛的长相确实是难得的出色,哪怕最开始不起眼,可后来的成长却让人无法忽略。   所以虽说顾长盛的主动勾引在先,他色心萌动从而不拒绝不反抗也是一大过错。   而再次出现在他面前的顾长盛,比以往更有魅力,让人眼前一亮。   若是顾长盛安分守己还好,可一旦他开始作怪,季远川那颗蠢蠢欲动的色心又占了上风。   所以从始至终,季远川都觉得是自己的问题,尽管其中他也有一些疑惑与怀疑。   ……   季远川也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失控的,好像是下腹突然升起了一腾邪火,然后……直到门被敲得砰砰砰响……他才发现自己已经把顾长盛压在身下侵犯。   而顾长盛的胳膊挂在他的脖子上,口中的喘息被撞得破碎,双目似闭非闭,透出隐约的水光。   恢复理智的季远川全身僵硬,一动不动。   而大门那儿还有人在敲门。   “夫子,您在里面吗?夫子我们来了……”   “季掌师在里面吗……”   “居泽你还好吗……”   ……   季远川已是骑虎难下,窘迫地想退身而出。   可才刚一动作,顾长盛就明了他的意图,结实修长的大腿又紧紧缠了上去……   ……   过了许久,王风启等人已放弃了敲门,兴许季远川出去了,这里面没人吧,送他们来的人说的话也不一定准,所以他们还是再等等好了。   几百人的队伍甚是壮观,很快就将这小小的小村庄填得满满,不过他们也没打算乱跑乱逛。   因为实在是没得这个闲心,刚刚才死里逃生,心到现在还砰砰跳呢,他们需要时间好好地静一静。   就在他们觉得有些累了,找了块空地坐下没多久时,季远川就出现了。   和以往见到季远川的反应不同,这次他们只是很平淡地喊了人,看起来却没什么精神。   “季掌师好……”   “季夫子好……”   “居泽你去哪儿了,我们都等很久了,还以为你出了什么意外……”   季远川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模糊道:“没事没事,我就是到前面去看看你们过来了么,谁知道正好走岔了,没遇上。”   “那真是太不巧了……”   他哼了两声,正了正嗓子,似是这样能让自己多点底气:“你们人都到齐了没?可有人受伤……”   顾长盛赤着上身,上面还有可疑的红痕,他也不怕被人瞧见,透过窗口,微眯着眼,看着不远处如青松挺立的季远川,眼中满是痴迷的光。   他的目光扫过季远川的长腿,腰腹,胸膛,最后落到那系得凌乱的腰带上,他轻笑了一声,心道:这般出色的人理应是他顾长盛的人。   顾长盛目光依旧锁定在那人身上,手中却将茶壶中的茶水倒了个干净,最后只余屋角一片湿润,然后将那茶壶安安稳稳地放回原处。   而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的顾长盛,依旧是那个杀伐果断的顾将军。   ……   青明书院上上下下见到顾长盛,不免又是一番道谢,而经过一场□□的顾长盛也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大家客气了,我也曾是青明书院的学生……”   季远川眼神躲闪,就是没有看向正在高谈阔论嘴角挂着淡笑的顾长盛,但听到这儿,心里不由自主补充了一句:被赶出去的学生……   “……既然师门有难,那我顾长盛哪怕是拼尽全力,也要帮上一帮……”   顾长盛的一番话,没有白费,得到了几百人的欢呼与感激。   有人心里暗下决心:他日我也要成为顾将军这般顶天立地的男子……   也有人感叹: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还有人改变了自己的志向:看来文举并不是唯一的出路,参军依然能出人头地,这顾将军不就是如此么……   也有人想得歪了:听说这顾将军是季掌师的学生,季掌师好生厉害,教出的学生都非同一般,我定要成为季掌师的学生……   而唯有一旁的王风启看了看季远川,再看了看顾长盛,眼神游离,脸色不明。   这两人必是发生了什么!不过王风启也来不及多想,因为他听到了顾长盛说如何安排他们的话了……   “……今日太晚了,也实在是不便,各位师弟,夫子,还有……”顾长盛的目光移向季远川。   季远川被看得心虚,露出一个淡笑来。   顾长盛继续说道:“还有季夫子,大家且先在此住下,明日我定会安排妥当,让所有人平安地回到书院……”   季远川脸上的笑一僵,若是他没记错的话,顾长盛不久前说的好像是待他与大家见了面,就让他们离开的,怎么现在又突然变成明日离开了?   季远川也顾不得别扭了,忙看向顾长盛,眼神中满是不解。   而顾长盛自然是当做什么也没瞧见。   而其他人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就连王风启也觉得如此,毕竟他们这么多人,要想一次性送走可不容易,而他们的所有东西和马车全都在京都啊!估计是要不回来了。   季远川见没人提出异议,自己也不好多说什么,明日就明日吧,唉……谁让此时顾长盛才是做主的那个呢。   真是上床前与上床后两副面孔……过分!   ……   因为人多,晚上也就随便应付了,填饱肚子就得了,也不讲究什么味道与食材了。   季远川也随便对付了两口,可还没等他吃完,顾长盛的人就过来说:顾将军有事相商。   什么事?难道明日走不成了,出了什么变故?   季远川将碗一搁,嘱托了学生几句,就打算随人离开。   王风启见季远川脸色不佳,便拦了他的路:“居泽怎么了?可是有何不妥?”   季远川摇了摇头:“没事,今晚你好好休息,准备明日出发。”没有将自己的顾虑说出口。   若是他没有猜错,小说中青明书院的没落,应该与此次祭祀大典有关,只怕是此行的学生与夫子……一个都没活着……   他很担心他真的能否将所有人都安全的带回去。   所以,对着顾长盛……该顺着还是顺着吧。   很快,他就被带到了那熟悉的房间,正是不久前他与顾长盛才……   而那家伙正坐在一桌美食佳肴旁,笑着看向他。   季远川在心里叹息了一声,走了过去,在顾长盛对面坐下。   顾长盛见自己与夫子之间隔着两个位子,心里暗道一声失策,多余的凳子就应该撤下去才对,他当即挪了两个位子坐到季远川身边,然后为夫子满上一杯酒。   他笑得灿烂得很:“夫子,明日一别也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且让我敬你一杯吧!”   季远川狐疑地看着面前的酒,心里总觉得下午的失控来得有些奇怪,那反应与两年前游学途中的失控有些相似,不过又没有那般热烈,一时之间他也有些分不清其中是否有古怪。   不过,眼前的酒是万万不能喝的。   与顾长盛动心眼子,估计十个季远川加一起都比不上,但他会直接拒绝啊:“明日还要赶路,酒就不喝了。”   果然,顾长盛放下了手中的倒得满满的酒杯,颇遗憾地道:“那这是可惜了,不过夫子说的也有理。”   他知道夫子对自己起了疑心,可那又如何,反正没证据,自己死不承认就是了。 第159章 回应的夫子   那些皇子究竟有没有死季远川不知,但今日金铭山脚死了那么多的学生,这是无论如何掩盖都无法欺瞒世人的,只是他们的死最后会变成朝堂上哪一方的利器,则很难说了。   季远川心知明日能否安然离开,还得靠顾长盛,当下只能顺着他的意,将对方夹到他碗里的菜一口一口吃下。   季远川轻声道:“我明日便要走了,就如你所说,下次见面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你要保重身体,照顾好自己。”   顾长盛低垂着眼,不让夫子看见自己此时苦涩的表情,只道:“我会照顾好自己,夫子也是,注意身体,还有太师母,不知太师母如今身体是否康健?”   “她很好,你不必担心。”   “夫子……”   季远川抬起眼,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什么事?”   “待我将这里的事情都处理好了,我会去青明书院找你。”顾长盛笑着回视季远川。   只可惜季远川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仅仅淡淡地“哦”了一声。   顾长盛眼中划过一丝黯然,当做没有注意到夫子的漫不经心,努力忽视自己的心中的不适。   他心中实在不安,尽管今日夫子已经答应了他会陪在他身边,可他还是忍不住再三确认。   他眼含期待地看向季远川:“若到了那么一天,你我之间不再受他人禁锢,夫子你可愿待在我身边。”   季远川握着木筷的手一顿,口中的食物味道也突然变得奇怪起来,他抬起头迎着顾长盛的眼睛,沉默了许久。   就在顾长盛觉得自己快要无法呼吸时,他终是听到了夫子的回答。   “好……”   这简单的一个字瞬间将顾长盛从痛苦中解放,哪怕他明白在这背后并没有夫子多少真心,满是他的胁迫与算计,可他依旧满足地笑了。   他握住季远川放在桌上的手,轻声问道:“夫子…今晚别走好吗?”   听到这,季远川露出第一个自他坐下到现在的不满表情,不悦道:“我们下午不是才……”   顾长盛似是想到了什么,脸色也难得一红,可他却不愿意放过这个机会。   “夫子既然答应了陪我一辈子,那现在只是一晚上又算得了什么?”   耳边隐隐约约传来了不远处学生的打闹与嬉笑声,这群孩子适应力极强,没多久就已经恢复了活力。   又想到远在桐城的青明山上,山长还在等着所有人回去,思及明日还不知能否安全启程,季远川叹息了一声,道:“我留下来。”   顾长盛已经懂得如何在他面前提出一些明知他不会答应,却又不好拒绝的要求了。   其实他也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情绪在里面,既然已经乱成一锅粥了,那也不介意更乱上几分。   本来想撇干净关系,从此井水不犯河水,可下午的荒唐让他瞬间明白,除非顾长盛自己先厌烦了他,不然他单方面的拒绝根本无用。   那便如此吧!最直接的交易怕是最让人省心。   何况,若是仔细算来,恐怕还是他欠顾长盛多谢,几百条性命可不是那么好算清楚的。   那就等顾长盛厌烦他的那一天到来,应该不会太久吧。   ……   尽管经过了白日那一场,夜里的顾长盛依旧十分热情,季远川也没有拒绝,只是冲刺间比白天更温柔了几分,多了几分耐心。   顾长盛映着烛光,看着上方夫子绷得紧紧的脸上淌下的汗珠,伸长手臂将那人拉了下来。   “夫子你离我近点吧……”   季远川没有说话,只是任他抱住了自己的脖子,轻吻那一片汗珠,抚摸自己的后颈。   顾长盛觉得自己快乐极了,这一刻他与夫子就好像回到了从前,回到了小竹楼,回到了他们彼此还心意相通的时候,他们用力地拥抱,热烈地亲吻,宣泄着似乎永远耗不尽炙热与喜爱……   这让他觉得,此时沉默地进入自己的男人依旧是爱着自己的……   ……   第二日,季远川和其他几百个学生被分成十几个小队。   顾长盛看着季远川的眼神似有星星在闪耀:“我得到消息,京都已经乱了,有人在传是学生杀了太子,所以方余德统领着黑甲军正在到处搜寻前来参加学祭的人的下落,据说有不少学生已经被抓,哪怕那人没有参加学祭。   而你们人太多,若是一块走太过打眼,只能分成多个小队分批离开。”   顾长盛有些可惜,昨日救下的学生怕是白救了,落入那黑甲军之手,除了家世显赫的那几个,其他人还不知道能活下来几人。   季远川点点头:“你考虑的甚好,多谢。”   不过,他心中亦有疑问:“来参加学祭的学生不是受害者么,为什么要当犯人抓起来?”   季远川还以为就算是抓也是当做证人之类的,看来是他想得太美了。   夫子有此一问,顾长盛早有预料,便将准备好的解释道出:“那些皇子怎会承认自己做的事,少不得将罪行全部推在那些学生身上了,反正那些死人也开不了口,至于剩下的……他们也不在乎……”   季远川万万没料到事情会是这样的发展,他果然还是想的太少了,总以为虽然他们只是书生,但也有功名在身,更何况许多人都即将出仕。   可谁知,在那些皇子龙孙看来,他们的人命只是一颗随时可以拿来垫脚挡箭的棋子,实在微不足道。   若没有顾长盛,即便昨日他们安全逃离了金铭山,可今日也不免不了一场牢狱之灾。   黑甲军,方余德……方信……李年!一想到这人,季远川整个人都不大好了。   “黑甲军不是皇帝亲卫么,如今皇帝没了,还有谁能统领他们?”   顾长盛见夫子对这个有兴趣,便详细解释了起来:“皇上临终前将黑甲军托付给了太子,如今太子被杀,黑甲军自然急的找凶手。   不过这也只是表面,太子昨日死在了金铭山顶,能对太子出手的,不就是当时与他一同前行的几位皇子么,可偏偏山脚下还有一个五皇子,五皇子顺理成章成了杀害太子的凶手。   不过五皇子的母家确实厉害,硬是找出了证据,是有歹人混在学生当中杀了太子,而其他皇子也不得不妥协,所以来参加学祭的学生才成了替死鬼,谁让他们看到了一切呢!”   季远川虽听得头晕,但还是弄明白了,不论是山脚下发生的事,还是山顶的太子的死,肯定都有学生瞧见了,所以几千个学生一夕之间就成了被追杀的对象。   王法呢?在这样的时代说王法简直可笑!   季远川现在只想立刻马上出发,离京都越远越好。 第160章 被死的夫子   看出季远川脸上的担忧,顾长盛安慰道:“夫子放心,你们一定会没事,我会让你的学生换了衣衫混在我的人之中,然后我假借让他们回北疆的名头离开,其他人必不会生疑。”   季远川笑了笑,没有将心中的担忧说出,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没那么容易安全离开,而心里的不安来得毫无缘由,他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如果是以前的季远川,他可能会将心中的担忧全盘托出,可现在的他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几百个学生被分成了二十几个小队,每队中必有一到两位夫子在其中。   季远川看着他们换上了衣服,陆陆续续离开,而他决定留在最后一队再走。   若是其中有哪队出了什么事,他也好尽力搭救,要是他早早地走了,则怕是鞭长莫及。而若是他自己出了什么事,顾长盛必不会袖手旁观……   ……   而与此同时,京都城内的几条大街上,时有黑甲军骑着烈马奔腾而过,又时有几个书生打扮的人如一条死狗,被官兵拖着走。   平日里繁华的大街,络绎不绝的人流,敞开大门的各色铺子,此时通通没了。   赵牧目之所及是空荡荡的大街,还有大门紧闭的宅户,别说是人了,大白天的,连个鬼影都没瞧见。   赵牧尽量避着人走,但即使如此,在走出家门后穿过第三条街时,他还是被一群官兵给拦住了。   “你是何人?大白天的为何在街上闲逛?你可是有不轨之心?”   说话的人明显是领头人,身形壮硕,满脸横肉,站在最前面,抱着大刀,用打量的眼神自上而下地扫视了他好几遍,似是不看出什么不对劲就绝不罢休。   赵牧讨好地笑了笑,将手中准备的礼品稍稍抬高,笑道:“鄙人乃是翰林院编修赵牧,因为上官最近几日身体不适告病在家,所以这才提着补品打算去看看大人。”   这官兵一听是翰林院的,神色不由缓和了几分,眼神也没那么放肆了:“原来是翰林院的大人,既然是去看望上司,那也是事出有因,可是明日再去也不迟啊,大人还是请回吧。小的也是奉命行事,您还是别为难小人了。”   赵牧神色未变,笼在袖中的手一动,他慢慢靠近此人,然后将手中的东西塞到对方手中。   他小声道:“还请这位大哥行行方便,您是不知,我那上司实在不是个脾气好的,素来爱给人穿小鞋,今日若是只有我不去看他,怕是又要被他记恨了,待过几日,怕是又得挨苦日子。还请您行行方便……”   这小兵头子掂了掂手中的份量,心中是一片舒爽,虽然他的军衔低到还没列入品级之内,但能被翰林院的编修如此奉承还是高兴的。   翰林院的那些官他也知道,听着倍有脸面,清贵的很,可他也很清楚,在那里面的人,若是没有个好的家世,那估计一辈子也就是七品编修了。   而面前的人……小兵头不动声色地又打量了一番,看这穿着,再加上在这一带出现,那自然是住在附近了……家世怕是非常一般哪,在翰林院过的日子也可想而知了。   “既然大人有要事,那小的就不打扰了,只是大人还是要尽快回家啊,不可在外面逗留太久。”   赵牧又奉承了几句,感谢了一番,这才被放走,不过他心里还是庆幸的,还好遇见的不是黑甲军。   接下来的路程赵牧倍加小心,再没有遇上什么人,直到他在一侧小门停下,敲了几声门后,门打开,他立刻抬步进入。   没过多久,他就见到了刚刚他口中的上司——顾长鸣,正六品的翰林院侍讲。   一开始听到下人说赵牧来了,顾长鸣还不相信,直到他亲眼见到了人,他不得不信了。   “你想死吗,不是说了让你别过来,我会去找你,这么危险你怎么还来了?你不要命了?”   赵牧手中包装精致的补品早不知被他扔去了哪里,他摇了摇头,沉声道:“现在哪里是计较这个的时候,我等得,夫子可等不得,今日我下值时听到有人说学祭死了好多人,这次带队的人中可是有夫子啊!也不知道夫子有没有危险。”   听到他谈到夫子,顾长鸣也顾不上责怪他的鲁莽了:“我本来正要和你说这事,谁知道你来得这么快,我问了问几个表哥还有三叔,所以探到了一些消息……”   赵牧的心像是被人攥紧了,不由屏住呼吸问道:“什么消息?”   顾长鸣脸色灰暗了下来:“夫子还有我们那些同门……怕是……怕是都遭遇不测了……”   “胡说!”赵牧立刻反驳,在他看来夫子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死了,他铁青着脸道,“你从哪儿得来的假消息,一点也不准。”   顾长鸣知道他心里难过,一时不肯相信,而他又何尝不是呢,最开始得知时,他一直以为三叔是在骗他,直到三叔给了他一份名单……   “不光是你不信,我也不想相信。可是当时……”顾长鸣都不知自己该如何解释,夫子那样好的一个人,竟然没了吗?   他忍着悲痛与赵牧细细说了自己得到的消息:“据说,当时山顶有杀手行刺太子,而山脚下则有歹人设下埋伏,只要他们一出山口,就会被乱箭射死,而夫子他们……”   赵牧拒绝相信这个可能,断然道:“那死的人也不一定会死,我听说也有人逃出来了,夫子他们肯定也可以……”   顾长鸣抬头看了赵牧一眼,眼中的红血丝让人心惊,赵牧心中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我也是这么想的,别人也许逃不出来,但夫子不一样,他定是可以的,可是……可是我查到了一份名单……”   赵牧急切问道:“名单?什么名单?”   “就是学祭时各个书院站位的名单……”   “……夫子他们当时站在哪里?”赵牧等不及他回答就追问,他记得当时他们参加学祭时站的是中间位置,这个位置应该还算安全,不管是山脚的伏杀还是山顶的刺杀,应该一时都无法波及到夫子才是。   而只要给夫子足够的时间,相信他们一定会反应过来的,可顾长鸣的反应却并非如此?   而顾长鸣的下一句话给了他回答。   “夫子他们站的是最后一个位置,那个位置只怕是最先被射杀的一个……”   赵牧还是不相信:“不可能,我记得当年我们站的位置是中间,夫子他们又怎么会站到最后一个,这完全不可能。”   顾长鸣苦笑:“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有人逃了出来,那人我也见到了,是靠装死才逃过一劫,并且那人就排在青明书院的前面。   那人说,他听到青明书院的人说,排在最后面更凉快,不是最前排没有必要去争,又热又累的……”   至于那人为什么会被救,他没有说。   更凉快?赵牧努力回想,回想那最后一个位置在哪里,脑海中立刻浮现了一片小树林。他竟然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确实像夫子的作风……”   为了一时凉快而站在最后面,这的确是夫子会干的事!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他记忆中的小树林已长成了大树林,也比他想象的凉快得多了。   ……   一番悲痛后,两人只能接受了这个事实,季远川连同那几百个同门师弟都死了。   既然人死了,那必然要为他们收尸才好,不然成了孤魂野鬼,没个供奉,怕是连再次转世成人都不能。   好在顾长鸣虽然官职不高,但他那些亲戚都颇有能耐,没多久就打探到了那些无人认领的尸体扔到了何处。   难掩悲痛的赵牧与顾长鸣带着另外几个青明书院出来的学生,在月黑风高的当晚摸去了乱葬岗…… 第161章 焦急的夫子   不过他们找遍了堆满死尸散发着腐臭的乱葬岗,也没找到那几个熟悉的面孔。   这几人心中不由升起了几丝希望。   赵牧累得毫无形象地坐在了地上,大喘了几口气,对另外几人道:“没有,全都没有。或许夫子真的没事,我们多想了。”   利伯冉点了点头,将刚刚不知翻了多少腐尸的手,在身上狠狠蹭了几把,直到将脏污蹭在已看不清本色的衣袍上。   利伯冉想了想,将自己的猜测说出:“若是夫子真的无事,那还有一个可能……”   水越保立刻问道:“什么可能?”声音有些大,惹得顾长鸣瞪了他一眼。   他们四人都是青明书院出来的学生,而且都上过季远川的课,只不过顾长鸣与赵牧先一步入仕,而利伯冉与水越保更晚一年。   当年利伯冉与水越保进京会考时,季远川便将他们拜托给了顾长鸣与赵牧代为照顾,也因此这四人组成了天然的同盟。   利伯冉看了赵牧一眼,道:“还有一人也在京都,而他最有可能将青明书院的所有人救出。”   赵牧心领神会,道出那个不容忽视的名字:“顾长盛!”   顾长鸣听到这个名字,皱了皱眉,不过却没反驳,他认真思考了这个可能性,觉得利伯冉说的有些道理。   “是啊!我们竟然把他给忘了……”   利伯冉没说,其实他白天去顾长盛的住处找过一次,不过并未见到人,他知顾长鸣虽然与顾将军是亲兄弟,可关系并不和谐。   “不过也有一种可能……”赵牧打断他们的话,说出一个可能性,“今日的情形大家也看到了,夫子他们也有可能被黑甲军给抓住了……”   赵牧看向顾长鸣,拜托道:“长鸣,这事得拜托你了!”   若是顾长鸣探不到什么,他也不打算放弃,他永远记得在青明书院时,在他陷入窘境时,夫子对他的帮助。   而那时,他的族人只是在看他的笑话。   顾长鸣点点头:“好,这事包在我身上。”四人之中,唯有他的家世最高,他的人脉也是最广,探听消息也比其他三人来得容易。   此时他无比希望是顾长盛那家伙插了手,他没想到,他还能有这么一天,他竟然完全不恨顾长盛了,反而无比希望那人的存在……   将乱葬岗翻了一遍的四人,带着一身腐臭与希望回去了。   而就在他们离开不久,又一群人爬上了乱葬岗,将那些穿着冠服的尸体趁着夜色搬走了……   ……   季远川看着面前的学生一点点减少,最后剩下最后一队,他又在原地等了许久,也没看见顾长盛的人回来报什么不测。   这应该说明一切都很顺利吧!   不过,季远川的心依旧悬在半空中,没有松懈半分。   而此时离第一支队伍出发,已经过去了八个时辰,他也从早上等到了深夜。   看着时间差不多,季远川与剩下的学生也即将要离开了,他看向站在一旁眼神却一直放在他身上的顾长盛。   他突然想到昨晚他在顾长盛身上触碰到的一道道伤疤,灯光下,他竟然看花了眼,那疤痕太多了,纵横交错如一道道丑陋的蜈蚣趴在顾长盛的身上,吸食着他的鲜血。   季远川有点心疼,心疼这个不知经历多少伤痛才成长到如今模样的顾长盛,只是,他确实不知该为他做些什么了。   因为他就要走了,而下一次再见,就不知是何时了(季远川自认为顾长盛要去打天下,没时间也没可能去看他)。   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顾长盛,一时间没有说话。   顾长盛敏锐地察觉到了夫子此时看向他的眼神,与往日不同,没有淡然到近乎漠然的残酷,也没有疲惫到无可奈何的敷衍,更不是厌恶与逃避。   他竟然从夫子眼中看到了……心疼!没错,就是心疼。   这一刻,顾长盛耗尽全身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不要出声,不要去破坏这难得的一瞬间,哪怕只有一瞬间。   本就不舍得让夫子走的顾长盛,在这一刻又改变了主意。   “你好好照顾自己,万事小心,我要走了。”说完后,季远川才发现自己说的话都可有可无,但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这时,顾长盛上前一步,将本来打算瞒住的事情说出:“夫子,有一事您应该知道……”   他还补充了一句:“我也是刚刚才得知……”   季远川疑惑地看着他,问道:“什么事?”   “刚刚有人来报,白天有人去我的住处找了我,不过夫子也知,我并不在京都,所以没有见到那人。”   “什么人?”说就说个明白,这吞吞吐吐的,是几个意思?   “是利伯冉,不过这人我没见过,也不认识,所以我手下的人便多了几分警惕,一路跟着这人到了顾府,然后发现这人连同赵牧,顾长鸣,还有一个叫……叫……”   “水越保!”季远川及时补充。他差点忘了,来京都之前,是有给他们写信的,本来还打算聚聚,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季远川想着临走前还是留下一封书信,告诉他们自己很安全。   顾长盛点头:“对,就是这个名字,我的人发现这四人刚刚去了乱葬岗,听到他们说了几句话,好像是特意去找夫子去的……”   季远川愣住了,脸上的错愕的表情完全静止:“他们是去找我?”   稍微一想,他就想通了其中的关窍,那几个人怕不是以为他遭遇不测,这才去乱葬岗找他的尸身去了?   季远川心里是既欣慰又有些无奈,暖暖的,胀胀的,不枉费他曾经对这几个兔崽子那么好了,也不枉他们吃了他家那么多饭……   不过让他们白担心一场,确实对他们不住啊!   而顾长盛的下一句话,更是让季远川愧疚。   “夫子不知,我的人还听到他们说,明日要去天牢打听打听,看看你在不在里面,然后尽力救你出来。”   顾长盛状似不经意道:“如今可是多事之秋,也不知他们去天牢会不会有危险,若那是一个陷阱,那他们可就……唉……”   季远川听他这么一说,心立刻提了起来,空落落的,没个着点。   若真的是个陷阱,被抓住先不说仕途毁了,就是性命也不知能不能留下。   顾长鸣虽然家世不错,可这关头也不能保证能够全身而退。   而赵牧父母早亡,家中还有两个幼弟要养。   利伯冉是独子,父亲又早已去世,只剩一位寡母。   水越保家境不错,可他的母亲神志不清,有些痴呆,父亲另娶了一房小妾。   若是这四人真出了事,那他们的家也都要散了。   那就全是他的罪过了…… 第162章 留下的夫子   “……什么?你决定不走了?”王风启觉得季远川疯了,不过是与那顾长盛在角落嘀咕了几句,竟然就不打算回书院了。   “你在想什么,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你若是被黑甲军发现,肯定会没命。”王风启不可置信地看着季远川,两只小眼睛也被他强自瞪大了。   “你们先出发,明日我就会赶上去,我不是不走,只是还有事要去做。”季远川完全信得过王风启能力,别看他平时不正经很,实则很靠得住。   有他在还是自己,季远川觉得没差。   “什么事?是不是和那顾长盛有关?”王风启反应平和了些,脸上表情也没那么难看了,不过,在听到原因之前,他眉头依旧是紧皱着。   季远川便将赵牧与顾长鸣等四人干事说了,也将自己打算道明。   “……所以,你是打算明日去见他们一面,然后再回书院?”王风启听了原因,脸上怒色彻底散去。   季远川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王风启叹了口气,他视线越过季远川,看向时不时朝这边瞄几眼顾长盛,心想,若说没有这家伙从中搞鬼,他是不信,怎么在此之前他什么都没听说,现在一走就各种各样事都出来了。   但他也明白,季远川这人重情,就算是自己反对,只怕也无法改变他决定。   “我等你,然后再一道走。”王风启认为自己想出了一个绝佳法子,这样有他看着,顾长盛也别想动什么歪心思了,至于季远川昨晚彻夜未归,则被他忽略了个干净。   谁知,他提议却被季远川直接否定,王风启气得脖子都红了。   “为什么不行?”   季远川解释道:“那儿还有十几个学生等着呢,而且还有已经出发了人,若是他们出了什么事,也好有个主事人,我相信你,一定能把这些事处理好。”   王风启看了看那些因为游学而肤色变黑,可依旧面容稚嫩学生们,他们因为即将要出发,正在不停地看向这边,不时还窃窃私语。   王风启妥协了,答应季远川先行离开。   而这时顾长盛见他们谈得差不多了,便朝着两人走了过来。   王风启怒视着站在季远川身边顾长盛,只觉得他哪哪儿都看不顺眼,让人心烦。   于是他当着顾长盛面,临走前再三嘱咐季远川:“居泽你可别忘了当初你是怎么在病榻上缠绵一月之久,险些死了,最后又是怎么醒来……”   一说完,王风启也不看马下两人脸色,指挥着座下马一扭身子,走了。   季远川被他说得一怔,想说他误会了,可又想到自己答应了顾长盛事情,似乎王风启又没有误会,一时间他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傻傻看着王风启走远。   直到王风启与那十几个学生被顾长盛人簇拥着消失在夜色中,季远川这才想起看顾长盛一眼。   而这时他才发现顾长盛脸变得惨白,冷汗不断从额头滑至下巴,汇成一条断了线水珠。   季远川大惊:“这是怎么了?你可是哪里不适?”   他摸了摸顾长盛手,触手一片冰凉。   “你手怎么这么凉?”   顾长盛低垂着眼,摇头道:“我没事,兴许是着凉了,小毛病而已,不碍事。”   只是唯有他知道此时自己心里有多苦涩,又有多后悔自己曾经做下错事。   若是以前季远川,必然会早早发觉顾长盛不对劲,可此时季远川不但心早已不在他身上,此时对他感情也只是感激而已,见他这般说,当下便信了,没有任何怀疑。   “那你注意身体,莫要贪凉,别将小病拖成了大病,那就糟糕了……”   说到这儿,他自己也觉得不大好意思,但又很想问个明白,停顿了一下,他又问道:“不知明日何时能见到赵牧他们?”   话一出口,似是怕顾长盛不悦,他又补充道:“若是不方便,你尽可以去忙,等你有时间了再帮我联系也好,或者让你属下带我去也成。”   看着夫子一副小心翼翼样子,顾长盛心又抽痛了起来,可他没有显露分毫,淡笑着道:“明日一早便会去信给顾长鸣,让他们来见你,夫子放心。”   季远川也笑了:“多谢你了。”   见他面色依旧苍白,季远川又道:“你身体不适,快去休息休息,现在已经很晚了。”   虽然很快就要天亮了,但还是能歇会儿就歇会吧。   顾长盛笑着点头:“好,夫子陪我一起?”   “好…”这次季远川没有迟疑就答应了,病人么,还是有点特权。   顾长盛静静地看着走在他前面季远川,一步一步地跟着,没有靠得太近,却又不会离得太远。   直到此刻,他才真切了解到,如今夫子对他来说是个什么样存在。   夫子一举一动都在昭示着,他仅仅将自己当一个普通人对待而已。   他因为渴望而靠近,因为靠近而痛苦,又因为痛苦而迫切地渴望能抓住他所抓住一切。   顾长盛再次告诉自己,他不能急,一切都会变好,都会好……   ……   天快要亮时,顾长盛紧紧抱住季远川,他将脸贴在对方颈窝,淡淡熟悉冷香萦绕在鼻翼。   肌肤相触,很快让不着寸缕他染上了与季远川同样温度,这让他心也渐渐静了下来,那些被他刻意忽略伤痛似乎也被逐一抚平,他很快便进入了睡梦中。   而季远川在顾长盛呼吸平缓后,便睁开了眼,他手臂抬了抬,但因为被顾长盛牢牢圈住,只抬起了一个小小弧度。   见顾长盛没有反应,似是真睡着了,季远川这才松了口气。   昨日他能睡着,完全是因为累得,睡前用力过多,哪怕是被人搂着,也顾不上了。   但他今日却没干什么事,一整天都轻松得很。   实际上,他现在非常不习惯被人抱着睡,而且还抱得这般紧,这让他完全睡不着。   见顾长盛确实睡熟了,他轻轻地将身上多出来胳膊腿放下去,身上轻松了,他又大大松了一口气。   他朝与顾长盛相反方向挪了挪,双手交叉放平,再次闭上眼睛。   这次他很快就睡着了!   ……   而第二日季远川醒来时,发现自己身上依然有着不属于他胳膊腿儿,而他完全是被压醒……   他叹了口气,却没有再动。   顾长盛病了,那就让他多睡会儿吧。   若是自己动了,怕是顾长盛就要醒了。   季远川先是睁着眼看从门缝透出来光越来越亮,后来觉得有些无聊,便闭上了双眼,不知不觉就又睡了过去。   而就在他呼吸变得轻而细长时,顾长盛则睁开了眼。   顾长盛只是将头往季远川那儿靠了靠,压住他散落头发,然后一动不动。 第163章 见面的夫子   在顾长盛的安排下,季远川顺利的见到了顾长鸣,赵牧,利伯冉,还有水越保。   四人都长高了许多,已褪去了曾经的青涩,变成大人了。   唯有顾长鸣有点不同,其他三人都是竖着长,只有他一人是横着长的,胖了。   看来平时伙食不错。   而赵牧看起来更黑瘦了,虽然他是四人中最高的,但因为太瘦,反而显不出优势来。   利伯冉的脸依旧板得紧紧的,不知道的人还当他才是夫子。   水越保比两年前更沉稳了,脸上没了嬉笑的神情。   看着这四人,季远川心中徒生自豪感:看!这些都是他的学生,都是栋梁之材啊!   而随着季远川走近,赵牧等四人也不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齐声喊道:“夫子……”   “夫子你没事太好了,我们都担心死了,还以为你遭遇不测或是被抓起来了,我们昨晚都想好如何营救您了,还好您没事……”季远川前脚才夸赞水越保变沉稳了,后脚就见这人一副哭丧的表情熊扑了过来。   而慢了季远川一步后跟着进来的顾长盛动了。   就在所有人都没看清时,水越保已经抱住了一个的身体。   水越保见自己抱错了人,尴尬地后退。   顾长盛则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水越保的眼神格外不善。   本朝着季远川快步走去的赵牧,顾长鸣还有利伯冉三人,见到夫子身后还进来了一个顾长盛,脚步不由放缓。   季远川哈哈笑了两声:“两三年没见,你们都长大了,甚好甚好。你们放心,因为顾长盛,目前我很安全。”   “夫子没事就好,快快进来,我们好好聚聚。”直到见到夫子出现在自己眼前,赵牧心上压着的大石头这才落地,还好还好,夫子没事。   利伯冉向来话少,只是看着季远川一直笑,惹得季远川也冲着他笑了笑。   “这几年你们过得如何?一切可还顺利?若是有难事可与我……”   几个学生相视一笑,夫子这是又往自己身上揽事了,不过如今的他们已经不是那个会拖累人的顽皮学生了……   “……”   室内聊得火热,但两人除外,那就是顾家兄弟。   顾长盛是觉得自己与他们不熟,没什么好聊的,只在一旁听着。   而顾长鸣眼神总忍不住看向顾长盛,也就来不及说话。其实他早就知道顾长盛代替二叔回京述职的事儿,但他从未想过要去见一面,哪怕他在京中也听过不少关于顾长盛的事。   就算他不想知道这人的消息,可有关他的信息还是源源不断的流入自己的耳朵。   一会儿是说顾北侯终于后继有人了,一会又在传这人深入敌营,取了敌人首领的首级,一会儿又道这家伙又获得了什么军功……   呵呵,虽然自三年前他就没见过顾长盛,可是关于这家伙的消息却一直没停过。   本来这也没什么,他也压根没放心上,可偏偏这家伙来了京都,还打着回京述职的由头,又不是年终,述个屁职。   顾长鸣以为这家伙一定会被人从京都赶出去,谁知他一直都好好地待在驿馆,还悠哉悠哉得很。   而也就是因为他来了,京都的风向也变了……说什么好男儿当如顾将军,要嫁就嫁顾长盛……   那些闺阁小姐一个个都跟疯了似的,想方设法要来一场偶遇,要么自导自演一场英雄救美,要么央着自家兄长去结交……   前段时间,这样的笑话,他都听腻了。   不过,他也只听听便罢,没放心上,可谁知会影响到他头上。   在此之前可是有不少人在他母亲面前暗示过,要将女儿嫁与他的,虽说没有正式确立下来,又因为女方矜持,冰媒还未上门。   可谁知顾长盛一来,那些本还想嫁与他的女子就都不见了,其中可是有一位是他颇合心意的啊!   真是一群肤浅的女子,自己这般英俊潇洒的男子在她们面前,她们都没看到吗?顾长盛能好看到哪里去,那脸长得比女人还女人,切……   可今日一见,顾长鸣知道是自己错了,如今顾长盛的长相完全看不出半分女气,那脸似是被刀削斧凿出来的一般,精致而又冷硬,仅仅是坐在那儿,哪怕什么也不说不做,整个人透着一股凛冽之气。   可顾长鸣不得不承认,此人长得确实英武不凡,也不怪那些女子为他乱了心神。   顾长鸣心里胡思乱想了好一阵,这才将目光从顾长盛的身上移开,看向三年未见的夫子。   就这一眼,顾长鸣又心塞了。   如果说顾长盛的英俊,顾长鸣是不得不承认的,而季远川的好看却让他打心里信服。   夫子年龄也不小了,可时光却不曾在他脸上留下痕迹,他还是曾经那个夫子。   虽然不是顶顶好看的,论俊美绝对无法与顾长盛相比,更多的是儒雅与温和的气质。   可顾长鸣看着季远川心里却是无端的高兴,看着他的笑,也觉得万分舒心。   顾长鸣瞪大了眼仔细瞧了敲,夫子眼角的细纹好像都没有……难道是有什么秘方?   而所有人都没注意到,一直面无表情的顾长盛突然狠狠地皱了皱眉,心想:顾长鸣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刚刚盯着自己猛瞧就算了,现在又一直瞅着夫子是什么意思?   “……夫子您好像没有变还是和以前一样!”顾长鸣插入众人的讨论圈,还怕他们听不到自己的话,声音提高了些。   被打断话,季远川并不生气,顾长鸣一言不发地坐在一旁,他早就发现了,只是一时没有顾上。   “怎会一直不变,三年过去了,当初你这兔崽子自己偷偷走了,谁也没告诉,害得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季远川一直记得顾长鸣干的好事,总想着等见到面一定要好好问一问。   “学生……学生……”见夫子如此问,顾长鸣顿时将原本要问的话忘了个干净,脸也胀得通红,嘴唇蠕动了几下,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季远川并非存心要为难他,但见他羞愧的样子,确实好受了许多,便又将梯子递了过去:“还好你这家伙还记得写信给我,不然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意外了。”   顾长鸣大笑了几声:“哈哈…就是当时走得有些急,所以没来得及,可学生有写信给夫子……”   赵牧也一直对这事耿耿于怀,见夫子提了,也要往上浇点油:“原来你是因为时间太赶了,所以来不及啊,我还以为……”   顾长鸣脸色涨成了猪肝色,气呼呼问道:“不然……不然你以为什么?”   ……   季远川看着他们斗嘴,觉得这样真好,时间过得真快啊。 第164章 远离的夫子   短暂的一次相聚,很快又要分开了,季远川与他们郑重告别,最后上了顾长盛早准备好的马车。   因为怕被人认出来,所以季远川没有骑马,虽说京都能认得他的人很少,但也不得不防。   季远川的身侧就坐着顾长盛,他没有好奇地掀开帘子,去看那沿街的景致。   不过想想也知没什么好看的,大街上都没几个人,更别说有商贾开门做生意了。   直到马车驶向城门,平速向前的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季远川看向顾长盛。   顾长盛没有说话,只是握住了他的手,冷硬的面孔变得柔和,他笑了笑。   而外面的声音也飘了进来。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不知道这几天不能乱走吗?”   一听这声音,季远川心中一惊,这声音好似有几分熟悉……可又偏偏想不起来是谁……   而顾长盛的眉心一皱,很快又放平,他握紧了夫子的手,静静听着车外的动静。   站在城门口的李年,也就是现在的方信,领着一支十六人的黑甲军正在对进出城的人查验。   而顾长盛的队伍被拦了下来。   顾长盛的一位部下孟千总走在行伍的最前列,本想给不知死活敢拦他们马车的方信一顿鞭子,让他知道他的厉害,但他认出了方信身上穿着的黑色流纹服,那是黑甲军的打扮,当下便改变了主意。   孟千总下马大步走到方信面前自报家门:“标下乃是顾家军四十九营,由顾将军统领,还请大人行个方便。”   “哟……是顾家军啊,大英雄啊,闻名不如一见,果然威武雄壮……”方信露出个怪异的笑,目光自面前的千总扫过,再投向后面的二十几个兵卒,然后再看向被他们围住的马车。   “不过,规矩就是规矩,哪怕你们厉害得很,哪怕你们的主人也颇有能耐,但规矩还是得守的……马车内是什么人?”   孟千总心顿时提了起来面上却看不出紧张,声音缓而平稳:“我家将军在里面。”   “哟,您家将军在里面哪?这洒家就不懂了,不是说顾将军身手不凡么,怎么还要坐马车?其中莫不是有什么蹊跷?”   孟千总听了,本想反驳,但一想到马车内的人,呵止也变为了辩驳:“不过是我家将军身体不适,这才坐马车养病罢了,能有什么蹊跷?休要胡言乱语!”   方信不屑地撇了撇嘴:“哦……是么?谁知道呢,我得来检查一番才知是不是真的。”   方信走向马车,便要掀开车帘朝里看。   孟千总洞悉他的行为,忙挡在前面阻止:“放肆,区区一个黑甲军而已,竟敢在我家将军面前如此胆大妄为,你还不配!”   不配?方信的嘴角讥诮地勾起:“顾将军的兵果然好大的威风啊,我一个小小的黑甲军真是怕得很,哪有这么大的胆子,不过是听命行事,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人罢了。兵爷何苦为难小的,让小的难做呢?”   马车内的季远川明明知道此人的声音有些熟悉,可就是想不起来这人是谁,不由紧紧握拳。   马车外,孟千总怒瞪了一双眼,就是不让。   方信老远就瞧见了顾家军的标徽,决心要为难又岂会轻易罢休,他无视巴不得将他杀而后快的孟千总,眼神往后看了看。   顿时唰的一声,那十六位悄无声息的黑甲军齐齐将刀鞘中的宝刀抽出,刀刃对着被阻拦的顾家军。   孟千总的脸色更难看了,却始终没有往后挪动一步。   这时一只纤长有力,却让人难以忽视的手伸了出来,掀开了车帘。   谁也不会认为,那手的主人是个只会花拳绣腿的样子货。   马车外霎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只手给吸引。   随即,顾长盛那张冷峻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凌厉的目光刺向方信,他冷冷道:“不知你要如何检查?”   方信被那目光看得心中一寒,知道自己已惹得对方不快,顶着压力笑道:“原来真的是顾将军啊,我还当那马车内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呢,这是一场误会,误会哈……”   方信也不想认怂,可他也知今日自己确实冲动了,他最开始只不过是想闹旧人一个没脸,可并不想真的惹怒他。   毕竟面前这人,是方余德也想笼络的人,尽管他心中仍是不服气……此刻也只能忍了……   顾长盛没有看他薄唇冷冷地吐出一个字:“走……”然后放下了帘子。   这次顾家军再没有受到阻拦,畅通无阻地通过了城门,孟千总忍不住在离开前狠狠白了一眼这说话阴阳怪气,存心找茬的人。   而缩在顾长盛脚下暗格里的的季远川爬了出来,此时他已然是一身冷汗。   季远川不由问道:“这人是谁?可是与你有过节?”   谁知顾长盛看向他的眼神非常奇怪。   季远川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脸,又问:“怎么了?有何不妥?”   “没什么!”顾长盛只觉得好笑,夫子好像不管多少次都不记得李年,哪怕那厮做过什么,想来也真是悲哀。   不过,既然夫子不记得,那自己也没必要提这个无关痛痒的人。   “夫子无需在意,此人早看我不顺眼了,多次找过我麻烦,不过都不是什么大事,我也就没与他计较。”其实顾长盛也明白,李年并非真的想检查他的马车,不过是想当众为他添堵罢了。   当然若是能羞辱自己一番那是最好。   不过,目前看来那厮可没什么真胆色。   季远川听了,只当那人是顾长盛的政敌,庆幸那人没有真的仔细检查马车,不然他怕是难以逃脱,至于声音有些熟悉则没被他放在心上,毕竟世界这么大,人又这么多,偶尔碰到几个声音相同的不是很简单么?   顾长盛见夫子没有怀疑,笑了。他到现在还记得当年在青明书院的澡堂内,他听见李年质问夫子的那番话。   只可惜啊!夫子始终不会记得他。   可能是长得太丑了吧!   ……   待车队驶出了京都的地界,季远川也从马车内出来了,与顾长盛各自骑着一匹马。   再过了两个时辰,眼见着越跑越远,周围一个人影都没有,更别说什么黑甲军了,而顾长盛还有继续往下送的架势,趁着马儿停在溪水边吃草时,季远川便提醒道:“千里相送,终有一别,长盛,便到这里吧,京都也有许多事在等着你。”   顾长盛牵着缰绳的手一顿,是啊,不管他送多远,他与夫子终会分离。他不舍地看向季远川,只见对方看着他的眼神似有歉意。   他沉默了片刻,声音低沉道:“那……我就送到这里,夫子……保重!”   季远川回以一笑,道:“你也保重,我要走了。” 第165章 回来的夫子   顾长盛看着季远川渐渐远去,直至消失不见,他在原地站了很久,而周围的手下也不敢催促。   直到挟裹着热浪的晚风袭来,顾长盛才大梦初醒一般,带着剩余的顾家军离开。   季远川一路快马加鞭,用了半月时间回到了桐城,在城内酒楼感谢了一番护送他回来的兵卒,再奉上银钱。   虽说他们是因为顾长盛的命令才送他回来的,但他也不能太过理所当然了,该谢还是得好好道谢。   将那些人送走,季远川当即便上了青明山,没有再多停留。   只不过,还未踏入书院,他便感受到了青明山上安静得有些过分了。   两旁的商铺虽然开着,可里面却没人在买东西,就是路上也没几个人。   这与季远川印象中的青明山可不太一样。   虽说青明山上人并不很多,但也不会过于冷清。   他快步走向书院,只见书院的大门依旧是紧闭的,这让他心里安心了一些。   或许是他多想了,应该什么事也没有吧!   只不过那喜欢摆张椅子坐书院门口的看门大爷却不见人影,季远川脚步一顿,提步去了侧门。   他敲打着门,过了许久里面都没有人来开门,这让他的心不禁往下沉了沉。   书院发生了什么?   想到这里,季远川敲门的手一握,由掌变成拳头,用力捶打。   这下没多久门后传来了声音,不过却不是他熟悉的那个,他能听出来,那是一个年轻人的声音。   很快,侧门被打开,出现在眼前的确实是一个年轻人,而季远川认得此人,他正是看门大爷的大孙儿丁勇。   丁勇也是书院的杂役,只不过平时干的不是看门的活儿,一直负责的是马车那边的事情。   “怎么是你?你祖父呢?书院可是出什么事了?”   季远川一脸的疑惑,而开门的人却是满满的惊喜:“季掌师您回来了!太好了,大家都担心死了,这下您回来就好了……”   说到这儿,丁勇似是想到了什么,一把将季远川扯了进去,再探头出去扫视了一眼,见并无什么异样,这才关上了门。   丁勇没有回答季远川的问题,而是紧张兮兮地问道:“季掌师上山时可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   季远川此时十分肯定,书院肯定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季远川回想了一下他上山的情景:“我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除了人比较少之外,并无异常。在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书院发生了什么?”   “季掌师您不知,昨日门口突然来了一伙官兵,也不知是来做什么的,一来就凶得很,将大门给堵了,不让出也不让进,听说是来找人的。   后来也不知找没找到,就走了,不过山长说以防万一他们再来,门还是得关上,不许人进出。   我祖父便是被那官兵给推倒的,闪了腰,这下在家中养伤呢,所以便让我过来了。”   “严重么?可有找大夫看过?”   “不严重不严重,休养一段时间便可痊愈,不是什么大事。”   听他如此说,季远川也没再担心了,又问道:“那些闯进来的都是什么人,可是我们桐城的官兵?”   丁勇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我也不太清楚,看穿着不太像,穿着红色衣服,可山长说他们是官兵来着……”   季远川见他说得不清不楚,料定他知道的肯定也不多,便打定主意去找山长。   匆匆告别后,季远川便直奔春山居而去。   一路上,他收到不不少问好。   “季掌师您回来了……”   “季夫子好……”   “夫子您总算是回来了……”   ……   季远川因为着急赶着去见山长,便一律点头微笑,来不及仔细打招呼,也无法回应这一个个热情的小眼神。   看起来书院内一切正常,学生的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不像是发生了什么的样子。   不过让他惊讶的是,山长人不在春山居。   这还是第二次他来春山居找不到山长人,上一次是因为顾长盛被赶出书院的事,山长特意躲开了他,而这次季远川可不认为山长能提前得知他今日回来。   以山长工作狂的属性,季远川难以想象会是什么事让山长离开。   他便抓了一位理事问了问,得到的信息是山长下山了,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季远川拜托那位理事,若是山长回来便去四宜院通知他一声。   他并不想在春山居干等着,转头回了四宜小院。   当他推开家门时,发现里面很安静,他大喊了几声:“娘……我回来了……”   然后便听到动静自西屋传来,很快季母带着大笑脸走了过来……   ……   季远川一边与季母说着一路的见闻,一面解释自己为什么来晚了,而季母对他说的话也丝毫没有怀疑。   “风启他前日来了一趟,说你有事耽搁了,恐怕会晚几日,果真被他说对了。”   季远川庆幸季母什么都不知道,在心里对王风启感谢了几句。   再与季母聊了两刻钟后,他终于发现了不对劲了——他为季母买的那个丫鬟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   那人是他买来专程伺候母亲的,当然也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了,可怎么会不见了?   书院大门可是紧闭着不许人进出啊!   “娘,伺候您的……人呢?怎么不见人影?”季远川本想唤那人的名字的,但想了想实在是不记得,只好罢了。   季远川不记得,季母却是记得的,一提到那女子就,季母脸上的笑意淡了一些:“你说的是苏沫吧,她嫁人了。”   说这话时,季母心中不免有些遗憾,本来还以为这女子会是自家儿媳呢,谁知那么快就留不住了。   “什么?”季远川怀疑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那姑娘竟然在不到四个月的时间,就把自己嫁出去了?那么快?   “我儿莫不是对她有意思?”见季远川吃惊的模样,季母不由有些后悔。   苏沫在家中的那段时间,她见儿子也没对苏沫看过几眼,还以为他没那个意思呢。   难道是她想错了,那她中是罪过啊。   季远川一看她那悔不当初的表情,便知她想岔了,忙解释道:“不是不是,娘您多想了,我只是惊讶苏沫那么快就嫁人了,太突然了。她嫁给了谁?”   季母一副了然的神情:“别说是你了,我也被吓了一跳,突然就到我跟前来说她要嫁人了,扑通一声跪下,我哪儿见过这样的,我看她也是可怜,便同意了。”   季远川却觉得有些怪,便问道:“她嫁给了谁?我们认识吗?什么时候成亲的?”   虽然对苏沫没什么感情,但好歹主仆一场,有的问题还是要问清楚了,别不明白发的被人给骗了。   “我们可不认识,也没见过,是王风启带来的人,名字是项城,那人长得高大得很,听说在京里当差,也是个有本事的。   他说他一见苏沫便欢喜,想娶她,为她赎身脱贱籍。   我见苏沫愿意,那男子也很有诚意,风启也为他们求情,我便同意了,将卖身契还给了苏沫,然后苏沫便跟着那男人走了。”   季母也许信不过项城,但却是信得过王风启的,有一年季远川游学,王风启没去,季母便是他在照顾。   所以季母很是信赖王风启的人品。   季远川听了心中更好奇了,前日的事,而且王风启还夹杂在其中?按理来说王风启不是这样胡闹的人啊,他母亲身边只有这么一个照顾的人,王风启怎会帮忙讨要,而那苏沫还很乐意……   季远川记得,他之前每次回四宜小院,那苏沫必定会在他面前晃悠两下,直到他明确说了自己只是让她照顾季母的,她这才安生了。   但他也记得当时苏沫说的话。   “……有公子这句话,苏沫也安心了,以后必会好好照顾老夫人,好好过日子……”   可见,那苏沫也不是多想嫁给他,只怕是误会了他的用意,便主动勾引,怕惹怒了自己罢了。   所以待他说出真实,苏沫这才松了口气,开始安生过日子了。   眼下听季母说的话,季远川越琢磨越觉得奇怪,不但苏沫奇怪,王风启也奇怪。   王风启来见母亲,定是因为怕她太过担心自己,让她安心而来。可他为何还带了外人前来,这是季远川想不通的。   “娘,看中苏沫的人长什么样,人品如何?”   季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放心,是个不错的,而且王风启也说可以。   我记得……那日他穿着一身黑袍,看起来很是精神,风启说他在京里任职,是个捕快,手下还管着不少人呢。   你放心就是……我与苏沫说了,要是那人欺负她,就让她回来找我们!”   季远川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了解,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这两个女人什么好,但现下已经无法改变,只能明日去问问王风启了。   ……   不想让母亲劳累做饭,季远川去书院的食堂买了两人的饭菜,带回了四宜小院。   等两人吃完后,天也快要黑了,此时还没人来通知他关于山长的消息,他不想再等了,决定再去春山居一趟。   他还没走到春山居门口,老远就瞧见那里面灯火通明,看来山长回来了?   季远川心中一喜,加快了脚步。   ……   蔡山长听到动静,一抬眼便瞧见了季远川,嘴角的笑浮起:“我听说你回来了,本还打算去看看你呢,谁知你自己来了。”   季远川仔细看了看山长的神色,不像有什么坏事发生的样子。   “山长,书院这几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第166章 雷劈的夫子   “是红衣卫来了。”山长看着季远川,没有多说。   但仅仅是红衣卫三字,季远川就明白了山长的意图。   红衣卫是由太子统领的一千兵甲,看来季远川料的没错,京都的人找上门来了。   “那他们可有为难?回来的学生和夫子们呢?”   一说到这个,蔡山长的脸色便沉了下来,烛光中的神色晦暗不明:“大概四五天前他们就来了,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原因,所以第一天他们什么也没找到。直到后来我得知了学祭上发生的事情,而离我们最近的几个书院……去参加学祭的人…的尸体被运了回去。那时候正好有学生赶了回来,幸好有人回来了………”   季远川听完松了口气,红衣卫昨日便已经离开,他们并不是来抓人的,只是目的究竟是什么也没人透露。   而山长根本没让回来的学生出现在红衣卫面前,他派了人守在城门口,一旦有人回来便让他们回家去,所以外人只当青明书院与周围其他几个书院一样,估计都是死了,甚至是找不到尸体的那种。   至于季远川没有在城门口碰到山长派来的人,则是因为红衣卫突然急匆匆地离开了。   季远川一头雾水,不知那红衣卫的目的何在,但非常赞同山长的决定,回来的学生短时间内绝对不能露面。   季远川将事情搞清楚后,便回了四宜小院,而这时季母的屋子已经黑了下去,季远川猜她应该是睡着了。   他无比后悔没有仔细看《长盛天下》这本小说,如今只知书院的悲惨结果,却对书院到底是如何没落,最后被烧毁闭院的过程一无所知。   他可是打算在书院养老的啊,若是书院没了,他一个啥都不会干的书生靠什么生活呢?   季远川越想越觉得自己前途渺茫的很,他一遍又一遍梳理着思绪,回想他脑海中小说里面对青明书院所剩无几的印象。   之前他一直偏向于在小说的后段,书院的那把火是男主放的,因为他记恨书院里的人对他的欺压与侮辱,最后甚至将他赶出了书院。   而那把火将偌大的书院烧了个干净,从此山长也不知所踪……   可依现在来看,男主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毕竟这次季远川和其他所有参加学祭的人能够逃回来,完全靠的是顾长盛的庇护。   季远川有自信,虽然说这样想有些不要脸,但他还是认为顾长盛绝对不会做什么有害于书院的事,即便的确是书院对不住他……   这样一想,按理来说书院的危机应该就此解除了,但一直萦绕在季远川心底的紧张感却从未降低,甚至随着他回到书院的时间越长,紧张感便越浓。   这种心慌感无法在山长的宽慰与淡笑中消散,也无法在书院的静夜中沉静下来,他感到一股无力感,他害怕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曾经,季远川很想改变顾长盛的人生,总希望男主能过得轻松些,可男主最后还是被赶出了书院。   曾经,他很想将顾长盛留在身边,希望两人能有一个明朗的未来,可顾长盛还是离开了他,甚至与他恩断意绝。   现在,他很想改变青明书院的命运,很想很想……可他却怕自己终究是什么也改变不了……   不过,也不是什么也没有改变不是吗?这次的学祭,至少青明书院的人都活了下来,这就是一个好的开始,也许并非不是不能改变,只是他以前做的不够……不对……   不对劲!很不对劲!   他努力地回想了一下以前他尝试做出的改变,但最后都失败的事,又对比了一下这次的成功。   最终,他得出了一个十分不靠谱的结果——小说中的任何结局都是可以改变的,或者说都是不可改变的。   而这一切关键的源头在于男主,也就是顾长盛,而其他人的意愿,也就是他自己,只怕是无法对小说原结局做出任何改变。   只有顾长盛能改变小说的设定,其他人则无能为力。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他怎么努力都无法改变顾长盛的人生轨迹,而顾长盛轻而易举就能救下几百人的性命。   这个世界,只对男主偏爱……   季远川对自己得出的结果感到荒谬,可心里又有一个声音不停地告诉他,这就是真相……   这一刻,季远川的心越跳越快,他知道不是因为激动,更不是因为高兴,他的心就是突然间不可抑制地狂跳。   他在心慌,他在害怕,只是他自己不知道,而身体却做出了最真实的反应。   而窗外的天空突然划过一道明亮到刺眼的闪电,惊雷轰地一声在他耳边炸开,就如在他心里投下一枚炸,弹。   耳边嗡嗡作响,整个世界都天旋地转,季远川砰地一声倒在了地上……   就在季远川的头顶又一道雷即将炸开时,房间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高大的人影以极快的速度冲了进来。   这人的目标是倒在地上的季远川。   而那隐约要爆发的雷电就如点燃的鞭炮放在了水中,电光一闪……哑火了……很快在静夜中消失不见……   仗着座下神驹,偷偷跟了一路的顾长盛,本打算明日便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他知道他不能将夫子逼得太紧了,不然夫子会更厌烦他。   所以他一切行为都如过去的两年一样,只在不远处静静地注视着夫子。   静静地来,又静静地离开。   可是他发现,自从夫子回了书院后,情绪就有些不对劲,整个人的感觉也变了,而刚刚他更是透过窗户看见夫子倒在下去。   他立刻慌了,也顾不得要隐藏行踪,连忙奔了上来。   “夫子…夫子你醒醒……夫子……”顾长盛小心翼翼地将季远川扶起,当他将季远川的脸转过来时,看到的却是布满鲜血的脸。   顾长盛心一惊,心跳在这一刻停止了一瞬,他的手一抖,屏住呼吸,将手探向了夫子的鼻间……   有呼吸!   顾长盛心神顿时一松,如一条落在岸上的鱼,大口大口地呼吸,片刻间额上已积了豆大的汗珠子滚滚而下。   刚刚……他真的以为夫子死了……那一刻,他的心也好像死了。   幸好,夫子没事!   顾长盛狂喜地抱住人事不知的季远川,仔细地将他脸上的血污擦干净,轻声唤了几句夫子。   只可惜他得不得任何回应,他匆匆地看了一眼这小小的房间,与他印象中的一样,几年来都没有发生任何改变。   那究竟是什么伤了夫子,而且还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做的。   只是此时他来不及探查,只匆匆看了一眼,便抱着人离开了小竹楼。 第167章 大结局   季远川醒来时,头疼欲裂,还未睁眼,眉头紧皱。   而坐在一旁的人立刻发现了他的动静。   顾长盛一直看着季远川的眼神蓦然一亮,又靠近了几分,惊喜道:“夫子你醒了,感觉如何?”   季远川茫然地睁开双眼,屋内光线昏暗,他无法分辨具体时辰,眼睛没有任何不适,很快就适应了,只是他的头如炸裂了一般,疼得他脸都皱成了一团。   “怎么了?你哪里不适?”顾长盛在旁急死了,大夫不是说没有大碍么,醒来就好了,可看夫子的状况根本不像大夫说的那么乐观。   难道是庸医?   “头好痛……”季远川只来得及说出这一句话,很快全部的心神便被那难以忍受的疼痛绊住。   顾长盛心中升起一股暴躁之气,手中的力道却十分轻柔,不停地帮季远川按着额角。   而季远川的脸色也渐渐由惨白变得正常,虽然没有平时的健康,但看着也有了几分血气。   季远川这才睁开眼正面前这个为他驱散疼痛的人。   他很确定,当顾长盛的手抚上他的额头时,他的头疼这才开始缓解,直到彻底消失。   这是一个可怕到他不敢细想的事实,至于背后的原因他也不敢再去回想……   “你怎么在这儿,你不应该是在京都吗?”季远川的声音还透着虚弱。   “我……”顾长盛的的手一顿,很快又继续动作,“偶然经过罢了……”   顾长盛出现在这儿,只有一个解释,这家伙跟着他一起回了桐城,或者说紧跟着他更合适些。   季远川无奈:“京中还有许多事等着你去处理,你来这里做什么?”   在他看来,男主注定是要做大事的人,他一直不希望自己绊住男主的脚步。   “京中那些事并不要紧,夫子也知我的根基是在北疆,至于京都的事,估计要乱上好一阵,即使此刻我参与进去了,也不见得能得什么好处,没准还惹了一身骚,离远点也不是什么坏事。”其实说白了,还是自己太弱了,若是他足够强,未必不能多分一杯羹,只是目前自己的实力还是以稳妥为上。   季远川也不懂朝堂的形势,听他这般讲便信了,想起昨晚发生的事,心下一片胆寒。   “昨晚是你救了我?”季远川发现自己很怕死,他一点都不想死,他很想长长久久的活着,可当昨晚那道惊雷在他脑中炸开时,他真的以为自己死定了。   他怎么舍得死呢,母亲只要看着他就很开心,青明书院的危机还未解除,王风启上次还说了要带他去喝酒,他还打算新收几个学生,他在四宜小院中移栽了几盆春花,来年春天就可以瞧见那开放的姿态……   他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没来得及做,怎么舍得去死。   顾长盛也纳闷,夫子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受伤,可他偏偏抓不住罪魁祸首,明明他立刻就让人封住了四宜小院,保证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可那些人忙碌一晚上,却告诉他什么也没抓住,后来他再去了一趟小竹楼二楼,也没发现什么打斗的痕迹。   这件事真是处处透着诡异。   “我看到夫子倒下,进去看时,却没有发现凶手,可夫子却受伤了。”顾长盛本想隐瞒自己也在书院,并且就在小竹楼楼下,但为了搞清楚事实,也顾不得遮掩了。   而季远川得知这家伙一直跟在身后回了桐城后,对于顾长盛偷摸摸来了他的家,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昨晚的雷声……你听见了么?”季远川头已经不疼了,拉下还在为他按头的双手,看着顾长盛道。   而顾长盛听了他的话却是一脸茫然:“雷声……什么雷声?”   季远川一看他反应,就知那雷声估计只有自己才听见了,便没有再提:“没…没什么,是我听错了。”   顾长盛却不是这么好打发的,既然夫子提了,那必定是有原因的,只是夫子并不打算对他说。   他狐疑地看着季远川:“夫子,昨晚发生了什么,为何你受了伤,还晕倒了,是谁伤了你?”   季远川的头又开始疼了,额角直冒冷汗,他咬着牙道:“别问了,我…我也不清楚……我头疼……”   顾长盛见季远川疼得厉害,哪还记得刚刚问了什么,只巴不得立刻将那疼痛移到自己身上才好,他的声音带着颤意:“这是……怎么回事?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我…我去叫大夫……”   季远川一把拉住站起来就要往外跑的顾长盛,紧抓住他的手道:“我头疼……你给我按按吧?”   顾长盛无措地坐下:“好好好……我给你按按头……”   顾长盛的手一接触到他的头,那股针扎的疼痛便如潮水般散去,这个现象更加验证了季远川的猜想。   他不能将事实告诉顾长盛,不然他的头就想要炸开了一样,而也只有顾长盛才能驱散他的痛苦。   真是荒谬!   顾长盛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季远川的神情,见夫子的神色由痛苦转为轻松,呼吸也由急促变得平缓,这才彻底打消了出去找大夫的念头。   不知过了多久,见夫子鬓角的发随意地散乱着,他轻轻一拢,将头发拨到一旁,静静地凝视着在他怀里不知何时已陷入睡梦中的夫子。   ……   季远川再次醒来时,身边一个人也没有,不过却是他熟悉的房间——小竹楼一楼。   也就是曾经顾长盛的房间。   这个房间自从顾长盛离开后,就再也没有打开过,只在门上留下一把沉重的大锁。   季远川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将他弄进来的,不过想到自己已经答应的事,也就不觉得难以接受了。   一想到昨晚发生的事,他就知道……自己这辈子恐怕都无法拒绝顾长盛。   因为他想要的太多,而真正能办到的却又太少。   他想要好好活着,希望青明书院能一直存在,希望山长能好好活着……   而这一切则必须要靠顾长盛。   如今想来,再去分辨他与顾长盛之间,到底是谁欠谁,恐怕已难以分清了。   不过,又好像是他欠得更多些……   季远川思绪飞转,重新为自己的将来做谋划,里面有顾长盛……   “吱……”门被推开。   昏暗的房间内,明亮的光线乍入,季远川回头一看,只依稀看见一个英姿飒爽的人影走了过来,阳光似是为他镀上了一层耀眼的金边。   季远川一时看得呆了,直到那人一步一步走到他跟前,那金光也渐渐消散,就像片刻间由仙人化为了凡人。   一瞧见那人的脸,季远川立刻回过神来。   “夫子醒了,觉得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季远川凝滞的脑子开始运转,他摇了摇头:“没有,我现在感觉很好……”   “夫子……”   “……长盛…”季远川打断他,“我想仔细想想,好好想想,你给我几天时间……”   如果说之前对顾长盛说的话大多是哄骗,而从今日起,他需要时间重新做决定,正视他许下的承诺。   顾长盛眼神紧盯住季远川,不错过他的每一个神情与动作,他没有沉默多久,很快就给出了答案。   “好,我等夫子……”   ……   这一等就是五日之久,在这期间,顾长盛果然没来打扰季远川,如果不是他日日都吃到了那风格相似的饭菜,他还以为顾长盛已经离开了。   而在闭门的期间,季远川重新思考了他的未来,对母亲的安排,自己的计划,以及其中有关于顾长盛的调整……   他把一切都推翻重来!   第五日,他一打开门,便瞧见了站在门后正笑得灿烂的人。   他与他道:“我与你一起离开,今后你去哪里,我也去哪里……”   被惊喜砸中的顾长盛嘴角的笑裂的更大了,只顾着傻笑,什么话都没说。   季远川脸上没有笑,淡淡道:“我可能不会像以前那样爱你……”   而顾长盛脸上的笑意一丝不减,他的声音都透着喜悦:“这就够了!”   季远川也笑了。   仔细想来,是我心怀不轨,留在你身边,多是想保全性命,可心中对你的爱意却并无多少。   所以就罚我陪伴在你身边吧!   不管是战场上的刀光剑影,还是朝堂上的尔虞我诈,我都陪你走过。   这时,顾长盛走了过去,握住季远川的手,心中的狂喜无以言表,他相信来日方长,夫子终有一天,会再次将自己放在心上。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c)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