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仙君说他暗恋我》 ================== 《仙君说他暗恋我》 作者:后简 文案: 高雷预警:三角恋,修罗场。 受:季沉(寂尘仙君) 攻:邀月(邀月真君) 炮灰攻:洛停轩(沉星真君) 被邀月真君一掌打下轩辕台的时候,季沉在想,也许就这么死了也很好。 可是他没死,而且断了仙根无法回到天庭。 天帝告诉他,只要他能够让邀月真君彻底忘情就让他重新位列仙班。 可偏偏季沉暗恋邀月真君,而邀月真君喜欢的是沉星真君。 季沉带着私心接受了天帝的要求,可为什么转世之后的邀月真君跟沉星真君都这么奇怪? 邀月:季沉是我的人,洛停轩你休想夺走! 洛停轩:师兄才不会跟你这个来路不明的死蛇在一起! 季沉:…… 天帝冷笑:季沉你真是心机深沉啊。 季沉:…… 大概是一个平凡小仙单恋高富帅上仙最后被高富帅上仙还有高富帅上仙的白月光一起倒追的事情。先虐后宠~ 正牌攻霸道邪魅总裁范,炮灰攻禁欲清冷道长挂。 有失忆梗,前世今生梗,替身梗,白月光梗,各大狗血雷梗,还有生子情节。 结局he~ 内容标签: 生子 情有独钟 前世今生 仙侠修真 主角:季沉(寂尘仙君),邀月(邀月真君),洛停轩(沉星真君) ┃ 配角: ┃ 其它: ================== 第1章 入凡 “寂尘仙君!寂尘仙君!”有不断的急促的声音在季沉耳边呼唤着。 季沉醒过来的时候四肢百骸都痛楚难当,他勉强睁开眼,便对上了太白真君那张俊美担忧的面容。 “哎?总算醒了。”太白真君长出一口气,双指掐诀,将一股仙气缓缓注入到季沉体内。 “多谢真君。”季沉四肢尚不能活动,也只有垂了垂眼,低声言谢。 太白真君一边给寂尘输送仙气,一边摇头晃脑地叹气道:“寂尘啊,你这次还真是倒霉,不光被轩辕台的罡风洗了仙骨,居然还被邀月真君那个不省事的打掉了一半的仙根。” 邀月……真君…… 这四个字贯入耳中,季沉便觉得心痛欲裂,轩辕台前的场景一幕幕在他眼前重现,越想,季沉的神色便越是惨白黯然。 是了,邀月真君今日亲口在天帝面前承认他跟沉星真君两情相悦,愿意受一切惩罚,只要二人能在一起,便是只做一世凡人之后灰飞烟灭也在所不惜。 邀月真君和沉星真君平日里都是何等高高在上,俊美无俦的仙君。而邀月真君一腔告白之言是当着天帝和所有仙君的面说出口的,几万年来天庭都没有出过这种为了私情违反天条的事了,更何况还是男男断袖,顿时全场哗然。 天帝的面色自然是很难看,可没想到沉星真君的脸色更难看,当即拔出剑来,指着邀月真君让他不要污蔑自己的清白。 这下子,天庭众人便更是吃着瓜看好戏了。 天帝觉得事情有蹊跷,准备先把两个真君安抚下来,谁料沉星真君当场冷笑一声,对着邀月真君道:“真君我可是从未见过你,休要血口喷人!” 邀月真君目光先是一冷,随即轻笑一声道:“沉星你不要胡闹。” 邀月真君此话一出,台下所有仙君都不由得窃窃私语起来,沉星真君更是脸色涨得通红。 剑尖往前一送,沉星真君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冷冷道:“你再多说一句,休怪我不客气!” “沉星你——” 话未出口,沉星真君便忍无可忍地喝道:“闭嘴!休要再放厥词!” 邀月真君看着沉星真君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厌恶和痛恨,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竟是丝毫不顾忌沉星真君手中握着的长剑,震惊的往前走了一步。 长剑刺入邀月真君胸口半寸,有鲜血从剑尖上汩汩淌出。 “你疯了!”始料未及的沉星真君慌忙收剑。 而就在这时,邀月真君的手抚上了沉星真君的眉心,他先前疑惑的神情最后变成了错愕。 就在沉星真君猛的退后一步的时候,邀月真君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又看了一眼对他避如蛇蝎的沉星真君,带着无比的震惊和愕然质问道:“你居然断了我们之间的同心之绊?你不是说过我们两情相悦只要有了同心之绊,就算变了模样,轮回千遍也能记住彼此的吗?” 沉星真君听着邀月真君的话,脸皮实在是挂不住了,最后冷笑一声道,“两情相悦?你是在痴人说梦吧?要跳轩辕台你便自己去跳,我可是一点都不愿陪你,告辞!” 说完这话,一袭白衣的沉星真君便虚虚挽了一个剑花,径直拂袖踏云而去。 天帝的脸色更难看了。 一众仙君见状,识趣地都纷纷去追沉星真君了,而邀月真君看着沉星真君离去的方向,目光凝滞了半晌,由错愕和惊痛渐渐化为了讥讽,最后凝成了一点血红。 末了他忽然仰天长笑三声,然后猛地拽下了头上的束冠,一头青丝顿时在风中飘散开来。暗紫色的煞气在黑色的锦袍中凝聚,疯狂翻舞着。 “好一个痴人说梦!好一个痴人说梦!” 邀月真君本身不是修炼成仙,而是上古异兽被天帝说服,前来天庭镇守,众仙君见状,以为他狂性大发想要屠戮天庭,顿时便纷纷退后了开去。 谁料邀月真君在自嘲地说完那两句话之后便忽然静了下来,他也没有其他的动作,只是静静地用他布满血丝的瞳孔扫视完全场,末了他轻蔑一笑。 “这神仙我不做了。” 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邀月真君纵身朝着轩辕台的方向跳了下去,可就在这时,季沉冲了出来。 “真君请三思!”季沉一脸焦急地张开双臂拦在了邀月真君面前,他眼中带了几分异样的情愫和期盼。 这抹隐晦的情愫也只有在他背对了天庭众仙君时才敢表露出来,可这会邀月真君连看他一眼都不屑。 “滚!” 凌厉无匹的一掌硬生生击在了季沉的胸口,季沉只觉得五脏六腑似乎都要被震碎,在他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跌下轩辕台的那一瞬间,他看到邀月真君也跳了下来。 季沉强忍着被罡风洗去仙骨的痛楚也要拼命扭头看向不断下坠的那一抹黑色身影,只是这么看着,他便觉得心上的痛似乎减轻了几分。 只可惜,从始至终,邀月真君都没有季沉一眼。 记忆到此为止。 默默闭了闭眼,季沉从胸口吐出一口带着刺痛的浊气,他低声问道:“真君,邀月真君现在怎么样了?” 太白真君看了季沉一眼,有些同情地笑了笑,“寂尘你还惦记着他呢?” 是的,季沉在那时候会冲出来也不是没有原因的,他自己,包括全天庭的人都知道——他寂尘仙君暗恋邀月真君。 按道理来说,季沉动了情,也就是触犯了天条,所有人都知道,但天帝却从来不把这件事拿到台面上来说。 毕竟啊,季沉只是个小小的仙君,所有人也都知道寂尘仙君是单相思。邀月真君自己都知道这回事,还曾经在蟠桃宴上当着众仙君的面开玩笑说——若寂尘是个貌美的元君,他或许当真会愿意为寂尘犯一次天条。 可季沉是个男子,自然不会是元君,所以这句话也只是个玩笑。 好在季沉性格善良温和,在天庭做事也经常与他人方便,所以诸位仙君也不会总拿这件事开玩笑,还有不少心肠好的仙居私底下劝他不要执迷不悟。 每次被劝的时候,季沉总是笑笑,时间久了,也就没有人再提了。就在所有人都快把这件事遗忘的时候,季沉冲了出来,勇敢地当了一个炮灰,提醒了所有人,他还暗恋着邀月真君。 “邀月真君已经托生了吗?”季沉再次问了太白真君。 太白真君挠了挠头,有些苦恼地道:“还没呢,他自毁内丹,现在魂魄都很难成型。” “什么?!”季沉瞳孔骤然收缩,强撑着就想坐起来,可他一动立刻就牵扯到了身上的伤处,顿时又痛入骨髓。 “哎哎哎,你别动了啊!我刚给沉星真君重塑肉身送他去投胎了,仙气也没剩多少了,一会你再疼得慌,可没人帮你治了。”太白真君简直是无比头痛。 沉星真君重塑肉身? 季沉目光一动,正想询问,就被太白真君一个仙术给禁了语。 “你好好躺着,我一件一件细细讲给你听。” 季沉无可奈何,只有默默躺了回去,而他内心煎熬无比,满脑子都是那一句——自毁内丹。 太白真君自顾自地咳了一声,拉回了季沉的注意力,方道:“天帝没料到邀月真君会心灰意冷到自毁内丹,毕竟轩辕台下的罡风只对有仙骨的人有损伤。现在邀月真君出了这种事,洪荒的几位上神听说之后异常震怒,要找天庭的麻烦。天帝没办法,只有处罚了沉星真君,让那几位上神暂时息怒。” …… 季沉在心中叹了口气,他知道,这对于沉星真君来说,是在是无妄之灾。 太白真君又道:“但毕竟洪荒那边跟天庭有约定,不随便干涉天庭法治,所以沉星真君被处罚了,邀月真君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他们也就不管这事了。嗯……所以说,天庭这边还是得让一位仙君陪同这二人在凡间历劫改过。” 季沉目光动了动。 太白真君微微咳嗽了一声,“正好寂尘你出了这桩事,天帝便说让你将功补过吧,若是能让邀月真君和沉星真君都回心转意,一心向道,便给你重塑仙身,还让你升为真君。” 说到这,太白真君看了季沉一眼,道:“你觉得怎么样?是不是条件还不错?” 昧着良心说话,太白真君自己都有点不安。而季沉沉默了一会,垂下了他长长的睫毛,太白真君会意,连忙解了他的禁语。 “既然我仙根毁了一半,现在也回不了天庭了,那就这样吧。”季沉淡淡道。其实对于他而言,只要能跟邀月在一处,无论是仙是凡他都已经心满意足了。 “你答应了?”太白真君有点雀跃,又有点小小的愧疚——其实这桩差事一开始该是他的。 “嗯。” “好嘞!”太白真君忙道,“一会我就把两位真君将要托生的地点告诉你,先带你过去。” “有劳真君。”季沉道。 “不劳不劳!”太白真君嘿嘿一笑。 不出季沉所料,两位真君托生的地点都是在一个修仙门派的附近,太白真君先使了障眼法,让季沉顺顺利利地成为了门派的首席大弟子,再交代了一下季沉修仙要注意的禁忌,便欢欢喜喜地回天庭复命了。 · 吞下太白真君给的塑身丹,季沉恍恍惚惚了一阵,便感觉自己那缥缈破碎的魂魄凝成了实物。 一阵痛楚之后,季沉坐了起来,看着自己身上那身白色的道袍,再摸到一边石床坚硬厚实的质地,他忽然生出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来。 几千年前,他就是一个修仙的道士,修了几百年,修到胡子都花白了,终于在众位徒子徒孙的艳羡声中渡劫成仙。 那个时候的季沉心中尚有抱负,可到了天庭他才发觉,像他这种由凡人修炼成仙的少之又少,而且还都是天庭最底层的普通仙君。 不过这还不是最窘迫的,最窘迫的是天庭里所有的仙君都生的俊美无比,季沉那糟老头子的面容根本就不能使用。可偏偏过了这么多年,季沉早就忘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他只记得,自己生得并不俊美。 所以季沉便随意幻化出了一张最普通的面容来,可天庭众人也都势利,并不喜欢不貌美之人,所以季沉为了不让别人尴尬自己也尴尬,便经常在参加宴席的时候违心地换上一张俊美的面容。久而久之,季沉更是完全记不起来自己最初的模样了…… 这会,季沉回到了人间,他第一件事便是找镜子——重塑肉身是根据人的本来魂魄为之,他可以看到他自己最初的脸了。 黄铜镜子拿在手里,季沉带着几分期待看了过去。还好,结果并不坏,镜子中的人面相温和清雅,不算顶俊美,但也绝对算不上难看。 而就在这时,季沉房间的门被哐哐哐敲响了。 “大师兄,大师兄!掌门师伯让您去鼎剑堂议事呢!” 季沉微微一愣,随即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份,应了一声,他便缓缓理了理身上的道袍,站起了身来。 · 等季沉抵达鼎剑堂的时候,便看到几位鹤发长须的老道正面带喜色的商量着一件事,而中间那个身着掌门服饰的老道手中正抱着一个襁褓。 见到自己最得意的大弟子到来,掌门真人连忙唤道,“季沉,快来。” 季沉规规矩矩地对着众位老道行了礼,便不疾不徐地走上了前去,只是一眼,他便认出掌门真人怀中抱着的婴儿正是沉星真君的转世。 “我这新收的徒儿比起你当年的根骨都不遑多让啊!”掌门真人十分满意地拈须一笑。 季沉淡笑,抬手行礼,“恭喜师尊。” 第2章 托生 沉星真君的托生让季沉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小半,但他更期盼的是邀月的到来,当然在此之前他也得好好照顾沉星真君,毕竟他心中有愧。 于是季沉主动要求由自己来照顾这个小师弟,掌门真人大喜,其他几位老道士面面相觑了一会也纷纷赞同——但这些老道都觉得季沉这是想从小笼络好这个师弟,以免日后抢了他掌门的位置。 可季沉却全然不是这么想的。 托生的沉星真君有名字,生辰八字和名字一起是放在他贴身的襁褓里的,季沉看过了那张纸,托生之后的沉星真君名唤洛停轩。 这个名字自然是太白真君胡诌的,不过也很衬沉星真君。 沉星真君的摇篮就放在季沉卧室石床的旁边,季沉这会便自己去小厨房熬了粥来喂他。 沉星真君这会小小的,粉嫩的一团躺在那,安安静静的,也不哭也不闹,两颗眼珠子水汪汪黑溜溜的。还未长开的眉目之间依稀可以看得出他清秀俊美的模样。 想着那么出尘绝艳的一个真君却要如此在凡间周折轮回,季沉微微叹了口气,吹了吹勺子里的粥,便托着给沉星真君喂了下去。 谁料原本安静的沉星真君在尝到勺子里的粥之后,顿时就呛咳着哭闹起来,小脸皱成一团,四肢还拼命地舞动着,似乎季沉给了他多大的委屈受一般。 季沉慌了,连忙放下粥碗,摇着摇篮好生哄了一会,沉星真君才慢慢安静下来。但小脸仍旧是皱着,还不住地吧嗒着嘴,吐出一点点口水泡来,似乎是真的饿了。 季沉并没有带孩子的经验,只听说带孩子要喂奶,可这附近方圆数十里都没什么人家,他现在仙骨尽失,又不能腾云驾雾,上哪去找奶? 召唤太白真君,太白真君也不在。 季沉焦头烂额地思索了一会,沉星真君受了冷落,便瘪着小脸又哭了起来。 季沉最后实在是没有主意了,只有小心翼翼地割破自己的手指,挤出一滴血来。他猜测兴许是沉星真君刚化作人形,体内仙气缺乏,身体虚弱,而自己尚为半仙之体,血中的仙气应该足以安抚沉星真君了。 可没想到这误打误撞还真的成功了,沉星真君吮吸了一下季沉手上的鲜血,顿时便止住了哭声,用他柔软温暖的嘴巴蠕动着不断吞咽起来。 总算是安静了,季沉看着吮着自己手指头流着口水,还双眼发亮的沉星真君,忽然有些好笑——没想到一向眼高于顶冷若冰霜的沉星真君也会有这样的一面。 感觉到自己的手指止住了血,季沉便准备把那手指从沉星真君嘴里抽出来,可沉星真君这会却是真的智商都宛若一个婴儿一般,立刻就哇哇大哭起来。 季沉无奈,只有把手指头重新塞进沉星真君的嘴里。 果然就不哭了。 这个样子的沉星真君让季沉彻底没法脱身,他只能撩起道袍的下摆,静静坐在摇篮边等着沉星真君睡着。 可沉星真君得了季沉的精血立刻便精神了起来,一直吮着季沉的手指,眨着眼滴溜溜地朝四周看。而季沉身上的伤还没好全,坐了一会便全身乏力,最后却是他自己困得先靠在摇篮边打起了盹。 季沉睡着了,一直看着四周的沉星真君忽然在这个时候转过头来,静静地看向了季沉,他的眼睛黑而明亮,带着天真无辜的神色,季沉对此毫无觉察。 是太白真君将季沉叫醒的,季沉朦胧间睁开眼,便看到一边神情古怪的太白真君,他随即醒悟过来是为了什么,扭头看了一眼已经睡着的沉星真君,他便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手指从沉星真君嘴里抽了出来。 结果,沉星真君打了个嗝,一丝光滑的口水从季沉手指上掉了下来。 …… 太白真君跟季沉面面相觑,末了季沉轻咳一声,从怀中掏出手帕来擦了擦手,低声道:“有什么话我们出去说吧。” 太白真君看了一眼摇篮里吧嗒着嘴睡的正香的沉星真君,偷笑了一声,点点头,立刻就消失了。 站在屋后的竹林里,太白真君朝四周看了看,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微微泛着青色的蛋来,道:“这是邀月真君。” 季沉:“……这是邀月真君?” 太白真君咳嗽了一声,道:“邀月真君本就是上古异兽,所以投胎自然不会是凡人模样。” “哦……” 季沉虽然很难接受这一事实,但也只有伸手将那颗青色的蛋接了过来,那蛋还是微微温热着的,里面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轻轻拱动。 想到这蛋里就是那个俊美到几乎带了几分邪气,不可一世的邀月真君,季沉的心情实在是古怪地不得了。 太白真君看着季沉的模样心里有些同情,但毕竟公事公办,于是他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来,正色道:“我这里有几颗仙丹,可助邀月真君尽快化形成人,到时候也方便你一同照看。” “多谢真君。” 太白真君唠叨了两句便又要回天庭去了。 送走了太白真君,季沉摸着手里的蛋,想了想,将那蛋和装着仙丹的小瓶一起揣进怀里,转身进了屋。 季沉进屋之后,坐在床边将邀月真君,也就是那个蛋掏了出来,想起自己之前那么钟情的真君居然变成了这副模样,季沉的心情不可谓不复杂。 可偏偏在这个时候,沉星真君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季沉顿时手忙脚乱地将自己的手指塞了过去,沉星真君满意地吮了两下,不哭了。 就着这个动作,季沉也只有别扭地托着蛋看上两眼了,他害怕把蛋摔碎,东张西望了一会,季沉便试着小心翼翼地把那蛋也放进了摇篮里。 谁知道沉星真君仿佛有什么特殊感应似得,装着邀月真君的蛋一沾到摇篮,他就拼命放声大哭起来。 …… 季沉无奈,最后他只有重新找了一床被褥,给蛋在自己的床头做了一个窝,再把蛋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 并不知道邀月真君究竟是怎样的异兽,季沉握着太白真君给的仙丹也稍稍有些发愁,现在蛋还未孵出来,有仙丹也没处塞。 沉思了一会,季沉忽然想起自己方才喂食鲜血给沉星真君的法子,目光动了动,便抽出另外一只手,划破了手指,挤出一滴带着仙气的血液滴在那泛着青色的蛋壳上。 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那血液滴到蛋壳上迅速就被蛋壳全部吸收,而蛋壳上面的青色却愈发深了几分,还微微绽出一点光来。 季沉见状心中欣喜,手中微微用力,那创口又大了几分,鲜血连绵不绝地滴落在青色的蛋壳上。可这次滴了这么许多,那青光却偏偏又黯淡了下来。 季沉并不明白这是为了什么,心中疑惑,却也无法深究,只得作罢。 夜里,他就守着一个婴儿和一个蛋,躺在石床上沉沉睡了过去。 · 季沉做了一个梦。 在季沉的梦里,邀月真君穿着他那袭华丽的黑色锦袍,青丝披散,静静地负手立在那一株熟悉的凤凰木下,长长拖在地上的衣摆上落满了火红的凤凰花。 “邀月。”季沉心中微喜,忍不住走上前去。 邀月真君听到有人,便缓缓侧过头来,他的侧脸近乎完美,鼻梁高挺,眉目深湛,还带着一点摄人心魄的邪气。只是这个时候的邀月真君看起来异常疏离冷漠。 季沉看到这样的邀月真君,不由得默默停住了步子。 邀月真君淡淡地看了季沉一眼,随即他微微一扬眉,道:“你是谁?” 你是谁? 这三个字宛若三记重锤,狠狠地敲在了季沉的心上,季沉心中剧痛,勉强的笑着想要开口解释,但他在这一刻却惊慌地发觉自己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而邀月真君的目光却突然变得狠戾,他冷笑一声,长袖一拂,一掌便拍在了季沉的胸口。 那剧痛一下子贯穿肺腑,季沉在一片黑暗中猛地惊醒了过来。 冷汗淋漓。 季沉痛苦的喘息着,伸出手来按着自己砰砰直跳的胸口,半晌才缓过气来。 平静下来的季沉点亮了床头的灯盏,准备起床去倒一杯热茶,却忽然发现摇篮里的沉星真君在静静地睁着一双黑亮的大眼看他。 季沉目光动了动,走到摇篮前伸手探了探沉星真君的额头,温度适宜,皮肤也很柔软干爽,没有发烧也没有出汗。 应当是白天睡多了吧。季沉如是想。 可就在季沉端着灯盏转身欲走的时候,沉星真君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季沉猛地扶额,只好再次把自己的手指乖乖伸了出去。 第3章 捣乱就这么折腾了一夜,季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简直心力交瘁,不过还好,沉星真君睡着了,邀月真君的那个蛋看起来也没什么异动。 毕竟是门派的首席大弟子,所以该出席的活动例如早课之类的还是不能缺席,所以季沉就在袖子里笼了一本道德经,去太极宫给众位师弟们讲课了。 依样画葫芦念了一遍,季沉看着下面打坐的弟子或打盹或偷着讲话,跟着念的寥寥无几,忽然心中生出几分感慨来。 并不是感慨这些小道士们不用功,而是季沉想起了自己当年早课的时候 经常来不及吃早饭,就把馒头藏在垫子底下,听一句,偷吃一口,也没少挨当年门派大师兄的训斥。 想着想着,季沉的心情便又沉闷了起来。 胡乱念完了早课,季沉便把经书一卷,背着手信步往自己的住处行去。 他想散散心,在天庭的时候鲜少有这样自由的时刻了。 可季沉这边刚走出太极宫,就看到一众弟子尖叫着四散奔逃,个个模样都十分惊慌恐惧。 季沉见状眉头一皱,顺手拽住了一个慌不择路,一头撞在他怀里的小道士。 “出什么事了?” 小道士看着季沉,抖抖索索地颤声道:“紫竹堂那边出了大妖……掌门师尊和几位长老都赶过去了……我——” 话还没说完,季沉便猛地一惊,飞身便朝紫竹堂的方向奔了过去。 此刻季沉心急如焚,紫竹堂?那不就是他居住的地方吗? 是他太糊涂了,像邀月真君,沉星真君这样的真君轮回转生的消息一传出来,自然是会有很多山精水怪觊觎他们的仙身,他居然、居然就这么把那两个真君丢在了那里! 几个腾挪,季沉便看到了隐隐被黑气所笼罩的紫竹堂,他心中大惊,在半空中便咬破手指画了个血符猛地对准黑气的方向掷了出去。 带着金光的血符撞上那团黑气,黑气猛然散开,季沉就借着那个散开的缝隙,一头钻了进去。 走得近了,季沉便看到几个长老和掌门都站在庭院中拼命地画符对抗那些不断溢出的黑气,可没有一个人敢闯进去。 季沉见状,一咬牙,掣出仙剑,便准备推门闯入,却忽然听见掌门一声利喝。 “季沉不能进!” “小师弟还在里面!”季沉扭头有些难以置信地道。 “正因如此,你才不能进去!这魔气如此强盛,你小师弟又是绝佳的根骨,只怕早就被夺舍——季沉!” 掌门的话说到一半,季沉便沉着脸,猛地挥剑劈开了那扇木门,冲进了那深不见底的黑雾中。 季沉原本早就打好了要跟魔灵对抗的准备,他已经拈好了护身诀,身周笼罩起了仙气护体。 可不知为什么,当他钻进这团黑气之后,所受到的冲击反而比之前减小了不少。 季沉微微皱了皱眉,取出一粒冥蝶卵,将自己的指尖血滴落其上,那冥蝶卵便瞬间孵化成了艳红色的冥蝶。 冥蝶挥动翅膀,翩翩朝前飞舞着,它的尾部牵出一条细长的红丝,连着季沉的指尖。季沉便顺着它的指引,缓缓朝前走。 只是走了几步,季沉便隐隐约约看到了自己的房间——魔气的源头就在里面。 一想到沉星跟邀月可能都已经被魔物所害,季沉心中便一阵绞痛自责,他握紧了手里的剑,打算一击不中便跟那魔物同归于尽。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季沉手中的符咒已经漂浮了起来,散发着强烈的金光,随时预备贴在那魔物的身上。 可等季沉看到眼前的一幕时,他彻底愣住了。 屋里并没有什么魔物。 床上的蛋已经碎了,蛋壳还在被褥里,里面的东西却不见踪影,而沉星真君的摇篮里微微散发着金光,那是太白真君给沉星真君身上挂着的护身符。 在沉星真君的身边,有一条小蛇不断地吐着红信,丝丝地盘旋着,似乎想等着沉星真君身上的护身符失去效力便狠狠咬上一口——而那些魔气正是从小蛇身上散发出来的。 看到那条蛇,季沉的心在颤抖。 “邀月?” 季沉哑声唤道。 果然,小蛇听到季沉的呼唤便扭过了头来,但它此刻那一双绿幽幽的眼中充满了敌意。 是的,那条小蛇就是邀月,季沉先前便觉得这些魔气隐隐有些熟悉,但他没敢多想,可没料到居然真的是邀月。 上古异兽,凶残成性,即便是修炼了几万年被驯服之后,也依旧是那么桀骜。 失去了记忆之后的邀月恢复兽性也是在预料之中的,但真的看到这一幕,季沉还是心痛无比。 不过现在不是缅怀伤痛的时候,季沉勉强笑了笑,缓步走了上去,柔声道:“邀月,你别动,你还记得吗?那是沉星真君。” 说到这,季沉的笑容凝滞了片刻,顿了顿,才勉强轻道:“他是你上辈子最喜欢的人,你不能伤他。” 不知道小蛇究竟有没有听懂季沉的话,它也不动作,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季沉走过来。 这时候,季沉已经悄无声息地走到了摇篮边,邀月化成的小蛇依旧只是用那双绿幽幽的竖瞳警惕地盯着他,偶尔吐一下鲜红的信子,仍是没有其他动作。 季沉捏着一把冷汗,正想伸手过去捏住小蛇的七寸,让他离开沉星真君的身边,却不料那小蛇突然发难,猛地窜了起来,狠狠地咬住了季沉的脖子。 季沉只觉得脖子上一阵剧痛,踉跄着退后几步,撞翻了桌子上的烛台,他的脖子被小蛇的尖牙狠狠刺了进去,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小蛇在缓缓地吸血。 鲜血画就的,威力无比的天雷符还攥在手心里,可季沉自己挣扎着退到了墙边却不动了,他莫名觉得邀月不想要他的命,邀月只是……饿了? 这个念头在季沉脑海中模糊一闪,他自己都觉得荒谬,可似乎就是有一个声音在这么告诉他。 渐渐的,季沉的手臂软垂下来,天雷符就这么滑落到了地面上。他能感觉到小蛇的吮吸在放慢,似乎是快要吸吮够了。 小蛇那冰凉的舌头舔在季沉脖子光裸的皮肤上,他不觉得可怕,只觉得一阵虚无般的悲伤。 邀月,这是邀月啊…… 最终,季沉将头一歪,彻底昏了过去,他的脸色惨白,没有一丝生气,但若有似无的浅浅呼吸证明他还没有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小蛇总算是松开了口,它缠绕在季沉的脖颈上盘旋了几圈,末了它伸出舌头来,很仔细地舔舐着季沉脖子上被它咬出的两个伤口。 等到季沉脖子上的伤口不再往外渗出血来,小蛇便停止了舔舐,它仰起头,看着季沉昏迷过去的样子,丝丝叫了两声。 季沉没有回应,小蛇便扭着身子爬了上去,它就这么用那没有什么感情的冷漠竖瞳静静凝视了一会季沉苍白的睡颜,就在这时,季沉的眼角静静流下了一滴泪。 小蛇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忽然伸出舌头,小心翼翼地顺着季沉长长的睫毛把那颗泪珠给舔舐了干净。 而小蛇身上的那股魔气似乎也在此刻减少了不少。 “我的妈呀——!!!” 一声尖叫在房中响起,顿时打断了小蛇接下来的动作。 太白真君看到季沉的命星暗淡便急急忙忙赶了过来,结果一来便看到这么劲爆的场景,吓得他滑了一跤,把救命的金丹都扔了。 小蛇原本还带着几分安静的神色,这会一见到有外人,顿时目露凶光,丝丝地朝太白真君吐着信子。 太白真君看到邀月的模样实在是吓出了一身的冷汗,那么浓烈的魔气,要不是他来得早,天帝都要惊动了。 这会邀月朝他示威,他也不敢贸然上前,只有围着墙根一点点挪动,边挪动边抖抖索索地拱手道:“邀月真君啊,我不是故意冒犯您的!实在是您太太太——” 话说到一半,太白真君舌头打结了,他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形容词来。 不过这会小蛇却也不理会太白真君的,它的目光落在了地面上那颗滴溜溜转动着的金丹上。 太白真君眼睁睁地看着小蛇从季沉身上爬下来,游弋着朝那颗金丹爬去,心道要糟——这邀月真君刚刚化形就这么厉害了,吞了金丹那还得了? 但太白真君就是胆小,他生怕邀月也给他像季沉那么来上一口,那可不就完了! 正在太白真君犹豫着要不要回去搬救兵的时候,小蛇伸出舌头卷住了那颗金丹,太白真君的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小蛇只是用舌头舔了舔那颗金丹,却也没有立刻吞下去,而是衔着金丹扭头朝季沉那边爬去。 太白真君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得老大,邀月这是要干什么?他隐隐约约猜到了,但又觉得实在是不可思议! 然而,这件不可思议的事情还真的应验了。 小蛇衔着金丹蜿蜒顺着季沉的胳膊爬到他的侧脸旁,然后伸出细长的舌头缓缓舔了舔季沉惨白的嘴唇,便将那颗金丹推了进去。 金丹落入腹中,还带着一点冷冷的香气,季沉微微□□了一声,却并没有立刻醒转。 而小蛇在听到季沉这声□□的时候,却动的贼快,嗖的一声就窜了出去,飞到了床上那团被褥里,然后它便自己舒舒服服地蜷缩了起来,不动了。 太白真君看到这一幕,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第4章 奶妈 季沉是被太白真君用手指头戳醒的,他微微呻|吟了一声,吃力的睁开眼,便看到太白真君举着手指在戳他的脸。 …… 季沉不动声色地挥开太白真君的手,按了按剧痛的太阳穴,勉强定了定心神。第一句话便是—— “沉星真君跟邀月真君没事吧?” 太白真君翻了个白眼,“都没事,就你有事!” 季沉默默‘哦’了一声,从地上爬起来,朝摇篮和被褥里看了一眼,果真,婴儿和小蛇都睡得安稳,一动不动地。 太白真君皱着眉头离床远远地,低声道:“也不知道邀月真君搞什么名堂,季沉,咱们要不要把这事告诉天帝啊?万一邀月真君又发疯了怎么办?” 季沉垂了垂眼,淡笑道:“我觉得这事是个误会,邀月真君大约只是饿了,你看,他之后也未曾伤人。” 太白真君:…… 不过想了想,太白真君觉得季沉的话也有那么一丝道理,但他还是觉得危险。 沉思了片刻,太白真君从怀里掏出一捆金色的缚龙索来,递给季沉。 “这缚龙索你收好,万一邀月真君再发疯,你就用这个捆他!” 季沉心里是十分不情愿的,但看着太白真君的神情,他还是默默把缚龙索接了过来,放进随身的仙术袋里。 太白真君看上去实在是不喜欢邀月真君,站在门口远远地跟季沉说了几句话,便溜了。 季沉看着太白真君离开,默默叹了一口气,扭头回来看向静静沉睡中的两名真君。 沉星真君身上的被子被掀开,季沉便走了过去,小心翼翼地帮他把被子掖好,可没想到被子刚盖在沉星真君身上,沉星真君便忽然睁开了眼。 季沉似乎在一瞬间看到了沉星真君眼中那闪烁的灵光,但这貌似是他的错觉,因为那灵光一纵即逝。 这会沉星真君正用他那双黑溜溜的大眼睛盯着季沉,季沉忽然有点头皮发麻——他实在是害怕沉星真君张嘴就哭。 结果万万没预料到的事情发生了,沉星真君将小嘴一咧,就这么冲着季沉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还露出了左边脸上一个圆圆的小酒窝。 季沉本来就是温和的性格,这会看到沉星真君这么一笑,简直心都化了。他当即前嫌尽释,伸手便微笑着将沉星真君从摇篮里抱了起来。沉星真君不知道为什么,这会特别高兴,两只肉呼呼的小手挥舞着在季沉脸上乱摸,还高兴地咯咯直笑。 毕竟是婴儿,手上没什么力道,拍打季沉的脸也就宛如抚摸一般,那小手又嫩又软,摸得季沉也忍不住笑着躲闪起来。 闹了一会,沉星真君不动了,但他特别乖又特别黏地伸出两个小胳膊搂住了季沉的脖子,季沉陡然被这么一搂,微微一愣,随即便微笑着伸出手来小心翼翼地拍着沉星真君柔软的背心。 这样的沉星真君可是比之前天上的那个要讨人喜欢多了。 季沉默默想着。 拍着拍着,季沉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因为他左边胳膊似乎有点沉。 等季沉扭头一看,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邀月真君也醒了,那条小蛇正顺着他的胳膊往上爬呢。 沉星真君这会也不笑了,就这么睁着黑溜溜的大眼睛,死死地盯着快要爬上来的邀月真君,一脸敌意。 季沉额头上滑下一滴冷汗,他当即便转过身,将沉星真君放回了摇篮里,想要伸手把邀月真君从胳膊上弄下来。 结果没想到,他刚一转身,沉星真君哇的一声就哭了。 …… 季沉额头隐隐发涨,可这会他也顾不上沉星真君了,因为邀月真君的状态似乎有点古怪。 季沉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捏住了小蛇滑溜溜的身体,刚想动,便被小蛇猛地扭头咬住了手指。 一阵钝痛传来,但季沉能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并没有出血,他目光动了动,看着小蛇,尝试着想把手指抽出来,小蛇盯着他看了两秒,松了口。 季沉抬起手来看了看,果然没有出血,他微微吸了一口气,低声道:“乖乖睡觉好不好?沉星真君都哭了,嘶——” 季沉这话还没说完,小蛇便又窜上来将他的手指咬了一口。 这会出血了。 这下子,季沉忽然明白了什么,小蛇似乎潜意识里十分排斥沉星真君。 难道是被沉星真君之前的决绝伤得太深了? 想到这一层,季沉微微叹了一口气,道:“好,我不提沉星真君,我就在这陪着你,你乖乖睡觉不要闹好不好?” 小蛇也不知道听没听懂季沉的话,但过了一会,它便摇晃着身子,缓缓地从季沉身上爬了下来,回归到它那一团温暖的被窝里去了。 看着这样的邀月真君,季沉伸手按了按额头,觉得十分之头疼。 正在季沉想着要不要安抚一下沉星真君的时候,他陡然发觉,沉星真君这会不哭了。 扭头看了一眼摇篮里翻着身,自己吐着口水泡玩弄手指的沉星真君,再看了一眼被窝里蜷成一团安安静静的邀月真君。 季沉猜,这两人大概真的是因爱生恨了。 · 夜间的时候,季沉偷偷出了门,召唤出了土地公,他有一些疑问需要有人来帮他参考解答。 土地公穿着一身棕色的破布衣衫,白胡子白头发,矮矮胖胖的,一团和气,看到季沉他便拱手笑眯眯地道:“上仙召唤小仙是有什么事要吩咐吗?” 季沉想了想,把他跟沉星还有邀月之间的相处情形说了一遍,不过他省去了人名,只说是自己的上仙朋友。 土地公听完,拈须一笑,“俗话说得好,有奶就是娘——” “咳、咳咳——!” 土地公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季沉的一阵剧烈咳嗽给打断了,土地公见状连忙道:“上仙可是到了凡间身体不适?” 季沉咳得红了脸,这会便勉强握拳抵了抵唇角,低声道:“无妨。” 土地公点了点头,便长袖一挥,一个土黄色的木盒便出现在了季沉面前。 “这是小仙的一点心意,滋补养身的,还望上仙笑纳。” 季沉原本是想拒收,但想着屋里的一个婴儿和一条蛇,沉默了一下,还是收下了。 “多谢土地公。”季沉诚恳道。 土地公摆摆手,“能为上仙效劳是小仙的福气。” 说完土地公又拱了拱手,道:“不过小仙这边还有事情要处理,就不能多陪上仙了。” “有劳了。” 土地公离开了,季沉便自己端着那个木盒子回了房间,打开一看,里面都是山参灵芝等物,虽然比不得那仙品,但也是上好的滋补之物了。 想着屋里那两个小的今天还没有吃过东西,季沉便拿了一条山参和几颗金丹去厨房炖了一锅山参金丹粥。 那粥一炖出来,上面便隐隐散发着金色的仙气,比季沉血液里面的那点仙气不知道要浓郁多少。 季沉看着这碗粥,默默想,这会两个小家伙应该不会挑食了吧。 把粥吹得温热,季沉便端着进了房间,他刚一走进来,沉星真君便啪地翻了个身,开始哼哼唧唧地哭,床上的小蛇被沉星真君吵醒,也开始丝丝地吐信。 看着这二人跟欢喜冤家似的,季沉有点好笑,他把粥端了过来,用小碟分出一部分放到小蛇面前,自己则端着碗拿去喂沉星真君。 这一次沉星真君不哭闹了,就张开小嘴一点一点地吃着勺子里的粥,季沉见状心中高兴——总算是不用当奶妈了。 大半碗粥都进了沉星真君的肚子里,沉星真君似乎还有点意犹未尽的样子,不过季沉也知道婴儿肠胃娇弱,喂多了容易出事,便停了手。 季沉正想着等邀月真君吃完了便可以收碗,结果他扭头一看,小蛇蜷在被子里丝丝吐信,面前的粥碟里一点都没动。 唔…… 季沉见状,便主动把那粥碟往小蛇面前推了推,谁料小蛇看着移过来的粥碟,忽然就窜出来,一口咬住了季沉的手腕。 这一次,小蛇是真的咬进去了,季沉感觉到自己的鲜血从手腕中涌了出来,小蛇就伸着舌头迅速地舔舐吞咽着。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季沉却并没有制止小蛇的行为,他觉得或许是小蛇之前咬过他,只知道他的血能饱肚子,便习惯性使然了。 小蛇虽然看起来小,但食量很大,季沉被它咬了一会便有些面色发白了。到最后,季沉实在是头晕地难受,便缓缓靠着被子躺了下来,自己含了一颗金丹,闭目养神。 有了金丹供给仙气,季沉稍微没有那么难受了,但失血却让他昏昏欲睡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季沉真的睡了过去,小蛇咬完了季沉,便自发自动地爬了下来,它看到季沉睡着的模样,吐了吐信子,忽然便扭头去那粥碟里舔了舔,然后便一扭一扭地爬到季沉的身上去。 季沉在迷糊间感觉到一个冰凉滑腻的东西探入了他的嘴唇里,带着一点山参的苦涩和金丹的香气。 季沉觉得有些奇怪,用力睁开眼,便看到小蛇正伏在他的脖子上,仔细地舔着他的嘴唇。 季沉瞬间就被吓醒了。 他猛地坐起身来——小蛇没料到季沉会这么动作,一时间没有防备,居然被啪嗒一声甩到了地上。 季沉回过神来,便看到地上被摔得蜷成一团的小蛇,顿时一阵心疼,忙不迭地便伸手将地上的小蛇给捧了起来。 小蛇神情有些虚弱,竖瞳里带着十分不满的神色,扭头便咬了季沉一口。 不过这一次,季沉的手指依旧没有被咬破。 第5章 岁月 季沉见状,心中忽然记起一些往事,内心绞痛,以前的邀月真君什么都知道,却还那么伤他。现在的邀月真君什么都不记得了,却莫名变得温柔起来。 季沉托着小蛇,把它放进柔软的被窝里,抚摸了一下它的头,低声道:“邀月,不管你记不记得以前的事,这一次你都不要再做那么糊涂的事了。” 说到这,季沉微微抿了抿唇,道:“为一个不喜欢你的人,不值得。” 小蛇似懂非懂地看着季沉,末了,它低头爬过来,舔了舔季沉方才被它咬过的手指,那里有一个清晰的牙印。 小蛇的舌头发凉,但是却很柔软,季沉看着这样的邀月,一时间倒也不知道是悲是喜了。 · 单调的修仙岁月过得很快,一转眼,当年小小的婴儿便长成了少年,也不再跟着季沉一起睡了。 沉星真君,或者说现在的洛停轩,已经渐渐恢复了在仙界时那清冷的性格,不再跟两三岁的时候一样每天都咿咿呀呀地抱着季沉的大腿,缠着他,也表现出了他过人的天资。 十岁便通关了论剑塔的第一关,十五岁在门派内部的试剑大会勇挫众位比他年长许多的大弟子,取得了第二名。 第一名是季沉。 季沉知道,以沉星真君的天资只怕不过十年,他就会超越自己。 试剑大会十年一次,八年之后,就是沉星真君的天下了。 而季沉也知道,沉星真君从始至终都没有喜欢过邀月真君,所以沉星真君只要按照自己的本性修炼,迟早会位列仙班。 可每每看到那个瘦削高挑的白色身影独自在树林里练剑时,季沉心里总会涌起一阵阵失落来——洛停轩似乎并不太喜欢亲近他人。 虽然季沉时常安慰自己说孩子长大了理当不那么粘人,但他总会忍不住想起当年每天都吵着要自己抱,为了一块糖糕能跟邀月化成的小蛇把被子都给撕烂的可爱孩童…… 而邀月真君在这十七年的时间里也长成了手臂那么粗的长蛇,却迟迟不见它化形。 季沉对此十分担忧,问太白真君,太白真君却每次都躲在门后偷偷看着邀月真君,然后表示上古异兽就是与众不同一些——说了等于白说。 可是邀月真君就…… 太白真君显然是没有说真话,季沉问过了土地公和一些当地的小仙,他们都说若是一个修炼有成的神兽或是妖兽无法化形,一定是有难以解开的心结,冲不破内心的那道关,又如何脱胎换骨? 邀月真君的心结自然就是沉星真君,可他现在记忆全失,又要如何解开心结? 而更让季沉疑惑不解的是,现在邀月真君每天吃饱喝足就去后山上转悠一圈,经常带回来一些酸涩的果子藏在被窝里,十足的小孩性情,哪里像是心结解不开的样子。 罢了罢了,顺其自然吧。 季沉也只有这么安慰自己了,至少,现在这样的邀月真君丝毫都不会排斥自己。 只不过邀月真君保留的一个习惯让季沉不太舒服,就是没事便喜欢在季沉身上舔来舔去,不是舔,就是咬,不过现在的大蛇虽然长了一口锐利无比的牙齿,但却比以前更能控制住咬人的力道了。 所以季沉倒是不担心会被咬伤。 这一天上完早课,季沉预备给邀月真君熬点金丹灵芝粥,刚把炉子升起来,洛停轩来了。 十七岁的少年,眉目尚且稚嫩,但那种清俊绝伦的气质已经渐渐显露了出来,举手投足都带着一股清雅的韵味。 季沉在厨房忙着生火,脸上沾了不少煤灰——他不是不想用真火,是控制不好力道,就是在仙界,季沉也是个水货仙君。 这会洛停轩出现,施施然往厨房里一站,倒真是有了几分蓬荜生辉的感觉。 “师兄,你又在给那条蛇煮粥吗?” 洛停轩看着那咕嘟咕嘟冒着泡泡的砂罐,轻声问道。 季沉闻言一愣,连忙回过来,便看到穿着一身一尘不染白色道袍的洛停轩堪堪站在门口,静静看着他。 季沉‘唔’了一声,关炉子熄火,然后快步走出来,反手关上门,笑道:“停轩你怎么来了?”洛停轩看了一眼被关上的厨房门,没说话,过了一会方才淡淡道:“我来向师兄你辞行。” 季沉闻言一惊,“停轩你要去哪?” 洛停轩静静凝视了季沉片刻,那清淡的目光让季沉有些发毛,到最后季沉忍不住咳嗽一声别过脸,他方才开口道:“五年一度的道法交流大会,今年在紫霄宗,师父决定让我去。” 以往这个道法交流大会都是季沉出面,这次换人的意味便十分明显了——掌门终究还是对洛停轩偏心了。 但季沉却并不在乎这些,反而由衷地感到高兴,因为沉星真君越早回归本位,他的任务就越早结束。 所以这会季沉便笑了笑,道:“那恭喜你了,停轩师弟,看来师父很器重你,你这次一定要好好表现,才能不辜负师父的期望。” 洛停轩看着季沉的神情,清秀的长眉微蹙,忽然背过身去,道:“其实我并不喜欢参加这些无聊的交流大会。” 季沉‘额’了一声,随即走到他面前劝道:“你潜心修仙自然是好的,但既然这是师父吩咐你的,你就还是听师父的安排吧。” “师兄你是这么认为的?” 看着洛停轩落在自己脸上的灼灼目光,季沉微微觉得有些古怪,但最后他还是点了点头。 洛停轩闻言沉思了片刻,末了他淡淡勾了勾唇角,道:“既然师兄这么想,我去就是了。” 总觉得今日的洛停轩有些奇怪,明明平日里洛停轩对他都是不冷不热的,不过现在洛停轩愿意亲近自己也是好事,所以想了想,季沉道:“我去给你拿些东西,你在这等着我!” 说完,季沉便扭头朝自己的书房走去,他想给洛停轩拿一些护身法器,虽然那些东西他都带着自己随身的仙术袋里,但样子还是要做做的。 看着季沉快步离开的身影,洛停轩目光动了动,推门侧身悄悄地走进了厨房。 看着炉子上那一罐微温的粥,洛停轩眼中闪出几抹冷意,然后他掏出了一颗丹药来。 那条蛇实在是可恶。 不但在季沉师兄面前装傻,还处处为难他。 好几次,洛停轩在练完剑之后想要去季沉的住处看季沉,都在紫竹林里被邀月真君化成的大蛇拦住,偏偏那大蛇的修为比他还高,他又不能直接杀了它。 小的时候也是这样,在吃粥的时候那条蛇会经常偷偷打翻自己的粥碟,然后抢洛停轩碗里的粥,最后又弄出一副是洛停轩把粥碟打翻的样子。 害得季沉每次都安抚那条蛇,埋怨洛停轩,可洛停轩自己都没吃饱! 后来实在是忍受不了这条狡猾的蛇,洛停轩主动提出要搬出来住。 再后来……再后来那条大蛇就愈发霸占着季沉师兄不许他跟师兄多做接触了。 不过看今日的情形,洛停轩知道,季沉心里还是关心自己的,于是他就愈发恼恨起那条蛇来。 想着,洛停轩目光闪动,便将那粒丹药扔进了粥里。 看着丹药在粥里化开,洛停轩清俊的面容上露出一抹与他气质丝毫不匹配的狡黠微笑,然后他便迅速从厨房中退了出来。 正好这个时候,季沉也拿着法器从书房里走了出来。 “师兄。”洛停轩淡笑着迎了上去。 季沉拿着那些法器走到洛停轩面前,微微一笑,便一个一个拿着对洛停轩解释了起来。 “这是个缚龙索,你用这个咒语便可以催动它,缚龙索是仙家法器,能够——” “师兄。”洛停轩忍不住微笑着打断了季沉的解释。 “唔?”季沉有些疑惑地抬起头。 接着,一个柔软雪白的丝帕便落在了季沉的脸上,季沉微微一怔,想要退后,洛停轩却忽然道:“师兄别动,你脸上有煤灰。” 季沉顿时老脸一红,不动了。 洛停轩仔细地帮季沉擦干净了脸上的煤灰,末了淡淡一笑,收回手,道:“好了,没有了。” 季沉不是不通男女之情,洛停轩这举动着实是有些暧昧。 可季沉抬头对上洛停轩那双清澈的眸子他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毕竟这是沉星真君啊,那么高贵冷傲的一个人。 收回丝帕,洛停轩低声道:“除了这些法器,师兄还有什么要交给我的么?” 季沉没料到洛停轩会这么问,尴尬了半晌,他微微咳嗽一声,道:“没有了。” 洛停轩闻言也没有流露出其他的情绪来,只是笑了笑,然后接过季沉手里的那些法器,说了一声‘多谢师兄’,便转身离开了。 看着渐行渐远的那一袭白衣,季沉站在原地凝神思索了片刻,只不过思索到最后他也没办法对洛停轩的行为做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来。 所以最终季沉默默挑了挑眉,转身去厨房盛了粥出来,给邀月端了进去。 第6章 梦境 大蛇盘绕在被子里,十分舒服地仰着头缓缓地蹭动着疑似脖子的地方。 季沉端着粥进来,大蛇原本冷冽的竖瞳忽然变得圆润了几分,然后它便垂下头,爬到床边,低声的嘶嘶叫着。 看到这样的邀月,季沉忍不住微微一笑,然后他边坐到床边,抚摸一下大蛇的脖颈,把那碗已经晾凉了的粥一勺勺地递过去。 大蛇一边吃粥,一边就把下身的尾巴缓缓缠绕在了季沉的腰上,那尾巴尖还有意无意地戳着季沉的腰窝,戳的季沉每每忍不住发笑。 “别闹了。”季沉最终伸出手来按住了那乱动的尾巴,沉下脸,道。 说来也奇怪,本来十分乖张的大蛇这会却变得听话了,它伸出信子,依依不舍地舔了舔季沉的脸,这才把自己的尾巴从季沉身上抽下来。 喂完了粥,季沉去洗碗。大蛇舒服地在床上磨蹭了一会,忽然它抬起头,对着门口发出低沉悦耳的男声。 “出来吧,别躲了。” 片刻之后,太白真君犹犹豫豫地从门框后面伸出一个头,谄媚一笑:“神君好~” 凡是不归天庭直接管辖而修炼有成的异兽或是神兽,都直接被称为神君,太白真君这是在奉承现在的邀月。 邀月看了太白真君一眼,竖瞳中露出几分不屑的神情,然后他缓缓开口道:“我再问你一次,我与季沉到底有什么渊源?” 这个问题在邀月能够开口说话的时候,他便逮着太白真君问了很多次,每次太白真君都是不同的说法,这让邀月很是恼火。 太白真君目光一转,正准备继续编故事,邀月忽然眯了眯眼,又道:“罢了,我不问这个。我问你,洛停轩那小子跟季沉有什么渊源?” 太白真君:…… 完了,背好的台本用不上了,本真君心里苦啊! 看着太白真君沉默的样子,邀月脸上露出几分不悦的神情,然后他忽然想到自己先前的一个猜想,目光一冷道:“莫非他跟季沉前世是情人,违反了天规才要如此轮回的?” …… “神君好眼力!”太白真君愣了一瞬便立刻竖起了大拇指。 “果然如此?”邀月竖瞳里的光愈发冷邃幽深了。 太白真君觉得这也不失为一个处理的办法——因为他觉得邀月跟季沉最近的关系实在是很糟糕啊,如果这么说能够让邀月断了心思的话也是一件好事啊! 想了想,太白真君忽然换了个悲切的神情,道:“是啊,想当年!寂尘仙——真君跟沉星真君可谓是两情相悦,你侬我侬,海誓山盟,生死契——” “够了。”邀月冷冷打断了太白真君的苦情表演,末了道:“既是如此,你更应该让他们二人减少来往才是。”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太白真君点头如捣蒜。 邀月哼笑一声,又道:“今天洛停轩暗算我的事你也看到了,分明就是他对季沉余情未了。” 太白真君:“唔……” 邀月看了一眼战战兢兢的太白真君,忽然道:“你过来。” 太白真君身子抖了抖,半晌,他在邀月冷冷的凝视下,极为缓慢地挪了过去。 太白真君刚走到邀月面前,邀月忽然猛地蹿起,在太白真君的手上狠狠咬了一口,然后又飞速地撤回身体,懒洋洋的盘在床上。 !!! 太白真君反应慢了半拍,刚想尖叫,他就发现自己的五感被封住了。 接着,一个冷漠磁性的男声便在他耳中悠悠地响了起来。 “洛停轩要害我,我现在行动不便,我要你替我警告警告他。” 太白真君身子颤了颤,露出哀求的神色——这种事天庭知道了他就完蛋了。 邀月冷笑一声,“你怕什么?我只是想让他在那个什么交流大会上出个丑罢了。你说他喜欢季沉,可现在却又处处抢季沉的风头,还这样暗算我,这么自私的人,不应该吃点苦头么?” 太白真君眨了眨眼,一瞬间他居然觉得邀月说的有道理? “这件事你不做也可以。”邀月忽然又道。 太白真君心中一喜。 “可我刚才咬你的时候不小心用了毒牙。” …… 邀月的话刚说完,太白真君被封住的五感便被解开了,邀月冷冷的看着太白真君,等着他答复。 而太白镇对上邀月那双冷漠的竖瞳,打了两个哆嗦,便认怂了,“但凭神君吩咐就是……” · 拿着从邀月那得来的两张符咒,太白真君心情复杂地上了路。 那两张符咒是专门封人修为和内力的,若是被封住的人在被封住的期间想要尝试使用修为,便会遭到符咒的反噬,痛苦无比,却不致命。 不过这个符咒的持续时间也不算太长,只有十天。 然而走在路上走了一会,太白真君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邀月真君和沉星真君二人的命灯都是由季沉供着的,那沉星真君受了伤,季沉不是也会知道么? 这么一想,太白真君忽然放下了心来,本来邀月跟沉星就是为了季沉‘争风吃醋’,那这件事就让季沉自己解决好了! · 季沉这天夜里睡得不□□稳。 他总是梦到邀月真君,但这次的梦却又异常奇怪。 最近季沉在梦见邀月真君的时候已经不敢表现出任何与情愫相关的东西了,因为他知道,梦里的邀月真君很有可能是他的魇,若是完全按照自己的本心去做,那么魇在某一天也许会彻底控制住他。 可越是控制,梦就越频繁也越真实。 这一次的梦居然不是在天界,而是在紫竹林里。 紫竹林的侧面有一片小池塘,里面养着门派弟子们放进去的金鱼和乌龟等物,夏季的时候荷花满池,金鱼在碧绿的莲叶和粉红的荷花间缓缓游动,十分清新雅致。不过现在是冬季,大雪满山,竹林被覆盖了一层苍雪,小池塘的水面也结了厚厚的一层冰,穿着一袭黑色鹤氅的邀月真君就打着伞,立在那小池塘的边缘,带着飞雪的寒风吹起他的衣带,翩翩飞舞。 “季沉。”邀月真君忽然回过头,看着立在紫竹林边的季沉,微微一笑。 邀月真君是生得极好看的,剑眉斜飞入鬓,凤眸狭长清冷,双眉间还有一抹银色的闪电纹样,高鼻薄唇,却又是传说中最冷情的面相。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笑着的邀月真君了,季沉心头一热,神不知鬼不觉地便缓步走了过去。 邀月真君也不离开,就这么撑着伞,带着微笑看着季沉一步步走过来。 季沉走到邀月真君的面前,邀月真君抬手将伞移到他的头顶,末了他伸手摸了摸季沉的衣领,淡笑道:“冷吗?” 修长柔韧的手指在颈项上一触即逝,那真实的触感让季沉几乎颤栗,想到这是梦境,季沉便忍不住瑟缩着后退了一步,勉强笑了笑,道:“不冷。” 邀月真君看到闪避的季沉,目光中流露出几分不悦,但随即他便淡笑着上前一步,道:“若是不冷,便陪我在这里赏雪如何?” 邀月真君这样温柔的语气,季沉愈发肯定自己是在梦里,越是高兴便越是悲痛,他害怕自己下一秒便会沦陷,便急急忙忙地背过身,低声道:“我想起我还有事情要做,真君失陪了。” “真君?”听到季沉这句话,邀月真君目光中露出一抹诧异的神情。 季沉却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邀月真君到底说了什么,闭着眼便往回去的方向走。 刚走出两步,季沉便被身后的邀月真君一把握住了手腕。 邀月真君的手十分修长宽大,手骨微微突起,攥在季沉的手腕上便是温热又分明的触感,季沉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感觉再这么下去,自己迟早要把自己给折磨疯。 可他舍不得,舍不得放开。 那是邀月真君…… 感觉到季沉的身体在微微发抖,邀月真君上前一步,解下了自己的鹤氅,披在了季沉的肩膀上。 “明明冷,却说不冷,季沉你什么时候也会撒谎了?”邀月真君微笑着缓缓地从季沉身后贴了上来,手掌也慢慢下移,从季沉微微发抖的指缝间穿过去,摩挲着十指相扣。 邀月真君带着微笑的声音就在耳边,季沉感受着那真实无比的温度,几乎要落泪,就在下一秒,邀月真君伸出了另外一只手。 他轻轻捏着季沉的下巴,让季沉侧过脸来跟自己四目相对。 第7章 暗算 邀月真君俊美无暇的脸近在咫尺,季沉都能清晰地看见邀月真君那一排长长的睫毛,乃至于深黑色瞳孔中泛出的淡青色光泽。 季沉的呼吸陡然顿住,然后他便看到邀月真君缓缓牵了牵嘴角,凑了上来。 柔软温热的唇覆在季沉的唇上,带着邀月真君特有的清爽干冽,就宛如这紫竹林上的雪一般,不过这雪是热的。 看着季沉紧张到几乎失神的瞳孔,邀月真君轻笑一声,舌尖缓缓在他的唇面上暧昧地舔舐了一下。 就是这个动作和那带着一点湿润和柔软的触感,让季沉骤然清醒过来,他心头猛地泛起一阵失落和悲凉——觉得自己居然已经妄想到了这种程度,实在是无药可救。 下一秒,季沉便咬咬牙,近乎粗暴地将邀月真君一把推开,然后扭头慌不择路地往前跑。 邀月真君被季沉骤然一推,踉跄两步,险些跌入那结了冰的池水中。他停步站稳,看着季沉匆忙离开的身影,伸出修长的手指缓缓抚摸了一下唇上还残留的热度,眸中闪过一丝冷光。 季沉果然还是难忘旧情。 · 冷汗淋漓,季沉大口喘着气从梦中醒来,他垂着头,紧紧按着自己狂跳不止的胸口,眼眸紧闭。 最后的最后,季沉渐渐沉静下来,然后在他苍白的脸上,紧闭的眼角旁,滑下了一行清泪。 他在那个紫竹林里跑了很久很久,明明是他自己的梦境,他却无论如何都操控不住。 幸好,邀月真君最后没有出现,要不然,季沉觉得自己大概要永远沉睡在梦魇之中了。 就在季沉撑起身子,准备去洗把脸,让自己清醒一下的时候,一个光滑冰凉的东西蹭了蹭他的手。 季沉匆忙擦了一把脸上的眼泪,扭过头,便看到邀月真君化成的大蛇正伏在他的手边,低声地嘶嘶叫着。 季沉心中一动,他忽然便俯下身来,抱住了大蛇,紧紧抿着唇,然后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他明明已经决心要忘掉了,他明明已经打算等邀月真君和沉星真君度过此劫便回到天庭安安分分地做自己的小仙君,可为什么他还是一直控制不住要去想邀月…… 大蛇看着季沉流泪的样子,目光动了动,便主动伸出尾巴来缓缓环绕住了季沉的腰,并用尾巴小心翼翼地在季沉的背后抚摸着。 季沉发泄了一会,忽然意识到自己在邀月真君面前丢了丑,虽然知道邀月真君现在不会有太深的记忆,但季沉还是有些羞赧地擦了擦眼泪,坐起身来。 大蛇见状,倒也学了乖,自己默默地便从季沉身上爬了下来。 做了那么一个梦,季沉再睡也睡不着了,他微微吸了一口气,披上外袍便起了身。 出门之前季沉给大蛇盖了盖被子,虽然他知道蛇不怕冷,但他心里就是莫名放不下。 大蛇也很听话,自己嘶嘶几声蜷缩进被子里,就不动了。 季沉见到这么乖巧的大蛇,目光闪过几丝感慨之色,便转身出了门。 关上房门,季沉走到庭院中,忽然发现居然已经下了一夜的雪,地上全白了,远处也是一片苍茫,天空中还不断有鹅毛一般的雪花飞舞着。 拢紧了外袍,季沉低头拈了个诀,然后抽出一张符纸在指尖燃起的真火上点燃,再往天空中一掷,那符纸便飘飞着上了天。 不多时,太白真君便应约而来了。 “找我有什么事?”太白真君显然是刚从仙界回来,一身素白色藏着暗云纹的华服,眉间金色的仙纹还没来得及隐去,看着比平时的他要庄严俊美许多。 季沉抿了抿唇,低声道:“我想请真君帮我去求一些忘情水来。” 太白真君陡然瞪大了眼,然后他一口否决:“你现在又不是仙体,喝了那个就直接去见阎王了,不行不行!” 季沉自己倒是忘了这一点,想了想也确实如此,脸上不由得显出几分颓废之色来。 太白真君看着季沉一脸丧气的样子,眼珠子转了转,道:“怎么了?怎么突然想到要忘情水了?” 季沉微微叹了口气,将这几日总是梦到邀月真君的事告诉了太白真君,末了他道:“以前我做梦也不会像最近这样,我怀疑自己是不是生了心魔,已经没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和思想了。” 太白真君听完这话,稍加思索就知道是邀月在捣鬼,他嘴角抽搐了一下,思忖片刻,便从怀中掏出一个定魂珠,递给季沉,道:“你把这个贴身带着,看看这几日还会不会做噩梦,如果还会,那你再来找我。” 季沉收下定魂珠,放进了贴身的荷包中,跟太白真君道了谢,便转身进了屋。 太白真君趁着季沉进屋的时候悄悄瞥了一眼屋里,忽然发觉窗户上有个破洞,破洞里露出一只绿莹莹的眼睛来,他顿时吓得毛骨悚然,掉头就跑。 季沉回到屋里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微微有些发白,他也不打算睡了,烧了热水就准备洗脸。 就在季沉把毛巾浸入热水中的时候,大蛇又顺着他的腿盘旋着爬了上来。 季沉有些无奈,伸手想把大蛇推下去,但大蛇却接机伸出长长的信子去舔他的手指。 季沉手指一颤,连忙缩了回来,他知道大蛇是又闹脾气了——总是这样,无缘无故就闹脾气,然后格外粘人。 其实季沉自己粗心,没有发觉,之前很多次大蛇格外粘他,都是发生在他主动去探望了洛停轩之后。但季沉自己从来没有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过。 今日,则是因为太白真君的那颗定魂珠了。 大蛇趁着季沉洗脸的时候,不动声色地爬到他的腰间,然后开始往季沉的怀里钻,它的目标是那个荷包里面的定魂珠。 季沉倒是吓了一跳,他看着往他衣襟里面拱动着探头的大蛇,连忙伸手拍了一下大蛇的头,低声喝道:“别闹!” 大蛇也怕被季沉知道自己的目的,只有悻悻地缩回头,却又趁机在季沉白皙的脖颈上舔了一舔。 季沉:…… 大蛇格外亲昵的举动让季沉心里很是不安,他自然不会想到是大蛇对他有什么想法,他只是觉得——该不会发|情期到了吧? 毕竟按照太白真君的说法来看,没有化形的邀月真君只是一条有些灵气的蛇,虽然会思考,但也只是野兽的简单思考方式。 邀月要是知道季沉现在的想法,恐怕要气疯,但那些话又是他自己教太白真君说给季沉的听的,为的就是好让他为所欲为。 结果,邀月这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 洛停轩已在日前抵达了紫霄宗。 几乎所有的门派都知道,凌云宗出了一个绝世天才,十七岁便几乎达到了人剑合一的境界。 现在洛停轩出现,只是拔剑在演武台信手试了几招,那出神入化的凛冽剑意便让在场所有的修仙者为之侧目。 漫天剑气,白衣出尘,长剑舞动,那剑锋所到之处皆是一片清冷的寒光。 除了潇洒还有更多的是常人无法企及的清绝出尘的气质。 洛停轩朝台下施施然一行礼,走下台的时候,便瞬间被一众青年子弟给簇拥住了。 “洛师弟好剑法!好修为啊!” “我有意请洛师弟去我们天华峰做客!不知道洛师弟肯不肯赏脸!” “洛师弟——” 面对众多门派师兄弟乃至师叔伯的青眼有加,洛停轩却很是淡然冷稳,他稍稍说了几句话打发走了那些人,便径直回了紫霄宗给他准备的住处。 因为知道洛停轩身份非凡,所以紫霄宗给他准备好的住所也异常清幽雅致,更巧的是,在这住所的后方有一片竹林,只可惜是青竹不是紫竹。 看到竹林,洛停轩触景生情,便伸手从颈项中扯出了一条红绳,红绳上拴着他从小佩戴着的护身符,还有一颗珍珠。 那是上好的东海珍珠,光泽明亮,圆润无瑕,是季沉在洛停轩小时候哭闹不止时塞给他的玩物。 缓缓抚摸着手中的珍珠,洛停轩想到远在千里之外的季沉,想到这几日那条狡猾的蛇一定会借机跟季沉多加亲近,他心中便烦躁不堪。 “嘻嘻~” 就在这时,一声娇俏的轻笑声在竹林中缓缓响起,洛停轩心头一震,连忙把珍珠塞进衣襟里,唰地一声拔出长剑,冷冷回头道:“什么人?!” “沉星真君生的可真俊啊~” 洛停轩剑眉一轩,环顾身周的竹林,然而四周竹叶漂浮,妖气弥漫,寂静无比,却就是不见人影。 “鬼鬼祟祟地算什么君子,有本事出来与我一战!”洛停轩冷冷一言,掷地有声,很显然他并不想跟这种妖孽多作纠缠。 笑声又起,这次带了几分调笑,“奴家可不是君子,奴家是听说沉星真君貌美非凡,风华绝代,想要同真君一度春宵呢~” “龌龊!” 洛停轩心中一怒,清喝一声,长剑直指上天,在他身周顿时出现了一个复杂的八卦剑阵。 他提剑而起,眸中闪过清光,正准备使用太极破魔阵法逼迫那妖孽现身,忽然他的丹田就是一阵剧痛。 鲜血喷出,洛停轩猛地踉跄几步,用力将剑锋插在地面才堪堪停住了倒地的势态。 “哟~真君这是怎么了?”那是娇媚的声音里倒是多了几分真切的好奇,不似作伪。第8章 抉择 洛停轩今日在演武台上试剑之时便隐隐觉得丹田有异,但他对自己的修为太过自信,便没有在意。现在一想,竟是那个时候便被人暗算了。 洛停轩微微吸了一口凉气,冷笑着踉跄着直起身来,拔剑道:“妖孽果然就是妖孽,只会用这种下作手段来暗算别人!” 听到洛停轩这句话,那个‘妖孽’似乎有些不乐意了,冷笑一声,娇娇柔柔地道:“沉星真君,只怕你自己得罪了什么人而不自知吧,现在你不分青红皂白地就把事情怪到我们妖身上,哪里又像个正人君子了?” 洛停轩闭着眼,对于妖孽蛊惑人心的话只当做一个字都没有听见。 他此刻不停地试图用真气冲击体内那层封印,可越是冲击,他胸中便越是疼痛难忍,终于,洛停轩的唇边缓缓淌出了一抹鲜血。 忽然,一个白皙柔软的手指轻柔地抚摸上了洛停轩的侧脸,带着一股鲜花的淡淡香气,柔媚入骨。 洛停轩猛地一惊,反手便一剑刺了出去,然而一声轻笑之后,那只手便如同烟雾一般消散了开去,无影无踪。 就在洛停轩终于意识到了对手的难缠,握紧了手中的剑,准备尽快离开这片竹林的时候,一点刺痛贯入了他的背心。 “都说沉星真君性情冷傲,从未倾心过任何人,当年甚至不惜自己跳下轩辕台以证自己与邀月真君之间并无苟且~” 说到这,那柔媚的声音忽然一转,嘻嘻笑道,“那便正好试试我的燃情蛊,看有没有作用~” 说完这话,那声音竟是渐渐地飘远了,似乎是离开了这片竹林。 洛停轩此刻胸口气血翻涌,疼痛无比,他忍着眼前发黑的剧痛扶着竹子,一步步踉跄着朝前走,走了几步,洛停轩再也没有了多余的力气,吐出一口鲜血便跪倒在地。 白衣被鲜血染得斑斑点点,洛停轩此刻只有靠咬着舌尖维持清醒,可偏偏在这个时候,他下腹升起一阵燥热感来! 一开始洛停轩还不知道那是什么,但那种燥热却愈发强烈,等到洛停轩意识到那就是妖孽口中所说的‘燃情蛊’时,他的脸色已经变得绯红,汗水也尽数把白衣给湿透了。 “沉星真君这副模样还真是诱人啊~”白皙柔软的手指再次抚摸上了洛停轩的侧脸。 洛停轩浑身颤抖着,他想要抗拒,却着了魔一般抗拒不了,握着剑的手指都被他掐出了血痕来。 那柔软的手指顺着洛停轩白皙的颈项缓缓地下移,直到那手指拨开了洛停轩的衣襟,拈起了那一抹鲜艳的红绳。 !!! 圆润的东海珍珠静静地散发着低调的光泽,洛停轩心头大震,他猛地咬破了舌尖,吐出一口鲜血,便挥剑而起,纵身便朝着竹林的深处掠去。 竹林茂密的竹枝划破了洛停轩俊美的面容,也勾烂了他早已鲜血斑斑的白衣,可洛停轩却顾不得这些,他只想远离,远离那个让他发疯的妖孽…… 轻笑声在洛停轩身后不远不近地追逐着。 忽然,洛停轩踉跄着停住了脚步。 他的面前是一块断崖。 那娇媚的声音再次响起,“沉星真君~你就不要抗拒了,你看,老天都在帮我们——你!!!” 洛停轩纵身而下的白色身影让妖孽将未说话的话硬生生掐在了嗓子里。 一袭红影忽然从虚空中幻化而出。赤着脚的红衣貌美女子缓步走到了断崖边,她小心翼翼地往下一看,秀眉微蹙,目光动了动,长袖轻拂,竟是再次化烟离去——她不过是想找个乐子,谁料洛停轩如此决绝,若是被天庭发现了,那她可就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 与此同时,正在庭院中练剑的季沉忽然心中一阵牵丝一般的剧痛,他猛地按住胸口,微微踉跄几步,觉得是哪里出事了。 很快,季沉便提着剑转身走进了侧屋,侧屋里面供着的是邀月真君和沉星真君的命灯。 而他一眼便看到,沉星真君往日里明亮无比的命灯此刻只剩下了一点微弱的光,还摇曳不止,似乎随时都有熄灭的危险。 季沉猛然一惊,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割破自己的手掌,画了一道续命的血符贴在了命灯之上。那摇摇欲坠的烛火总算是又明亮了几分,可没过多久便又黯淡了下去。 季沉咬咬牙,抬手一挥,取出七宝玲珑塔,将那一点烛火放入塔中,然后将自己割破的掌心贴在塔身上,七宝玲珑塔缓缓地旋转起来,那一点烛火也总算是渐渐平稳了起来,可就是一直亮不起来。 季沉默默吸了一口气,再次点了引仙符,等着太白真君出现,能够给他出个主意。 可这一次太白真君来的太慢,七宝玲珑塔又需要源源不断的血液来维持,季沉亮色苍白无比,几乎随时都能倒下去,可看着那微弱的烛火,他也只有硬撑。 忽然,一颗金丹被衔着出现在了季沉的面前,季沉都不知道大蛇是什么时候爬到神龛上来的,他看着大蛇用信子卷住金丹托到自己面前的,勉强一笑,便张嘴含住了金丹。 而大蛇这时便凑上来,缓缓地用头蹭着季沉的侧脸,似乎在安抚他。 大蛇的身体虽然是冰凉的,但季沉能感受它的心意,心中一暖,金丹入腹,他也多了几分气力,便主动偏过头来微笑着贴了一下蛇头。 季沉的这个动作只不过是心中一时感慨,而这时大蛇的一双竖瞳里却闪过一道异样的光,它十分眷恋地将头在季沉的侧脸上贴了一会,便蠕动着身子扭头爬走了。 季沉一直紧紧盯着七宝琉璃塔,并没有闲暇去顾及其他,而过了一会,大蛇却又爬了回来——这一次,它嘴里叼着自己的那一盏命灯。 爬到季沉面前,大蛇便伸出头来拱动了一下季沉的侧脸,示意季沉来看他。 而季沉一回过眼来,看到大蛇的举动,愣了半晌,一颗心忽然沉了下去。 命灯换命之说本就玄之又玄,而要取他人的命灯之火给另外一个人续命更是需要那人心甘情愿。 邀月这是想起从前的事了? 看着季沉怔愣的模样,大蛇又抬头把自己的命灯往前送了一送,季沉仔细地看着大蛇的神情,发现他一双竖瞳里皆是温和的情绪,反而心中更冷。 或许邀月真的想起来了? 这么想着,季沉竟是退后了一步,然后他摇了摇头,声音艰涩地开口道:“命灯续命我也只是听说过,不知道如何施为,我不能冒这个险。” 说到这,季沉似乎还怕大蛇继续坚持,又颤声道:“如果停轩知道你这么做,他也一定不会愿意的。” 大蛇听到季沉的这些话,偏着头,静静看了季沉片刻,最终也没有坚持,而是叼着命灯又爬了回去。 看着大蛇离去的背影,季沉微微松了一口气,可他的脸色愈发苍白,他心中极是害怕邀月真君会想起从前的事,可究竟为什么这么害怕,季沉自己也说不上来。 就在季沉心绪纷乱之际,太白真君终于姗姗来迟,他睡眼惺忪,衣衫不整,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抱怨道:“三天两头找我,季沉你这又是有什么事嘛!” 季沉眼眶微微泛红,“沉星真君的命灯快要灭了。” 吓! 太白真君陡然惊醒了过来,他连忙定睛一看,果然,沉星真君那点命火已经快要熄灭了。 他连忙冲上去往七宝玲珑塔里吐了一口仙气,看着命火亮了一点,便一抓季沉的手,道:“我送你去找他!” 季沉等的就是太白真君这句话,连忙点了点头。 太白真君正欲念动咒语,忽然觉得背后发凉,他悄悄往身后瞥了一眼,果然是邀月真君仰着蛇头,目光冷冷地盯着他。 可这一次事关沉星真君的性命,太白真君也没有畏惧,直接念动咒语,便将季沉送去了千里之外的紫霄宗。 很快。季沉的身影便消失在房间里,太白真君收手掐诀,有些气急败坏地扭头看向静静立在那里的大蛇,怒道:“神君你也太过分了!” “不是我做的。”邀月缓缓开了口,语气也不太好。 太白真君微微一愣,仍是不信,“不是你还有谁?” 邀月冷哼一声,道:“既然你是天上真君投胎,那必定有不少妖怪觊觎他的仙身,我要害他,这十几年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 太白真君冷静下来,意识到邀月真君的话有道理,自己再一想,竟是出了一身冷汗。 难怪天帝之前再三叮嘱尽量不要让邀月真君和沉星真君离开凌云宗,原来就是为了这个,都怪他一时大意了! · 季沉睁开眼,抬头便是万丈高崖,他心中一沉,便顺着命灯的指引快步找了过去。 走过了一段路,季沉看到地上有斑驳的血迹,还有撕破的衣服碎片,他认得那是凌云宗的道袍。 深深吸了一口气,季沉再次割破了手掌,往七宝玲珑塔中注入了一点鲜血,这才又快步寻了过去。 终于,季沉在一个幽僻的山洞中,寻到了满身鲜血,昏迷不醒的洛停轩。 季沉稍稍端详了洛停轩片刻,再伸手缓缓地抚摸过去,眼眶便微微红了。 洛停轩脸色苍白,奄奄一息,凌乱的长发被冷汗湿透,一缕缕地搭在侧脸上。而他的双腿尽断,骨头都几乎被摔碎,整个下|身都血迹斑斑,惨不忍睹。 第9章 沉星 季沉先是用手帕擦去了洛停轩苍白脸上的冷汗,然后缓缓掰开他的牙关,就着打来的溪水,将一颗金丹送了进去。 等到洛停轩呼吸稍稍平稳下来,季沉便使了仙术封住了洛停轩的五感,再小心翼翼地撕开了洛停轩被鲜血浸透的裤子。 那原本应该是修长匀称的双腿完全血肉模糊,季沉都不敢多看一眼,他抿着唇,咬牙开始帮洛停轩擦拭。 虽然洛停轩被封住了五感,但季沉帮他擦拭和上药的过程中看到他那双惨不忍睹的腿,都忍不住替他害疼。 收拾好一切,季沉从仙术袋里取出新的衣裳给洛停轩换好,然后便升起了火堆,抱着洛停轩缓缓地坐了过去。 洛停轩还是少年的身躯,虽然身量比较高,但骨头并未成型,所以抱起来仍是不重,而这会季沉摸着洛停轩纤弱的腕骨,才发觉——原来他这么瘦。 深深吸了一口气,季沉低下头来端详着洛停轩沉睡的面容,这会他脸色稍微好转了些许,嘴唇也不再干裂,比起方才那狰狞痛苦的模样,多了几分平和和清雅。 洛停轩的眉目很淡,很清冷,就像他本人一般。 只是现在的洛停轩五官还没有完全长开,并没有当年沉星真君那般冷傲清绝,宛若天人的气质,反而显得柔和可亲。 神不知鬼不觉地,季沉缓缓抚上了洛停轩的眉目,少年的皮肤细腻柔软,带着一点凉意,季沉竟有些怔了。 就这么凝视了片刻,季沉方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顿时有些做贼心虚地扭回头,轻咳一声,然后他便靠着山洞的墙壁静静开始思索这些日子以来关于洛停轩的事。 在季沉心里,他其实是很喜欢洛停轩的,但因为前世的关系,让他总是无法彻底坦诚地去面对这样一个少年。 那是邀月喜欢的人。 想到这一点,季沉心中便是一痛。 末了,季沉垂了垂眼,将自己外套脱下来给洛停轩裹紧,然后他将洛停轩放在一旁的石壁上靠好,自己却是环着手臂靠在了另一边的石壁上,静静睡了过去。 季沉这一夜又做了梦。 不过他梦到的是前世的沉星真君。 其实也不算是梦,而是发生在很久很久之前的一件事——是季沉第一次见到沉星真君的场景。 季沉猜,即便是现在的洛停轩恢复了记忆也未必能够想起那件事吧。 毕竟太过微不足道了…… 是天庭的一次宴会,西王母的四公主过寿诞,各路仙君都前去道贺。季沉自然也去了,可是他迷了路。 四周都是火红的凤凰木,灿烂而灼眼,季沉就在在那么一大片几乎要燃烧到天际的火红色里捕捉到了一袭白衣的沉星真君。 沉星真君静静地站在一株凤凰木下,用长剑缓缓刺入树皮之中,取出那树中流淌出来的深红色液体。 那个时候的沉星真君只是一身常服,并未冠带,黑发如流瀑一般尽数披散在身后,素白的曳地长袍上有简约的暗银色纹样,腰间佩着一支玉笛,玉笛末端的穗子顶上穿着一颗圆润的东海珍珠。季沉远远地站着,只能看得清沉星真君的半张脸,但只是那半张脸,便如同雕琢好的白玉一般,俊美得没有丝毫瑕疵。 来天庭这么久,季沉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人,一时间他竟是看呆在了那里。 就在季沉迷迷糊糊地盯着沉星真君直看的时候,沉星真君取完了树汁,收剑入鞘,一阵清光闪过,沉星真君施施然转过身来。 有风吹动他一尘不染的衣袂,火红的凤凰花簌簌坠落下来,就这么隔着不到十尺的距离,沉星真君朝季沉这边看了过来。 “你看我做什么?是要向这里的主人告状我取了他的凤凰血不成。”沉星真君剑眉微挑,显然不太客气。 季沉当时讪讪地退后了两步,末了才慌忙解释道:“不……我没有这个意思,我……我是觉得你身上的笛子很好看!” 最后一句纯属季沉胡诌,他只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窘迫而已。 而沉星真君听到季沉这话反而若有所思地笑了笑,“你倒是有眼力。” 说着,沉星真君便解下了腰间的玉笛,朝着季沉抛了过来,季沉愣了愣,慌忙伸手去接,等季沉握住了笛子他便听到沉星真君淡淡道:“笛子送你,替我保守这个秘密。” 季沉愕然地抬头,然而沉星真君却已经走远了,那袭白色的长袍漂浮在血色的凤凰林中,异常醒目,异常鲜明。 说来也好笑,若不是当时沉星真君的缘故,季沉也不会后来日日跑到凤凰林中,也就不会认识凤凰林的主人——邀月真君。 一滴水落到季沉的脸上,冰凉的感觉让他骤然睁开眼。 季沉微微打了个寒颤,揉了揉带着血丝的眼睛,然后环顾了一下四周,看到还沉睡着的洛停轩,他松了一口气。 面前的火堆已经烧得只剩下灰烬了,季沉看了一眼洛停轩的命灯,那光芒仍旧不太明亮,却已经不再摇摆不定了。 扶着膝盖站起身来,季沉想去查看一下洛停轩的情况,可他没料到自己一个姿势盘腿坐了太久,脚都麻了,这么一站起来,便陡然往前扑了过去。 看着自己即将要跌到洛停轩的身上,季沉一咬牙,侧身往一边一滚,可他没料到洛停轩却在这个时候突然睁开眼一把抱住了他。 季沉刹不住冲劲,洛停轩身体又虚弱,二人便滚做一团,等季沉背部撞到山壁停下来的时候,洛停轩因为触碰到了伤口,早就疼的牙关紧咬,冷汗淋漓了。 季沉见状心中又是愧疚又是难受,连忙一把将洛停轩从地上扶了起来,低头去查看他的伤腿,果然,包扎好的地方又渗出了一点鲜血。 季沉刚想伸出手,用仙术给洛停轩治疗,却陡然想起自己不能暴露身份,伸在半空中的手便停住了。 “师兄我没事。”洛停轩看着季沉矛盾而愧疚的神情,轻声道。 季沉默默咬了咬牙,收回手,又掏出一颗丹药来,送到洛停轩唇边,道:“这里条件不好,你先将就一下,吃了这药,我便带你出去。” 洛停轩这会睁开眼,神情仍是虚弱,可黑色的眸中却如同泛着水光一般温和无比,全然没有了平时的清冷。 只见他静静地看了季沉半晌,低头就着季沉的手缓慢地把那颗丹药抿进唇里,然后低声道:“师兄我很难受,能不能休息一会再走。” 在洛停轩吃掉那颗丹药的时候,他温软湿润的舌尖无意地扫过季沉的手指,季沉当时微微一震,可看着洛停轩苍白的脸色,他又觉得这应该只是个意外。 听到洛停轩这话,季沉更不敢胡思乱想了,愈发心疼他,于是便揽着他的肩膀让他靠到自己怀里,道:“好,等你什么时候不难受了,我们再回去。” 洛停轩目光动了动,不动声色地将身子往季沉怀里挪了几分,末了他他淡淡地闭上眼:“嗯。” 季沉觉得这时候的洛停轩就跟小时候一样,心中顿时生出几分难以言喻的慈爱心来,便任由洛停轩这么靠着他,还几次伸手把洛停轩外袍的衣襟拉紧。 第10章 燃情 洛停轩这一觉睡了很久,季沉能够感觉到他的疲惫和……安心? 至于为什么这么觉得,是因为靠在季沉怀中的洛停轩面容异常的温和,同之前的清淡模样判若两人。 大概真的是因为受了太大的惊吓吧。 季沉想着,愈发心疼起洛停轩来,可就在这时,季沉怀中的洛停轩忽然喘息了起来。 季沉微微一惊,连忙低头看向洛停轩的脸,只见洛停轩额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脸色也潮红无比,急促着喘息出来的气都是滚烫无比的。 这时候的洛停轩长睫颤动,眉头紧蹙,就连一向淡薄的唇色也变得鲜红欲滴。 季沉慌忙伸手抚向了洛停轩的额头,果然,滚烫无比。 从仙术袋中掏出金丹和琼浆,季沉小心翼翼地捏着洛停轩的下巴给他喂了进去,可奇怪的是,喂完之后,洛停轩滚烫的身体不但没有降温,反而愈发烫手。 这下季沉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扭头去看洛停轩的命灯,偏偏那灯火比之前还明亮许多,就是摇曳不止,就像一个人情绪波动的时候心旌动荡不停一般。 这下子季沉忽然明白了什么——若是有妖孽对洛停轩不利,必然是对洛停轩下了幻术一类的咒语,让洛停轩陷入了梦靥之中。 想到这一层,季沉便拈了清心诀,握住洛停轩滚烫的掌心,将自己体内清凉温和的真气输送过去。 果然,这样一来洛停轩的喘息就稍微平复了几分,可他体内那股热度却十分凶猛,每每都窜出来跟季沉的真气对抗,到最后,季沉的额头上都渗出一层细汗来,隐隐有些吃不消了。 可就在这时,洛停轩忽然呻|吟了一声,缓缓地睁开了眼。 季沉见状,连忙低下头来,握紧了洛停轩滚烫的手掌,安抚他道:“停轩,你千万不要被那妖孽迷惑了神智!想着师父平时是如何教导你的,清心诀你还记得吗——” “师……兄?” 洛停轩原本清亮的眸子此刻笼罩上了一层迷蒙的水雾,他脸色绯红地仰头看着季沉,吃力地吐出了这么两个字。 听到洛停轩还认得出自己,季沉百感交集,立刻又将洛停轩抱紧了几分,缓缓抚摸着洛停轩的背部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哑声道:“是师兄,师兄在这陪着你,停轩别怕……” ‘停轩别怕’这四个字说出来,洛停轩身子忽然一震,他仰头看着季沉,看着季沉垂落到肩上的长发,看着季沉急迫却又欣慰的脸,再嗅着季沉身上散发出来的那一股淡淡的香火气息,他莫名就蹭的一下红了双目。 洛停轩通红的双目和身上陡然散发出的强势气息让季沉十分愕然,就在他迟钝地嗅到危险的气息时,洛停轩却已经猛地仰起头,狠狠地吻住了季沉的唇。 这个吻是滚烫的,错乱的,带着几分汗津津的苦涩——洛停轩的吻跟他本人的气质截然不同。 那湿润滚烫的唇舌让季沉感到近乎窒息的危险,只有那杂乱地气息中残存的一缕熟悉的冷冷清香告诉季沉——这个人确实是洛停轩。 洛停轩在这个时候突然变得力大无比,他猛地伸手揽住了季沉的肩膀,然后将季沉按倒在地。这个时候的他动作忽然变得灵活起来,似乎丝毫都觉察不到自己腿上受了重伤。 季沉居然就被洛停轩按在地上动弹不得,他的发带在纠缠中被洛停轩一把扯去,柔软的长发铺散在了坚硬的石地上。 洛停轩的吻实在是太过炙热,交错的唇舌间甚至淌出了一丝银色的津液。季沉面红耳赤的想要推开伏在自己身上的洛停轩,可是他一眼瞥见洛停轩那血迹斑斑的双腿他又忽然下不了手了…… 只是这么怔愣的一瞬间,洛停轩便撕拉一声扯开了季沉的前襟。季沉的外袍早就脱下来裹在了洛停轩的身上,这会他自己只穿了一件单衣,白皙的胸膛瞬间便裸|露了出来。 因为还是在冬季,季沉不由自主地便打了个哆嗦,这时他两条圆润温和的锁骨在冷风中微微瑟缩了一下,惹得洛停轩立刻便低头吻了上去。 洛停轩的吻太过强势霸道,季沉甚至觉得自己锁骨上那块皮肤要被洛停轩吮吸下来,滚烫着微微发痛。 季沉知道,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深吸一口凉气,季沉眼中一冷,猛地抬手画出一道符咒,拍在了洛停轩的后颈上。 几乎是在同时,洛停轩头一歪,便靠着季沉的肩膀倒了下去。 季沉一把揽住洛停轩下滑的身躯,微微叹了一口气,坐起身来,这么一动作,季沉披散而下的长长黑发便自然而然地滑落到了他的眼前。 季沉这会也无心束发,只是随手将长发拨到脑后,便低头仔细的查看起洛停轩的情形来。 洛停轩这会的脸色又苍白了起来,腿上的伤也全都裂开了,只不过他的命灯里的火光不再摇曳不停,身上的滚烫也渐渐退了下去。 季沉猜测洛停轩应当是被人下了什么催情的蛊咒,那蛊咒一直藏在他体内,伤重的时候无法发作,现在洛停轩身子一好起来便突然爆发了。 一想到有人用这么龌龊的咒术对付洛停轩,季沉便心生怒气。 洛停轩才十七岁,只是个单纯的少年。 忽然,洞外吹进了一阵凉风,季沉耳畔的长发被撩起几缕。感觉到这阵凉风的怪异,季沉眼色一沉,伸手护住怀里的洛停轩便猛地扭头道:“什么人?出来!” 这声低沉的喝问在洞穴中回荡了许久,只不过那洞外空空荡荡的,偶尔有飞鸟经过,并未见到什么人影。 季沉看了一会,疑心是不是自己太过敏感了,便又回过头来替洛停轩包扎伤口。 而在这时,洞外不远处,一个身着黑袍的俊美青年目光阴沉地背对着洞穴,贴在石壁上,风吹起他的衣摆和高高束起的长发,衬得他如同美玉一般的面容有些苍白和憔悴。 邀月没料到自己服下化形丹匆匆赶来居然会看到这样的一幕。 化形丹是之前邀月找太白真君讨来的,但他知道自己的修为还不够,如果强行化形,便会对身体有所损伤。 可今日为了季沉,也为了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邀月毅然服下了化形丹。 可邀月万万没想到,自己折损修为这么做换来的却是这样的一幕。 邀月到来的时候洛停轩正疯狂地吻着季沉胸口的锁骨,他当即便怒火攻心想要出手制止洛停轩,可季沉比他更快,一道符咒贴下去,洛停轩便昏迷了。 邀月并不想太早现身,便按捺着胸中的怒火看着后面的变化,可越看他越觉得心寒——季沉连披散的头发都没有心思束起,衣衫也不整理便急着去查看那个臭小子的伤处,而且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悦。 想到这,邀月默默闭上眼,阴沉着脸,狠狠地攥紧了五指,骨节咔咔作响。 他在尽力克制着自己冲进去把洛停轩暴打一顿的欲望。 “呵~看着自己的前情人和别人拥抱在一起的滋味不好受吧?” 一个轻柔娇媚的声音在邀月耳畔响起,邀月心头一震,猛地睁开眼,抬手便是一掌。 然而他这一掌虽有排山倒海之势,却只打中了空气。 与此同时,山洞中又传来了季沉的喝问声。 就在邀月听到山洞中的响动拂袖抽身欲退的时候,散着长发的季沉一跃而出。 季沉的目光在接触到邀月面容的一瞬间变得复杂无比,邀月看到季沉,避无可避,第一反应便是抬袖挡住了自己的脸。 第11章 误解 做出这么一个动作之后,邀月忽然醒悟过来自己的行为实在是有点欲盖弥彰——季沉应当是不认识他化形后的模样的。 就在邀月正准备说自己只是路过这里的时候,季沉哑着嗓子低声开了口。 “你……是什么时候可以化形的?” 邀月忘记了前世之事,但季沉还记得,尤其是邀月这张俊美无俦的脸,他怎么也忘不了。 现在看到邀月出现在这里,季沉心思稍微一动便猜到他是为了洛停轩,也就是沉星真君。顿时心中便五味杂陈起来。 邀月没料到季沉能够一眼就认出来自己,心中不由得一阵喜悦,却又不能说自己是来‘捉奸’的,踌躇片刻,邀月低声道:“我知道洛停轩受了伤,我来看看他。” 果然如此,季沉心中又泛起一阵苦涩了,果然是邀月,一恢复人形就只记得当年的沉星真君了。 可洛停轩这会受着伤,季沉自然是不能计较什么,沉默了片刻,他淡淡道:“既然来了,你就跟我进来吧。” 邀月低声‘嗯’了一声,默默观察着季沉的表情,发觉季沉似乎有些不高兴,他心中醋意愈发升腾起来了。 走进山洞中,邀月看到躺在那块大山石上被季沉的外袍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洛停轩,目光便是一冷。 这会邀月便扭头看向俯下身去查看洛停轩伤势的季沉——季沉只穿了一件单衣,长发披散,显得他身子愈发单薄,白色单衣下露出的手腕和手指微微有些发红,应当是太冷了。 季沉仗着自己尚有仙根,而且又有丹药护体,便一直没有把严寒放在心上。可邀月看到他这幅单薄的模样却是异常心疼,想了想,邀月默默解下自己的披风,缓步走上前来想给季沉披上,可偏偏他的手伸到半路,给洛停轩整理好伤口的季沉转过了头来。 看着邀月的动作,季沉微微一愣,而邀月却是心中一惊。 邀月知道自己这么做是有点冒昧的,心念一转,他忽然道:“季沉你把衣服穿上吧,我把披风给他,你这样小心着凉。” 季沉听到邀月的话,自发自动的忽略了后面那个颇含关心的句子,只是想着邀月的那一句——季沉你把衣服穿上吧,我把披风给他。 邀月的占有欲很强,季沉是一直知道的,但他没想到邀月的占有欲强到了这种地步,心中顿时酸涩无比。 沉默了半晌,季沉强力克制着自己心中的苦楚,低头抿了抿唇,道:“既然这样,那你扶着他,我给他换上。” 邀月虽然实在是不太情愿触碰到洛停轩,但季沉这么说了,他也只有听从。 只见他小心翼翼的绕到洛停轩背后,将那身子单薄的人扶了起来,期间邀月一直注意着不要让自己的身子接触到洛停轩的身躯。 但这一点被季沉看在眼中,就变成了——邀月害怕碰到洛停轩的伤处,如此小心。 实在是被邀月的种种动作刺地心痛不已,季沉觉得自己待在这里完全就是个局外人,于是他尽力不去看邀月的眼神,小心的给洛停轩换上盖上邀月的披风,便自己站起身来,低声道:“在洞里待了半日,我有些累了,想出去走走。邀月,这里就麻烦你了。” 说完,季沉便有些闪躲似的转过身来,匆匆走出了山洞。 邀月没料到季沉会这么做,一时间有些愕然,他看着怀中的洛停轩,眼神微冷,恨不得直接掐死他,但又想到季沉现在不待在洛停轩身边也是一件好事,邀月便勉为其难地帮洛停轩拉了拉身上的披风。 可偏偏就在这时,洛停轩睁开了眼。 其实洛停轩早就清醒了过来,他只不过是贪图季沉怀抱的温度,又不敢直接面对季沉才一直装睡,现在陡然换了一个陌生人抱他,他实在是忍无可忍便睁开了眼。 “你在装睡。”邀月一看到洛停轩那双微微带着血丝却十分清明的瞳孔,便目光一冷。 洛停轩略带敌意地瞥了邀月一眼,一言不发的从他怀中挣脱了出来,而邀月也是求之不得,根本就没有阻拦他的意思。 洛停轩忍着腿部的剧痛,默默挪动到离邀月三尺远的距离外,便语气冷淡地道:“你是师兄的什么人?怎么会找到这里来的?” 据洛停轩所知,季沉在凌云宗待了这么多年,并没有交往甚密的好友。 而眼前的这个黑衣男子,偏偏洛停轩从未见过,又邪魅俊美无比,是洛停轩所见到的唯一一个比他生的还要俊美潇洒的男子。而季沉又跟他关系熟稔,实在是不得不起了敌意。 邀月见着季沉一眼就能认出自己,所以下意识的便以为洛停轩会认出他,现在发觉洛停轩根本就认不出这样的自己,邀月便觉得自己在季沉心中果然是与众不同。 所以这会邀月便勾唇淡笑一声,道:“洛停轩,几日不见,你就认不出我了吗?” 洛停轩听着邀月低沉磁性的嗓音,忽然便想起之前他在竹林被一个不现身的声音警告过的场景,那时候邀月还不能化形,洛停轩便没有想到邀月身上,这回…… “居然是你?!”洛停轩是又惊又怒。 看着洛停轩的表情,邀月很是得意,微微一笑,道:“除了我,季沉还会对什么别的人这么好么?” 洛停轩听到邀月这句话,心中隐隐承认,却又不忿,冷笑一声,道:“那你来这里做什么?是故意想看我的笑话吗?” 邀月闻言忽然轻笑,“停轩道长,你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吧?我只不过是刚能化形,心中高兴想要季沉早日知道而已,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听完邀月的话,洛停轩本该生气,可他目光动了动,却也淡淡一笑,“我看你是嫉妒我。” 这一句话陡然戳到了邀月的痛楚,邀月怒火顿起,猛地便抬手掐住了洛停轩的脖子,冷冷道:“你不要太放肆了,之前的事我看得一清二楚,你分明就是乘人之危!狡猾的小子,我迟早有一天让季沉看清你的真面目!” 邀月下手掐得并不紧,却摆明了是示威,洛停轩这会便目光清冷地看着他,冷笑道:“我们两个半斤八两,彼此彼此,你阳奉阴违的事也干的不少啊。” “你!” 二人就这么彼此僵持着,一时间倒也争不出个对错来。 而这会偏偏季沉心乱如麻,转过身来朝洞中看了一看——洛停轩长发披散,邀月掐着他脖子的一只手便被挡住,二人目光相对,看上去就如同邀月在亲昵地抚摸着洛停轩的侧脸一般,柔情似水,旁若无人。 季沉猛地咬了咬唇,转身就走。 第12章 伤神 洞里的二人对此没有丝毫察觉,针锋相对了一会,彼此觉得没意思,便十分默契地背过身去,不理对方了。 季沉吹着冷风,脑子里什么也不敢想,就这么胡乱走出了一里地,停下来的时候他扭头已经有些看不清那个山洞所在的山峰了。 远远的望着那远处隐在云雾之间的山峦,季沉忽然觉得一阵心灰意冷。 邀月果然还是不喜欢他。 站在原地悲秋伤春了一会,季沉吸了吸鼻涕,擦擦有些发红的眼睛,再次画了符咒召唤了太白真君。 因为出了洛停轩的事,太白真君来的还算快,一阵风就到了。 太白真君头也没抬,“又出事了吗?” 他的话刚说完便看到季沉红红的眼睛,愣了一愣,他微微吸了一口气,十分同情地凑过来道:“那俩真君又给你气受了?” 季沉默默摇了摇头,忽然低声道:“真君,能不能麻烦您转告天帝,这任务我完成不了……我实在是见不得那两位真君在一处。"顿了顿,季沉又道:"比起做个没用的仙君,我倒是情愿做个凡人。” 说到这,季沉是真的静静闭了眼,有些万念俱灰的态势。 当初季沉答应这件事的时候本来就存了私心。 他想着若是他在邀月真君托生之后全心全意对他好,邀月或许就能够把心身上移过来。 结果他大错特错——邀月真君心里只有沉星真君一个,即便转世,也是如此。 太白真君见他这样,立马就慌了,连忙劝道:“你可别想不开啊,你现在全仗着金丹跟一半的仙骨吊命,真要做了凡人估计都活不了几年。” "可那又如何?" …… 太白真君知道季沉这是钻了牛角尖,平时闷声不吭的人钻起牛角尖来往往比一般人可怕得多。 就在太白真君想绞尽脑汁想再接着劝导季沉两句的时候,邀月呼唤季沉的声音远远传了过了。 太白真君知道季沉对邀月有意思,这会抖了个机灵,道:“你看,邀月真君又寻你呢,我可不能暴露了,先走了啊!” 说完,太白真君便跟猴似的,拍了拍季沉的肩膀,再身子一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季沉刚想叫住他,便看到远远掠云过来的一袭黑袍,是邀月。 抿了抿唇,季沉扭头想走,但邀月已经看见了他,目光一动,连忙喊道:“季沉别走!” 邀月都这么喊了,季沉心又软,脚步自然而然就挪不开了,他深吸一口气,把脸上那些哀恸和矫情的小情绪全都收起来,方才故作淡然地回过头,迎了上去。 二人打了个照面,邀月看到季沉苍白而略显憔悴的面貌,心中一动,不由得伸手抚了抚他耳边的乱发,道:“季沉你的脸色好白。” 邀月的手指只是略略拂过季沉的耳畔,便让季沉心中鼓声大作,他仓促地退后一步,勉强笑道:“是吗?也许是吹了风吧。” 季沉这个退后的动作让邀月神情一黯,随后邀月抿了抿唇,伸手不动声色地扶住了季沉的手臂,道:“洛停轩醒了,我们回去吧,外面风大,小心着凉。” 邀月带着磁性的低音一直都十分好听,季沉心中一动,也不知道怎么的,方才那点情绪就都消失了。 随后,季沉便低低应了一声‘好’。 邀月勾了勾唇角,手便不动声色的顺着季沉光滑的袍袖往下轻轻一滑,握住了季沉的手腕,手指再略略一探便勾住了季沉的五指。 就在邀月十分‘自然而然’握着季沉的手想拉着他往前走的时候,季沉忽然像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猛地抽出了手。 邀月的小计谋被看穿,也有点惊惶了,他回过头来便看到季沉一脸难以置信的望着他,邀月心中一凉,便默默别过眼,有些欲盖弥彰地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只是把我当做了沉星真君。 季沉在心里把邀月的后半句话给补充了出来,末了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道:“没关系,走吧。” 季沉看似不介意,但实则有些介意的模样让邀月实在是看不穿摸不透,但经过这么一件事之后,邀月也确实不敢再造次了。 二人沉默着回到了山洞,洛停轩一直静静地听着洞外的动静,邀月走得久了一点他便觉得煎熬无比。 总算,脚步声传到了洛停轩的耳中,洛停轩心头一紧,随即便咳嗽了起来。 季沉刚走到洞口,便听到洛停轩一连串急促的咳嗽声,心中一凛,便急忙冲了进去。 跟在后面的邀月则是眉头一皱,脸色一沉,默默攥紧了拳头。 洛停轩这小子的花样实在是太多了! 洛停轩面色苍白,这会不断的咳嗽又让他脸色带了几分病态的潮红,看上去十分的孱弱。 季沉自然不疑有他,心疼地将洛停轩扶起来,让他靠着自己,然后默默的给洛停轩拍着后背顺气。 洛停轩的黑亮的长发顺着他低着头咳嗽的动作滑到眼前,季沉便小心的替他将头发顺到耳后,看着二人这么亲昵的动作,邀月的眼神实在是可以杀人了。 而这时洛停轩抬起头来,勉强对着季沉笑道:“多谢师兄。” 季沉心疼他,便叹了一口气,道:“我们之间没什么谢不谢的,你能好起来我就谢天谢地了。” 洛停轩听到这句话,便主动侧过头来,缓缓靠在季沉的肩膀上,一边低声咳嗽一边道:“师兄你对我真好——” 咔擦一声巨响,洛停轩接下来的话被尽数打断。与此同时,季沉和洛停轩皆有些惊诧地抬头看过去,然后便看见一脸阴沉的邀月一掌劈断了洞外的一棵小树。 洛停轩默默地冲着邀月勾出一个得意的冷笑,而季沉则是又有些尴尬和伤感了。 三人沉默了一会,邀月先有些掩饰地别过脸,淡淡开口道:“我刚刚化形,想试试自己的功力,打扰到你们了。” “不打扰,你想试便尽管试吧。”洛停轩微微一笑。 第13章 真言 邀月看着这样的洛停轩,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唇角,反而迈步走了进来。 他就在季沉身边坐下,道:“我来的时候听外面沸沸扬扬地在传凌云宗派来参与道法交流大会的弟子失踪了,你们是还打算在这里呆多久?” 邀月知道,如果一直任由洛停轩装出这幅病怏怏的模样,那季沉肯定会衣不解带地陪在洛停轩身边,把这件事搬出来,三人早点出现,到了公众面前,洛停轩就没有那么多动手动脚的机会了。 洛停轩听到邀月这话,立刻便明白了邀月的意思,目光一暗,随即他低声道:“话是如此,但我的腿伤只怕没有十天半个月好不了了,要如何参加道法大会?” 虽然是在回答邀月,但洛停轩的眼睛却从始至终都看着一旁的季沉,没有挪开过。 季沉也知道洛停轩的话说的不假,这会便低头抚着他的背心安慰他道:“无妨,毕竟往年都是由我参加的,今年我便先替你去,等回道凌云宗再禀告师父实情。” 洛停轩听到季沉字字为他着想,心中一暖,正想回话,一旁的邀月忽然冷冷道:“不行。” 洛停轩脸色骤然一冷,季沉也有些愕然地看向邀月,邀月扫了二人一眼,道:“季沉,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平日里凌云宗的弟子可没少说你的闲话。说什么你这个大师兄嫉妒小师弟的才华和师父对小师弟的宠爱,总是暗地里排挤小师弟。今年的道法交流会刚换了人,就闹出这么一出来,你是怕别人疑心你疑心地还少么——” “季沉师兄不是这种人!”洛停轩忽然脸色涨得通红,紧紧攥住了季沉的手,然后目光恳切地看向了一边的季沉,让他不要因为邀月的话就这么疏远的自己。 季沉确实也不是这种人,但邀月说的也确实都是实话,他犹豫着沉默了半晌,方才低声道:“道理我都懂,可凌云宗不能不出席。”言外之意就是说,他还是要代替洛停轩出席了。 邀月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笑,道:“谁说凌云宗只剩下你们两个了?”洛停轩比季沉敏感许多,听到这话心中便微微一惊,而季沉却是默默皱眉道:“其他的师兄弟虽然来得及赶过来,但修为和阅历都不算太足,若是都丢了——” “你觉得我怎么样?”邀月默默打断了季沉的话。 “你?”季沉讶然,第一反应是邀月维护洛停轩心切,便无奈的摇摇头,道:“可你并不是凌云宗的弟子。” “我跟了你这么多年,拜个师应当够格了吧?”邀月微微一笑。 季沉全然没料到邀月会这么说,一时间都不知道如何回答,倒是洛停轩冷冷道:“凌云宗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往里收的,更何况你还不是人。” 季沉听到洛停轩这句话,顿时脸色便有点尴尬了,他不明白洛停轩为什么会突然咄咄逼人起来,还是对着邀月。 想着,季沉便有些担忧地扭头看了邀月一眼,谁料邀月只是略略勾唇,满不在意的笑了一声,方道:“算不算该听季沉说。” 季沉看邀月似乎并没有不悦的神色,一时间有些不解,但还是低声道:“这件从长计议吧,不过停轩确实需要露个面,不然,容易引人怀疑。” 邀月等的就是这句话,收不收徒倒是无所谓,只要离了这个地方,洛停轩便没那么容易对季沉动手动脚了。 洛停轩虽然有些眷恋现在的相处,但邀月的出现让他十分清楚这份安静迟早被破坏,不如暂且答应下来,再徐徐图之…… 想到这,洛停轩便冲着季沉微微一笑,道:“那就都听师兄的。” “哼。”邀月又是一声冷笑。 季沉虽然不知道这两人发生了什么,但也知道情势不对,稍稍安抚了两人几句,便扶着洛停轩出洞,上了山。 · 失踪几日的洛停轩忽然出现,立刻便引来一众修真门派弟子的强势围观,嘘寒问暖。 季沉本来还帮忙应付着几句,但来的人实在是太多,还有不少女弟子,娇滴滴的,让人根本就没法拒绝。 洛停轩看着季沉难以招架的模样,心中动了动,便主动跟那些弟子攀谈起来,果然,没过一会,季沉身边的人就都围拢到洛停轩那里去了。 季沉站在人群外,看着洛停轩微笑有礼地跟那些弟子们说着话,莫名便放下心来。 就在这时,忽然一只手握住了季沉的手腕,把季沉往外一拉,季沉心中一惊,扭头便对上了邀月微笑的面孔,原本想要挣脱的心思这一下便全无踪迹了。 “嘘——”邀月对季沉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微微一笑,他微笑的时候眼瞳中丝毫没有那种往日里阴沉的戾气,十分通彻明亮,这样的一个笑容,让季沉忍不住心中一颤。 受了这个笑容的感染,季沉根本就来不及去想眼前的这个人究竟是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就浑浑噩噩地跟着他走了出去。 邀月走在前面,微风吹起他的衣摆和长发,季沉蓦然发觉,邀月现在的身躯比以前要清瘦很多,然后他便记起来,邀月其实托生到凡间也只有十七年的时间。 十七年,普通的妖兽化形也不会只花这么短的时间,而且化形一般都是从幼儿开始,想到这,季沉心中一凛,不由得攥紧了邀月的手。 邀月感觉到季沉的异常,回过头来看着他淡淡一笑,道:“怎么了?” “你……怎么会突然就化形了呢?”而且……邀月的手比一般人要凉。 季沉之前因为担忧洛停轩,也太过惊喜于邀月的出现,竟忽略了很多细节,现在想一想,竟是处处都有些可疑。 邀月看着季沉惊疑不定的神情,默默握紧了他的手,淡淡道:“我服了化形丹。” “什么?”季沉瞳孔骤然收缩,他没料到邀月竟为了洛停轩做到这般地步。 看着季沉的表情,邀月知道他似乎想到别处去了,便解释道:“你突然离开,我很担心你,虽然我尚有法力,但毕竟是蛇身,不方便行事,所以便服下了化形丹。” 季沉听着,心中又黯然了几分,他勉强笑了笑,抽出被邀月握在掌心的手,别过脸道:“这话,你该说给停轩师弟听,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跟他有什么关系?”邀月一听见季沉提起洛停轩便十分不悦。 季沉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是为停轩来的——” “什么?!”这会轮到邀月吃惊了。 邀月的反应让季沉愣住了,邀月吃惊的模样不似作伪,难道事情真的有隐情? 邀月实在是有些受不了季沉的胡思乱想,他忽然猛地上前一把拉住季沉的手,然后便紧紧将他拥在怀里。 季沉陡然撞进一个柔软清冷的怀抱里,嗅着邀月身上那股熟悉的气味,季沉心跳如鼓,都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然后他便听到邀月在他耳边低声道:“我这次是为你而来,跟旁人没有任何关系,你为什么总要扯到洛停轩那小子的身上?“ 季沉听到邀月这句话,简直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在了邀月怀中动弹不得。 第14章 逢劫 邀月说的这句话是季沉平时在梦里都不敢奢望的,他只是想,离邀月近一点就好…… 所以这个时候的季沉浑身微微发着抖,又兴奋又难以置信——这真的是邀月吗? 邀月感受到了季沉的颤抖和他内心的矛盾,但季沉并没有推开他,他知道自己是有希望的,于是邀月把季沉抱得更紧了几分。 邀月虽然化成了人形但体温却仍是微凉的,季沉被他抱得那么紧,感受着那微微带着清冷气息的体温,手指微颤,忍不住便抬起了手。 他也想抱紧邀月啊…… 然而当季沉的手指触摸到邀月后背薄薄的衣衫时,他内心深处忽然闪出一点恐惧来。 邀月为什么会喜欢上他?邀月明明是不愿意看他一眼的,若只是因为一起生活了十七年,那又怎么会是爱情呢? 想到这,季沉猛地攥紧了手指,指甲在掌心掐出一道血痕来,他最终还是放下了手。 “邀月……”季沉哑声道。 邀月把季沉方才的动作都看在眼底,他心里冷了又冷,这会季沉唤他,他便又把季沉抱紧了几分,低声道:“我不想放手。” 邀月的这句话让季沉微微一愣,季沉默默苦笑了一声,也不挣扎了,半晌,他问:“邀月你知道你为什么喜欢我么?” 邀月听到这话迟疑了一秒,随即淡笑道:“喜欢又需要什么理由呢?” 这个答案居然跟季沉最期待的答案相差无几,若不是季沉默默摸了好几次怀中的定魂珠,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季沉似乎真的要醉死在这个比梦境还要美好的真实里了。 就在季沉默默想着,自己要不要孤注一掷,隐瞒掉以前的事,哪怕不成仙也要跟邀月在一起的时候,一个清冷的声音在二人身后响起。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 听着洛停轩的声音,季沉下意识的便心虚了,他猛地推开抱紧自己的邀月,仓惶地别过脸去。 然后季沉便看到了立在他身后不远处,那一袭白衣带着苍白面色却依旧清秀俊美的洛停轩,风吹起洛停轩的衣摆,他的身形修长却又无比单薄,莫名便让人觉得心疼。 洛停轩的眼中有失望,有不解,那些浓烈错杂的情绪让季沉无法招架,季沉这会便只有摇着头,语序错乱地解释道:“师弟我只是、只是……” 解释的话说不出口,季沉在一片寂静中卡壳了。 因为事实摆在面前,怎么解释似乎都难以洗刷暧昧的罪名。 而就在这时,邀月上前一步,微凉的手从长袖中弹出来握住了季沉的手,笑道:“也没什么,只不过是我喜欢季沉,要告诉他罢了。” “邀月你!”季沉有些慌忙地想要把手从他掌心抽出来,可邀月却攥得极紧,似乎要把季沉的骨头都捏碎,融进自己的骨血里。然而他表面上却是微笑而挑衅地看着对面的洛停轩的。 洛停轩看到这么一幕,心中其实早就犹如擂鼓一般,震惊无比。、 他知道邀月在季沉心中的分量,可他不想表现出自己的慌乱来,所以只是冷笑一声,目光灼灼地盯着邀月道:“师兄身为凌云宗大弟子,是要渡劫成仙的,师兄当年救你也不过是宅心仁厚,你却这般自私地想毁了师兄的前途,实在是可耻!更何况师兄若是只做凡人,短短几十载的寿命便又要遭遇轮回之苦,你若是真心喜欢他,便不该说出这种话来。” 洛停轩这番话说得正气凛然,可他自己都知道自己是含了私心的。 若是真心喜欢,千载的空虚的寂寞只怕还比不过一夕欢愉,洛停轩这么说,只不过是想拉回季沉的心而已。 他没有邀月的勇气,便只奢求能够陪在师兄身边,成仙也好,不成仙也罢,只要师兄还是师兄…… 邀月不傻,他并没有被洛停轩说动,只是略略勾了勾唇角,道:“成仙又如何?不成仙又如何?若是季沉真心想与我在一处,那么成仙只会带给他无尽的寂寞和苦楚。” 说到这,邀月又轻笑一声,“虽说凡人时日苦短,但若是季沉真心想同我在一起,我便是竭尽全力也会为他寻得续命之法,让他活得更长久些——“ “够了。” 季沉闭了闭眼,忽然猛地打断了邀月的话。 邀月顿时一阵错愕,他侧眼去看季沉的神情,季沉却不看他,只是缓慢而坚定地从邀月掌心中抽出了自己的手,末后才有些躲闪地淡淡道:“你们都还小,有些事情未必看的透彻,还是等以后再说吧。当务之急是要如何处理好道法交流大会的事情。” 说到这,虽然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做法会让邀月失望,乃至伤心,但季沉还是抬起头,看向对面的洛停轩,低声道:“停轩你身体不好,就不要随便走动了,我送你回去吧。” 邀月听到季沉这话,心中一怒又是一凉,他伸手想要拉住季沉的手,可这一次却被季沉有预见性地避开了。 邀月的心顿时刺痛无比。 而季沉看到邀月的神情,自己也有些不忍,最后他只有仓促地用最小的声音道:“晚上我去找你。” 说完这句话,季沉便头也不回地走到了洛停轩面前,冲洛停轩默默点了点头,洛停轩微微一笑,什么话也没说便随着季沉离开了。 看着这二人离去的背影,邀月的拳头攥紧了又放开,末了他在掌心硬生生掐出了一道血痕,冷冷一笑,低声道:“是我的便总归是我的,洛停轩你休想夺走!” · 回去的路上,季沉一直有些心不在焉,他若即若离地走在洛停轩身边,眉头紧锁,似乎还在为方才的事情忧心。 洛停轩见到这样的季沉,愈发知道了邀月在他心中的分量,默默咬了咬牙,却丝毫不提这事,故意漫不经意的道:“师兄,那日我碰见那个妖孽,她叫我沉星真君,似乎……还提到了邀月的名字?” 洛停轩始终记得那个妖孽的原话——都说沉星真君性情冷傲,从未倾心过任何人,当年甚至不惜自己跳下轩辕台以证自己与邀月真君之间并无苟且。 若那个妖孽口中的沉星真君是自己,邀月真君应当就是那条蛇吧,看来他前世就跟邀月关系不算太好,否则又怎会如此? 而季沉听到洛停轩这句话却是心头一震,他想起自己留在凡间的目的,太阳穴不由得隐隐胀痛。 半晌,季沉定了定神,他扭头看向洛停轩,道:“停轩,你老实告诉我,你觉得邀月如何?” 洛停轩听到季沉这句话,微微一愣,下意识的以为季沉是在试探自己,但他并不想欺骗季沉,便淡淡道:“我不喜欢他。” 邀月也是这么说的。 季沉这会都不知道是喜还是悲了,他嘴唇动了动,本想开导一下洛停轩不要对邀月有偏见,可话到嘴巴,他又说不出口了。 他有什么立场这么说呢? 这个时候,一道黑影悄悄从二人身后溜过,但各怀心事的二人都并没有觉察到。 · “你所言不虚?”隔着十几阶天梯,那个头戴金冠,身着黑色绣着金龙纹锦袍的高大人影淡淡问道,语气冷漠而威严。 太白真君默默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的低着头答道:“是,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出了岔子,邀月真君跟沉星真君似乎都莫名其妙地对季沉生了好感。小仙也不知该如何是好,烦请天帝陛下明示。” 天帝沉默了一会,忽然仰起头看着远处那一片苍茫的云海,淡淡道:“你觉得季沉如何?” 太白真君微微一愣,半晌低声道:“回天帝陛下,季沉为人善良勤恳,十分踏实。” 天帝不悦地皱眉,“我是问他对天庭有何贡献?” “这……”太白真君一时语塞。太白真君的语塞已经让天帝明了了一切,他轻笑一声,道:“如此对天庭没有贡献的仙君,自然是可有可无。” 太白真君背后一凉。 而这时天帝便又恢复了那冷漠淡然的语气,“你去告诉他,若是他自愿自尽,成全了两位真君的劫难,便给他下一世一个极好的命格,保证他轻松渡劫,位列仙班。若是不愿——” 太白真君心中一颤,不由自主的抖着问道:“若是不愿那……” “你认为一个仙君同两个真君相比,哪个更重要。”天帝微微垂眸,语气中却尽带威压。 太白真君又打了个哆嗦,高声说了‘遵命’便低着头退了下去。 第15章 抉择 送洛停轩回到自己的房间,季沉特意去小厨房里给他煮了粥,八宝粥。 洛停轩喜欢吃甜食这一点,季沉还是记得的。 热气腾腾的粥用红木托盘盛着端进来,洛停轩脸色苍白地坐在床边,目光闪动,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到季沉进来,洛停轩方才下意识的抬起头,伸手去接季沉端过来的粥碗。 “小心烫。”季沉在把八宝粥递给洛停轩的时候低声道。 看着那粥碗里黏稠浓香的八宝粥,和季沉托在碗沿边上那只修长的手,洛停轩无比混乱的心里忽然生出几分冲动来。 他伸手一把攥住了季沉白皙的手腕,有些急促地道:“师兄,邀月说的那些鬼话你千万不要听进去!” 季沉不知道洛停轩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幅模样,不过看着洛停轩俊美苍白的脸上罕见的慌乱表情,季沉觉得他应该是受到了惊吓——男子相爱的事情不管事放在人间还是天庭,都可以算得上是惊天的大事了。 默默抿了抿唇,季沉匆忙用另外一只手接过了粥碗,然后小心地从洛停轩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再低声安抚洛停轩道:“放心,师兄知道分寸的。” 洛停轩听到季沉这话,联想到自己刚才的举止,觉得自己确实有些紧张过度,顿时讪讪了起来,清俊的脸上也显出了一丝不自然的红色。 季沉一向是最擅长察言观色的,见到洛停轩这样,他在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伸手出来抚了抚洛停轩的背心,然后道:“先吃粥吧,不然一会就凉了。” 洛停轩看了季沉一眼,抿了抿唇,克制住心里那种想要拥抱住季沉的,把季沉留在身边的冲动,只是低低嗯了一声,接过粥碗来,斯斯文文地吃粥。 最纯粹的白瓷碗和勺子,拿在洛停轩手中,瓷白都比不上他手的白皙,是带了一点温润的玉白,自然通透。 季沉看着洛停轩垂眸吃粥的模样,渐渐的,自己也觉得安静了下来。 在某一刻,季沉甚至觉得,就是这样的洛停轩才最快活。当年的沉星真君待人冷漠如斯,长年把自己困在九重天上的离阳殿内修行,除了重大宴会几乎不曾踏出离阳宫一步,这样的岁月里,只怕沉星真君也未必真心高兴过吧。 想着想着,季沉目光动了动,低声道:“停轩,你想成仙吗?” 洛停轩听到季沉这句话,第一反应就是季沉要试探自己对成仙一事的态度,便十分恳切地道:“自然是想的,师兄你难道不想吗?” 季沉微微一愣,然后想到洛停轩‘自然是想的’这几个字,顿时觉得自己的猜测实在太过荒谬,他自己做人就是俗人,做了仙也无法免俗。想想沉星真君是如何的天才傲骨,又怎么会跟他想法相同呢? 想到这,季沉便默默笑了笑,道:“你能这样想,便很好。” 洛停轩总觉得季沉话里有话,但也不好多问,他默默地看着季沉,刻意放慢速度,花了两炷香的时间才吃完那碗粥。 季沉也不催他,就坐在他身边静静的等他吃完。 洛停轩放下碗之后,季沉很自然的收了碗,低声笑道:“你好好休息,明日我再来看你。” 说完季沉便拿起碗勺转身离开。 “师兄你是要去找邀月吗?”洛停轩看着季沉离开的背影,脱口而出。 季沉的身形顿了顿,但他并没有否认,淡淡道:“恩,我要跟他把话说清楚。” 听到季沉这句话,洛停轩不由得猛地攥紧了身|下的床单,眼中化出几分冷冷的寒芒。 然而他几次张了张嘴却都没有吐出半句话来,最后洛停轩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季沉推门而去,没有说出半点挽留。 他终究还是碍着面子,也终究是害怕自己造次了…… 季沉对于身后洛停轩的异样丝毫未觉,吱呀一声轻轻关上门,便离开了。 而坐在床上的洛停轩看着那扇关上的门,忽然心口一痛,低头便呕出一口血来。 看着地上那滩刺目的鲜红,洛停轩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如此无用,如此……不敢正视自己的心意…… · 季沉回到紫霄宗临时给他安排的房间,稍事休息了片刻便准备去找邀月,但他手刚碰到大门时忽然便想起一件事。 邀月究竟住在何处? 当时为了避免被众多修真弟子看出本相,邀月并没有在众人面前直接现身,后来带走季沉也是暗地里为之,那么究竟要去什么地方找他? 就在季沉冥思苦想的时候,太白真君出现了。 “季沉。”太白真君的手陡然搭上季沉的肩膀,把季沉吓了一跳。 “太白真君?您怎么有空来的?”季沉十分意外,不过他想了想,便道:“你是想看看沉星真君的伤势?” 太白真君默默咳嗽了一声,看着还不知情的季沉,觉得十分愧疚。但毕竟是天帝的命令…… 季沉很少看到太白真君露出这种为难的脸色,他目光动了动,便问道:“是不是上界出了什么事?” 没想到季沉自己能猜出端倪来,太白真君顿时面露难色,可盯着季沉看了一会,太白真君又忍无可忍地把事情竹筒倒豆子般说了出来。 果不其然,太白真君把天帝的命令一说清楚,季沉的脸色就变成了煞白。 “我说季沉你也不用——” “这是天帝的意思?”季沉微红着眼睛默默打断了太白真君的话。 看着季沉的脸色,太白真君焦急的目光渐渐变得沉肃起来,末了他颓然地点了点头,小声道:“季沉你别怪我……我也只是奉命行事……” 季沉目中带着刺痛的光,面色嘲讽地笑了笑,然后道:“果然我只是个无用的仙君。” 太白真君都不知道该怎么劝他了。 季沉深知天帝杀伐决断,说一不二的心性,若是自己不答应下来,只怕等着的是更为严酷的手段。 而且,兴许还会牵扯到邀月和沉星…… 想到这,季沉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让自己的面色平静下来。 然后他看向太白真君道:“天帝的命令我不敢不从,也不想连累真君您,但我想求真君您帮我一个忙。” 太白真君没料到季沉居然就这么答应了下来,心里又是惊讶又是愧疚,连忙道:“你说,只要我太白能做到的,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季沉看了一眼拍着胸脯的太白真君,勉强露出几分笑意,末了他恢复了平静的神色,淡淡道:“我想求真君替我向天帝陛下求得三日宽限,我要替沉星真君参加道法交流大会,他的身体经不起折腾。”也想同邀月多待几日。 最后一句话季沉没有说出口,因为他知道如果说出来,别说是天帝不同意,就是太白真君也会十分为难。 太白真君听到这话,微微一愣,随即点头道:“这是小事,陛下应当不会不同意的。” 季沉微一点头,“有劳真君了。” 看着季沉现在淡然的模样,太白真君知道他心里不好受,但也知道越安慰也只会让他越难受,哎了一声,也没多说,便化光离去了。 看着太白真君离开时闪现出的灵光,季沉站在原地微微愣了一会,便猛地提步,一把推开门,冲了出去。 他想见到邀月。 只剩下三日光景了,无论如何,他都想再多见邀月几面。 季沉顺着从悬崖边来的路一直找过去,可到处都不见邀月踪影,季沉想要呼喊出来,但又害怕被别人听见,心急如焚,也更心痛。 “你在找我吗?”低沉带笑的磁性嗓音在季沉背后悄悄响起,季沉猛地回头,便看到一身黑袍的邀月静静立在他身后三尺之外。 季沉听到邀月的声音,根本来不及思考,便扭头扑过去,紧紧地抱住了邀月。 邀月做梦也没有料到季沉会这么主动,他自己倒是愣住了,然而不过片刻,邀月便低头伸手将季沉抱得更紧。 “我就知道你心里有我。”邀月微笑着把头埋在季沉肩上的黑发间,嗅着他身上散发出的一点竹子的清香味,低声道。 季沉的手和身子都在微微发抖,他被邀月抱得这么紧,这么用力,用力到一生一世都不想放开。 只可惜这个怀抱只有最多三天的期限。 想到这里,季沉微红眼眶中便不由得滴下一滴泪来。 似乎是心有所感,邀月心中一动,缓缓将季沉放开,季沉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邀月,便对上邀月带了几分疑虑的目光。 “出什么事了?”第一次看到季沉流泪,邀月心中一惊,随即便缓缓伸出手,将季沉脸上那仍旧残留的泪痕小心地拭去。 季沉听到这么一句话,感受着邀月手指抚在脸上的温柔触感,忍不住又落下一滴泪来。末了他醒悟到自己做了什么丢脸的事,连忙掩饰一般的侧过眼去,抬起袖子想擦眼泪。 可没料到季沉这么一抬手,就被邀月攥住了手腕。 “你别动。”邀月轻声道。 季沉原本被邀月攥住手腕心中便十分忐忑,这会听到邀月的语气并不算坏,便稍稍放下了心。 随后,他便看到邀月从怀里掏出一方淡青色的手帕,然后探到他脸旁给他仔细的擦完了眼泪,这才笑了笑,“好了。” 没有想到邀月只是为了给自己擦眼泪,季沉的脸上顿时露出一分不自然的羞红来。 看到这样的季沉,邀月淡淡笑了笑,伸手将他揽在怀里,道:“我还记得洛停轩小的时候出去玩了沙,又把手指戳到你眼睛里,害你眼睛肿了整整七天。” 说着,邀月又有些戏谑地扯起季沉的衣袖,道:“你这衣裳在山洞里滚了几日,也干净不到哪里去。” 第16章 心意 季沉没有想到邀月居然还会记得那么久远且细微的事情,足以得见邀月确实是把他放在心上的。 想到这一层,季沉默默抿了抿唇,低声道:“邀月,我……” 他本来想说‘我喜欢你,一直都喜欢你’,可是话到了嘴边,季沉又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 他实在是有些杯弓蛇影,太害怕邀月看出什么破绽来。 毕竟季沉自己的喜欢从很多很多年以前就开始了,而邀月的喜欢也许只是这些时候初见端倪。 更何况,邀月并没有从前的记忆。 邀月看着季沉复杂的目光,猜测也许是他面皮薄,不愿意承认一些事,便也不强求。 至少现在对于邀月来说,季沉的心意已经十分明显了,所以他也只是缓缓将季沉搂紧了几分。 “我们要一直站在这么?这里风太大,小心着凉。”邀月发觉从刚才开始,季沉的手和身体都一直在微微发颤,以为他是冷,便如此开口道。 季沉听着邀月温柔的话语,想着自己还剩不到三日的寿命,实在是幸福又心酸。 这会他更想抓紧跟邀月在一起的每一分光阴,于是便默默点了点头。 邀月闻言淡淡一笑,忽然使了个坏,一把就将季沉拦腰抱了起来。 季沉惊呼一声,下意识的抓住了邀月的衣襟,额头触到邀月的侧脸,二人目光交错在一起,季沉看着邀月那近在咫尺的羽睫和深黑色的瞳孔,心跳忽然就滞住了。 邀月很自然地往前凑了一凑,亲吻了一下季沉的唇角,便抬手将季沉的一只手拉到自己脖子上,末了笑道:“走吧。” 说是走,但邀月却并没有放下季沉的意思,他就这么抱着季沉一步步往前走,二人的衣袂在晚风中被吹拂交缠到一处,一黑一白,翩翩起舞。 季沉虽然脸色微红,但他搂在邀月脖子上的手却并不曾松开——这曾经是他做梦都想不到的事情。 然而眼看已经走出了山崖,季沉看着不远处的庭院楼阁不由得微微慌乱起来,他稍稍挣扎了一下,低声道:“这里有人……” 邀月闻言岿然不动,只是把季沉抱得更紧,等到最后季沉实在是忍不住想往下跳得时候,他便一把搂紧了季沉的腰,含笑道:“怕什么,我用了障眼法,这些人是看不见的。” 季沉闻言微微一愣,他抬头看向邀月,只见邀月目光清明,不似作假。 可季沉还是不死心地又挣扎了一下,邀月不放手,他便也无可奈何了。 傍晚时分,许多弟子都在紫霄宗的舞剑坪上练剑,来来往往的其他门派弟子也很多,虽然季沉看着那些人的情状确实是看不到自己跟邀月,但莫名还是觉得难为情。 最后季沉忍不住了,只有低头,将自己的脸埋在邀月的胸口,不去看那些来往的弟子。 邀月见到季沉这幅模样,实在是觉得新奇,往常季沉永远都是淡然镇定的样子,现在却突然小鸟依人起来,实在是可爱极了—— 想到这一点,邀月忽然使了个坏,他突然收起了障眼法,把自己跟季沉的身形在人群中显了一显,却又立刻隐去了。 不少弟子都看见了,不过季沉把头埋在邀月胸口,他们也不知道那就是凌云宗的首席大弟子,只看到一个俊美无俦,面如冠玉的黑衣青年抱着一位身形修长的白衣青年。 有些人立刻便惊呼了起来。 邀月仍是不紧不慢地走着,季沉觉察到不对劲,抬头去看,发现一群弟子都在睁着眼四处寻找什么,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他们不会是看见了吧?”季沉有些后知后觉地紧张道。 邀月默默一笑,“你也未免太敏感了些,若真是看见了,我们俩还能安然无恙的站在这么?” 季沉觉得有道理,哦了一声,没说话。 邀月看着季沉懵懂的模样,心中简直得意死了,可表面上却仍是一脸淡定——真让季沉知道了事实,只怕一会自己就进不了房门了。 · 走到季沉的住所,邀月对着前方微微吹了一口气,几扇门便不约而同地打了开来,他抱着季沉缓步走进去,那些门又在他身后默默关上了。 “到了,你放我下来吧……”季沉低声道。 邀月默默一笑,走到床边把季沉放下,然后他顺势也坐了下来,就这么静静看着季沉。 季沉被邀月看得有些发臊,正想说些话缓解一下气氛,扭过头,他就对上了邀月那双目光灼灼的黑眸。 季沉微微一愣,随即邀月便凑上来,狠狠的吻住了他。 “唔……”季沉下意识的伸出手推在邀月的胸口上,可邀月却一下子抓住了季沉的手腕,缓缓地分开了季沉微蜷的手指,然后按在了自己温热的心口上。 “嘘——”邀月在季沉耳边微微吹了一口气,却不再动作了。 季沉愣在那,邀月就半靠在他肩上,半晌,季沉清晰地感受到了邀月胸口那快速的心跳,一下一下,有力地穿过薄薄的衣襟,传到他的掌心。 这是邀月的心跳。 季沉鼻头一酸,眼泪便控制不住地落了下来,他猛地闭眼,然后静静的侧过头,近乎虔诚地在邀月光洁的侧脸上吻了一吻。 他的吻就像他的感情一般,轻柔温和,小心翼翼。 而在下一刻,邀月便狠狠的吻住了他微微颤抖的薄唇。 邀月的身上有一股冷冷的香气,应当是他作为蛇特有的,他的嘴唇十分柔软干燥,唇齿间透着一股清爽微凉的触感,而季沉的唇舌却是异常地湿热而柔软。 邀月微凉的舌头缓缓的舔舐着季沉温软的嘴唇,再慢慢探进去,汲取着里面的温度和津液。 他甚至有好几次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咬下去。 不知不觉的,季沉便被邀月翻身压在了床上,二人的发带尽数散落下来,长长的青丝在枕畔铺开,交错缠绕在一处,柔软却又难以分割。 邀月伸出手,缓缓地抚摸着季沉光滑的侧脸,他一边吻着季沉的唇,一边动作轻缓却又坚定地抽出了季沉腰间的系带,一挥手,那柔软的丝绸系带便落在了床下。 随着系带的落地,季沉胸口的衣襟也朝两边滑落,他白皙修长的脖颈,纤细柔和的锁骨就这么暴露在了冬季清冷的空气中。 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冷,季沉的身子一直在微微发抖,这会抖的更剧烈了。 “别怕。”邀月吻了吻季沉的耳廓,安抚似的握住他的手,跟他十指相扣,上面却又坏心眼地一点点舔吮起那羞红的耳垂来。 季沉紧紧闭着眼,睫毛颤抖不止,一边觉得幸福,一边又觉得害怕……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切似乎归为空虚,整个小屋里便只剩下渐渐平缓下来的喘息声。 邀月疲惫地淡笑,然后他伸出手缓缓替季沉拨去额上汗湿的碎发,接着便凑在季沉的耳边低声道。 “我心悦你。” 第17章 乌龙 这句话轻缓而又坚定地传到季沉的耳中,季沉心头一震,随即目光有些复杂地扭头看向身侧的邀月,然后他便对上了一双澄澈带笑的黑眸。 邀月笑起来真的很好看,那原本带着淡淡青色的眸子,这会便像一块温润的宝石一般,低调地闪烁着浅浅的光泽,长睫微垂,在如玉的面容上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 季沉神不知鬼不觉地便缓缓抬起了手指,抚摸上了那高挺俊逸的鼻梁,一点点往下滑动,摩挲。 邀月也不动,反而微微偏过头,闭着双眸,用鼻尖去蹭季沉的掌心——就像他还是蛇的时候一样,喜欢用头去磨蹭季沉。 看着邀月俊美无俦的面容,季沉总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也总觉得无论如何都看不够——在天庭的那段日子里,他便是在公众场合同邀月说上一句话也是奢望了。 二人就这么温柔缱绻地互相凝视了一夜,第二日清晨季沉方才在邀月怀里安稳地睡了过去。 不过临睡之前季沉说的一句话让邀月十分不高兴。 ——明日便是交流大会的第一天,你记得要早点叫我起来。 邀月当时看着季沉微微泛着红血丝的眼睛,十分心疼,一口便答应了下来。 这会邀月先睁开眼,他看着蒙蒙亮的窗外,再看了一眼怀中熟睡的季沉,季沉脸上罕见地挂了一丝温柔的笑意,十分恬静安详。 这样的季沉邀月是绝对舍不得叫醒的,更何况还是为了洛停轩那小子的事。 可若是不让季沉去,季沉又一定会责怪自己。 想到这里,邀月微微皱了皱好看的眉头。 片刻之后,邀月忽然眸光一闪,他低头在季沉的薄唇上微微一吻,一个暗青色的昏睡蛊便无声无息的钻进了季沉的身体里。 ——若是他扮成季沉的模样出席,便省去了季沉被洛停轩纠缠的那些麻烦。 等到凌云宗的事情解决,邀月便直接带走季沉,不让他跟洛停轩有任何的接触,避免季沉心软。 想到此处,邀月唇角挂起一分得意的微笑,他小心翼翼的放下了怀中的季沉,摇身一变,房间中清光闪过,另外一个季沉便又出现了。 邀月站在镜子面前端详了一下自己的容貌,那温和清隽的模样让邀月自己都有些爱不释手。 末了,邀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带,最后将手一挥,在季沉的床前设了一道障眼法。 这样,季沉的床便顿时变得空空如也,即便是有人来,也不会发现了。 布置好一切,邀月便推门走了出来。 谁料到他刚一出门,便碰见了站在门口等候的洛停轩。 邀月眉头一皱,刚想说‘你怎么来了’,便又记起平日里季沉的习惯,于是微微咳嗽了一声,道:“停轩,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季沉’的声音微有异样,洛停轩只是一听便觉察了出来,他目光动了动,十分关切地问道:“师兄你是不是着凉了?” 邀月眉头一跳,掩饰着又咳嗽了一声,道:“无妨,去参加大会还是绰绰有余的。” 洛停轩听到这,虽然觉得眼前这个‘季沉’有些奇怪,但他自己也有心事堵着,所以也并没有想到别的方面。 只见洛停轩微微闭了闭眼,便把他踌躇了一晚上的想法说了出来。 “师兄,其实你不必去参加那个交流会,我也只是知道你不喜欢参加交流会,才主动向师父请缨的。“ 邀月没料到这里面还有这层缘故,心中暗暗吃惊,随即他便庆幸幸好自己替代了季沉出来,否则季沉听到这些话,只怕是又要耳根子软了。 看着‘季沉’晦暗不明的神情,洛停轩低低叹了口气,垂下眼,道:“师兄,我知道你一向更偏心邀月些,虽然我不明白为什么,但我看到你对他那么好,心里还是忍不住难过。” 说到这,洛停轩微微抿了抿唇,轻声道:“师兄你昨天问我究竟想不想成仙,我虽然说了想。但我心里却是觉得若是你想成仙,我便跟着你,若是……若是你愿意做人,我也是愿意跟着你的。“ 说到最后,洛停轩清俊的面容上露出一丝可疑的绯红来,他抬头,目光恳切的看向对面的‘季沉’,想得到一个确切的回答,而‘季沉’则是目瞪口呆了一瞬,随即咳嗽一声,有些不自然地道:“洛……停轩你别多想,好好修仙就是了。” 洛停轩听到这话,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眼神黯淡地扭头咬咬牙道:“师兄你果然还是向着那个蛇妖多些。” 邀月心里其实是有几分可怜洛停轩的,但听到洛停轩这话,却又生出几分得意来——原来在洛停轩的心里,季沉也还是向着他多一些。 看着对面的‘季沉’不言不语,洛停轩心中忽然便不忿起来,他忍不住开口道:“师兄,我忍了这么多年,虽然知道不该在背后说人坏话,但邀月他对我做的那些事实在是堪称卑鄙无耻!之前他便一直威胁我,堵在去你住所的竹林前不放我过去,还有——” “够了!”‘季沉’忽然冷着脸出声,喝止了洛停轩的下文。 洛停轩第一次看到季沉如此急言令色,愣了一瞬,目光变得通红,竟是有些心灰意冷。 而邀月听着洛停轩说自己的坏话便心中不悦,忍无可忍便脱口而出,而那声喝令出口,邀月自己也反应过来季沉不会这么说,一时间有些讪讪的。 洛停轩其实也是鼓起勇气才说出这些话来,他性格极为高傲,若不是为了挽回季沉的心,打死他他也不愿意说出受制于邀月的丑事。 可他现在说出来了,季沉却如此急切而冷冽地打断了他的话,显然又是为了一个邀月。 想到这,洛停轩自嘲地笑了笑,随即便垂下眸子,哑声道:“罢了,既然师兄不喜欢我,我也没必要自讨没趣。” 说完,洛停轩便猛地转身,一步步朝来的方向走去。 邀月看得分明,洛停轩在转身的那一瞬间微微抬了抬袖子,竟像是在拭泪。 这小子…… 邀月静静凝视着洛停轩缓缓离去的单薄修长的白色身影,心中竟是生出几分愧疚来——他一直觉得洛停轩不过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即便喜欢季沉也是极为有限的,或者说,洛停轩根本就不懂什么叫真的喜欢。 可现在看来,是邀月错了。 虽然有心想要去解释一番,但邀月独占季沉的心思是分毫未减,他思索了一下,最后就全当这件事情没发生过。 抬眼看了看天色,邀月便长袖一拂,朝着道法交流大会的擂台那边纵身掠了过去。· 此刻擂台旁已经坐满了各门派的修仙弟子,邀月作为凌云宗的代表,一出现便受到了上宾的待遇——毕竟季沉也来过几年了,都是老面孔,而季沉的剑术和修为在这些普通修士中却是也算得上是佼佼者。 邀月刚一坐下,就有不少人来找他攀谈。 因为往日的季沉待人平和,所以在各大门派也都留下了很好的印象,虽说现在他的地位没有以前那么稳固,但毕竟还是凌云宗的首席大弟子,很多人还是情愿巴结他的。 邀月根本就不善于应酬,稍稍说了两句话,便摆出一张冷若冰霜的面孔来,直把后面凑上来的修仙弟子都吓跑了。 看着坐在贵宾席上一脸冷漠的‘季沉’,有些人便悄悄嘀咕了起来。 “果然是在凌云宗受了冷遇,就在这里摆脸子!” “是啊,只怕是未来的掌门之位都保不住了~” “不过说起来,那洛停轩受伤也受的蹊跷,他一受伤,这个首席大师兄就出现了,实在是可疑。” “嘘——有些话,咱们心里知道就好了!” 这些人嘲讽季沉的对话一字不漏地传入了邀月的耳中,邀月表面上面色冷漠平静,攥着椅子把手的五根手指却早就深深嵌入了那红木中。 按捺了半晌,邀月恢复了平静的神色,微微一抬手,那红木把手便碎成了木屑,纷纷扬扬地飘落了下来。 有些离得近的弟子见到这一幕,一时间都吓得说不出话来。 而邀月则是轻描淡写的拍了拍袖子,然后他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唇角,扭头对一旁紫霄宗的大弟子颔首道:“抱歉,刚才想试试功力,一不小心弄坏了你们的椅子。” 紫霄宗的大弟子也被邀月这手震了一震,末了他连忙摆摆手,道:“不碍事不碍事!没想到季兄修为如此高深,佩服佩服!” 邀月淡淡一笑,然后他便目光如电,漫不经意地往方才那几个说季沉坏话的修仙弟子那一扫。 顿时,那些人都哆嗦着,噤若寒蝉了。 第18章 惊变 说是道法交流,实际上就是修为比拼,邀月坐在台上看着那些弟子拿着长剑打来打去,一点都不觉得有意思,不一会便默默打了哈欠。 然后台下那些弟子们又管不住嘴了。 “你看那个季沉,那么胜券在握的样子,是不是有什么制胜法宝?” “谁知道呢?不过凌云宗虽然是三大修仙宗门之一,但实力也不是最强的,往年季沉不也总是输给玄天宗的谢清霄吗?” “说的有道理,也说不定他这一次是代替他小师弟出战,便没有拔头筹的心思了……” 这些人的议论一字不落地传入了邀月耳中,邀月目光动了动,一手支乩,突然开始好奇那个谢清霄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物——在他看来,季沉已经算是十分罕见的根骨奇佳的修仙者,居然还会输给别人,实在是不可思议。 而听着那些人的议论,邀月倒是愈发想要赢过那个什么谢清霄,给季沉争得一点面子了。 就在这时,对面人群中传来一阵喧嚣声。 “清霄师兄来了!” “那就是谢清霄啊,果然长得一表人才!” “清霄师兄看着真是好精神!” 邀月目光一动,淡淡地朝人声传来的方向瞥了一眼,只见一位身形挺拔如修竹的青衣青年缓步走了过来。 他目光澄澈清亮,五官清俊秀雅,穿着却是十分朴素,青色长袍,白色内衬,腰间和束发的丝带也都是青色。而他随身的佩剑闪烁着古朴的光泽,一看便是上等灵器。 果然是个人物。邀月的目光稍稍带了几分认真。 不过也只是稍稍。 邀月自信,凭自己的修为要把这人拿下简直易如反掌,毕竟他天赋异禀又是上古异兽的躯体,自然不把这些凡夫俗子里的佼佼者瞧在眼里。 谢清霄目光淡淡地在场中扫视一圈,便落在了邀月身上,他微微一笑,提步迎了上来,冲邀月一拱手,道:“季兄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邀月只是微微抬了抬眼,身子却是稳稳坐在那,一动不动。 台下顿时又开始议论了。 没人察觉,谢清霄此刻目光一冷,眼底闪出一丝寒芒,但那寒芒稍纵即逝,邀月并没有抬眼看到。 之后谢清霄便略显敷衍地冲邀月拱了拱手,接着便走到另一边自己的位置上去了。 邀月本来目光发散着望着前方,这会谢清霄坐下的时候他却忽然轻笑一声——谢清霄这小子果然也就这么点气量,定是他处处相逼,季沉才会让他夺得魁首,否则,哼! 这么想着,邀月便决定一会无论如何也不会手下留情了。 · 十几轮比试之后,邀月和谢清霄面对面站在了擂台上。 邀月负着左手,右手提一把普通的铁剑,冷风吹得他黑袍的衣摆猎猎飘舞。而对面的谢清霄则是握着他那柄没出鞘的宝剑静静的站着,神情不动如山。 “开始吧。”邀月有些不耐烦地淡淡开了口。 谢清霄目光一冷,低声道一句‘承让了’便一剑刺了过来——他的宝剑仍是没有出鞘。 剑鞘逼到邀月面前,邀月正想用手指将其弹开,忽然便感受到一股极为凛冽的威压,几乎要把他逼退。 这剑?! 邀月忽然有些后悔他自己轻敌了。 只见他敛眉翻身一跃,将剑锋藏在手臂内侧,反肘用剑柄猛地一敲谢清霄递过来的手腕,想要震落谢清霄手中的长剑。 谁料谢清霄比他想象中的难缠,被这么狠狠地撞了一下腕骨居然都丝毫没有叫疼,只是脸色白了一白,便继续出招。 邀月其实对付谢清霄是绰绰有余的,但谢清霄手里那柄剑实在是古怪得紧,每每都能把邀月压得丝毫占不了上风。 邀月再次挡掉谢清霄一个咄咄逼人的剑势,心中异常惊奇——谢清霄一个凡人怎么会有那么厉害的仙器?这应该至少是上品仙器了,而且……为何这股威压会这么熟悉…… 再退后一步,邀月忽然便踩到了擂台的边缘。想到之前的胜券在握,再对比这会的狼狈,邀月目光一冷,胜负心突起,竟是丝毫不理睬谢清霄的处处相逼,猛地抬手便一剑朝谢清霄的心口刺了出去。 谢清霄是万没料到邀月会下此狠手,这时台下人也都纷纷惊叫了起来。 而谢清霄大概是被逼急了,竟是一下拔掉了长剑的剑鞘,顿时神光四射,邀月的剑分明已经刺到了谢清霄的心口,可偏偏再进不得半分。 “你松手!”谢清霄咬牙喝道。 邀月这会倒是想听他的,但那柄剑上的神光却让他连动弹都困难,这种威压太过熟悉,邀月在这一瞬间脑子里竟是冒出了无数个零碎的画面。 洪荒之战……蚩尤……女娲……伏羲……不周山…… 越来越多的东西在邀月的脑海中不停的翻滚涌动,他头痛欲裂,竟是在不自觉中将手中的剑又往前刺了几分。 而这时的谢清霄见邀月双目通红宛若魔障,便再也顾不得什么,猛地挥剑便将邀月手中的长剑格断。 那剑气所到之处,清光四射,激起一片扬尘,邀月避无可避,竟是被那剑气震得飞了出去。 这下子,所有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谢清霄手中拿着的那柄剑绝对是绝世神兵了! 谢清霄看着滚落在地上,按着胸口痛苦的喘息着的邀月,方才意识到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他双手微颤,当即便提着剑飞身掠到邀月身旁,想要把邀月扶起来。 邀月陡然受此重创,胸口气血翻涌,脑子里也是一片混乱,刚成型的人身更是宛若撕裂一般剧痛。他还尽力捂着脸,低着头,不让别人认出他现下维持不住障眼法所露出的容貌来。 而偏偏这个时候,谢清霄提着那把没有插上剑鞘的长剑走了过来。 谢清霄看着邀月痛苦的模样,心中愧疚万分,抬手便要扶起邀月。 可没想到他的手刚一碰到邀月,邀月被那神光一激,便猛地仰头,痛苦的长啸一声,喷出一口鲜血,而他下身的衣物也在一瞬间碎裂开来,一条巨大的蛇尾就这么在金光之中窜了出来。 这下不光是谢清霄,在场所有的修仙门派中人都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 邀月真实而俊美无俦的容貌彻底暴露在众人面前,他长发散乱,双目通红,却分明已不是方才那个‘季沉’。 这下子,场中人更是都沸腾了起来。 “妖!是蛇妖!” “一定是这个蛇妖有意暗算凌云宗的洛师弟又冒充季师兄的模样想要扰乱我们的大会!” 谢清霄也万万没料到‘季沉’忽然会是蛇妖假扮,立刻也没有了愧疚之心,目光一凛,他提剑直指邀月,冷冷喝道:“你究竟是何方妖孽!又为何要来扰乱我们几大宗门的道法交流会!” 那长剑的威压把邀月逼的是气血翻涌,浑身发抖,但他看着谢清霄这幅模样,忽然便冷笑一声,啐了一口道:“你算什么东西,若不是凭着这把剑,你又如何能动得了我分毫?” 邀月这句话似乎是戳中了谢清霄什么心思,只见他脸色一白,竟是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邀月捕捉到了谢清霄脸上那一抹不自然的神情,目光一动,忽然道:“这剑该不会是你从什么地方偷来的吧?” 谢清霄的脸色彻底变了,拿剑的手都有些微微发抖,他想起自己从前做过的那些事,和那个人对着他笑的时候那张纯真无辜的脸……忽然心中一冷,二话不说,一剑就对着邀月的胸口刺了过去! 邀月看着那刺过来的长剑,有心闪避,可是那股威压实在是太过强大,他竟是看着剑尖刺到了面前都没法动弹。 竟然就这么送命了吗? 邀月心有不甘。 就在邀月紧紧攥着拳头,想要拼死一搏冲破那股威压的时候,天上忽然降下了一道夺目的金光。 那金光猛地击中了谢清霄的手腕,谢清霄闷哼一声,手中的剑叮当一声滑落在地,而他方才握剑的五指无力地颤抖着——他竟是被那道金光击碎了腕骨! 救兵?还是更大的麻烦? 邀月身上出了一层冷汗,胸口气血翻涌,但他却一动不动地静静地仰头看着金光降下的天空,手中开始掐遁地诀准备随时逃走。 “什么人?!”一旁的谢清霄握着自己断掉的腕骨,咬牙怒道,清俊的面容微微有些狰狞。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半空中缓缓响起了一个颇具威仪的男子声音。 “谢清霄,你趁看守神器的仙君受伤堕入凡间之际偷走了神器,还擅自使用多次,按罪当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轮回,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的?” 谢清霄听到这个清冷磁性的嗓音,愣了半晌,忽然猛地摇头争辩道:“我没有偷!这把剑是桑之送给我的!我知道这是神器,但我也从没有用他滥杀无辜过!” “哼。” 随着一声冷哼,一道银光闪现,一位身着华丽白袍的俊美男子就这么出现在了众人面前,他面容冷逸清俊,仪态威严,就是额头上多生了一只眼睛。 “二郎神?”准备逃跑的邀月忽然便脱口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  谢清霄是副cp里面的渣攻……大概就是小受看守神器遭人追杀掉到凡间被他救了,然后谢清霄原本资质平平,小受就一直拿仙丹改造他,但还是效果不太大。谢清霄知道小受有神剑,一直想要,小受不给,然后他就对小受特别好,小受心软了,就把神剑给他,自己回天庭领罪了。后来被二郎神看穿就…… 至于那个神剑,那是当年洪荒之战的时候收伏邀月的一个上神的佩剑,邀月本身就对那个剑有所畏惧,现在修为又不高,所以就被压制得厉害,其实如果他本身万年修为还在也不至于怂成这样。 然后这一剑,把邀月的记忆捅了一点出来…………第19章 霹雳 半空中的白袍男子听到邀月这句话,目光一动便扭头看了过来。 人首蛇身的邀月虽然面容依旧俊美,但实在是太过狼狈。白袍男子端详了邀月一眼,长袖一拂,一道金光闪过,四周的空气似乎静止一般,所有人,包括谢清霄都停止了动作。 邀月瞥了一眼周围的情形,吃力地往身后的墙壁上挪动了一下,他方才胸口还很难受,可不知为什么,这会却莫名其妙好了几分,还有一股暖洋洋的热度在他胸口回转。 邀月猜测这或许是因为他天赋异禀,倒也不在意,只是冲着白袍男子懒洋洋地笑道:“真君这是要杀我?” 白袍男子静静看了邀月一眼,道:“你这是想起来了还是没有想起来?” 邀月听到这么一句话,微微愣了愣,不过聪明如他,很快便反应过来,淡淡道:“想起一些事,比如说真君你是谁,但大部分还是没有想起来。” 白袍男子静静凝视邀月片刻,看他神情坦然,觉得他并没有撒谎,便抬手一挥,将谢清霄收入随身的仙术袋中,低声道:“那你好自为之吧,我还有要事,恕不奉陪。” 说着,白袍男子便转身要踏云而去,邀月见状连忙道:“真君且慢!” 白袍男子皱皱眉,回头看向邀月。 邀月淡淡笑了笑,道:“真君不如帮人帮到底?”说着他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蛇尾。 白袍男子见状一笑,“你的事自然有人来管,不必担心。” 说完,他便化作一道白光,消失不见了。 邀月看着天空中那消失的白影,暗骂一声‘老狐狸’,再看了看周围的人,发现他们虽然都可以行动了,但是都像看不见自己一般,一脸懵懂地四处张望。 “咦?不是明日才举办交流大会么?怎么现在人都来了?” “是啊是啊,真奇怪!” “掌门也在呢,就是清霄师兄没来。” 邀月听着那些人的话才知道原来二郎神把这些人的记忆全部往前推了一日,那这么说,季沉跟那小子的记忆岂不是也? 正在邀月想着今晚又可以找借口同季沉过夜的时候,太白真君慌里慌张地出现了。 “神君——!” 一大老远就能听到太白真君的声音,邀月看着不远处蹿来的那道白影,简直想掉头就走。 但他又忽然想起二郎神的话——你的事自然有人来管,不必担心。 怪不得太白真君这家伙跟个跟踪狂似的,隔三差五就出现,原来是为了这个。 “神君你没事吧?”太白真君看着唇角挂着鲜血,一脸苍白的邀月,明知故问。 邀月嘴角抽抽了一下,道:“死不了。” 太白真君哎了一声,连忙掏出金丹来低着头小心翼翼的递过来。 邀月吃了金丹,脸色好了几分,便问:“我是受罚下凡的仙君,归你看管,是不是?” 太白真君没料到邀月会突然这么问,干咳了一声,道:“是二郎真君告诉您的?” 邀月瞥了太白真君一眼,“我自己想起来的。” 这下太白真君可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他正想问问究竟,忽然对面的大道上就冲出来一个浑身是血的白衣青年。 白衣青年怀中还抱着一个人,那人在他怀中缩成一团,面白如纸,气息微弱,似乎随时都要断气。 正是洛停轩和季沉。 洛停轩这会已经是六神无主,紧紧的抱着怀里血人一般的季沉,双目通红,嘴里不停地说着‘救救我师兄,求你们救救他’,周围那些修仙门派的弟子见到这幅情景也都吓傻了。 太白真君见到这一幕,第一反应便是季沉自裁了,但他随后又觉得不像——一是没人会选择这么痛苦的自裁,二是季沉自己要求的三日期限才过了一日,他没必要那么着急。 而邀月见到这样的季沉几乎是目眦尽裂,他悲愤地低吼一声,便要冲上去,结果蛇身一扭,他倒是一下子摔到了地上。 太白真君这会也不敢袖手旁观,使了个障眼法,屏蔽了周围除了季沉和洛停轩所有人的五感便快步迎了上去。 洛停轩是见过太白真君的,只不过他是偷偷见到的。 他知道太白真君是仙人,关系跟季沉很熟悉,这会一见到太白真君,竟是抱着季沉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仙君求您救救我师兄吧!” 说着洛停轩便俯首想要给太白真君行大礼,太白真君见状慌忙一把将他扶了起来。 “有话好说,先看看季沉的伤势吧。” 洛停轩抬起被鲜血染得斑斑点点地袖子擦了擦眼泪,小心翼翼的抱起怀里虚弱的季沉,低声道:“我今日去找师兄,找到他的时候他便已经跌在了床下,吐了好大一滩血,我、我——” 太白真君微微抬手,制止了洛停轩有些让人心烦意乱的发言,低下头去摸了摸季沉的脉搏。 结果这么一摸,太白真君吓了一跳——筋脉尽断! 再抬手去摸季沉微微起伏着的胸口,那胸腔里也是充满了积血,竟是像被什么东西一掌拍碎了一般。若不是洛停轩一直用真气给他护住最后一截心脉,只怕季沉已经断气了。 季沉的侧脸混合着鲜血和冷汗,苍白虚弱到极致,嘴唇完全没有了血色,只是微微张着嘴,艰难地呼吸着,但看现在的情况,只怕是让他断气都比让他继续呼吸要好受。 邀月总算是爬了过来。 他看到季沉这幅惨状,心中一痛,眼眶立刻便红了,接着他便一把攥住太白真君的衣领喝问道:“季沉怎么样了?你别光看啊!动手给他治啊!” 太白真君被邀月这一声喝的头皮发麻,还是洛停轩哑着嗓子冷冷开口道:“你要是还嫌师兄伤的不够重,就尽管跟仙君去一旁吵架。” 倒是洛停轩这么一句明白话点醒了邀月,邀月颓然地松开抓着太白真君领子的手,那手却又颤抖着握成拳狠狠的在地面上击打了几下。 顿时,鲜血淋漓。 太白真君见状,害怕邀月的戾气震到了季沉的心脉,便伸手想要阻止邀月,可就在他左手按到邀月手臂的那么一瞬间,像是触电一般,按着季沉心口的右手也颤了一颤。 这种感觉? 这、这是…… 同心之绊? 太白真君有些难以置信地缩回手,看了一眼邀月,又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季沉,他忽然明白为什么那日在天庭季沉无论如何也要阻止邀月去跳那轩辕台,也明白了为什么沉星真君面对邀月真君的表白如此愤怒…… 阴差阳错,阴差阳错啊! 只是为什么当年的邀月真君会认错人呢? “真君?”洛停轩看到太白真君皱眉思索的模样不由得默默出声打断了他。 这会的洛停轩脸色也有些发白,他一直持续不断地给季沉输送着真气,难免会支持不住。 而太白真君把这些事飞速的在脑子里理了一遍,立刻便想出一个对策来,他先是从季沉随身的仙术袋中找出七宝玲珑塔,然后把季沉的命火放进去,便对邀月和洛停轩二人:“我现在要去一趟天庭,向天帝回禀一些事,若是成功了,季沉便无后顾之忧,不过在这期间,你们要守着季沉的命火,不让它熄灭,明白吗?” 邀月看到那熟悉的七宝玲珑塔,目光动了动,当即道:“你去吧,这里有我。” 洛停轩并不太信任太白真君这个托词,想要开口,却被邀月冷冷看了一眼。 而太白真君就在这时匆匆驾云飞走了。 “眼下只怕只有这个仙君能救得了师兄,你为什么要让他走?”洛停轩想起身去追,可怀里抱着季沉,却又无法动弹。 邀月没有理他,而是缓缓爬了过来,低下头,静静凝视了季沉片刻,便张嘴吐出一颗小巧玲珑的内丹,吻上了季沉没有丝毫血色的薄唇,舔吮了一下,再给季沉缓缓渡了进去。 “你——!”见到这一幕,洛停轩异常震惊,他的手抬起又落下,却终究还是没有阻止邀月的行为。 失去内丹的邀月在很短的时间内便变回了蛇身,他盘成一团,虚弱地靠在季沉身边,嘶嘶地吐着信子,温柔地去舔季沉的侧脸。 洛停轩这会心中就像是被打翻了调味品,五味杂陈,他只恨自己修为太低,不能帮季沉做点什么。 而就在这时,变成了蛇形的邀月有些虚弱地淡淡开了口。 “我们三人想必都是受罚下凡,恐怕还有些为情所困的缘故。所以你当着那些所谓的仙君真君,说话做事都要处处小心,不然,你迟早害死季沉。” 第20章 交易 洛停轩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冷静沉着,思考时条理清晰的邀月,虽然他不得不信服邀月的话,但心中仍是不忿。 可至于究竟是什么地方不忿,洛停轩自己也说不清。 而这个时候,太白真君已经赶到了十九重天上的天帝行宫。 一身常服的天帝正端坐在仙气缭绕的天池前,静静地闭着眼,额上的金纹威严而肃穆地闪着淡淡光泽。而他的怀中还躺着一只浑身雪白的小猫,就蜷在他衣襟旁,乖乖地睡着。 也不知道天帝究竟只是闭目养神还是在修行,太白真君沉默了一会,跪在了台阶下面,静静等着。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天帝缓缓睁开眼,道:“季沉的事情处理完了?” 太白真君知道天帝肯定是对下界发生的事觉察到了一点,不然也不会这么问,所以他便忙忙地低着头,迈着小碎步走上前去,低声讨好地道:“正是这事出了麻烦。” 天帝微微一挑眉,没说话。 太白真君等了半晌,额上直冒冷汗,他也捉摸不透天帝的心思,最终天帝伸手抚了抚膝盖上躺着的那只小猫,面无表情的道:“说。” 太白真君得了指令,立刻抹了一把冷汗,如同竹筒倒豆子般一下子就把所有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天帝听完,眉眼不动,淡淡道:“季沉死了不是正好去投胎么?你还来问我做什么?” 太白真君深吸一口气,道:“话虽如此,但邀月真君对季沉一往情深,若是日后被他知道了这些事,难保不跟天帝您作对啊!” 天帝听到太白真君这话,目光一动,随后他抱起怀里的猫往台阶上轻轻一放,道:“桑之去吧。” 那小白猫十分听话,一落地迈着四条小短腿却也飞快地跑了。 这会太白真君悄悄瞥了一眼跑远的小白猫,心中有些打鼓——天帝倒真是舍得下手,好好一个上仙就被他弄成了这么一只猫,没有记忆,没有修为,就只能一辈子禁锢在这冰冷浩渺的仙宫中了。 静静看着小白猫跑远,天帝方才收回眼来,目光有些冷冽地看向太白真君道:“你有什么主意便直说,我不太喜欢跟人兜圈子。” 都到了这份上了,太白真君不说也不行了,他壮着胆子,抿抿唇道:“极北之渊的苍蛟挣脱封印的事小仙也略有耳闻,据说二郎真君都难以镇压那苍蛟,天帝您准备亲自出手?” 说到这,太白真君看了看天帝的神色,鼓起勇气又道:“邀月真君原身是巴蛇,与苍蛟算是同类,若是让邀月真君前去——” “他肯?”天帝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太白真君的话。 太白真君默默吸了一口凉气,小心翼翼地道,“若是为了天庭,邀月真君自然是不愿意的,若是为了季沉,就难说了……” 天帝听到太白真君这句话,目光动了动,似乎是有所认同,末了他却又问,“邀月真君现在修为也所剩无几吧?” 太白真君对于这一点却是早就料到了,他笑了笑,低声道:“陛下难道忘了轮回镜?” 天帝目光一动,“果真如此,那这事就交给你去办吧。” 太白真君大喜,连忙退下了。 ·而这时,化成蛇形的邀月和洛停轩正寸步不离的守在季沉的床边,一动不动,邀月将头贴在季沉的右手旁,而洛停轩则紧紧握住季沉的左手,微红着双眼凝视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季沉。 季沉此刻的身体脆弱到一阵风吹过来便会让他脉象紊乱好一阵,眼窝深深凹陷进去,脸色苍白如纸,黑黑的睫毛静静垂在他的眼睑下,异常安静,异常脆弱。 “来了来了!”太白真君就在这时大呼小叫地闯了进来,手里举着天帝御赐的金丹。 洛停轩原本微微一怒,不知道是什么人在这里大呼小叫,打扰到季沉的休息。但听到是太白真君的声音之后又忽然转怒为喜,连忙松开季沉的手迎了上去。 而邀月则是一直静静贴在季沉冰凉的手掌心上,听着他的脉搏,一动不动。 太白真君两步走到季沉躺着的床前,看到邀月的模样顿时倒抽一口凉气,扭头便问,“他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洛停轩叹了口气,虽然不情愿却还是把事情经过解释了一遍,太白真君点点头,回过头正想把手里的金丹递进去,忽然一道黑影窜过来,叼走了他手中的金丹。 再一看,邀月正含着金丹,小心翼翼的舔着季沉的嘴唇给他往里喂呢。 太白真君的手指上被邀月咬出一个小口,他生气地叉了腰,然而看着邀月那副旁若无人的模样,太白真君又觉得自己生气实在生的不是时候。 强忍着内心的不痛快,看着邀月把金丹完全喂给了季沉,太白真君方才忍着气开口道:“邀月,天帝请你上天庭一叙。” “不去。”低哑的人声响了起来,带着十分的疲惫。 太白真君就知道邀月会这么说,于是他不遮掩了,径直道:“如果你还想救季沉就跟我走,这粒金丹只能替季沉续命七日,如果你不跟我走,季沉七日之后一样会死。” 洛停轩听到太白真君这句话,心中一惊,正想说点什么,便听到邀月淡淡道:“好,我去。” 知道会是这个答案,太白真君便微微松了一口气。 只见太白真君长袖一拂,便将邀月收入了袖中,然后他看了一眼洛停轩,默默塞给洛停轩一个仙术袋,道:“这几日季沉就劳烦你了。” 洛停轩拿着仙术袋,心中仍有疑虑,但太白真君并不给他解释的机会,立刻便化光消失在了房间里。 洛停轩看着太白真君消失的方向,愣了许久,然后他便回过头来,看着静静躺在床上,脸色却已经好转了许多的季沉,洛停轩忽然眼中落下一滴泪来。 接着洛停轩便走到了床边,将季沉扶了起来,紧紧的抱住了他,他用自己的温暖的侧脸贴着季沉冰凉的侧脸,心中全是劫后余生的惊喜和满足。 还有一点欣喜是邀月跟着太白真君走了,洛停轩知道邀月对于季沉而言是异常无法替代的存在,而现在邀月走了,季沉就是他的了。 不仅如此,洛停轩方才便隐隐觉得太白真君行为古怪,邀月此去必有风险,但他最终还是忍耐着没有提醒邀月。 毕竟季沉的性命攥在太白真君手里。 而且,他不信邀月没有觉察到太白真君的古怪——邀月方才还咬了太白真君一口。 就算方才太白真君选了洛停轩,洛停轩相信自己也不会犹豫,只是太白真君选的人是邀月,那么就是天命注定。 想到这一层,洛停轩垂下眼来,轻轻吻了吻季沉长长的睫毛,低声道:“师兄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守在你身边。” · “只要我杀了那苍蛟,你就答应救季沉?”刚刚服下金丹恢复了人形的邀月面容还稍稍有些苍白,但他的气势却丝毫没有被天帝压过去。 天帝抱着怀中的小猫,淡淡笑了笑,“我说过的话从来没有不算数的。” 邀月听到这,自己也笑了笑,道:“我倒是想相信你的话,但苍蛟是何等凶兽,我现在的法力只怕连同他同归于尽的资格都没有。” “这点不用你担心。”天帝淡淡道,“见我叫你来,自然是有自信你能杀他。” 邀月挑挑眉,不说话了。 “太白真君,去把轮回镜拿过来。”天帝看着邀月一脸不在乎的样子,便径直去吩咐太白真君开始办事了。 “且慢。”邀月偏在这个时候出了声。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天帝微微皱眉,觉得邀月很不爽快。 邀月目光平静地看着前方,道:“在我离开之前,我要看看我前世的记忆。”他想看看,季沉的前世跟他的前世究竟有什么纠葛? 邀月这句话一出口,天帝跟太白真君都微微有些为难了。 到最后天帝道:“可以,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我会在你恢复记忆的期间一直用缚龙索捆着你,如果你有任何轻举妄动——” “那你就杀了我吧。”邀月毫不犹豫的道。 邀月这次的爽快让天帝稍微缓和了几分神情,然后天帝一抬手,缚龙索祭出,金光闪过,邀月瞬间就被捆了个结实。 第21章 阳错 “太白,你去把邀月的记忆拿来。” 天帝吩咐之后,太白真君就连忙去了,邀月一个人静静的站在那,脸色仍是有点虚弱,不过他神色倒是异常坦然。 “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比较好。”天帝摸了摸怀里的小猫,淡淡道。 邀月微微一笑,“天帝这是要反悔?” 天帝轻笑一声,不再言语。 太白真君很快就拿着两个金光流溢的匣子回来了,他一脸愁苦地看着天帝,道:“陛下,那边掌管记忆的小仙玩忽职守,把邀月真君跟沉星真君的匣子弄混了,现在我也不知道哪个是哪个了……” 天帝目光动了动,微微一抬袖,那两个匣子便到了他的手中。 确实,从外表上看来,这两个匣子没有任何区别。 所以天帝也没有多犹豫什么,随手就打开了一个。 只见一道刺目的金光从匣子中飞了出来直上云霄,半晌,那道金光消失不见了。 天帝仰头看了看天际,随手盖上盒盖,回头看向邀月。 邀月:??? 太白真君默默捏了一把冷汗。 天帝淡淡一扬眉,“看来不是这个。”说着,他的手便移到了另外一个盒子上。 不过这一次他仍是问邀月,“你确定你要看?” 邀月目不斜视地道:“少废话。” 太白真君倒抽一口凉气。 不过天帝倒也没有如何恼怒,反而淡淡勾了勾唇角,接着他便信手打开了剩下的那个盒子。 又是一道金光直上天际,不过这一道异常浓烈刺眼,比方才的那一道单纯的金光还掺杂了许多不明不白的其他色泽。 过了许久,那些光才渐渐消失。 而邀月脸上的神情也开始变化,潮水一般的记忆拼命地涌进来,那是一万多年的记忆,如此庞杂而纷繁。 从天地初开,邀月还是一条小蛇的时候,他遇上了蚩尤,蚩尤教他法术,把他收到自己麾下。 这期间的过程十分枯燥,不是修行就是修行,接着便是洪荒之战—— 邀月总算是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害怕谢清霄手中的那把剑了。 黄帝大败蚩尤,用轩辕剑贯穿了邀月的肩头,问他愿不愿意臣服,那个时候的邀月浑浑噩噩活了一万年,却也不懂所谓的正邪道义,只是不想死,就稀里糊涂答应了下来。 之后便又是漫长而空虚的日子。 直到他上了天庭,遇到了沉星真君。 记忆在一点一点往后推进,可邀月越看却越觉得心惊和慌乱,为何他挚爱的沉星真君的脸居然跟洛停轩的并无两样? 而那个时候就是他拥着沉星真君静静地坐在那一树树火红的凤凰木下,看着天河星悬,喝着从广寒宫偷来的桂花酿,一直到天亮时分,火红的凤凰花落满了二人的肩头衣摆,他们才一起相拥着沉沉睡去。 电光石火的一瞬间,邀月又从记忆的罅隙里瞥见了一个场景。 邀月喝多了桂花酿,醉倒在凤凰木下的时候,沉星就这么低下头,十分温柔缱绻地在他额上吻了一吻。 那个吻十分清浅,不带任何香气,但却足够让邀月安稳地睡上一整夜。 又是一道道电光在脑海中闪过。 “这是什么?”邀月看着杯中那半颗火红的果实,有些好奇地看着沉星真君笑道。 沉星目光动了动,轻声道:“这叫同心之实,据说如果相恋的两人把这颗果实分食,果实就会在二人体内成熟长大,最后变成完整的两个果子,从而形成同心之绊。” “那又是什么?”邀月笑着拈起一缕沉星的长发捏在手心把玩,沉星的长发又滑又软,十分黑亮,他最喜欢这种手感了。 “据说一旦同心之绊长成,二人无论是生是死,是轮回还是转世,只要能够再见上一面,就能够没有任何阻碍地□□。” “这么神奇?”邀月听着沉星的话简直有些惊讶了。 而这时沉星却默默摇了摇头,低声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邀月看着沉星认真的模样,忍不住便凑上去在他柔软的唇边吻了一吻,沉星瞬间便微红了脸。 不对! 记忆陡然断了线,邀月的疑心愈发重了,沉星不像是洛停轩,一点都不像。 这下,他像是得了鼓励一般,闭着眼,继续慢慢地往下看。 温柔缱绻,恩爱不疑,邀月跟沉星的相处完全可以用这两个词来形容。 可忽然画面一转,邀月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他跳下轩辕台那日的场景。 沉星和往日截然不同的冷漠以及讽刺,这让他痛苦到几乎失去神智,还有……几乎没有留下多少痕迹的季沉? 记忆里季沉的脸都不算清晰,但邀月仍是记得,自己一掌猛地拍过去打得季沉口吐鲜血! 最后一秒的记忆定格在季沉错愕而染着鲜血的脸庞上。 怎么会这样?邀月心中一阵剧痛。 而且在曾经邀月的记忆里,季沉永远都是暗恋他,宛如一个不干净的影子一般的存在,可为何事情又会变成这样? 看着邀月紧闭双眼,脸色痛苦的模样,天帝轻笑一声,抚摸了一把怀里的猫,淡淡道:“有时候,想起来也未必是什么好事。” 邀月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猛地睁开布满血丝的通红双眼,他扭头看向一边的天帝,咬牙道:“沉星是谁?季沉又到底是谁?” 天帝微微一笑,“他们的样貌从未改变过,你这都看不出来吗?” 邀月怔住了。 天帝看着邀月的模样,再次发话道:“怎么样?想起了以前的事,你还决定救季沉么?” 邀月再次愣住了,不过很快,他掩去了心中种种悔恨,痛苦,失落的情绪,自嘲地一笑道:“即便我之前嘲笑过季沉,即便我之前我爱过别的人,可现在他愿意真心待我,我也真心喜欢他,愿意敬他爱她。那么无论之前发生过什么事,我都愿意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邀月的脑海中陡然窜出那时他跟沉星十指相扣,走在银河之畔的情形,不由得心中刺痛。 可那又能如何? 是自己爱错了人,怨不得别人。 想到这,邀月又想起季沉,季沉生得不如沉星俊美,但每到冬天他都害怕蛇身的自己会冷,就贴身抱着自己,虽然有时候季沉会冻得打哆嗦,但他从来没有抱怨过什么。 心潮到此,邀月不由得微微一笑,然后他扭头看向天帝道:“我答应过你的事情一定会做,现在可以放开我了么?” “不能。”天帝淡淡道,“因为你现在法力还没有恢复,去了也是送死。” “那你要如何?”邀月目光一冷。 天帝将手一挥,空旷的大殿上空忽然出现了一道五彩的云霞,五彩的云霞簇拥着一面金碧辉煌的镜子缓缓降落下来。 “轮回镜?”邀月看着那面光芒四射的镜子,不由得惊诧道。 · 与此同时,守在季沉床边的洛停轩忽然脑中剧痛,然后他猛地按住了几乎要爆炸的太阳穴在地上开始打滚。 有很奇怪的场景不断在他脑海中闪现。 一个天资绝顶的仙君,深受天帝青睐,亲自将九重天上的离阳殿赐给他作为修行的宫殿。 然后便是将近万年苦修的岁月,他从来不爱跟那些真君仙君们打交道,也就是独来独往,直到那一日,他被天帝传唤前去责问他跟邀月真君之间的私情。 邀月真君? 剩下的记忆便不容赘述,错愕到惊怒,再到为了自证清白毅然跳下轩辕台。 直到……遇上季沉。 洛停轩作为沉星真君时那段苦修的岁月几乎可以说没有任何情感可言,他听到那些仙君们议论那些上神和真君之间的私事时,也往往只是厌恶地避开。 可现在他却分明记起了一点。 ——寂尘仙君暗恋邀月真君。 这么一丝记忆就让洛停轩狠狠的攥住了拳头,难怪季沉会对邀月那么好,难怪自己无论如何都比不上邀月,难怪…… 不甘,愤怒,失望,多种情绪混杂在一起,让洛停轩清俊的面容显得有些狰狞。 最终,洛停轩眸光一闪,他的思绪回到了现在。 抬袖拭去额头上的冷汗,洛停轩缓缓吐出一口气,心中多了几分庆幸——太白真君带走了邀月,而现在季沉就留在自己身边。 想到这一点,洛停轩又迅速的掏出了太白真君递给自己的那个仙术袋,匆忙解开一看——果然就是他还是沉星真君的时候用的那个。 抿了抿唇,洛停轩脑子里冒出了一个异常疯狂的念头。 以他对天帝的了解,只怕天帝不会那么简单就答应救季沉的,而邀月这么一走也未必能回来…… 现在自己恢复了记忆,又有了从前的这些法宝,大可以带季沉走得远远的,寻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悄悄地住下来,哪怕他只能给季沉延续生命,那也比受控于天帝的鼓掌之中要强! 这个想法一旦萌生,便疯狂地生长了起来,洛停轩没有再迟疑,从仙术袋中掏出一块紫芝,小心翼翼的喂给季沉服下。 看着季沉的呼吸渐渐平稳,洛停轩低下头,拂去季沉耳畔的发丝,爱怜地吻了吻季沉依旧苍白的唇角,便缓慢而又坚定地将沉睡中的季沉从床铺上抱了起来。 他沉星,不,洛停轩,终于要真真正正地为自己活一次了。 第22章 逢生 洛停轩知道,若是天帝知道自己恢复了记忆就一定会派人来抓了他和季沉,所以他根本就没敢多做耽搁,连用了三个御风符,把季沉跟自己带到了极北之境。 这里万年极寒,地面上亘古不变覆盖着厚厚的冰层和积雪,一望过去全是雪白。 洛停轩带季沉来这里是有打算的。虽然极北之境寒苦异常,但这里人迹罕至,天庭很难追查到此。 还有季沉的伤势……若是能够找到冰魄和雪莲制药,起码可以给季沉延寿数百载。 寒风凛冽,雪花飘卷,洛停轩只穿了修行的道袍,好在季沉身上还裹了一件披风,饶是如此,细碎的雪珠吹到人脸上也是一阵刺痛。 好不容易洛停轩寻到了一处白熊居住的洞穴,他将洞口布了结界挡住,再将自己的外袍铺在地面上,将沉睡的季沉放上去,燃起篝火,便起身去寻找雪莲和冰魄了。 洛停轩恢复了记忆便高估自己现在这个凡人的身躯,他只是走出了两三里地便被寒风吹得摇摇欲坠了,在这期间别说是冰魄和雪莲,就是连个生物的影子都没看到。 又坚持着走出了两里地,洛停轩的腿脚麻木到刺痛,手指也冻得失去了知觉,知道这么下去只怕季沉还没救活,自己就先倒下了,洛停轩咬咬牙,只有扭头踉踉跄跄的往来的方向走。 洛停轩刚走到洞穴旁,便觉察到了一股异常的灵气在洞穴四周流转,他心中一惊,连忙两步走上前去。 这时他便看到,安静躺在地面上的季沉身边忽然多了一个人! 那人手中拿着一根泛着宝蓝色的长杖,身着一件五彩斑斓的长袍,看那长袍上的图案应该是祭祀或者巫师穿的礼服。 长到及地的柔顺黑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半张侧脸,上半张脸还戴着银色的面具,只露出一个线条优美的白皙下颌,难辨雌雄。额前系着一根天蓝色的绸带,上面坠着一颗深蓝色的宝石,宛如大海一般澄澈深邃的颜色。 而这会,那人正将修长白皙的手静静的放在季沉鼻前半寸的地方,似乎在试探季沉的呼吸。 洛停轩见到这里突然出现了这么一个人,心不由得提到了嗓子眼,尤其是——在这么冷的天气里,那人还赤着脚! 默默抿了抿唇,洛停轩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指,想去拔剑,而就在这时,一个低沉悦耳的声音响了起来。 “若是想救你的朋友,便不要拔剑。” 这人的声音也是雌雄莫辨…… 但洛停轩敏锐地觉察到这人并没有恶意,便默默攥住了想要拔剑的手。 而这时,那人也收回了放在季沉鼻下的手,转过脸来看向洛停轩,道:“过来坐吧,外面风大。” 这会洛停轩算是看清了这人半张面具下露出的半张面容,鼻梁高挺细巧,唇线分明,带着一点娇艳的红色,下颌的线条柔美里带着利落。 仍是雌雄莫辨…… 感觉到洛停轩的迟疑,那人端详了洛停轩片刻,却忽然微微一笑,道:“我叫巫谢,想来你该听说过我的名字。” 巫谢? 这个名字让洛停轩心中微微一滞,随即他便目光一绽,道:“灵山十巫之一的巫谢?” 巫谢勾了勾薄薄的红唇,“看来我的名气还算不小。” 洛停轩有些哑然——分明是这人自己先说别人应该听说他的,倒是一点都不谦虚。 巫谢说完这句话也没看洛停轩的反应,便指了指季沉道:“他的伤不简单,是被同心之绊给反噬的,所以吃那么多仙药也不见得好。” “同心之绊?那是什么?”洛停轩听到这几个字便微微有些不悦,却也说不出为什么。 巫谢淡笑一声道:“小情人之间玩的把戏,我就不跟你多解释了。主要是这东西能让爱侣之间生死相系,若是一方遇到危险另一方自然就能感应得到。发生这种情况便是你这朋友太过担心他那位伴侣,心甘情愿把自己的命脉分了出去,替那人挡了大半的伤,结果自己又熬不住了。” 洛停轩听到巫谢这番话不可谓不难受,他很明白那日季沉是为了邀月才那么做的。 同心之绊,同心之绊,这名字似乎都在讽刺洛停轩的痴心妄想。 一阵被针刺一般密密麻麻的零碎疼痛传到洛停轩心口。 脸色苍白了好一阵,可当洛停轩回过头看了看神色平和,静静躺在那里的季沉时,抿了抿唇,却仍是哑声道:“那要怎么样才能救他?” 巫谢目光一闪,看向洛停轩,微微一笑:“我们灵山十巫救人可是要收酬金的。” 洛停轩愕然,半晌他有些不悦地低声问,“你要什么?” 巫谢勾了勾唇角,“帮我变身。” …… “……那是什么?”洛停轩莫名嗅到几分危险的气息。 巫谢微微一笑,站起身来,他长长的黑发流泻而下,闪烁着微微的光泽,那一身五彩斑斓的长袍展开来现出了内里的珠翠翎羽便更见华丽辉煌,衬得他那半张戴着面具的脸愈发精美绝伦。 巫谢迈着步子缓缓绕着洛停轩走了一圈,方才轻笑一声开口道。 “灵山十巫随灵山而生,出生的时候都是没有性别的,变身就是我们选择性别的时候。”巫谢如是淡淡道。 洛停轩听到这里,眉头微蹙道:“既然如此,那你找我也未免太草率了些。” “草率么?”巫谢扫视了洛停轩一眼,随后伸手抚上洛停轩的肩头,笑道:“至少你是第一个我看起来觉得顺眼的人。” 洛停轩不动声色地皱皱眉,避开了巫谢的手。 “想好了就告诉我,我这人不太擅长等待。”巫谢似乎对于洛停轩的举动很不满意,拿着他长长的巫杖往外走。 “你要去哪?”洛停轩急忙转身。 一道蓝光闪过,剩下的便只是满天飞雪和无尽呼啸的风声了,巫谢尽是一下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看着那远处一望无际的皑皑白雪,洛停轩沉默了半晌,心中不知怎么地有些空落。 最后他抿了抿唇,转身走了进来,俯身将季沉抱了起来,给他喂了些补养的药品。 摸着季沉冰凉却仍旧柔软的脸颊,洛停轩心中异常复杂。 · 轮回镜闪烁着光芒从半空中落下,缓缓降落到了邀月面前。 邀月看着轮回镜那旋转着的虚空镜面,目光动了动,扭头看向天帝,道:“你是要我回溯到自己修为全胜之时再去替你杀了苍蛟?” 天帝微微颔首,“就是如此。” 邀月沉默了。 看着邀月沉默的样子,天帝目光微动,淡淡开口道:“你也该知道,一旦通过轮回镜回溯过去,那么从回溯到现在这段时间你所有的记忆便会荡然无存,而且——” “而且通过轮回镜回溯过去的人都要受到相应的时间责罚,也就是说我在接下来与回溯时间同等的时间里的命运将彻底失去轨迹,若是死了,便连轮回资格的都没有。” 邀月淡淡接下了天帝的话。 “所以你还要后悔吗?”天帝淡淡扫了一眼邀月的面目。 邀月轻笑一声,提步就要跨入轮回镜,而这时天帝却又开了口。 “你要留一个证明下来,证明你是心甘情愿去杀苍蛟的,否则回溯到多年前,你不记得这件事了,我没法找人对质。“ 邀月微微一愣,随即毫不在乎地长袖一挥,掣出一份纸笔来,挥挥洒洒不过半柱香时间,一张纸便写满了。 随后邀月便随手将那张纸掷给天帝,道:“这样你满意了吗?” 天帝接过纸来,却也不看一眼,只是将那张纸缓慢折叠起来放进怀中,然后看了看邀月,道:“既然你如此爽快,即便是你杀不了苍蛟,我也会救季沉一命,” 邀月听到这,瞳孔骤然收缩——是啊,他太过自信了,苍蛟是何等凶兽,即便是全胜时期的自己要杀了它也还是十分艰难,若是稍有不慎……想到这里,邀月的目光忽然多了几分沉重。 他立在原地思考了许久,长长出了一口气,豁然转过头来,看向天帝道:“我邀月从来不求人,今天要求你一件事。” “说。” “若是我死了,你也不必告诉季沉,若是我活着,无论如何你都要让我见他一面。” 邀月这语气分明就不是求人的语气,但天帝听了也不恼火,只淡淡道:“我答应你就是。” 邀月静静看了天帝片刻,见天帝神色平静,并无半分波动,他便闭上眼,毫无转顾地扭头纵身跃入了轮回镜中。 无数的场景在那五彩斑斓的时光隧道中滑过,邀月只觉得整个身子被什么东西在逐渐抽干,而原本清晰的头脑也开始混沌迷糊了起来。 轮回镜闪烁不停,天帝静静看着那绽放着绚烂光芒的轮回镜,唇角忽然绽出一丝不为人知的冷笑。 而这时太白真君悄悄走上来,试探着问道:“陛下,若是邀月杀了苍蛟,您真的要把他送回季沉身边?” 天帝淡淡一笑,低头摸了摸怀里小猫的脑袋,慢条斯理,宛若毒蛇吐信一般轻声细语地道:“放心,他必死无疑。” 太白真君大大打了一个寒颤。 第23章 回忆 当邀月重新站在了天帝和太白真君面前时,太白真君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不知为什么,明明是同一个人,同样的装扮,黑色的织锦长袍,金冠黑发,额间的闪电银纹都丝毫未变,但通过轮回镜回溯到数千年前时候的邀月气质分明要冷冽很多,眉眼还隐隐带着一股桀骜不驯的煞气。 倒也确实是最初那个邀月真君的样子。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邀月见到天帝第一反应便是不悦地皱眉。 天帝倒也不畏惧这样的邀月,反而十分满意地笑了笑,接着便抽出方才那张纸,把他们之间的约定淡淡讲述了一遍——只不过这中间省去了季沉,还多加了一个轩辕剑。 邀月听完天帝的讲述,挑了挑修长的剑眉,狭长的凤眸中闪过一道兴味地光芒,“你是说,只要我杀了苍蛟,你就把轩辕剑给我?” “那是自然。” 此时的邀月极端狂妄而又自信,闻言便勾唇轻笑一声,“好,我倒是早就想跟他比个高下了。” 太白真君看到这样的邀月,心情实在是有些难以言说,但看到天帝一脸淡然和成竹在胸的模样,太白真君实在是没敢插嘴。 三言两语交代好了事情,邀月便毫无牵挂地转身踏云而去。 而天帝看着那袭远去的黑袍,目光动了动,忽然便转过头来看向太白真君道:“沉星现在恢复了记忆,你给我把他找回来。” 太白真君对于邀月的变化实在是太过震惊,一时间都忘了沉星记忆恢复的这件事了。 而这会天帝沉默了片刻,却又道:“若是他舍不得季沉,你就把季沉的记忆抹去吧,放在他身边做个仙童之类的,也不会惹什么麻烦。” 这…… 听着天帝和缓的语气,太白真君倒真是有些怀疑方才那个阴狠无比的天帝究竟是不是天帝本人了。 同样都是真君,为什么待遇却相差那么大? 而且太白真君还分明记得当初沉星要跳轩辕台时天帝如何大力阻拦…… 想到这,太白真君悄悄瞥了一眼天帝,却对上一双清冷无比的眸子,打了个哆嗦,太白真君连忙低头领命而去。 · 洞窟里,洛停轩围着厚厚的银熊皮的裘衣,静静的抱着沉睡中的季沉。 而这时巫谢就赤着脚随意的坐在一旁烤着火,手中树枝上串着的是从冰水里抓来的白鱼。 洛停轩原本以为巫谢走了就不会再回来,可没料到不过半天巫谢又自动找上了门,还带来了裘皮大衣和一些吃喝用品。 巫谢当时十分坦然地对着微有诧异的洛停轩道,“找来找去,还是觉得你最顺眼,我这人向来不喜欢亏待自己——尤其是在变身这么大的事情上。所以就又回来找你了。” 巫谢说得坦然,洛停轩听着却是觉得十分怪异,他性格向来清冷高傲,也从没见过把求人之事说得如此坦然自若的——果然是……脸皮厚吗? 不过悄悄看了一眼巫谢露在外面的那半张精致白皙的侧脸,洛停轩又觉得巫谢是不是不太会与人相处,所以举止才这个怪异。 而洛停轩对于他人的事从来不愿置喙,所以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低着头,动作轻柔的将季沉已经有些干燥的长发一点点梳理平顺。 巫谢吃了半条鱼,看着洛停轩对着季沉无比温柔和耐心且旁若无人的样子,不知怎么地,心中就是一阵烦躁——他因为长相秀美,性格活泼,无论走到哪里都是被人捧在手心上的人物,但他对那些人向来都是不屑一顾。 而好不容易遇到了一个他看得上眼的人物,这人却偏偏对他不屑一顾,最可气的是这样的一个洛停轩居然把季沉那么一个要相貌没相貌要资质没资质的男子当个宝一般。 想到这,巫谢忽然胃口全无,他把手里的树枝往旁边一掷,没好气地道:“你这么抱着他会让他呼吸不畅的。” 洛停轩现在一门心思全部放在季沉身上,听到巫谢这句话也没觉察到里面别的意思,便连忙小心翼翼地将怀里的季沉放了下来。 巫谢看着洛停轩的模样,简直是爱极了季沉,可偏偏他也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季沉的同心之绊不是跟洛停轩结的。眼珠转了一转,巫谢忽然道:“他明明喜欢的是别人,你就一点都不在乎?” 洛停轩被巫谢这么一句话猛地戳中了心事,本来就十分脆弱的心陡然一痛,然后他便回头目光清冷的看了巫谢一眼,“这与你不相干吧?” 巫谢本来还想再讽刺洛停轩几句,但他看着洛停轩那清冷凤眸中隐忍着的一点刺痛和自卑,忽然有些心软了。 最后巫谢哼笑了一声,道:“你知道他为什么醒不过来么?” 洛停轩本来不想再同巫谢多话,听到他这句话,却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为什么?” 巫谢冷冷一笑,道:“因为他想死,他当时用同心之绊给他喜欢的那个人换命的时候就存了必死的决心,能做出这样的决定,他必定是心灰意冷,又或者说他知道他救得那个人早就不爱他了,活着没意思。” 巫谢说完,便扬眉瞥了一眼洛停轩,意思是‘这样没有骨气的人你还喜欢你也真是瞎了眼了’。 而洛停轩听到巫谢的话,神情却有些恍惚。 季沉知道邀月不喜欢他?所以不想活了? 那若是自己救活他,好好对他呢? 洛停轩知道季沉是个很心软的人,人对他一分好,他便还人十分,既然季沉已经对邀月心灰意冷,那自己是不是还有机会? 想到这,洛停轩原本已经黯淡下去的眸子中又闪出几分光彩来,他立刻便扭头看向巫谢,眸光诚恳地道:“我求你救他。” 巫谢没料到洛停轩改口地这么快,一时间竟有些反应不过来,不过很快,他便勾唇淡笑道:“想开了就好。” 洛停轩抿了抿唇,又道:“不过我要先看着你救好了他才能同你交易,若是你不愿意,那就罢了。” 巫谢听到这话倒是没有任何反对的意思,反而站起身来,扬手解了外袍上的披风,微微一笑道:“那是自然,我倒不觉得你是个会骗人的人。” 巫谢这句话让洛停轩微微一怔,随即洛停轩心中莫名对巫谢生出几分好感来。 当然,也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点好感。 “要解同心之绊带来的负面效果,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一切都是为情而起,只要没了这份情,相关的联系自然就断了。” “那要怎么解?” “抹除他的记忆不就完了。” “什么?”洛停轩当即震惊了起来。 巫谢看着他惊慌的模样反倒有些好笑,他嗤了一声,道:“近水楼台先得月的道理不懂么?他本来就对你无爱,强求不来。可等他失去了记忆,一切都是空白的,你又是最亲近他的那个人,你觉得他会怎么选?” 你觉得他会怎么选? 这句话在洛停轩心中掀起一阵惊涛骇浪,他抿着唇,强力压制着内心的激动,过了好一会,方才垂下眸子,低声道:“既然你这么说,那便如你所言。” 巫谢早有预料,这会便微微一笑,双臂舒张,黑色的长发飘浮起来。他手中的权杖在这时腾空而起,散发出了静谧而柔和的蓝光,那光芒映在巫谢白皙精致的脸上,更衬得他秀美绝伦。 洛停轩看到这样的巫谢,一时间也微微有些惊艳,但这惊艳感也并没有持续多久,之后他便全神贯注地看着季沉的变化了。 权杖漂浮到季沉头顶,有无数五彩斑斓的光芒从季沉头顶飞旋着升了起来,巫谢闭着眼,静静地观看筛选着季沉的记忆——他不能把人彻底变成傻子,只需要抹除一段与情爱相关的回忆就好了。 然而看着看着,巫谢秀美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了一抹奇怪的神情,渐渐的,那奇怪变成了不可思议。洛停轩看着巫谢的表情,自己也不自觉地紧张了起来。 忽然,巫谢猛地收回权杖,睁开了眼。 “怎么样?是失败了吗?”洛停轩一边紧张地看着巫谢,一边又要扭头去查看季沉的情况,不过还好,季沉一直沉睡着,脉搏和呼吸都很平稳。 而巫谢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忽然他秀美绝伦的脸上现出一分古怪的笑意来。 “原来他一开始喜欢的人是你啊……” 巫谢低沉悦耳的嗓音传入了洛停轩耳中,让洛停轩猛地一震。 洛停轩原本便有些焦急的神情这会便愈发复杂起来了。 第24章 往事 巫谢就知道洛停轩会是这样的表情,他也最喜欢看到原本冷若冰霜,对人爱答不理的洛停轩在他面前显出情绪的波动来,这让他觉得很有成就感。 “把手给我。”巫谢对洛停轩伸出手,道。 “干什么?”洛停轩看着巫谢,目光仍带着三分疏离。 巫谢笑了一笑,“让你看看季沉的回忆,看看当年他对你是什么感情。” 洛停轩听到这,心中一动,手掌握紧了又松开,最终他还是忍不住伸出了手去。 而巫谢眼明手快的便一把攥住了洛停轩的手掌。 洛停轩微微一惊,只感受到自己被一个极其柔软光滑的事物给握住,巫谢的手指修长,且温软细腻,一时间都让他有些舍不得松开。 而很快,洛停轩便来不及细想,因为无数带着光影的回忆都顺着巫谢的指尖流泻着传递到了他的脑海中。 “唔……”洛停轩微微有些眩晕。 不过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便发觉自己已经置身在一片幻境之中了,身边就站着巫谢。 “这是……凤凰林?”洛停轩看着四周的景色,忽然便意识到这就是他与季沉真正意义上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而这会巫谢对他比了个噤声的姿势,同时长袖一拂,不远处便出现了两个人影。 正是前世的沉星和季沉。 很熟悉又很陌生的场景,前世的沉星对季沉有多冷淡,现在的洛停轩就有多么心痛和惋惜。 眼看着画面中的沉星真君头也不回地渐行渐远,洛停轩简直是心急地想要冲上去叫住他,然而这只是季沉的回忆,一切已成定局。 巫谢却在这时微微笑了笑,道:“你别急,往后看。” 画面一转,凤凰林依旧是那副模样,而洛停轩那个时候已经收集够了足够的凤凰血便没有再去那个地方,倒是季沉……又来了。 季沉来的时候有些小心翼翼,他手里紧紧攥着洛停轩抛给他的那只玉笛,几乎是没费什么周折地便行到了上次他与沉星会面的那棵凤凰木下。只见季沉目光怅惘地伸出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凤凰木上那被沉星的长剑划出的口子,便抿了抿唇,偷偷看了看四周,摇身一变,竟是变成了沉星的模样。 宽袍广袖,身形优雅有若流云,季沉所幻化出来的沉星面容与真正的沉星别无二致,俊美优雅,但那清冷的气质却化成了无尽的柔和与淡然。 变化成沉星的模样之后,季沉的行为动作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他撩起自己的袖子,走到一旁的天河畔,看了看澄澈的河水中映出的容貌,有些感叹又有些唏嘘,最后他甚至微微红了脸。 看着当年的季沉做出这般的举动,洛停轩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去看接下来的场景。 而季沉看了一会,便抽出腰间的玉笛,走到了那株凤凰木下,闭上眼,缓缓地吹奏了起来。 笛声婉转优雅,飘扬不定,如流风回雪一般。 洛停轩作为沉星真君的时候并不擅长乐器,那玉笛也不过是东海龙王送给他的生辰礼,他觉得不错便随身佩戴上了。现在听到季沉能把这玉笛吹得如此动听,心中真是又喜又悲。 一旁的巫谢原本是想让洛停轩高兴一番,可现在看到洛停轩这幅模样,他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怎么?今天沉星真君不取凤凰血,跑到我这来吹笛子了?”一个低沉而带着几分冷漠的声音在季沉身后响了起来。 洛停轩听到这个声音心头一震,再转眼一看,果然是邀月。 季沉听到这个声音,下意识地转身就想离开,却别邀月长袖一挥,拦在了面前。 “这就想走?” 季沉自上天庭来从没有被人这么正面拦住,一时间都不敢去看邀月的眼睛,而邀月原本是想质问季沉一番,可这会看到季沉躲躲闪闪,一脸害怕的模样,忽然就起了几分逗弄他的心思。 只见邀月一收长袖,负手而立,淡笑道:“凤凰血本就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你若是告诉我你取凤凰血的原因,我考虑考虑,说不定就既往不咎了。” 季沉听到邀月这句话,简直是如同碰见了救星一般,他抿了抿唇,可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的理由来辩解,半晌,季沉忽然想出一个脱身的法子,于是他抿了抿唇,抬头道:“今日我不能说,明日吧,明日你来这里我就告诉你。” “为何要等明日?”邀月微微挑了挑好看的眉毛。 季沉一咬牙,硬撑道:“明日就是明日,若是你不愿意等,那我也不必说了。” 邀月听到这,默默哦了一声,然后他的目光在季沉面上逡巡片刻,直把季沉看得有些尴尬方才轻笑一声收回眼,道:“也罢,明日就明日。” 邀月说完这话,似乎还想跟季沉说些什么,却没料到季沉听到邀月这话,一转身就跑了。 巫谢看到这,也忍不住有些好笑,他原本以为季沉是那种沉闷不堪的人,却没料到季沉也是独有他的可爱之处。 而巫谢回过头的时候,却看到洛停轩目光微红,神情中装满了惆怅和刺痛,不由得抿了唇,笑不出来了。 之后便是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 季沉始终都没有告诉邀月取凤凰血的原因,却被邀月‘和善’的态度所吸引了——他在天庭这么久,连一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而邀月贵为真君却并没有什么真君的架子。 而这个时候的季沉,似乎已经全然忘却了最初那个让他心悸脸红的沉星真君。 直到有一日,邀月在半劝半哄着季沉喝下了他从广寒宫偷来的桂花酿,然后偷偷吻了双颊飞红的季沉之后,季沉的一颗心就彻底拴在了邀月的身上,再也回不来了。 巫谢本来不想再让洛停轩继续看下去,但洛停轩偏要看,即便是看得双目通红,脸色冰冷也要接着看下去。 邀月在某一天揽着季沉的腰时对季沉说,他想要季沉亲手用红豆穿成同心坠,两人一人一个,戴在身上,永结同心。 季沉听这话的时候,脸就不由自主地红了,但他也并没有表示出赞同或是否认的意思。 邀月也只是随口一提这话,他知道,以‘沉星’的身份,是绝对不可能亲手去做这种东西的。 而季沉却把这话放在了心上。 在邀月寿诞的那一日,所有仙君都去了,也都纷纷呈上了自己的贺礼,都是来自三界各地的奇珍异宝,季沉并不敢在这种场合以沉星真君的身份出现,只有默默攥着自己手中的那个装着同心坠的红匣子站在前去贺寿的众位仙君身后——红匣子里还放着一封信,一封以季沉的身份写给邀月的信。 而邀月对其他仙君的贺礼根本不屑一顾,他只是一直在人群中搜寻着沉星的身影,可沉星却从始至终都没有出现。 看着邀月的神情从期盼到失望再到漠然,季沉的心痛得不得了,可他始终没敢迈上前一步。 最终这场寿诞不到一半便以邀月径直拂袖离去而告终,众位仙君看着这样的邀月,各个都露出十分不忿的表情,接着议论了几句便都散了。 季沉眼看自己终于有了机会,连忙鼓起勇气走了上去,然而他没走出两步便被两位看守宫殿的门童拦住了。 无论季沉如何要求,门童都害怕得罪了自家主子,不让季沉进门,季沉最终把心一横,只有将手里的红匣子递了出去,恳求门童代为转交给邀月。 两个门童对视一眼,虽然很不耐烦,但仍是答应了下来。 季沉害怕邀月知道真相之后见不到自己会难过,便一直静静守在门外,那两个门童见他不好敷衍,便只有进去通传了。 彼时邀月正躺在宫殿中揽着一坛酒喝的双目通红,酩酊大醉,正在自怨自艾自嘲之际,忽然见到门童递上来的东西,那鲜艳的红色顿时触动了邀月心中怒火,只见他抬手猛地一挥,将那红匣子远远地扔了出去,便怒喝道:“滚!不是让别来烦我吗!” 两位门童吓得连忙跪下告罪,方才去捡起那匣子退了出去,那匣子摔碎了一角,掉出了里面的红豆同心坠,正巧被两个门童看见,他们对视一眼,皆露出了惊诧的神色。 接着便是鄙夷了。 季沉还忐忑不安地等在外面,可等到那两个门童冷冷地把装着同心坠的匣子扔到季沉面前时,季沉原本的一点喜悦彻底化为了惊诧和心痛。 “都是仙君了,居然还做这种龌龊事,真是不要脸!” “还害得我们被真君骂,呸!癞□□想吃天鹅肉!” 这些话语都化为冷冷的利剑刺在季沉的心上,不过他表面上却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默默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把那同心坠给收了起来,然后一步一步,带着满心疮疤,坚定而缓慢地离开了邀月的行宫。 也是从那天之后,寂尘仙君暗恋邀月真君的事情传遍了整个天庭,季沉也从此沦为了所有神仙茶余饭后的笑柄。 而当邀月再次搂着季沉对他抱怨撒娇说为什么不给他送生辰贺礼的时候,季沉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侧过头来轻轻地给了邀月一个吻。 邀月虽然看上去十分不满意,但却还是微笑了起来。 之后,季沉便再也没有有过任何想要揭穿这一切误会的举动,他只是默默守着邀月,直到…… 看着季沉跟邀月一起从轩辕台上坠下去的那一刻,洛停轩的指甲深深地掐入了掌心,颤抖着,极为用力。 直到洛停轩掌心掐出了鲜血,他方才默默闭上了眼。 时空倒转,一切归为现实,洛停轩再次睁开眼的时候,耳边已经是呼啸着的寒风声,和对面篝火静静的劈啪作响的声音。 他默默扭头看向躺在地面上面容温和平静的季沉,忽然发觉,自己眼角不知什么时候淌下的泪已经彻底冰凉了。 “你错了。”洛停轩在这时缓缓开口道,语气带着几分自嘲,“他从未真正喜欢过我。” 作者有话要说:  巫谢是个耿直boy,因为他觉得看脸喜欢也算喜欢,毕竟他看洛停轩就是看脸。但洛停轩这种精神洁癖就觉得看脸不算 第25章 阴谋 巫谢看到这样的洛停轩,再听着他的话,自己心中也不知怎么涌起一阵难受来,然后他便低声道:“你别急,我可以用我的巫术把他的记忆消除到只喜欢你的那个时候,这样你再对他好,他那么喜欢你,就一定会跟你在一起的。” 洛停轩听到巫谢这句话,顿时有些哑然,他原本以为巫谢是故意想要戳伤他才那么做,可现在看来,巫谢倒是真正的一腔好意。 于是洛停轩露出一个有些自嘲的笑意,随后他便摇摇头,淡淡道:“不必了。我看,你还是把他所有的记忆都抹去吧。” “为什么?”巫谢异常不解。 洛停轩低了低头,吐出胸中压抑已久的一口浊气,方才抿唇道:“无论是我的感情还是邀月的感情,对于那时候的他来说都只是雪中送炭,他的自卑,他的胆怯,都是来源于那个万恶天庭。我不希望他留有任何阴霾的记忆,我想,不如重新开始,让他活得更自在,更高兴一些。” 巫谢听着洛停轩的这番话,心有触动,但是似懂非懂,不过最终他偏着头想了想,道:“既然你这么说,自然有你的道理,那我照做就是了。” 洛停轩听到巫谢这句话,目光动了动,然后他难得语气诚恳地说了一句‘多谢’。 而巫谢这时候便微微一笑道:“我觉得你是个好人,说的话应该不会错。” 洛停轩心中一动,看了一眼巫谢秀美的面容,却又收回眼,低声道:“我不是什么好人,是你不懂得人心罢了。” 巫谢是更加听不懂这句话,想了一会也没有再追问。而且他既然答应了洛停轩,便立刻开始施法,蓝色的清光顿时弥漫在整个山洞中,季沉的身上也有无数五彩的光芒散射出来,跟那些蓝色的清光交缠在一起。 到最后,季沉身上五彩的光芒都被蓝光吸收而去,巫谢便一收巫杖,睁开眼,抬起袖子擦了擦脸颊上的细汗,扭头看向洛停轩笑道:“好了。” 洛停轩看着巫谢面容微微泛红,脸上淌出一层细汗,便知道他一定是用了极多的修为,再看巫谢擦脸的袖口上镶着的一圈金线,洛停轩顿时皱了皱眉头。 然后他便走上前去,拉住了巫谢擦汗的袖子,低头从怀中掏出手帕来递过去,道:“别用袖子擦汗,用这个吧。” 巫谢虽然生的俊美,但十分不拘小节,以往他是不在乎的,但这一次他却不自觉的红了脸。 接过洛停轩手里的丝帕,巫谢的手指碰到洛停轩微凉的指尖,巫谢自己浑身宛若过电般一颤,倒是洛停轩,不动声色地就收回了手。 巫谢捏着柔软的丝帕,感受着那丝滑的触感,有些不舍得,便随意轻轻沾了沾脸,然后递了回去。 “还给你。”巫谢都不知道自己的声音什么时候这么柔软过。 谁料洛停轩却背着手,淡淡摇摇头,道:“送你吧,手帕我还有其他的。” 说完这句,洛停轩便扭头去查看躺在地上的季沉究竟是何情形了。 而巫谢伸出丝帕的手停在半空,愣了好一会,他才一把攥住手帕把手收了回来。 巫谢捏着柔软的丝帕,悄悄回过头,看着洛停轩把季沉搂在怀里,洛停轩长发披肩,露出的半张侧脸轮廓优雅,清俊淡泊,再衬着那一身白衣,整个人都像是散发着淡淡的辉光一般。 顿时,巫谢的心跳慢了一拍,他再看向季沉那张平淡柔和的脸,便愈发不忿——能被洛停轩喜欢,实在是一件极其幸运的事,可是季沉偏偏不要。 再想着季沉日后可能会被洛停轩俘获,巫谢心中就异常不是滋味。 看着看着,巫谢忽然脑子里就冒出一个想法来,然后他抿抿唇,扭头就走入了洞外凛冽的寒风中。 洛停轩听到身后的动静,回过头一看,便看到巫谢那飘扬而去的华丽长袍,正想出口叫住巫谢,巫谢的身影便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这人脾气真怪。洛停轩默默想。 但想着巫谢既然跟自己约定好了,那么应该便不会随便离开,不就大概就会回来吧。 这么一想,洛停轩便不再去顾虑巫谢的事。 而偏偏在这个时候,他怀中的季沉微微□□了一声。 · 极北之渊下 冰冷的海水簇拥着邀月飘散的长发和衣袍,深红色的水像烟雾一般从他破碎的长袖中弥散开来,邀月握着湛卢的手已经微微发麻。 “你还不认输?”一个带着嘲讽的低沉磁性的声音从海水底下涌出来,四面八方地包围着邀月,似乎是在震慑,也似乎是在下最后的通牒。 邀月握紧了湛卢,轻笑一声,“认输?为什么要认输?” 海水底下传出一声怜悯的冷笑,然后那个低沉的声音缓缓道:“你胸膛左侧倒数第二根肋骨的所在,便是你蛇身的七寸,若是我方才直接咬断你的肋骨,你以为你还能站在这里跟我说话么?” “!!” 方才便是再多威胁的话邀月都能一笑置之,可是这一句确实彻底震撼了他。 “你怎么知道的?!”说完这话,邀月便猛地挥剑,破浪冲向海底,那剑刃闪烁着极为锋利的银芒,直贯而下。 然而邀月迎着巨大的水压和铺天盖地的海浪冲下来三丈,却仍是不见了苍蛟的踪迹。 “你在哪?出来?!”邀月握着剑的手已经微微有些发抖。 “哼,你以为是谁能告诉我你的命门?”苍蛟的声音再次从邀月身后缓缓游弋而过。邀月猛地回头,却只撞上了扑面而来的一群水母,而他的后背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 “是天帝?”邀月试探着问道。 几乎是同时,对面响起了苍蛟的轻笑声,无数海水自动分开,显出了一个极其宽阔庞大的黑影,而那黑影渐渐收缩聚拢到了一块,变成了一个身着黑袍的邪魅男子。 那黑袍漂浮在海水中,露出了邪魅男子苍白锁骨上穿着的锁链,和□□的脚踝上拴着的枷锁。长长的银发纠结飘舞在邪魅男子的身后,无数的鱼群都围绕着他飞旋,飘转。 这便是苍蛟化形之后的真实面貌。 “天帝跟我做了一个交易。”苍蛟缓缓开了口,他的声音沧桑而沙哑,和他俊美邪气的面容并不太匹配。 “什么交易?” “他把你送给我吃掉,让我逃脱这极北之渊。然后我便帮他找到真正的轩辕氏后裔,接着取血,唤醒轩辕剑。” 邀月听到苍蛟这句话,目中一寒,“天帝不是轩辕氏后人?” 苍蛟轻笑一声,“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恨他,不想让他称心如意。”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苍蛟的语气犹如万年玄冰一般,寒彻入骨。 邀月被苍蛟语气中强烈的恨意震了一震,不过他稍稍思忖片刻,便挑眉道:“你是想逃脱之后给他反戈一击?” “聪明。”说完这句,苍蛟又道:“可若是我不吃下你的内丹,是根本无法逃脱这里的。” “我帮你。”邀月不假思索地道。 “哦?” 邀月冷冷一笑,“比起天帝的卑鄙无耻,你这上古凶兽都像个君子了。” · 乌云密布,极北之渊深邃平静的海面上第一次掀起了轩然大波,那铺天盖地的海浪呼啸着奔腾着在无尽的海面上左冲右突,就像是一只困兽想要突破被封印的万年重围。 忽然,一道紫色的光柱从海面上直射而出,冲上云霄,接着便是一声震天动地的咆哮。 一道黑影从那光柱中飞射而出,被光柱狠狠撞击了几下,撞在了一旁的礁石上,顿时口吐鲜血,与此同时,一条浑身黑鳞的巨蛟从那光柱中盘旋着飞上了天际。 邀月有气无力地伏在潮湿的礁石上,浑身的骨头犹如散架一般,胸膛中也是气血翻涌,剧痛不止。邀月勉强提了提气,顿时又低头吐出一口淤血,而这时,他便听到苍蛟的声音在耳中响起。 “大恩不言谢,先走一步。” 邀月还没来得及回应,便听到一声长啸,黑色的巨蛟在空中腾挪盘旋几番便彻底消失在了那满天的乌云之中。 邀月知道苍蛟是不想被天帝知晓,所以便没有伸出援手,这会他便自己强撑着几乎要碎裂的身体,咬牙默念着御风术,想要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然而邀月实在是被那轩辕氏的封印冲击地太过,内丹几乎都被撞碎,因此他御风还未飞到一半,便吐出一口鲜血,直直地从天空中坠了下来,咔擦一声,撞破了一层厚厚的坚冰,然后坠入了一个被白雪簇拥着的深深冰湖里。 冰冷的水从四面八方灌入到邀月的五官里,他想要挣扎,但浑身无力。 就睡一会……一小会…… 这么昏昏沉沉地想着,邀月连意识都没有挣扎,便彻底,安详地坠了下去。 很快,有细小的气泡从深处水底冒上来,一群小鱼围着气泡打转,十分乐在其中。 作者有话要说:  很快,沉沉就要出场啦 第26章 忍耐 洞窟中 穿着雪熊皮大衣的季沉围着毛茸茸的围脖,坐在篝火前,一边烤手,一边眨着眼睛看巫谢把普通的没有颜色的小石子变成五颜六色的。 “好看吗?”巫谢把一颗淡蓝色的小石子放在季沉白皙的掌心,笑道。 季沉立刻便把小石子攥在手里,抿唇笑得高兴,“好看。” “那我再送你一个。” “好~” 洛停轩从未想过,季沉在彻底失去记忆之后会变成现在的样子,心情实在是不可谓不复杂…… 但看到这样单纯天真,笑得毫无负担的季沉,洛停轩又觉得,似乎也不错。 季沉身子还是有些虚弱,玩了一会便打起了哈欠。巫谢看他困了,便摸了摸他露在外面的额头,觉得不烫,便笑道:“困了就去睡吧,我明天再来找你玩。” 季沉乖乖点点头,就自己默默走到山洞一脚铺好的毛毡被窝里,自己盖上被子,闭眼睡了。 巫谢悄悄走过去,看着季沉被毛茸茸的熊毛簇拥下露出的半张脸,睫毛安静地垂下来,神情温柔平和,唇边还挂着几分天真的笑意。 这样的季沉,他实在是连嫉妒都嫉妒不起来。 默默叹了口气,巫谢对一旁静静站着的洛停轩使了个眼色,便提步走了出去。 洛停轩会意,便也跟了上来。 洞外寒风呼啸,巫谢走到洞口一处避风的低地里,扭头看向走过来的洛停轩,道:“他变成这个样子了,你真的还要一直照顾他么?你不怕他真的就永远都是个……孩子?” 洛停轩微微抿着唇,神情一直带着几分严肃,这会他便摇了摇头,道:“无论他的心性如何,他都是我的季沉师兄,这一点无可更改。” 巫谢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答案,他心里微微有些失望,可并没有表现出来。 而这会洛停轩却是侧过眼看了看那洞窟里,道:“你还有事么?” 看着洛停轩的动作,巫谢脸上仅剩的一点笑意立刻变成了苦涩,接着他咬了咬唇,便道:“再过两日,我们便把交易结清了吧。” 洛停轩微微颔首,“这个由你决定,我随时都可以。”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目光仍是没有落在巫谢身上。 巫谢的手指攥紧了些,他低声道:“那我走了。” “嗯,去吧。” 这一次洛停轩总算是回过头来冲巫谢颔了颔首,巫谢勉强从嘴角勾出几分笑意,接着便转身步入了漫天风雪之中。 看着巫谢远去的背影,洛停轩的目光忽然便落到巫谢那一双踏在雪地里的,白皙光洁的赤足上,他转身回去的时候便想——巫谢是真的不觉得冷吗? 然而这个念头也是一纵即逝,想过,就没有了。 · 洛停轩没有料到,他进到洞窟里的时候季沉并没有安安稳稳地睡觉,而是手里拿着一堆五颜六色的石子,仰着头,迎着洞口的光线细细地看着。 一见到洛停轩进来,季沉就宛若做贼一般,一下子把手哗啦缩进被窝里,然后闭眼装睡。 见到这样的季沉,洛停轩心中柔情顿生,他微微一笑,缓步走到季沉睡着的被窝边,然后便看到季沉紧紧闭着眼,抿着唇,长长睫毛还在没有规律地轻颤着。洛停轩心中一动,忍不住便低下头去再季沉柔软光滑的侧脸上吻了一吻。 季沉微微一惊,立刻睁开眼,他眼瞳既黑且亮,这会看到洛停轩近在咫尺的俊美面容,他唰地一下就红了脸,低声嗫嚅道:“停、停轩……” 洛停轩看着季沉飞红的脸颊,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顿时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不过他没有季沉那么单纯,一门心思钻在一件事上,随即便轻描淡写地转移话题,柔声道:“今日你跟巫谢一起玩,都玩些什么呢?” 季沉虽然心里有些奇怪洛停轩为什么忽然会亲他,但洛停轩一脸淡然的样子又让季沉觉得是不是自己多心了。想了想,季沉没有再理会这件事,而是低头钻进被窝了,过了好一会,他便掏出了一把五彩斑斓的小石头来。 他捧着一把小石头,对着洛停轩笑道:“这都是巫谢给我的,好看吧。” 洛停轩对那些石头并没有什么兴趣,只是他季沉笑得开心的脸,和那淡粉色的柔软薄唇,心里便压抑不住想要把季沉抱在怀里,亲一亲,吻一吻。 可洛停轩也终究还是克制住了,还装出饶有兴味的样子,微笑着柔声道:“好看,都好看。” 季沉在心里其实是很喜欢洛停轩的,生的好看的人谁不喜欢呢?只不过自从他看到洛停轩的第一眼起,洛停轩看他的目光便一直有点古怪,这让季沉心里十分惴惴不安,倒是巫谢,热情开朗多了。 而现在洛停轩对他笑了,季沉看着洛停轩笑起来的样子,不自觉地便把之前那些不愉快都忘记了,这会便低头从掌心里挑出一粒圆润白皙的石子,递给洛停轩,抿唇笑道:“送给你。” 洛停轩微微一愣,随后他便把那粒石子接了过来,期间他触碰到了季沉的掌心,带着薄茧,却很温暖。 那感觉如同过电一般彻底刺激了洛停轩内心潜藏已久的情|欲,洛停轩一把反手攥住了季沉的手掌,然后猛地凑过来,吻上了季沉那仍旧挂着微笑的淡色薄唇。 “唔……”洛停轩把季沉整个人都牢牢地圈进了自己的怀抱里。 他实在是忍耐地太久了。 季沉被洛停轩紧紧搂在怀里,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他睁大了眼,感受着唇上那近乎掠夺的深吻,滚烫而刺激的情|欲信息,让现在的季沉根本无法适从,也不敢反抗…… 洛停轩感觉到怀里的季沉在微微颤抖,可他脑子里现完全燃烧成了一团火,根本就来不及思索,他一边纵情地吻着季沉的薄唇,一边便伸出了修长的手指撩起了季沉的大衣下摆,隔着那薄薄的亵|衣抚上了季沉柔韧优美的腰肢。 啪嗒。 有温热的液体落在洛停轩的侧脸上,他浑身一震,忽然便清醒了过来。 缓缓松开搂着季沉的手,洛停轩抬起头,有些惊慌有些愧疚地看向了季沉,而季沉的眼眶通红,眼神里尽是惊慌和害怕,他盯着洛停轩看了半晌,忽然便一言不发地吸了吸鼻子,然后抱着被子拼命往山洞的角落里缩。 “师……季沉,我不是故意的。”看着季沉这幅模样,洛停轩简直是心痛无比,恨不得就给自己两个耳光。 季沉紧紧抿着唇,不看洛停轩,而他的眼中分明是写满了倔强和防备。 洛停轩后悔又着急地尝试了半晌,季沉仍是不理他,最后洛停轩有些颓然地站起身来,退后一步,低声道:“是我对不起你,以后没有你的允许,我不会再随便碰你了。” 说完这话,洛停轩咬咬牙,摸了摸腰间的长剑,转身一言不发地步入了洞外的风雪中。 · 走得远了,确信再也看不到那个洞窟,洛停轩便迎着风雪长啸一声,疯狂地开始舞剑。 原本他的剑术是极为潇洒飘逸的,而这个时候却变得杂乱无章起来,无数的雪沫被凌厉的剑气纷纷扬起,飘散到各处,而洛停轩自己身上也溅满了雪花。 不远处,一个蓝色的身影静静地看着洛停轩舞剑的模样,一双美目中带了几分忧郁,也带了几分怅然。 巫谢把事情经过都看在眼里,他知道洛停轩做错了,甚至他当时都恨不得出手将洛停轩惩治一顿。 可现在看到洛停轩如此疯狂痛苦的模样,巫谢却又忍不住替他心痛起来。 终于,洛停轩猛地收手,长剑入鞘,他自己也脱力地倒在了雪地里,铺展的白色的长衫跟雪色融为一体,唯有那一头青丝,在雪地散开出优美蜿蜒的墨色来。 冰凉的雪花静静落在洛停轩的面孔上,他清俊而略显苍白的俊美面容带着三分绝望,七分痛苦。 而就在这时,一只白皙光洁的赤脚踏在了洛停轩面前的雪地上。 “我带你去一个可以忘忧的好地方,你去么?” 洛停轩听到这句话,缀满雪花的长睫微微一颤,他睁开眼,抬头对上巫谢那修长秀美的身形,最终一言不发地站了起来。 · 洛停轩跟着巫谢离开了。 而季沉独自一人裹着被子坐在洞窟里,愣了半晌,哭够了,看着空荡荡的洞穴,忽然有些害怕。 洛停轩为什么还不回来? 他不仅是担心洛停轩,也有些害怕——因为巫谢常常说这附近有白熊,会吃人的。 篝火渐渐熄灭,季沉第一次感受到了孤独和寒冷,终于,他按捺不住,裹上了自己的大披风,悄悄地,从洞窟中走了出来。第27章 打击 洛停轩一言不发地跟在巫谢身后,也不知道走出了几里路,巫谢转过一道雪丘,却忽然不见了踪影。 洛停轩微微一惊,便也连忙走了过去,而等到他转过雪丘之后便看到了一副异常令人震惊的画面。 几树寒梅绕着一池温泉静静的开着,花瓣纷纷坠地,在寒风中婆娑摇曳,那温泉极为澄澈,缓缓地冒着热气,水面上还漂浮着几瓣粉白的梅花,隐约能嗅到一股清香。 “没想到在这极北之境居然还有这样的所在。”洛停轩忍不住开口感叹道。 正当洛停轩扭头看向一旁的巫谢时,他却忽然看到巫谢伸手解开了自己的外袍,华丽的外袍缓缓的顺着巫谢圆润白皙的肩头滑落,露出那线条优美的肩胛骨,再往下——竟然是……什么都没有穿? 洛停轩顿时有些仓惶的转过眼,咳嗽了一声,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忽然便听到一声短促的惊呼。 洛停轩转过眼的时候,便看到巫谢失足坠入了温泉之中,那一闪而过的,白皙的,柔软的腰肢和光|裸的脊背,让洛停轩微微有些失神。 方才被季沉激起的那股燥热感,又缓缓从洛停轩心中灼燃了起来。 可偏偏巫谢这么跌下水之后,便再没有了动静,洛停轩迟疑片刻,便缓步走了过去。 温泉的水面十分澄澈,洛停轩一眼便看到巫谢白皙的身躯静静地沉在池底,而他那一头宛如海藻一般浓密的黑□□浮在微碧色的池水里,映着蒸腾的雾气,绰约而模糊,宛若幻境中的美人一般。 而巫谢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摘下了面具,他精致无暇的侧脸露出了大半部分,高挺光滑的鼻梁,如鸦羽一般细密的长睫,还有那远山含黛的眉,和薄红的唇。 “巫谢……”洛停轩轻轻开口唤了一声,若不是巫谢拿突然坠入水中的表现太过反常,他或许真的要以为巫谢已经睡了过去。 微碧色的水面因为洛停轩的呼唤轻轻泛起一层涟漪,而这层涟漪去不曾惊醒池底的那个人。 洛停轩又开口喊了一声,这次他一开口,居然被自己的声音吓到——那带了几分低哑和情|欲的声音竟是他发出来的吗? 这一次,巫谢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洛停轩看着那被浓密海藻一般包裹着的,如同玉瓷一般白皙的躯体,终于,他忍不住弯下腰,伸手想去把巫谢从池底拉出来——明明这温泉并不深。 在洛停轩修长的手指接触到巫谢柔软光滑的肌肤时,他忽然想明白了这个问题。就在洛停轩嗅到几分异样的气息,准备缩回手的时候,沉睡着的巫谢忽然猛地睁开眼,反手攥住了他的手腕,然后湿淋淋地便从水中钻了出来。 那完美无瑕的精致面容第一次鲜活地出现在了洛停轩的面前,近在咫尺,那喘息之间嗅到的淡淡香气让洛停轩心跳不住加快。 剔透的水珠顺着巫谢白皙的面庞滑下,落到他薄红欲滴的唇上。巫谢微微一笑,瞳孔中宛若有万千星辰明灭,然后他便伸出手臂攀上了洛停轩的脖子,将自己柔软甘美的唇送上去,再稍稍一用力,哗啦一声,双双入水。 澄澈的水面上荡漾不止,洛停轩浑身被温热的水流包裹住,然后还有极其柔软温暖的四肢缠绕上来,巫谢的吻带着甘甜的香气,馥郁而浓烈,就如同他本人一般,鲜活明媚。 销魂的一吻几乎让洛停轩整个人都瘫软在这温暖如春的池水和怀抱里,然而这一吻结束,洛停轩却骤然一把推开巫谢,猛地钻出水面。 巫谢的手还要再攀援上来,却被洛停轩一把推开。 “你自重!”洛停轩胸膛微微起伏着,眼中带着寒冰一般的怒意。 “自重?”巫谢勾唇一笑,几乎是瞬间,洛停轩便被这个笑容所震住,随后他便有些狼狈地别过了眼去。 巫谢看出洛停轩对他并不是丝毫没有动心,便轻笑一声,慢条斯理地滑着水靠了过来。 “说好了要帮我变身,你这是要反悔?” “什么?” 看着洛停轩一脸惊诧的模样,巫谢故意皱了皱好看的眉头,凑到他身边,笑道:“男欢女爱,我只有知道自己爱什么,才能想清楚变成什么样子啊。” 洛停轩现在才知道,巫谢给他设了一个极大的陷阱,他原本以为变身只是如□□仙渡劫一般需要人前往相护,哪里知道会是这种…… “你……你为何一开始不同我说清楚?”洛停轩抿唇恨恨道。 他话音刚刚落下,一个极其柔嫩温软的樱唇便贴上了他的唇,洛停轩再次被巫谢一把按进了温泉之中。 ——你若是想言而无信,现在可以推开我。 一个略微冷淡的声音在这时钻入了洛停轩的耳中,洛停轩身形一震,随即他有些颓然地闭上了眼。 巫谢见到洛停轩这般隐忍的模样,忍不住微微一笑,伸出光洁的手臂搂紧了洛停轩,他的笑声钻进洛停轩的耳中,带着痒,带着魅惑…… · 失去记忆后的季沉被洛停轩和巫谢保护的很好,几乎他出门也都是两人一起陪着的,这一次季沉独子一人出来,心里也是有些忐忑不安。 踩着厚厚的积雪,季沉看着雪地上留有脚印,便顺着脚印一步一步往前寻找,渐渐的,季沉看到了被包围在雪丘中的一处温泉,他精神一震,便立刻走了过去。 走得近了,季沉便听到了一阵似有若无的轻笑声,还有一个异常压抑的声音,笑声却是季沉十分熟悉的——巫谢。 季沉并不太通人事,在寒风中走了太久,这会听到巫谢的声音更是高兴极了,立刻便绕过了雪丘。 然后,季沉便看到,巫谢抱着一个在池水中露出半边白皙肩头青年,二人动情地吻在一处。 …… 洛停轩背对着季沉,看不清身后的情况,而巫谢突然见到闯进来的季沉,则是心中一惊,身子猛的一颤。 洛停轩当场便难耐地仰着头喘息了起来,而季沉也彻底看清了——那个脸色绯红,眼角眉梢都挂着绯红,浑身湿漉漉的青年竟然是平日里清俊冷肃的洛停轩! 再也承受不住这个打击,季沉退后了一步,便扭头猛地跑了出去。 而洛停轩也在这时听到了一点动静,朦胧着双眼想要扭头去看,而巫谢生怕他看见季沉,连忙一把揽住洛停轩的腰,偏头狠狠封住了洛停轩开始泛出绯红的水色薄唇。 洛停轩微微惊喘了一声,推了推巫谢的肩膀,似乎是想要挣扎,可巫谢根本就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洛停轩被他吻得彻底说不出话来,便也只有乖乖认命了…… 第28章 季沉慌不择路地跑到寒风呼啸的雪地里, 脑子里都闪着巫谢和洛停轩方才暧昧的场面,自己是又害怕又惊慌。 巫谢曾经在开玩笑的时候跟季沉说过男女之事, 季沉对此也是似懂非懂,但今日洛停轩如此对他,巫谢又跟洛停轩那般…… 季沉实在是想不通了。 也不知道跑了多远,季沉忽然一个趔趄, 跌倒在了雪地里,雪沫纷扬溅起, 季沉趴在冰冷坚硬的雪地里,眼眶一红,眼泪不知觉地掉了出来。 白熊皮裘虽然十分厚实, 但毕竟这里是雪地, 季沉趴了一会就冷得受不了,打着哆嗦想要站起来。 然而就在季沉想要站起来的时候, 也不知从哪里伸出来一只手紧紧拽住了他的脚踝。 季沉当即尖叫一声,起身想跑,然而他的脚被人狠狠拽住,根本就只能趴在雪地上不住划拉,模样可怜极了。 就在季沉不住挣扎的时候, 一个冰凉的事物贴上了他的侧脸, 接着便有湿润凉滑的东西舔上了他的脖子。 那触感像是舌头, 可人的舌头怎么会那么凉?季沉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浑身打着哆嗦,害怕得连逃跑都忘了。 “嗯?没有内丹?”一个带着疑惑的沙哑声音低低的在季沉耳畔响了起来。 是人? 季沉愣了愣, 接着猛地扭头,便对上了一张俊美无俦,却苍白憔悴无比的面容,这人长长的黑发和眉头上都沾着雪沫,连嘴唇都冻得失去了血色。 “是你?”邀月在看到季沉的面容时十分不悦地皱了皱眉,随即便伸手一把将季沉推倒在地。 季沉被退了一个趔趄,重重地摔在雪地上,屁股生疼,还有些发蒙。 而邀月扬起好看的眉毛静静看了犯傻的季沉一会,忽然冲他勾了勾手指,“你过来。” 季沉抿着唇,摇摇头,脸上带着几分委屈,还有点生气。 邀月见到季沉居然敢拒绝自己,眉头一挑,二话不说,两步上来就一把摘下了季沉腰间的仙术袋,然后随手拆开,大模大样地开始翻找起自己需要的东西来。 季沉东西被人抢了,自然不会善罢甘休,他也不管眼前这人方才对他如何凶恶,站起身就去抢仙术袋。 而邀月丝毫不把没有修为的季沉放在眼里,一边闲适地躲闪着季沉的抢夺,一边咯嘣咯嘣把季沉仙术袋里所有的金丹还有巫谢给季沉准备的雪莲等物尽数吃了个干净。 吃完了金丹和雪莲,邀月拍拍手,把仙术袋抛回季沉的怀里,然后道:“多谢了,以后我回天庭会报答你的。” 季沉紧紧攥着着手里的仙术袋,虽然有些生气,可看着邀月那张无比坦然自若的脸,他又觉得是不是自己太小气了…… 所以季沉愣了半晌,忽然怯生生地道:“你是不是饿了?可这些东西不顶饿呀……” 邀月本来想径直御风离去,可听到季沉这句话却眉头一皱,忍不住便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盯着眼前的季沉道:“你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 季沉看着这样的邀月,打了个哆嗦,默默退后了一步。 邀月以为季沉是为了讨好自己才这么做的。 毕竟整个天庭都知道季沉暗恋他,现在季沉又突然在这地方巧合地出现,还带着这么多金丹,目的可想而知,但现在季沉居然装作不认识他? 蛇性多疑,邀月眯了眯眼,忽然勾唇一笑,缓缓上前一步道:“季沉,是你自己偷偷来找我的,还是天帝让你的来的?” 邀月自信自己这个微笑可以迷倒仙界一大片元君和仙子,可眼前的季沉偏偏看到他跟看到鬼似的,惊吓地又退后了一步,道:“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邀月微微一愣,却仍觉得季沉是在搞鬼——故意掩藏自身的仙气,让人觉察不到他的内丹存在,这么鬼祟,一定是别有所图。 不过季沉演得这么天衣无缝,邀月一时间倒也想不到什么好的方法,转了转眼珠,邀月最终决定将计就计,然后他目光一动,忽然换了副和缓的神色,道:“我确实是有些饿了,所以适才才冒犯了你,真是抱歉。你知道这附近有什么可以找到吃的地方吗?” 季沉虽然不怎么相信邀月的话,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看到邀月这张面容却总有一种恍若隔世的熟悉感,无论如何都讨厌不起来。 所以吭哧了一会,季沉沮丧着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道:“我跟停轩吵架了,停轩跑出来——” 说到这,季沉便不自觉地又想起洛停轩跟巫谢的那件事,顿时红了脸,而这脸红看在邀月眼里却是无尽的破绽了——果然眼前这人是在装傻,终于抵挡不住本真君的魅力,露陷了吧? 但季沉红着脸,垂着头,扑朔着睫毛的样子还真的不是特别让人讨厌,一点做作的感觉都没有。这让邀月很惊诧于季沉的演技。 而这个时候,季沉抿了抿唇,觉得不能往下说,便省过了中间的过程,转移话题续道,“我出来找停轩,可是找不到他,又迷路了,所以我也不知道现在哪里都可以找到吃的东西。” 想了想,季沉又认真道:“而且我还没有找到巫谢和停轩,应该不能陪你了。” 邀月听到季沉这话,目光微动,觉得季沉这是变相地欲拒还迎,实在是居心叵测。 不过邀月想了想,有一个法力低微的仙君在一处也聊胜于无,所以便‘大发慈悲’地笑了笑,道:“既然如此,我可以先陪你去找你的朋友。” 季沉对邀月态度突然的转变有点疑心,可也只是疑心,现在宛若一张白纸的他根本估摸不到邀月的那点心机。 虽然觉得邀月的长相不至于吓到巫谢和停轩,然而认真想了想,季沉还是为难地道:“巫谢和停轩都不太喜欢外人,我不知道能不能带你去找他们……” 邀月原本以为大功告成,听到季沉这话,差点没喷出一口老血来。 这会他怎么看季沉,都怎么觉得季沉像那个故作清纯却心机深重的苏妲己,不住玩着欲擒故纵的把戏,自己还偏偏不好不上钩。 沉默片刻,邀月一咬牙,觉得自己要舍身取义一次了,于是他便侵身上前,凑到季沉的耳边,微微一笑,暧昧地低声道:“只要你愿意带我去,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说着,邀月还在季沉耳畔轻轻吹了一口气。 季沉耳畔一酥,随即他便想到今日洛停轩对他做的那些事,顿时身子就哆嗦了起来。 他这点反应看在邀月眼中,被邀月当成了兴奋过度,邀月这会便轻笑一声,抬手想要揽过季沉的腰。 可偏偏就在邀月的手指碰到季沉的皮裘外时,季沉银牙一咬,忽然抬腿便狠狠踹在了邀月膝盖上,一鼓作气把邀月踹了个四脚朝天,接着季沉大喊一声‘坏人’,然后扭头就跑。邀月何曾吃过这种亏,当即恶狠狠一掌,拍碎了身下的坚冰,然后便纵身而起,去追那逃跑的季沉了。 季沉此刻没有任何修为,又裹着厚厚的皮裘,根本就跑不快,三两下就被邀月追上,然后一把按倒在地面上。 邀月眼神阴沉地盯着一脸惊慌的季沉,狠狠扣着他的手,怒道:“季沉,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只要你能带我出去,要我做什么你便直说!不必这么拐弯抹角的!” 这会的季沉根本就听不懂邀月在说什么,他愣愣地盯着邀月那张阴冷俊美的面容看了片刻,忽然便眼眶一红,然后便低声抽泣了起来。 这下子轮到邀月发蒙了。 邀月对于应付眼泪这桩事实在是没有任何办法,他看着季沉哭得难受的样子,自己心中也不由得嘀咕了起来。 思忖片刻,邀月忽然低声道,“你别动。” 季沉抽了一下鼻子,用红通通的眼睛盯着邀月,虽然神情很委屈,但他真的就没有再动了。 邀月看到这样的季沉,一时间倒也觉得季沉还算挺乖巧,谁知道季沉是被他翻脸比翻书还快的情绪给吓到了,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看着季沉沾满了泪水的面容,邀月难得纡尊降贵地伸出袖子,胡乱替他擦了擦眼泪,接着邀月便伸手按在了季沉的丹田上。 探查了片刻,邀月不由自主地便皱起了眉头。 真的没有内丹? 随后,他便看向季沉还含着眼泪的,那双黑亮的眼睛,尽量柔声道:“你真的不记得我是谁了?” 季沉微微一怔,随即十分肯定地点点头,末了他看着邀月惊讶的神情,似乎是害怕邀月不信,又低声补充了一句,“我一直住在这里,除了巫谢和停轩,我再不认识任何人。” 邀月:“……” 季沉的模样不像是作假,邀月思索了一会,便猜测或许是季沉得罪了天帝,又或许季沉是跟自己一样被天帝送来喂苍蛟的? 想到第二条,再想到季沉没有内丹,邀月忽然觉得自己一切都想通了。 顿时,邀月便有些愧疚和尴尬了…… 而就在这时,季沉小声道:“你是不是觉得我长得很像你讨厌的一个人?所以才这么对我?可是我真的不认识你……” 邀月深深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宛若白痴的季沉,再也不按着他了,起身扭头就走。 季沉看着邀月就这么离开,眨了眨眼,基本可以确定这事确实是误会了。 可也不知怎么的,看着邀月御风离去的孤高背影,季沉心中就生出一种酸酸的情绪,然而偏偏他自己也说不出来这情绪是什么,最后也只有慢慢地拍了拍身上沾着的雪沫,站了起来,朝着邀月离开的相反方向慢慢走了过去。 · “你出来了。”一道光芒闪过,披着黑色斗篷,看不清面容的男子出现在了正在打坐调息的苍蛟面前。 苍蛟听到这个声音,缓缓睁开眼,随即他勾勾唇,语带讽刺地道:“天帝陛下终于肯来见我了?” “阿陵,你我之间何必如此?”男子说着便缓缓解开了自己的斗篷,露出他的面容来,俊雅中带着几丝高高在上的威压,正是天帝,只不过他这会未戴顶冠,只是用一根发带将长发松松束在身后,看上去比之前要温和随性许多。 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苍蛟原本淡然的面孔忽然撕裂开来,他眼中闪过一道深深的恨意,冷冷道:“若不是你,我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说着,苍蛟忽然痛苦地咳嗽出一口鲜血,按着胸口,剧烈地喘息道:“你让邀月来杀我,分明就是想我跟他鹬蚌相争,你渔翁得利吧?” 天帝没有料到苍蛟会受这么重的内伤,目光一怔,随即他便辩解道,“我明明告诉了你他的命门,你又怎么会伤成这个样子?” 苍蛟脸色苍白,俊美的脸上写满了讽刺,“收起你那套假好心!你的性情我再了解不过,明知道邀月的内丹会排斥我,你却诱骗我说邀月的内丹对我极有进益,咳、咳咳——” 鲜红的血液一口口喷出来,惊心动魄,天帝看着这一幕,再看着苍蛟俯身时背上那无数狰狞的疤痕,心中隐忍的情绪再也按捺不住,便一步跨上前来,握住苍蛟的手腕,急道:“阿陵,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走开!”苍蛟猛地甩手,天帝被他推地一个踉跄,这一万多年来,从没有人敢对天帝这么放肆,但天帝眼中一痛,此时却丝毫不以为然,而是继续走了一步上前,俯下|身,缓缓低声在苍蛟耳畔道:“阿陵,你相信我,我心里一直都有你。” 天帝这句话一说出口,便如他所料的,苍蛟身躯一震,随即便抬起头,用一种极其难以置信地目光看向天帝。 看着苍蛟这么灼热的目光,天帝微微有些心虚,但很快他缓缓坐到了苍蛟身侧,柔声道:“阿陵,我若真的忘了你,恨你,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放你出来?你知道我所有的秘密,我若是真的为了现在这个位置,又怎么会不对你斩尽杀绝?” 苍蛟听着天帝的陈述,目光不由得缓缓软化了下来,天帝看着苍蛟那熟悉又俊美桀骜依旧的脸庞,心中一颤,不由自主地便又唤了一声,“阿陵……” 苍蛟听到这声熟悉的呼唤,眼中立刻便显出几分奇异的光彩来,带着爱意,带着缱绻,也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两人也不知道是谁先主动,就这么动情地吻在了一处。 天帝嘴里尝到的,都是苍蛟鲜血的腥气,他有些心痛,又带着隐隐的满足——即便是过了这么多年,苍蛟仍旧是一如既往,死心塌地地爱他,那么这次的事…… 思维到此戛然而止,一阵剧烈的刺痛贯穿了肩胛骨,狠狠地将天帝钉在了身后的石壁上。 天帝想要挣扎,可等他看清楚身前插着的剑时,不由得目光一颤,“龙骨剑!” 苍蛟随即便冷笑出声,他此刻唇角还挂着几分鲜血,但脸上的柔情早就荡然无存,只剩下了无尽的恨意和阴冷。 “阿陵……”看着这样的苍蛟,天帝不由得心中有些发冷,而此时此刻他只有服软求饶。 但天帝终究是高估了自己。 苍蛟听到这声呼唤,讽刺地一笑,随即狠狠地给了天帝一记耳光,然后猛地俯身上前,将手中的龙骨剑钉得更深了几分! 唔——! 天帝的俊逸的面容当即便痛得扭曲了起来。 “痛吗?”苍蛟放肆地冷笑,“当时你让人用金乌锁穿透我的锁骨时,可比这要痛上千倍万倍!” 天帝额上冷汗淋漓,此刻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忍着肩上的剧烈痛楚,低声道:“阿陵,咱们有话好好说……” 苍蛟听到这话,忽然轻蔑地笑了一声,然后他居然真的一把抽出了贯穿在天帝肩膀上的龙骨剑。 鲜血四溅,天帝踉跄几步,便顺着坚硬的石壁无力地滑了下去,他的手指无力的抓挠着石壁,可就是什么都握不住……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自己会提不起一点修为? 天帝的心越来越冷。 苍蛟看到天帝这幅模样,不由得轻笑一声。然后他缓步走了上来,一把狠狠捏住了天帝的下巴,凑到那张熟悉无比却又让他憎恨无比的面容前,一字一句地低声道:“当年你算计我的,我都好好记着呢。现在,你就等着看我如何,一点一点,全部地还到你的身上……” 天帝看着苍蛟眼中闪烁着的兴奋和恨意,不由得痛苦地闭上了眼。 他终究还是棋差一着。 · 邀月拈了御风诀,飞行了一阵子,吹着舒爽的天风,看着四周的流云,也不知道怎么的,邀月心里就有些不痛快。 季沉现在失去了内丹,还没了记忆,自己又把他仙术袋里那些保命的金丹和雪莲都吃光了,他一个人迷了路,又傻傻的,万一被熊叼走了怎么办? 然而被熊叼走倒还是其次,就季沉那样子,保不准自己就在雪地里饿死冻死了…… 越想,邀月便越觉得自己做事有欠坦荡,一咬牙,他扭头原路返回了。 等邀月在半空中看到季沉那团笨拙的身影时,季沉才走出不到半里地,邀月在心里默默骂了一声‘真蠢’,却还是耐着性子,御风落了地。 季沉本来小心翼翼的走着路,这会听到背后有动静,扭头一看,便看到了邀月,他愣了愣,小声道:“你怎么跟来了?” 邀月自然不可能暴露自己的真实想法,而是皱眉道,“我是迷了路。” 似乎是怕季沉不信,邀月又打了个补丁,道:“这雪地里连棵树都没有,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实在是太容易迷路了。“ 季沉也没有觉得邀月的解释敷衍,因为他觉得既然之前是误会,那邀月就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于是他淡淡哦了一声,继续朝前走。 季沉的冷淡让邀月十分没有面子,他自认魅力非凡,只要有点眼见力的人都会对他笑脸逢迎,而季沉偏偏没失忆的时候还暗恋过他,怎么这会就变成这幅德行了? 邀月有些生气,但转念一想,季沉现在的智商大概连一个小孩都不如,就跟傻子没什么两样,自己跟傻子计较什么? 这样想了之后,邀月便有心安理得地当牛皮糖的动力了。 于是,季沉往哪走,邀月也就往哪走,走了一阵,季沉忽然停住步子,有些气鼓鼓地回过头,道:“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邀月被发现的一瞬间,竟然微微有些心虚,不过很快他便‘厚颜无耻’地勾唇淡笑道:“这雪地这么大,又没有路,凭什么只许你走,不许我走?” 季沉知道邀月这是在狡辩,他想要生气,想要骂邀月无耻,可他自己脸皮薄,说不出这种话来,所以最终季沉默默瞪了邀月一眼,扭头继续走。 邀月看着这样好欺负的季沉,心里忽然对季沉生出几分兴趣来,也觉得自己是不是对他有些过分,所以想了想,邀月两步追了上来,低声道:“我们还是同路吧,这雪地里白熊和苍狼都不少,你没有修为,又带着这么多法宝,很容易被人盯上的。” 说到这里,邀月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对季沉关心过度,于是他微微咳嗽了一声,道:“毕竟我吃了你那么多东西,也该报答一下你。” 季沉听到邀月这句话,微微眨了眨眼,凝神看了邀月一会,似乎是在判断邀月的话究竟是真是假。 邀月第一次被人这么认真地看着,饶是洒脱如他,也忍不住尴尬地别过脸,微微咳嗽了一声,“你看够了没?” 季沉冷不防被邀月这么一问,自己吓了一跳,随后他哦了一声,有点不好意思地低头道:“既然你这么说,那就这样好了。” 什么叫‘你既然这么说,那就这样好了’,邀月觉得现在的季沉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不过念在季沉脑子不怎么好使的份上,邀月也就不计较什么了。 季沉把自己裹在白熊皮裘里,慢吞吞地往前走,邀月耐着性子跟在他身后。 两人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季沉忽然就踉跄了一步,跌倒在地,邀月皱皱眉头,象征性地上前去扶了扶他,结果居然没扶起来。 “你没事吧?”邀月低头看向季沉的脸,结果发现季沉脸色发白,睫毛轻颤,眼眶还有些发红,似乎是很难受。 “……我的脚好痛。”季沉如是低声道。 邀月听到这话,猜测季沉可能是崴了脚了,便转身走到季沉近前,道:“哪只脚,伸出来我看看。” 季沉愣了愣,随后他抿着唇很小幅度地摇了摇头,“就是冻得痛,麻木了。” 邀月听到这话,额头上顿时跳起一根青筋——好歹也是仙君,这也太娇弱了吧? 其实邀月不知道,季沉当年被他打断了仙根,又遭此劫难,身体已经比一个普通凡人都不如,能在这冰天雪地里走上这么久,已经是十分难得了。 季沉默默垂着头,自己伸手去揉腿,一边揉一边低声道:“你还是自己走吧,我真的走不动了,我看你身体很好,应该可以尽快走出去的。” 邀月本来是想吐槽季沉,但看着季沉那苍白的小脸和痛得微颤的羽睫,倒也不忍心骂他了。没办法,邀月最后只有背过身去,有些没好气地道:“上来吧,我背你。” 季沉看着邀月宽阔的后背,微微一愣,随即他摇头道:“不行,你背着我我会拖累你的。” “让你上来就上来,哪来那么多废话?”邀月有点怒了。 季沉陡然被邀月这么一骂,自己也赌气了,别过头,道:“不要。” 邀月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不能由着季沉这个傻小子摆布,于是他便猛地一转身,然后俯下身凑到季沉的身前,盯着季沉威胁道:“你不让我背,那我就抱你咯?” 因为是突然的举动,邀月自己也没把握好这个距离,一时间二人都能看得清楚彼此明亮的瞳孔和细密的羽睫,邀月看着季沉那黑亮到几乎没有任何杂质的瞳孔,忽然心跳便慢了一拍。 这会倒是季沉先反应过来,他缩头往后让了一让,嘀咕道:“你这人好霸道,我不让你背是为你好——” 话还没说完,季沉便惊呼一声,被邀月拦腰抱了起来。 邀月原本看着季沉把自己裹得鼓鼓囊囊的,以为他应该不会太轻,可抱到手上才发觉,原来季沉这么轻? 随着邀月的动作,季沉长发的发梢扫过了邀月的鼻尖,洒在他的侧脸上,就在这时,邀月忽然嗅到一股异常熟悉的清香—— 那是沉星常用的木樨香。 邀月心头大震,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季沉清秀无辜的侧脸,忽然便一咬牙,猛地将季沉摔在地上。 “你凭什么学他?!”邀月几乎是毫无理智地冲着季沉发怒道。季沉被摔得七荤八素,浑身剧痛,听到邀月这么一句责问的话,咬着嘴唇便大声反驳道:“我没有学过任何人!” 邀月被季沉这么一声震得脑子清醒了几分,随后他便意识到,这个季沉是没有记忆的,而且这也可能是个巧合——毕竟季沉这样身份的人是很难接触到沉星的,更别说靠近嗅到他身上的熏香了。 想到这一点,邀月便知道自己是关心而乱了,他看着疼的憋着嘴不停地揉着腰部的季沉,心中一动,二话不说便走上前去将季沉再次抱了起来。 这一次季沉没有再给邀月留情面,而是直接伸手就对着邀月乱拍乱打,怒道:“你这个疯子!放我下来!” 季沉的手冻僵了,身体又弱,这拍打对于邀月来说根本就是蚊子挠痒,不过季沉这么挣扎也确实让邀月不太好走路。 所以最终邀月干脆地攥住了季沉的手,然后封住了季沉的五感,用意识跟他交流。 ——刚才的事是我的错,你现在腿脚不便,我必须把你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你是坏人! 邀月听到季沉这么干脆而孩子气的一个反驳,自己的脸色都有点滑稽,最终他抓着季沉的手,放进了季沉厚实的皮裘中,再给季沉缓缓戴上了风帽。 ——不管我坏不坏,总之我不会看着你死掉。 季沉没有任何反应了。 邀月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季沉,因为被封住五感,所以季沉从外表上看同沉睡没有什么两样。 苍白的小脸被雪白的绒毛簇拥着,愈发显得小的可怜,睫毛静静地盖在眼下,嘴唇抿着,模样十分柔和。 看着这样的季沉,再嗅着那熟悉的木樨香,邀月心中又动了一动,随即便是惆怅。 自从那次他的生辰宴会之后,沉星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来同他见面了,生辰宴会也没有带给他任何礼物。 因为沉星曾经对邀月说过,若是某一天他不来找邀月了,就证明二人之间缘分已尽。 邀月心中担忧,也为此去过几趟离阳殿,可次次都被拒之门外。 沉星的无情让邀月十分心烦意乱,因此在天帝要他下凡除掉苍蛟的时候,他也没有犹豫地答应了下来——他想借杀戮忘掉一些事。 可偏偏天帝是给他下了个套,触了霉头不说,还遇到这么样一个宛若傻子般的季沉…… 唉…… · 洞窟中,巫谢看着一旁裹着厚厚毛毡,沉睡中的洛停轩,心情十分复杂。 洛停轩清俊的五官还带着情|欲过后的一点潮红,衬着火光,异常鲜活动人。 可看着这样的洛停轩,巫谢有些郁闷。 按道理来说,巫谢心悦洛停轩,又那般占有过洛停轩,是应该会化成男子的,可偏偏巫谢的身体没有发生任何变化——雌性的生|殖|器官仍旧在他体内,没有丝毫退化。 默默攥紧了手里的树枝,巫谢一咬牙,把树枝捏断,接着他便走到了洛停轩的身边,俯身吻上了洛停轩那薄红诱人的嘴唇。 再试一次,或许就可以了呢? 巫谢抱着这个念头将洛停轩抱了起来,扯落了他身上裹着的厚厚毛毡,顿时洛停轩那光洁白皙的肩头便露了出来,巫谢深吸一口气,吻了吻洛停轩的唇间,便轻车熟路地伸手往下探。 就在巫谢的手指抚上了洛停轩的隐秘入口时,忽然一只手攥住了他的手腕,接着洛停轩清冷的嗓音便响了起来。 “你想做什么?” 巫谢微微一愣,正想笑着安抚一下洛停轩,可没料到洛停轩动作迅速地拈诀将他定了身,没有任何防备的巫谢立刻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洛停轩冷哼一声,扯起自己的长袍裹住身躯,随后便抽出自己的长剑,指着巫谢的胸膛冷冷道:“我早就知道你不怀好意,你分明已经变过身了,为什么还要缠着我?” 巫谢看着目中饱含怒意,神色清明的洛停轩,便知道自己上了洛停轩的当,随后他便低声解释道:“我也不想这样,我确实是没有变身成功才想着再同你试——唔——” “狡辩!” 剩下的话变成了痛呼,洛停轩冰凉锋利的长剑竟是刺入了巫谢胸口半寸,很快便有汩汩的鲜血从里面淌了出来,把衣袍湮红了一大片。 巫谢抿抿唇,强力克制住自己痛苦的呻|吟,仍旧是柔声辩解道:“停轩,我知道你接受不了这件事,可我真的没有恶意——” 说到这,巫谢痛苦地咬了咬牙,喘了口气,方道,“我是真心喜欢你。” 巫谢这句话说出口,洛停轩心头一震,不只是怒还是羞,竟是硬生生又将剑尖刺进了巫谢胸口几分。 这下次巫谢彻底疼的满脸冷汗,嘴唇颤抖着,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洛停轩看着巫谢神色不妙,醒悟过来自己做了些什么,立刻便一把抽出了长剑,长剑一抽出,那血涌得更快了,很快便沿着衣角淌到了地面上,巫谢闭着眼,长睫颤动,急促地喘息着,神色异常痛苦。 “你这人满嘴谎话,我不听你的解释!” 丢下这么一句话,洛停轩竟是逃避一般地匆忙提着剑,转身出了山洞,巫谢心中惊慌,忍着剧痛喊了好几声‘停轩’,可洛停轩偏偏对他不闻不问。 最终巫谢气力用尽,呼吸都变得微弱起来,他额上冷汗密布,脸色因为失血过多苍白地可怕。 巫谢睁着那好看的眼睛,静静看着风雪呼啸的洞外洛停轩消失的地方,神色异常苍凉地晕了过去。 · 邀月抱着季沉,也不知道走了多远,走到邀月都有些承受不住的时候,他终于看到前方有个影影绰绰的山洞。 邀月心中大喜,当即快步走上前去,可等邀月走到洞口时,里面便传来几声异常愤怒的咆哮。 竟然是个狼窝! 邀月对于这些普通的苍狼根本不放在眼里,长袖一挥,三下五除二便收拾了个干净。 可等苍狼死的死跑的跑之后,邀月看着这一片狼藉的洞穴,犯了难。 他是个有洁癖的真君,这山洞里不光是有苍狼叼来的肉块,猎物,还有各种腐烂的骨头,嗅着那味道,邀月便觉得自己要窒息了。 可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季沉,邀月感觉季沉脸色泛红,呼吸已经有些不稳,似乎是得了风寒,不能再吹风了。 没办法,最终邀月只有咬咬牙,将季沉放到山洞边靠住,自己便捋起袖子,将洞穴打扫了一遍。 打扫完山洞,邀月扭头回来准备抱起季沉,却赫然发现一条毛茸茸的小狼在季沉的手边不住磨蹭,邀月眉头一皱,正想挥手把那小狼赶走,那小狼却忽然可怜巴巴地冲着邀月叫了一声。 小狼的两只眼睛黑溜溜的,闪着亮光,邀月看着小狼这幅表情,忽然便想到了季沉,似乎……还挺像? 就因为这个,邀月大发慈悲,放了那小狼一马,他起身小心地把季沉抱到山洞里面来,升起火,再摸了摸季沉的额头——滚烫无比。 邀月叹了口气,心情有些烦躁。 按道理来说,他不应该这么担心的,可当他真的看着季沉生病难受了,自己也莫名觉得心中发酸。 一旁的小狼看着邀月这模样,再看了看季沉,低低叫了一声,又跑过来舔季沉的手。 邀月看着这小狼,目光动了动,抬手解开了季沉封着的五感,随后便低声问道:“季沉,你感觉还好吗?” “渴……”这是季沉能发出声音后说出的第一个词。 季沉的声音沙哑无力,显然是风寒有点严重,邀月听到他这话,眼前一亮,随后他便低声哄道:“我马上就去弄水给你。” 说这句话的时候邀月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神态和声音有多么柔和。 放下季沉,邀月起身去洞外捧了一捧雪回来,再伸手放到篝火旁边。 火焰的热度很快便让那雪融化了,可水毕竟是水,等邀月捧着那融化的水送到季沉唇边时,那水早就从指缝间漏的差不多了。 喂了半晌,也没喂进多少水,季沉的脸色更红了,嘴唇也干裂到不行。 最终邀月深吸一口气,重新去捧了一捧雪,然后他一口气把那雪含进了嘴里。 口腔柔软温暖,但毕竟比不上火焰,只是一会,邀月的舌头和口腔都冻得发痛,不过有水就好…… 含化了一捧雪,邀月便走过来,抱起季沉,用自己已经冻僵的嘴唇,贴上季沉干裂的薄唇,然后十分小心地将那嘴里的雪水缓缓渡了进去。 季沉尝到水的滋味,自己便不自觉地伸出舌头想要索取更多,因为风寒的关系,季沉的口腔十分滚烫,舌头也是温软发热的。季沉的舌头舔舐上了邀月的薄唇,让邀月顿时便怔在了那里。 很快,邀月的脸也可疑地红了。 雪水全部都渡了过去,邀月便深吸一口气,猛地抬起头,有些尴尬地抬起袖子擦了擦嘴唇,再偷偷看了季沉一眼,恰巧季沉在这个时候伸出舌尖,缓缓舔了舔自己已经变得湿润的薄唇。 粉嫩的舌尖在微红的薄唇上转了一圈,再衬着季沉飞红的柔和脸颊,这场面让邀月都有些面红耳热。 最后邀月自我掩饰性地轻声咳嗽了一下,便扭头去洞外继续捧雪了。 第29章 错爱 邀月就这么来来回回跑了几趟, 他本是蛇,体温不高, 很难将冰雪融化,所以到了最后几次他的口腔都冻得没有知觉了,还刺痛无比。 不过庆幸的是,季沉终于没有那么难受了, 虽然脸还有些红,但已经没有露出十分难受的神情。 邀月看着季沉安稳睡着的模样, 不知道怎么的,心里就平静了许多,看着静静燃烧的篝火, 累坏了邀月便拥着毛茸茸的季沉睡了过去。 方才那只小狼见到二人这幅情形, 偏着头看了看,忽然跑去叼了一下邀月抱着季沉的手, 结果邀月纹丝不动。 小狼似乎也是害怕被邀月发现自己会死得很惨,便自己蜷缩在季沉毛茸茸的衣摆旁睡了过去。 第二天清晨,季沉比邀月先醒过来,洞外的风雪似乎止住了一些,季沉睁开眼朝洞外看了看, 果然天气在渐渐转晴。 篝火燃了一夜, 现在已经只剩下一点微温的余烬了, 整个洞中弥漫着一股清寒的气息。 彼时邀月还抱着季沉,不过他的头已经垂到了一旁,一头黑发散落在季沉雪白的皮裘上, 异常柔滑黑亮,手也只是松松地搭在季沉的身上。 季沉虽然昨日烧的厉害,但也略微记得邀月是如何抱着他,如何用雪水给他降温止渴,所以这会邀月在季沉的心里的地位略略上升了一点。 小心翼翼地将邀月的手拿开,季沉自己慢慢起身,然后他看了一眼邀月身上单薄的衣袍,目光动了动,便将自己的皮裘解了下来,缓缓盖在了邀月身上。 季沉做这个动作的时候,看着邀月那冷白修长的手,便自然而然地上去摸了摸——果然如同他想的一样,冰凉冰凉的。 季沉抿了抿唇,扭头又拾了几块干柴,把已经熄灭的篝火重新点燃了起来。 明亮的火焰在洞中跳跃着,温度渐渐升高,季沉自己里面穿着巫谢给他做的皮质的剑袖短袄,倒也不觉得太冷。 “嗷呜……”一个低低的声音忽然在季沉身侧响起,季沉眉头一动,转脸一看,发现自己脚边不知道什么时候蜷缩了一个小小的狼崽,一身雪白的皮毛异常好看,眼珠子黑亮亮的,十分灵动。 季沉见到这小狼崽,心里便异常喜欢,于是他便默默蹲下身伸手去抚摸了一下那小狼崽软乎乎的脑袋,柔软的绒毛蹭在手心,痒痒的,很舒服。小狼还趁势扭着脖子翻了个身,在季沉手下打滚。 季沉见到这么可爱的小狼,当即便轻声笑了出来,笑得眉眼弯弯,异常好看。 就在季沉同小狼玩得异常开心的时候,他忽然觉得背后的光被人挡了一块,下意识地回头,便看到邀月拿着皮裘要往他身上披。 二人目光相对,邀月微微尴尬了一下,却仍是十分自然地伸手将皮裘披到了季沉的身上,顺手拢了一拢,低声道:“你刚病好,该多穿点。” 季沉听到邀月这么柔和的语气,自己也就笑了笑,仰头道:“其实我不冷,倒是我看你的手很凉,才把皮裘给你穿的。” 季沉笑起来的时候白皙的脸上全是十分纯真的神情,眼睛又黑又纯粹,唇角和眉眼都勾起来,柔和又亲切。 看着季沉这个笑意,邀月恍惚了一阵,脑子里不由自主地便想起沉星来——虽然这两人生得一点都不像,可笑容却是十分相似的。 季沉见到邀月盯着自己发呆,想到昨天的种种因果,不由得好奇问道:“你……是不是有一个朋友同我长得很像?”邀月听到季沉这句话,陡然回过神来,随即他神情有些黯然的摇摇头,道:“不是,我只是想到了一些事。” 季沉看着邀月的神情,就知道他有所隐瞒,不过季沉向来对他人的事不太好奇,点点头,便又转过脸,笑嘻嘻地同小狼崽玩了起来。 邀月立在季沉的背后,看到季沉同那小狼玩得不亦乐乎,无忧无虑的模样,忽然便想起沉星同他在一起的时候,虽然也常常笑,但那笑里总带着几分忧郁的味道,问沉星为什么,沉星也总是不回答。 现在看到,倒是季沉比沉星要开朗得多。 于是邀月又联想起来季沉暗恋自己的事情,说起来季沉这么坦荡的性格应该是喜欢就喜欢了,所以当时才会那么做吧?想想其实季沉也没什么错,那些人总对自己说季沉是癞□□想吃天鹅肉,可现在看看季沉的模样,又分明比那些造谣的仙君们的嘴脸好看多了。 只可惜,季沉记忆全失,不再喜欢他了。 无数的思绪在邀月脑海中纠结成一片,他从轮回镜中出来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一定舍弃了一部分的记忆,可那些记忆究竟是什么,他是永远都找不回来了。 想到这么一层,邀月不由自主地便烦躁了起来,按着太阳穴皱眉沉默了一会,他便一声不响地起身往洞外走。 “你去哪?”季沉见到邀月要走,连忙问道。 邀月方才想到那些事,不知怎么地,就特别想回天庭再跟沉星见上一面,无论结果如何,也好让他定了这份心。 可现在季沉这么一喊他,他又反应过来——季沉没有内丹,身体又虚弱,如果离了自己是绝对不能活着走出这片雪地的。 邀月犹豫了。 其实邀月异常冷血,他本就是蛇,自私冷漠是他的天性,可今天因为季沉,他倒像是变了一个样子一般。 “你这怎么了?”季沉见到邀月背对着他,身子不动,也一言不发,不由得出口问道。 邀月听到季沉这声呼唤,最终长出一口气,抹去了脸上那冷漠的神色,换了副柔和的面孔,扭头低声道:“我出去找些吃的,你在这等我。” 季沉听到邀月这句话,眨了眨眼,忽然笑了笑,站起身来走到邀月面前。 “你要同我一起去?”邀月不由得皱眉道。 季沉摇摇头,便随手将自己的皮裘脱了下来,递给邀月微笑道:“洞里我生了火,很暖和,你既然要出门就穿上这件吧,我看你体质偏凉,若是受了风寒就不好了。” “……我不冷。”邀月看着这样的季沉,实在是没法狠下心来,甚至他都觉得自己要被季沉给同化了…… 邀月话音刚落,一个温暖的手便迅速地抓了一把他露在外面的手掌,又很快松开了。 随后季沉便露出一脸‘我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埋怨着笑道:“你看,这么凉还说不冷。”说着,便踮起脚,抬手将皮裘往邀月背上披。 季沉的面容每时每刻都带着几分天真,可他的手却是干燥温暖,骨节分明的,同他的面容很不相称。 只是那只手…… 邀月心中骤然一惊,忽然便抓住了季沉想要给他披上皮裘的手,季沉惊呼一声,没有站稳,一下子便跌到了邀月的怀里。 跌到邀月怀中的时候,季沉的头就撞在邀月的胸口上,他鼻息里全都是邀月身上那股清冷的香气,也不知怎么的,嗅着那股香气,季沉原本绷紧的身体却渐渐地舒缓了下来。 而此刻的邀月却是心潮起伏,他想起了很多从前他从未注意的细节。 他站立着拥抱沉星的时候,沉星靠在他身上也是恰好头抵着他的肩膀或是胸口。可每一次参加重大的庆典,他远远看着沉星却总觉得沉星跟他差不多高,不过那个时候沉星不许邀月在公众场合认他,所以邀月便也没有细看。 而现在邀月抱着季沉的感觉却是跟当时他抱着沉星时候的感觉如出一辙。 “你干什么……”季沉迷糊了很久才反应过来两人这样的动作是不对的,事很危险的……可已经持续了这么久,他倒自己有些不好意思挣脱了。 听着季沉细若蚊蝇的声音,邀月心中一震,忽然便紧紧抱住了季沉,再握着季沉的手,一点点顺着他的手臂往上摩挲。 没错! 一模一样! 这就是沉星的手,是他的手臂,连肘关节处那一点微微凸起的骨节都一模一样! 邀月微凉的手在季沉温暖的身子上摩挲,季沉有些害怕,但他也明显感觉到邀月的情绪并不是带有侵略性的,而是带着一种,探索?或者说是确认的情绪…… 此刻的邀月心潮澎湃,他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这些念头都杂乱无章,最终邀月狠狠心,一咬牙,撕拉一声扯开了季沉厚实的前襟。 季沉白皙的胸膛顿时袒露在了邀月的面前,邀月的目光顿时落在季沉修长脖颈下玲珑剔透的锁骨上,一个浅色的伤痕赫然在目! 邀月死死盯着季沉锁骨上的那个伤口,就像是发现了什么最可怕的秘密一般。 就在邀月激动着想要一把将季沉搂入怀中,也疑惑着想要问季沉很多话的时候,季沉迎面狠狠甩了他一个耳光! 啪! 响亮的耳光声在洞窟中回响,邀月的俊美的侧脸上留下了一个鲜明的巴掌印,他偏着头,彻底被打懵了。 而季沉咬着牙,狠狠地骂了一句流氓,就自己擦着微红的眼眶,拉着衣襟猛地冲进了洞外茫茫的风雪中。 等邀月回过神来的时候,季沉已经跑出去了老远。 此刻的邀月心急如焚,却也欣喜若狂,他一边叫着季沉的名字,一边疾奔着追了出去。 · 季沉不明白,为什么遇到他的人都会那么对他,先是洛停轩,后是邀月。 他擦着眼泪不停地跑,他实在是不想要这样! 开开心心做朋友不好吗? 邀月急切的呼喊声远远传来,季沉听到邀月的声音心中是害怕又烦躁,只能卯足了劲拼命往前跑。 风雪呼呼地刮在脸上,把季沉的脸扫得生疼,可他也顾不上这么多了。 忽然,一双手臂从季沉身后伸了出来,紧紧抱住了季沉,季沉微微一愣,抖了一抖,第一反应就是邀月,可下一秒,邀月的呼喊就从远处传来。 “我找你找了好久……”清俊的侧脸从季沉的脖子后面缓缓贴了上来,洛停轩把下巴搁在季沉的肩膀上,他闭着眼,紧紧地抱着季沉,身子还有些发抖——他实在是害怕季沉再次在他的面前消失。 “停轩……?”季沉迟疑着出声,随后他小声道:“停轩你先放开我好不好?你这么抱着我我好痛……” 洛停轩听着季沉的话里并没有避讳他的意思,深深吸了一口气,便缓缓的松开了搂着季沉的手臂,不过他这次留了心,一放手便又紧紧抓住了季沉的手掌,牢牢握住,丝毫没有再放松的意思。 季沉原本是想跑的。 可现在分明洛停轩也没有上当。 于是季沉只有无可奈何地垂了垂眼,悄悄退后了一小步,转移了话题低声道:“停轩,巫谢呢?他怎么没来?” 洛停轩听到季沉这个问话,握着季沉的手忽然僵了一僵,而这时季沉也想到昨日他看到洛停轩跟巫谢二人暧昧的场景,脸色也微微变了。 巫谢? 洛停轩的心忽然有些冷,当时他十分气愤,刺了巫谢一剑便转身离开了,那时候巫谢心痛而无力的呼唤还停在他的耳畔…… 他知晓灵山十巫不老不死,自己那么一剑根本就不会让巫谢送命,可现在想起来,却还是十分愧疚和……心痛? 洛停轩的脸色难看至极,季沉看他的神情和微微发抖的手便猜测到或许是巫谢出了什么状况,不由得一把攥紧了洛停轩的手道:“巫谢怎么了?他出事了么?” 听着季沉关切的声音,洛停轩原本还愧疚担心的情绪一下子便化为乌有,他想着自己在雪地里整整找了季沉一夜,可季沉张嘴问的却是巫谢,心中便不由自主生出几分怨气和怒火来。 下一瞬,季沉便被洛停轩封住了行动,那瘫软下去的身子又被洛停轩一把抱在了怀里,洛停轩紧紧地抱着季沉,像是要把他整个人都融进自己的骨血里。 他狠狠抿着唇靠在季沉的肩头上,喃喃道:“你为什么一直这么避讳我?我想你想的都快疯了,你却口口声声问着别人的名字,你知道这么做我心里有多难过吗?” 季沉听着洛停轩近乎癫狂的话语,身子微微有些发颤,可他完全没有摆脱洛停轩的控制…… 洛停轩得不到回应,又或者说他本来就没有指望得到什么回应,便扭头狠狠地吻上了季沉的薄唇。 风雪交加,二人长长的发丝被风吹的凌乱交错缠绕到一处,就如同二人之间的情感羁绊一般——剪不断理还乱。 洛停轩闭着眼,纵情地亲吻着季沉的薄唇,哪怕季沉没有迎合,哪怕季沉的目光中都是惊惧和害怕,洛停轩这一次也没有任何退缩。季沉被洛停轩吻得几乎窒息,手掌也冰凉的发颤,最终,一行清泪顺着他长长的眼睫滑落下来,被风吹得冰凉,又摇摇坠下。 洛停轩分明是看到了季沉的眼泪,他心中也痛,撕裂一般的剧痛,可他就是没有停下自己疯狂的动作,反而还伸出手,缓缓探进了季沉的衣襟里。 洛停轩知道自己是自私了,可他平生就想这么自私一次,喜欢的人就在面前,为什么他就不能拥有? 冰凉的手掌抚摸上了季沉温热的肌肤,季沉原本已经闭上的眼睛陡然睁大,他企求一般地惶恐地看向眼前近乎疯狂的洛停轩,可洛停轩已经是彻底疯魔了…… 就在季沉被洛停轩缓缓推倒在雪地之中,绝望地闭上眼时。一声怒喝携裹着凌厉的掌风传了过来—— “你放开他!” 是邀月。 邀月远远地便看到洛停轩抱着吻着毫无挣扎能力的季沉,然后又将季沉推倒在雪地中,当即心急如焚地冲了上来。 而洛停轩听到邀月的嗓音,身子猛地一震,随即他便唰得一把抽出长剑,翻身搂着季沉跃起,将剑尖直指眼前的邀月,怒道:“你还有脸回来?!” 邀月原本是想直接一掌打死洛停轩,可等他掌风劈到洛停轩面前时,看到了洛停轩那清俊无匹的面容,当即心头大震,猛地收手,自己倒是踉跄着后退了几步,被真气反噬地喷出一口鲜血来。 洛停轩以为邀月是害怕伤到季沉才会如此,便趁这个机会,猛地一剑朝邀月扬起了一层厚厚的积雪。 邀月看到铺天盖地的积雪迎面飞来,当即甩手一掌劈出,可等他扫尽飞雪,能够看清眼前事物的时候,洛停轩已经抱着季沉走远了。 邀月想着洛停轩跟沉星那张别无二致的脸和方才那敌意而冷漠的表情,以及季沉身上那诸多的疑点,脑子里便彻底乱成一团。 不过他并没敢多想,而是迅速地御风追了上去。 · 洛停轩仍是带着季沉回到了之前的洞窟,他心里还存着一点对巫谢的愧疚和眷恋,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回来再看一眼,否则他带着季沉离开也不会安心。 而等到洛停轩抱着季沉走进了那熟悉的洞窟时,静静坐在那里,脸色苍白的巫谢让他心头震了一震。 “你回来了。”巫谢看了一眼洛停轩,接着便低声咳嗽了起来,他胸口的长袍处还染着鲜血,平日里秀美无暇的明媚面容还罕见地多了几分黯淡之色,长睫微垂,眉心蹙起,十分虚弱可怜。 洛停轩原本以为巫谢会离开这里,或者是在休息,现在见到这样的巫谢,他心中的愧疚之情便再也按捺不住。 于是洛停轩暂时便把手中的季沉放下了,再起身缓步走过来道:“你受了伤为何不自行疗伤?” 巫谢听到这话,顿时有些好笑地咳嗽了两声,然后静静看了洛停轩一眼,道:“你的剑——” 洛停轩微微一惊,这才明白过来自己刺伤巫谢用的是承光仙剑,伤口自然难以愈合。 这下洛停轩愈发愧疚难言了,他沉默片刻,便低头从仙术袋中拿出一枚紫髓丹,递给巫谢道:“你先服下这个,会对你的伤势有所缓解的。” 巫谢看了看那枚丹药,也不拒绝,低低道了谢,便接过来两口吞咽了下去。 随后巫谢便淡淡看着洞外,道:“你不必自责,那日是我冒昧了,活该被你刺,之后,咱们就两情了。” 洛停轩听到巫谢最后一句话,心头一紧,顿时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来,正想说些什么,可偏偏这时巫谢却看着季沉所在的方向皱皱眉,径直站起身走了过去,道:“季沉怎么了?” “我见到邀月了。” 洛停轩看着巫谢将季沉扶起来,忽然有些神情恍惚地开口道。 饶是巫谢听到这句话也目光一怔,接着他便问:“然后呢?” “然后?”洛停轩的神情忽然多了几分自嘲,接着他便异常眷恋又不舍地回头看了巫谢怀中沉睡的季沉一眼,低声道:“邀月迟早要找到他,到时候,就没我什么事了……” 末了,洛停轩又落寞一笑,低声道:“我知道我有时候做的事情很疯狂,但一想到季沉可能同别人在一起,我便嫉妒得发疯,我都感觉自己是不是疯了……” 巫谢原本是有些怨恨着洛停轩的,可现在听到洛停轩这番话,心中也忍不住微微一酸。“季沉究竟是什么人?”一个冷冷的声音从洞外传来,接着邀月的身影便出现在了洞窟外面。 邀月身上带着几分戾气,几分冷漠,巫谢下意识地便抱紧了怀里的季沉,略带敌意地往后退了一步。 而洛停轩早已横剑上前,冷笑一声道:“这里没有你的事,你可以走了。” 洛停轩早就感觉事有蹊跷,现在听到邀月这句话更断定邀月也失忆了,便愈发不想让这二人再度重逢。 可邀月哪里是那么好糊弄的人,当即轻哼一声道:“就凭你也想拦着我?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第30章 纠葛 洛停轩知道, 若是让邀月带走季沉,恐怕自己这辈子都没有再见到季沉的机会, 所以他冷笑一声,讽刺道:“我现在确实斗不过你,可你又有什么资格指着我的鼻子说三道四?季沉生命垂危的时候你不见踪影,现在他伤好了, 失忆了,你就来乘人之危么?” 乘人之危? 邀月听着洛停轩像是话里有话, 不过他思路清晰并不会被人随便带着跑,所以他只是迟疑了片刻,便看着洛停轩那张清俊的脸轻笑一声道:“可是我有话要问他, 又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是他什么人?我看你方才那么逼迫他, 也不像是什么好人。你又凭什么替他做主?” “你!”洛停轩本来一腔反驳的话这会被彻底堵在了喉咙里。 就在这二人剑拔弩张之际,抱着季沉的巫谢忽然淡淡开口道:“你们二人在这里争斗有什么意义?既然是为了季沉, 为什么不问问季沉的意思?” “可是季沉把以前的事情都忘得一干二净,问他又有什么用?”洛停轩下意识地出口反驳,反驳之后才发觉,他这么急切反倒是显得有些心虚了…… 而邀月敏锐地觉察到洛停轩情绪的变化,所以他反而轻笑一声道:“既然如此, 我自然会亲自跟季沉道歉, 可你这么急着反驳我的话, 岂不是心虚么?” 说到这,邀月忽然又冷笑道:“一个来路不明的货色居然也敢借用沉星真君的脸,你这种虚伪的人只怕季沉也不会信任你。” 是的, 邀月早就对洛停轩顶着沉星那张脸,却做着令人不齿的事感到恶心了,现下便借机讽刺出来。 而巫谢和洛停轩听到邀月这句话却是一起愣住了,最后洛停轩目光动了动,神情有些怀疑地道:“你到底记得些什么,又忘了些什么?” “与你无关。” 邀月这么一句话把洛停轩噎了个半死,最后洛停轩默默闭上眼,冷哼一声,随后背过身去查看季沉的情形,不准备搭理邀月了。 巫谢自己神情古怪地看了看这二人,可他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信手解开了季沉的定身。 季沉其实一直在装睡,他听着邀月和洛停轩的那些话,心乱如麻。 自己失去了记忆? 那自己原本是应该认识洛停轩和邀月的? 难怪邀月看着他的眼神那么奇怪…… 可是邀月和洛停轩对他做出的种种奇怪的行径让他觉得很不舒服,所以他现在并不想面对这两个人,于是即便解开了定身,季沉也是闭着眼,抿着唇,没有任何回应。 巫谢离季沉最近,他自己都能感觉到季沉紧张的心跳和不甚平稳的呼吸,而洛停轩和邀月走上前来,居高临下,都能看得清季沉因为害怕而颤抖闪躲的睫毛。 二人心中都不太是滋味。 巫谢知道,季沉是被伤得重了才会如此,不由得默默叹了口气,抬头看向二人道:“季沉似乎不愿意跟你们说话。” 洛停轩神情复杂,不置一词,最终他默默垂了眼,缓步退到了一边。 而邀月高高地站着,凝视了季沉带着几分畏惧和害怕的面容半晌,深黑色的瞳孔中不由得闪出几点暗沉的光,随后他也淡淡别过脸去,走到了另一边。 巫谢看着这二人离开,目光动了动,便低下头,柔声在季沉耳边道:“你身体不好,我抱着你休息一会,等你什么时候想说话了,你就睁开眼睛对我说好不好?” 巫谢的声音低沉又悦耳,季沉听着,忽然眼眶一酸,然后他便睁开眼,伸出手抱住巫谢的脖子,将自己的头靠在巫谢的侧脸旁,小声道:“我不想跟他们说话……” 季沉的这个动作简直让巫谢心都化了,他拍了拍季沉的后背,又低声安抚了季沉几句,便冷下了目光看向对面的二人,道:“季沉不想见到你们,你们先出去吧。” 洛停轩和邀月都把季沉刚才的行动放在眼里,邀月倒还没有太多的心理负担,倒是洛停轩,神情愈发复杂酸涩起来。 邀月略略抿了抿唇,便扭头看着季沉的方向,语气坦诚平和地道:“当时我会那么做并不是想要非礼你,只是想确认一下你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故人。” 说到这,邀月又有些无奈地摇摇头道:“可偏偏你失忆了,我也不好断定你就是我认识的那个故人,若是冒犯了你,我向你道歉,你要杀要剐都可以,我挺你处置。” 邀月坦然的语气让巫谢微微对这人有了改观,毕竟邀月第一眼给人的感觉是带着戾气,极不讲理且又冷漠偏激的一个人。现在看来,倒是…… 想着,巫谢忍不住微微侧过眼去看了看站在另外一边的洛停轩,只见洛停轩微微垂着头,黑发遮住他的侧脸,看不清表情,而洛停轩的手却攥着拳头,似乎在用力,像是在隐忍什么情绪一般。 看到这样的洛停轩,巫谢忍不住泛起一丝苦笑。 而就在这时,季沉罕见地开了口,他声音有些沙哑,似乎有点着凉,“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我不怪你,你现在就可以走了。” 这话自然是对着邀月说的。 邀月没有料到季沉会如此‘宽宏大量’,他那个打着赎罪旗号留下来照顾季沉的小算盘也算是彻底翻了,愣了半晌,邀月道:“可我——” 话卡在喉咙里,邀月不知道自己在着急什么,季沉对他下了逐客令,他就莫名觉得胸中缺了一块什么东西,难受又空落。 心口有无数的情绪翻腾澎湃,最红邀月脱口而出道:“我要看着你病好,否则我不能安心。” 说出这句话,邀月自己愣了愣,随后心里也很有了计较,于是他反而镇定下来了,淡淡一笑补充道:“就算是你赶我走,我也不会走,我不想让自己良心不安。” 这句话倒是让季沉愣住了。 他心中原本是应该反感的,可邀月这笑吟吟的语气却莫名没有让季沉觉得讨厌,甚至在心底隐隐觉得……这样似乎也不错? 邀月说出这句话,就下定决心要舍下面子,守在季沉身边把所有的事情都弄清楚了再走,所以这会他便一撩下摆,坐到一旁的篝火边,往里面扔了几根木柴,笑道:“洞里冷,加点柴火暖和点。”说完,他还不动声色的往季沉身边挪了挪。 “犯贱也不是这么个犯法的。” 一个冷冷的声音打断了邀月的话,正是洛停轩,邀月心中一怒,想要拍案而起,可洛停轩丢下这句话,却是提着剑,自嘲地轻笑一声,随即径直拂袖走出了洞去。 这下子,所有人都愣住了。 邀月看着洛停轩瘦削修长的身影消失在洞外的风雪里,再联想着方才洛停轩自嘲的笑意,目光不由得动了动,随即他便扭过头来。 ——洛停轩要发神经跟自己可没什么关系。 而巫谢虽然一直对洛停轩态度冷淡,可这会洛停轩这么离开,他的心里却莫名焦躁起来——他终究还是放不下。 抱着季沉抚慰了一会,巫谢终于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声有些语气混乱地对季沉道:“小沉,停轩情绪不对,我怕他出事,我——” “你去找他吧。” 季沉听到巫谢开口便料到他说话的内容,反而自觉从巫谢怀中缓缓挣脱了出来。 巫谢喜欢洛停轩,就是迟钝如同季沉也看的清清楚楚了。 看着季沉明亮澄澈的眸子,巫谢心中一颤,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低头在季沉的额头上吻了一下,说了一句‘你自己好好保重’,便起身走了出去。 临走前,巫谢还威胁了邀月一番,便离开了。他看得出来邀月不会伤害季沉,又或者说,其实在他心里洛停轩比季沉更重要…… 洛停轩在走了。 巫谢也离开了。 洞窟里便只剩下季沉和邀月两个人。 现在的季沉没有了一开始同邀月见面时那副纯真的样子,而是淡淡的,面容平和却疏离。 邀月扭头看了看季沉安静的侧脸,看着季沉苍白疲惫的神色,便很想把季沉一把搂进怀里——不知怎么的,他几乎已经可以确信季沉就是当初的沉星了。 季沉知道邀月在看自己,毕竟邀月的目光是那么的灼热而又明目张胆,几乎已经算不上是偷窥,又或者说邀月根本就没有偷窥的打算。 被邀月这么看了一会,季沉有些不自在,便忍不住悄悄扭过头,而这时邀月却看着季沉,毫无头脑地来了一句,“你的皮裘落在那个洞穴里了。” 季沉愣了愣,不知道邀月为什么要说这个话,原本他是不打算接话的,可不知道怎么他便低声接了一句,“一件皮裘不值什么。” 季沉的本意是让邀月不要计较那些,早些离开这里最好,可邀月却在这时摸了摸下巴,有些惋惜地道:“那皮裘质地很好,也很保暖,可惜了。” 季沉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邀月就在这时淡淡笑了笑,然后别过脸来看季沉,“你冷不冷?” 季沉心中一凛,随即摇了摇头,道:“我不冷。” 邀月早就料到季沉会这么说,这会便微微一笑道:“可是我有些冷了,我能靠近一点坐吗?” 季沉没料到邀月会这么说,顿时愣住了,他原本是想拒绝的,可是邀月好言好语地跟他说话的时候真的没有一点攻击力,所以最终季沉犹豫着,很缓慢地点了点头。 邀月见状,立马就飞快地挪到了季沉身边,随后他故作不经意地用自己的手碰了一下季沉的。 蛇的体温本来就低,邀月的手常年冰凉,更何况是在这冰天雪地里。 季沉被邀月的手这么一碰,不由自主地便惊讶道:“好凉!” 邀月奸计得逞,反而还摇头笑了笑道:“洞里已经好多了,比外面暖和很多。” 季沉看着邀月‘坦诚’的目光,自己倒有些不好意思,随即他微微出了一口气,起身去洞窟一角他睡觉的地方取来了两块厚厚的白熊皮,递给邀月。 只不过这一次季沉什么关心的话都没说。 邀月接过一张熊皮,披在身上,然后他看着另外一张熊皮,目光动了动,忽然生出一个点子来。 于是邀月便很自然而然地拿起那张熊皮抖了抖,接着就要往季沉身上披。 季沉立刻便是一躲,邀月的手停在半空,神情有些尴尬,有些受伤——其实都是装出来的。 季沉躲开了邀月亲近的举动,一抬头便对上邀月那有些委屈受伤的眼神,自己倒是不好意思起来。 其实邀月……也算是对他解释过了…… 而且,话说的也很坦荡…… 想到这么一层,季沉便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声道:“我不冷。” 邀月明显感觉到季沉对他的态度有所软化,也就不再步步相逼,便笑了笑,道:“是我怕你冷。” 季沉听到这话,一颗心不由自主地跳了一跳,不过他什么都没说,而是低着头,靠到墙角去了。 而就在这时,邀月又低声道:“你若是困了,就休息一会,我守着你,不会有事的。” 季沉其实真的有些疲倦,听到邀月这话,他目光动了一动,也觉得自己确实不善招架现在这个场景,所以便没有拒绝,低声说了一声谢谢。 邀月看着季沉又恢复到了之前没有戒心的样子,心中高兴,却也有些心疼季沉。 这么容易就被人一两句带跑的性格,也不知道是吃了多少亏。 尤其是那个洛停轩—— 一想到洛停轩亲吻着季沉,把季沉推倒雪地里的场景,邀月心中就暴躁不止,不过为了不吓到季沉,邀月还是强行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等到邀月克制好情绪再回过头的时候,季沉已经围着方才的那块白熊皮,静静地靠在墙壁上睡了过去。 邀月没有上前,只是这么静静地看着,他知道季沉现在还没睡熟,若是自己贸然前去打扰,只怕季沉又睡不好了。 于是邀月只有按捺着内心的冲动,默默地远远地守着季沉。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季沉的呼吸变得平稳而又均匀,脸上也泛起一层淡淡的红晕,应当是真正睡熟了。 煎熬不止的邀月,终于忍不住凑了上去。 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隔着白熊皮,将季沉轻轻搂在怀里,让季沉的头靠在他的胸口上。 季沉的呼吸轻浅,胸口缓缓起伏着,睫毛也随之微微颤动,眉眼疏淡而又温和。 邀月不敢去抚摸季沉的脸,只能小心翼翼地低下头,去数着季沉那纤长浓密的睫毛,一根一根。 数着数着,邀月自己也有些困意了。 就在邀月快要靠着季沉睡着的时候,一个温热的东西忽然舔了舔的他的手指。 邀月浑身像是过电一般,猛地一颤,睁开眼便看到一个毛茸茸白白的小团凑在他跟季沉的身边——赫然便是那只小狼崽。 邀月眉头一皱,伸手就想把这只捣乱的小崽子掐死,结果季沉偏偏在这个时候惊醒了过来。 “唔……” 季沉有些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他方才做了一个梦,一个光怪陆离的梦,现在脑子里还有些晕晕乎乎的。 邀月见状,连忙扶着他,低声道:“怎么了?哪里难受?” 季沉听着邀月的呼唤,感觉自己身子陷在一个温软宽阔的怀抱里,愣了愣,便反应过来是邀月抱着自己,随即他便一抿唇,裹着白熊皮挣脱了邀月的怀抱。 季沉的这个反应是真的让邀月有些难受了,要知道他方才为了不惊扰季沉睡觉,抱着季沉的时候有多么小心翼翼,整个胳膊都麻了也不敢动上一动。 可现在季沉却对他这么冷淡…… 还……用这么敌视的眼神看着他…… 季沉看了邀月一会,发现邀月并没有什么轻举妄动的意思,一颗悬着的心便放下了。 而就在这时,那只小狼崽讨好卖乖地蹭到了季沉的脚边,嗷嗷叫了几声。 季沉微微一愣,没顾得上去看邀月的表情便连忙低下了头。 结果他便看到了那只小狼崽,小狼崽毛茸茸一团,身上的毛还湿漉漉的,应当是在雪地里走了很久,进了洞里,雪化了才会这样。 季沉看着小狼崽那湿漉漉黑亮亮的大眼睛,立刻便一把将它抱了起来,一边心疼地摸着它湿淋淋的绒毛,一边抱着它往篝火旁边走。 邀月看到这一幕,简直是嫉妒地要命,而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季沉怀里的小狼崽,扭过头来,十分漫不经心地对邀月眯了眯眼,然后龇牙。 这分明就是挑衅了! 邀月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阴沉无比,他站起身来就想去把那只小狼崽给抢过来掐死,结果他发麻的手臂一下子撞到了墙上,邀月顿时闷哼一声,有些难受地捂住了手臂。 季沉听到邀月的闷哼,心中一动,便立刻回过了头来。 “你怎么了?” 邀月看着季沉带了几分关切的目光,不由得心中一软,随即他淡淡笑笑,道:“没事,就是手臂有些发麻,不打紧。” 季沉听到邀月这话,便想起方才邀月一直抱着他,心中有些不好意思,便放低了声音道:“你过来吧,我帮你看看。” 邀月闻言顿时心中一喜,便撩起长袍缓步走了过来。 期间那只小狼崽一直紧紧地盯着邀月,目光中闪动着不明不白的光,这些季沉是丝毫都没有觉察到的。 · 风雪呼啸,巫谢紧追着洛停轩走出了三里地,他没有开口叫住洛停轩,只是这么默默跟着。 “你不要再跟着我了。”洛停轩忽然在风雪中停住了脚步,他没有回头,仅仅是这么淡淡地对身后的巫谢道。 “既然季沉不喜欢你,你又何必执着?”巫谢忍不住开口道。 洛停轩听到巫谢这句话,忍不住自嘲一笑,随后他道:“我这个人自私又偏执,你又何苦执着?” 巫谢愣住了,随后他眼中闪过一道不自然的凄楚之色。 而洛停轩在这时缓缓叹了一口气,回过头来,看着巫谢的眼睛,静静道:“有些东西,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听到洛停轩这句话,巫谢心中一痛,随后抿了抿唇,忽然倔强地道:“如果你想遗忘,我可以帮你。季沉忘了,他现在可比以前要快活得多。” 洛停轩听到巫谢这个提议,微微一愣,随即他退后一步,摇头道:“我不想忘记他。” 巫谢听到这个答案,心中苦楚无比,正想说些什么,忽然一股凛冽的罡风便从他背后气势磅礴地卷了过来。 巫谢同洛停轩皆是一惊,洛停轩随即便一把拉过巫谢,猛地挥剑迎面击中了那股来势汹汹的罡风,他手中的承光仙剑大震,洛停轩的虎口都震出了鲜血,他胸口也被那强大的气势压得无法喘息。 “什么人?!”洛停轩横剑咬牙喝道。 巫谢本来身体就还没恢复,被这罡风一震,便当即吐出一口鲜血来,他抿着唇,觉得这股灵力异常熟悉可怕,不由得默默拽了拽洛停轩的衣角,想让他跟着自己逃走。 洛停轩觉察到了巫谢的畏惧,他正犹豫着要不要逃走,一股黑色的煞气便从他眼前的那图案罡风中窜出,猛地击中了他的胸口。 洛停轩毫无防备,竟是一下子被击飞了出去,巫谢紧紧拽着他的手,也跟着被甩了出去。 二人同时砸到了坚硬的冰面上,浑身如同散了架一般的剧痛,洛停轩更是五脏六腑都几乎被震碎——他这个凡人的身躯怎能遭受如此重击,已经浑身颤抖着完全无法动弹了,鲜血从洛停轩的皮肤下渗出,很快便染红了他身下的一大片冰面。 巫谢强忍着剧痛想要从冰面上爬起来,忽然一股惊雷便击在他的面前,让他手指一缩,忍不住退后了几分。 而就在此时,一个磁性而又冷沉阴狠的声音响了起来,“交出内丹,我饶你们一命。” 这个声音,巫谢心头大震。 “苍蛟!”巫谢猛地抬头看向不远处那团浓厚聚集的黑气。 “呵,巫谢大人居然还记得我。”苍蛟的声音里带着嘲讽和残虐,“当年我被仙界讨伐,明明你们可以提供我无辜的证据,却始终缄口不言,害我被囚禁了万年之久!现在我出来了,能遇到你,就证明老天有眼,要给我这次报仇的机会!” 巫谢听着苍蛟的话,浑身微微发抖,他知道自己这次是难逃一劫,但仍是忍不住开口道:“当年害你的人是天帝,他威胁我们说若是证明你的清白,就要焚毁整个灵山,我们也是不得已的!你的性命固然重要,但对于我们来说,灵山上上下下数以万计的生灵更重要!” 苍蛟闻言当即冷笑一声,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这么自私的人又为什么要放过你?” 巫谢早就知道苍蛟会这么说,于是他深吸一口气,道:“冤有头债有主,灵山欠你一条命,我还给你,我甘愿受死,但希望你不要为难其他任何人。” “你想得倒美!”苍蛟说着就想一掌拍下。 而就在这时,一直躺在地上颤抖不止的洛停轩忽然纵身跃起,他握着承光仙剑的剑身,让自己的鲜血浸透仙剑,接着便猛地刺向了那一团黑气。 承光仙剑光芒大振,苍蛟万万没有料到已经形同死人的洛停轩还能来上这么一手,想要后退,但已经来不及了。承光仙剑的剑锋刺入苍蛟腹部,顿时,苍蛟仰头发出一声怒吼,那震天撼地的咆哮声让整个冰原都震颤不止。 洛停轩刺出这么一剑,便再也没有力气,就在苍蛟暴怒着想要抓住洛停轩的时候,巫谢忽然便抱住了洛停轩软倒下去的身子,猛地朝苍蛟拍出一个禁锢之咒,稍稍困住苍蛟片刻,巫谢便头也不回地抱着洛停轩拼命奔逃。 承光仙剑的剑身还留在苍蛟腹中,他一边怒吼一边伸手想要拔出那长剑,可他的手一接触到承光仙剑便被那剑光烧灼得刺痛不止,只有自己按着血流不止的腹部,反身逃向了他的藏身之所。 · 苍蛟方才那一声震天撼地的咆哮声让远在几十里外的邀月和季沉都听得清清楚楚,彼时二人的关系已经缓和不少,正聚在一处烤火,这会二人相视一眼,神色皆有些凝重。 “发生什么事了?”季沉忍不住开口道。 邀月清楚那是苍蛟的咆哮声,想到苍蛟还没有离开极北之境,他的心中便有些担忧,虽然他知道苍蛟不是言而无信之人,但想到苍蛟那残暴狠戾的个性,邀月便觉得此地不宜久留。 想着,邀月便默默看了一眼身边的季沉,考虑着自己应该如何劝说他离开,但偏偏棘手的是——洛停轩和巫谢都没回来,季沉又怎么会愿意跟自己走呢?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看着邀月欲言又止的表情,季沉便忍不住问道。 邀月目光动了动,他知道季沉喜欢坦诚,便索性将自己跟苍蛟之间的纠葛都说了出来,末了他低声道:“苍蛟生性凶残,若是被他撞见,非死即残,所以我们得想办法尽快离开。” “可是停轩和巫谢还没有回来。”季沉固执地摇头道:“我不能一个人走。” 邀月原本以为自己的坦诚可以起到一点效果,可季沉这幅油盐不进的样子让他实在是有些挫败。 就在邀月犹豫着要不要直接打晕季沉然后带走的时候,一个清冷的青年嗓音在他耳中响了起来。 “若是想要找人,现在便去,我一个人就可以照顾季沉了。” 这分明就是灵识传音。 邀月心头一震,目光冷了冷,默默问道,“你是谁?出来!” 随即一声轻笑在他耳中响了起来,“我们白狼一族虽然式微,但也不至于这么难认吧?” 白狼? 邀月目光一动,便扭头看向了季沉怀中抱着的那只小狼崽,果然,那小狼崽在这时十分悠闲地举起爪子,冲他示意了一番。 季沉看着邀月神情古怪地看着自己怀里的小狼崽,不由得把小狼崽抱紧了几分,然后有些警惕地道:“你想干什么?它虽然是头狼,但毕竟还小,你不能打它的主意。” 季沉这番话一出口,邀月差点没被噎了个半死,随即,一串异常挑衅的笑声就在邀月耳中响了起来。 邀月死死地盯着季沉怀里的那个摇头晃脑得意无比的小狼崽,实在是恨不得冲上去一脚把它踩死。 可惜邀月不能。 确实知道白狼一族修行的秘术十分高妙,不少白狼族人的修为堪比中神,只是白狼一族血脉稀少,且难以繁衍,所以如此才会沦落到如此落魄且无人知晓的境地。 邀月看得出来,这只小狼崽不知怎么地就对季沉格外有意思,而且是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他的危机感一下子就升起来了。 而就在这时,那个清冷的嗓音又懒洋洋地在邀月耳中响起,“你若是强行带走季沉,以季沉的性格只怕是不会再给你好脸色了,还不如乖乖出去找人,挽救一下你的形象。” 明明知道这匹贼狼在蛊惑自己,但邀月也知道,他说的确实是事实。 默默咬了咬牙,邀月最终还是站起身来,他勉强微微一笑,对季沉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出去找找他们,之后我们便尽快离开吧。” 季沉听到邀月这话,一开始有些惊讶,接着便是感激了,邀月看着季沉那双黑亮中带着几分喜悦和感激的眸子,忽然觉得自己就是做苦力也值了。 “那你……路上小心。”季沉知道邀月这么出去必定是危险重重,也知道他是为了自己才这么做的——毕竟邀月对洛停轩好感全无,又与巫谢只是初相识。 邀月听到季沉这句话,心中莫名涌起一股澎湃的情绪,接着他便十分大胆地做了一件事。 邀月一大步走到季沉面前,就在季沉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便凑上去在季沉柔软的脸颊上吻了一吻,随后低声笑道:“放心,等我回来。” 说完,邀月便转身,头也不回地纵身跃出了洞穴,很快他的身影便淹没在了浩浩的风雪之中。 而季沉陡然被邀月这么一亲,第一反应是恼,第二反应却是涨红了脸。 邀月这个吻不带任何的□□色彩,蜻蜓点水一般,而那低沉的话语似乎还在季沉耳边缓缓缭绕。 季沉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心跳已经快了起来。 小狼崽见到季沉抿着唇,若有所思地怔怔看着洞穴外的风雪,脸上还挂着一层可疑的绯红,就知道邀月那一招有了效果。 他心中很是不服气,便撑起两条小短腿,往季沉身上一跃,然后便伸出舌头开始舔季沉的下巴。 季沉陡然被小狼崽这么一舔,一开始有些闪避不及,后来便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躲,“别闹!” 季沉这么一说,小狼倒是果然不闹了。 季沉见状,十分惊讶,而小狼崽则趁机眨巴着自己黑亮亮的眼睛,就这么无辜地盯着季沉看。 季沉见小狼崽这么可爱,忍不住便伸出鼻子,去碰了碰小狼崽粉嫩湿润的鼻头,随即他也咯咯笑了起来。 一人一狼在洞里玩了个不亦乐乎,而邀月则仍抱着方才那一点遐思快步走在雪地中,寻找着巫谢和洛停轩的踪迹。若是让他看见现在这一幕,只怕是要彻底气死。 · 苍蛟捂着血流不止的腹部回到了自己居住的那处山洞,山洞阴冷而潮湿,四处还有水滴静静落下。 天帝被苍蛟刺穿了蝴蝶骨,用锁链困在了山洞了一脚,他的伤口血迹斑斑,长发凌乱地垂下,俊美的面容苍白而憔悴。 听到那踉跄的脚步声,天帝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随即他有些疑惑地抬起头,看向洞外。 苍蛟回来了? 苍蛟踉跄着步子,腹中淌出的鲜血在地上勾勒出一道刺目而又蜿蜒的痕迹,承光仙剑仍在他伤口处灼烫着他的身躯,这让他痛楚无比,也暴躁无比。 天帝看到苍蛟摇晃的身影,心中微微一惊,随即又生出些虚无缥缈的希望来——他想逃走,他无时无刻不再想逃走。 “见到我这幅模样,天帝陛下一定很得意吧?”苍蛟讽刺的声音响了起来,很快,他便阴沉着脸站在了天帝的面前。 天帝受了这几日的折磨,已经对苍蛟畏惧无比,这会便下意识地摇头道:“没有,我只是看着你受伤,心里……不太好受……” 天帝躲闪而仓惶的目光证实了他话里的水分,苍蛟冷哼一声,倒也不戳穿他,而是伸出自己沾满了鲜血的手,一把拽住了天帝被锁链捆住的右手,冷冷道,“陛下,借你右手一用,帮我把这承光仙剑取出来吧。” 说着,苍蛟便缓缓地拉着天帝的手按在了他腹前承光仙剑的剑柄上。 天帝这个时候才发现,伤了苍蛟的居然是承光仙剑,他想到沉星,心中一震,可又不敢多问。偏偏在这个时候,苍蛟十分恶意地凑了上来,在他的耳畔低声而又阴冷地缓缓道:“快呀,帮我把剑□□。或者说,你想把这把剑狠狠地刺进去……” 天帝心头猛颤。 苍蛟最喜欢看到天帝被自己折腾到崩溃的情形,这会他便勾唇一笑,宛如毒蛇吐信般,低声道:“来呀,我给你这次机会,若是你刺进去,就彻底一了百了。你将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天帝,而我,就化成白骨永远长眠在这极北之境冰冷的地底——” 苍蛟的话让天帝浑身发抖,他知道苍蛟是在逼自己,他知道苍蛟想看着他崩溃,看着他发疯。 但最终,天帝还是仅仅咬着牙,握住了承光仙剑的剑柄,然后猛地闭眼,狠狠往外一抽。 滚烫咸腥的鲜血溅了天帝满脸,灼目的红从他白皙的脸上缓缓落下来,天帝睁大了眼,不可自抑地浑身颤抖起来。 苍蛟闷声一声,捂着小腹,缓缓跌坐在地上,随即他便抿紧了薄唇,闭眼开始打坐调息。 而天帝就在这时渐渐回过神来,他看着坐在自己面前脸色苍白,面容阴冷俊美的苍蛟,心中的情绪复杂难言。 就在天帝想要靠回到石壁上缓一缓的时候,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手中还握着承光仙剑。 顿时,一股强烈的求生欲望就从天帝的心中涌了起来,他握紧了承光仙剑,狠狠地就朝自己另一只手腕上的锁链砍去。 可就在下一秒,咔擦一声,天帝的手腕便紧紧攥住,硬生生地折断了。 “呃啊——”难以自抑的痛呼从天帝被咬地鲜血淋漓的薄唇中溢出,苍蛟就在这时冷笑着凑了上来。 他紧贴着天帝痛得颤抖不止的身躯,握着天帝那修长好看的手腕,得意而又讽刺地道:“你果然还是想逃——” 天帝痛得浑身冷汗,正想摇头,忽然撕拉一声,苍蛟猛地扯开了他华丽的长袍。 布料如同碎裂的蝴蝶一般在苍蛟的掌心散开,然后坠落在地,天帝血迹斑斑的锁骨和白皙的胸膛便彻底暴露在了苍蛟的眼皮子底下。 意识到苍蛟究竟想要做什么,天帝浑身发颤,开始不顾疼痛地把身上的锁链扯得哗哗直响,疯狂地挣扎起来。 “阿陵不要——我求你——!唔——!” 反抗的声音被苍蛟近乎撕咬的吻封住,血腥的气息立刻在天帝的口腔中弥漫开来,苍蛟的手指暴虐而用力地捏着天帝赤|裸的躯体,将天帝狠狠地按在了冰冷而坚硬的山壁上。 忽然,苍蛟目光中显出几分痛楚的神色,接着他低吼一声,下身便显出了蛟的形状——那乌黑发亮的鳞片上伤痕累累,尾鳍也缺损了一半。 原本挣扎不止的天帝忽然在这一秒安静了下来,他怔怔地看着苍蛟尾鳍上那缺损的一部分,脑海中浮现起一万多年前一条小蛟龙驮着一个英姿勃发的少年在南海的上空腾跃嬉戏…… 极其罕见的,天帝的眼眶微微泛出了薄红。 可就在下一秒,苍蛟把他狠狠地以跪伏的姿势按倒在地,接着便将自己的长尾挺动了上去。 撕裂一般的疼痛让天帝猛地闭上了眼,接着有滚烫的热泪沿着他沾满了苍蛟鲜血的白皙脸庞缓缓滑落。 第31章 柔肠 半个时辰之后, 天帝缓慢而又艰难地睁开了眼,他浑身尽是血污, 有苍蛟的,还有他的自己的。 蝴蝶骨处的伤口被苍蛟恶意拉扯地撕裂开来,仍旧在缓缓淌着鲜血,只是天帝的身体不同于凡人, 痛苦了片刻之后,那伤口又自动愈合, 但疼痛却仍旧持续着,嵌在肉里,附在骨髓中。 “喝水。” 哗啦一声响, 苍蛟粗暴地拉扯起了天帝蝴蝶骨上的锁链, 逼迫他抬起头看着自己。 天帝紧紧皱着眉头,神情痛楚不堪, 只是他仍狠狠咬着牙,不发出一丝□□。 冰凉的石碗触碰到天帝的嘴唇,他下意识地想要把头别过去,却被苍蛟狠狠掐住了下巴。 “唔……” 冰凉而带着血腥味的水尽数被灌入了天帝的喉咙中,天帝苍白着脸呛咳了几声, 面颊上浮起了几丝病态的红。 “多少人想喝我的血都喝不到, 如今真是便宜你了。”苍蛟将手中的石碗一掷, 捏着天帝的下巴嘲讽地笑道。 天帝知道苍蛟现在心性扭曲,所以即便是被苍蛟强制着掐着下巴,他也只是垂着眼, 不去看苍蛟,只是这样,天帝的目光便落在了苍蛟绑着绷带的苍白手腕上。 于是天帝眼皮微微一颤,忽然淡淡开口道:“你受了伤又何必同我置气,气坏了自己不是得不偿失吗?” 听到天帝这句话,苍蛟目光一冷,蓦然便想起过往种种,眼前这个人的习惯和个性他实在是再熟悉不过——如同陷阱一般似有若无的温柔,等人坠下去了之后再缓缓收网捕猎,一网打尽。 所以这会苍蛟只是冷笑,“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天帝原本以为苍蛟只是说的气话,然而半柱香之后,他便知道,苍蛟这话并不是没有根据的。 修长宽阔的手按在他的丹田处,一股强大的内力不停地冲击着他的丹田,想要将里面的内丹给吸出来。 天帝知道失去内丹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顿时脸色苍白地拼命摇头挣扎起来。 “阿陵我求你……求求你不要这样……我知道你恨我——” “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可我现在要拿回自己的东西,你又为何不愿意了?” 苍蛟讽刺而带着恶意的低语声在天帝耳畔响起,天帝浑身一震,随即他露出一个苍白的苦笑,猛地闭上了眼。 苍蛟看着天帝这幅模样,以为他妥协了自己,不由得露出一个暧昧的笑意。 然而就在下一刻,苍蛟觉察出了不对。 天帝浑身真气流转,丹田的处的内丹更是滚烫地烧灼了起来…… “你想干什么?!”苍蛟瞪大了眼怒道。 天帝抿着唇,闭着眼,一言不发,内丹烧灼得他脏腑都疼痛不堪,可天帝知道,若是解脱了,就再也不用受这些零碎的罪过了…… 下一瞬,金光大震,苍蛟竟是被那巨大的冲击力给迫地后退了几尺,等到他回过神的时候,天帝已经宛如一个破碎的玩偶一般,毫无生气地缓缓从墙壁上滑落了下去,他的唇角不断淌出刺目的鲜血,四肢也完全失去了力量。 苍蛟猛地一咬牙,冲上前去将昏迷不醒的天帝紧紧地抱住,他一边给天帝输送着真气,一边紧紧握着天帝的手,喃喃道:“我不许你死!我不许你死!我还没有报复完,你怎么可以自己去死?” 天帝听到苍蛟这句话,闭着的双眼微微颤动了一下,随即他便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中。 这对于他来说,或许是最好的解脱…… · 自从天帝离开之后,太白真君日日守在十九重天的天帝行宫前,替天帝阻拦那些要来见他的人,时时刻刻都在提心吊胆。 而今日太白真君刚坐在天帝的柔软座椅上打了个盹,醒过来的时候便忽然看到轮回镜下方的龙案上刻着天帝名字的那块玉牌碎裂了开来。 太白真君一开始以为自己睡太久,看走了眼,结果再定睛一看,那玉牌居然真的碎了! 这下子太白真君吓得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随后他便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碰了碰那块玉牌,他就这么一碰,原本四分五裂的玉牌居然在这一瞬间化为了粉尘,四散开去。 太白真君彻底瞠目结舌了。 他是知道天帝秘密的人…… 当今的天帝并非轩辕黄帝血脉,只是一个颇具灵根的普通少年。一万年前,天帝还是个少年的时候,服下了那时黄帝坐骑苍蛟的内丹和血液,便使得轩辕剑不再排斥他,也就瞒过了众位仙君的耳目…… 太白真君知道这件事也是偶然,很多年前他还是个小小的仙君,负责清扫天帝行宫,偶然的一次打盹让躲在屏风后面的他听到了苍蛟和天帝的争执。 不过太白真君运气并不好,所以他被发现了。苍蛟想杀了他,可却被天帝阻止了。 “我留着他还有用处。”天帝那个时候如是淡淡道。 跪在地上的太白真君听到这句话都出了一身冷汗。 后来……后来太白真君就颇受天帝青睐,短短几千年的时间就变成了天帝面前的红人,但太白真君自己知道,他为了活下去,替天帝做了多少违心的事。 陷害苍蛟,他也有份。 现在天帝的玉牌突然碎裂,太白真君就猜到应当是苍蛟出手了,天帝此刻不死也是重伤。 若是苍蛟为了报复找上天庭,那第一个针对的恐怕就是太白真君了…… 想到这,太白真君打了一个大大的寒颤。 所以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当年失踪的,真正的那个黄帝后裔,再将以往天帝所做的丑事都揭露出来,这样即便是会受到处罚也罪不至死。 想清楚了这一点,太白真君便偷偷带上了轩辕剑,动身去了凡间。 · 邀月在寒风中寻找了许久,都没有寻到洛停轩和巫谢的踪迹,只不过他在一片雪地中看到了几片凝固的血迹和凌乱的打斗线索,然而风雪之大,脚印早就被大雪覆盖地无影无踪,他又从何寻找? 迟疑了片刻,邀月决定放弃。 巫谢和洛停轩身手都不差,尤其是巫谢,灵山十巫之一,擅长各种奇门遁甲之术,只怕逃命的本事比自己还厉害,若真是遇到巫谢都对付不了的对手,只怕自己去了也是无用。 想到这么一点,邀月便扭头朝来的方向纵身掠了出去。 雪地茫茫,邀月飞了一阵忽然便嗅到一股十分沁人心脾的香气,这香气只是淡淡一缕便让邀月十分神清气爽。 邀月目光一动,猜测这或许是什么宝物,便调转方向,朝着香气的来源寻了过去。 这香味十分清幽淡雅,即便是味道渐渐清晰起来也不见得太过浓郁,始终是那么一丝一缕缓缓地在空中漂浮着,不会被寒风吹散,也不会显得腻人。 终于,邀月发现了一处陡峭的山壁,他抬头往上看,便发现被冰雪覆盖的山壁的罅隙之间生出一朵近乎透明的,散发着淡淡光晕的花朵。 是娑婆之花! 邀月心头一震,顿时狂喜不已。 娑婆之花极为罕见,因为它的出现意味着它上一个强大宿主的死亡。娑婆之花原本只是果实,吞服后能够助长吞服者的修为和内力,但宿主死亡之后它会迅速吸收宿主体内的养分,开花结果。 而被娑婆之果选为宿主的生灵,往往都是极为有灵性或是修为极高的。知道娑婆之花开放的时限不过三日,邀月无暇多想,便纵身跃上了峭壁。 那晶莹剔透宛若最完美水晶的娑婆之花缓缓摇曳在寒风中,而在娑婆之花的根部,有一句巨大的骸骨,看样子应该是前任宿主的。 邀月方才见到娑婆之花的第一反应便是取回去给季沉服下补补身体——季沉现在的身体实在是太过虚弱了。 于是这会邀月便小心翼翼地走上了前去,走到近前,邀月看到那句宿主的骸骨,忽然犯了难。 这分明是冰海巨蝎的骸骨。 冰海巨蝎剧毒无比,吸收了它身体养分的娑婆之花应当也是如此,但花本身应当是无毒,只是那根茎…… 可要想娑婆之花认主便必须刺破手指,让娑婆之花吸取足够的血液了,才会自动脱离原本宿主的尸骸,否则三日时限一过,花凋叶散。 邀月犹豫了。 虽然他身为巴蛇,两颗毒牙也是剧毒无比,但冰海巨蝎的毒素据说异常诡异复杂,他不知道自己抗不扛得住…… 其实最关键的是,他不知道自己为季沉冒这个险值不值得…… 季沉……似乎是不太喜欢他的。 想到这,邀月心中莫名有些落寞,他看着那株晶莹剔透的娑婆之花,甚至有些想要转身离开的冲动。 可就在邀月转过身踏出一步的那一瞬间,邀月脑海中不知怎么的,就闪过一个画面。 十分模糊的画面。 画面里季沉的脸异常温和,带着笑意,他闭着眼,羞涩而又坚决地侧过头来在邀月的侧脸上吻了一吻。 这是什么时候的场景?! 邀月只觉得头剧痛。 等他再要回想,脑子便如同被重锤击打过一番一片混乱。 邀月知道这是轮回镜在警告他不要回想往事,便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用力摇了摇头,不再去想。 可季沉亲吻他的那个画面实在是让他难以忘怀。 邀月从没有见过那般温柔,动情的季沉,那个画面他只是想一想便觉得喉咙发紧。若是季沉在身边,邀月或许就会不管不顾地扑上去紧紧抱住他,然后去亲吻那淡色的,带着几分温和柔软的薄唇。 然而再往深处一想,邀月的脑海中便有如同擂鼓一般轰鸣不止。 狠狠按了按太阳穴,邀月镇定了下来,然后他便扭头看了一眼那摇曳在寒风之中的娑婆之花,毅然将手伸了出去…… 就在邀月把手放到娑婆之花的根茎上之后,那原本纤弱透明的根茎立刻变得狰狞起来,无数根小刺从透明的枝叶上伸出,深深地刺进了邀月的手中。 这点刺痛其实算不得什么,但若是带上冰海巨蝎的毒素,那便能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一开始邀月还尚能自行抵抗,但到了后来他失血过多,精神也萎靡了起来,那些毒素便趁虚而入,深入到他的四肢百骸乃至大脑中去…… 被毒素干扰,邀月浑浑噩噩地便开始做梦…… · 梦里的天空是阴沉的,还纷纷扬扬地飘着雪,只不过那并不是在极北之境,而是在一片萧索的竹林中。 邀月觉得很奇怪,他分明知道这是梦境,可不知为何,他看着这片有些荒芜的竹林,心中仍是生出了几分苍凉之感。 忽然,邀月听见前方传来了一阵低沉婉转的笛声,一丝一缕,缓缓地随着风,飘摇萦绕在他的耳际。 “季沉?” 邀月不知怎么地就脱口而出。 竒_書_網 _W_w_w_._q ǐ_S_u_W_α_N_G_._C_ò_M 随即,邀月便意识到,这是娑婆之花在利用人心的弱点来攻克自己,饶是知道如此,邀月却仍是忍不住提步朝笛声传来的方向走了过去。 邀月一边往前走,一边心中甚至莫名有些期盼——若是梦境真的能完全按照他的想法来进行,那么他究竟会见到一个怎样的季沉呢? 竹叶被踩在脚下,发出沙沙的声响,让人觉得十分宁静舒适,笛声也越来越近了。 终于,走完这一整片竹林,邀月眼前便豁然开朗起来,接着他便看到一池冒着热气的温泉,而一身白衣的季沉正背对着他静静地吹着笛子,一头黑发用玉簪束起一般,另一半飘洒而下,随风飞舞。微风还撩起季沉白衣的衣摆和衣带,翩翩若仙。 竒 書 蛧 W W ω . q í s ú W à N G . c o M 邀月从未见过这样的季沉,竟是突然生出一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张了张嘴,邀月刚想轻声呼唤季沉,季沉便自己有所觉察一般,放下了唇边的笛子,缓缓侧过头来。 此刻的季沉眉目没有丝毫变化,但整个人的气质却截然不同,清雅温和,灵秀沉静,没有了失忆时的那般天真,却莫名多了几分禁欲的诱惑感…… 之前对着失忆的季沉,邀月很难生出那种深入的邪念,最多只是想把他搂在怀里亲一亲,抱一抱,可现在看到这般温和成熟的季沉,邀月的喉咙突然便有些干燥了。 “你来了。”就在邀月有些恍惚的时候,不远处的季沉对他微微一笑,然后缓步,十分自然地便走了过来。 邀月这个时候已经全然忘却了自己是在梦里,不由自主地便迎了上去。 竒_書_蛧_W_ω_W_._q_í_δ_U_ω_ǎ_й_g ._℃_o_m 走到邀月身前,季沉静静地,微笑着打量了他一眼,随即轻轻地伸手抚摸了一下邀月的侧脸,顺手给他拉了拉有些散乱的衣襟。 “冷吗?”季沉笑着问道,接着他的手指便无比自然地顺着邀月的衣袖滑下去,挽住了邀月的手,缓缓摸了摸,便摇摇头叹气道:“你总是不肯多穿一些,手才会这么冰凉。” 邀月听到季沉这句简简单单的话,掌心里握着那修长柔软的手,不知怎么的,就心潮澎湃起来。于是他一把握紧了季沉的手,低声笑道:“只要你在,我就不会冷。”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说着,邀月也不等季沉诧异,便勾唇一笑,拦腰一把将季沉抱了起来。 季沉当即便低低惊呼一声,随后他便略带嗔怪地瞥了邀月一眼,笑着揽住了邀月的肩膀,再用力戳了戳邀月的额头道:“就会耍坏心眼。” 邀月简直是要被这样的季沉迷的神魂颠倒,他心中激动,忽然便仰头长啸一声,接着便两步走到那冒着热气的温泉前,抱着季沉径直跃了下去。 一池碧波顿时激起巨大的浪花来,二人都被浸了个湿透,邀月根本就按耐不住心中的滚烫欲|望,一把揽过季沉,就吻上了那肖想已久的薄唇。 池水温热,季沉的唇也是柔软无比,似乎还带着几分浅淡的香气,二人穿的并不多,薄薄的衣衫湿透了贴在身子上,简直是纤毫毕现。 邀月一边亲吻季沉,一边顺着他圆润的肩头缓缓地抚摸下去,剥开衣襟,露出那纤小精致的锁骨来。 季沉眼神朦胧,微微喘息着,长长的睫毛上颤抖着挂满了晶莹的水珠,他这般无辜又清纯的模样让邀月心中狠狠一抽,随即他便闭上眼,愈发用力地吻了下去。 “你……等等……”季沉的腰带被邀月一把扯开,他忽然便睁开眼,有些惊惶地低声道。 邀月闻言,轻笑一声,随即他便凑到季沉圆润的耳廓旁,吹着热气,轻声道:“怎么?你难道不想要么?” 邀月这么露骨的话一说出口,季沉脸上顿时飞满了红晕,他咬着湿润的嘴唇,也不说话,只是一把便推在邀月的肩头上,把邀月用力往外推。 季沉这般欲拒还迎的模样真是让邀月爱不释手,他一边攥住季沉推拒他的手掌放到唇边亲了一亲,逗得季沉羞红的埋下了头,一边便缓缓地将自己的腿抵入了季沉修长的双腿之间…… “不要……!”季沉忽然惊呼一声,不过邀月在那一瞬间却已经借着温泉水的润滑冲了进去。 一时间整个温泉中都弥漫着活色生香的气息,湿润的水声,喘息声,两个无比优美动人的躯体交缠在一处,当真是令人面红耳赤……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毕竟这梦境中没有日夜之分,邀月终于抱着浑身乏力的季沉从温泉中缓缓走了出来。 二人随意地披了长袍,就依偎在一起,围着邀月燃起的篝火安静地说着话。 季沉的长发黑亮而柔滑,湿润地披散在肩上,他这会倚在邀月的胸口,邀月便一手搂着他的腰,一只手缓缓地抚摸着季沉散落在胸前的发梢。 篝火静静地燃着,季沉的脸上罕见地带了几分正常人微粉的颜色,眸光湿润,眼角含着淡淡的笑意。 邀月低头看着他,总觉得越看越好看,越看越心动,这会便伸出手,轻轻捏着季沉的下巴,低下头同他吻了一吻。 而经过方才的□□,季沉也不再端着,就势便微微扬起头,给了邀月一个甘美柔软的亲吻。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在天庭的时候你为何要冒充沉星来同我在一起?”邀月不知怎么的,便忍不住开口问道。 可问出这个问题后,邀月立刻便也觉得自己犯了傻,这分明就是他自己的梦境,又如何能问出个所以然来? 偏偏季沉听了邀月这话,目光闪了闪,随即他垂着眼睫低下头,小声有些委屈地道:“谁让沉星生得比我好看呢?” 听到这个答案,邀月微微一愣,这是他心中曾经猜想过这个答案,但又觉得太过荒谬给否认了——他认为季沉不是那种看脸的性格。 可现在季沉自己这么说出来,邀月的观感便有些微妙了。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见到邀月神情有些古怪,躺在他怀中的季沉便微微抬起头,有些不开心地道:“你是不是觉得沉星好看,后悔了?” 邀月闻言,目光一滞,随即便笑了出来,季沉这孩子气一般的吃醋实在是太对他的胃口了。于是邀月便勾唇一笑,接着低下头,安抚似得吻了吻季沉的脸颊,随后便将侧脸贴在他耳边缓缓厮磨着轻声道:“他哪里比得上你,一万个沉星都不如一个季沉。” --奇@ 书#网¥q i & &s u& # w a n g &. c o m--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 ._c_o_m “你骗人。”季沉撇撇嘴,神情倒是愈发孩子气了。 邀月看到季沉撒娇,简直是神清气爽,反而愈发耐着性子笑着解释道:“沉星那个性格冷得像冰一样,哪里有你这么善解人意——体贴入微呢?” 说到最后‘体贴入微’那个词时,邀月的语气忽然变得暧昧起来,同时他便伸手在季沉腰间的软肉上缓缓拧了一把。 季沉惊得一跳,随即便恼羞成怒地扭头要打邀月,邀月一边笑一边躲着季沉并没有什么力道反而更近乎调情一般的拍打。 二人闹了一会,季沉就气喘吁吁起来,脸色也是愈发红润,微微带着怒意的眸子微微吊起,反而含了几分春|色。而邀月看着季沉胸口松散的衣襟里隐约露出的雪白肌肤,不由得心头一燥,随即他便倾身上来,一把将季沉按在了覆盖在竹叶的柔软地面上。 万千青丝铺散开来,衬着季沉那含怨带嗔的小脸愈发白皙灵动,邀月神情专注地盯着季沉看了片刻,那深邃的眸子中浓浓的都是化不开的柔情,季沉被他这么盯着看了许久,脸倒是又红了。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l a 而就在这一刻,邀月俯身,狠狠地吻了下来,这次的吻是愈发的浓烈而霸道。 邀月把季沉的手扣在头顶,五指缓缓顺着季沉修长的关节摩挲进去,十指相扣,另外一只手则是沿着那松散的衣襟缓缓抚摸了进去。 柔滑白皙的肌肤带着几分湿润,只是这么缓缓的抚摸便能引起身|下人的阵阵惊喘。 邀月觉得自己几乎要醉死在季沉身上…… 忽然,一个莫名的刺痛感击中了邀月的大脑,他的思维顿时混沌起来。 “邀月!邀月!” --竒@ 書#網¥q Ι & &δ u& # ω ā Ν g &. ℃ ǒ M-- 像是有人在喊他? 似乎……还是季沉……? 邀月有些迷蒙地摇了摇头,想把脑海中那个异常捣乱的声音驱逐出去,而就在这时,他身下的季沉也缓缓坐了起来,十分关切地低声问道:“怎么了?头疼么?” 说着,季沉便伸出手,缓缓地抚上了邀月的太阳穴,然后给他不轻不重地揉捏起来。 邀月的太阳穴上覆盖了一只温暖柔软的手,那传来的温度让他十分舒适妥帖,一下子,那个不和谐的声音就被这温暖给掩盖了下去。 邀月看着眼前关切看着自己的季沉,觉得方才一定是自己太过疑神疑鬼才会那般,便低声笑了笑,摸了摸季沉的手,轻声道:“刚才还有些疼,你揉一揉便不疼了。” 季沉听到邀月这句话,脸色又红了红,不过他手下的动作并没有停止,仍是那么缓缓地给邀月按着,摩挲着。 奇_书_网 _w_w_w_._q i_s_u_w_a_n_g_._c_o_m 邀月不由得便喟叹一声,“遇到你,大概是我今生最大的福分了。” 竒*書*蛧*w*W*W*.*q*Ι*s*ú*W*ǎ*Й*G*.*℃*O*m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说完这话,邀月又忍不住想要亲一亲季沉变得绯红的侧脸,可偏偏在这时那个恼人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这次的声音更大了。 “邀月你怎么样?你快醒醒!不要吓唬我……” 是季沉…… 季沉的声音还带着一点哭腔,让邀月不由得便心痛起来。邀月没有发觉,他现在已经有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了。 看着邀月皱着眉头静静发呆的模样,一边的季沉忽然便凑了上来,他有些忧虑地看着眼前的邀月,正想说点什么,邀月的耳中的哭声却陡然大了起来。 原本正想握住季沉的手,可这会邀月头痛欲裂,根本就无暇多想。脑海里全都是季沉的呼唤和哭声,重复叠加在一起,不断在邀月耳中回响。 渐渐的,邀月眼前的场景开始模糊起来,一切场景都像是被放旧了的水彩画一般,不断褪着色,在邀月面前一片片剥落,季沉的脸越来越远,竹林有如摧枯拉朽一般在消失坍塌。 邀月忽然打了个寒颤,然后他猛地睁眼,目光所及之处皆是雪白的大地,对面是悬崖,身侧则是—— 竒 書 網 W w w . q í S ǔ W A И G . C ō M 红着眼,抱着他抽泣不止的季沉。 邀月脑子迟钝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险些彻底迷失在了娑婆之花的梦境中,若不是季沉来找他……只怕他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了。 即便是现在醒来,邀月回想起方才那些软玉温香的纵情场景,仍是有些不舍。 “你醒了!”季沉看到邀月醒来,顿时睁大了眼,接着他便破涕为笑,不住地握着邀月的手臂摇晃了起来。 如果不是因为看到邀月受伤昏迷,季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会对这个刚刚见了不到三面的男人如此牵肠挂肚,看到邀月神色苍白倒在雪地里的时候,季沉踉跄着一步冲上来,眼泪便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 而就在那一刻,季沉知道,在他失忆之前,邀月一定在他心里占了很重很重的位置。 邀月这会醒转过来,看着季沉的带泪的眼眶,便心中一痛,知道方才季沉为他伤了心。 他正想安慰季沉两句,却忽然被惊喜过度的季沉一头撞在怀里,顿时胸中气血翻腾,便忍不住俯身喷出一口血来。 似乎是因为冰海巨蝎之毒,邀月这会吐出来的血液都是乌黑色的,季沉吓了一跳,连忙委屈地直起身来,差点又要哭了。 邀月看着这么替自己担心的季沉,心中不由得一暖,他正想解释说其实他已经没有大碍,这些毒素很快就会全部排出来,可张了张嘴,邀月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已经沙哑到不成样子。 “放心吧,他本体是蛇,不会怕毒的,最多虚弱两天,毒性就自动解了。” 一个稚嫩的声音在这时略带不满地响了起来,邀月眉头一皱,扭头看去,便对上了一张俊俏的小脸。 眼前的男孩大概四五岁的模样,穿着一身雪熊皮做的短袄,模样精明又可爱。 邀月稍一思索便知道这男孩是谁了,当即用灵识传音讽刺道:“说风凉话的本事倒是很厉害,不过你装成这幅模样来骗季沉,季沉日后发现了,定然不会给你好果子吃!” 季沉现在没有修为,自然听不到传音入密,只看到邀月脸色阴沉地盯着小狼化成的男孩,他害怕邀月对小狼有什么误解,便连忙解释道:“小湛是白狼族的人,前几日他跟族群失散了,又碰到我们才一直跟着我们的,他还是个孩子,害怕我们对他不利才会一直不变成人形的,你别误会他。” 邀月听着季沉的话,再看着季沉一脸认真的模样,简直想冲上去把季沉的脑子 掰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可他也并不想跟季沉争执,这会便淡淡地哦了一声,就没有下文了。 季沉知道邀月是个傲气很重的人,只觉得他是看不上小狼才会这样,正想再说两句,一旁的小狼忽然看着邀月冷冷道:“我叫夜湛。” 季沉微微一愣,不知道小狼,也就是夜湛为什么会突然主动跟邀月说话,而且语气似乎还不太好。 其实是季沉不知道,方才夜湛跟邀月早就在灵识传音里唇枪舌战了好几回合,只不过他们俩暂时谁都说不赢谁,便只有这般发泄一下了。 邀月听着夜湛的语气,有些想要发作,却忽然想起一件事来,然后他便扭头一看,幸好,娑婆之花还静静开着,虽然叶瓣有些萎靡的迹象,但却并没有凋落。 季沉看着邀月看的方向便也扭头看了过去,见到娑婆之花,季沉不由得皱眉道,“我们把这花烧了吧,它有毒还吸人血,实在是害人不浅!” 邀月听到季沉这话,忍不住好笑,却仍是伸手缓缓将那朵娑婆之花摘了下来,接着他便将那娑婆之花递到季沉面前,咳嗽了两声,道:“你身子弱,这花有滋补的奇效,你吃了吧。” 季沉看到邀月将娑婆之花摘下,顿时吓了一跳,可现在邀月什么事都没有,他又有些疑惑了,抿抿唇,季沉皱眉摇头道:“我不吃这个东西。” 邀月见状正想劝劝季沉,一旁的夜湛却忽然开口道:“娑婆之花只要吸取够了鲜血便不会伤人,季沉哥哥你吃了吧,若是花枯了,便没有用处了。” 邀月知道,自己的一面之词很难让季沉相信,只不过他没料到夜湛会这么快站出来帮自己说话。 刚刚这么一想,夜湛便冷冷传音过来,“我可不是为了你,这东西极为珍贵,若是季沉不吃,那也是浪费了。” 邀月听到夜湛这话,知道他是在赌气,却仍是笑了笑,传音过去说了一声多谢。 夜湛听到这个谢字,脸上流露出些许不自然的神色,随即他哼了一声,别过脸去。 而季沉看了邀月半晌,忽然愣愣地道:“好端端的,你为什么要采这花?' 邀月闻言一怔,随即淡笑出声,“你这是在明知故问吗?” 季沉听到邀月这个反问,便知道邀月这么做是为了自己,顿时心里又是惊讶又是迷茫,他知道邀月对他有好感,可没料到邀月竟会为了他做出这种危险的事来,一下子就心情复杂了…… 邀月看季沉抿着唇,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知道他在想什么,却也不说穿,仍是微笑着劝道,“再不吃,这花可真就枯了。” 季沉抿了抿唇,忽然一跺脚,有点生气地道:“你为什么要做这种傻事?” 季沉突然的生气,突然的质问让邀月有些反应不过来,而季沉说完这句话,又有些气鼓鼓地道:“以前的事情我都忘记了,我现在没有法力,什么都没有,若是你想讨好我,在我身上打什么主意,那你的算盘就打错了!” 邀月从没料到季沉会说出这种话来,顿时有些忍俊不禁,不过眼看娑婆之花快要凋谢,他便不再多言,径直道:“你若是真的不吃,那我可就把它给扔了?” “不要!” 季沉贸然一出口,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话,却又陡然闭了嘴,不做声了。 邀月闻言,顿时有些诧异地看向了季沉。 看着邀月看过来的眼神,季沉抿抿唇,有些不好意思,但他不想说出心里真实的想法,便拐弯抹角,语气有点干巴巴地道:“你自己的采的东西,为什么不自己吃?” 聪明如同邀月,只是这么一听便明白了季沉的心思。 于是他微微一笑,便上前了一步,季沉见状,目光动了动,想要退后,但他挣扎了一会,却是一步都没有挪动。 季沉的动作被邀月尽数看在眼里,他不动声色的一笑,随后低了头,缓缓牵起季沉的手,把娑婆之花放到了季沉的掌心,期间季沉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最后便任由邀月握着手了。 感觉到季沉对自己的变化,邀月淡淡笑了笑,神情平静且温和地道:“你不是知道吗,这花我是替你采的,若是你不吃,那我采它便没有意义了。” “可是……”季沉涨红了脸,心里有些没着没落的,他也不知道他的心为什么跳得那么快。 “没有可是。”邀月默默接过了季沉的话头,随后他笑了一笑,低声道:“我就是喜欢你,愿意为你采这花,愿意替你受这些苦,就算是死了我也嘶——” 邀月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季沉狠狠地掐了一下掌心。 他倒抽一口凉气,抬头便看到季沉皱着眉,有些生气地道:“话不是这么乱说的!” 邀月下一秒便笑了起来。 季沉看着邀月微笑的模样,心里不知道怎么的,就觉得异常满足。 “吃吧。”邀月再次低声重复了一遍。 季沉这次没有拒绝,便低下头,一口一口将那娑婆之花给吃了下去。 柔嫩的花瓣入口即化,带着淡淡的清香,季沉吃完整朵花便觉得有一股暖流溢入了四肢百骸,最后在他丹田处缓缓凝结,再慢慢沉寂下去。 季沉感受着那股热流,不由自主地便伸出手按在了丹田的所在,邀月见状,灵光一闪,顿时伸手摸向了季沉的手腕。 这么一摸,邀月便发觉季沉的体质和根骨都有了极大的飞跃,只是方才他的猜测错了——娑婆之花并没有帮助季沉结丹。 虽然有些惋惜,但现在的结果已经很让邀月欣喜。 就在邀月想要伸出手揽住季沉的时候,一旁的夜湛忽然呸了一声,然后就大摇大摆地迈着小腿从二人身前跑了过去。 季沉方才看到邀月想要拥抱他的动作,心里有些欣喜也稍稍有些抗拒,而这会被夜湛一打扰,他倒是脸唰得红了。 迅速地抽出握在邀月掌心里的手,季沉转过头低声道,“我……我们还是回去吧。” 煮熟的鸭子到嘴边飞了,可偏偏邀月还不能抱怨,只有打落了牙齿和血吞,他一边在心里把夜湛祖宗八辈都诅咒了一便,一边动作轻柔地揽住了季沉的肩膀,笑道:“好,我们回去。” 邀月的动作十分自然,季沉心中一动,便也顺其自然地没有拒绝。 于是二人便慢慢地沿着小路从峭壁上走了下去。 冰雪地滑,期间季沉踉跄着差点摔倒好几次,都是被邀月一把抱住,闹了好几个红脸之后,邀月便顺理成章地又牵住了季沉的手。 季沉也没有再拒绝。 现在季沉的手没有那么凉了,修长而柔软,还十分温热,邀月握在手里便舍不得丢开。 二人下了山,季沉在第一时间小声说了谢谢,然后抽出了自己的手,看着邀月有些受伤的神情,季沉目光犹疑着,终于问出了他心中疑惑已久的问题。 “邀月……在我失忆之前,我们是情人吗?” 第32章 钟情 邀月听到季沉这句话微微沉默了片刻, 随后他淡笑道:“我不知道。” 季沉顿时愣住了。 “因为……你从来没有对我提过我们俩究竟是什么关系。”邀月有些怅然地低声道。 季沉闻言,不自觉地抿了抿唇, 随后道:“那你现在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 邀月听到这话,知道有戏,顿时淡笑道:“若是你愿意,我们自然是伴侣。” 季沉心中一跳, 随即他不由自主地默默握紧了衣袖,紧张了起来。 邀月见着季沉的神色, 知道自己现在问得有些过头,当即柔声岔开话题道:“没关系,你若是现在不好决定, 可以慢慢想, 我愿意等你。” 季沉听到这,抬起头, 用他澄澈黑亮的眸子看了看邀月,邀月对他报以一个信任的微笑,原本季沉心里还有犹豫,这会便彻底坦然了。 于是他也笑了笑,道:“好。” 回去的路上邀月没有主动牵季沉的手, 他知道不能操之过急, 季沉这样的性子要温水煮青蛙, 等到煮熟了,自然就跑不掉了。 走着走着,季沉便想起夜湛的事, 便有些新奇地同邀月提了起来,“夜湛说他是他们白狼族族长之子,因为被人陷害才沦落到这里的,我想,我们是不是可以收留他。” 邀月没有料到夜湛还有这么一重身份,听季沉说的内容,夜湛身上只怕还牵扯着白狼族内部的纠葛,若是留在身边,还真是个后患…… 不过邀月知道季沉性格善良温顺,若是自己直接反对,季沉一定会不高兴,于是这会他便淡淡一笑道:“既然你这么说,那留着他也没什么关系。” 说完这话,邀月却又立刻在心里盘算着要如何把夜湛这个讨厌的家伙给赶走了。 二人走到洞窟旁,忽然便听到里面有交谈的声音,邀月目光一凛,默默拉住了季沉的手,自己便摸上了腰间的长剑。 可就在这时,洞窟中传出一声轻笑,接着一个异常貌美的女子就从里面走了出来。 柳叶眉,秋水眼,盈盈一握的纤腰,身上穿着的绫罗长裙异常华贵精美,她行步之间旁人还能听到环佩叮咚,嗅到香风阵阵。 这么一个宛若江南□□的女子却出现在这种地方,实在是有些蹊跷——关键这女子还是个赤狼妖。 邀月眉头一皱,正想说些什么,那女子便对着他和季沉盈盈一拜,随即恭谨地笑道:“二位想来就是我们少主的救命恩人了,璎珞在此多谢二位。” “少主?”邀月眉头一跳,连看都没有再看这女子一眼,径直冷着脸,闯进了洞中,对着坐在厚厚毛毡上啃着鸡腿的夜湛冷冷道:“这里不是你的地盘,由不得你胡来。” 那璎珞一见邀月便嗅到邀月身上那极强的妖力,再看着邀月俊美无俦的面容,心思早已歪了,见状,便主动带着歉意地缓步走了进来,轻声道:“公子莫要见怪,是小女子主动寻到少主的,并不是少主将我召来的,公子若是要怪罪——” “停。”邀月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我向来听不得这些客套话,我只是想问问夜湛,你是真的打算在这里进行你的复仇大计?” 邀月的语气带着轻蔑和嘲讽,夜湛目光一冷,想要发作,可偏偏这时候季沉走了进来,扯了扯邀月的衣袖,低声道:“夜湛还是个小孩子,你别这么说他。” 夜湛听着季沉这话,原本想要起身跟邀月针锋相对的心思一下子就没有了,反而眨了眨眼,缓缓坐了回去——有季沉在,邀月就算想要为难他,也得看着季沉的面子。 果然,邀月听到季沉这话,脸色立刻变得难看起来,但却果然没有再提什么。 半晌,邀月淡淡开口道,“这里不是我的地盘,我说了不算,你问季沉好了。”夜湛听到这话,眉头一挑,觉得邀月怎么突然变傻了。 可他怎么知道,邀月早就给季沉传音入密,说了一堆自己的坏话。 “赤狼妖性淫,你留着夜湛那小子也就罢了,留着这赤狼妖是断断不行的。而且你最好不要让这两人在洞窟里商量什么公事,万一发起情来,尴尬地可是我们。” 邀月这番话说的季沉一愣一愣地,听到最后一句,季沉自己脸都红了。 不过季沉心思单纯,邀月说什么他就信什么,现在邀月问他愿不愿意留下夜湛,季沉便老老实实地按照邀月的意思说了。 “毕竟男女有别,夜湛你留下跟我们在一处也就罢了,可这位姑娘……” “公子不必担心,璎珞自己有自己的住处。” 璎珞这句话说出口,季沉后面拒绝的话便无论如何都不太好说出来了,而夜湛看了看三人,倒是自己蹦跶了两下起了身,然后笑着对季沉道:“季沉哥哥你不用担心,我这就出去跟璎珞商量事情,晚上借住在这里就够了。” 夜湛装起可爱来可是十足地以假乱真,这下子季沉倒有些愧疚了,他忍不住便道:“我没有赶你走的意思……” 夜湛闻言偏头一笑,走过来抱住了季沉的腰,就在邀月瞪他的时候,他又若无其事地松开了,末了他仰着头,一脸天真地笑着看季沉,道:“我就知道季沉哥哥对我最好了~” 季沉心里一颤,差点就说出‘干脆让这位姑娘也留下’的话了,不过邀月的提醒还是有作用的,他最终仍是没有松口。 夜湛撒了两回娇,没料到季沉这次这么坚决,倒是有些失望,不过他很擅长掩饰,便又乖乖笑道:“那季沉哥哥记得等我回来~” 季沉心里有些愧疚,这会便低下头,好生替夜湛拢了拢衣襟,然后亲自把他松了出去。 邀月一直在旁边冷眼看着这一切,好几次都差点忍不住想把季沉一把给拽回来,不过他终究还是忍了下来。 这期间那赤狼妖频频对邀月送着秋波,邀月都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浓烈的魅惑气息,但对此,邀月不闻不问。 一个修为不到千年的赤狼妖居然敢打他的主意,实在是太不自量力了! 送走了夜湛,季沉心事重重地走了进来,他心里还是觉得愧疚,就在他迟疑着要不要跟邀月再商量一下夜湛的归宿时。邀月勾唇一笑,走过来一把便将他揽进了怀里。 “你……干什么?”季沉红了脸。 邀月低低喟叹了一声,然后缓缓抚摸着季沉腰间的长发,轻声道:“我差点都以为你回不来了。” 季沉闻言不由得微微一愣,而邀月的怀抱让他很舒服,他也并没有急着挣脱,只是奇怪地问:“为什么?我只是出去送送夜湛而已。” 邀月低低一笑,垂眼吻了吻季沉的头顶,柔声道:“我是怕你被那小子给拐走了,不要我了。” 季沉顿时怔住了。 他万万没料到邀月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来,这不是……分明在吃夜湛的醋吗? 季沉有些哭笑不得,却又在心里暗暗生出几分满足感来,于是他抿了抿唇,仰头看向邀月,认真道:“夜湛只是个小孩子。” 邀月轻哼了一声,在心里想,这可未必。不过表面上他为了再讨好季沉一点,便故作不高兴地道:“那我不管,你跟他素昧平生,却对他那么好,我替你做了那么多事,你却——” 话说到这,邀月自己醒悟过来自己说错了,便默默闭了嘴,又连忙解释道:“我没有刻意说你不好的意思——” “我知道。”季沉淡笑着打断了邀月的话。 邀月听到这句话,心中一动,低下头,便看到了季沉明亮而透彻的眸子。 他知道季沉从不撒谎,便忍不住叹了口气,用力揉了揉季沉的头发,又是嗔怪又是有些宠溺的道:“我可真是拿你没有办法啊……” 季沉看着邀月望着自己的,宠溺又带着几分遗憾的眼神,不止怎么的,心中微微一酸,随即他也不知道哪里生出来的勇气,便略略一垫脚,在邀月的额头上吻了一吻。 只是一个蜻蜓点水的亲吻,却已经把邀月震惊到说不出话来,而罪魁祸首自己还害羞了,一把挣脱了邀月的怀抱,就远远地跑到山洞一角去了。 等邀月回过神来,顿时一阵喜悦涌上心头,他猛地回头,便看到季沉站在山洞一角,脸色羞红地抿着唇看着自己。 邀月见状,不由得有些好笑,却也明白季沉这会羞涩的心情,所以他一步都没走出去,只微微看着季沉笑道,“自己做了坏事还不想负责么?” 季沉脸色更红了,他抿着唇,用力摇了摇头,却什么话也不说。 两人隔得远远地站着,邀月知道季沉脸皮薄,便拿些无关紧要的话跟他说,说了一会,季沉便放下了戒心。 最后二人竟是这么遥遥地坐了下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聊天。 季沉明显地就话多了起来。 “我听巫谢说他们灵山有麋鹿,漂亮而且有灵性,若是你跟它有缘,它就会载着你在山间游走,还会带你去采灵芝。邀月,你去过灵山吗?见过麋鹿吗?” 邀月活了一万多年,什么奇珍异兽没有见过,麋鹿对于他来说简直都是不屑放在眼里的,可现在季沉问起来,他便认真地想了想,然后答道:“麋鹿确实生得很漂亮,只是那也不算什么,我在南疆曾经见过通体雪白的孔雀,开屏的时候那大大的尾翎展开,有如下雪一般,还闪着淡银色的光泽,十分优雅灵动。” “真的呀?” “真的。” 邀月见季沉瞪大了眼,一副天真的模样,便忍不住多讲了一些,季沉果然很爱听这些事,一边听一边兴致勃勃地跟邀月讨论。 说到最后,季沉自己都困了,还要缠着邀月讲。 远远地看着季沉脑袋一点一点地像是在打盹,邀月目光动了动,忽然便想起一个场景来,于是他便放低了声音缓缓道:“在天庭我居住的地方有一大片火红的凤凰林,那里的凤凰木常年不凋,鲜红的花叶宛如最绚烂的红霞一般灼烧到天际,而天河就在凤凰林的旁边。如果在星夜里,去天河畔吹一首曲子,繁星漫天,笛声悠扬,大朵的凤凰花从天际坠落下来,带着清幽的香气,落到衣襟上,落到黑发上,落到……” 邀月的话还没说完,季沉便已经靠着墙壁静静睡了过去,他神态异常安详平和,唇边还挂着一丝浅淡的微笑,邀月见状心中一动,便起身缓步走了过去。 柔软的皮裘盖在了季沉的身上,邀月伸出手来轻轻地揽住了那个瘦弱修长的身躯,让季沉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便品着季沉的微笑,自己也缓缓闭上了眼。 夜湛回来的时候便看到了这么一幕,他的目光顿时便冷了下来。 夜湛是第一次对一个男子这么感兴趣。 一般人看到狼都是唯恐避之不及,而季沉却丝毫不在意他的身份,收留他,甚至在他化为人形后也不把他当做怪物看待,仍是那么一心一意对他好。 季沉性格如此温和纯真,且丝毫不做作。 而夜湛也正需要这样一位狼族的夫人,能不能生育不要紧,重要的是贤良温顺,不会挑拨是非,搬弄口舌。 当初夜湛的父亲就是受了他那个雪狐族二夫人的挑拨,使得族中起了内讧,现在变成这样,也都是那个女人乱嚼舌根的后果。 因此,夜湛下定决心一定不能找一个心机深沉,善于搬弄是非的伴侣了——那季沉不就是最合适的选择了吗? 而且夜湛听巫谢和洛停轩对话的语气,季沉的身份似乎也不一般,那自然是配得上他了。 可偏偏邀月横刀夺爱。 伸手摸了摸怀中璎珞交给他的小瓶,夜湛的唇边忽然勾起一丝邪气的笑意。 一段感情建立起来是十分不容易的,但要摧毁,有时候只需要一个误会。 既然璎珞对邀月有好感,那何必不借机成全了璎珞呢? · 洛停轩性命垂危。 巫谢原本以为自己可以治好他,可他忘了,洛停轩虽然是仙人的魂魄,但肉体却是凡人的。被苍蛟那罡风一卷,五脏六腑都彻底震碎了,即便是他每日都喂给洛停轩无数仙草灵药,也无济于事,只能维持着洛停轩不断气,可这样,洛停轩也是极度痛苦…… 寒冰床上,洛停轩闭着眼,眉头紧蹙,清俊秀美的面容苍白而又带着几分痛苦,他无意识地低声□□着,时不时便咳嗽几声,然后唇边淌出一点血丝。 巫谢握着洛停轩修长而冰凉无比的手,薄唇抿成了一线,神情也是沧桑憔悴无比,更有些六神无主。 巫谢想向几位哥哥姐姐求助。 但巫谢也明白求助的后果是什么。 现在唯一的方法便是请大哥巫咸出面,帮洛停轩重塑肉身,可巫咸若是知道巫谢在外面闯了这么大的祸事,又喜欢上了一个男人,只怕是不会有太轻的惩罚。 又一锅汤药熬好了,巫谢握了握洛停轩的手,动作轻柔地替他拭去了唇边的血丝,便起身去把汤药端了过来。 浓浓的,黑苦的汁液。 巫谢眉头都不皱地一口饮下去,然后低下头,将自己温暖柔软的唇贴在洛停轩冰凉干燥的唇上,一点点将药汁给渡进去。 如此往返几回,洛停轩的脸上终于显出几分生气,而他也终于能够睁开眼了。 每日都是如此。 喝完汤药之后,洛停轩会醒过来一次,大约半柱香的时间,巫谢在这个时候就会握着他的手,跟他说一些话,每次洛停轩都静静地听着,偶尔也会说上两句,但巫谢害怕他伤了元气,总是不让他多说。 可这一次,洛停轩一睁开眼,便吃力地哑声道:“巫谢……” 巫谢正想把药碗端走,听到洛停轩这么一声,心中一震,顿时扭头走了回来。 “是疼吗?还是哪里不舒服?”巫谢看着洛停轩苍白憔悴到极致的面容,语气有些酸涩而急切地问道。 洛停轩在这个时候缓缓摇了摇头,然后他闭着眼,轻轻咳嗽了几声,末了又低声道,“巫谢……我对不起你。” 巫谢听到这句话,心头一震,顿时生出几分不祥的预感来,随即他便勉强笑着低声道:“突然说这种话作什么?你还是好好休息吧。” 洛停轩默默摇了摇头,断断续续地道:“我命不久矣……你何苦……为我这么操劳……” 巫谢本来还能勉强笑着,听到洛停轩这句话,忽然眼眶一酸,眼泪便止不住地掉了下来。 害怕洛停轩看到自己抽泣的模样,巫谢立刻便躲闪着别过头去,伸出袖子胡乱擦了擦眼泪。 可偏偏在这时,洛停轩吃力地抬起手,有些无力地牵住了巫谢衣袍的衣角,轻声道:“别哭……不值得的……” 巫谢原本还能勉力止住眼泪,可洛停轩这句话一出口,他便是再也忍不住眼泪,也控制不住自己,就这么扭头一下子扑到了洛停轩的身上,肩头颤抖着大哭了起来。 洛停轩被巫谢这么一扑,只觉得脏腑都疼得快要碎裂开去,立刻便冒了一头的冷汗,但他顾及着巫谢的心情,硬是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吭。 巫谢哭了半晌,洛停轩伸出手抚了抚他的肩头,哑着嗓子缓缓道:“从前我总是不信……觉得你只是看中了我的样貌……并不是真正地喜欢我这个人,咳、咳……” 喘息了两口气,洛停轩又细若游丝地续道:“而我现在信了……偏偏我心里早就有了别人……” 巫谢听到洛停轩最后一句话,心里也说不出是悲还是喜,洛停轩知道他的心意,这算是喜事,可即便如此,洛停轩心中的白月光也始终都是另外一个人…… 想到这,巫谢忍不住又抿着唇,低声抽泣了两声。 “不要执着了……”洛停轩像是用尽了最后一分力气一般缓缓叹了口气,随后他便闭上了眼,十分轻缓地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若是能有来世,但愿我能先喜欢上你……” 洛停轩的这句话带着几分惋惜,几分怅然,说到最后他咽气时,都有些未能了断的情愫在里面。 而巫谢听到这句话,足足愣了半晌,在这期间,巫谢紧紧握在手中的洛停轩的手也逐渐失去了脉搏。 有冰凉的眼泪从巫谢的脸上淌下来,一滴一滴,砸落到洛停轩躺着的冰床上。 最终巫谢深深吸了一口气,坐起身,将洛停轩已经冰凉的身体抱了起来,紧紧搂在怀里。 他用自己沾满了泪水的脸颊贴着洛停轩冰凉苍白的面孔,浑身颤抖,胸口处宛如被人剜了一个大洞一般,除了剧痛还有无尽的空虚。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巫谢方才缓缓松开了怀里的洛停轩,他抿着唇,痴痴地看着洛停轩闭着眼的苍白面容,一点一点地帮洛停轩整理着微微有些干枯的发丝,和褶皱了的衣摆。 做完这些,巫谢异常平静地站起了身,然后他点燃了一炷香,将召唤令烧了起来。 这一次,哪怕是被罚永世不得离开灵山,他也要救洛停轩。 这冰窟的四周都被巫谢下了咒,所以他知道洛停轩的魂魄无法离开,只要巫咸能够及时赶到,那洛停轩便有救。 毕竟巫谢使用的是召唤令,所以巫咸很快便赶到了,巫咸同巫谢不同,他身形高大,样貌异常英俊威严,同样的巫师袍他就能穿出大祭司的风范来。“缚魂阵?”巫咸一抵达这个冰窟便皱了眉,忍不住怒道,“巫谢你究竟做了什么好事?!” 巫谢听到巫咸的责问,苍白着脸,抹了抹脸上尚存的泪痕,也不说话,就这么径直走到巫咸面前,然后直直跪下,再一撩衣袍,对巫咸俯首行了一个大礼。 他就这么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俯首磕在地面上,低声异常坚定地道:“大哥,我求你帮我救一个人。” 巫咸目光一扫,便看到了躺在寒冰床上的洛停轩,他目光一冷,没有理会巫谢,径直大步走了过去。 只是看了洛停轩一眼,巫咸便露出了异常震惊的表情。 巫谢正想抬头,巫咸便已经豁然转身,声色俱厉地喝问巫谢道:“你是在什么地方遇见这个人的?” 巫谢见到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巫咸突然发火,心中猜到这事多有不妥,二话不说又跪了下去。 巫咸平日里最疼的就是这个古灵精怪的弟弟——虽然巫谢没有变身,但他心中一直把巫谢当做一个较为纤美的少年来看待。 现在见到巫谢如此,巫咸也微微有些不忍心。 迟疑了片刻,巫咸走过去,弯腰扶起巫谢道:“我救人是有原则的,你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完完整整告知于我,我才能决定救或是不救。” 巫谢听到巫咸这话,知道事有转机,立刻便站起身来,低声道:“大哥你看看我的记忆便一切都清楚了。” 巫咸从未见过这般坦诚的巫谢,愣了一愣,接着却也没有多问,便缓缓伸出手,覆上了巫谢的额头…… 半柱香之后。 巫咸收回手,瞳孔中带了几分复杂的情绪,他静静地打量巫谢片刻,随后便淡淡开口道:“要我救他可以,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巫谢闻言一喜,道:“无论是什么事,我都答应。” 巫咸看着巫谢欣喜的模样,心中微有不悦,但他什么话也没有说,便淡淡道:“你必须舍弃所有跟他相关的记忆。” “为什么?!”巫谢听到这个条件,顿时便愣住了,随即他便惊慌了起来。 要他忘了洛停轩? 他办不到…… 更何况,洛停轩方才还说,若有来世,他希望能够先喜欢上自己…… 若是他自己都忘了…… 巫咸看着巫谢仓惶的神情,不知怎么胸口便生出一股恶气,随即冷冷开口道:“没有为什么,你若是答应,我便救他,若是不答应,这人死了也同我没什么关系。“ 巫谢知道巫咸向来是说到做到,一时间竟有些六神无主,巫咸看着巫谢秀美的脸上露出的神情,又是心疼,又是不满。 巫咸很清楚,即便是巫谢不放弃记忆,他跟洛停轩之间,也是万万不可能的…… 而巫谢自己咬着嘴唇,把嘴唇都咬出血来,然后他回头看了一眼洛停轩躺在冰床上安静的模样,忽然便流下泪来。 最终巫谢有些绝望地缓缓闭上眼,道:“既然如此,那大哥你还是救他吧。” 巫咸从未见过这般凄楚仓惶的巫谢,心中十分不忍,但想到洛停轩的身份,他又知道长痛不如短痛,于是此刻他便硬生生逼着自己不去看巫谢的脸,就这么淡淡道:“好,那便现在开始吧。” 说完这话,巫咸又皱了皱眉,随即低声道:“重塑肉身需要我们的骨血做引子,你先出去吧,免得看到血腥。” 巫谢闻言,愣了愣,忽然垂了垂眼,神情异常坚定地道:“大哥,你是族中大祭司,不能害你受累,既然是我要救他,那便用我的骨血吧。” 巫咸原本就是试探巫谢,现在听到巫谢这话,便更加确定巫谢是对洛停轩用情至深,也知道愈发不能留着他的记忆了…… 此刻巫谢这么说了,巫咸沉默了半晌,看着他异常坚决的目光,便也没有拒绝,只是语带关切地嘱咐道:“你身体弱,一会若是有什么不适,千万不要强撑。” 巫谢闻言,默默点了点头,勉强笑道:“多谢大哥。” 而巫咸看着巫谢露出的那一点笑意,心中忍不住多出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 季沉和邀月是被食物的香味给唤醒的,他们睁开眼的时候便嗅到一股浓浓的肉香。 邀月倒也还罢了,季沉是当即肚子便叫唤了一声。 邀月听到季沉肚子的叫唤,微微有些好笑,但仍是立刻起身道:“大概是夜湛他们在做吃的,我去看看。” 季沉早就想去看看了,这会听到邀月这么说便连忙点了点头。 邀月见着季沉眼巴巴的样子,不由得便伸手在他的脸上捏了一捏。 季沉的皮肤异常柔滑细腻,邀月捏了一把还有些爱不释手,还想再捏一把的时候,季沉却已经灵活地躲开了。 “一点都不老实。”季沉如是默默抱怨道。 邀月听到这话,不由得哈哈大笑,笑完之后他揉了揉季沉的脑袋,便走出了门去。 果然,在洞窟外,夜湛和璎珞坐在一起,二人中间摆着一口小锅,里面咕嘟咕嘟冒着气泡,应当是炖着肉。 邀月走出来,夜湛连看都不看他一眼,而邀月也不太愿意搭理他,走到这两人面前便径直道:“季沉说他肚子饿了。” 夜湛听到这话,动作顿了顿,随即他便不动声色地笑了笑,道:“既然季沉饿了,那我给他送吃的进去好了。” 说着夜湛便伸手拿过一个碗,往里面开始盛煮好的炖肉。 邀月闻言眉头一皱,伸手就想接过碗,却又被夜湛一下子躲了开去。 “有些事,咱们各凭本事,对不对?你这样,是有意不想让我接近季沉对不对?” 夜湛这话戳中了邀月的心病,邀月每每想起季沉对夜湛一而再再而三的包容便心中不自在,现在更是不爽了。 到最后,邀月索性一甩手,冷哼道:“你想去便去,一碗肉而已,季沉可没那么好收买。” 夜湛等的就是邀月这句话,当即便哈哈大笑道:“这可是你说的。” 夜湛这句反问一出口,邀月便知道自己上了当,心中不悦,可又拉不下面子去反悔,便只有看着夜湛端着那碗炖肉走了进去。 邀月自己都没发觉,自己此刻看着夜湛的表情简直是跟要吃人没什么两样。 “公子若是有自信,又何必因为我们家少主而如此生气?” 一旁的璎珞在这时适时地便点了点邀月,顺便又盛了一碗肉,给邀月递了过去。 她这句话确实说的有道理,邀月听了,想了想,倒也不那么纠结了。 接过璎珞手中的瓷碗,邀月索性坐了下来,低头开始吃肉,这期间他看都没有看过璎珞一眼。 璎珞今日特意用了上好的苏合香熏了衣服,风一吹便能嗅到那暖洋洋的,舒适而馥郁的香气,可邀月对这种香气并没有任何反应。 “公子~”璎珞终于忍不住主动搭讪了。 邀月听到璎珞那矫揉造作的声调,在心中不屑地一笑,表面上却是径直不动声色地站了起来,往山洞中走。 然而邀月只走出了两步,便觉得腿脚发软,他心道不好,连忙伸手撑住了一旁的石壁,可就在这时,他身后的璎珞出手了。 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钉入了邀月的脖颈中,顿时,邀月便彻底迈不动步子了。 “你想干什么?!”邀月咬牙怒道,猜测她一定是受了夜湛的指示。 璎珞轻笑一声,五指翻转,一个小巧的瓷瓶便出现在了她的掌心。 “公子,你猜这是什么?” 邀月冷笑,“你别以为我不敢对你动手,若不是怕惊吓到季沉,我是绝对唔……” 低低的呻|吟忽然便从邀月口中泄漏出来,有一股莫名的滚烫从邀月小腹中灼烧而且,邀月顿时便明白璎珞手中拿的是什么药了。 “无耻!”邀月恨恨道,随即便鼓动真气用力地把插入体中的那根银针往外逼。 在邀月动作的期间,璎珞就一直这么含笑静静看着他,也不逃跑。 说来也奇怪,邀月只消片刻便将那银针从体内逼了出来,瞬间,他的四肢又能活动了。 可就在银针离体的那一瞬,邀月只觉得浑身燥热难当,方才还能勉强克制住的欲望这会便像潮水一般铺天盖地而来,他根本来不及去抗拒,身子便已经烧成了一团火。 “公子啊~你可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若是你不动用真气去逼出这根银针,那合欢散的药性还不至于在你身体中扩散地这么快呢~” 璎珞的话传到邀月的耳中,顿时激地邀月暴怒不止,可就是这暴怒,也很快被邀月身体上的欲|望给镇压了下去。 邀月的手在发抖,浑身都在发抖。 而璎珞看到邀月平日里俊美傲气的面容上终于显出了一分潮红,那深邃黑亮的眸子也变得雾化起来,不由得轻笑一声,便缓步迎了上来。 柔软的手指触摸到邀月滚烫的侧脸,邀月身躯一震,再也按捺不住,猛地便将眼前柔软的躯体紧紧地抱在了怀中。 原本只想着要把眼前的人生吞活剥,径直撕碎了碾进自己的身体里,可忽然,邀月鼻间飘过一缕馥郁而熏然的苏合香香气,邀月竟是在那一瞬陡然清醒了过来。 看着邀月睁大了通红的眼睛,璎珞微微一笑,正想把自己的唇给迎上去,便听到邀月怒吼一声,“去死吧!” 那咆哮的话还在耳边,璎珞的瞳孔骤然收缩,只听到一声尖叫,鲜血四溅,璎珞竟是被邀月一掌活生生地拍死在了石壁上! 她颤抖着身躯缩了两下,便化成了狐狸的原型,滚落在了那一滩自己流出的鲜血中,缓缓喘息着,咽了气。 邀月的脑子稍稍清明了几分,便开始担忧季沉了——方才夜湛也端着一碗肉进去了。 而在洞窟中的夜湛正骗着季沉吃完了肉,看着季沉微微发抖着,瞳孔中布满了朦胧雾气,脸色绯红的诱人模样正准备下手。 满目通红的邀月便在这个时候冲了进来。 夜湛方才听到了璎珞的尖叫,但他只以为是邀月太过粗暴,这会看到满身溅满了鲜血的邀月,心中一惊,不由得起身怒道:“你把璎珞怎么样了?!” 夜湛话还未说完,邀月便冷笑着一掌拍了过来,夜湛目光一凛,纵身躲过,邀月却是立刻又补上一掌。 夜湛知道,自己的修为完全比不上邀月,若是在这里继续耗下去就是等死,当即在心里默默骂了一声娘,便化做原型,头也不回地窜出了洞窟。 看着夜湛化成的小白狼消失在视线里,邀月本来还想追出去,但那药性实在是太过强烈,他追出两步,便忍不住喘息一声,脚下一软,跪倒在地。 邀月紧紧咬着嘴唇,尝着自己的血腥味,希望借此能够清醒几分,他额前的碎发被热汗尽数湿透,还有汗水顺着他利落的下颌滴落到地面上。邀月此刻脸色已经红的不成样子,喘息出来的气体早就是滚烫的了。 他极其想要找到一个发泄的口子,把体内那如同洪荒一般的热流尽数倾倒而出…… “邀月……” 偏偏在这个时候,季沉微微发着抖的声音在邀月身后响了起来,他看着邀月跪在地上,紧紧闭着眸子强力克制的模样,便知道邀月也一定很痛苦煎熬,不由得便唤了他一声。 邀月听到季沉这声低唤,原本的一点迟疑在这一秒轰然变成了熊熊的欲|火,他猛地扭头,两步便冲到了季沉面前,然后一把将同样也发着抖的季沉狠狠箍进了自己的怀里。 季沉吃下的药比较少,被邀月这么一抱紧,他反而还清醒了几分,这会意识到邀月想要干什么,季沉顿时害怕地浑身发抖起来。 邀月体内裹着一腔无处发泄的洪流,这会抱住了季沉,胡乱蹭动了一番,便低头狠狠地吻住了季沉露在空气的白皙脖颈。 细腻柔滑的肌肤微微发凉,邀月伸出舌尖用力而又暧昧地吮吸舔吻着,直到在季沉的脖颈上留下一道道暧昧的红痕。 “不要……”季沉紧紧攥着邀月的肩膀,想把他往外推,谁知道邀月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了…… 邀月听到季沉的这么一声哀求,动作微微顿了一顿,可立刻那身体中灼烫的热流又侵占了邀月的大脑,他低喘一声,伸手便开始撕扯季沉的衣服。 嗤—— 一声布帛撕裂的声音,同时伴随着一声钝器入肉的声响。季沉神情慌乱地,浑身颤抖着看着眼前的邀月,他手中握着一柄短短的锋利的匕首,而匕首的一端则已经刺破了邀月的衣服,插入了邀月的胸膛中。 很快便有鲜红的液体沿着那匕首涌了出来,邀月的衣袍上也顿时湮出一大片刺目的红色。 季沉这么一刺,倒是让邀月稍稍清醒了几分。 “你……” 邀月强忍着胸口的疼痛,缓缓伸出手,按在了季沉握住匕首的手背上,那火热的掌心贴在季沉的手背上,季沉当即惊叫一声,流着眼泪猛地丢开了手。 第33章 甘愿 季沉这把匕首只是普通的生铁匕首, 锋利是锋利,但杀伤力不强。 而邀月被这么刺了一刀, 流了不少血,反而微微清醒了几分,他咬着牙按着伤口,用力把手中的匕首掷得远远地。 匕首撞到坚硬的石壁上, 发出当啷一声脆响,就这么一点声音, 又让季沉忍不住颤了颤。 等季沉回过神来,他便咬着唇,颤抖着伸手去摸邀月按在胸口的手, 眼中有些害怕又异常愧疚。 邀月其实可以自行用法力止血, 可他看到季沉心疼又愧疚的模样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反而强行按捺住浑身燥热的欲望故作虚弱地咳嗽了几声, 道:“我没事……你别担心我,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咳、咳……” 其实稍微注意一点,便能听出邀月声音里面那几分做作,但季沉心思单纯,只看到邀月胸前的伤口血流不止, 这会听到邀月的话他心里倒是愈发愧疚了…… “我……你把手拿开, 我看看你的伤口。”季沉有些六神无主, 无比焦灼地低声道。 邀月顿了顿,方才缓缓挪开手。 季沉抿着唇,秉着呼吸, 小心翼翼地凑上去,缓缓掀开了邀月的衣襟,接着他便看到了那一寸长半寸深的伤口,血肉外翻,微微有些狰狞,还在往外渗着鲜血。 只是看了一眼,季沉的心里便一阵抽痛,可偏偏在这时,他的目光不小心落到邀月敞开的衣襟下那几块若隐若现,线条优美的腹肌上,也不知怎么的,季沉就是一阵口干舌燥,方才被忽略的那种浓浓的情|欲又升了起来。 洞窟中太过宁静,而邀月又一直静静地盯着季沉的侧脸,这会季沉的脸色以及呼吸都发生了变化,他自然不可能没发觉。 心中一动,就在季沉想要起身退避的时候,邀月低头一把抱住了季沉。 这一次他没有抱得很紧,只是强力克制着心中冲动,温柔地将季沉揽进了怀里,然后便用下颌贴在季沉的脖颈旁低声道:“我觉得有些痛……可以让我抱一会吗?” 季沉心中一颤,想要拒绝,可是拒绝的话到了唇边却又被硬生生咽了下去。 邀月的黑发散在季沉的侧脸上,带着几分幽幽的清冷香气,干冽纯粹,像是雪山背侧照不到阳光的雪,有些冷沉,却依然洁净。 柔软的发丝和幽香让季沉整个身子都软了下去,邀月手臂滚烫而有力,揽在他腰间即使是隔了两层衣料都能感觉到那灼人的热力。 季沉有些呼吸困难了。 邀月先是微微偏过头,小心翼翼地亲吻着季沉垂落的黑发,再一点点顺着发丝吻到那微红可爱的耳廓上去…… 季沉当即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喘,随即伸手想要推开邀月,可他现在浑身绵软无力,又顾及着邀月的伤口,那手推在邀月肩上柔柔软软的,一点力气的都没有。 邀月感觉到季沉的心思,低笑一声,随即贴在季沉耳侧轻声道,“我想抱抱你……” 邀月的声音低哑而带着磁性,顺着热气吹入季沉的耳中,让季沉浑身一颤,季沉努力地想要吐出一个‘不’字,可那个字顺着他的舌尖打了好几个转,正要出口的时候,邀月没有耐心地偏头吻住了季沉的脖颈。 邀月的唇舌湿润而微凉,扫在季沉白皙柔软的肌肤上,带来一阵难以言喻的酥麻。 季沉当即仰着脖颈呻|吟了出来,他眼中蒙着一层厚厚的雾气,长睫颤动,薄唇微启,温柔的侧脸上带着一层潮红,异常诱人。 邀月抱着季沉,伤口已经渐渐止住了血,这会他的伤口贴着季沉的身子,摩擦到那柔软的衣料上,微微发痒,邀月心中不耐,抱着季沉的手便缓缓摩挲到了季沉的衣带下,然后用力往下一拽—— 柔软的长袍顺着衣带的滑落向两边分开,季沉微微一惊,想要挣扎,却被邀月一把搂住。滚烫的身躯贴在一处,季沉胸口露出的肌肤跟邀月滚烫的胸肌摩挲在一起,让季沉觉得又害羞又刺激…… 而这时,邀月喘息着,在季沉耳边带着几分隐忍几分克制地低声道:“你若是真的不想给我,就索性再刺我一刀吧!” 果然,邀月发了狠,这句话一出口,季沉便愣住了,随即他抿着唇,有些难受地停止了挣扎。 邀月感受到怀中人的动静,便侧过头,看到季沉委屈的眼神,略略叹了口气,便缓缓吻上了季沉颤抖的眼睫,一边亲吻一边低声道:“我不想让你难受,我也只想跟喜欢的人做这种事,若是你真的害怕——” 邀月的话还没说完,季沉的手却已经缓缓环住了他的脊背。 “我……没有不愿意的……”季沉闭着眼,身子有些颤抖,却异常坚定地低声道。 邀月瞬间一惊,下一秒他便狂喜不止地猛地低头吻住了季沉那柔软温暖的薄唇。 滚烫的吻带着湿润而浓烈的情|欲味道,口腔中的喘息和柔软的舌尖缠绕交错在一处,甘美而甜蜜。 在这个激吻下,季沉微微仰着头,分开的长袍早已滑落到了腰间,露出他光|裸的肩头和白皙玲珑的锁骨,那修长的脖颈完美优雅到令人窒息。 邀月带着薄茧的手指顺着那柔滑细腻的肌肤缓缓摩挲而下,所到之处都能惊起季沉的微微颤栗。 季沉柔软的衣袍松松挂在腰间,露出紧实而线条优美的腰身,再往下却是隐匿在了衣袍的褶皱中…… (此处省略一千五百字) 草草用布帕和烧热的雪水给季沉清理了一番,邀月便搂着季沉睡了过去。 伤口的事,两人竟是一齐忘记了。 · 巫咸摆好了阵法,燃起了长明灯,他先举起巫杖,召来了洛停轩的魂魄,让那散乱不成形且没有意识的魂魄缓缓停在长明灯上方才回头看向站在他身后的巫谢。 巫谢见到巫咸回过头来,自己微微出了一口气,便扯开了腰间的束带。 华丽的长袍从他身上滑落,露出里面洁白的内裳,长袍堆在脚下,巫谢看都不看一眼,低头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再拿起一旁的白瓷杯盏,便扯开了自己的衣襟,露出他那白皙无暇的胸膛来。 “想要重塑身躯,只需要一根肋骨和一盏鲜血。”巫咸微微皱着眉头,如是道。 巫咸看着拿着匕首的巫谢,心中是有些紧张的——他知道巫谢最怕疼了,小时候便是从树上掉下来摔破了皮也会哭上半天,现在却要巫谢硬生生挖出自己的骨血给别人重塑躯体…… 然而巫谢只是静静地盯着自己的胸口看了一会,便眼都不眨地举起那寒光闪闪的匕首,朝着自己的左胸下方剜了进去。 尖锐的匕首刺破了肌肤,鲜血滚落下来,巫谢当即惨白了脸,淋漓的冷汗也从他额头上冒了出来。 好痛…… 这是巫谢唯一的念头。 可想到洛停轩,巫谢还是咬紧了牙关,将那匕首硬生生地朝深处剜了几分。 淋漓的鲜血淌到巫谢手中的白色瓷盏中,衬着那雪白的瓷壁,异常刺目。 冷汗不停地往下落,巫谢把牙齿都咬地咯咯作响,最后他唇边被咬出几缕血丝来。 终于,咔擦一声,巫谢从腹部取出了一根血淋淋的肋骨,随即他便闷哼一声,颤抖着跪坐在地,捂着胸口闷闷地抽泣了起来。 可即便是如此,巫谢也还紧紧地攥着那个白瓷杯盏,里面的鲜血没有溢出半分。 巫咸见状,简直心痛不已,连忙走了上去,一把抱住巫谢,给他止血疗伤。 毕竟是灵山十巫,身体异于常人,巫咸的巫术用了下去,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巫谢的伤口便愈合如初,只是他的脸色仍是苍白地要命,还挂着许多冷汗。 巫咸只当是巫谢太过怕疼,便忍不住低声道:“之后的事情交给大哥,你去好好休息一会吧。” 巫谢听到巫咸这话,原本疼得都快要睁不开的眼睛在这时陡然睁开,接着他便颤抖着苍白的嘴唇,一下子攥紧了巫咸握着他的手,低声恳求道:“大哥……我从来不求你什么,可这一次我求求你,让我在抹去记忆之前好好看他一眼,就算同他呆一会也好……” 巫咸很少听到巫谢会用这般痴缠哀婉的语气同他说话,再看着巫谢苍白秀美的小脸,忍不住心中一痛,最终他默默闭了眼,低声道:“那便依你。” 听到巫咸这句话,巫谢原本黯淡的眸子里顿时闪出几分期冀的亮光来,随即他忍不住虚弱地微笑道:“多谢大哥。” 听到巫谢这声道谢,巫咸心中极其不是滋味,可他什么也不能说,只能微微叹了口气,伸手缓缓抚摸着巫谢的头发,低声道:“真是苦了你了……” 巫谢闻言,垂了垂眸,他纤长浓密的羽睫垂下来在脸上投射出一片淡淡的阴影,随即他轻声道:“没有苦不苦,是我心甘情愿的。” 巫咸的瞳孔骤然收缩,眼中甚至闪过一道恨意,但随后他却一言不发,缓缓低头,抱紧了怀中的巫谢。 第34章 交心 第二日清晨, 邀月先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的时候季沉正窝在他怀里睡得香甜, 碎发散在微微泛红的侧脸上,异常温和,睫毛乖乖地垂下来,呼吸都安静的不得了。 邀月见状, 不由得又想起昨夜那动人的场景,顿时有些口干舌燥, 不过害怕把季沉吵醒,邀月便只是低头,轻轻地在季沉柔软的侧脸上吻了一吻。 篝火已经熄灭了, 剩下一点温暖的灰烬明明灭灭, 邀月抱着怀中的季沉,只觉得人生最惬意之事莫过于此。 前日他还只能再梦里同季沉亲近, 此刻却变成了现实。 季沉也不是贪睡的性格,邀月醒了没多久,他也缓缓睁开了眼。 本来季沉还有些迷蒙,伸出手揉了揉眼睛,结果却发现自己躺在邀月怀里, 顿时就红了脸, 然后抿了抿唇, 十分不好意思地想从邀月怀中挣脱出去。 邀月见状,知道季沉这不是怨他的表现,便笑着一把抱紧他, 搂着他在怀里亲了一亲,然后道:“睡好了么?身上还难不难受?” 第一句倒是还好,第二句问出口季沉便又抿了唇,低了头,脸憋得通红。 就在季沉酝酿着想把邀月一把推开的时候,一道金光闪过,一个身着白衣的身影出现在了二人身前,邀月眉头一皱,看也不看便一手搂着季沉,一掌拍了出去。 太白真君刚一出现邀月就来这么一遭,他吓得连忙躲开,然后慌慌张张地道:“真君别动手!是我太白啊!” 邀月听到太白真君的声音,顿时便想起天帝算计自己的事情,当即冷笑一声道:“你来做什么?是天帝让你来看看我死了没有吧?” 太白真君听到邀月这句话便知道是天帝的计策败露,倒是愈发肯定天帝是被苍蛟给抓走了,微微吸了一口凉气,太白真君目光急切地道:“真君你先听我解释,此事关系到天庭安危,我当时也是不得已啊……” 邀月闻言目光一冷,正想发作,他怀里的季沉忽然拽了拽他的袖子。 邀月愕然,随即便低头看向季沉道:“怎么了?” 太白真君亲眼看到邀月的目光一下子由阴冷变得柔和无比,当即瞠目结舌起来,同时也在心中默默感叹,这实在是一份孽缘…… 季沉看了一眼太白真君,迟疑片刻,方道:“我之前失忆了,可我听巫谢对我说,我以前是天上的仙君,那你认识我吗?” 太白真君现在明白只有季沉开口,他才在邀月面前说得上话,虽然好奇季沉为何会失忆,但他还是连忙笑道:“自然认识,我们二人关系一直都很不错。” “真的?”季沉微微皱眉。 “当然是真的。” “你有完没完!”眼见太白真君那一副哄骗小孩子的模样,邀月便觉得心中不悦,关键是季沉居然还就这么被太白真君骗了。 邀月一声冷喝,太白真君默默噤了声,他原本还想赔笑着再说两句,但看到邀月那不屑的目光,他忽然便有些咽不下这口气了。 正了正脸色,太白真君也不再嬉皮笑脸,而是看向邀月,径直道:“季沉现在仙骨伤了一半,半人半仙,却又无法长寿,若是偶然丧命了便是连凡人的轮回都入不了。你若是真的为他着想,便该听我一言。” 太白真君陡然变得冷冽起来,邀月反倒微微皱了眉,倒不是因为他怕了,而是太白真君那言之凿凿的模样让他也隐隐有些担忧。 季沉身体确实异常虚弱,即便是服下了娑婆之花也未能结丹,也就是说季沉现在是无法飞升的。若真是如同太白真君说的那样,季沉入不了轮回,那岂不是…… 就在邀月目光闪烁,迟疑着要不要听太白真君辩解的时候,一旁的季沉缓缓开了口,“你若是有什么话要对邀月说便直说吧,不必用我做幌子,邀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若是你说的有道理,他也不会随便怪罪于你。” 季沉这些话一出口,别说是邀月,便是太白真君都愣住了。邀月自己都知道,自己的缺点便是太过感情用事,常常蛮不讲理,今日也是,季沉这么一说,他反而有些惭愧。 而太白真君则是有些古怪地看了季沉一眼,看着季沉那目光澄澈的眸子,太白真君就只能在心里感叹——情人眼里出西施。 而在季沉说完这番话之后,邀月便轻哼一声道:“既然季沉这么说,我便姑且听你一眼,若是你敢撒谎骗我,哼!” 邀月最后一声冷哼让太白真君不自觉地抖了一抖,随即他正了正脸色,便将天帝跟苍蛟之间的那些事竹筒倒豆子般说了出来。 而邀月和季沉听完太白真君的话,神色皆有些凝重,这次却是季沉先开了口,“既然如此,你不是应该去找真正轩辕氏的后裔吗?来找邀月做什么?” 太白真君听到季沉这话,不由得咳嗽一声,道:“其实,我是来找你的……” “什么?” 邀月皱了眉头,隐约猜测太白真君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没说出来。 而太白真君深吸一口气,方道:“季沉,那个轩辕氏的后裔,或许就是你。” !!! “你不要信口胡说!”邀月猛地怒道。 而季沉则是真正地惊得说不出话来,半晌,他方才难以置信地道:“我?怎么可能会是我?” 太白真君默默挠了挠头,道:“季沉,你自己都没发觉,天帝之前处处都在针对你吗?” 季沉:“……” 太白真君看着季沉一脸懵懂的模样,反应过来季沉已经失去了记忆,便默默闭了嘴。 最后太白真君深深叹了口气,看向邀月道:“之前因为季沉同你相恋,天帝威胁季沉,让季沉自刎然后重新去投胎,季沉当时答应了……” 邀月听到这,眸中不由自主地便闪出几分心痛的光芒,随后他默默握紧了季沉的手。而季沉虽然忘记了之前的事,但也能感觉到邀月心中的不自在,这会便仰头对着邀月淡淡一笑,随即又默默地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安心。 邀月看着季沉那温柔淡然的笑意,心中一暖,忍不住便低头吻了吻季沉的唇角,刚一吻下去,季沉脸就唰得通红,然后伸手把邀月推开。 看着这二人的小动作,太白真君嘴角抽搐了一下,忍不住咳嗽了一声,看着二人有些尴尬地分开,他才续道:“后来发生了许多事,天帝想要除掉苍蛟,便将真君你召回天庭,告诉你,只要你愿意除去苍蛟,便救季沉一命。” “之后呢?”邀月的声音有些凛冽,看得出来,他在克制内心的愤怒。 天帝如此欺骗玩弄他,实在是太过可恶! “之后……之后我发觉天帝赐给季沉的药其实是能让神仙都魂飞魄散的剧毒,而季沉之所以会昏迷不醒,也是因为中了迷心散,以为真君你彻底不爱他了……” 咔擦! 邀月听着太白真君的话顿时怒不可遏,竟是猛地一掌劈开了身侧的一块石墩,碎石四溅,太白真君多少不及都被砸中了好几次。 邀月紧紧攥着手,神色阴冷无比,不过在季沉的安抚下他又稍稍清醒了几分,便冷冷道:“天帝本就是卑鄙小人,会这么做也不奇怪。这也不能证明季沉便是那轩辕氏后裔。” 太白真君迟疑了,其实他也知道季沉未必是,只是现在抓到了救命的稻草,一点希望都不想放开,便忍不住恳求道:“无论是或不是,若是二位愿意帮我这个忙,我便去求我师兄给季沉炼一颗紫髓丹,到时即便季沉真的不是轩辕氏后裔,也可勉强长寿无忧了。” 太白真君的这个诱惑不可谓不大,邀月一时间便迟疑了,而季沉听到这话,思索片刻却道:“我知道你是好意,可我对当天帝一点兴趣都没有,无论我是不是,我都不想去天庭。” 邀月原本以为季沉会答应太白真君的恳求,毕竟季沉性格是那么的和软,现在季沉开口拒绝他自己也忍不住惊讶了。 季沉看了看同时惊讶的二人,默默一笑道:“做个凡人有什么不好?成仙虽然能长命百岁,但不能动情也不能有欲,人活一世,若是连自己喜欢的事情都不能做,喜欢的人也无法喜欢,那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可是……” “你不必多说,我心意已决。” 太白真君看着季沉柔和却坚定的目光,一时间倒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最终他忽然一跺脚,扭头就走。 看着太白真君离去的身影,邀月有些嘲讽的冷哼一声,随即便勾唇一笑,侧头看向季沉,道:“方才你说的话,都是真心话?” 季沉抿抿唇,“是。” “那你说喜欢的人——” “我不过是随便打个比方。”季沉的脸又可疑地红了。 邀月最喜欢看到季沉这般害羞的模样,轻笑一声,便将季沉一把拦腰抱了起来,缓步朝洞窟深处走去…… · 巫谢静静趴伏在柔软的熊皮上,他看着不远处巫咸施法的模样,不由得伸手摸了摸胸口。 方才他趁巫咸不注意的时候,在自己的心尖上刺了一刀,挤出了几滴心头血,混在了那杯盏之中。 巫谢仍是有私心的…… 巫谢曾听说若是用心头血给心爱之人重塑肉身,心爱之人便会跟他心意相通,不离不弃。 虽然只是传言,但巫谢还是忍不住试了一试。 但愿是真的……也但愿巫咸不要发觉…… 想着想着,巫谢渐渐有些体力不支,然后他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巫谢,巫谢!” 朦胧间巫谢似乎听到有熟悉的声音在呼唤他的名字,他身上发冷,几次想睁开眼都失败了,最后他感觉到有一个温热的身躯缓缓抱住了他,然后有一个柔软的侧脸贴在了他的脸旁。 有温热的液体落到巫谢的脸上,巫谢恍惚间听到有个人在他耳边说——巫谢,我们重新来过吧…… 第35章 欢愉 巫谢听到这个声音, 心中不自觉地一颤,随即他便强撑着用力地睁开眼。 眼前模模糊糊地有一个白影晃动, 巫谢知道这是自己强行取了心头血,灵力大量缺失的缘故。 他们灵山十巫同一般人不同,一般人受伤流血,只需要吃好的喝好的补回来便行了, 但灵山十巫生于灵山,无魂无魄, 自身的血脉骨肉便是唯一支撑着他们活下去的东西——尤其是心头血。 巫谢眨眼了许久,方才看清眼前那个担忧的清俊面貌居然是洛停轩。 微微一怔,巫谢竟是用尽全身力气扑上去紧紧把洛停轩给抱住了。 眼泪不住地留下来, 巫谢即便是手脚都没有了力气, 也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把眼前的人留住,丝毫不能再逃开。 洛停轩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脖颈滑落进他的衣领里, 知道这是巫谢流下的眼泪,知道巫谢为他受了多少苦,多少委屈,不由得心中一痛,缓缓将巫谢抱紧了些, 然后轻柔地抚摸着他的脊背柔声道:“我在, 我不会再走了……” 说着, 洛停轩就缓缓拍了拍巫谢的手背,想要让他放开自己。 巫谢听到洛停轩的声音,默默吸了吸鼻子, 忽然想起自己跟巫咸的约定,顿时心中一凉,又无比紧张起来。 随后巫谢什么话都没说,只是这么紧紧地固执地抱住了洛停轩,将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嗅着洛停轩身上那股特有的,清冽而淡然的气息,抿着唇,神情有点黯然。 洛停轩觉察到巫谢的身子僵硬了一下,然后不愿意撒手。知道巫谢遭遇了这么多,有些杯弓蛇影,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愧疚,便也没有再强求什么,就也这么默默地抱紧了巫谢。 两个人维持这个姿势维持了很久,山洞顶上滴落下来的积水一滴滴落在地面,发出清脆而空灵的响声,洛停轩两个手臂已经完全发麻,而巫谢的身子也有些支撑不住了,可他还是固执地紧紧抱着洛停轩,手都有些发抖了也仍是要这么抱住…… 洛停轩就算是再迟钝,也觉察出了巫谢的异样,这时心中一痛,不由得低声凑到巫谢耳边道:“怎么了?” 巫谢听到洛停轩的问话,只是摇头不语。 洛停轩心中忧虑,迟疑了片刻又道,“你已经睡了两天了,要不要我去给你找点吃的?” 巫谢听着洛停轩异常温柔的话语,想到自己以后可能都听不到洛停轩说出的这般温柔的话——又或者说,即便是能听到,也不是此刻的心境了。 巫谢心中更是一酸,眼泪就扑簌簌地从眼眶中落了下来,却仍是默默抱紧了洛停轩的腰,固执地摇了摇头。 洛停轩感觉到巫谢的身子在微微发抖,不由得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把那么鲜活灵动的一个美人糟蹋成这个样子也实在是罪过,便也不再强求巫谢放开他,而是微微一用力,拦腰将巫谢抱了起来。 巫谢还是第一次这么被人抱在怀里,尤其抱他的人是洛停轩,微微惊呼一声,心里顿时生出几分难以言喻的幸福感和安全感,随即巫谢便将头轻轻靠在了洛停轩的肩膀上。 洛停轩觉察到巫谢情绪的转变,微微舒了一口气,便小心地抱着他,朝洞外走去。 然而出了山洞,洛停轩才发觉,这里已经不是极北之境了。 原本这里有寒冰床,洛停轩以为仍旧是极北之境的哪个角落,却不知道巫咸早就用了搬运大法,将此处的空间同灵山连接在了一起,因此,洛停轩从洞窟踏出的那一瞬间,便从极北之境来到了灵山。 碧绿而苍翠的草木,放眼望去尽是一片鲜亮而明媚的色泽,浓郁茂密的丛林中生长着大片的仙花灵草,五彩斑斓的锦雀拖着长长的尾翎从天空中飞过,空气中弥漫着熏然而甜蜜的花果香气。 “这……”洛停轩实在是无法适应这样的转变,一时间竟是呆住了。 巫谢嗅到了灵山特有的气息,精神微微一振,便知道是巫咸为了他才这么做的,这会他便略略侧头看向洛停轩,仍是有些虚弱的低声道:“这次是我大哥救了你,你一会见到他,要好好谢谢他。” 洛停轩听到巫谢这句话,不由得愣了愣,随即他低头看向巫谢道:“可是我挺你大哥说,这次是你拼了性命才救我的。” 不过话说到这里,洛停轩又轻声道:“我自然是谢过他了,可我现在,更想好好陪着你。” 洛停轩毕生没说过多少情话,就是对季沉,都没有说出什么露骨的告白话语,可今天看到如此苍白虚弱的巫谢,他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心里怎么想的,便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而巫谢听到洛停轩这句话,心中异常满足却又异常酸涩,半晌,他抬起手,静静揽住了洛停轩的脖子,低声道:“你抱着我,去灵山四处走走吧,我吸到灵山的灵气,身子就会慢慢好起来的。” 洛停轩听到巫谢这句话,自然是没有不答应的,当即便抱着巫谢,缓步朝前方走去。 头顶是澄澈的蓝天,脚下是柔软的绿草,耳边还有悦耳的鸟鸣声,洛停轩感觉到巫谢靠在他的胸口,如此温和,如此依赖,巫谢的两只手静静搭在洛停轩的脖颈上,微微有些发凉,但仍是那么的柔软细腻。 毕竟是山间,虽然暖和,却仍是有山风,洛停轩走了一路,感觉到巫谢的手愈发凉了,不由得默默停住了脚步。 巫谢原本静静靠在洛停轩肩膀上,已经快要睡着了,这会洛停轩停下步子来,他便缓缓睁开眼,轻声道:“怎么了?” 洛停轩垂眼笑了笑,小心翼翼地俯下身,把巫谢放到树下柔软的草地上,然后解下了自己的外袍,给巫谢严严实实裹了上去。 “你现在身子虚弱,应该多穿一些。”说着,洛停轩便低头拉着巫谢的手,放进了自己宽大的袖筒中。 巫谢这会身子异常虚弱,只能由着洛停轩帮他穿好衣服,洛停轩的动作异常细致温和,就是给巫谢系上腰带的时候也小心翼翼地,似乎怕勒坏了巫谢。 巫谢就这么低着头静静看着洛停轩清俊优美的侧脸,忽然他心中一动,便缓缓侧过头去,在洛停轩的侧脸上吻了一吻。 因为身子不好的缘故,巫谢这个吻异常的蜻蜓点水,柔柔软软的,凉凉的,一触即逝。 洛停轩被这么一吻,陡然愣住,四周的风轻缓地吹着,撩起他的长发,巫谢看着洛停轩愣住的模样,不由得淡淡笑了起来。 洛停轩回过神来,抬头看到巫谢笑靥如花的模样,目光一颤,便忍不住抬手抚上了巫谢的侧脸。 巫谢的皮肤极其细腻柔滑,洛停轩屏住了呼吸,静静看着这张不似人间的绝美面容,情不自禁地便缓缓吻了下去。 巫谢的唇角在这时淡淡勾起一抹笑意,随即他便静静闭上眼,默默地开始迎合洛停轩这个吻。 巫谢的唇温软而柔嫩,带着几分春天花草的甜蜜味道,洛停轩原本是小心翼翼地捧着巫谢的侧脸,可到了最后,他却有些压抑不住内心的欲望,让这个温柔的亲吻变得灼热而滚烫起来。 暖风吹在二人的身上,撩起洛停轩的长发,巫谢不知怎么的,心中一动,便忽然睁开了眼。 他静静地看着洛停轩闭着的眼眸,近在咫尺的长睫,和那动情的模样,心中涌起无限的满足和遗憾。 末了,巫谢在自己心中静静叹了一口气,垂下眼,然后抬手,一把抽落了洛停轩脑后的那支白玉发簪。 洛停轩微微一愣,睁开眼,此时他脑后原本簪起的青丝已经尽数散落下来,缓缓飘扬在空中。 巫谢看着散发的洛停轩,不由得默默一笑,抬手抚上了洛停轩的眸子,低声道:“你这个样子,好看多了。”洛停轩看着巫谢温柔的微笑,心中忽然便涌起了一股极为浓烈的柔情,正当他想要把巫谢推倒在地的时候,巫谢却搂着他的脖子,主动吻了上来。 巫谢的唇带着春天的气息,如此的温和而柔软,就连那舌尖上的津液都带了几分甜蜜的味道。 洛停轩正吻到动情处,巫谢忽然抽回身,然后他悄悄侧过头,伸出温热的舌头来缓缓的舔了舔洛停轩的冷白的耳廓,末了淡笑着低声道:“我今天身体不好,就交给你了……” 就交给你了…… 这句话传入到洛停轩的耳中,顿时激起他胸口的一阵热潮,随即洛停轩便狠狠地吻住了巫谢的红唇,然后缓慢又温柔地将巫谢推到在了那柔软的草地上。 刚刚穿好的衣衫再次被剥落,白皙柔软的肌肤衬着碧绿的草地,异常鲜明,巫谢光|裸白嫩的手臂揽着洛停轩的背部,然后微微扬起他有如天鹅那般修长优美的脖颈,迎合着洛停轩落下来的,炽热的亲吻。 人生在世,当及时行乐。 第36章 喜脉 云雾缥缈, 天庭的某一处,一只小白猫拼命地逃窜着, 它感受到身上的筋骨之咒在某一瞬间突然消失。 太好了,他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小白猫左顾右盼,跑到轩辕台前,努力一闭眼, 然后张开四肢猛地跳了下去。 耳边都是呼呼的风声,他有些害怕, 但一想到自己终于可以解脱了,内心便无比轻松。 然而等到小白猫坠地的那一瞬间,他只觉得四肢百骸都一阵痛楚, 可他的身躯并没有化作人形?! 那也就是说, 那人还没死? 小白猫心中十分不甘,他艰难地爬起来, 抖了抖身上的脏污,便顺着自己的感应,朝着那一点灵力微弱的地方走了过去。 他现在虽然不甚强大,但想要杀一个濒死之人还是足够的,只要那人死了, 只要那人死了他就彻底自由了!他就可以去找他的清霄了! 带着这个念头, 小白猫踉跄着受伤的身躯一点点往前走…… · 天帝终究还是没有失了性命, 他被苍蛟救了回来。 天帝微微睁开眼的时候,苍蛟正端坐在对面,神色有些苍白地闭着眼打坐, 身上真气流转,原本微微发亮的白发这会都失去了光泽。 看到这样的苍蛟,天帝心中忽然生出一点冷笑来——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了。 想到这,天帝忽然脸上换了一幅不忍且心痛的表情,然后他拖着身上的锁链,缓缓地朝着苍蛟爬了过去。 苍蛟知道天帝在朝他靠近,而天帝自己也知道苍蛟不可能没有警觉,只是这么缓缓地凑了上去。 就在天帝抬起手,想给苍蛟擦去额头上的细细的汗水时,苍蛟忽然睁开眼,目光如电地看向了面前的天帝。 天帝的心中顿时一紧,随即他勉强笑了笑,低声道:“阿陵……” 苍蛟目光锐利地在天帝身上扫过,看得天帝浑身不自在,最终只有讪讪地收回手,这时苍蛟方才冷冷开口道:“若是想杀了我也不必用这种法子,我给过你机会,这会你便是惺惺作态也没用了。” 天帝听到苍蛟这话,心中一阵刺痛,宛若被锋利的针尖给插进去却又显山不露水地闷在里面,有苦说不出。 苍蛟说的是实话,可是天帝心中却并不是真正想杀了苍蛟——若是他真的想杀,把苍蛟囚禁在极北之渊的这些岁月里他就有无数的动手机会了,可是天帝并没有。 他只是想废了苍蛟的法力,再将苍蛟留在他身边…… 苍蛟实在是太过桀骜不驯,也不懂他的心思了。 爱恨都是那般的强烈,容不得一点点的瑕疵,可在天帝自己看来爱恨的界限本就很模糊,情人之间更应该互相理解,可苍蛟却从来不理解他…… 苍蛟见到天帝微微出神的模样,冷笑一声,忽然伸手,一把将天帝推倒在地,只听到哗啦一声锁链的轻响,天帝闷哼一声,摔倒在冰凉的石地上,蝴蝶骨被穿透的地方又溢出几丝鲜血来。 而苍蛟却是看都没看他一眼,拂袖径直离去。 天帝双手紧紧按在坚硬冰凉的地面上,磨蹭出了一片鲜血,最终他垂下眼,低低地笑了出来,他的笑声异常诡异,在整个山洞中回荡不止,宛若鬼哭狼嚎一般。 · 邀月实在是不想季沉再被太白真君找到,便带着他来到了南方的一个小镇上,同时封印了季沉身上那唯一一点仙骨生出的灵气,这样季沉便看起来同一个普通的男子一样。 邀月去深山中采来了一些珍贵的灵芝和山参,拿到镇上的药铺里卖掉,便凑齐了钱,买了一座两进两出的小宅院。 季沉性格温和善良,初来镇上就很受人喜欢,邀月知道世俗之人不能接受男子相恋,害怕季沉受到外人的风言风语,便谎称季沉是自己的弟弟。 这天邀月从山上采药回来,正盘算着要把哪些药留给季沉补身子,哪些药拿去卖掉,季沉就拿着一个大红的布盒子笑着走了进来。 邀月见到季沉回来,便放下手中的活计,微微一笑,迎上去揽住了季沉,道:“今天去做什么了?你手里拿的是谁送你的?” 季沉拿着那个大红盒子,看了看,笑道:“这是刘大婶送给我的,说是隔壁镇上有个很漂亮的姑娘,想要给我说亲,所以就给了这个给我当见面礼。” 说亲??? 邀月当即目光便冷了下来,随即他一把夺过季沉手中的红布盒子放到桌子上,然后皱眉道:“这种事情你怎么能随便答应?!” 邀月从未用这种语气跟季沉说话,季沉都被他吓了一跳,随即有些委屈地低声道:“说亲不就是做朋友吗?你连这都要生气啊……” 邀月当即语塞。 季沉现在虽然看起来同平常人没什么两样,但他对人间的事情了解还是太少,所知道的事情也都是从巫谢那里听说的。 而因为巫谢喜欢洛停轩,季沉喜欢的也是男子,所以在季沉的观念里,男子相恋便是再自然不过的事。至于女子,季沉便觉得女子同男子不一样,比男子更漂亮温柔,但纯粹是带着欣赏态度去看的,而今日那个媒婆在说亲的时候也是含糊其辞,所以季沉便会错了意…… 邀月看着季沉委屈的模样,一下子就心软了,他搂着季沉,拉着季沉的手抱着他让他坐到自己的腿上,便低头跟季沉脸贴着脸,语气温和地一点点讲着何谓男女之情。 一边讲,邀月还一边摸摸季沉的手和腰,趁机揩油,不过季沉听得入神,也就没有在意这些。 讲完之后,邀月还未发话,季沉自己倒吓了一跳,“竟然是这样吗?那……那我和你?” 邀月就知道季沉会有这样的发问,微微一笑,一字一句地道:“既然我们彼此喜欢,又何必管那些世俗的东西呢?” 季沉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随即抬头看向邀月,道:“既然是这样,那我明日就去这么告诉刘大婶,把东西也还给她。” 邀月被季沉这老实的话给唬了一跳,之后便有些哭笑不得地道:“这可万万不行。” “为什么不行?”季沉皱眉,“是你自己说两情相悦不必在乎那些世俗的东西,现在又不让我告诉别人——唔——” 季沉的话还没说完,便被邀月一个急急的吻给堵了进去,邀月紧紧揽着季沉的腰,便想趁热打铁,进一步深入,把季沉给折腾一番让季沉彻底忘了这事。 可没料到季沉这次却是干脆利落地一把推开了邀月,自己从他怀中跳了下来,随即涨红着脸往外跑。 邀月见状,默默一笑,随即便追了出去。 季沉一径跑到茅厕门口,便钻了进去,邀月见状,愣了愣,有些好笑,随即便背过身去,负手在外面等着。 站了一会,邀月忽然皱了皱眉——季沉这几日老是平白无故地就往茅厕跑,该不会是吃坏了肚子吧? 邀月虽然神通广大,但凡人的这些小毛病他是没法诊断的,想了想,邀月决定等会带季沉去看看大夫。 大约过了半柱香时间,季沉慢吞吞地从茅厕里走了出来,他理了理衣摆,抬起头,一眼看到站在外面的邀月,立刻便红了脸,嘟囔道:“你站在这做什么?” 邀月微微出了一口气,走上前去揽住季沉的肩膀,便关切地问道:“你这几日有没有感觉身子不舒服?是不是吃坏什么东西了?” 季沉听到邀月的问话,顿时脸更红了,随即他扭捏着,细若蚊蝇地小声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是……动不动便想小解,现在我都不怎么敢喝水了……” 邀月听到这里,不由得便皱了眉头。 吃喝拉撒是凡人最基础的生理循环,若是这其中某一个环节出了问题,很有可能便是生病了。 这么一想,邀月便正色道:“虽然是小问题,但我们还是得去看看大夫。你身子本就异于常人,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我也——” “我不去。”季沉把身子一扭,背对着邀月,赌气道:“好丢人……” 邀月看着季沉这般可爱的模样,实在是想把季沉一把抱起来亲亲抱抱,只是当前最大的问题是季沉的身子,于是他便走上来搂着季沉又好生劝慰了一番。 终于,季沉还是敌不过邀月的蜜糖陷阱,最后十分不情愿地缓缓点了点头。 邀月也知道季沉脸皮薄,便特意花了重金请了一个镇上有名的老大夫前来问诊。 老大夫进了宅子,季沉就老老实实地坐在那,伸出手来让老大夫诊脉。 老大夫先是捏着胡须,漫不经心地把手搭上去,结果没诊一会,老大夫便瞪大了眼,竟是手下微微用力,把胡子都掐断了。 老大夫的反应让邀月心中一惊,邀月也害怕季沉看出什么,连忙笑道:“大夫请往这边来,我们先把诊金算一算。” 老大夫闻言,看了一眼邀月,又神色惊疑不定地看了两眼季沉,看得季沉自己都心里发慌,正想开口问什么,邀月发话了。 “大夫我们还是先结诊金吧。”此时的邀月皱着眉,俨然是在克制自己暴躁的脾气。 老大夫就是再迟钝便也听出邀月的意思,顿了顿,便对季沉稍稍一拱手,然后跟着邀月走了出来。 “大夫,我弟弟究竟是得了什么病?是不治之症吗?”邀月一将大夫领到一个僻静的角落便申请焦急地问道, 老大夫闻言,砸了砸嘴,随即神色凝重地摇摇头,道:“这症状我也看不分明,脉象分明就是女子的喜脉,可令弟又十足是个男子啊……哎!我看你啊,最好还是上京城去,找找那些著名的医师……” 老大夫絮絮叨叨说了一大篇话,邀月全都没听进去,他这会心中宛如擂鼓一般,脑子里只回响着一句话。 脉象分明就是女子的喜脉! 第37章 宠溺 不过邀月也是个聪明人, 等他反应过来之后,心中大喜, 不过他也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故作忧虑地给了老大夫一堆银钱让老大夫不要往外声张。 等哄走了老大夫,邀月便异常喜悦地往屋里走。 季沉居然坏上了? 一想到这个问题,邀月浑身上下便没有一处不舒坦的, 他甚至想仰天大笑三声。 而邀月和老大夫去了这么久,迟迟补回来, 季沉一个人坐在那,想着方才老大夫看着自己的神情,不由得自己也有些担忧——他很清楚自己身体并不好, 若是真的再生了什么大病, 只怕又要劳累邀月了。 这么一想,季沉心中便觉得堵得慌, 他坐了一会,邀月还是不回来,季沉就悄悄开始抹眼泪。 邀月走进门来的时候,便看到季沉一个人坐在用袖子擦眼睛,愣了愣, 连忙迎上去一把抱住季沉, 低声心疼地问道:“怎么了?肚子疼?还是哪里难受?” 说着, 邀月便忍不住伸手摸上了季沉平坦柔软的小腹。 季沉原本还想跟邀月说一声没事,但邀月这手一伸上来,他便吓了一跳, 连忙一推邀月的手,低声道:“光天化日你干什么呢?” 邀月这会便醒悟过来自己的喜悦表现的太过外露,季沉还不知情,想了想,邀月便拉着季沉的手,然后缓缓拥住季沉,最后低声笑道:“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可是我担心你接受不了……你……能先回答我几个问题吗?” 说完这句话,邀月害怕季沉胡思乱想,又立刻道:“这件事我是很高兴的,可是担心你知道了心里会不舒服。” 季沉原本猜测是不是自己生了病,可听到邀月这么说,又有些糊涂了。 什么事是能让邀月高兴而自己可能会不舒服的呢? 而想了一会,季沉自己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便扭头静静地去看邀月道:“你说吧,如果是你做了什么坏事,我会看情况原谅你的。”邀月看着季沉认真地用一双澄澈乌黑的眸子看着自己的模样便觉得心中躁动不已,可这会知道季沉怀孕了,他也不敢乱来,便只伸出手,捏了你季沉白皙柔软的鼻尖,笑道:“我能做什么坏事?我对你这么好,你还要这么猜我?” 季沉听到邀月这么说,明明知道是开玩笑却还是有些愧疚了,他眸子一垂,正有点难过地想说什么,邀月便急忙凑到他耳边,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事,是你怀了我们的宝宝啦~” 宝……宝宝? 季沉听到这话,当即眼睛瞪得大大的,随即他立刻抬头看向邀月,皱眉道:“你骗人,我怎么可能怀上宝宝呢?” 邀月其实已经准备好了季沉生气后应对的反应——跪搓衣板什么的都不在话下,只要季沉愿意把他们的宝宝生下来,他吃再多苦也无所谓。 可现在季沉的这个反应就让邀月有点始料未及了,他正想解释,季沉却十分生气地用头顶了他胸口一下,道:“你说,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不敢对我说,才故意这么骗我?” 季沉把邀月这么一撞,邀月猝不及防,椅子又没有靠背,顿时一下子就仰倒在了地上,他手里还抱着季沉呢。 为了防止季沉撞到,邀月硬是紧紧把季沉搂在怀里,后脑勺在坚硬的地面上撞得一声闷响,他也只是默默咬着牙,痛哼了一声。 季沉趴在邀月的胸前,被邀月这么紧紧搂着,是一点事都没有,这会听到撞得这么严重,他自己又不好意思起来,便连忙要去看邀月的头。 这次袭击太突然,邀月都没来得及用修为护体,脑子疼得他是都快要说不出话来,一阵眩晕的时候,季沉就小心翼翼的拖着他的头,眼泪汪汪地问他有没有事。 邀月本来疼的受不了,这会见到季沉流眼泪,倒是把自己疼的事都一下子给忘了,连忙伸手去抹季沉脸上的泪痕,低声道:“我没事,你也不是故意的。别自责了。” 季沉低头看着邀月俊美的面孔和他怜惜的眼神,目光动了动,忽然伸手搂住邀月的脖子,然后趴在邀月肩膀上小声道:“……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 邀月听着季沉的语气,知道他心软了,便低声笑了笑,侧头在季沉柔软的脸颊上吻了吻,然后道:“我虽然有些不正经,但这种事又怎么会开玩笑呢?” 季沉听到邀月这个回应,也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不高兴,沉默了一会,他闷闷地哦了一声,然后趴在邀月肩头不说话了。 邀月感觉到季沉情绪的不对劲,这会便伸手托起季沉的脸,让他跟自己目光对视,柔声道:“怎么了?你不高兴吗?” 邀月的目光十分澄澈温柔,季沉看着,也不愿意对他说假话,便默默点了点头。邀月顿时眼神一暗,但随后季沉又摇了摇头。 “我……其实也不能说不高兴。” 邀月眼睛顿时又是一亮,静静地看着季沉等他接下来的话。 而季沉则是抿着唇,犹豫了好久,才道:“有宝宝我当然不会不高兴,但是我……是个男人,而且……男人要怎么生……”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季沉的声音越来越小,那个‘生’字是邀月拼命竖起耳朵才听见了。 知道了季沉顾忌,邀月反而笑了,他看得出来季沉只是有些害怕,其实以他的法力,季沉说的这些问题都不是问题。 于是邀月便翻身起来,一把抱起季沉往屋里走,一边走一边贴在季沉耳边低声道:“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保证你平安无事,你只管吃好喝好养好身体,其他的事情就交给我来做好了。” 邀月向来十分自信,甚至可以说是自负,不过偏偏季沉却异常信赖他,现在听到邀月的话,季沉原本担忧的心便莫名放了下来。 他觉得,只要邀月说没问题,那就应该没有问题了。 抱着季沉放到床上,邀月特意去柜子里找来了冬天的厚厚软软的棉被摞在一起,放在季沉的腰后面,又把那个据说是可以安神的药枕给拿走了——谁知道那里面的药材对孕夫好不好。 季沉就被邀月这么裹成一团塞在棉被里,鼓囊囊一个,季沉宛如坐在柔软的棉花堆里,只是有点热,眼看邀月还要把门上的帘子也换了——怕漏风,季沉连忙道:“不用那么麻烦了,我其实感觉还好,一点也不难受。” 邀月听到季沉这话,想了想,却也真的停了手。 他也发觉自己是高兴过了头,什么细微的事情都要想好办到,结果有些矫枉过正了。 于是这会邀月便听了季沉的话,微笑着走到季沉身边坐下,搂着季沉的肩膀,哄道:“沉沉,你让我看看宝宝好不好?” 季沉还是第一次被邀月这么叫,一下子红了脸,而邀月说的内容也让他觉得十分害臊。可邀月毕竟是宝宝的父亲,认真的思索了一会,季沉便低头,默默地解开了腰带。 季沉现在刚刚怀孕,腰身还是十分匀称纤细的,并不显怀。 腰带滑落下来,季沉便抿着唇,红着脸,一点点把自己的衣裳下摆撩起来。 邀月这会是屏住了呼吸,死死地盯着季沉的肚子,很快,季沉平坦白皙的小腹便露出在邀月的眼前了。 季沉的肚脐眼十分小,而且粉粉的,圆润可爱,这会腹部还异常平缓,呼吸中可以见到起伏的幅度。 季沉自己这么撩着衣衫的下摆,看着邀月直勾勾的眼神,撩了一会,他自己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不由得小声道:“你快点,我有些冷了。” 邀月闻言连忙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在季沉平坦的小腹上抚摸了一下,季沉的皮肤柔软细腻且十分温暖,邀月平时摸着这里只会觉得情|欲躁动不堪,可现在他心中却生出了几分奇异的感觉。 就在这个小小的地方,居然藏了他跟季沉的宝宝,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然而惦记着季沉怕冷,邀月只是稍稍摸了两下,便拉好了季沉的衣裳,然后用棉被厚厚地把季沉裹了起来,他就抱着季沉,喜悦不已地吻了吻季沉柔软的眼睛和脸颊,笑道:“沉沉你真厉害。” 季沉听到邀月这个夸奖,顿时又有些害臊,他嘟囔了一声想抱怨,却又想象不出要抱怨什么来。 邀月这会高兴地快要上天,季沉的一点小委屈他看在眼里也觉得是甜的,想了想,邀月又道:“既然沉沉你怀了宝宝,这些日子就不要出门了,外面人多手杂,万一把你碰到了伤到了怎么办?” 季沉失去记忆之后看什么都新鲜,是个尤其贪玩的性格,原本跟洛停轩和巫谢在一起的时候他还因为顾及着洛停轩所以表现得异常乖巧。 现在跟邀月在一起,每天被邀月捧在手心上宠着,原本没有的骄纵小性子也被邀月宠了出来。这会听到邀月说不让他出门去玩,季沉不由得便鼓了嘴巴,气呼呼地道:“我看你不是怕伤到我,是怕伤到宝宝才对。” 邀月微微一愣,其实他心里确实有这层意思,可他也十分害怕季沉出事,当即又心疼地搂着季沉哄了一通。 两人争执了一番,最后决定在季沉稍微显怀的时候就不能出门了,防止被外人看到怀疑,也提防有心人要暗害他。 作者有话要说:  失忆的沉沉萌萌哒,所以让他再萌一段时间吧,恢复记忆就不萌啦 第38章 前因 巫咸宽限了巫谢三天时间。 他看完了巫谢所有的记忆, 实在是觉得洛停轩有愧于巫谢,现在洛停轩一脸悔过的模样让巫咸稍稍满意了一点, 于是他便想,干脆让巫谢不要留遗憾吧…… 洛停轩背着巫谢,走在灵山的小路上,巫谢白皙秀美的脸上还挂着情|欲之后的红晕, 他将自己的侧脸贴在洛停轩的肩头,只觉得这一刻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洛停轩背着巫谢静静朝前走, 一路走他一路想,究竟何为情?何为爱? 在这之前,洛停轩一直觉得自己是喜欢季沉的, 可他对巫谢又是真正地放不下, 看到巫谢为他受伤受累,他心里也是针扎一般的痛。 就是因为季沉, 洛停轩在重生之前从来都不敢回应巫谢的感情,而重生之后,洛停轩自己好像明白了一点什么。 在凌云宗多年以来,洛停轩接触到的人除了师父便是季沉,师父太老, 又太忙碌, 只有季沉愿意对他好, 愿意听他说话。 而邀月却总是跟他抢,所以自然而然地,洛停轩便对季沉生出了一种莫名的独占欲。 可这就是爱么? 洛停轩自己也说不清楚。 他每一次想要拥抱季沉, 并不是发自内心地对季沉有了欲|望,而是出于迫切的危机感,他只是觉得这么做了,就仿佛一个烙印一般,季沉就不会离开了。 现在想想,他真的是大错特错…… 就在洛停轩心中复杂,默默感慨的时候,巫谢忽然在他耳畔低声道:“你放我下来吧。” 洛停轩闻言一震,连忙小心翼翼地把背上的巫谢放了下来,抱着他坐到一旁的树下,低声道:“怎么了?哪里难受?” 巫谢看着洛停轩急切关心的模样,不由得扑哧一笑,然后伸出他修长白皙的手指戳了一下洛停轩的额头,道:“我是怕你累着。” 洛停轩看着巫谢笑靥如花的模样,忽然便情不自禁地伸手握住了巫谢的手,他就这么静静凝视着巫谢的双眸,一动也不动,深邃清亮的眸子里似乎有波涛在涌动。 巫谢被洛停轩这么看着,自己倒有些不好意思,可还没等他别过头,洛停轩便已经缓缓地吻了上来。 山风熏暖催人醉,巫谢很快便也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开始迎合洛停轩的亲吻。 过了许久,洛停轩缓缓睁开眼,十分温柔地对着巫谢笑了笑,巫谢被他吻得两颊飞霞,这会便也难得腼腆地笑了一笑。 二人并肩靠在柔软的草地上,巫谢心潮起伏,想着巫咸对他说过的那些话,再看着眼前的洛停轩,眼中除了眷恋还有不舍,他实在是不愿意放手啊…… 抿着唇,巫谢看着洛停轩带着微笑的清俊侧颜,忽然出声道:“停轩,你带我走吧。“ 洛停轩闻言不由得微微一惊,随即皱眉道:“走?你要去哪里?” 巫谢就知道洛停轩会如此发问,沉默了半晌,他垂了垂眼,把事情的经过都告诉了洛停轩,末了他十分期盼地看着洛停轩道:“你带我走吧,我不回灵山了,我想跟你在一起,咱们走到天涯海角,建一座小房子——“ “巫谢。”洛停轩忽然静静打断了巫谢的话,他的神色也渐渐由温柔化为严肃,“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巫谢没想到洛停轩会露出这种神色,顿时微微一愣,心中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来,随即他迟疑着,低声道:“我……我之前打算听从我大哥的话,可现在……我舍不得你了。” 洛停轩定定看了巫谢半晌,忽然默默开口道:“巫谢,你带我去找巫咸前辈吧,我去恳求他收回成命。” 巫谢听到洛停轩这话,顿时瞪大了眼,连忙摇头道:“不行!我大哥性子执拗,你这样会气死他的!” 洛停轩看到巫谢这般惊慌的神情,便知道事情很难有转圜的余地,不由得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末了有些无奈地道:“即便如此,你不遵守约定,难道就是对的吗?” 巫谢万万没料到洛停轩会说出这种话来,一时间心中又是急又是气,竟是忍不住抬手狠狠推了洛停轩一把。 洛停轩被巫谢推了一个踉跄,心中也是难受无比,眼看巫谢还想推他,洛停轩便眼明手快地一把攥住巫谢的手,低声道:“你大哥身为一族之长,行事自然有他的道理,逆天改命这种事本来就极其不易,他这么做也一定是有他的苦衷的。若是你贸贸然就跟我走了,日后你出了什么事,我当如何自处?” 巫谢听到洛停轩这番话,不由得愣住了,半晌,他十分凄楚地扭头闭上了眼,摇摇头,道:“你灵魂未散,又不入轮回,只是重塑身躯而已,算不上什么为难的事。” “那既然是这样,为什么我们不能同无限前辈商量一番,我对你是真心实意的,若是他知道,说不定就网开一面了——” “你根本就什么都不懂!”巫谢忽然声嘶力竭地打断了洛停轩的话,接着他便自己按着胸口,神色痛苦地不住咳嗽喘息起来。 洛停轩听着巫谢的语气,总觉得这其中大有蹊跷,这会他便揽着巫谢,一边轻抚着巫谢的背部一边心疼地低声道:“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没有告诉我?” 洛停轩这话说出口,巫谢的身子陡然一震,洛停轩感觉到巫谢的变化便愈发肯定巫谢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在瞒着他。 而巫谢抿着唇,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看了半晌,忽然垂下眼,低笑一声道:“正是因为现在你喜欢我了,所以我大哥才更不可能让我们俩在一起。” 洛停轩听到巫谢这句话,抚摸着他背部的手忽然停住了。 巫谢的话虽然说的隐晦,但其中的含义敏感如同洛停轩,却是一下子便听了个确凿。 “你大哥……你大哥他对你……”洛停轩的手微微颤抖,有些难以置信。 巫谢这会把话说了出来,反而自己觉得轻松,他淡淡笑了一笑,便道:“灵山十巫虽然一脉同源,但都只是天地灵气所生,不受凡人那些血缘世俗的羁绊。我三哥和七姐姐就是一对。” 洛停轩听到这,心中一冷,陡然咬住了嘴唇,而巫谢顿了顿,继续道:“平日里大哥对我是最好的,但我也只是把他当大哥看,直到……” 巫谢说到这,忽然闭上眼,然后他就记起那个十分静谧美好,但对他来说却形同噩梦的夜晚。 那一夜正好是七夕,巫谢先前听喜鹊们私下说要去天上架鹊桥玩,觉得有意思,便故意没睡,偷偷跑了出来。 那时巫谢只穿着便衣,赤着脚,踩在草坪上是轻轻巧巧一点声音都没有,可偏偏他走到灵溪溪畔时,听到了一阵阵暧昧又压抑的喘息声。 巫谢在这山中生活了几千年,什么事没有见过,对于男女之事也并不陌生,只不过他自己没有兴趣而已。 所以那天巫谢也只是撇撇嘴,准备换条道绕过去,可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他听到了一个熟悉而低低的呻|吟。 “巫谢……嗯——!” 巫谢当场如遭雷击,他猛地咬了一下嘴唇,然后难以置信地缓步走了过去,接着他便看到了这辈子都不想看到的场景。 他最崇敬的大哥巫咸,压着一个形貌跟巫谢自己别无二致的男子,卖力地挺动着,那男子神情妖娆妩媚地亲吻着巫咸的侧脸,时不时发出一声娇媚的呻|吟。 五雷轰顶也不过如此。 可偏偏就在那个时候,那个妖娆的男子一眼看见了立在他们身后的巫谢,还故意对着巫谢暧昧地微微一笑。巫谢宛如被人从头到脚泼了一盆冷水,当即掉头就跑…… 第二日,巫谢不敢去质问巫咸,却异常气愤地找到了那只装成他模样的白狐精,问他为什么要变成自己的样子。 而那只白狐精当时便似笑非笑地睨了巫谢一眼,末了施施然道:“这可怪不得我,整个灵山里谁不知道巫咸大人倾心于你,个个都学着扮成你的样子,想要一讨巫咸大人青睐呢~” 说到这,那白狐精还火上浇油地暧|昧一笑:“你说,我昨日扮得像是不像?” 巫谢气得浑身发抖,当即便扇了那白狐精一个耳光,跑回去想要质问巫咸,可他终究还是不敢…… 巫咸是何等威严的一个人物,巫谢害怕自己一旦惹恼了巫咸就要被巫咸关在灵巫殿里,一辈子都出不来了…… 巫谢心里实在是害怕,想了又想,巫谢便觉得或许自己变身了,找到了伴侣,巫咸便会死心了。于是他便偷偷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了二姐巫姑,临走前让巫姑劝劝巫咸,让巫咸还是尽快找到伴侣,然后便一个人溜了出去…… 这样就是为什么洛停轩会在冰天雪地的极北之境碰到巫谢了。 说完这些,巫谢伸出手,求救一般地握住洛停轩的手,恳求道:“现在你都知道了,你能带我走了吗?” 洛停轩听完了巫谢的话,还处在久久的震惊当中,半晌,他心疼地抚摸了一下巫谢委屈害怕的面孔,吻了吻巫谢柔软的额头。 巫谢心中的委屈顿时在这一瞬间爆发出来,他呜咽一声,紧紧抱住了洛停轩的肩膀,眼泪就如决堤一般的涌了出来。 洛停轩感觉到巫谢的热泪把自己衣衫都浸湿了,也不知怎么,他心中便油然生出一种保护欲。五于是洛停轩便一咬牙,俯身一把抱起巫谢,道:“既然是如此,我们走。” 然而,就在洛停轩抱起巫谢,将要转身离开的一瞬间,一股冷风袭来,穿着祭祀服的巫咸,就这么出现在了二人面前。 “我就知道你会想走。” 作者有话要说:  主cp基本不会虐心了,最多邀月受点伤啥的,所以副cp……比较惨,明天继续主cp甜甜甜哈哈哈 第39章 根源 巫谢见到巫咸, 顿时心中一抖,宛如被从头到脚泼了一盆冰水, 立刻便抱紧了洛停轩,把头死死地埋在他的肩膀上。 而洛停轩见状,不由得眉头一皱,然后抖出长剑, 直指巫咸,目光镇定而凛冽地道:“虽然前辈是我的救命恩人, 但前辈若是想就这么带走巫谢,是万万不可能的。” 巫咸看到巫谢和洛停轩二人这般决绝而避忌的情状,眼底不由得浮现出一丝苦笑, 可他表面上却仍是宛如深潭一般波澜不惊。 巫咸目含深意地静静看了巫谢片刻, 末了他转过身,道:“洛停轩, 你带着巫谢跟我一起过来吧,有些事我要告诉你。若是你听完之后仍是执意要跟巫谢在一起,我便成全你们。” 洛停轩原本握着剑的手已经微微渗出了几分细汗,他实在是没有把握能够胜过巫咸,然而听到巫咸这话, 洛停轩忽然微微一愣, 随即他求助似的低头看了一眼巫谢。 巫谢自己静静地看了巫咸的背影半晌, 最后闭了闭眼,低声道:“我大哥不会说谎的。” 听到巫谢这句话,洛停轩稍稍放下了心, 而这时巫咸已经迈开了步子朝前走去。 洛停轩迟疑了片刻,在怀里的巫谢额头上安抚性地落下了一个吻,接着就抱紧了巫谢,也跟了上去。 · 灵巫殿 青玉色的石板雕刻着晦涩繁复的咒文从山脚一直铺排到山腰,云雾缭绕,如梦似幻。 散发着灵光的女娲神像伫立在灵巫殿的最前方。在女娲神像的足底还有一汪清泉缓缓涌出,汇聚成一片深潭,碧波荡漾,清澈,却也深邃无比。 巫咸缓步从女娲神像前方的青玉石板上走过,洛停轩也随着巫咸缓缓走了过去,可就在洛停轩踏上灵巫殿的第一块青玉石板时,四周响起了一阵极为低缓却清晰的嗡鸣声,就连洛停轩足下的大地都震颤了起来。 巫咸感受着地面的震动,忽然闭上眼,长叹一口气。 果然是他…… 洛停轩并不明白这其中关窍,忍不住默默退后了一步,果然,当他离开那青玉石板之后,大地便不再震颤,嗡鸣声也渐渐低了下去。 “这是……?”洛停轩声音迟疑地看向对面的巫咸道。 而此刻依偎在洛停轩怀中的巫谢的脸色早已变得惊疑不定。 巫谢知道,只有上古神族后裔或是极为强大的妖族造访才会惊动灵巫殿中沉睡已久的神魂,难道洛停轩…… 巫咸在这个时候忽然转过身来,他长袖一拂,宽大的祭祀衣袍随风飘展,猎猎舞动在空中,他半边英俊的面孔落在阴影之中,半边却又沐浴着阳光,显得异常诡异而神秘。 “巫谢,看!” 巫咸一声清喝,将手中长杖对着洛停轩一挥,一道灵光闪过,在那一瞬间,洛停轩的面上忽然浮现出一道极为古老的神族印记,稍纵即逝。 只是电光石火的,也足够巫谢看清那个印记,久久的寂静之后,他忽然抿着唇,浑身剧烈地发抖。 洛停轩居然……居然是那个人…… 那个……被他亲手抹去了身上的显形神族印记和记忆的孩子…… 冤孽啊…… · 人人都说怀胎十月,可现在季沉才坏了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邀月便觉得日子难熬得紧。 以前季沉出门,邀月只要在他身上挂上一个召唤符便能放心地让季沉出去跑上一整天。可现在不同了,现在季沉只要出门超过半个时辰,邀月一定就会立刻冒出来,然后一言不发地拖着季沉往家里走。 “咱们不是说好了不显怀的时候可以让我在外面玩吗?”季沉对于邀月出尔反尔的行为十分恼火,但又知道邀月是为了他好,便只能生闷气。 邀月见到季沉生气,便立刻抱着他哄了一番,又给他做了最喜欢吃的糖糕,季沉看到糖糕,虽然还是生气,不过也忍不住吃了两块。 这倒是正中邀月的下怀了。 果然,季沉吃完那两块桂花糖糕,便嚷着困了,然后就抱着软软的被子,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邀月在糖糕里放了一点安神的药草,季沉怀孕之后本来就贪睡,这只是一点点药量便足够季沉睡过去。 放倒了季沉,邀月坐在床边,难得在清醒的时候看到季沉熟睡的模样,脸颊柔软泛红,一点都没有初见时那种寡淡苍白的感觉了。 果然还是自己比洛停轩还有巫谢那两个小鬼会照顾人。 邀月如此自恋地一想,心里便高兴起来,他低下头,爱不释手地抚摸了一下季沉柔软的脸颊,再在季沉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便依依不舍地起身出门采药去了。 只不过这一次邀月忘了一件事——在季沉的床前布下结界。 · 季沉睡得很熟,也很安稳,他是被一个毛茸茸的东西给蹭醒的。季沉原本以为是邀月在恶作剧,便忍不住伸手去挡,然后嘟囔道:“邀月别闹了……” 结果季沉刚一出声,便听到一个极为可怜的小猫叫声。 “喵……” 季沉知道邀月是最讨厌猫的,这会他再怎么不清醒也稍稍反应了过来,便挣扎着缓缓睁开了眼。 结果一睁眼,季沉便对上了一团毛茸茸白乎乎的小东西,再定睛一看,居然是只可爱的小白猫! 季沉正在纳闷为什么邀月忽然又舍得让他养小动物了,一滴水落在了他的头上,季沉猛地一惊,彻底醒了过来。 他翻身起来,快速地扫视了一下四周,便发觉自己是在一个僻静的山洞里! 究竟是什么人把他绑架到这里来的? 季沉心中惊慌,立刻便想去摸怀里的召唤令,可就在这时,一个温柔清亮的嗓音传入了他的耳中,这声音带着几分淡淡的忧愁,道:“季沉,你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季沉知道这是传音入密,需要有一定的灵力才能做的,不由得握紧了拳头,抬头朝四周看去,焦急地问道:“你是谁?你抓我来做什么?” “我是桑之啊季沉,我就在你眼前,你不认识我了吗?”温柔清亮的声音这次也带了一点焦急和惊愕。 桑……之……? 季沉知道自己是失忆的人,不过他也不傻,立刻便低下头,小心翼翼地看向眼前那个仰着头,眼巴巴看着他的小白猫,道:“你就是桑之?” 小白猫立刻点点头。 季沉看着小白猫的样子,感觉他不是坏人,可季沉也实在记不清楚桑之究竟是何许人物,一时间微微犯了难。 小白猫看着季沉的神色,自己也有些担忧了起来,季沉现在眉宇之间都带着几分天真烂漫的稚气,看上去竟像是傻了一般……而且……季沉似乎不记得他了? 就在桑之自己考虑着要不要离开找别人求助的时候,邀月出现了。 “季沉!” 邀月一掌拍碎了堵在洞口的大石,便纵身跃了进来,而季沉看到邀月,顿时心中一喜,也顾不得小白猫了,立刻便迎了上去。 邀月把扑上来的季沉一把搂在怀里,捧着他的脸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还好没受伤,也没有损失灵气。 “邀月。”在这个时候,小白猫终于忍不住口吐人言。 邀月眸光一冷,将季沉揽在怀里,便朝小白猫的方向看了过来,而当他看到小白猫的时候,眼中的敌意忽然变成了诧异。 “是你?” 小白猫默默点点头,“是我,我是桑之。” 邀月这会的敌意稍微小了几分,毕竟在桑之还是神器的看守仙君时,二人也曾打过交道。桑之还教过邀月炼器的法门,所以邀月对桑之还算有好感。 “你逃出来了?” 小白猫微微叹了一口气,“说来话长。” 邀月目光动了动,道:“为何你还不能恢复人形?” 听到邀月这个问话,小白猫顿时脸上露出了一个凄惶的神色,“他不死,我如何能够恢复人形?” 邀月闻言,不由得皱了眉。 而季沉听着这两人的对话,是一头雾水,不过见到邀月都对小白猫这么客气,季沉便猜到眼前这个小白猫应该是个好人,便默默听着二人对话,不出声了。 “邀月,既然你在,我便不劳烦季沉了,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邀月脸上显出几分不太情愿的神情。 桑之一眼就看出邀月和季沉二人现在关系匪浅,而季沉似乎身体很弱,所以邀月一直在照顾他,想了想,桑之也不太愿意麻烦他人,便道:“我恳请你帮我找到天帝,我要亲手杀了他。” “你?”邀月皱着眉头,神色十分难以置信。 “杀不杀得了是我的事,我只要你送我去找到他。从这片镇子到极北之境需要穿过一片结界,我灵力还不太够,需要有人帮我。” 说完这些,桑之又道:“若是你愿意帮我,我便把我的镇魂钟送给季沉。” 镇魂钟! 邀月目光瞬间就变得犀利起来,他眼中带了几分冷光看向对面的桑之,而桑之也就这么静静地同他对视。 既然桑之知道了季沉灵力全失,按道理来说,邀月是应该直接让他离开,避免再跟他打交道,防止天庭上的人追踪下来,给他们添上不必要的麻烦。 可是镇魂钟…… 镇魂钟是仙界都难得一见的宝物,能够让一个人的魂魄不死不灭,不入轮回,只要魂魄镇在钟里,那这个人便可以在躯体毁损之后借助任何人的躯体,或是自己重塑躯体,无限次地重生。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桑之又何尝不明白,邀月跟季沉所求的,也就是这个。 第40章 生离 果然, 邀月稍一思忖便一口答应了下来,而季沉在这个时候便皱着眉头扯了扯他的袖子, 小声道:“镇魂钟是什么东西?” 而桑之看到季沉这幅模样,目光动了动,忽然道:“季沉失去记忆的事是否也与天帝有关?” 邀月听到桑之这话,不由得微微一怔, 而桑之见到邀月的神情,顿了顿, 道:“我在清醒之后偷听旁人说你跟沉星真君之前是一起被罚下凡的,而这次季沉的失忆若是跟沉星真君有所牵扯,那必然就是天帝从中作梗。” 邀月听着桑之的语气, 心中生出几分不祥的预感, 忙问:“若是跟天帝有关那又如何?” 桑之有些好笑地感叹道,“你自己难道没有发觉季沉除了失忆, 身体也很虚弱么?你以为天帝要作弄一个人会仅仅只让他失忆?” 桑之说这话其实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他看到邀月和季沉的模样,再联系到仙界那些人的议论,便觉得这事跟天帝脱不了干系,若是能让邀月和他一起对付天帝…… “可那又如何?”季沉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些心急地开了口。 邀月和桑之几乎同时愣住。 邀月是当局者迷, 关心则乱, 而季沉却听得清清楚楚, 桑之是有意无意在诱导邀月去对付天帝,他自然就急了。 这会季沉带着几分防备地看着桑之,手上却紧紧攥着邀月的袖子道:“天帝是何等人物?他之前算计了你又算计了停轩, 是那么容易就能打败的人吗?我现在吃了娑婆之花,身体已经好多了,不用你再去为我冒这个险。更何况……更何况我们的孩子还没出生,你要是走了……谁来照顾我跟孩子?” 孩子? 桑之听到季沉这话微微一惊,再联想到季沉方才说他服下过娑婆之花,顿时便明白了过来。想到这,桑之心中顿时生出几分愧疚的心来,还未等邀月开口,他便径直道:“既是如此,邀月你还是只送我穿过那个结界便好,而季沉既然有孕……那镇魂钟我先给你。” “我们不要你的东西。”季沉在这个时候忽然开口,他目光澄澈地看向桑之,道:“邀月对你很客气,我猜你之前应该在天庭帮过他,不然以他的性格是绝对不会这么好说话的。既然你帮过他,他就应该还你的,不需要你再付出什么。” 说到这,季沉又带了几分不高兴地看向邀月,道:“那镇魂钟既然连你都能打动,想来也是很贵重的宝物,你怎么就那么不客气呢?” 邀月一时语塞。 桑之听到季沉这番话,倒是默默笑了起来,随即他语气温和地道:“季沉你虽然失忆了,但性格倒是一点都没变,这种性格可是最容易被人算计的。” “是吗?”季沉微微一愣,随即他笑了笑,揽住邀月的脖子,“只要邀月不算计我,其他人倒也不敢算计我。” 邀月本来因为季沉有偏向的一句话十分窝火,但现在听着季沉这么夸他,又带着几分骄傲的语气,心里是一下子就软化了,他也顾不得这是在桑之面前,当即便低下头,在季沉的脸颊上狠狠亲了一口。 季沉的两边脸蛋瞬间就红透了。 桑之看着二人亲密的模样,想到谢清霄,在想到天帝,心中实在是无比慨叹。 不过有一件事,他还是要提醒邀月和季沉的。 “娑婆之花能让身为男子的宿主受孕不假,但这种情况只会在宿主本身过弱的时候出现,你们知道是为什么吗?” 听出桑之的语气带了几分沉重,邀月不由得皱眉道,“为什么?” “因为娑婆之花吸取不到足够的养分无法开花结果,只能让宿主尽快受孕,从而寄生到宿主孕育的胎儿身上。” “什么?!” 这次不光是邀月,就连季沉也觉得胸口一凉,连呼吸都有点困难。 “你接着说。”邀月感受到季沉的身体在发抖,连忙抱紧了他,缓缓抚摸着他的背部,让他稍微安定下来一点,自己心中更是心疼不已。 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 桑之沉默了片刻,方道:“不过这也不是无法可解,邀月你只需要用你自己妖力充沛的血液将季沉体内的娑婆之花引到你的身体内便可保季沉不死。” 邀月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末了又道:“那孩子?” “你是想要季沉,还是想要孩子?” 死一般的沉寂。 半晌,邀月微红了眼眶,他抿了抿唇,有些难受地哑声道:“既然这样,你教我怎么做吧,我把娑婆之花从——” “不行!”季沉忽然猛地攥住了邀月的手臂,他紧紧地咬着牙,道:“孩子有什么错?凭什么要他死?” 邀月听到季沉这话,心中更痛,不由得一把抱紧了季沉,季沉将头埋在邀月宽阔的怀里,眼泪不自觉地就掉了下来——他好不容易才接受自己能生孩子的事实,却又要逼他将孩子打掉,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邀月暂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有低着头,贴在季沉的耳边,一直温柔地低声安抚着他。 而桑之看着这二人的模样,心中感慨无比,这会他想了想,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其实还有一个方法可以保证季沉母子平安——只是邀月……你要受点罪了。” 邀月原本都有些心如刀绞,这会听到桑之这话差点便破口大骂,而季沉看着邀月脸色一黑,立刻就拉住了他的袖子,小幅度的摇了摇,示意邀月不要发脾气。 邀月见到季沉这般,方才勉强忍住了自己的一腔怒火,而桑之其实也不是故意不说,只是他觉得这个法子若不是真正的情深义重,没有几个人愿意去做。 若是他方才说出口,邀月不情愿,那季沉和邀月又当如何自处? 只不过现在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不说也不行了,所以桑之微微叹了一口气,便道:“邀月你是上古异兽,你的妖血灵力充沛无比,所以只要你跟季沉换血便可以满足娑婆之花的需要,等到季沉生产之际也不至于大伤元气。只是……一旦全身换血,你便极有可能化成蛇形彻底陷入沉睡,虽然你的内丹可以保你不死,但具体何时醒来又何时能够化为人形我就真的说不准了……” 说到这,桑之静静看了一眼邀月,道:“若是这般,邀月你还情愿么?”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行!” 两个声音同时响了起来,而这一次,邀月牢牢抱紧了怀里的季沉,不让季沉再有反抗的机会,他揽着季沉的头,让季沉靠在自己的胸口上,低声笑道:“放心,我有多厉害你还不知道么?担心那么多做什么?” “我不准!”这一次季沉倒是无比坚决强硬。只是他埋在邀月胸前,闷闷的,带着哭腔的声音出卖了他波动的内心。 邀月闻言心中一颤,多有不忍,然而他长叹一口气,却忽然便抬手拈诀,迅速地封住了季沉的五感。 季沉毫无防备,顿时便头微微一偏,倒在邀月的怀里昏睡了过去。 “邀月你?”桑之猛地一惊。 邀月并没有理会桑之的惊诧,径直抱着怀里的季沉,缓步走了过来,低声道:“既然我说过要照顾好他,便绝对不会让他再受到一点伤害。” 说着,邀月便从腰间拔出了他的湛卢剑,放到了仍是白猫形态的桑之眼前。 “湛卢剑用来破那个结界是绰绰有余了。” 桑之敏锐地觉察到邀月的异样,微微往后退了一步,没有收起那剑,而是皱眉道:“邀月,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季沉和我?” 连湛卢剑都拿出来,这有点分遗产的意味啊…… 邀月没想到被桑之看穿,顿了一顿,索性坦然道:“我之前进过一次轮回镜。” 桑之瞳孔骤然收缩,而邀月这会却淡淡笑了笑,道:“所以这一次我若是陷入了沉睡,就真的彻底醒不过来了。” “那你还?”桑之十分不理解邀月的举动,“只是一个孩子,男子相恋,孩子本来就是意外之喜,你这是何苦呢?” “你不懂。”邀月静静出了一口气,目光温柔地看向怀里的季沉,“当我知道季沉怀了我的孩子的那一刻起,我便在心里发誓,无论如何都要好好守护他们两个,哪怕是拼了性命,也在所不惜。而你说拿掉孩子,可季沉自身的体质并没有太多改善,那娑婆之花迟早会再次折磨他,到时候我又该怎么办?” 桑之却是远没想到后面一层,听了邀月的话,他才真的发觉,邀月是变了,变得像一个彻头彻尾顶天立地的男人。 可桑之沉默了片刻,仍道:“但万一你遭遇不测,季沉还有孩子怎么办?” “这就是为什么我要封住季沉五感的原因,若是让他听到了,只怕是绝对不愿意换血的。” 说到这,邀月十分眷恋地抚摸了一下怀中季沉的额头,温柔地吻了吻,方才低声道:“若是我真的遭遇到了不测,你就带季沉去巴蜀之地,找我的族人,把季沉和孩子交给他们,我的孩子有我的血脉,他们不会不认的。” 说到这,邀月又微微笑了笑,道:“季沉生的好看,人又温柔,我那些族人也不会不喜欢他的。” “那……”桑之阻拦的话到了唇边,可这次他看着邀月看向季沉那无比温柔的目光,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长久的沉默以后,桑之微微叹了口气,道:“也罢,求仁得仁,我就帮你这一次吧。” 邀月闻言,目光一动,低声道:“多谢。” 作者有话要说:  铺垫这么多,并不是为了虐,而是为了撒狗粮,以及……日后顺理成章的,人蛇py 第41章 春意 换血这件事说简单也简单, 说难也难。 简单在于只需要一根羊肠小管,将二人的血脉相连, 再行循环逆转之术便可。 难就难在血液被抽出时的痛苦会让被换血者不住挣扎抽搐,稍有不慎就前功尽弃。 桑之事先给邀月提过醒,邀月自然便表示自己绝对不会干扰桑之施为。 羊肠小管被联系在邀月和季沉手腕上,很快, 鲜红的血液便顺着管道缓缓地从邀月的身体里注入了季沉的身体,而季沉身体里的血也循环到了邀月的体内。 一开始还尚可忍受, 但渐渐失血过多,邀月便脸色发白,紧紧地咬住了牙关, 缩成一团开始颤抖了起来。 冷汗从他额头上涔涔滑落, 濡湿了他黑亮的长发,邀月的嘴唇都被咬出了一个血口, 鲜血汇聚在他苍白的唇边滴落下来,显得有些瘆人。 “邀月你没事吧……”桑之见状,忍不住皱眉担忧道。 邀月闻言重重喘了一口气,咬牙低声道:“你继续,不用……管我……” 说完这话, 邀月便宛如彻底脱力一般, 仰面闭眼喘息了几下, 便身子蜷曲着,渐渐化成了蛇形。 桑之心中微微一惊,连忙迈着短腿跑过去给邀月输了几分真气, 邀月的身子这才又渐渐舒展开来,他碧绿色的竖瞳睁开,对着桑之稍稍点了点头,像是在感谢,也像是在让桑之继续。 桑之见到邀月这般,除了感慨,也有几分心酸——若是他的清霄能有邀月对他一般这么好,或许他今日就不会沦落到这般境地了。 渐渐的,羊肠小管中来回的血液越来越稀薄,而邀月强力睁着的瞳孔中的光芒也愈发黯淡。 就在最后一滴血淌入季沉的身躯时,桑之看着邀月快要闭上的眼,一咬牙,掏出镇魂钟就狠狠地罩住了邀月的身子。 一时间金光大震,邀月也被这刺目的金光震得清醒了过来,温暖的光芒照射着他的蛇身,他舒服地蜷缩了一下,然后缓缓睁开眼,嘶嘶地对着桑之吐了吐信子,表示感谢。 桑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便收起了镇魂钟,然后拈着御风诀,将三人都送回了季沉邀月之前的住所。 桑之现在还无法化为人形,也没办法替季沉盖好被子,而邀月也是蛇身,只能缓慢地扭动着身躯,用嘴将被子叼过来给季沉一点点盖上。 换过血之后的季沉,脸色看起来红润了很多,而邀月替季沉盖被子的时候,特意趴在季沉的小腹上听了一会,听到里面一点点细微的动静,都能让他喜悦不已。 桑之蹲在地面上,看着邀月和季沉二人的情状,自己倒也十分安慰。 “你现在身体虚弱,季沉醒来你也未必能照顾好他,我就留下来照看你们几日吧。” 桑之如是说。 邀月听到桑之这话,却也没有推拒,只是默默点了点头,道了谢,然后虚弱地传音入密道:“以后你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吩咐便是。” 桑之闻言默默笑了笑,什么都没说,只是纵身跃上了床,然后挥爪布下了一个防护的结界,便依偎着柔软的被子,靠着季沉,闭上了眼。 邀月见状,心中一动,便也极其温柔地侧过头,吻了吻季沉红润的脸颊,便也小心翼翼地靠着季沉睡了过去。 ·季沉这一觉大概是自他失去记忆以来睡过的最安稳香甜的一觉了。 以往在极北之境,冰天雪地,虽然有厚厚的毛毡和篝火,但夜里季沉也总是会觉得手脚冰冷,经常就被冻醒过来。 而现在到了平原村镇上,环境温暖舒适了许多,可因为季沉自己身子底子不好,加上近期怀孕便老是夜中被噩梦惊醒,或是出了满身的虚汗。 只有这一觉,季沉没有噩梦,也没有觉得浑身酸软,冷汗淋漓,醒来就觉得神清气爽。 只是…… 季沉动了动手臂,便感觉到一个滑腻冰凉的东西依靠着他,还缠绕在他的腿上,不由得有些毛骨悚然。 想要张嘴喊邀月,可掀开被子,季沉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惊呼都噎在了喉咙里,怎么都喊不出来了。 一条浑身黑亮的巨蛇就这么缠绕在他的腰间静静沉睡着,还时不时无意识地吐出一丝红信,然后收回去。 就在季沉恐慌的手脚冰凉,几乎要晕过去的时候,桑之醒了。 桑之一眼看到季沉慌张的样子,目光一动,便知道季沉没见过邀月的真身,连忙轻声道:“季沉你别怕,那是邀月,他是给你换了血才会变回原身的。” 桑之这话说完,邀月自己也缓缓醒了过来,而季沉愣了半晌,回想起昨日的前因后果,这会虽然仍是有些害怕,可看到邀月这幅模样,他更是心痛…… 就在季沉思维混乱,情绪极其不稳定的时候,邀月小心翼翼地动了动,将自己缠在季沉身上的尾巴收了回来,然后讨好一般地伸出舌头,轻轻地舔了舔季沉的手背。 这个带着几分委屈和心酸的动作,顿时让季沉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再也顾不上什么,俯下身就一把紧紧抱住邀月,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一般不住往下掉。 邀月看到这样的季沉,自然也是心疼不已,但他现在没法化成人形,不能把季沉抱在怀里好好地亲一亲揉一揉,便只有无比艰难地抬起头,伸出舌头,一点点地,将季沉脸上挂着的眼泪舔舐干净。 桑之在一旁看着这情景,实在是有些尴尬,便不动声色的从床上跃了下去,自己甩着尾巴跑到院子里去玩了。 季沉和邀月抱了一会,便渐渐醒过神来。微微抽噎了一下,季沉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低声道:“你什么时候才能变回来呢?” 邀月闻言,默默笑了笑,传音入密给季沉道:“这个说不准的,不过你要是好好抱抱我,对我好点,兴许明天就能变回来了。” 邀月的第一句话一说出来便在季沉心里生了根,季沉听着邀月后面的话虽然轻松,但也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不由得咬了咬嘴唇,又生气地掉了几滴眼泪,伸手拍了一把蛇头,道:“你就喜欢胡来!” 邀月看季沉这幅模样,早就明白季沉是心疼他多过于埋怨,当即便嘿嘿嘿一笑,躲闪着钻进了被子里。 季沉见邀月缩进被子里去,便也钻进去抱着他的尾巴想要把他拖出来,邀月也就是怀的这个心思,立刻便弯过身子来,蹭到季沉的小腹旁,头拱一拱便伸进了季沉薄薄的两层衣衫里去了。 季沉温暖的小腹上骤然贴上了一个冰凉滑腻的蛇身,当即打了个哆嗦,邀月见季沉害冷,连忙又把头抽了出来。 可这会季沉已经气得不得了了,一把抱住被子,把邀月狠狠地按在被窝里就是一顿猛捶。 季沉其实力气小,锤起来根本不疼,还隔着一层厚厚的被子,但邀月故意就想让季沉心疼,便自己故作可怜地窝在被子里不出声。 果然,季沉锤完之后,邀月没有动静,他自己坐了一会反而慌神了,连忙把杯子掀开,看看邀月有没有事。 邀月闭着眼,静静蜷在那,季沉一见,心里咯噔一下,扭头就要下床去找桑之。 谁料他刚迈开腿,腰就被邀月从后面一下子卷住了,接着季沉仰面倒在床上,邀月便立刻蹭了上来,在季沉柔软温暖的身上乱拱一通。 胡闹最后的结果,是邀月被季沉从床上轰了下来,连带着铺盖卷一起,被扔到了床边的地上。 “再敢闹我,明天在你的饭里放老鼠药!”季沉有些气呼呼地指着地上蜷缩着的那条正在装可怜的大蛇道。 邀月眨了眨眼睛,最后吐了吐信子,乖乖的垂下头,表示自己不敢了。 · 有了桑之的陪伴照顾,季沉的日子也不算难过,邀月现在变成了蛇身,根本就没法出门,所以买菜等营生都是季沉亲力亲为。 看着季沉带着桑之每天忙进忙出,邀月自己倒是着急了起来——他要是不能尽快恢复,那季沉到时候肚子大了谁来照顾? 桑之其实也担心这个问题,私下也跟邀月试过几次,奈何换血对邀月的元气损伤太大,实在也不是一时半会吃点仙丹之类的就能补回来的。试来试去都不成功,桑之便不太愿意了,只有邀月自己,还每天坚持偷偷跑上山去叼一些老山参回来,一半留给季沉,一半自己吃掉。 虽然自己心里有烦恼,但对季沉邀月倒是一直很贴心,夜间害怕自己冰凉的蛇身跟季沉缠在一起让季沉受了凉,便主动睡在打好的地铺上,每天给季沉守夜,任劳任怨。 而季沉自己却有些吃不消…… 自从换血之后,季沉的精力和体质都大有好转,脸色红润,走路都轻快了许多,晚上睡觉也十分安稳了。 只是…… 蛇性本淫…… 开始几个晚上,季沉只是偶尔身子燥热,他也只当是春天来了,被子盖厚了,为了宝宝他也忍了下来。 可是这几天,季沉却是愈发明显地感受到了那处的悸动……甚至……甚至他身子的某些地方都不自觉地开始沁水儿了…… 这天夜里,季沉依旧是在邀月的催促下早早上了床,只不过今日季沉神情有些怪异,脸色也是微微潮红。 邀月爬上床,用嘴巴帮季沉把被子摊开,转过头的时候,便看到季沉抿着唇,抬手擦着额头上的细汗。 愣了愣,邀月便缓缓爬过来,蹭了蹭季沉柔软的手心,十分关切地低声问道:“怎么了?身上不舒服?” 第42章 蛇身 可这会季沉已经气得不得了了, 一把抱住被子,把邀月狠狠地按在被窝里就是一顿猛捶。 季沉其实力气小, 锤起来根本不疼,还隔着一层厚厚的被子,但邀月故意就想让季沉心疼,便自己故作可怜地窝在被子里不出声。 果然, 季沉锤完之后,邀月没有动静, 他自己坐了一会反而慌神了,连忙把杯子掀开,看看邀月有没有事。 邀月闭着眼, 静静蜷在那, 季沉一见,心里咯噔一下, 扭头就要下床去找桑之。 谁料他刚迈开腿,腰就被邀月从后面一下子卷住了,接着季沉仰面倒在床上,邀月便立刻蹭了上来,在季沉柔软温暖的身上乱拱一通。 胡闹最后的结果, 是邀月被季沉从床上轰了下来, 连带着铺盖卷一起, 被扔到了床边的地上。 “再敢闹我,明天在你的饭里放老鼠药!”季沉有些气呼呼地指着地上蜷缩着的那条正在装可怜的大蛇道。 果然,季沉锤完之后, 邀月没有动静,他自己坐了一会反而慌神了,连忙把杯子掀开,看看邀月有没有事。 邀月闭着眼,静静蜷在那,季沉一见,心里咯噔一下,扭头就要下床去找桑之。 谁料他刚迈开腿,腰就被邀月从后面一下子卷住了,接着季沉仰面倒在床上,邀月便立刻蹭了上来。 胡闹最后的结果,是邀月被季沉从床上轰了下来,连带着铺盖卷一起,被扔到了床边的地上。 “再敢闹我,明天在你的饭里放老鼠药!”季沉有些气呼呼地指着地上蜷缩着的那条正在装可怜的大蛇道。 邀月眨了眨眼睛,最后吐了吐信子,乖乖的垂下头,表示自己不敢了。 · 有了桑之的陪伴照顾,季沉的日子也不算难过,邀月现在变成了蛇身,根本就没法出门,所以买菜等营生都是季沉亲力亲为。 看着季沉带着桑之每天忙进忙出,邀月自己倒是着急了起来——他要是不能尽快恢复,那季沉到时候肚子大了谁来照顾? 桑之其实也担心这个问题,私下也跟邀月试过几次,奈何换血对邀月的元气损伤太大,实在也不是一时半会吃点仙丹之类的就能补回来的。试来试去都不成功,桑之便不太愿意了,只有邀月自己,还每天坚持偷偷跑上山去叼一些老山参回来,一半留给季沉,一半自己吃掉。 虽然自己心里有烦恼,但对季沉邀月倒是一直很贴心,夜间害怕自己冰凉的蛇身跟季沉缠在一起让季沉受了凉,便主动睡在打好的地铺上,每天给季沉守夜,任劳任怨。 而季沉自己却有些吃不消…… 自从换血之后,季沉的精力和体质都大有好转,脸色红润,走路都轻快了许多,晚上睡觉也十分安稳了。 只是…… 开始几个晚上,季沉只是偶尔身子燥热,他也只当是春天来了,被子盖厚了,为了宝宝他也忍了下来。 这天夜里,季沉依旧是在邀月的催促下早早上了床,只不过今日季沉神情有些怪异,脸色也是微微潮红。 邀月爬上床,用嘴巴帮季沉把被子摊开,转过头的时候,便看到季沉抿着唇,抬手擦着额头上的细汗。 愣了愣,邀月便缓缓爬过来,蹭了蹭季沉柔软的手心,十分关切?氐蜕?实溃骸霸趺戳耍可砩喜皇娣?俊? 季沉听到邀月的声音,顿时脸色更红了,他也没办法直接告诉邀月自己的身体状况,只能紧紧抱着被子抿着唇摇摇头道:“我没事,就是有点热……” 邀月闻言目光一动,便凑到季沉身边来,用自己冰凉的蛇身蹭了蹭季沉。 确实感觉季沉的体温比往日要高些,邀月就觉得是不是冬天已经过了气温回升,被子太厚了,于是便道:“热的话就少盖一些。”说着邀月便用牙齿去叼季沉身上的被子。 季沉见状,生怕邀月发现他身子的异常,吓得连忙攥紧了棉被的一角。 本来邀月还只是有一点奇怪,现在季沉这么一攥被子,邀月倒是愈发起了疑心。 也顾不得季沉的反抗,邀月直接一低头,身型灵活地就钻进了棉被里——他以为是季沉在被子里藏了什么东西准备夜间偷偷玩,或许那种东西对他怀孕的身子不太好。 冰凉的蛇身顺着温热的棉被钻了进来,触碰到季沉的身体,让季沉不由得一颤,身子倒是越发燥热了。 现在季沉肚里的胎儿五个月大,已经开始显怀,只是季沉平日里穿得多,身子又瘦弱,所以外人看来也只是觉得季沉长胖了一点。 邀月一钻进被子里便嗅到一股隐隐的,熟热甜腻的香气,这香气让邀月自己都忍不住心头一震。 但为了季沉的身子,邀月还是一下子就把棉被顶开,让季沉穿着薄薄亵衣的身体彻底暴露了出来。 什么东西都没有? 邀月有点愕然,那季沉为什么要那么藏着掖着?平时季沉身子不舒服都是比谁都着急地直接去找桑之,今天是怎么回事? 心思稍稍一转,邀月顿时喉头一紧,然后心中一喜,便死皮赖脸地再次爬上了床。 季沉本来正想拉过棉被来盖上,忽然便看到邀月的头又伸了上来,那双竖瞳里还闪着几分若有若无的光彩……有点像……狩猎中的狼? “你下去睡。”季沉抱紧了被子,往床里缩了缩。 “宝宝都五个月了。”邀月微微一笑,继续往床上爬。 季沉听到邀月这话,觉得有些不妙,顿时有点结巴地道:“你、你什么意思?” 邀月吐了吐鲜红的信子,悠然道:“沉沉,我们俩什么事情没做过,连宝宝都有了,这种事何必瞒着我呢?” 季沉见邀月这么说,只觉得脸上一阵滚烫,咬着嘴唇便反驳道:“你瞎说些什么?不要胡思乱想,我真的只是有点热而已……” 说到最后,季沉的声音都软了下来,带了几分糯糯水水的感觉,热乎乎的气息萦绕在他的鼻尖,让他自己都有些忍耐不住。 邀月知道季沉脸皮薄,是绝对不会自己主动提出来的,这下索性什么都不说,便径直一下子钻进了棉被里。 邀月这么钻进去,季沉咬着嘴唇拼命往里面缩,可惜到最后都退无可退了,只能咬着嘴唇,蜷在那,委屈地发抖。 邀月这会倒也不急了,他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于是便先用蛇尾蹭了蹭季沉的脚踝。 ———————————————————————————————————————————————————————————————————————————————————— 感觉到邀月的手抚上了自己的侧脸,季沉身子微微一震,立刻便睁开眼,接着他那蒙着雾气的眸子便撞见了邀月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和闪着浓浓情|欲的眸子。 邀月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变了回来,仍是耍赖一般想要抱着季沉,季沉微微一怒,抬腿就把邀月踹下了床。 季沉脸色涨得通红,二话不说便扯过棉被来将他自己的身体严严实实地裹住。 而邀月掉到床下,准备爬上床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变回来了!邀月心中大喜,立刻便翻身上床,一把抱住了把自己裹成了一只蚕宝宝的季沉,贴在他耳边低声哄道:“沉沉,我恢复了人形你不高兴吗?” 说完这句,邀月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声道:“下次我再也不敢了……” 季沉原本听着邀月前一句话,还有点原谅邀月的意思,等邀月后一句话说出来,季沉便涨红了脸,拼命扭动着身子,就连抱都不想让邀月抱住了。 然而就在二人这么闹腾的时候,季沉忽然哎哟一声,随即他面露惊慌地道:“宝宝踢我了!” 邀月一听这话,自己也吓到了,他知道五个月大的胎儿已经是安全的,但他方才也却是有点没控制住自己,便连忙哄着季沉让他看看宝宝到底怎么样了。 涉及到宝宝的事,季沉便不好再跟邀月吵架,抿了抿唇,他便自己缓缓从被子里钻出来,然后把圆润的小腹露在邀月的面前,伸手摸了摸小腹左下方,低声皱眉嘀咕道:“方才……宝宝好像踢了我一脚……可现在他又不动了……” 邀月见着季沉的小肚子不由得喉头一紧,看着那白皙光滑的肌肤,差点没忍住把季沉再次扑倒在床上。 可这会不行…… 默默吞了一口口水,邀月缓缓低下头,将自己的手抚上了季沉圆润的肚皮,轻轻地摩挲着,再将耳朵十分小心地贴了上去…… 果然,邀月很快便听到了季沉肚腹里胎儿缓缓动作的一点点声音,当然……也许是季沉有些肚子饿,胃里在叫也说不准。 邀月的耳朵贴在季沉柔软的小腹上,季沉总觉得有些陌生有些害臊,可看着邀月脸上小心翼翼又惊喜无比的模样,他忽然就有些开心和自豪。 最终邀月深深吸了一口气,抬手凝聚起一点真气,缓缓抚摸上了季沉的小腹,又低声道:“宝宝,你要乖乖的,不要乱动折磨你二爹爹听到没有?” 季沉原本以为邀月会说些什么安抚宝宝的话,却没想到邀月说的是这个,不由得愣了愣,心中一动,竟是莫名涌出几分暖意来。 说来也奇怪,邀月这话一出口,再加上他的抚摸,季沉肚子里的宝宝果然就没有乱动了。 “真乖。”邀月见状,忍不住便吧唧在季沉的肚皮上亲了一口。 他这一下没有任何□□意味,可那柔软微凉的唇接触到季沉温热的肚皮,却让季沉身子微微一颤,十分不好意思地便咬紧了嘴唇。 季沉现在自己都有些害怕自己这个身子了…… 为什么怀孕了之后就变得这么敏感呢? 最开始的时候似乎并没有这样啊…… 邀月看着季沉抿着嘴唇,脸色发红,垂着头害臊的模样,心里真是爱他爱到了极点,当即便一把将季沉搂进了怀里,抱着他亲了几下。 邀月这举动十分突兀,可那亲吻又是极其温柔的,季沉想要推开他,可想着这些日子邀月替他受的苦,又有些抬不起手来。 邀月缓缓亲吻着季沉柔软的眼皮,白皙的侧脸,一边搂着他圆润的肩头,拉着被子给他严严实实地盖住,一边贴在季沉的耳畔低声道:“这些天来真是辛苦沉沉你了,我什么忙都帮不上,有时候还要你照顾我——” “胡说!”季沉听着邀月这话,忽然便抿着唇有些气呼呼地反驳道。 反驳完了,季沉自己又软了,默默垂下头,将自己的脸埋在邀月的肩膀上,低声道:“其实……明明是你受的罪更多……” 邀月听到这里,心中一动,侧过头便去吻季沉的脸,却又被季沉伸手推开。 “我……我困了……”季沉红着脸小声嘟囔道。 邀月闻言微微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是自己的善后工作还没完成,在季沉额头上干脆地亲了一口便一把将他抱了起来。 屋子后面是一池碧水,池水常年温热,邀月抱着穿着单衣的季沉便滑进了热水中,雾气朦胧,季沉害怕脚下踩空,便一直紧紧揽着邀月的脖子。 邀月撩起热水,小心地替季沉擦拭身体,季沉便抿着唇任由他动作,温热的水流在季沉白皙柔软的肌肤上滑过。 邀月感觉掌心柔软的触感实在是让他有些蠢蠢欲动,不过顾及着季沉的身子,他仍是只抱着季沉,规规矩矩地替季沉擦洗。季沉这会也难得听话,一动不动地由邀月抱着。 洗着洗着,温热的蒸汽倒让邀月自己有点犯困了,季沉看着邀月眼皮有些睁不开,便忍不住伸手抚上邀月的脸,略带担忧地问道:“怎么了?没事吧?我看你精神不太好的样子……” 邀月本来有些昏昏欲睡,听到季沉这话却又强打精神勉强笑了笑,道:“放心,我没事。” 然而这话还没说完,邀月便眼前一黑,咕咚一声栽进了温热的池水里…… 第43章 秘辛 邀月听到这里,心中一动,侧过头便去吻季沉的脸,却又被季沉伸手推开。 “我……我困了……”季沉红着脸小声嘟囔道。 邀月闻言微微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是自己的善后工作还没完成,在季沉额头上干脆地亲了一口便一把将他抱了起来。 屋子后面是一池碧水,池水常年温热,邀月抱着穿着单衣的季沉便滑进了热水中,雾气朦胧,季沉害怕脚下踩空,便一直紧紧揽着邀月的脖子。 邀月撩起热水,小心地替季沉擦拭身体,季沉便抿着唇任由他动作,温热的水流在季沉白皙柔软的肌肤上滑过。 邀月感觉掌心柔软的触感实在是让他有些蠢蠢欲动,不过顾及着季沉的身子,他仍是只抱着季沉,规规矩矩地替季沉擦洗。季沉这会也难得听话,一动不动地由邀月抱着。 洗着洗着,温热的蒸汽倒让邀月自己有点犯困了,季沉看着邀月眼皮有些睁不开,便忍不住伸手抚上邀月的脸,略带担忧地问道:“怎么了?没事吧?我看你精神不太好的样子……” 邀月本来有些昏昏欲睡,听到季沉这话却又强打精神勉强笑了笑,道:“放心,我没事。” 然而这话还没说完,邀月便眼前一黑,咕咚一声栽进了温热的池水里…… 邀月倒进了池水中,顿时溅起一片水花,季沉被邀月抱着,自然也就这么一头栽了进去。 季沉水性不好,扑腾了好几下才喘过气来,而这时邀月自己也被池水给弄的清醒了几分,只是浑身仍是酸软无力…… 季沉见到邀月这般模样,自己吓得不轻,他是见过邀月刚刚变成蛇身那会水米不进的虚弱模样,现在一见邀月脸色发白,目光涣散就觉得要出事,连忙强撑着用力抱紧了邀月不让他沉下去,一边高声叫着桑之。 桑之本来好好地睡觉,听到季沉这么惊慌的呼喊,立刻便起身奔了过来。 一到温水池边,桑之看到季沉抱着昏迷中的邀月便不由得愣了愣。 “邀月他恢复了?” 桑之两下跳到水池边的大石头上,用嘴巴咬住邀月的衣襟,帮着季沉又拉又拽地把邀月弄上了岸。 等邀月的身子出了水,季沉方才知道邀月刚才为什么怎么扶都站不稳了——邀月的下身已经再次化成了蛇形,粗长的蛇尾盘旋着,湿淋淋地滴着水,模样十分狰狞。 邀月这会出了水,吹着外面的冷风,稍稍清醒了几分,便扭过头,握住季沉的手轻轻拍了拍,低声道:“放心吧……我还好……死不了。” 话音未落,邀月的唇便被季沉用手按住了,季沉有些没好气地看着他,又是心疼又是心急地道:“什么死不死的,你现在还好好活着,说这种话不晦气么?” 邀月闻言,知道季沉心中关心自己,便缓缓一笑,吃力的想要侧过头去亲一亲季沉。 一旁的桑之见到却是再也忍受不了了,一爪子便将邀月的脸掰了过来。 “都这样了还顾着打情骂俏?是不是真想死啊?”桑之有些脸黑地骂道。 邀月听到桑之这话, 自己回过神来,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 一旁的季沉闻言却也忍不住帮腔道:“就是就是,桑之的话一定要听。” 桑之看了这二人一眼,摇头哂笑一声,最后还是皱着眉头, 将自己的猫爪子搭在邀月的脉门上诊了诊,可诊完之后他神情就变得不太好看了。 桑之现在还是白猫, 脸上毛茸茸的,看不出脸色,可他眯起的眼睛里寒光闪闪, 嘴巴也抿成一条线, 足以见得如果此刻他是人脸脸色会有多难看。 最后,桑之啪地把邀月的手一甩, 冷冷地,带了几分痛心疾首地道:“你们俩怎么都这么胡闹!一个怀着孩子,一个修为才刚恢复,居然就行房|事???” 季沉自己其实也有些气怯,听到桑之这话则是更加心虚了, 毕竟是他自己先…… 而邀月这会则是趴在大石头上慵懒一笑, 勾了勾薄唇道:“做便做了, 现在事后诸葛亮也没用,再说谁没有个血气方刚的时候?” 说着,邀月便微笑着看了季沉一眼, 季沉听出邀月话里有话,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而桑之看着这二人的古怪情状,一开始还有些疑惑,最后想到——蛇性本淫。 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知道不是季沉的错,而桑之这会也没有由头去指责邀月,只有默默咳嗽了一声,道:“我去拿点补气的丹药来,你们等着我。” 邀月看着桑之的模样就知道桑之已经洞悉全局,不由得默默一笑,而桑之一走,季沉忽然便鼓着脸,拳头没头没脑地就朝邀月砸了下来。 邀月心中好笑,也不躲不闪,反而装着可怜故意求饶,求饶了一会,季沉就心软了。 邀月便趁势一把将季沉搂进了怀里…… 桑之叼着丹药袋子来的时候便看到季沉偎在邀月的怀里,脸上还挂着一点甜甜的笑意,他就这么神情天真地仰着脸,低声跟邀月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话。 二人耳鬓厮磨,一副浓情蜜意的样子。看得桑之这个苦逼的‘第三者’嘴角抽搐,差点没掉头就走。 十分不耐烦地跑到二人跟前,桑之把嘴里的丹药袋子一扔,便道:“我走了,你们自己注意着,别伤着胎儿。” 说完,桑之还狠狠剜了邀月一眼,邀月挑眉一笑,却是揽过季沉便亲了一口。 桑之彻底无奈了…… 掉头就走。 而邀月看着桑之离去,正微微一笑,想要再亲一亲怀里的季沉,却忽然被季沉一把推了个踉跄。 “不要脸!” 这大概是季沉说过的最重的一句话了,说完他就涨红着脸,自己踩着湿哒哒的鞋子,头也不回地跑了回去。 邀月在原地愣了愣,看着季沉跑远的身影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毕竟他现在只能用爬的…… 没办法,邀月吞了颗丹药,驱了驱身上的寒意,便又叹了口气,十分迅速地追随着季沉的脚步去了。 · 洛停轩被巫咸手杖中那一道闪过的光刺地微微向后退了一步,等他睁开眼的时候,便对上了巫谢那张惨白的脸。 而巫咸,就站在二人身前五尺远的地方静静地凝望过来,不悲不喜,眼里甚至带了几分怜悯。 一万多年前,天帝支使苍蛟胁迫灵山一族帮他做了一件有违天命之事。 那就是要巫咸抹除了真正轩辕黄帝后裔的所有记忆,并将他交给了天帝…… 巫咸当时抵死不从,苍蛟便从天而降三道闪电,烧毁了半个灵山,并逼迫巫咸立下了一道血誓。 那血誓便是——如若灵山一族有任何人透露出了轩辕后裔的事情,灵山一族便不得好死。 巫咸曾经因为此事的抉择在女娲神像面前整整跪求了三天三夜,那三天三夜是凄风苦雨不断,似乎上神的魂魄都在为这件事感到不公,而巫咸在经历了三天三夜的雨打风吹之后就生了一场大病,还差点丧命。 巫谢那时是十分敬重巫咸的,他见到巫咸如此,十分不忍,便自己偷偷跑去找了那个所谓的轩辕黄帝的后裔,对那少年施了迷心蛊,再将那少年脑子中的记忆一点点剥落出来。 巫谢现在还清楚地记得,那个少年最喜欢穿一袭白色的衣袍,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问他什么话也都是一板一眼地回答。 所以……在巫谢偷偷亲了亲少年白皙如玉的脸颊时,少年微微一惊,退后一步,脸上却是渐渐多了一抹别样的红晕。 “我叫巫谢。你叫什么名字呀?” “轩辕靖。” 是了……那个时候的洛停轩不叫洛停轩,也不是什么沉星真君,而是轩辕靖,血统尊贵的轩辕氏后裔…… 巫谢想到这里,忽然便心头一痛,随即他猛地低头,竟是哇得吐出了一口鲜血。 巫谢吐出这滩鲜血的同时,洛停轩正一脸惊慌地想要抱紧巫谢,却不料自己胸口也是一阵极为剧烈的刺痛,可喉咙里却没有半点血腥味溢出来,就宛如一柄钝刀,从心脏里面剖了一刀,心脏还是完好的,血都闷在了里面,沉郁着,不得发泄…… 巫咸见到巫谢这般模样,便知道也许是当年那个誓言起了作用,慌忙一步走上前来,就要查看巫谢的情况。谁料洛停轩看到巫咸前来,顿时抱紧了巫谢退后一步,咬牙冷冷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是的,洛停轩的怀疑并无道理,方才巫咸巫杖挥动,落下了一道金光,随后巫谢便吐血不止,怎么看都是巫咸嫌疑更大。 巫咸看着洛停轩紧紧抱着巫谢,竟是带了几分抵死纠缠的意味,心中一急,便再也顾不上什么,冷声喝道:“洛停轩!为了你的先祖,为了你们一族的血脉,哪怕是为了巫谢,你也是绝对不能——呃啊!” 巫咸的话还未说完,天空中便降下一道凌厉的闪电,既狠且稳地劈中了巫咸的左肩,巫咸当即惨叫着踉跄两步,捂着血流不止的手臂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而洛停轩看到这一幕也震惊不已——这是天罚?巫咸平平淡淡一句话,怎么会引发天罚? “大哥……”洛停轩怀中的巫谢这会缓过气来,便紧紧攥着洛停轩的袖子,虚弱地转过头来,摇头苦笑道:“这件事因我而起,你就让我做个了断吧,你是一族之长,不能冒这个险。” 巫咸此刻额头上冷汗淋漓,胳膊上的剧痛让他几乎难以分辨外界到底传来了些什么声音,巫谢的这句话传到他耳中他也是迟钝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不行!”巫咸断然拒绝道。 巫谢见状,忽然深吸一口气,回头搂住了洛停轩的肩膀,低声在洛停轩耳畔道:“既然我大哥不讲道理,那我们便走吧……” 洛停轩闻言微微一震,随即便低头吻了吻巫谢的额头,道,“好。” 其实洛停轩早有此意,只是一直顾及着巫谢的感受才隐忍着同巫咸打交道,这会听到巫谢这话,他顿时冷笑一声,挥剑便在面前划出一道结界,趁着巫咸还没反应过来的当,便凌云消失在了巫咸的视野里。 “别走!” 巫咸捂着受伤的胳膊想要追上去,只可惜他现在步伐都不稳,追出两步便踉跄着摔到了地上,他肩头的鲜血淋漓地滴在青玉石板上,顺着那些花纹汇聚到一处…… 最终巫咸埋着头,狠狠地抬手锤了几下坚硬的地面,喉咙里发出困兽一般的悲凉低吼声…… · 洛停轩御风而行,飞出了好几里地,方才停了下来,他一停住便低头看向怀中的巫谢,轻声问道:“没事吧?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巫谢其实只是方才气血上行,喷出一口淤血,这会反倒觉得胸口舒畅了不少,便默默摇了摇头。 洛停轩凝神端详着巫谢的神色,见他确实不像是受了重伤的模样,便稍稍放下心来。 “停轩。”巫谢忽然静静垂着眼开了口。 洛停轩听着巫谢欲言又止的语气,心中微微一动,便柔声道:“怎么了?有心事?” 巫谢听着洛停轩如此温和柔软的语气,心中愈发愧疚悲怆,最后他勉强笑了笑,带着一点恳求的目光抬头看向洛停轩,道:“停轩,若是我之前做过很对不起你的事,你会恨我吗?” 洛停轩闻言微微一怔,接着他竟是认真想了想,最后他笑了笑,道:“你能做出什么特别对不起我的事吗?我们认识也不过几个月罢了。” 巫谢听到洛停轩这个回答,一时间都不知道是悲是喜了,最终他还是咬了咬嘴唇,闭眼下了决心,道:“停轩,你把手给我,有些事情,我不能再瞒着你了。” 洛停轩听着巫谢如此决绝又带着一点悲凉的语气,心中生出几分不祥的预感,可他自己又实在是想不出巫谢能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来,便还是犹豫地伸出了手。 巫谢柔软修长的五指同洛停轩的交握在一起,掌心贴的密不透风,巫谢近乎贪恋地打量着二人十指相扣的手,最后他低笑一声道:“停轩,无论你知道事情真相以后会如何怪我恨我,我都恳请你不要迁怒于灵山一族好不好?” 洛停轩愈发有些听不懂巫谢的话了,可巫谢却这么不依不饶地紧紧看着洛停轩,瞳孔中带着可怜而又恳求的光泽,洛停轩心一下子就软了…… “好吧。”他如是点头道。 得到了洛停轩这个答复,巫谢方才缓缓握紧了洛停轩的手,顿时一道光芒闪过,洛停轩却是眼前一黑,随即便陷入了无边无际的幻境和回忆当中…… 第44章 秘辛(2) 青山碧水, 灵花朵朵飘飞在清澈的池水边。参天的巨树在两个少年的头顶上落下一片阴影,微风吹过那茂密的枝叶和根须, 簌簌作响。 “轩辕靖,你慢点!”一个秀美灵动,长发飘散,穿着蓝绿色巫师衣袍的少年赤着脚在池水边奔跑, 而他追着的,则是一个穿着白衣的清秀少年。 轩辕靖一边跑, 一边回头看看,后来见那秀美少年步伐踉跄,似乎是追不动了, 他便停住了步子, 静静站在了大树下。 秀美少年便是当年的巫谢,他那时候刚刚能够化成人形, 虽然看起来是个少年的模样,但走路总是不稳,也难怪会被轩辕靖嘲笑了。 好不容易走到轩辕靖面前,巫谢扶着膝盖喘了几口粗气,忽然便噘着嘴, 伸出手用力地推了一把静静站在那的轩辕靖, 抱怨道:“你干嘛跑那么快!” 轩辕靖本来情感就不外露, 被巫谢这么一推,倒也没有生气,只是拍了拍自己的衣服, 一本正经地板着小脸道:“我小的时候我父亲经常让我跟白虎赛跑,如果跑不过它,就要被罚站一天一夜,所以我跑得就比一般人快很多了。” 巫谢听到轩辕靖这番话,立刻便瞪大了眼睛,随即他伸手有些愧疚地摸了摸轩辕靖的头,末了抿抿唇道:“我大哥对我可好了,从来不会逼我做这些事,要不然……你就留在灵山陪我吧?” 轩辕靖听到这,立刻摇了摇头,认真道:“你和我不一样,你们是灵山精气所聚,天生地养,无需关心凡尘琐事。可我是轩辕氏后裔,背负着——” “好了!”巫谢一听轩辕靖又要讲那些大道理,顿时便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你天天讲这些大道理,老气横秋的,一点都不好玩,我不跟你玩了!” 说完,巫谢掉头就跑。 轩辕靖微微一愣,随即便诶了一声,然后快步追了上去。 巫谢心里赌气,也没顾得上看路,没跑两步就被地上伸出的巨大根须给绊倒了,他摔得眼泪汪汪,一撅小嘴就要哭出来。 而这个时候,轩辕靖跑了过来,他连忙关切地俯下身,道:“你没事吧?” “哼!”巫谢揉了揉眼睛,赌气一般地别过头。 轩辕靖抿着唇想了想,低声道:“我错啦,你别生气好不好?” 巫谢听到轩辕靖这句话,偷偷拿开遮着眼睛的手看了一眼轩辕靖,只见轩辕靖稚嫩清秀的脸上满是认真,他心里动了动,又哼了一声,却是把手拿开了…… 轩辕靖见状,眨了眨眼,一言不发地就走到巫谢身前,蹲下了。 揽着轩辕靖的脖子,巫谢一边玩着轩辕靖头上的金发带,一边有些得意地笑道:“刚才我那么发脾气,你居然还迁就我?” 轩辕靖听到这句话,抿了抿唇,没做声。 巫谢伸手捏了捏轩辕靖白皙的耳朵,感觉轩辕靖太无趣了,便故意捉弄他道:“喂!你是不是喜欢我才对我这么好的?” 巫谢这句话本就是开玩笑,他想看看轩辕靖反驳起来面红耳赤会是什么样子,想看看一向清冷的轩辕靖会不会发脾气。 结果轩辕靖倒真的是面红耳赤了,可他半晌却没吭哧出一声来,这个结果让巫谢很是不满。 就在巫谢攥着拳头想要捶打轩辕靖的肩膀出气时,轩辕靖红着脸,很低声,很轻声地说了一句,“是……” 巫谢瞬间愣住了。 鸟儿在叫,溪水潺潺流动,树枝被微风吹拂发出窸窣的碎响,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轩辕靖背着巫谢埋着头红着脸,一个劲往前走,而巫谢则是静静的看着轩辕靖的后脑勺出了神。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巫谢的脸上也浮现出一团可疑的红晕,随即他抿了抿嘴唇,凑上去就在轩辕靖白皙的侧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少年的唇带着一点花果的甜香味,柔软而温暖。 轩辕靖的脸愈发红了。 “你、你……” “我什么?快走!”巫谢看着轩辕靖脸红到不知所措的样子,心里就莫名得意而且高兴。 “哦……” · 今日的灵山不知道为什么一直笼罩着一种阴沉的气氛,也许是刚刚经历了三天的暴雨,天气还没晴朗起来吧? 轩辕靖站在池水边,静静看着里面的游鱼,总觉得胸口一阵发闷。 不过这还是巫谢第一次主动约他出来,轩辕靖抿了抿唇,一直清冷淡漠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轩辕靖……” 身后传来的声音异常熟悉,却有些沙哑,轩辕靖连忙转身回头一看,结果他便看到了巫谢那张带着几分委屈和难受的小脸——眼眶都红了。 “你怎么了?”轩辕靖连忙上前几步,急急道。 巫谢抬手擦了擦眼睛,小声道:“我大哥生病了……” 轩辕靖听到巫谢这句话,竟是莫名松了一口气,但随后他又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实在是不好,便低声道:“你大哥生了什么病?要不要紧?” 巫谢这会却摇了摇头,忽然抿唇笑了笑,道:“你是不是傻了?我大哥是灵山族的族长,只要灵山还在,他就不会有事,我、我只是单纯有点难受罢了……” 轩辕靖听着巫谢这话,总觉得他像是在隐瞒什么,可一时间他也猜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便点了点头,道:“这样便好。” 巫谢看了一眼轩辕靖,神色微微有些古怪,但随后他便笑道:“走!我带你去看一样好东西!” 轩辕靖看到巫谢笑了,便再也没有怀疑什么,便十分高兴地跟了上去。 巫谢带着轩辕靖走到一片草坪上,轩辕靖一眼便看到那草坪中央的一个由鲜花和树枝编成的小桌子,小桌子中央放着玲珑剔透的酒壶和酒杯。 领着轩辕靖走到小桌子前,巫谢得意一笑道:“这是我从大哥那里偷来的九华凝露,据说味道特别甜,也特别好喝。” 轩辕靖听着巫谢的话,又看着那精巧美妙无比的小桌子,心中一动,忍不住便问道:“这、这是你亲手做的?” 巫谢歪着头,十分自信地一笑道:“那是当然!” 轩辕靖心中一暖,不由得低声道:“你待我真好……” 巫谢听到轩辕靖这句话,却是莫名心中一滞,脸上的笑意也停住了,但很快,他便一把拉住轩辕靖的手,让轩辕靖跟他一起坐下,道:“你尝尝这九华凝露好不好喝?” 轩辕靖此刻是满心欢喜,不疑有他,立刻便坐了下来。 一杯九华凝露下肚,果然是甘甜清爽无比,轩辕靖就忍不住又多喝了几杯。 那凝露毕竟还是加了些发酵的鲜花鲜果,带了几分酒意,轩辕靖慢慢地便醉了…… “巫谢……”轩辕靖身子发软,眼睛却异常明亮,他紧紧攥着巫谢的手,带着几分微笑,道:“我听说你们灵山一族在长大以后可以自己选择性别……巫谢……你能不能……” 话说到这,轩辕靖忽然觉得身体里发凉,他眉头微微一蹙,用力驱散了那股凉意,也没有意识到此刻巫谢的神色有些惊慌和愧疚,只是微笑着道:“我……想你嫁给我……当我的,当我的王……” 话还没说完,轩辕靖便被一股直达脑中的剧痛震得蜷缩住了身体,紧紧捂着头,脸色惨白,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巫谢看着这样的轩辕靖,身子一抖,随即他便哇得一声哭了出来,然后抱紧了怀里的轩辕靖。 “对不起!对不起……” 巫谢无比愧疚和悲伤的声音传入到轩辕靖的耳中,轩辕靖被剧痛折磨着,脑子里浑浑噩噩的,只觉得什么事情不对,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而这时,巫谢一边流眼泪,一边断断续续地道:“是他们逼大哥的……说如果不抹去你的记忆,再把你交出去,就要毁了整个灵山……” 这句话轩辕靖总算是听明白了,他心中一凉,被背叛的剧痛甚至比那头痛更让他愤怒和难受。 可偏偏在这个时候,巫谢抱紧了他,将湿润的脸颊贴在他的脸颊上,低声道:“我……我不想把你交给他们……我亲手杀了你好不好?” 洛停轩闻言一震,竟是不自觉地发起抖来。 而巫谢却自己觉得自己想到了一个非常好的法子,又有些痴痴地笑道:“是啊,等你死了,他们就抓不到你了……我怕等你投胎转世,再去找你……好好对你,好不好?” 洛停轩听到这,原本的恨意反而化作了一腔决绝,可是他现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喜欢巫谢,也知道巫谢自私,可他没料到巫谢会天真懵懂到如此的地步。 他轩辕靖可是轩辕氏的后裔啊!就在这时,一道闪电劈了下来…… · 双眼紧闭的二人皆是浑身一颤,巫谢原本想紧紧握着洛停轩的手,让他再看下去,可偏偏洛停轩在这一秒,猛地睁开了眼,甩开了巫谢的手。 巫谢只感觉掌心一空,随即他也慌忙睁开眼,接着,他便对上了洛停轩那双微微发红,饱含着震惊,责备,以及悔恨的清冷眸子。 洛停轩的眸光有如闪电一般,直直地照到巫谢的眼底,把巫谢心中潜藏的那一点侥幸扫得干干净净。 “停轩……”巫谢勉强笑了笑,颤抖着,尝试着,想要伸出手去握住洛停轩的手,却被洛停轩不动声色的抬手避开。 巫谢心中一颤,随即眼泪就不由自主地淌了下来,正当他微微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洛停轩淡淡开了口。 “你不必觉得对不起我,你做的没错。” 恢复了记忆的洛停轩的眸子深邃地如同最暗的深渊一般,沉到看不见尽头,深得让巫谢心慌。 作者有话要说:  副cp这对推动主线,要交代清楚,么么哒 第45章 抉择 半晌, 洛停轩忽然伸出手来,捂住巫谢的眼睛, 就在巫谢有些慌张的时候,洛停轩低声道:“别动。” 巫谢顿时不敢再动了。 洛停轩的手掌在巫谢的脸上缓缓抚摸而过,动作异常轻柔,巫谢原本颤抖的身子奇迹般地就镇定了下来。 他想, 洛停轩果然还是会原谅他的。 然而,巫谢这个念头刚刚闪过, 就听到洛停轩很淡很怅然地叹了一口气,低声道:“我还是舍不得你难过,所以不想让你看到我离开的样子。” 巫谢心中陡然一凉, 抬手便想抓住洛停轩, 可洛停轩话音刚落,他便撤回了放在巫谢眼睛上的那只手, 然后消失地无影无踪。 巫谢睁开眼的时候,只捕捉到了那么一抹掠云而去的白衣,随即,无影无痕。 愣了一秒,巫谢拼命一般地含着洛停轩的名字, 追了出去。 可是哪里追得到呢?即便是他哭喊得嗓子都哑了, 在石头地上把脚也磨破了, 洛停轩还是没有回来。 他……是不是要彻底失去洛停轩了? 想到这,巫谢浑身一颤,竟是脚下一软便跌坐在了原地。 巫谢双目空洞地坐在那,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脸上的泪都彻底流干了。 最终,巫谢自暴自弃地低头紧紧抱住了自己的肩膀,蜷缩成一团,压抑而又万分痛苦地哭了出来…… · 季沉的肚子一天大过一天,邀月也渐渐恢复了元气,这不可谓不是双喜临门。但桑之却渐渐忧虑起来…… 这一天季沉吃完晚饭,邀月就牵着他去后山散心,季沉已经怀了七个月的身孕,肚子明显地挺了起来,按桑之的说法,季沉这么瘦,肚子却这么大,也许怀的是双胞胎。 邀月听了这个说法,高兴地不得了,更是每天都围着季沉团团转。 不过还好换了血之后季沉身体没有以前那么虚弱,孕吐等反应反而比较少,胃口也比常人要好了很多。 比如…… “那个果子好红啊。”季沉抬头瞅着那株大树上结的红果子,然后眼巴巴地扭头看向邀月。 邀月知道季沉是什么心思,当即咳嗽了一声,道:“这果子未必能吃。” 季沉听到邀月这话,随即失望地哦了一声,默默低下头。 邀月看着季沉的模样,又有些不忍,便环着他,轻声笑道:“沉沉,你最近这么爱吃,到底是宝宝想吃还是你自己想吃呢?” 季沉听到邀月这话,顿时红到了耳根,不过他现在也不如以前那么好欺负了,眼珠子一转,便道:“当然是宝宝想吃,我又不馋!” 看着季沉现在变得活泼而且机灵起来,邀月心中又是高兴又是有些失落——他还是怀念以前那个乖乖的,被他抱在怀里都不敢动的季沉,但想着,季沉现在活泼了也是好事,不然他那样的性格,只要自己离开一点,保证要吃暗亏。 牵着季沉的手往山上慢慢走着,邀月就一直默默听着季沉十分新奇地叽叽喳喳说些什么,唇边不自觉地便挂满了微笑。 要是能一直这么下去该多好? 邀月脑子里忽然冒出这么个念头来。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中总带着几分莫名的忧虑,按道理来说,除了桑之的事,没有其他的事情会阻拦他跟季沉两人。 而且,桑之的事实在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自己连湛卢都交出去了,桑之大概也不会再要求什么。 就在邀月胡思乱想的时候,一旁的季沉忽然皱着眉头,捂着肚子,小小地呻|吟了一声。 邀月心中一惊,连忙侧身去查看季沉的情况,谁料到季沉很快就喜笑颜开地抓着邀月的手去摸自己的肚子,欢快地道:“宝宝刚才动了!你快摸摸看!他这一次动了好久呢!” 看着季沉无比欢喜雀跃的模样,邀月方才莫名生出来的一点担忧就彻底烟消云散了,随即他便小心翼翼地抚摸上了季沉的肚子。 隔着薄薄的春衫,邀月十分清晰地能感受到下面柔软而缓慢地蠕动,一点一点的,虽然不剧烈,但异常可爱。 季沉其实有些害疼,但他看着邀月看着自己的肚子视若珍宝的模样,便抿着唇笑着忍了下去。 摸了好久,季沉都觉得腿有点酸了,邀月方才恋恋不舍地收回手,季沉见到邀月一脸满足的样子,便忍不住笑着道:“怎么样?宝宝是不是很乖?” 邀月看着季沉红扑扑的脸上出了一层细汗,微微一愣,随即掏出绵软的帕子,细心地替季沉一点点把汗拭去,随后他便弯腰一下子把季沉抱了起来。 “宝宝当然乖。”邀月说着便低头啄了一下季沉柔软的脸颊,随后又笑道:“不过我的沉沉更乖。” 季沉听到邀月这话,嘴唇一抿,心中说不出来的高兴,这次他倒是破天荒地没有去捶打邀月,只是微微笑了笑,便侧头靠在了邀月的胸口。 抱着季沉回到宅子里,邀月便觉得无论如何都不能再阻止季沉吃喝,还想着要多喂季沉一点,不光要喂好宝宝,更要把季沉养的白白胖胖的。 然而一到宅子里,邀月便嗅到了一股十分危险且熟悉的气息。 这气息太过强大,邀月心中一惊,随即便念了隐身咒,把季沉跟自己隐蔽了起来。 季沉心中不解,抬头去看邀月,却被邀月一把捂住了嘴唇,皱眉低头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季沉也不傻,立刻便不动了。 邀月感受着那气息的来源,缓缓地向后退,想要离开,接着他便听到了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 “你说的,就是这只猫吗?” 苍蛟! 邀月心头一震,扭头就想离开——以他现在的实力是绝对无法从苍蛟手中逃脱的,而且他也知道,苍蛟为人残暴,即便是不会对自己下手,知道了苍蛟行踪的季沉也很难逃过一劫…… 然而…… 苍蛟口中的猫分明就是桑之啊! 邀月静静按捺着自己的情绪,屏住呼吸听着对面房间里的动静,而他怀里的季沉似乎也意识到事情的重大性,也默默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桑之,你既然能够离开天庭,为什么不来找我?”这个声音让邀月心头又是一紧。 居然是天帝! 苍蛟居然还是没有下狠手杀了天帝。 邀月默默咬了咬牙,多了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愤怒。 天帝的声音十分虚弱,似乎是伤了元气,而很快,便传来桑之的一声冷笑:“找你?我为什么要来找你?我巴不得你早点去死!” 桑之这时被苍蛟紧紧掐着脖子,却还能说出这种话,显然是报了必死之心。 坐在轮椅上的天帝听到这话,微微咳嗽了两声,脸色有些不好看,而这时苍蛟反而笑了起来。 他一把丢开桑之,然后抬手十分轻蔑地挑起天帝下巴,看着天帝那清俊却苍白虚弱无比的面容,嗤笑道:“你看看你,假好人装多了,现在就是真好心也没人愿意领情了吧?” 天帝这会已经习惯的苍蛟的嘲讽,不动声色的便微微侧过头,避开苍蛟的手指,低声咳嗽了一下,淡淡道:“你不用这么冷嘲热讽,我求你救桑之也给了你报酬,你现在是不愿意救人么?” 桑之听到天帝这话,顿时恨恨地呸了一声,道:“我就是去死了也不要你救!” 说着,桑之就闭上了眼睛,浑身的白毛都竖了起来,身子也放出了金光,苍蛟见状,顿时眉头一皱,一把按住了桑之,并封了他的五感,随后便扯扯唇角,道:“一个个都这么喜欢自爆?嗯?还是这小子也跟你一样会做戏?” 苍蛟的嘲讽传到天帝耳中并不能激起他的一份波澜,而这会天帝闭了闭眼,静静道:“你既然不相信我,也无需相信他,只要救他性命就好。我同你,没什么好说的。” 天帝这番寡淡的模样看在苍蛟的眼中,实在是恨得苍蛟牙痒痒,可他现在又不能把天帝狠狠按在地上教训一番,只有冷笑一声道:“好!你很好!既然如此,你也休怪我不留情面!” 话音到此,屋里却是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邀月心中一动,感觉到苍蛟那股气息突然消失,应当是把天帝和桑之都带走了。 抿了抿唇,邀月解开了隐身术,抱着季沉急匆匆地冲进了隔壁桑之的房间,果然,里面什么都没有了。 “桑之会不会有事啊?刚才那是什么人?邀月你是不是认识他们?”季沉一能开口,便忍不住焦急地连问了三个问题。 邀月其实也很担心桑之的安危,可季沉这么一问,他反而有些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季沉看着邀月的脸色不对,迟疑了半晌,不由得默默轻声道:“……那两个人是不是很厉害?你是不是打不过他们?” 季沉这句话一问出来,邀月便愣住了,随即他苦笑着点了点头,低声抱紧了季沉道:“我知道你担心桑之,可是我……我也拿那个人没办法。” 季沉听到邀月这句话,忽然轻轻叹了口气,然后笑了笑,伸出手抚摸了一下邀月俊美的脸庞,道:“傻瓜,我也舍不得让你去冒险啊。” 邀月原本还在纠结要如何跟季沉解释这件事,现在季沉这么一发话,他倒是愣住了,随即邀月便感激不已地抱紧了季沉,贴在季沉的侧脸上亲了又亲。 季沉感觉到邀月的欣喜,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其实他说这些话也是有些违心,可毕竟他怀着宝宝,邀月又…… 所以季沉不想逼邀月。 半晌,等邀月松开季沉,季沉方才缓缓开口道:“虽然是这样,不过你还是要想想办法,或者……我们尽快去找到巫谢他们,让他们来帮我们这个忙,你觉得如何?” 季沉能够把话说到这份上,邀月已经很意外且满足了,现在季沉提出这些条件来,邀月自然是没有不答应的。 见到邀月一口答应下来,季沉心里的愧疚感也少了不少,同时也在心中默默道——桑之啊桑之,你可不要怪我们…… 第46章 故人 毕竟答应了季沉, 所以邀月这几日白天便一直出门御风到几百里的极北之境寻找洛停轩和巫谢,也顺便查探一番桑之究竟被囚禁在了哪里。 季沉一个人待在家里, 时间久了,有些烦闷,而邀月每日夜里回来也是疲倦不堪,根本没什么力气跟季沉说话。 季沉夜里看着邀月疲倦的样子, 很是心疼,也不想打扰他, 但他自己实在是闷得慌,便只有偷偷从仙术袋里寻了一张伪装身形的符咒,把肚子隐去, 然后穿上一件长袍出了门。 季沉出门的那一天正赶上热集, 他拿着银钱便想去找找有没有邀月喜欢的吃食,准备买回去给邀月做一顿好的, 结果他在人群中没走两步便听到一阵放肆的吆喝声。 “卖活的狼崽了!刚才雪原上抓回来的!养大了可以去山上捕猎,也可以剥了皮吃肉,皮毛还可以做衣裳!绝对划算的买卖!”听到是狼崽,季沉心中一动,他自己也觉得这个人未免也太残忍了些——剥皮吃肉什么的…… 想了想, 季沉默默走上前去, 拨开黑压压的人群, 然后他便看到了那被装在铁丝笼子里的,蜷缩成一团,浑身是伤的小狼崽。 居然是夜湛? 季沉心中一惊, 默默退后了两步。 就砸季沉咬咬牙想要转身离开的时候,他听到两个人在他身边议论了起来。 “这人都放在这卖了几天了,看那小狼崽的样子也快死了,现在买可不划算。” “原来如此啊,可那小狼崽的毛色着实是不错,也不知道那个人要什么价?回去剥了皮卖掉也是好的!” 季沉本来想走,听到这两人的话心中一震恶寒,接着他便犹犹豫豫地扭头去看那蜷缩在铁笼子里的夜湛了。 夜湛之前害他跟邀月,差点让他失手杀了邀月,这个仇,季沉就是再好心也不会忘的。 可现在看到夜湛这么可怜的模样,季沉又有些心软了…… 抿了抿唇,季沉最终还是走了上去,问那提着笼子的大汉道:“你要多少钱才肯卖他?” 那大汉听到有人来询问,立刻便笑了起来,他仔细打量了一下季沉的衣裳,觉得季沉穿的也不算太好,便出了个折中的数字,道:“十五两,少爷你直接带走!都是实在人,我也懒得讲价了。” 季沉手里带着的碎银不过五两多,买生活用品和一些吃食是绝对够了,但现在要买夜湛也是不够…… 正在季沉有些窘迫地犹豫着的时候,夜湛听出了季沉的声音,忽然便从笼子里爬了起来,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祈求一般地看着季沉。 而那大汉也是头一次看到小狼崽对人表现出情绪,当即有些意外地道:“公子你看,你跟这小狼也算是有缘!之前我要卖他,别人问价的时候他都是一动不动,直接装死哩!” 季沉听到大汉这话,自然明白夜湛为什么会那么眼巴巴地看着他,微微叹了口气,他抬手抽出了头发上的那个白玉簪子,往前一递,道:“这簪子是二十两银子买的,换他够了吧?” 大汉也不是不懂货的人,一见那簪子的成色,立马喜笑颜开地上前一步接了过来,然后把手里的笼子递了过去,道;“够了够了,公子您拿好,回去记得用铁链子把这小狼拴住,不然他乱跑咬伤了人我可管不了了。” 季沉低着头,没有理那大汉的话,只是心情有些复杂地低头看着笼子里面的夜湛,而夜湛这时也仰着头在看他。 抿了抿唇,季沉也不顾路人的议论纷纷,提着笼子就回了家。 一路上季沉什么话都没有说,也没有去触碰笼子里的夜湛,倒是夜湛自己仰头看了季沉一会,便小心翼翼地抬头去舔季沉提着笼子的手。 季沉被夜湛舔了手,当即便微微皱眉,他想缩回手,但最终还是没有,只是神色不太好看地看了夜湛一眼,果然,夜湛被季沉这么一看就不动了。 拎着笼子回到了家中,季沉没有停下步子,而是径直走到屋后的后山旁,蹲下身,打开了笼子。 “你走吧。”季沉淡淡道:“虽然我因为之前的事很讨厌你,但我这个人心软,不喜欢见死不救,所以你走吧,别让我再看到你。” 夜湛是万万没料到季沉救他就只是为了放他走,当即嗷呜一声扑了上来。 季沉眉头一皱,退后两步,而夜湛因为身体虚弱的缘故,扑了这么一下便倒在了地上。 季沉看着倒在地上可怜兮兮的小狼崽,心有不忍,但想着夜湛的秉性,他又咬咬牙,扭头便跑进了院子里,然后把通往后山的那个门咔擦一声给拴住了。 但愿夜湛会死心吧…… 季沉靠在门上,缓缓吐出一口气,抬手掀开了自己衣裳上贴的那道符,然后他挺起的肚子便显露了出来。 这会季沉才皱着眉头,露出几分痛苦的神情,他抬手抚摸上自己的肚子,低声劝慰了好一会,肚子里的孩子方才渐渐安静了下来…… 宝宝刚才踢了他几次,似乎也是嗅到了危险的味道,果然夜湛是不能留的。 簪子没有了,季沉现在散着一头柔顺的黑发,模样看起来异常柔弱温和,他微微喘了口气,便自己去厨房烧了一壶热水,然后兑着蜂蜜和山参默默地啜饮了起来。 以后要是邀月不在,他也绝对不会贸然出门了。 热热的蜂蜜山参水喝进肚子里,季沉浑身都暖了起来,他默默出了一口气,打开蒸笼,蒸了一只鸡,然后盖好盖子,便扭头去房间里休息了。 鸡是邀月最喜欢吃的,原汁原味的蒸鸡,不带一点调料,不过季沉心疼邀月,便喜欢把各类补气的药材塞进蒸鸡的肚子里,这样邀月就能顺带着补补了。 季沉正在模模糊糊地睡着,一个温暖的怀抱就把他连被子一起裹住了,季沉稍稍把眼睛睁开一点,便看到邀月那张带着喜悦却异常疲惫的脸。 邀月见到季沉醒了,便低头吻了吻他柔软的薄唇,然后贴在他耳边低声道:“我今日算是查访到了一点巫谢的下落了,若是洛停轩跟他一起,向来也很快就能找到。” 季沉一听到有巫谢他们的消息,立刻便回过神来,他正想问,忽然邀月便微微皱了皱眉头,抚上了季沉披散的柔软长发,道:“簪子没戴?” 邀月这么一问,季沉便有点心虚,不过他事先已经想好了对策,现在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今天梳头的时候没簪稳,摔了,我怕那些碎掉的玉会弄伤人,便捡起来扔掉了。” 季沉这么一回答,邀月倒是首当其冲地握住了季沉的手,拿着细细地看了一遍,最后看到没什么伤口,邀月才松了一口气道:“碎了就碎了,留在家里我回来扫就是,你万一割到手了怎么办?” 季沉见着邀月如此关心他的模样,心中多有愧疚,可又不能说出实情,便忍不住凑上去在邀月的脸上亲吻了一下,然后柔声道:“我错啦,下次不敢了。” 季沉今天罕见地乖巧,邀月也不再去想那个簪子的事——虽然那簪子是他卖了五根老山参凑齐了五十两银子才买来的,怕季沉不戴他还骗季沉说只要二十两。 可钱多钱少又有什么关系?只要季沉高兴,就是再摔一个,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两人偎在一起,絮絮地说了一会家常话,季沉想到什么,忽然便抬肘顶了顶邀月,低声道:“我蒸了鸡,放在厨房里,你饿了就快去吃吧。” 邀月听到季沉蒸了鸡,立刻眼前一亮,低头便在季沉柔软的脸颊上亲了一口,然后起身笑道:“好,我端过来我们一起吃。” 季沉拥着被子笑着点了点头。 这会已经晚上了,邀月去蒸笼看的时候,一揭开盖子,那鸡居然还冒着热气,蒸笼的两边还围上了一层纱布,防止水蒸气落到鸡身上。灶里的火虽然熄了,但还是温热地冒着火星。 邀月看着这一幕倒是忍不住感叹季沉的细心了。 季沉总是害怕邀月回来吃不到热的,但他自己又实在是熬不到那么晚,便响了很多办法,特意找了那种最经烧的木柴,点着小火来蒸鸡。 邀月看着那黄澄澄的,卖相十分诱人的鸡,心中涌出一股暖意,随即他就拿了个托盘把鸡装起来,然后自己又倒了两杯热茶,配上蘸鸡的酱料便回了房间。 邀月端着鸡进到房间的时候,本来还高高兴兴的,一抬头却看到季沉神色有些惊慌地捂着胸口,神色一变,立刻便放下托盘把季沉拥到了怀里,低声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季沉想着刚才邀月离开之后发生的事,实在是心有余悸,他默默攥紧了自己放在被窝里的手里攥着的那个玉如意,摇了摇头,低声道:“就是刚才突然有只猫从窗外跑过,我以为是什么妖怪,吓了一跳……” 听到是猫,邀月倒是有些好笑了,他从来都不会觉得季沉骗人,这会便忍不住伸出手刮了刮季沉的鼻尖,轻笑道:“沉沉什么时候胆子变得比猫还小了?” 季沉被邀月这么一逗弄,顿时红了脸,方才那一点惊惶的心情也抛到了九霄云外。 两人你打我躲地闹了一通,邀月便一把抓住了季沉的双手笑道,“好了,来吃鸡|吧,再不吃可就要冷了。” 季沉回过神来,想起邀月离开是为了什么,便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香气扑鼻的鸡端上来,还配着季沉亲手调的蘸料,闻着便让人食欲大增,邀月也不急着吃,而是挽起袖子,将最嫩的地方撕成一条条的白嫩鸡丝,然后蘸着酱料喂给季沉。 第47章 真假 季沉这会倒是乖乖地就着邀月的手把白嫩的肌肉都一口口吃了下去, 邀月看着他薄红的唇咀嚼着鸡肉,偶尔露出一点粉嫩小舌的模样, 实在是有些忍不住想要上去咬一口。 可邀月也知道若是自己真的咬了,便再也刹不住车了。 于是邀月便只有低头啃着鸡来转移注意力。 季沉默默吃完鸡,喝了一口水,便看到邀月狼吞虎咽的样子, 不由得低声笑道:“你慢点吃,小心噎着。” 说着季沉便伸手替邀月抚了抚后背, 邀月嘴里咬着鸡腿,回头看到季沉微微笑着,眼角勾起的模样, 心中一动, 也顾不得嘴唇上还沾着油渍便凑过去吻了一吻。 邀月的唇间带着蒸鸡的香气,季沉只觉得脸颊一软, 有些要恼,刚准备伸手推开邀月,便被邀月软软攥住了手,好言求道:“沉沉,就让我抱一会好不好?就一会……” 季沉听着邀月这种语气, 便忍不住心软了, 最后他什么话也没说, 只是默默叹了口气,然后从怀里去掏手帕给抱住他的邀月擦嘴。 邀月把季沉用在怀里,任由季沉一点点小心翼翼地帮他擦着唇边的油渍, 心中一动,忽然便伸出手含住了季沉的手指。 邀月之前可是从来没有玩过这样的花样,季沉当即便吓了一跳,随即他红着脸抽回手指,低低啐了邀月一口,道:“不知羞!” 邀月听到季沉软软柔柔的声音,便忍不住一把将季沉抱住,亲了又亲,这会季沉被他亲得又羞又有些高兴,最后也只有瘫软在他怀里不能动弹了。 窗外,一个小小的黑影静静立在那,看着床上的二人亲亲密密地黏在一起,季沉满心欢喜,飞红满颊的样子,不由得黯然了神色。 很快,那黑影便嗖的一声消失了。 邀月本来静静抱着季沉,这会他忽然眉头一皱,抬头便朝窗外瞥去,季沉本来心中有事,这会看到邀月这么一瞥便心中一惊,忍不住道:“怎么了?” 邀月扫视了一眼,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东西,觉得是自己想多了,但想到方才季沉也说看到什么野猫,他便留了个心眼,悄悄抬手又布了一层结界,扭过头来,他却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吻了吻季沉的额头,轻声笑道:“没事,你早点休息吧。” 季沉看着邀月眸子,那眸子里澄澈无波,十分黑亮,于是他本来有些悬着的心便放下了,微微一笑,道:“好,我们一起睡吧,你也累了一天了。” “沉沉真乖!” 邀月借着这句话又亲了季沉一口,趁季沉还没来得及发火,他又抬袖灭了一旁的灯火,一把揽住季沉,道:“睡了睡了。” 季沉靠在邀月的胸膛上,感觉周围一阵漆黑,一颗心默默安定下来,倒也确实不好说什么了,于是这会他便亲昵地拥着邀月,睡了过去。 而邀月这会却睁着眼,稍稍有些睡不着。 ——其实他是寻到了苍蛟的所在的。 · 第二日清晨,邀月早起,跟季沉做好了早餐,依依不舍地抱了抱季沉方才出门。 而季沉松了邀月离开,立刻便把家门都锁好,然后急急忙忙地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可是季沉刚一出现在卧室门口,便被一个修长的黑色身影给拦住了。 “季沉大哥,你就真的这么怨我?”不速之客黑衣青年生得十分英俊,可眉目间却隐隐带着几分高傲和邪魅。 季沉看到这黑衣青年,第一反应是想跑,结果他步子还没迈出去便撞上了一道结界——显然是那黑衣青年设下的。 “你!”季沉怒目扭头,恨恨地盯着眼前的黑衣青年,似乎要把他盯出一个洞来。 黑衣青年见到季沉这幅模样,不由得默默叹了口气,随即他低声道:“季沉大哥你放心,我不会害你的,只是邀月有事瞒你,你难道不知道么?” 黑衣青年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看着季沉的神情,果然,这个时候季沉脸色微微一变,但随后他便扭头道:“你休想骗我,我是不会相信你的。” 见到季沉这幅模样,黑衣青年反而默默笑了一笑,然后道:“季沉大哥你似乎很相信邀月?可他却明显不是这么想的——” 季沉微微一怒,正想反驳,那黑衣青年将手一挥,季沉面前便出现了一副幻境,而幻境中的人正是邀月。 看到邀月,季沉心中一紧,刚想斥责那黑衣青年不要随意拿假的东西来哄骗他,却突然发觉自己不能动了。 “是不是真的,季沉大哥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么?” 黑衣青年似乎早就料到季沉会挣扎,这会便悠悠说出这句话来。 季沉咬着唇,狠狠盯着黑衣青年,可黑衣青年就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最后季沉也奈何他不得,加上幻境中的邀月看起来是那么的真实,季沉的目光不由得便被吸了过去。 此刻幻境中的邀月正立在极北之境和人间的交界处,微微皱着眉头,长风吹起他的衣摆,气氛萧瑟,也衬得他俊美无俦的面容多了几分忧虑。 而季沉心思单纯,这会看到邀月立在极北之境的边缘便想起极北之境的苦寒和凶险……甚至不由得默默自责起来…… 黑衣青年一直感受着季沉情绪的变化,这会见季沉眉头皱起,面上流露出愧疚的神情,不由得微微在心中喟叹一声,觉得邀月实在是撞了大运才会遇到季沉这么好的情人。 而就在这时,另外一个人影出现在了幻境中。 白色的长发,黑色的长袍和披风,面容冷峻而阴沉,显然便是苍蛟。“邀月?” 看到邀月出现,苍蛟显然很是意外,随即他便冷哼一声道:“我不是说过我们之后各走各的路,再不相干么?” 邀月听到苍蛟这句话,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他忍耐住心中的不悦,低声道:“我要求你一件事。” 邀月这句话一出口,别说是幻境中的苍蛟就连季沉都万分意外了。 邀月平日里是何等骄傲的人物,即便是宠着季沉,惯着季沉,但在大事上却一直都是说一不二的态度,更别说是求人了…… 季沉见状心中微微一痛,也不知道邀月是为了什么,竟是替他忧心起来。 而苍蛟意外了片刻,随即挑挑眉道:“你素来不求人,这会居然来求我,也好,我听听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要桑之。” 邀月这句话说出口,季沉顿时愣住了,而苍蛟则是皱了皱眉,随后一口否决道:“不行。” 苍蛟的否决一说出口,邀月的脸色便灰了半边,随后他有些艰难的抿了抿唇,道:“既然如此……” 苍蛟挑眉看他。 邀月深深吸了一口气,“既然如此,那我希望你不要把今天的任何事说出去,以后在人前见面也不要作出认识我的模样。” 苍蛟听到邀月这个要求,目光动了动,道:“这个要求倒不难。” 邀月说完这话,却又恢复了冷淡傲然的模样,随后他便对苍蛟拱了拱手,准备离去。 而就在邀月转身的那一刻,苍蛟忽然开了口。 “你是替什么人来救那只小猫的?” 邀月没有料到苍蛟会问出这句话,脚步在原地凝滞了一瞬,随后他冷冷丢下一句‘无可奉告’,便纵身一跃,消失在了茫茫的雪海中。 而苍蛟在原地站了一会,忽然轻笑一声,随即他也仰头化作龙身,很快地便盘旋消失在了浩渺的云海中。 幻境,到此为止。 季沉看得有些出神,便是幻境结束了他都有些没反应过来,还是黑衣青年低低唤了他一声,方才让他回过了神智。 季沉低着头,默默擦了擦泛红的眼眶,然后扭头冷冷对那黑衣青年道:“这便是你想让我看的?” 那黑衣青年淡淡一笑,“却也不止这些,只是邀月确实骗了你,不是么?”说到这,黑衣青年又故作神秘地勾了勾唇角,“要知道,这可是昨天发生的事。” 季沉冷哼一声,道:“上次你便是这般挑拨离间,这次休想我再相信你!” 黑衣青年见季沉提到之前的事,脸色难免有些不好看,但随后他便恢复了笑意,淡淡道:“可是季沉大哥,你知道吗?邀月前世的情人并不是你,他自己都弄错了。” 什么?! 虽然时刻对黑衣青年的话保持着怀疑态度,但这一句话却仍是如同惊雷一般炸在了季沉心头,让季沉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你骗人!”季沉在回过神来的时候,异常愤怒地反驳道。 黑衣青年默默一笑,“这种事情我无需骗你,只是我们族里恰好有一位飞升的仙君,他那日告诉了我你们二人在天庭时的情状罢了。” 黑衣青年是极其笃定这件事的,因为他那个前辈从不说谎,在提到季沉和邀月一事时还颇带惋惜,而黑衣青年自从知道季沉前世单恋邀月,而邀月喜欢的另有其人便默默打起来拆散这二人的念头。 “我不信。”季沉摇着头,甚至想要捂住眼睛和耳朵,他见识了黑衣青年的幻术,觉得自己根本就难以抵抗。 可其实季沉心里是害怕的…… 他异常害怕黑衣青年说的是真的…… “季沉大哥,你不必这样……”黑衣青年看到季沉这幅模样,顿时心生怜悯,忍不住便伸手抚上了季沉的手臂。 而季沉被黑衣青年触碰到,顿时宛如碰到了什么最肮脏的东西般,用力一甩,然后竭尽全力地大喊道:“别碰我!” 没有料到季沉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黑衣青年也愣住了。 第48章 误会 但随后黑衣青年便轻笑一声, 竟是伸手一把环住了季沉的腰,在季沉想要反抗之前, 他抬手在季沉鼻子间一挥,一股极其浓烈的香气钻进季沉的鼻息间,季沉立马便晕了过去。 黑衣青年拥着怀中软倒的季沉,默默喟叹一声, 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季沉的细软黑亮的长发拨到脑后。这才一抬手, 结出一道遁地阵,然后两人便皆在一阵光影之中消失无踪了。 · 夜湛知道自己这么做季沉一定会恨他,甚至这辈子都不会再理会他, 不过他自己并不在乎这些, 他要的本来就不是季沉的心。 而在看到季沉怀孕之后的身子,夜湛对季沉的兴趣更浓烈了。 就在夜湛微微抿着手中的葡萄酒, 愉快地想着日后的事时,房门被人敲响了。 “什么人?”夜湛微微挑眉。 “是我。” 清冷中带着几分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 夜湛微微一愣,随即唇边勾起一抹笑意,道:“温仪前辈快快请进。” 门外稍稍静默了片刻,那房门便被吱呀一声推了开来, 一个一头银发, 神情温和俊秀的白衣男子走了进来, 他的面容之间似乎蒙着一层淡淡的雾气,让人有些猜不透摸不着。 “温仪前辈。”夜湛起身一拱手。 “你把人抓到哪了?”被换做温仪前辈的银发男子微微皱着眉头,似乎要动怒。 夜湛没料到温仪会站在季沉这边, 迟疑了两秒,随即笑道:“放在清辉阁里,我没有为难他,只是听说——” 夜湛的话还没说完,温仪便冷哼一声,拂袖而出,而夜湛被人陡然这么撂了面子,脸色立刻一阵青一阵红,末了,他看着温仪的背影,目光里也显出了几分不为人知的阴沉之色。 温仪便是夜湛所说的那个仙君前辈,他也是天庭中籍籍无名的小仙,跟季沉的关系就还算不错,也是一直劝说季沉不要太过执迷于邀月的那几个仙君之一。 最近天帝闭关,却迟迟不出,而太白真君惯来狗仗人势喜欢拿着鸡毛当令箭,便借着天帝的名义颁布了许多不合理的条令。天庭中大部分仙君都对此十分不满,温仪便是其中一个。 后来有些仙君是在忍受不了,便偷偷下了凡,太白真君原先还出口恐吓,到最后发现没人听他的,却也不再管了。 温仪见状便也一怒回了凡间。 说巧不巧,温仪回来的时候正逢白狼族内斗,而温仪跟夜湛算是一脉同源,看着夜湛被人暗算,温仪自然是要帮的。 正好前几日温仪闭关修炼,夜湛却不小心中了赤狐族的圈套,被封了真身拿出去卖,等温仪修炼完毕出来,夜湛却已经被季沉救走了。 看到季沉,温仪自然是十分吃惊,而看到季沉跟邀月在一处,温仪更是异常吃惊。 看着邀月对季沉的情状,再看季沉懵懵懂懂的模样,温仪实在是不得不怀疑是邀月对季沉使了什么不太好的手段。 要知道当初天帝不过是让季沉在凡间看管邀月和沉星二人,只是看管,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种痴傻模样? 想到这,温仪默默又叹了一口气,加快了速度,往清辉阁的位置去了。 温仪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夜湛对季沉的那点小心思? 夜湛是独子,性格跟他娘亲一模一样,固执,自私,骄纵,任性。 而且……雏鸟情节严重。 温仪偷偷看过夜湛的记忆,发现夜湛从小到大也有过不少母狼,只是那些母狼对夜湛都是战战兢兢,献媚奉承,夜湛反而就瞧不上他们。 只有季沉。 夜湛太久都没有遇到季沉这么一个能够给他新鲜感的人了,自然就有些动心。 至于这动心里包含的东西…… 温仪默默摇头,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只怕有一分是情都算不错了。 进入了清辉阁,温仪便感受到一股暖意,心中一动,他便知道夜湛还是花了心思。 地面上的石床被铺上了厚厚的毛毡,季沉就安安静静地躺在那一团毛毡里,而石床四周则是放着好几个炭火盆,热力也就是从那里面传出来的。 温仪默默走上前去,抬手在季沉的眉心按了按,随后他指尖闪烁出一道清光,季沉的眉头便微微颤动起来。 过了片刻,季沉便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温仪知道现在的季沉失去了记忆,便也不急着跟他相认,只是伸手温柔地将他扶起来,然后柔声道:“没事吧?” 季沉现在回过神来,一下子只记起了当初夜湛抱着他,将他迷昏的场景,顿时打了个哆嗦,也不管是谁抱着他,挣扎着就想走。 “你别动。”温仪见到季沉要挣扎,连忙出手制止他,“小心肚子里的胎儿。“ 季沉听到温仪这话,微微一震,随即他便不动了,而就在这时,季沉方才意识到,跟自己说话的人不是夜湛。 默默抬起头,季沉便对上了温仪那张温和俊秀的脸庞,看着温仪光芒内敛,十分清澈的眸子,季沉心中一颤,不由得问道:“你是谁?跟夜湛是什么关系?” 温仪就知道季沉会这么问,便淡淡笑了笑道:“我跟你之前是认识的,也是天庭的小仙,夜湛是我未成仙之前的族人。” 季沉听到温仪这句话,见到温仪的举止和气质,原本七分的怀疑便减到了三分,原本他还有些话想问的,但这会也问不出来了。 温仪倒也不追问季沉什么,因为他看出来季沉现在的心智跟小孩子没什么区别,便只是伸手拉起毛毡,让季沉暖和一些。 季沉向来细心,温仪这个动作看在他的眼里便让他更觉得温仪应该不是个坏人,所以咬了咬嘴唇,季沉小心翼翼地道:“那你……能不能带我离开这个地方?” 温仪听到这,眉头微微一皱,觉得季沉一定是要回到邀月那里去,便低声劝道:“季沉,虽然我知道我说的这些话你未必会高兴听,但我还是想说……邀月不是什么好人。” 季沉原本是一脸期待地看着温仪,结果温仪这句话一出口,他瞬间变了脸色,一下子便别过头道:“既然这样,那我的事也不需要你来管!” 温仪早就知道季沉会如此,这会只是默默一笑,道:“那你为什么不愿意看看清楚呢?” 季沉低头抿唇不语。 温仪想了想,正想着要抬手织出幻境来,忽然他腰间便是一凉,一柄极为锋利的利刃贴在了他的背心。 “季沉你?!” “带我出去。”季沉的声音有些发抖,但手下却很稳。 温仪能够感觉到,季沉手中握的是仙剑,要是这么一剑捅下去,只怕他的仙根便会就此折损,再也回不去天庭了,当即额头上也淌出一滴冷汗来。 季沉其实也不想这样,他原本以为来的人会是夜湛。 季沉现在虽然失去了记忆,但智商还在,所以他被温仪弄醒的那一秒开始就默默地在仙术袋里寻找着可以威胁到妖的利器…… 结果真被他找到了。 “带我出去。”季沉按着温仪的肩膀,再次重复了一遍。 温仪长长吸了一口气,低声道:“你以为这样就能走了吗?夜湛的性格十分偏激,即便是你用我来威胁他放你走,那他日后也一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季沉垂着眼,他听到温仪这句话,目光动了动,淡淡道:“你送我去找到邀月就好了,而且……谁说一定要夜湛知道?你对这里不是熟悉得很么?” 温仪听着季沉这番话,才知道自己是真的小看了季沉,他微微咬了咬唇,思忖半晌,也只有道:“好,你转身朝后走,清辉阁有一条小路可以出去,不会惊动到任何人。”季沉听到温仪的语气,自己也有些愧疚,便道:“抱歉,我也是不得已的。” 温仪叹了口气,“走吧。” 于是二人不再言语,就默默朝前走。 顺着小路,蜿蜒地走到了清辉阁之外,季沉和温仪抬头便是一片天光,就在季沉微微松了一口气时,一声冷笑响了起来。 “前辈你果然想背叛我。” 是夜湛! 季沉听到夜湛的声音,顿时心中一惊,随即他便握紧了捏着仙剑的手,甚至有几分怀疑,究竟是不是温仪从中作梗,想要替夜湛试探自己? 深吸一口气,季沉低声道:“夜湛你让开,否则我对他不客气!” 而夜湛甫一出现便看到了季沉手中那柄仙剑,竟是误会了。 夜湛心思细密多疑,早就料到温仪也许会心软放走季沉,可没料到温仪会用这种孤注一掷的法子。 凭借着自己对他的敬重,所以让季沉来威胁他,再逼自己放手么? 想到这,夜湛冷笑一声,故意道:“季沉大哥,你以为温仪前辈真的就那么容易被你束缚住?他不过是为了同我一起试探你罢了。现在你这个模样,我倒是愈发不能放你走了!” 季沉听到夜湛的话,心中惊疑不定,身上微微发颤,而温仪更是瞳孔收缩,连辩解的话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夜湛看着季沉颤抖的模样,只觉得是自己说中了,季沉才会心虚,便冷笑一声,伸手便想抓住季沉。 而季沉见状,连忙退后一步,手下也加了几分力道,急急地道:“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啊——!” 钝器入肉发出一声闷响,鲜血四溅! 竟是夜湛再也不想看着二人演戏,硬生生一掌将温仪推到了季沉的剑尖上。 滚烫的鲜血溅了三人满脸满身,而夜湛却不以为意,他认为既然这事是温仪自己主导,那剑一定不能真正伤到温仪。 直到……季沉惊呼着一把抱住了昏迷过去的温仪,一脸愧疚和痛楚,更兼手足无措,夜湛的心这才慢慢凉了下去。 第49章 威胁 愣了好久, 直到看着季沉吃力地摸着眼泪,想要将温仪扶起来的时候。夜湛心中一颤, 方才想走上前去查看温仪的伤势。 然而刚刚走到近前,却被不知道哪里生出勇气的季沉一把推了开去。 “你离他远点!”季沉骂不出什么厉害的话,只有这样红着眼睛,异常愤怒地看着眼前的夜湛。 温仪倒在地上, 仙剑插在他的腹中,他只感觉到受伤的那一处仿佛被什么东西在不断灼烧一般, 剧痛难忍。 鲜血汩汩地从温仪的伤口处流出来,他脸色发白,双目紧闭, 额头上的冷汗涔涔滑落, 一头银发也早已失去了那淡雅的光泽,散乱地铺在他身侧——现在的温仪根本就没有心思去判断夜湛和季沉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只知道, 他好痛啊…… 季沉看到温仪痛苦的模样,也异常揪心,他抿着唇,犹豫地伸出手想要去拨开温仪的伤口查看。可那仙剑深深地捅入了温仪的小腹,让季沉不敢拔, 也不能拔…… 夜湛见到温仪痛苦的惨状, 心中抽搐了几下, 却也顾不得什么,一把推开季沉,便弯下腰, 将温仪从地上抱了起来。 他的动作有些急切,触碰到温仪的伤口,让温仪浑身又是一颤。 夜湛抿了抿唇,颤抖着,低声在温仪耳畔道:“前辈,我不是故意的,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救好你!” 说着,夜湛便大步流星地抱着温仪朝清辉阁中走去。 季沉被夜湛推了个踉跄,自己也摔得不轻,他正挣扎着爬起来,一脸急切地想要追过去查看温仪的情况,然而等他走到方才那个洞口前时,他愣住了。 那洞口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消失了! 季沉顿时觉得浑身发冷,他立刻大声呼喊起夜湛的名字,而夜湛终究是听不到了。 不过夜湛也不是有意的。 他方才从那密道里进来,下意识地便封锁了入口,习惯性的一个动作,也是因为太过担忧温仪,夜湛竟是忘记了季沉的存在…… 而季沉站在原地愣了许久,忽然冲上去开始用手捶打摸索那四处的山壁。 然而终究是无用的。 毕竟夜湛的法术也算是白狼一族中的佼佼者,季沉现在,也不过是有点修为的凡人罢了。 将这四周的石壁都摸了个遍,季沉终于明白了过来一个事实——他现在是走不出了。 心头发冷,季沉抿着唇,立在那,瑟缩地站了一会,忽然便抱着肩膀,蹲了下来,呜呜咽咽地哭了出声。 季沉还从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 他现在只抱着一丝希望,希望邀月能够尽快找到他,能够尽快惩治一番夜湛。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这话却是一点都没错。 · 夜湛抱着浑身是血,虚弱无比的温仪闯入了清辉阁,随即他便找到了祖上传下的那柄龙牙剑。 龙牙剑也是仙剑,虽然夜湛不清楚温仪身上那柄仙剑是什么来头,但他知道,现在也只有这种方法可以一试了。 为了避免温仪痛苦地挣扎,夜湛抬手便封住了温仪的五感,温仪静静的蜷缩在那,银白色的长发散落在柔软的床铺上,还沾了几丝血污,原本温和的神情早就不复存在,换成了无尽的痛苦。 龙牙剑需要族长的鲜血才能开启,夜湛缓缓割开手,将自己的鲜血滴在那柄剑上,很快,剑身便发出通红的光泽,嗡鸣着震颤了出来。 夜湛心中大喜,觉得看龙牙剑的光芒,一定是可以斩断温仪身体里的那把仙剑的,顿时便生出几分希望来。 然而片刻之后,龙牙剑忽然变得滚烫起来,也开始不断大幅度地颤动,就在夜湛意识到危险的时候,一团赤色的气体从剑身中涌了出来。 那团赤色气体带着极其强大的威压,迅速地在空气中凝结起来,变成了一条龙的形状。 “白狼族的后人,你找我有什么事啊?” 那赤龙竟然在此刻开口说了话,而他神色轻蔑,还带着几分阴沉,异常不怀好意。 夜湛从不知道龙牙剑里居然还藏着一条龙灵,而现在看来,这龙灵也异常不好对付,不由得手心渗汗,默默地想要将那龙牙剑给扔出去。 可偏偏那龙灵在这时冷笑了一声,道:“无知小儿,这就害怕了?说吧,你有什么要求,说出来我替你完成了,咱们就可以继续交易了。” 交易? 夜湛心中一凉,不由得颤声道:“什么交易?” 龙灵闻言,微微皱眉,随后他长啸一声,定睛把夜湛一看,之后他便原来如此地挑了挑眉,道:“原来你和前任族长还没行易位之礼,难怪不清楚这龙牙剑的奥妙。” “什么奥妙?”夜湛默默地想要甩脱手中的龙牙剑,可那剑这会便如同长在他身上一般,无论如何都甩不开,放不掉。 夜湛额头上出了一层冷汗,但他也知道了眼前这龙灵的厉害,现下也只能同这龙灵虚以委蛇了。 龙灵似乎是懒得说话,便对着夜湛吹了一口气,随即,一片幻境便出现在了夜湛的脑海中。 原来白狼族一直能够传承到现在,还躲过了无数次灾难,完全都是赤龙灵的功劳。 许多年前,白狼族的先祖在极北之境的一个山洞中拾到了这柄龙牙剑,并无意将自己的鲜血滴了上去,随后,赤龙的龙灵便现了身。 赤龙跟濒临灭族的白狼族的先族做了一个交易,那就是让赤龙的龙灵栖息在白狼族先族的躯体里,然后替他大杀四方。 白狼族的先祖为了自己的子孙,答应了下来,而赤龙便占据了先祖的身躯,奇迹一般地打败了那些入侵者。 可白狼族的躯体比起赤龙先前的躯体实在是太弱了,没过多久,白狼族先族便疯癫而亡。 之后……龙牙剑又被传了下去。 几乎是每一代的白狼族族长都会经历这一段过程,他们无一例外被赤龙操控,然后生不如死,化为粉齑。 赤龙等待了这么多年,已经有些厌弃白狼族,正想着要离开的时候,当时的一位族长使了个血咒,逼着赤龙发誓一定要全力护持他们白狼族,否则,灰飞烟灭。 赤龙被白狼族长这么算计,自然是愤怒不已,但他当时在血咒的作用下异常虚弱,便也只有同意了下来。 从那以后,赤龙便一直算计着那些族长,诱惑他们尽早去触碰龙牙剑,然后使些手段让他们早死。 赤龙认为,只要白狼族的人死绝了,那约束他的血咒也就不复存在。 而自那以后,白狼族便开始动荡不堪,几百年的基业几乎是毁于一旦了…… 看到这一幕,夜湛心中大惊,竟是陡然挣脱了幻境,睁开了眼。 而赤龙见到夜湛居然清醒过来,不由得有些意外——这小子果然天赋异禀,他几个先祖都不能挣脱他赤龙的幻境,偏偏这小子做到了,那是不是就意味着,他赤龙可以报仇成功了? “小子——”赤龙刚想说话,夜湛却已经猛地划开掌心结了一个血咒,恶狠狠地就要按在龙牙剑上。 赤龙见状不由得一惊,他没料到夜湛居然有这么大的魄力,当即便喝道:“你求我的事都还没有办,你就想死?” 夜湛心中一震,掌心停在半空。 赤龙冷笑一声,猛地吐出一口真气,夜湛毫无抵挡的能耐,竟是就这么被击飞了出去,撞在了屋后的屏风上。 等到夜湛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赤龙已经迫近到了他的眼前。 “小子,你急什么?我对你们族人的性命可不关心,只是你们之前那个族长惹恼了我,但你不同,你比他们都强上了许多。” 夜湛听着赤龙的话,眼中仍是带着戒备之意,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看着赤龙。 赤龙见状,便冷笑一声,道:“想当年我也是黄帝的坐骑,在一次出征剿魔的路上,不想被一只杂种蛟给暗算,吞吃了内丹,还被他的同伙毁灭了身躯才会沦落到如此境地。” 什么? 夜湛听着赤龙的话,不由得微微打了个寒颤。 赤龙说的那个杂种蛟……是不是就是被困在极北之渊的那条苍蛟…… 这么一想,事情的因果也就完全串联了起来。 难怪自己的先族会在极北之境遇到赤龙,赤龙是想去报仇的吧…… “你想的不错。”赤龙默默打算了夜湛的思绪,“只要你肯把身躯借我去报仇,我便保证让你们白狼一族继续鼎盛下去。” 说到这,赤龙又道:“你同你那些先祖不同,你的天赋比他们高上许多,应该不会意外而亡。” “可我将身躯给了你,我自己不就死了么?那白狼族的首领我当着又有什么意义?” 说完,夜湛又轻笑一声道:“我不是什么好人,也不贪图什么权势,我只是想借龙牙剑救人而已。你的算盘打错了。” 听到夜湛这话,赤龙稍加思索便明白过来夜湛是在跟自己做交易,随即他哈哈大笑道:“不错,小子你有胆量,你的条件是什么?说来听听!” 夜湛只是稍稍使了个手段,赤龙便真的上了勾,于是他在心中默默一笑,表面上却仍是装出极力思忖的模样,半晌,夜湛开口道:“我可以把身体借你用,但你不能试图抹杀我。” 说到这,夜湛又目光凛冽地道:“我要你发誓,发毒誓!”赤龙听到夜湛这句话,便微微有些不快,觉得这小子实在是太会算计,但到了此刻,他也没有别的办法——毕竟血咒的存在让赤龙没法强行夺舍,只有精神上恐吓和压迫夜湛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一个很大的局 当年苍蛟跟天帝都不怎么厉害,天帝跟轩辕靖又关系不错,所以他得知背着轩辕靖四处闯荡的赤龙受伤了,就教唆苍蛟去害他。等苍蛟强大了,他又让苍蛟去威胁灵山十巫害轩辕靖…… 第50章 变故 最终赤龙还是妥协了, 他当着夜湛立了一个灰飞烟灭的毒誓,夜湛听了, 却仍是迟疑了半晌,方才答应了赤龙的要求。 “哼,好狡猾的小子!”赤龙冷冷道。 夜湛听到这个评价反而淡淡笑了笑道:“狡猾吗?我若是不狡猾,现在只怕是连自己的魂魄都被你吞吃得一干二净了吧?” 以毒攻毒这一点, 夜湛不能说做的有错,但他的心机之深在他这个年纪, 倒也甚是罕见。 巨大的龙魂呼啸着,钻进了夜湛的身躯,顿时一股滚烫的热流袭遍了夜湛的全身。 那热流带着极其强大的冲击力, 夜湛只觉得四肢百骸都几乎要被那热流熔化, 实在是痛楚难当。 然而想到温仪,夜湛深吸一口凉气, 却也默默忍了下来。 他还要救温仪,不能就这么死了,赤龙是故意在折磨他,他也不能让这家伙如愿以偿! 赤龙确实是存了故意折磨夜湛的心思,然而夜湛居然表现地异常坚韧, 这也然他无从下手, 在夜湛体内翻江倒海折腾了许久, 赤龙总算是偃旗息鼓了。 在赤龙平静下来的那一刻,夜湛竟是咬着唇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他汗如雨下, 实在是浑身虚弱到没有了力气。 “小子,你的愿望是什么,我看看要如何帮你完成?” 若说方才赤龙对夜湛还是憎恶和厌弃,那么现在倒是多了几分钦佩。 夜湛咬了咬唇,冷冷一笑,道:“我只需要借用你的力量,你无需控制我。” 说着,夜湛便一把拿起一旁的龙牙剑,拄着剑,吃力却坚决地站了起来。 赤龙难得发次好心,却被夜湛当做有所图谋,他冷笑一声,却也不发话了。 这一次,夜湛握着龙牙剑便不是毫无感觉了,他明确地能感受到龙牙剑在他手中微微颤动着,有一股暖意顺着剑柄通达到他的全身。 深吸一口气,夜湛走到了温仪的身前,温仪此刻已经变得安静无比,只是呼吸也浅淡了许多,似乎随时都能断气。 “是他?” 就在夜湛提起龙牙剑准备用力劈下的时候,赤龙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回荡了起来。 夜湛不知道赤龙要搞什么鬼,定了定神,丝毫不去理会赤龙之后说的那么几句话,一剑就对那柄仙剑劈了下去。 寒光四射,哐当一声,那仙剑裂成了两截,而夜湛也在这个时候松开了手中把他震得虎口发疼的龙牙剑。 破裂后的仙剑在一瞬间化成了齑粉,而温仪的伤口也逐渐开始自动愈合。 夜湛拼尽全身修为劈出这一剑,此刻只觉得浑身发抖,就在他意识有些薄弱的时候,他体内的赤龙低低笑了一声。 “小子,现在还不让我快活一会么?” 夜湛心中一惊,努力想要让自己不失去意识,然而就在下一秒,赤龙强势地侵占了他的思维和大脑,夜湛自己则陷入了沉睡…… · 巫谢静静地躺在山洞里,他的五指已经透明到几乎看不见了,透过他的手都能看到华丽的祭祀袍上那五彩的花纹。 巫谢知道,这是他擅自把一切透露给洛停轩所遭受的惩罚。 虽然巫谢是钻了那个血咒的漏洞,但血咒毕竟是血咒,从洛停轩记忆解封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他活不了太久了。 而他现在不在灵山,若是在灵山,他靠着灵气的维持或许还能活得更久一点。 但那又如何呢?他自作自受,回去也只是让诸位哥哥姐姐伤心罢了。 只是有一件事是巫谢所遗憾的,那就是他始终没有见证到灵山第十位灵巫的诞生。 女娲娘娘曾经留下过一幅画,画的是灵山十巫,果然,在这么多年间,九巫逐渐的诞生,可还有一个他们的弟弟或是妹妹,迟迟都未降临。但外人们已经逐渐开始习惯灵山十巫这个称谓,也都并不了解,其实第十巫还未诞生…… 真可惜…… 明明是在心里感叹灵山十巫难以聚齐,可巫谢心中一痛,念头又转到了洛停轩身上。 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有没有因为这件事失去理智?有没有去找苍蛟算账?是不是平安…… 想着想着,巫谢的意识越来越微弱,他的整个身子也渐渐透明了起来。 竟然不痛呢…… 巫谢在失去意识之前居然还有空怀着一点侥幸地想。 当巫谢整个身体都变成透明的时候,他的魂魄也从躯体内飘了出来,凝聚成一片淡绿色的,荧光一般的东西。 巫谢在半空中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消散,所有的灵气也都从他的体内逸散开去,然后又聚拢到一起,往灵山的方向飞。 为什么他的魂魄还会在这里? 这是巫谢所惊讶的。 就在巫谢无论如何都想不通的时候,一个白色的身影从空中急匆匆地飞了下来,是洛停轩! 见到洛停轩又回来了,巫谢心头大喜,却又忽然一冷,下意识地就想伸手遮挡住下方他自己已经快要逸散完毕的身躯。 然而现在的巫谢只是魂魄,洛停轩根本就看不到他。 “巫谢!” 洛停轩红着眼冲进了山洞中,在巫谢的躯体消散的最后一刻时他伸出了手。 然而…… 洛停轩最终抓到的,是那祭祀衣袍的华丽衣摆,布料柔软光滑,却早已失去了巫谢的体温。 洛停轩的身子颤抖了半晌,他长袖一拂,想要将那些不断逸散的灵光聚拢在一起,可是他无能为力,那些东西根本就不听他的指挥! 灵光终于消散殆尽,而洛停轩站在洞口,看着灵光在天际化为虚无,半晌,竟是攥着他手中的衣摆跌坐在了地上。 洛停轩清俊的面孔上罕见地出现了后悔而又痛彻心扉的表情,巫谢在一旁看着,竟是自己也忍不住眼眶一酸,可他现在是魂魄,即便是流泪也没有人看见。 洛停轩坐在地上,垂头愣了半晌,忽然发出一阵比哭还难听的低笑,他似乎在压抑心中那悲痛的情绪,可他现在也实在是压抑不住了。 巫谢看着这样的洛停轩,很想伸出手抱住他,告诉他自己还在这里,可是无论他如何尝试,如何努力,都触碰不到洛停轩。 灵魂的眼泪在空气中不断坠落,近在咫尺,却无法触摸,最终巫谢再也忍不住,就这么虚虚地伸出手,抱着一脸绝望的洛停轩,颤抖着大哭了起来。 过了许久,巫谢不再尝试着去触碰洛停轩,而洛停轩的情绪也渐渐平静了下来,等到天快黑的时候,洛停轩低头,将巫谢散落在地上的衣物一件一件小心翼翼地拾起来,然后叠好。 巫谢看着洛停轩憔悴的侧脸,隔着空气用手去抚摸他,心痛却又觉得温暖。 收拾好了巫谢的衣物,洛停轩便起身步出了山洞。 他要去灵山,他要求巫咸救回巫谢! · 就在巫谢所有灵气逸散的那一瞬间,静静抱着膝盖坐在清辉阁后方的季沉忽然心头一颤,接着,无数的记忆便如同潮水一般涌了上来。 十分,巫谢死了,那么封印的记忆也就彻底解除了。 季沉记起了之前所有的事,同样,他更记得最近经历的所有事,想起邀月,想起孩子…… 季沉微微打了个冷战,脸色苍白,而且难以置信地覆上了自己的小腹。 突起的小腹里,有生命在缓缓地运动着,那是他跟邀月的孩子。 可邀月面对他的时候,又把他当成了谁? 这是季沉最怀疑也最害怕的一点。 如果邀月想起来以前的事,那么他要如何对邀月解释? 一些不太好的思绪涌上心头,最终都化为季沉的一声叹息。 闭了闭眼,季沉心想,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那便只能听天由命了。 他跟邀月换过血,体内又有娑婆之花,恢复记忆的他想要使用飞天遁地之术简直易如反掌。 从仙术袋里掏出一张符咒,季沉拈诀,烧掉了符咒,然而在念动地点的时候,他却犹豫了。 他要去哪里? 回去……那个地方吗? 他跟邀月住的地方? 在失去记忆的时候,季沉可以毫无负担地接受邀月给予他的一切,因为他知道那喜爱是出于真诚。 可现在,季沉不敢确定了。 符咒在季沉的指间化成了灰烬,季沉回过神来,看着地上跌落的那几片纸灰,自己倒是愈发好笑了。 什么时候他也变得这么畏畏缩缩了? 又或者说,这种瞻前顾后的性格他其实从未改变过…… 吱呀一声,季沉微微一惊,猛地扭头,接着他便看到身后开启了一个石门。 夜湛站在石门旁静静看了季沉一眼,季沉看到夜湛,想起他之前的所作所为,不由得心生防备地退后了一步。 夜湛看到季沉这么防备他,心中十分不快,但想着温仪方才醒来求他的第一件事,他便也只有按捺下自己心中的不耐,道:“过来,我送你回去。” 季沉目光一动,随后他微微摇了摇头。 夜湛看着现在的季沉,目光澄澈而清明,总觉得哪里不对,可他也来不及细想,冷哼一声便伸手去拽季沉。 而季沉见状,眸光一冷,一张五雷符便贴了出去。 一道惊雷从天劈下,夜湛闪躲不及,竟是被堪堪劈中了左肩。 季沉就趁夜湛愕然而愤怒的时候猛地错身,然后快步走进了那石门中。 夜湛怒喝一声,转身就要去抓季沉,谁料季沉早有防备,已经快速地在身后布下了好几个结界,等到夜湛破开结界的时候,季沉早已出了清辉阁。 难道季沉也被什么魂魄给上了身吗? 夜湛追出清辉阁不见人影的时候便如是咬着牙,有些怀疑又有些愤怒地想。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大概是四条线,嗷……第51章 柔情 季沉不见了, 夜湛找了一会不见踪影,倒也没有特别失望——他想要季沉原本也多是为了季沉身上娑婆之花的效果, 现在他有了赤龙灵和龙牙剑,倒是不必在意这些了。 在原地站了一会,夜湛扭头去了温仪的住处。 说起来也奇怪,那赤龙并没有一直占着夜湛的身体, 而是把温仪挪出了清辉阁之后又把夜湛唤醒了。 “这小子跟清辉阁相关的记忆已经被我抹去了,我不喜欢让别人知道我的存在, 你最好也不要多嘴。” 赤龙这话是让夜湛又惊又喜。 本来夜湛还在担心要如何面对温仪,现在好了,赤龙直接抹除了温仪的记忆。 不过表面上夜湛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淡淡点了点头, 便答应了下来。 夜湛到了温仪的住所,立在门外便觉得神清气爽, 原本的负罪感这会也一扫而空。 他伸手敲了敲门,道:“温仪前辈在么?” 很快,门里便应了一声,温仪的声音十分平静,没什么异常, 这让夜湛心中更是放松了。 吱呀一声, 门被从里面拉开, 温仪出现在了门口,他的脸色还是稍许带了几分苍白,不过比方才的样子看起来好了许多。 夜湛见状, 侧身走了进来,故意道:“前辈看起来神色有些不太好,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 温仪听到夜湛这番话,目光动了动,扭头去倒茶,道:“今日醒来倒确实比往日疲倦些,不知道是不是水土不服的缘故。” 夜湛听着温仪的语气十分随意,知道他应该没有什么大概,便默默点了点头,道:“虽说如此,前辈也还是要注意身体才是。” 温仪把倒好的热茶放到夜湛面前,低低‘嗯’了一声,神情殊无变化。 接过热茶,夜湛也不饮,只是默默攥着杯子在掌心把玩,过了一会,夜湛忽然笑了笑,道:“前辈,我把龙牙剑交于你保管可好?” 夜湛此话一出口,不光是温仪微微一惊,就连夜湛体内的赤龙灵也忍不住抗议起来。 夜湛能感受到体内的赤龙灵翻涌不止,还咆哮着威胁他,不过他对此就视若不见,继续勉强笑道:“温仪前辈觉得如何?” “你敢!”赤龙灵在夜湛体内低低地咆哮。 夜湛默默冷笑,在心中道:“我为何不敢?你莫不是心虚了么?” 而温仪看着夜湛此刻因为抵御赤龙灵的挣扎而有些扭曲的神情,半晌,他忽然淡淡道:“好啊,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夜湛闻言当即松了一口气,立刻就把腰间的龙牙剑递给了温仪。 温仪抬手接过龙牙剑,结果夜湛当即闷哼了一声,浑身颤抖着低下了头,用手按住了额头。 温仪见状目光一闪,迟疑着伸出手去,道:“你没事吧?” 赤龙灵见到龙牙剑已经到了温仪手上,却也不再折磨夜湛,反而安静了下来。 而此时夜湛深吸一口气,便淡笑着微微摇了摇头,抬眼看向温仪,道:“我大概也是有些水土不服,不碍事的。” 夜湛这话分明就是掩饰,温仪静静看了他片刻,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沉默了一会,夜湛自觉气氛有些尴尬,便起身告辞——他的目的已经达到,待在这反而容易被温仪看出端倪。 温仪倒也没有阻拦夜湛什么,淡淡地将他送出门,便自己返回了房间。 · 房门关上,温仪原本淡然的神情忽然变得复杂起来。 赤龙灵说了谎,他确实封住了温仪的一部分记忆,只不过封住的是当年温仪跟他相遇时候的情形,其他的,温仪全都记得。 至于温仪为什么要装作忘记的模样,也是赤龙灵教唆他的。 “我会告诉那个小子,我抹除了你的记忆,这样他就不会防备你。他心思深沉,你也可以借机看看,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再决定要不要跟我做交易。” 赤龙灵原本以为夜湛是最好的选择,可他后来才发觉,温仪是已经渡劫过的仙体,自然是比夜湛好上千倍百倍。 因此,赤龙灵便心怀不轨地开始挑唆温仪和夜湛之间的关系了。 温仪对于夜湛先前的举动除了失望,更是同心,所以赤龙灵那么一蛊惑他,他一时间倒也信了,现在仔细想想,赤龙灵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而夜湛之后的举动更是让温仪不解。 为什么要把龙牙剑交给自己? 其实温仪不知道,夜湛也觉得赤龙灵老奸巨猾,有些担心他会打温仪的主意,便把龙牙剑交给温仪,如果日后出了什么问题,那么赤龙灵在自己体内,龙牙剑在温仪手中。一分为二,倒也好对付一些。 这些,温仪自然是不知道的,他现在只觉得白狼族已经不太适合他居住了,甚至隐隐生出几分想要回天庭的欲望…… · 离开了白狼族的领地之后,季沉的灵力已经消耗了许多,额头上微微出了一层细汗。 但想着邀月一定在担心自己,季沉不由得深吸一口气,再次点燃了遁地符,将自己再次传送到了邀月同他自己的住所内。 多次动用法术,季沉的脸色已经有些苍白,手脚也发软。就在季沉扶着墙壁准备慢慢地走进自己的卧室的时候,哐当一声脆响,在他身后传来。 季沉微微一惊,刚要扭头,一股熟悉的气息便扑面而来,而他也被人紧紧抱在了怀里。 是邀月。 除了邀月,再没有别人能让他这么安心了。 邀月的怀抱宽阔而温暖,季沉被他这么抱在怀里,甚至有些想落泪,可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太敏感了,竟然这么一点小事都会想哭…… 果然是邀月之前太惯着他了…… 邀月抱着季沉,只觉得满心欢喜,但他稍稍一平静下来,便想起方才季沉出现的情景…… 分明是遁地符的作用。 邀月顿时心中一紧,低头就开始在季沉的身上查看摸索,想要检查季沉有没有被伤到什么地方。 若是在季沉记忆还没有恢复的时候,邀月这般亲昵的举止他会甘之如饴地接受,可是现在,季沉便觉得浑身不对劲了。 邀月的目光在季沉脸上扫过,对上季沉那双清明却又有些躲闪的眸子,邀月心中忽然咯噔了一声,停住了所有的动作。 “你是谁?” 这个身体是季沉没有错,但他的季沉,什么时候会有这种看不清情绪一般复杂的眼神? 季沉的目光从来都是清澈见底,高兴或是不高兴都一目了然。 现在的这个……分明比之前他的季沉要老练复杂得多。 季沉也是万万没料到邀月会问出这么一句话,原本忐忑的心中更多了几分苦涩。 半晌,季沉缓缓推开邀月,在距离邀月三步之外的地方站稳了,然后他道:“我还是我,但我恢复记忆了。” 恢复……记忆了? 邀月微微一愣,随即便意识到自己之前遇到季沉的时候季沉就是那般懵懂无知,不谙世事的样子,而那个时候的季沉是已经失去了记忆。 那么现在…… 邀月的脑海里顿时涌出无数种猜想。 季沉恢复记忆?那他恢复的是哪些记忆?之前季沉在天庭也曾暗恋过自己,而他后来也发觉……沉星就是季沉…… 越来越多的东西都在邀月的脑子里搅成一片,弄得他头都痛了。 季沉看着这样的邀月,心中微微一痛,随后他低声道:“我有些累了,别的话,我们抽空再说吧。” 邀月听到季沉这句话,条件反射地想抱季沉进屋,可季沉这种疏淡的语气让邀月十分不舒服,原本要迈出去的步子,现在也迈不出了。 而季沉在原地站了片刻,见邀月不答话,便自己转身进了房间。 他实在是太累了…… 而他自己也确实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邀月……也更不知道怎么面对现在的自己…… · 肚子大了行动不便,季沉先自己脱去了外裳,挂在了一旁的木架上,然后回忆起之前的日常,季沉便又去柜子里拿了一条毛茸茸的银狐皮做成的围腰围在腰间。 季沉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接受着一切,但他知道,孩子是无辜的,而且……这是他跟邀月的孩子,他不想让孩子吃到一点苦头。 邀月进来的时候,便是看到了这一幕。 季沉低着头,垂着眼,静静地拉着衣裳,把围腰扣在腰间。 而往日里这件事都是邀月做的。 邀月心头一紧,随即他走了过来。 季沉听到脚步声,下意识地抬起头,便看到走上前来的邀月,他愣了一愣,手里的围腰便滑了下去。 邀月见状连忙伸手将那围腰一把捞了起来,然后他便不远不近地贴着季沉,低声道:“你肚子大了不方便,还是我来吧。” 季沉闻言微微一愣,随即他默默咬了咬唇,最终轻轻点了点头。 得到季沉的首肯,邀月在心中默默松了一口气,便拿着银狐皮围腰,小心翼翼地替季沉围上。 这个时候,季沉方才看到,邀月剑眉微微蹙起,眉宇之间带了无数的疲惫,俊美的面容也憔悴了不少…… 应当是这两日寻找他奔波的结果。 如果是往日,季沉或许便心疼地抬起手,替邀月把眉宇间的那一抹褶皱抚平,可这会,季沉手指动了动,却最终什么都没有做。 围腰扣好了,季沉刚想走动,便被邀月动作坚决而又轻柔地抱了起来。 接着他便听见邀月在他耳畔低声道:“无论你恢复了记忆是怎么想的,但你既然愿意留下来,我就一定要照顾好你和我们的宝宝。” 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牌沉沉嘻嘻嘻 第52章 生产 季沉听到邀月这句话, 心中顿时涌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来。 他这时他多少次在梦里想过邀月对他说的情话,而现在邀月就这么说了出来, 幸福固然幸福,却也让季沉异常患得患失。 也许是因为在天界的时候活得太过卑微也太没有自我,导致现在的季沉即便是体验过邀月带给他的温暖,也仍旧是在潜意识里怀疑自己…… 靠在邀月的胸口, 季沉先是有些不安,最后却默默攥紧了邀月的衣襟。觉察到季沉这么一点小动作, 邀月在心中淡淡笑了笑,松了一口气。 看来季沉只是一时间不太适应现在的变化,只要自己好好对他, 迟早就会恢复到毫无隔阂的模样了。 掀开帘帐, 邀月将怀中的季沉缓缓放下,季沉被放下的那一刻才意识到自己攥住了邀月的衣襟, 愣了一愣,松开手的时候竟是脸色有些发红。 实在是太过窘迫。 邀月看着季沉脸颊微微泛着绯色的模样,心头一颤,忍不住便低下头,凑了过去。 偏偏季沉看得分明, 心中一惊, 扭头便偏了过去。 邀月被季沉这么无形地拒绝了一次, 脸上顿时有些僵硬,而季沉看到邀月的模样,心中惴惴不安, 却也不知道如何解释,半晌只有讷讷道:“我困了……” 邀月定了定神,他实在是这几日找季沉找得太辛苦,几乎相思成狂,偏生见了面季沉还不让他摸一摸——确实是太残忍了。 可顾及到季沉,最终邀月却仍是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的模样,淡淡笑了笑,替季沉盖上被子,道:“好,既然这样,那你好好休息。” 说完这句话,邀月忽然又问,“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什么再睡?” 季沉被困了一天一夜都没有进食,而这期间也一直紧绷着神经,并未意识到身体的需求,这会邀月一提,他倒是真的觉得有些饿了。 如果是往日,季沉一定会淡淡拒绝,但想了想肚子里的孩子不能受饿,季沉便低声道:“确实有些饿了,有粥么?我吃点粥就好。” 听着季沉的话,邀月自然心下明了,眼看着季沉似乎想自己起身下地,邀月连忙一把按住他,然后柔声道:“你好好躺着休息,这事交给我就好了。” 邀月深湛的眸子里是融不开的柔情,季沉跟他对视,感觉自己似乎都要被邀月瞳孔中的情感给吸进去。 微微咳嗽一声,季沉偏过头,定了定神,轻声道:“那便麻烦你了。” 邀月听到季沉这声麻烦,就知道自己任重道远,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表面上却只是淡淡笑了笑,然后伸手抚摸了一下季沉柔软的长发去,便起身去了厨房。 邀月走后,季沉一个人静静坐在床边,心潮起伏。他不明白为什么邀月在失忆的情况下还能那般爱重自己,那沉星呢?那以前的感情呢? 邀月之前说认出他,但又无法确信,只是凭感觉,这让季沉异常惶恐。 虽说邀月的感觉没有错,但…… 咬了咬牙,季沉默默掏出仙术袋,从里面取出了一样东西。 识心蛊。 季沉缓缓地对着那识心蛊念动了咒语,也自己取了一滴血滴在识心蛊上。 这识心蛊是用来鉴别男女之间是否有真情的,若是男方深爱那女子,二人的血滴在一处这识心蛊便会大放红光,如若不然……识心蛊便会立刻烧毁…… 想到这,季沉心头一紧,也不知道自己这个做法究竟是对是错。 试探他自己跟邀月的感情? “唔……”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季沉忽然皱着眉头,捂住了肚子,额头上也渗出几分冷汗。 孩子突然踢他了。 而且这一次比往日的都要猛烈。 那种剧痛不像是往日里的撒娇,更像是生气一般急着离开。 一阵剧烈的疼痛从肚腹深处贯穿而来,季沉额头上的冷汗涔涔滑落,他一个挣扎,差点没从床上直接滚了下去——幸好他及时攥住了床边的把手。 季沉仰面躺在床上,宛如一条脱水的鱼一般剧烈地喘息□□着。 他感觉到肚子里有什么东西要沉沉地往下坠,心中更是惊慌无比,猜测到自己是不是快要生了,季沉便也什么都顾不上,心念一转,他忍着剧痛便大声呼唤起邀月的名字来。 邀月原本在厨房给季沉蒸鸡蛋羹,听到季沉的痛呼,顿时心中一惊,将手中的碗一扔,便冲了过来。 哗啦掀开帘子,邀月便看到季沉喘息着倒在床上,捂着肚子,紧紧蹙着眉头,脸上尽是痛苦之色,冷汗淋漓而下。 邀月猜到这或许是要生了,可他没料到居然会这么快? 心急如焚的邀月两步冲上来,抱住了怀里的季沉,握着他的手,却也不敢去触碰的他的肚子,只是缓慢地给季沉输送着真气,希望季沉能够撑住。 之前桑之在的时候这些事他多少懂得一些,而现在桑之不在了,邀月这个活了几万年的蛇妖竟也不知如何是好。 看着季沉冷汗淋漓,痛苦难当的模样,邀月也是一阵阵揪心,他恨不得替季沉痛苦,可他偏偏什么都做不了! 而季沉虽然痛楚,但好歹还留存着几分神智,这会他却忽然睁开眼,一把攥住了邀月的手,咬着牙,断断续续地道:“宝宝……想出来……帮我……呃——!” 一阵剧痛,季沉猛地闭上了眼睛,身体不自觉地向上拱动,而他抓着邀月的手已经把邀月掐出了几道深深的血痕来。 此刻季沉苍白的脸上挂满了汗水,柔软的黑发在这片刻之间便湿透了,他把牙齿咬地咯咯作响,几乎要咬碎一般,眼睛也直直地望着头顶上方的天花板。 邀月听着季沉的话,确实想要帮季沉,而他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帮。只有加大了真气的输送。 结果他这么误打误撞倒是让季沉多了几分气力。 感觉到宝宝已经快要出来,季沉忽然猛地一偏头,狠狠咬在了自己的手背上,顿时鲜血就顺着他的手背滑落了下来。 邀月被季沉这个举动唬了一跳,简直是心痛不已,他刚抬手想要搬开季沉的头,季沉却忽然深深地喘了一口气,眼前一黑,倒在了邀月的怀里。 邀月看着季沉苍白湿润,紧闭着双眼的面孔,心中冰凉一片,他猛地抱住季沉,贴上去便听季沉胸口的跳动。 还好! 心跳虽然有些微弱,但依然存在。 邀月捧着季沉被汗水浸透的脸,又喜又痛地凑上去吻了又吻,直到季沉睫毛轻颤,缓缓睁开眼,邀月方才有些不好意思地退了开去。 这整个生产的过程不过是一炷香的时间,邀月惊魂甫定,简直是要抱着季沉喜极而泣,而季沉却在这时虚弱地开口问道:“宝宝呢……” 邀月顿时愣住了。 因为太过关心季沉的状况,邀月竟是忽略了宝宝的存在,而季沉心中也有些怀疑…… 他方才只是觉得一个什么东西坠了下来,可那似乎……并不像是活物? 邀月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抱紧了怀里的季沉,便抬手缓缓掀开了那盖在季沉身上的被子的一角。 被子被掀开,有淡淡的青光照射出来,邀月顿时心中一振,这青光,同他自己的灵光别无二致。 确实是他的孩子! 邀月欣喜无比,再不迟疑,立刻便掀开了被子。 然后,一颗散发着淡淡青光,椭圆形,巴掌大小的蛇蛋就出现在了邀月的眼皮子底下。 居然是蛋? 这让邀月又愕然了一下。 季沉把邀月的神色捕捉到眼底,顿时带着几分紧张地喘着气问邀月,“宝宝怎么样?他有没有事?” 经历过生产剧痛,季沉现在的心理本就脆弱无比,问了两句邀月没有及时应答,他眼眶便微微红了。 而邀月看着季沉的模样,顿时心疼的一把将他搂在了怀里,低声笑道:“宝宝没事,他很好。 季沉听到邀月这句话,顿时长长松了一口气,然后便软下了身子,彻底靠在了邀月温暖的怀里。 季沉要看宝宝,邀月便抱着他,缓缓地伸手过去,将那温热着的蛇蛋抬手拖了过来。 季沉一开始没有听到孩子的啼哭声,还担心有些先天不足,可现在看到邀月手中的蛋,他愣了一愣,想起之前邀月还是一条蛇的时候他同邀月度过的那些时光,竟是一下子破涕为笑。 见到季沉笑了,邀月便松了一口气,他将蛇蛋托着送到季沉的面前,便柔声道:“他倒是很安静,也很乖。” 季沉见着那蛇蛋散发着淡淡的青光,本体又莹洁如玉,漂亮的不得了,也是十分欣喜,就当季沉想要伸出手摸一摸邀月手中的蛇胆时,他忽然眉头一皱,又躬起了身子。 邀月见状,以为季沉身体出了什么状况,连忙把蛇蛋轻轻放下,用被子盖好,然后凑上来握住季沉的手低声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季沉此刻捂着肚子,默默皱着眉头,神色十分难以置信。 半晌,季沉抿了抿唇,低声道:“似乎……我肚子还有一个宝宝没出来……” 邀月当即便愣住了。 而季沉随后又迟疑着,有些为难地道:“可他现在……似乎不太愿意出来的样子。” 邀月脸色愈发奇怪了。 然而季沉的腹中确实只是晃动了那么一下下,便再无了动静,他伸手抚上小腹时,能感觉到那处扁平了不少,但仍是有个微微凸起的部分。 一只温暖的手沿着被子探了进来,缓缓地覆上了季沉的小腹,是邀月。 邀月一开始以为季沉在同他开玩笑,然而想了想,季沉又如何会开玩笑呢? 第53章 宝宝 想着, 邀月便柔声道,“我来看看吧。” 季沉看着邀月认真的神情, 目光动了动,便移开了手。 邀月俯身上来,仔细地贴上了季沉的小腹,他左手凝聚起真气, 也抚摸上来。 片刻之后,邀月的脸色果然也古怪起来。 半晌, 他抬起头,先将被子替季沉拉好,方才迟疑着道:“确实如此……只是……” 听到邀月‘只是’这两个字, 季沉便有些心惊胆战, 连忙道:“只是什么?” 邀月摇了摇头,语气有些不可思议地道:“只是现在这个孩子的月份确实比出生的孩子要小很多。” 季沉顿时愣住了。 随后, 二人有些不约而同地想起了某一晚…… 那一晚季沉还怀着孩子,但邀月偏偏…… 眼看季沉的脸色越来越古怪,邀月连忙伸手想要揽住他。 而季沉现在心中惊疑未定,默默地便避了开去。 这几日邀月吃的闭门羹比往常一个月吃的都多,这会他想笑, 倒也笑不出来了。 季沉避开了邀月的动作, 无意间瞥到邀月那失望的神情, 忍不住微微出了一口气,低声道:“我不是故意的。” 这一句解释就让邀月舒服了不少,可就在邀月又默默凑上来的时候, 季沉忽然略显为难地道:“可是有些事,你让我……先适应下来,好么?” 季沉这么一句话,明显就是一个高级的婉拒,邀月心中有些难过,但季沉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他若是再不答应也实在是不近人情。 于是邀月这会便默默点了点头,道:“好,你放心。” 季沉知道邀月向来说话算话,便也露出几分安慰的神色——纵然他自己心里是喜欢邀月的,可他也没想到自己一恢复记忆便已经跟邀月生了一个孩子…… 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就在邀月伸手想要替季沉盖好被子的时候,一旁一直被冷落的蛋忽然咔擦咔擦地摇晃了起来。 这不动还好,一动二人便都吓了一跳。 季沉连忙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看着那晃动不止自的蛇蛋,皱着眉头,有些意外地道:“怎么这么快?” 他这么问是有原因的——之前他把邀月孵出来可也是花了好些时日。 而邀月不知道这里面的因果,看着季沉紧张的模样,他便忍不住便开口安慰季沉道:“快一些总不是什么坏事——” 谁料邀月这句话还没说完,那蛋壳晃动地愈发剧烈了,似乎在表示不满。 毕竟是血脉相连,季沉见状,便伸出手,缓缓地抚摸上了那莹润的蛋壳,正想着要不要自己输送一点灵力进去,那蛋忽然自发自动地便往他掌心蹭了。 季沉感觉那小蛋动作笨拙地在他掌心移动不止,模样十分可爱,忍不住便托起了小蛋,默默笑了起来。 邀月是蛇,对某些东西自然比作为人的季沉要敏感很多,他瞅着小蛋的模样,竟有点像是在——争宠? 虽然这个想法很滑稽,但邀月确实明明白白感受到了蛋里传来了的,对季沉强烈的喜爱,和对自己的——嫌弃。 在心里默默冷笑一声,邀月表面上却凑过来,柔声道:“让我看看吧。” 季沉并未觉察到这两蛇之间的精神交流,便将小蛋默默托了过来。 而邀月眉头一挑,便抬手抚摸上了那小蛋。 果然,他的手刚一触摸上去,里面便传来一个强烈的排斥意识。 ——别摸我! 邀月眉头一皱,听出这是个男孩的声音,不由得嘴角抽了抽。 ——我是你爹,为什么不让我摸你。 ——你才不是我爹,没用。 邀月听到自己的儿子这么趾高气昂地指责自己,虽然心情不甚愉快,但仍是忍不住有些好笑。 而蛋壳里面的那个声音却在这时又气愤了起来。 ——我、我现在还小,等我大一点,我就带二爹爹走!不同你这个坏蛋在一起。 ——你凭什么说我是坏蛋? 邀月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季沉在外面并不能听见邀月跟蛋壳里孩子的交流,只觉得邀月的神情变化多端,也不知道他在嘀咕什么,想要抽回手,但又觉得这样不好。 而这时,蛋壳里面那个声音哼了一声。 ——你说不说? 邀月觉得自己的耐心都要被这个死儿子耗光了。 孩子毕竟还小,被邀月这么一恐吓便吓了一个哆嗦,随即他便气鼓鼓地开了口。 ——一开始你还说你喜欢我,可后来你每天都不在家,二爹爹每天都还要担心你。他坐不住,就一个人挺着肚子在屋里到处走,偶尔还会流眼泪,结果等你那么晚回来,他还要做饭给你吃! 这番话说出来,邀月立刻便愣住了。 孩子的话如果说的没错…… 那确实是他自己疏忽了。 去寻找桑之和洛停轩他们的那段时间,邀月每天在外面都累了个半死,回来的时候也只有抱抱季沉,陪他说会话,至于同孩子解释这件事,他根本就没想过…… 因为那个时候邀月认为孩子没出生前,是不会有太强烈的意识的。 可他没料到,孩子看到的竟然是这个样子。 但邀月想了想,那也不能怪孩子。 确实,母体是季沉。孩子所觉察到的,都是季沉的心情波动,心慌或者难受,季沉那段时间不好过,加上自己长期不出现,孩子思维简单,前后一联想,便觉得是邀月的过错了。 默默叹了口气,邀月正想低声给孩子解释些什么,那个小小的声音忽然又义愤填膺地开了口。 ——前两天也是,你跑到哪里去了?二爹爹差点被人害死你知不知道?你就一点都不担心吗?回来的时候也不关心也不问问二爹爹,难怪二爹爹那么不好受!你是坏蛋! 稚嫩的声音说出这么义正言辞的指责,邀月听着有些好笑,可他却是怎么也笑不出来。 季沉眼见邀月出神了这么久,正想说自己的手都有点酸了,忽然便被邀月扑上来一把抱住。 季沉被邀月抱了个满怀,手里的蛋差点都被撞飞了出去,他有些恼火地想要推开邀月,忽然却听到邀月在他耳边低声道:“对不起……” 季沉身子微微一颤,不知道邀月为什么要这么说。 邀月把自己的侧脸在季沉柔软的长发上缓缓蹭了蹭,默默克制住自己有些发酸的眼眶中涌出眼泪的冲动,轻声道:“如果不是孩子告诉我,我都不知道你这些日子吃了这么多的苦。” 季沉原本被邀月这么一抱,有些沉溺在邀月的温情之中,可听到这句话,他倒是心头一震,忍不住道:“孩子?你能听到他说话?” 邀月听到季沉这句问话,默默笑了笑,道:“自然可以,你想知道他说了些什么么?” 邀月这句话一问出来,季沉手中的蛋便又咔擦咔擦摇晃了起来。 ——不许在二爹爹面前说我坏话! 邀月听着这声音,心中好笑,却也当做什么都没听到一般,拥着季沉,将方才孩子说出的那些话都一一告诉了他。 季沉听着邀月的讲述,心情顿时震惊又复杂起来。 他也不知道孩子居然会这么想…… 邀月之前淌那道浑水,也纯粹是因为季沉的要求,可偏偏季沉离了邀月自己心里又有些孤单,但这也是他自找的,不能怪任何人。 然而内心里的情绪却是无法掩饰的。 季沉没想到,自己那些负面的情绪全被孩子感受到了,一时间又是感叹又是愧疚。 想了想,季沉长长出了一口气,把那闪烁着淡淡光泽的蛇蛋捧到自己面前,然后柔声道:“你别怪你大爹爹,这件事怨不得你大爹爹的。” 说完,季沉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点点讲给了蛇蛋里的孩子听,讲完他又道,“桑之叔叔对你很好,你应该记得吧?那桑之叔叔出了事,我们也确实应该去帮他。” 说到这,季沉抿了抿唇,低声道:“因为桑之叔叔的事二爹爹心情不好,影响到了你,还让你为二爹爹担心,是二爹爹错了,二爹爹给你道歉,你就不要再怪大爹爹了好么?” 邀月听着季沉这么认真地给蛇蛋里面的那个小混账道歉,就有点不高兴,但听着季沉意思,更像是为了自己,邀月心中便是一阵暖意。 而季沉说完话,伸手抚摸了一下掌心里的蛇蛋,那蛇蛋里忽然便发出一个闷闷的声音。 “知道了,我不怪他就是了……” 这语气倒是很不情愿。 季沉却顾不得那么多,顿时眼前一亮,道:“宝宝你能说话了?” “哼。” 哼了一声之后,蛇蛋再无动静。 邀月挑挑眉,知道这小子是闹情绪了,心中默默好笑,这会他便凑过来,对着那蛇蛋低声道:“你二爹爹都跟你道歉了,你还这么闹脾气,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从蛋里剖出来?” 邀月这话当然是吓着孩子玩的,但那蛋壳里面的小家伙顿时信以为真,连忙道:“你!你敢!” 季沉这会听着孩子惊慌的语气便忍不住皱眉看了邀月一眼,低声道:“别吓着他。” 邀月扯扯唇角,觉得这小子心机倒是挺重的,在自己的面前就那么凶,在季沉的面前就装可怜卖乖。 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季沉捧着蛇蛋哄了一会,忽然想起一件事,于是犹豫了一下,季沉对着那蛋低声问道:“宝宝……你知不知道,你还有个弟弟或是妹妹……” 蛇蛋听到这话,晃了晃,道:“哼,就是他,明明比我小那么多,还那么能吃能长,现在他是越来越胖了,真是挤死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宝宝像谁 第54章 暗渡 季沉听着孩子稚嫩的语气, 有些忍俊不禁,不过他现在倒也放下了心来, 另外一个孩子看起来也算健康——能吃总不是坏事。 而就在这个时候,邀月咳嗽了一声,道:“你二爹爹累了,别缠着他说话, 让他早些休息吧。” 邀月语气虽然还算温和,但明显透着几分不乐意, 季沉刚想说点什么,蛇蛋里的声音便小声道:“好,二爹爹晚安。” 说完这句, 那声音迟疑了一下, 又道:“大爹爹也晚安。” 虽然这句‘大爹爹也晚安’说得十分不情愿,但也让邀月心里好过了几分, 他刚笑了笑,想说点什么,耳朵里就钻进一个十分不怀好意的稚嫩声音。 ——我就知道你想让我在二爹爹面前出丑,略略略!偏不让你称心如意! 这小鬼?! 邀月脸色一黑,差点没一巴掌过去, 但看着季沉心疼得不得了的样子, 他也只好咬咬牙忍了。 敢跟你爹玩花样? 好得很。 看以后你出生了我怎么收拾你。 偏偏这个时候, 蛋里没了动静。 季沉托着蛋看了半晌,不由得低声道:“他是不是睡着了?” 邀月见状,差点没冷哼出来, 不过最后他还是耐着性子道:“也许吧。” 季沉没觉察到邀月的异状,看着手中那个圆润光滑的蛋,只觉得异常可爱,这会他便小心翼翼地凑上去,在那光滑的蛋壳上亲了一口。 亲完之后,季沉默默笑了笑,小心地把蛋贴身抱住了。 邀月看到这一幕,简直眼睛都直了,而这会那个带着恶意的小声音又钻进了他的耳中。 “二爹爹最喜欢我了,略略略~” 邀月脸色一沉,表面上却耐着性子低声道:“蛇是冷血动物,你这么抱着他他反而会热的。” 说完,邀月又上前一步,柔声道:“沉沉你刚生产,需要休息,孩子还是我来照顾吧,毕竟我自己是蛇,也知道如何照顾他。你好好休息就好。” 季沉听着邀月这话,心中虽然有些不舍,但觉得邀月的话确实说的有道理,想了想,他便依依不舍地把蛋交了出去。 邀月接过蛋,默默笑了笑,季沉看着邀月的神情总觉得他有几分危险,可再眨眨眼,邀月又恢复了温和的神情。 “早些休息吧。” 说完这句话,邀月便转身退了出去,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而季沉虽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但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也只有作罢。· 一身白衣的少年静静地躺在冰冷的石板上,他闭着眼,呼吸虽然微弱,但面目却异常鲜活。 用眉目如画来形容他的面貌都有些逊色,他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整个晦暗的山洞便多了几分灵动的气息。 崖壁上有水珠滴落下来,然而就在那水滴快要接触到白衣少年时忽然被一道闪烁着淡淡光芒的屏障阻隔了开去,瞬间化为了水汽。 竟是有人在这里布下了一道法力极为深湛的屏障,保护着眼前的白衣少年。 与此同时,一阵骨碌碌的轮椅声缓缓传了进来,伴随着的是微不可闻的脚步声。 这分明是两个人。 “他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天帝默默攥紧了轮椅的把手,看着石床上躺着的桑之,脸色异常难看。 苍蛟冷哼一声,道:“既然你这么痴情,当初为什么一定要那么逼他?现在他成了这幅模样,你又来假惺惺?” 天帝眉头一跳,额上显出几道青筋,低声克制着怒道:“当初逼他的人是你不是我!” 苍蛟闻言,冷冷一笑,“是么?我给了他选择的余地,我问他是想要和你同生共死,还是把那一半内丹还给你,结果他自己情愿把内丹还给你也不想与你同生共死——” “够了!” 天帝猛地一声低喝,制止了苍蛟的嘲讽,最后他道:“是,我对不起你,可桑之,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苍蛟对此的回应是一句冷冷的‘你看上的人能有什么好东西’,而似乎是为了让天帝心怀愧疚,苍蛟轻笑一声,道:“不过他总算还不瞎。” 天帝这几日几乎要被苍蛟的言语刺地浑身发痛,他觉得自己的心已经千疮百孔,实在是恨不得直接死了一了百了。 可想着桑之,想着他的计划,天帝知道,自己不能死…… 好在苍蛟并没有太深刻的折腾天帝的欲望,他只是默默嘲讽了天帝两句,便起身走了出去。 天帝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苍蛟走后,天帝缓缓催动着轮椅来到那石床前,他伸手想要去抚摸桑之那异常鲜活的脸庞和微微在山洞的凉风下颤动的羽睫,可他终究还是没能伸出手去。 苍蛟设下的那道屏障对外物都有着极其强大的杀伤力,上次天帝伸出手,忍不住想要抚摸桑之的侧脸时便被那屏障给灼伤。 低下头,天帝看了一眼手背上那道灼痕,微微地出了一口气。 他知道自己还是有希望的。 至少苍蛟还恨他。 恨意味着放不下,而放不下也意味着这种感情很有可能在某一日重新发生转化。 虽然知道桑之听不见,但天帝仍是缓缓开口道,“桑之,无论如何,我都会想办法救你出来。以前的事我并不想辩解,但我要告诉你,我是真真正正喜欢过你的,并不是想要骗你。” 说到这,天帝心中又是一阵刺痛,他想起苍蛟那日告诉了桑之所有的真相之后,桑之义无反顾地说:“你要我的命,你要我的什么你都可以拿去,不要让我再见到这个人了。” 说完这句话,桑之冷冷看着天帝,道:“你让我恶心。” 之后,桑之便自己抬起爪子,对准胸腹一剜,鲜血四溅。 天帝当时又惊又痛,想要冲上前去,却被苍蛟抬手给封住了五感。 等到他醒来,桑之便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天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桑之的面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一阵响声,天帝便知道,苍蛟不耐烦了。 最后恋恋不舍地看了桑之一眼,天帝长叹一口气,推转轮椅,朝着洞外离开了。 轮椅声渐行渐远,忽然,那石板上躺着的少年缓缓地睁开了眸子,他的眸子极黑也极纯粹,中间带着一点炫光一般的色泽,异常夺人心魄。 只见他略略偏过头,看着那洞口的方向,神情有些阴沉,也有些复杂。 · 入夜 缓缓的脚步声从洞外传来,既不轻也不重,丝毫未加掩饰。 桑之听到这个声音,便知道是苍蛟,于是他便起身从石板床上坐了起来, 苍蛟一头白发披散下来,黑袍宽松地穿着,露出他那疤痕斑驳的锁骨,赤脚就这么踏在冰凉的石地上。 不过他生的俊美,所以即便如此不拘一格也带了几分摄人的邪魅。 走到桑之面前,苍蛟居高临下地略略看了他两眼,随即并起二指,按上了桑之的额头。 桑之只感觉额上一暖,一股真气便注入了进来。 他心中一动,默默闭上眼,道了一声谢。 还记得第一次苍蛟来看他时,也是这般一言不发地便出手,桑之当时便恼怒着避了开去,结果却被苍蛟嘲笑了。 “怎么,你难道还怕我劫色不成?” 苍蛟虽然生得异常俊美,但性格却异常大条,在某些事上从不避讳,桑之当时被他这么一嘲,脸色微微一红,却也没有再避开。 二人之所以现在能处于一个异常神奇的和谐状态下,是因为苍蛟同桑之做了一个交易。 那颗内丹,苍蛟并没有真正的还给天帝。 他给天帝的,是自己内丹的一部分。 反正天帝当年的内丹也是他给的,并无两样,所以天帝自己对此也一无所觉。 苍蛟这次出来,不光是想要报复天帝,他更要弄清楚当年天帝有没有欺瞒他别的事情——比如他跟灵山十巫之间的交易。 那时候的苍蛟只觉得灵山十巫异常冷血,可后来他仔细一想,又觉得这各种因果恐怕也没有天帝说的那么简单。 留着桑之,苍蛟也是想通过桑之知道一些关于天帝的事。 而这几日的交往下来,苍蛟倒发觉桑之比当初的自己更要单纯,虽然心思坦荡敢爱敢恨,也足够聪明,但偏偏就是一点心机都没有。 苍蛟这时反倒愈发厌恶起天帝来——原本他心中还带了几分破镜重圆的念头,但看到桑之这般,他便觉得就是桑之这样的人,天帝都能够如此糟践,自己? 只怕天帝心中也不过是想要利用他而已。 帮助桑之稳定好身体中的内丹,苍蛟淡淡拂了拂衣袖,道:“你身体还算不错,再过两日便可随意走动了。” “苍蛟。”桑之忽然开口唤了苍蛟的名字。 苍蛟心中一动,道:“何事?” “你能不能替我去找一个人?”说完这话,桑之又抿了抿唇,有些为难地道:“那个人你知道的,就是清霄。” “他?”苍蛟眉头一皱,“他不就是天帝身边的一块玉石,只是假冒天帝而存在的赝品,你找他做什么?” 桑之似乎早就料到苍蛟会这么说,只见他微微吸了一口气,垂了垂眼,轻声道:“他们……不一样。” 桑之垂着眼的时候,神情异常安静,他肤色白皙,唇色却是嫣红,最有生机的美貌便是形容他的。 苍蛟看着这样灵动鲜活的面容,竟是心头微微一软——当初他还年少的时候,也是英姿勃发,可现在,皮相纵然还在,但也只剩下拂袖和阴沉。 桑之这样事实摆在眼前却仍不死心的态度他确实不懂,但苍蛟也似乎能明白桑之这样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心。 所以踌躇了片刻,苍蛟微微一颔首,道:“罢了,这次我便答应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桑之小美人~吸溜 第55章 误解 桑之目光动了动, 最终低声道:“多谢。” 苍蛟听到桑之这话,神情稍微起了一点波澜, 但他仍是什么话都没说,将手一挥,便纵身化光而去。 桑之自己在原地坐了一会,便坐了起来, 他一挥手,原本他躺着的地方便出现了一个与他别无二致的傀儡。 桑之默默掐诀, 使了隐身术,就也转身离开了。 离开之前,桑之犹豫了片刻, 还是隐着身, 去了一趟天帝居住的山洞。 现在是半夜,但天帝居住的地方却仍是亮如白昼, 因为墙壁上都镶嵌着大颗大颗的夜明珠。 桑之从铺着毛毡的洞口,缓步走进去,走几步,心情便复杂几分。 可以看得出来,苍蛟仍是在天帝身上用了心, 不然不会找来这么多东西来布置洞穴。 但这一点却是桑之自己想错了。 这洞穴都是天帝布置的, 苍蛟之前威风的时候就隐居在此处, 那些天神还有各方妖鬼送给苍蛟的奇珍异宝苍蛟便尽数丢弃在这里。 过了这么多年,天帝重新回到这个地方,只看到珠宝蒙尘, 一片狼藉,心中不忍,便强撑着默默收拾成了现在的模样。 至于苍蛟,倒并不怎么在乎这些,反正他也不住在这里——因为这个地方总让苍蛟想起他往日做下的傻事,只能让他觉得自己无比失败。 现在苍蛟离开了,这里便只剩下天帝一个人。 夜明珠把整个山洞照得透亮无比,天帝就静静靠在一张白玉做成的长案上,一手支乩,长发遮去了他半边面容,露出的那半边偏偏却陷在了一片阴影里。 也看不清他究竟只是在沉思,还是睡着了。 这样一个人。 桑之蓦然心中一痛。 天帝即便是最狼狈的时候也从不曾露出多么落魄的神情,桑之以前就是最喜欢他这个样子。 可最后呢。 一切都是假的,人都是假的。 天帝即便是到谎言揭穿的前一刻还在骗他,骗他当初的谢清霄并不是天帝自己。 不过想一想也是,天帝如何愿意承认? 宁愿变出一个假的谢清霄来骗他,都不愿意告诉他事实,枉费他…… 想到这,桑之垂眼默默自嘲地笑了笑,攥紧了拳头。 都到了这个地步,自己还在奢求什么? 桑之问自己。 无非是不甘心罢了。 不甘心自己爱过的,恨过的,都是假象;不甘心自己爱情不过是别人鼓掌之间的一场游戏。 锐利的指甲掐进掌心,剧痛让桑之微微清醒了几分,随后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准备离去。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直静静垂着眸子的天帝忽然睁开眼,语气冷淡地开口道:“既然来了,又何必躲躲藏藏的?” 天帝的话语里带了几分嘲讽,桑之听了,简直无地自容,抿抿唇就想逃走,而偏偏在这个时候天帝又道:“无论如何你还是不信我,到这个时候都要来盯着我,看我有没有小动作,是么?” 天帝的这番话让桑之迈出的步子骤然顿住了,天帝说的人是……苍蛟? 桑之心中是十分好奇天帝当年和苍蛟的一段情的,虽然苍蛟现在对那段感情视若弃履,而天帝对此也讳莫如深…… 于是桑之顿住了步子。 天帝能够觉察到桑之停住步子的动作,他目光动了动,缓缓站起身来,伸手拽过一旁的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 桑之屏住了呼吸,他心情紧张地看着天帝目光中带着几分灼烫走了过来——他鲜少看到天帝这般失态的模样。 走到距离桑之几步之遥的地方,天帝总算是停住了步子,他忽然自暴自弃地冷笑了一声,然后道:“你这几日总是拿桑之的事情对我冷嘲热讽,我要解释你也不想听,现在是终于愿意听了么?” 桑之愣住了。 冷嘲热讽? 他接触到的苍蛟都是异常平静乃至冷漠的,很难想象冷嘲热讽这个词会被用在苍蛟身上,果然是因为感情太深,太执着了么…… ‘苍蛟’不说话,天帝便当做他默认了,因为他知道,这个地方布下了层层屏障,除了苍蛟没人能来。 “阿陵。”天帝静静唤了苍蛟的名字。 而桑之心里又是一动,阿陵?这是苍蛟的名字? “过去的事都是我的错,可现在你还要再错下去么?桑之是无辜的,我们的之间的事,我们私下解决不好么?为什么要牵扯上桑之一个外人?” 原本桑之听到天帝的前一句话心中还稍微有些触动,但天帝最后一句话却是彻底把他打入了冰窟中。 外人? 桑之的喉咙中忽然泛出一丝腥甜,他有些想哭,却更想笑。 原来从始至终,他都是一个外人? 天帝知道苍蛟嫉妒心很重,这会见他不说话,以为他还要自己继续解释下去,便默默叹了口气,轻声道:“我和你之间几万年的感情,有谁能够比得了?” 桑之宛如当头被泼下一盆冷水,他紧紧地攥着拳头,几乎要咬着牙笑出声来。 此刻的桑之五脏六腑都是冰凉绞痛的,纠结在一团,他听着天帝亲口对他人说着这般缱绻的情话,在想着天帝当初还是谢清霄时对他说的那些话,第一次觉得,自己的人生如此可笑…… “阿陵……”天帝尽量放缓了声音又低声道,他想劝说苍蛟尽快放走桑之,因为苍蛟现在的性情连他都捉摸不定,万一苍蛟什么时候动怒杀了桑之,那…… 桑之这一次再也没有忍住,但他没有说话,只是猛地上前一步,狠狠推了天帝一把,看着天帝摔倒在地,他咬着牙克制着让眼泪不掉下来,然后转身就跑。 只是这么一瞬间的接触,天帝便骤然一惊。 他嗅到桑之身上的味道! 想到方才桑之把自己说的所有的话全部都听了过去,天帝简直如坠冰窟,他几乎可以想象得到桑之是有多么的心痛欲裂。 “桑之——!” 桑之遥遥地听到身后天帝带着几分惊慌和恐惧的声音传来,他感觉到天帝的情绪不似作伪,但之前的那些事实已经让他足够绝望了。 为了避免天帝给自己带来的影响,桑之索性自我封闭了听觉,然后拈一个御风诀,漫无目的地便朝前飞。 他也不知道自己也要去哪里,但他知道他要离开那个人,他再也不想见到满口谎话的骗子了! 冷风吹在脸上,宛若利刃一般,但桑之觉得这都比不上天帝带给他的痛的万分之一。 也不知道飞了多久,桑之都忘了自己身体还没有跟内丹太好融合,竟是不受控制地直往下坠。 起初桑之是害怕的,但渐渐地,他忽然觉得,死也没什么可怕的,死了不是一了百了么? 这么一想,桑之便默默闭上了眼。 片刻之后,桑之没有感觉到身子被摔成无数片的剧痛,只感觉一团水流将他紧紧地包裹了进去,有强大的水压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 等桑之猛地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已经在海里了。 头顶是深蓝一片,光在还更高更远的地方,游鱼从身边滑过,无数的水泡从桑之的身边冒出来,桑之努力地伸出手,想要挣扎——水中窒息的感觉比那种淋漓尽致的痛苦更让人难受。 然而因为他的挣扎,很快,头顶那仅存的一线光都逐渐消失不见,越来越冷,越来越黑,泰山压顶的一般的水压挤压着桑之的身躯和五脏,他渐渐地失去了意识…… 可就在最后一刻,桑之快要闭上的眼前绽出了一道极为强烈的紫光,伴随着便是一声龙啸,无数的水流在桑之身周盘旋着移开,像是被一股极大的力量给吸走了。 接着,一条巨大的蛟龙便出现在了海水中,下一刻,桑之便被托卷着带出了水面。 带着咸腥海水味的海风吹到脸上,桑之虚弱地连连咳喘了好几口,然而就在他稍稍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缠绕着他的龙身居然已经化成了人形…… 而之后桑之便发觉……搂着他的那只手臂是光裸的,苍蛟的身上更是不着寸缕,苍白精赤的胸膛就这么紧紧地贴着桑之的后背。 桑之还没来得及尴尬,苍蛟便抬手将一个东西塞进了他的嘴里。 那东西带着几分温度,吞入腹中瞬间化为一股热气窜进了桑之的四肢百骸,桑之挣扎了几下,便低头哇得一声将喝下去的那些海水尽数吐了出来。 苍蛟目光一动,足下一点,便抱着桑之降落到了海边的沙滩上,随后他便放开了手。 桑之很快便趴在海滩边,大吐特吐起来。 苍蛟见状,目光一动,抬手一展,身形变换之间一身黑色的长袍便严丝合缝地贴在了他的身上。 只见苍蛟动了动手指,系上腰带,便赤着脚踩着柔软的细沙走了过来。 桑之现在有些害怕见到苍蛟…… 苍蛟把自己的内丹给了他,现在他脑子一热,寻了轻生的念头,苍蛟却还救了他…… 最重要的是,天帝说的那些话。 天帝说,苍蛟跟他几万年的感情,没有外人能比得上。 一想到这句话,桑之便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情绪去看待苍蛟。 苍蛟是无辜的,他也是被害者,可桑之却分明觉得不甘心…… “好好的,寻什么死?”苍蛟淡淡道,随后他轻哼一声,“要死也把内丹还我再死。” 苍蛟说话向来也听不出什么语调,而桑之心中有鬼,这会听到这话,顿时气血上涌,便一咬牙,伸手按上丹田就想把内丹取出来。 第56章 相见 然而他刚这么一动便被苍蛟出手定住了。 苍蛟按着桑之的肩膀, 居高临下地淡淡道:“死就能解决一切问题么?还是说,你只是个只会逃避的懦夫?” 苍蛟这句话让桑之的心陡然一阵抽搐, 随即他的手便攥成了拳头。 “天帝跟你说什么了?”苍蛟忽然问。 桑之没料到苍蛟会突然这么问,一时间也愣住了,随即他反应过来,确实, 自己个天帝的内丹都是苍蛟给的,苍蛟怎么可能对二人的动静丝毫没有觉察。 想到这, 桑之却忽然扯了扯嘴角,笑道:“你来找我,就不怕他跑了?” 苍蛟冷笑, “他不敢, 也不能。” 苍蛟冷笑时候的语气异常冰寒,带了几分冰锥一般的彻骨, 让桑之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似乎是看出桑之没有寻死的意思,苍蛟便一把提起了他的后颈,准备把他抓回去,偏偏在这时,桑之开口道:“等等!” 若是旁人这么喊, 苍蛟只怕是已经一掌拍了出去, 但面对桑之, 他总是莫名地有耐心,所以这会,苍蛟眉头一动, 不悦地道:“你想做什么?” 桑之看了一眼苍蛟,淡淡道:“我想去看看我的两个朋友,看他们现在过得怎么样。” 苍蛟听到桑之这句话,目光一闪,“你说的是邀月?” 桑之微微睁大了眼,苍蛟知道自己所料不错,便又道:“还有谁?” 桑之听到苍蛟这个问题,抿了抿唇,忽然轻笑,“什么时候你也喜欢管人闲事了——” 桑之这话还没说完,苍蛟目光一冷,抬手便将他一把推进了尚且波涛汹涌的大海里。 桑之陡然坠入海中,毫无防备,而且他正准备开口说话,稍一挣扎,无数的海水便从他口鼻处灌入,带来一阵腥咸刺痛的感觉。 苍蛟的喜怒无常桑之是领教过的,可他没料到苍蛟会喜怒无常到这种程度。桑之捂着口鼻,痛苦地在海水中挣扎了几下,不过这一次他并不是要寻死,所以也就没有放弃挣扎,等他好不容易从海水中仰起头的时候,便看到苍蛟虚虚地漂浮在海水上空,静静地,冷冷地看着自己。 远远地隔着一层海水看到苍蛟这个目光,桑之微微一愣,他似乎从苍蛟的眼神里看出了许多原本不存在的情绪。 十分复杂,而且纠葛众多。 潜在水底,桑之跟苍蛟对视了一会,竟是有些心悸,就在他实在受不了,准备扭头浮出水面的时候,苍蛟长袖一挥,一股水流便把桑之托卷着从海中漂浮了起来。 “走!”苍蛟低喝一声,那水流居然在一瞬间化成了一条水龙,桑之微微惊呼一声,便躺在了水龙的背上。 “你要干什么?”桑之从水龙背上挣扎着爬起来,有些惊怒地道。 苍蛟冷冷一笑,“我要干什么,与你何干?你什么时候也喜欢管人闲事了?” 桑之原本还有些恼火和奇怪,听到后面这句话,心思稍稍一动,竟是有些好笑。 苍蛟竟然是在跟他赌气。 · 小院子的门半掩着,门里叽叽咯咯叫个不停,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正追逐着几只小小的黄鸡,满院子里跑。 这个小男孩便是季沉和邀月的第一个孩子。 至于为什么长得这么快? 那就要问邀月了。 当年邀月被季沉孵化的时候也耍了一点小心思,其实带了灵力的蛇,无需几载,只要几天便可化作人形,他只不过是为了更方便跟季沉同床共枕才耍了那么些把戏。 而他们的这个儿子倒是跟邀月心有灵犀一般,先是迟迟不肯出来,后来也迟迟不肯化形,没办法,邀月最后只有吓唬他,方才逼着他化形——不然,季沉每天抱着那么粗一条蛇走来走去也真是够累了,这小子实在是黏糊得紧。 季沉的俗家姓氏是季,邀月没有姓,便让小孩跟季沉姓了。 两人都不怎么会取名字,那日邀月去镇子上找了教书先生,教书先生随便就取了一个字,子文。 邀月觉得这两个字很顺口,季沉也觉得只是字便无妨,于是就暂且这么叫了起来。 “子文,吃饭了。”季沉低头,将手里的盘子和碗筷一一放下,便喊子文过来吃饭。 子文原本在院子里玩了一脸一手的泥巴,这会听到季沉叫他,便欢欢喜喜跑了过来。 子文跑到近前,季沉看到他脸上那脏兮兮的样子,便忍不住皱了皱眉,先低斥一声道:“快去洗洗。”说完季沉又看了一眼院子里和天边,对子文道:“顺便去后山看看你大爹爹回来了没有。” 原本叫子文去洗手,子文是很乐意的,但一听到要去叫邀月回来吃饭,子文便撅了嘴。季沉知道他有些害怕邀月,但孩子心性嘛,总是这样,于是他便放软了声音,道:“子文快去,再不去一会二爹爹给你做的鸡蛋羹可就冷掉啦。” 子文是最喜欢季沉做的鸡蛋羹,听到这话,撇了撇嘴,便扭头跑去了后山。 季沉看着子文跑远的背影,默默笑了笑,便抬手继续将手中的碗筷给一一放置到桌上。 碗筷都整整齐齐地摆好,桌子上几碟新鲜的菜肴也都冒着热气。 季沉轻轻舒了一口气,扶着腰坐下来,无意识间摸到自己的小腹,脸色不知怎么的,渐渐就多了几分凝重。 他现在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同子文一点都不一样。 当初怀子文的时候,子文可是热闹得很,三天两头把他折腾一回,虽然折腾得季沉有些受不了,但感受到孩子的活泼,季沉便很开心。 可现在这个…… 按子文的说法来看,现在这个孩子应当是比子文还要能吃,可为什么季沉的肚子却迟迟不见大起来? 而且,这孩子也着实是安静得不像话了。 邀月起先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但他用灵力查探之后发现孩子一切完好,便放心地对季沉道,这个孩子一定要比子文听话懂事很多。 季沉听了,算是得了几分慰藉,但这几日心里仍是惴惴不安。 “季沉!”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传入了季沉的耳中。 季沉微微一惊,随即便站起身,有些难以置信地道:“桑之?!是你吗?” 季沉话音刚落,一个白衣少年便微笑着从前门走了进来。 之前见到桑之还只是猫的形状,现在见到这样秀美灵动的一个少年,季沉除了高兴,更是发自内心的喜欢。 而且桑之微笑时候的模样异常温和动人,一点都没有生疏感。 季沉两步迎上去,桑之看了看季沉的肚子,倒是忍不住讶然道:“孩子出生了?” 季沉没料到桑之一开口便是问这个,垂眼腼腆地一笑,随即羞涩地点了点头。 桑之见状,心中也十分高兴,便又问:“孩子呢?” 季沉微微一笑,道:“我让他去后山上叫邀月了。” 桑之哦了一声,拉着季沉的手就往里面走,走了两步,季沉目光忽然一动,默默皱眉,攥紧了桑之的手,便低声道:“你……有没有觉察到什么?” 桑之今日一来也觉察到季沉有些不同往日,倒更像是在天庭时候的模样,这会他更是猜测季沉是不是已经恢复了记忆? 而季沉感觉到一股强大而陌生的威压,背后便不免起了一身冷汗,就在他想要拔剑的时候,一个淡淡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是陪桑之来的,你放心,我不会杀你。” 话音刚落,一个黑色的身影便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大门口。 季沉一见这人,顿时心中一惊 。 “苍蛟?!” 桑之和苍蛟都没料到季沉居然会认识苍蛟,二人脸色都变了,而苍蛟神情一冷,便皱眉道:“你是谁?怎么会认识我?” 季沉被苍蛟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威压逼得默默退后了一步,随后他摇了摇头,道:“我不认识你,但天庭所有人都见过你的画像。” 季沉这话一出口,桑之和苍蛟原本紧绷的神情倒是一下子松懈了下来,苍蛟一拂袖,顿时冷哼一声道:“天帝倒还真是挂念我。” 桑之不希望再牵扯到跟天帝相关的话题,这会便道:“坐下说话吧。” 苍蛟不动。 桑之见状,眉头微微一挑,却也懒得理他,便拉着季沉走到饭桌旁坐了下来。 二人刚坐稳,子文便从外面一路风风火火闯了进来,他啪的一推门就往前冲,冷不丁就撞到了苍蛟的身上。 苍蛟目光一冷,差点便下意识地一掌拍了下去,不过还好,他克制住了自己,只是抬手提起了子文的领口,便冷冷道:“哪家的小鬼,走路不长眼睛么?” 子文性格也是跟邀月一般,这会听到苍蛟训斥他,便立刻抬起头,张牙舞爪地道:“你才小鬼呢!这是我的家!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苍蛟听到子文这话,目光一动,扭头便看到一脸担忧的季沉站了起来。 “二爹爹这里有个坏人欺负我!”子文大喊。 季沉脸色愈发不好看了,一旁的桑之见状,正想让苍蛟放人,苍蛟倒是自己挑了挑眉。 “你儿子?” 问完苍蛟倒是也不等季沉回话,便将手一松,子文立刻扑通一声从半空中掉了下来,摔了个屁股蹲。 小孩子细皮嫩肉,哪里经得起这么一摔,他当即便坐在地上哇哇地哭了起来。 季沉见状,又是心急又是恼怒,但他也知道苍蛟是个什么样的角色,这会便只有强忍着心疼,一路走过去,想要把子文抱到自己身前来。 偏偏这个时候,子文一吸鼻涕,一咕噜就从地上爬来起来,然后他恶狠狠气鼓鼓地瞪着苍蛟,便一头撞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苍蛟对子文产生了好奇心……准备把子文收了,收徒那种咳咳咳 第57章 失踪 苍蛟没料到子文居然这么胆大妄为, 一时间也没来得及闪躲,居然被子文重重撞上了小腹。 子文原型是蛇, 蛇头本来就硬,而蛟龙的小腹处又是最柔软的命门,所以苍蛟竟是被子文这么一撞撞得皱了眉头。 下一秒,子文就被苍蛟阴沉着脸, 拎着后颈的衣裳给提了起来。 季沉见到子文这般,实在是吓得不轻, 正想上前一步,求苍蛟不要迁怒子文,苍蛟却仔细端详了在他手底下张牙舞爪的子文两眼, 笑了。 “小家伙, 你叫什么名字?” “哼!”子文仰着脸,拿鼻孔出气。 苍蛟还真是从没见过这般有趣又有气性的小孩, 目光动了动,忍不住又道:“你倒是和你爹,一点都不像。” “他是像我。” 一个突兀的声音在这时插了进来。 苍蛟眉头一动,抬头看去,邀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院子里了。 邀月对着苍蛟拱一拱手, 低声道:“小儿不懂事, 还请你高抬贵手, 放了他吧。” “邀月。”桑之却在这个时候默默开了口,“苍蛟没什么恶意,你不用误会。” 桑之不知道是为什么, 自从有了苍蛟的内丹之后,他总是莫名能够觉察到苍蛟的心思。 他能感觉到苍蛟对很多时候并没有恶意,只是在极北之渊被关的太久,导致他性格阴沉,不苟言笑罢了。 还有……苍蛟身上那经年累积的戾气。 这会桑之出口替苍蛟说话,季沉和邀月都微微吃了一惊,苍蛟更是拿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了桑之一眼——不过他确实没什么恶意。 目光在场中扫视一圈,苍蛟没什么神情变化地轻哼一声,便将子文给放下了。 不过这一次,他没有直接让子文摔了个屁股蹲。 子文被一股极其霸道却从容的力道给托着,安安稳稳地降落到地面,他愣了片刻,忽然冲着邀月道:“大爹爹!这个人好像比你还要厉害哦 !” 子文这句话说出口,邀月的脸色当即就变得古怪异常,而苍蛟微微一愣,倒是哈哈大笑起来。 苍蛟原本觉得子文性格十分傲慢不屈不挠,很有点他自己当年的风范,便忍不住注意起来,现在子文这么一夸他,他倒是莫名又对子文生出几分好感。 但苍蛟也不是一个习惯于被人拍马屁的人,他笑完之后,看了一眼子文,道:“你爹只不过是不喜欢在人前炫耀罢了,我们二人的修为其实不相上下。” 子文听到苍蛟的话,顿时瞪大了眼,道:“真的呀?” 苍蛟颔首:“真的。” 苍蛟这话确实不错,但那也是全盛时期的邀月了,这会邀月听到苍蛟的话,反倒有些惭愧起来——自从给季沉换血之后,他也疏于修炼,现在自然是及不上苍蛟的。 而季沉这会看了看苍蛟又看了看邀月,再看了看现在缠着苍蛟的子文,神情动了动,便道:“饭菜都快凉了,不如一起吃个饭,有什么事在饭桌上说也好。” 苍蛟其实一开始便嗅到了饭菜的香气,他其实也有些怀念人间的饭食,毕竟这些年来他在极北之渊过的就是茹毛饮血的日子。 而子文听到季沉这话,忽然抬头瞅着苍蛟道:“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吃?我二爹爹做的鸡蛋羹很好吃的!” 子文态度转变之快,是所有人都预料不到的,但子文是个孩子,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也没人觉得他是在骗人。 所以苍蛟看着子文这般,稍一思索,倒是一把将他托了起来,然后他便似笑非笑地看向邀月道:“既然你儿子都这么说了,那我便叨扰一顿了?” 邀月连忙说‘不敢’,而苍蛟本来也就是客套一番,随后便抱着子文走到那堂屋中间的饭桌前去坐下了。 剩下三人对视一眼,便也依次就坐。 桑之跟邀月坐在苍蛟两侧,季沉坐在苍蛟的对面。 子文性格活泼爱动,一直在苍蛟身上蹭来蹭去,邀月和季沉好几次都觉得苍蛟会发怒,但苍蛟居然没有,反而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别人都怕他,就这个小孩子不怕他,倒还真是奇了。 季沉原本也还一直担心着子文会做什么让苍蛟不满的行为,后来观察也发觉子文虽然看起来放肆,但并不傻,只是在苍蛟的肩膀和胸口处乱蹭,手也规规矩矩地放着,并没有带什么侵略的行为。 所以看了这么两眼,季沉便回过头,默默给邀月夹了两筷子的蔬菜。 邀月自己心思也比较粗,现在观察到子文跟苍蛟的情状便也不想去管,最后他便凑过来,笑着跟季沉低声耳语起来。 苍蛟也是个细心人,看到邀月跟季沉这般情状,怎么会不觉得奇怪。 两个男人,却有一个孩子,而子文又确切是蛇,那这孩子…… 苍蛟摸了摸怀中子文的额头,忽然觉得事情实在是很有趣。 稍加思索,苍蛟忽然道:“我同这孩子倒是很投缘,想收他做徒弟,你们觉得如何?” 苍蛟这么一开口,季沉和邀月皆是一惊,就连桑之都神情有些不对劲了。 而子文原本在苍蛟怀中蹭来蹭去,这会也停了下来。 苍蛟倒是不太注意邀月和季沉的反应,见到子文停下来,他便撇过头,看了一眼子文,道:“怎么,你不情愿?” 子文立刻摇摇头,然后他笑了笑,回头看向季沉道:“我想啊,但是我听我二爹爹的。” 季沉听到子文前面一句话,差点没心凉了,但后面一句话倒是让他微微松了一口气。 苍蛟闻言,挑挑眉,倒也看向了季沉。 而季沉这会稍一沉默,便回过神来,他抬头看向苍蛟道:“子文尚且年幼,若是修行也未免太早。而子文现在正是爱吵爱闹的年龄,阁下恐怕也吃不消——” “你这是不愿意的意思?”苍蛟默默截断了季沉的话。季沉这会反倒摇了摇头,随后他看着苍蛟的神情,淡淡道:“我无法确定阁下这个决定是否是一时兴起,若是阁下三年之后还有兴趣收子文为徒,我便让子文跟阁下走,如何?” 季沉这句话让苍蛟的神情缓和了几分,而他微微皱眉,思索了片刻,便道:“既然如此,那三年便三年吧。” 季沉有些意外苍蛟会这么说,但苍蛟都说出口了,他也无法反驳,便只有默默点了头。 子文觉察出来季沉的心情不对,这会便自觉地松开了抱着苍蛟脖子的手,从苍蛟身上滑了下来,然后一路小跑到季沉身边,对季沉伸出手道:“二爹爹抱……” 季沉原本心中还微微有些埋怨子文不懂事,但看到子文这幅模样,他一下子又心疼不止地把子文搂在了怀里。 桑之见到季沉和子文这般情状,眼中流露出些许不忍的神色,而苍蛟看着季沉把子文抱在怀里,低声私语的模样,倒也露出几分若有所思的神情。 这顿饭下来,坦然的人倒是只有苍蛟一个,其他人都是各怀心事。 吃完饭之后,苍蛟就要告辞了,季沉抱着子文站在门口,看到苍蛟和桑之要走,想起什么,忽然道:“若是你想收子文为徒,就给子文取个名字吧,也好让他记得你这个师父。” 苍蛟原本觉得三年不过眨眼之间,若是季沉以此为借口狡辩,他也可以直接把子文带走,所以也没把这件事太放在心上。 现在苍蛟听到季沉这话,倒觉得季沉有几分真心,不由得顿住了脚步。 苍蛟走了过来,看着季沉怀里的子文,想了想,他道:“便用凌云的‘凌’字吧,他性格有棱有角,也颇具灵根,想来日后必成大器,这个字,倒是很配他。” 季沉听到苍蛟取的这个名字,倒没有表现出什么异议,点了点头道:“子文,还不快谢谢师父。” 子文这会倒是带了几分老成持重的神色,还学着大人们一般对苍蛟拱拱手,道:“季凌多谢师父赐名。” 子文这么一开口,在场人倒都是愣了愣,而苍蛟则是随即笑了起来。 “我这徒儿倒是聪明得很。” 说着,苍蛟便抬手,在掌心幻化出一颗光滑璀璨的海珠,托着递给了季凌。 “收下吧,算是为师送你的见面礼。” 海珠有避水之效,而邀月的原身是巴蛇,畏惧海水,所以苍蛟这份礼虽然不重,但也算是有心。 子文这会再次道了谢,就把那海珠攥在了手心了。 苍蛟端详了子文两眼,心中觉得异常高兴,又哈哈大笑了一声,便拂袖而去。 桑之鲜少见到苍蛟这般高兴的情状,便安慰了季沉和邀月几句,随后他也跟着苍蛟离去了。 邀月和季沉目送苍蛟离开,二人对视一眼,神色倒是都有些怪异。 · “你说苍蛟是真心的吗?”季沉把子文哄去后山玩耍之后,便跟邀月在屋里商量。 邀月听到季沉这话,思忖片刻,道:“我不知道,但他行为向来古怪,而且,我看他像是真的喜欢子文。” “就是如此,我才担心。”季沉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 “为何?”邀月有些奇怪。 “子文是我们的儿子,你就放心让他这么小便去跟苍蛟修行?” 季沉这句话一出口,邀月便默默笑了笑,随即他伸出手,覆盖上了季沉的手背,低声道:“我也是天生地养,怎么没看到你这么关心过我?” 季沉没料到邀月在这会还有心思开玩笑,瞪了他一眼,正准备说些什么,忽然,他便听到后山处传来一声短促的惊呼。 季沉和邀月目光一凛,随即化光而去。 可等二人到达后山的时候,便只看到一粒海珠在地面咕噜噜的打转——子文不见了。 第58章 何必 季沉一步上前, 捡起了那颗海珠,海珠还是温热的, 带着一点子文的温度。 邀月见状,凝神朝四周查探了一番,忽然便觉察到一缕狼妖的气息。 季沉见到邀月脸色变了,立刻便焦灼地问道:“是什么人?” 邀月目光冷了冷, 刚想开口,一张微微泛黄的纸便从半空中飘落了下来。 他神情一凛, 伸手拽过那张纸,便看到上面工工整整地写着一句话。 ——要想救子文,让苍蛟来白狼族禁地见我。 没有落款。 季沉凑过来一看, 神情顿时变得复杂起来。 而邀月这会便恨恨地咬牙道:“白狼族禁地?莫不是夜湛那个小子?” 季沉看到这张纸便也生出同邀月一般的猜想, 可后面一句话却又大有蹊跷。 苍蛟? 这跟苍蛟又有什么关系? 邀月紧紧攥着纸,脸色变化了片刻, 他便冷笑一声,道:“就凭他,也想引苍蛟出面,我一个人对付他便绰绰有余了。” 说着邀月便扭头想走。 季沉见状,倒是一把拉住了邀月, 他神色微微有些复杂地道:“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说完这话, 季沉忍不住又道:“若那人真的是冲着苍蛟来的, 想必是苍蛟的宿敌,也未必就是夜湛啊。” 这一层邀月何尝没有想到,然而他犹豫了片刻, 没有做声。 季沉看着邀月,便猜到了他的心思——邀月心高气傲,在事情无法确定之前,让他这么贸贸然去求苍蛟实在是太过为难他。所以他方才才会那么急切地想要亲自去白狼族,为的就是不让季沉说出这些话来。 默默叹了一口气,季沉伸手握了握邀月攥紧成拳的手,低声道:“我知道你为难,这次我去求他。” 邀月听到这话,心中一动,顿时生出些许复杂的情绪来,最终他自己也叹了口气,反手握住季沉的手,道:“罢了,我同你一起吧。” · 清辉阁 温仪正在书柜中翻阅一些过往白狼族族史,忽然,夜湛便闯了进来。 温仪连忙回头,便看到夜湛神色诡异地提着一个不断挣扎却发不出声音的孩子朝这边走了过来。 迟疑片刻,温仪看着夜湛的眼神,默默道:“赤龙?” ‘夜湛’听到温仪这句话,勾唇一笑,道:“你眼力倒是不错。” 温仪眉头微皱,走上前来道:“你抓这个孩子作什么?” 赤龙冷冷一笑:“自然是要引我的仇人出来。” 温仪目光动了动:“你是说苍蛟?”然后温仪便仔细地端详了赤龙手中的子文两眼,随即他又皱眉道:“这孩子不是龙族也不是蛟类,他是蛇,你会不会抓错人了?” 赤龙就知道温仪心地善良,喜欢替旁人开解,这会他倒是也懒得解释,只神色诡异地笑了笑,方道:“抓错了又如何?这小子天赋异禀,我吃了他也能增长不少功力。” 赤龙这话本就是开玩笑,谁料温仪听到这不由得一惊,随即他目光一冷,唰得便抽出那把龙牙剑,直指赤龙,道:“把孩子放下!” 温仪认了真,赤龙倒是有些始料不及,他抿了抿唇,不由得攥紧了提着子文衣领的手,但这又引得子文一阵挣扎。 “我让你放了他!”温仪目光愈发冰寒,还带了几分愤怒的神色,“堂堂赤龙,为了报仇居然就开始做这种龌龊勾当了么?” 温仪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却偏偏戳中了赤龙的伤处。 当年苍蛟骗走赤龙的内丹也是用了龌龊手段,苍蛟故意装作受伤的模样,让身为同类的赤龙起了怜悯之心,用内丹替他治伤。 可就在治伤的途中苍蛟的同伙居然出手暗算赤龙,而后苍蛟就被那人带走了。 赤龙失去内丹之后,便被不少小妖暗算,奄奄一息之际,偏偏那个小子又出现了。 赤龙被挫骨扬灰,他耗费了所有的力气才藏住自己一颗龙牙,并将自己最后一缕魂魄附着在上面。 后来,赤龙得知,苍蛟取代了他的位置,辅佐了新的天帝,方才明白当年究竟是怎样的一场计谋。 再之后,苍蛟也被天帝困在了极北之渊之中,赤龙便在心里猜测,或许是当年的事情败露,小太子,也就是当今的天帝,怜悯他的遭遇便将苍蛟给囚禁了。 可赤龙哪里知道,如今的天帝根本就不是他当年护送的那位小太子了。 想到这一层,赤龙便觉得,自己再卑鄙无耻些也比不上苍蛟,于是他冷笑一声,竟是猛地出手,一把封住了温仪的行动。 随后他便走到温仪身前,缓缓地,拔出了温仪手中的龙牙剑。 “当年的事,是苍蛟暗算我,所以我这叫以毒攻毒。” 说完这话,赤龙又觉得这像是自我辩解,于是他便嘲讽般地笑了一声,道:“我都沦落到了如此境地,还在乎那些所谓的善恶么?只要能报仇,我不惜一切代价。” 温仪静立不动,半晌,他微微叹了一口气,上前一步道:“可这样,你又同当年的苍蛟有什么区别?” 赤龙见状一惊,“你不是被封住了么?” 温仪默默摇摇头:“夜湛的身体用的还是白狼族的功法,你封不住我。” 说完这句话,温仪观察着赤龙的神情,又抿了抿唇,低声道:“当年的赤龙,跟随着黄帝征战八方,何等威仪。而苍蛟也已经身败名裂,你又为什么要为了这样一个败类毁坏自己的名声和原则?” 温仪性格纯良,所以他这番话也是发自肺腑,而赤龙这么多年来,早已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所遇到的也都是贪婪狂妄之人,这导致他对世人愈发失望。 现在温仪这么一开口,赤龙竟是心中微微动了动,面上露出了些许迟疑之色。 见到赤龙尚且迟疑,温仪连忙趁热打铁道:“不如你把孩子交给我,若是苍蛟能来,我帮你杀他,如何?” 赤龙闻言脸色动了动,随即冷笑道:“我若是把孩子交给你,我便没有了筹码,到时候你帮或是不帮不都是由你自己说了算?” 温仪沉默了。 赤龙看着温仪的神情,便觉得他也是靠耍嘴皮子想要空手套白狼的,正想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忽然听到温仪静静开了口。 “若是如此,我可以把我的内丹给你。” 赤龙听到温仪这句话,不由得去看温仪的眼睛,而温仪眼中的那片坚定和澄澈让他生出了几分诧异。 半晌,赤龙淡淡道:“也好——” 然而他话音刚落,脑子便一阵剧痛,随即他便听到身体里传来一阵冷笑声。 是夜湛,夜湛又趁虚而入了。 温仪看着赤龙古怪的脸色一开始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之后听到夜湛熟悉的笑声便慌忙道:“夜湛!你别急着出来!” 可温仪这话还没说完,面前的夜湛便长出一口气,懒洋洋地松了松肩膀,然后对着温仪笑道:“前辈,这次要不是他同你说话入了神,我恐怕还没这么容易出来,这赤龙,说话出尔反尔,霸占我的身体这么多天都不还给我,实在是可恶!” 温仪听着夜湛的话,心里愈发难受了。 赤龙要是听到夜湛这么说,兴许便会认为是自己故意引导他,让他放松警惕,好让夜湛出来,苍蛟的事便……思及苍蛟,温仪心中微微一凉,便抬头看向夜湛道:“夜湛,我们得赶快离开这里。” 夜湛其实方才早就把温仪和赤龙的对话听了个一干二净,但这会,他却故作懵懂地道:“离开?为什么要离开?” 温仪这会也不愿意跟夜湛解释太多,便两步走过去,想要把子文抱起来。 可偏偏这个时候,夜湛眼明手快,一把抱住了那个孩子,随即他轻笑道:“前辈,对不起了。” 温仪看着夜湛的脸色,正觉得不对,一把尖锐的刺便贯穿了他的肩膀。 竟然是龙牙剑! 温仪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夜湛,而夜湛看着温仪苍白而疼痛难忍的模样也忍不住露出几分痛苦的神情。 随即,夜湛便默默别过眼,道:“白狼族的功法封不住前辈你,我就只有得罪了。” 说完,夜湛便猛地一把抽出手中的龙牙剑,然后上前揽住了浑身虚弱倒地的温仪。 温热的血液顺着温仪的肩膀淌出来,夜湛沉着脸,先替温仪止住了血,顺手封住了温仪的五感,然后抱着沉睡的温仪和子文,钻进了一旁的密道中。 夜湛并不想伤了温仪,可他知道,若是温仪清醒着,这件事情便无论如何也办不成了。 夜湛也想引来苍蛟。 他想要苍蛟替他灭了体内赤龙的魂魄。 至于子文,子文他要亲手带给苍蛟,这样也可以博得一点苍蛟的好感。更何况,苍蛟本身恐怕也对赤龙十分避忌吧? 但温仪对赤龙似乎还带着几丝感情,又或者说温仪本身太过良善,不忍心看到任何人死去。 所以夜湛不能让他插手这件事。 抱着沉睡的温仪走进密道深处,夜湛开启了白狼族仅供族长使用的水晶棺,然后将温仪缓缓放了进去。 这里灵气流转,水晶棺内更是放置着一颗巨大的灵珠,即便是温仪在此沉睡,应当也不会出什么危险。 “你明明喜欢他,却还要伤害他,你就不怕他以后记恨你啊。” 就在夜湛抬手想要封住水晶棺的时候,一直被他背在背上的子文忽然好奇地开了口。 子文之前是见过夜湛的。 夜湛其实偷偷来过他家好几次,但都只是看看季沉的近况,偶尔还会送一些小玩意给子文。 偏偏这一天,苍蛟到访,赤龙便在一怒之下夺占了夜湛的身体,将子文给拐走了。 而这时,听到子文这话,夜湛苦笑了一声,方才道:“是我太弱了,我保不住他,也只能这么做了。” “借口!”子文忽然气鼓鼓地道。 第59章 再见 子文这句话戳中了夜湛心中那一点阴暗面, 夜湛顿时有些心虚,但他随后一想, 又觉得小孩子懂得什么?便默默一咬牙,将那冰棺盖上了。 夜湛从小便不受宠爱,要不是父亲早死,并且没有其他的兄弟, 他只怕现在也不能坐到这个位置。 即便是如此,夜湛也仍是担忧。 他知道自己天赋极佳, 但偏偏他父亲生前根本就没有传授他什么有用的法术,他懂得那些,都是全族人都懂的一些皮毛法术。其他族人虽然对他甚是恭敬, 但也只是表面, 而因为他那个姨娘排挤的缘故,平时鲜少有人主动跟他说话。 所以夜湛的性格渐渐变得阴沉暴戾, 下人们看到他都如遇虎狼一般,他的父亲也因此愈发不待见他了。 后来遇到季沉,夜湛觉得,这大概是天底下第一个对他的好的人。 可偏偏又冒出一个邀月。 再遇见温仪,温仪是真心对他好, 比他之前遇到的人, 包括季沉, 都对他好上一万倍。 教他法术,也教他做人的道理,从来不会因为他学不会而恼火, 永远都是那么耐心。 可温仪毕竟是天上的来的前辈,夜湛知道他迟早要回到天上去,所以夜湛虽然心里舍不得温仪,但也一直保持着若即若离的态度。 他害怕……又遇见一个季沉…… 可到了现在,几次误会,他跟温仪之间那一点默契都几乎被那些误会消磨殆尽…… 越想,夜湛便越觉得老天对他实在是太不公平。 现在有这样的一个机会,他是再也不想放手。 只要他变强了,他就有能力能够挽留他想要挽留的人。 子文看着夜湛盯着冰棺里的温仪微微出神,那眼神里带着一股极其强烈的占有欲,这让子文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原本想要说出口的话,也在这一刻吞进了肚子里。 这人好可怕啊…… 子文在心里默默地想。 合上了冰棺的盖子,夜湛背着子文从密室里走出来,子文就靠在他的肩膀上。 感觉到夜湛并不想杀自己,子文便开口道:“如果你想找我师父,你劫持我应该是没什么用的。” 夜湛目光一动,随即哂笑一声道:“你个小孩子,你懂什么?” 子文最不喜欢被人这么说,立刻便瘪嘴道:“我师父一看就是刚强的个性,如果你拿我去威胁他,他一定不会答应的。” 夜湛听到子文这话,倒也觉得有趣,不由得道:“你怎么就知道我是要拿你去威胁他?” 子文顿时噎住了。 夜湛见状,轻笑一声道:“放心,我虽然不是那么喜欢你,但也不讨厌你。咱们也算是相识一场,我不会那你去威胁什么人的。” “真的?”子文趴在夜湛肩膀上,好奇地道。 夜湛点点头:“真的。” 子文哦了一声,立刻道:“那我饿了!” 夜湛:“……” 子文继续聒噪:“你不是说我不是人质吗?那我到你家来,你也应该好好招待我——” 子文话音还没落,便被夜湛忍无可忍地捂住了嘴巴,最后夜湛阴沉着脸,拎着子文拎到外面的屋子里,然后一把墩到放着点心的桌子上,再指着桌子上的点心盘便道:“吃。” 子文屁股被墩得有些疼,这会他看到点心,便对着夜湛做了个鬼脸,然后低下头来,一抓一把,开始大吃特吃。 夜湛在一旁看着子文这幅模样,有些头疼,但想着子文只是个小屁孩,便也没有去管他。 子文吃东西吃相很是难看,不但吃得到处都是,还不停地吧唧嘴。 不光吃得到处都是,吧唧嘴,子文还不停地问夜湛问题:“你们这个糕为什么是咸的?” “咸的好吃。” “可这个为什么又是甜的呀。” “……” “这个是梅花糕吗?唔~好吃~” “……” “嗝——” 夜湛在一旁盯了他一会,实在是对这个小疯子忍无可忍,便扭头出了门,把门给关上,然后自己又去了密室。 子文在关上门的前一刻还在大吃特吃,在关上门的那一刻,他便一下子目光一闪,从桌子上啪嗒一声跳了下来。 接着子文便吭哧吭哧地搬了一边的小凳子,搭到那个开着的窗户旁,然后爬了出去。 跑了。 · 夜湛回到了密室里,温仪静静躺在那,面色十分平静,但带了几分苍白。 看着温仪肩膀上的伤口,夜湛忽然深深吸了一口气,移开了冰棺的盖子,然后低下头去,一点点把那染血的衣料给撕下来。 温仪洁白的肩膀露出来,那个伤口也呈现在了夜湛的眼皮子底下。 是一个一寸来宽的伤口,虽然已经开始愈合,但也看得出来,异常地深。 夜湛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指尖开始凝聚起真气,然后缓缓地覆盖上去,一点点将那伤口抚平。 然而,就在最后一刻,一只手忽然攥住了夜湛的手腕,夜湛心中一惊,抬头便对上了温仪那双冷如霜雪的眸子。 夜湛心中一颤,刚想出口辩解,便被温仪猛地出手,定了身。 夜湛被这么定住,眸子里是急切,也是难堪。 而温仪微微吸了一口凉气,抬手拢好了衣裳,便从冰棺里走了出来。 “夜湛,我不欠你的,你为何要这么对我?”温仪看着夜湛,静静的询问出声。 夜湛眼睫微微一颤,最后他默默闭上了眼。 温仪其实听见了方才夜湛同子文的对话,但他实在是不相信,夜湛居然会对他存了那样的心思? 所以现在温仪想要问清楚。 而夜湛这样的表情,更是让温仪心有不安。 心一横,温仪开口道:“方才你同那个孩子说的那些,可是真的?” 夜湛没料到温仪居然全都听见了,一时间心神动荡不止。 而温仪凝视着夜湛闪躲不止的眸子,心也不由得一点点沉了下去。 偏偏在这个时候,密室外面传来了一股极其强势的能量,似乎在冲击密室。 温仪对这股力量有几分熟悉,稍一思索,便知道是谁了,他目光一凛,抬手便将夜湛隐了身。 接着,温仪便径直推门,快步走了出去。 果然。 门外此刻立着两个人,一个孩子。 子文就被季沉抱在怀里,对着那密室指指点点,而一个白发黑袍的男子眸中尽是深沉晦涩的情绪,目光就牢牢地盯着出来的温仪,看得温仪头皮发麻。 子文一见到温仪,立刻便道:“就是他,就是他要帮我被夜湛抓起来了!” 温仪听着子文的话,再看着这来的几个人,才发觉自己真的是小看的子文。而季沉认识温仪,见到温仪手臂上有伤,便连忙道:“温仪你伤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大碍?” 温仪默默摇了摇头,而苍蛟目光如电的在温仪身上扫过,忽然道:“你见过赤龙。” 温仪心中微微一惊,知道苍蛟跟赤龙之间的恩怨,这会他迟疑了一下,便道:“确实见过,他先前一直藏在白狼族中,上次被我发现,便逃走了。” 苍蛟听到温仪这话,顿时露出几分失望的神色,而这时子文却忽然道:“那个附在夜湛身上的另外一个魂魄,是不是就是那个赤龙呀!我看他凶得很,夜湛还讲道理,他是一点都不讲道理!” 温仪没料到子文居然会注意到这些,心里暗暗叫着不好,而这时苍蛟的面上已经露出几分怀疑的神色。 而季沉觉察到气氛的不对,便摸了摸怀里的子文,低声道:“这样吧,既然子文已经找到了,我和子文便先离开,其他的事,以后再说,如何?” 苍蛟听到季沉这句话,目光动了动,正想开口答应,子文忽然开口喊道:“密室里肯定有人!” 子文这句话一出口,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而子文见着季沉和苍蛟都有些怀疑的神色,忽然转了转眼珠,道:“有没有人你们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么?就算我说错了,去看一看总没有什么关系的。” 季沉跟苍蛟对视一眼,苍蛟便道:“你带子文在这里等着,我进去看看。” 温仪见状,便知道若是被苍蛟寻到了夜湛,夜湛八成是要丧命,忙上前一步道:“这是白狼族禁地,旁人没有开门的法子,闯进去是会出事的。” 温仪不阻拦还还好,这么一阻拦,苍蛟倒是看出几分端倪来,随即哼笑一声道:“那你替我打开不就行了?” 温仪微微一怔,随即他咬着唇,默默摇了摇头:“恕难从命。” 苍蛟顿时冷笑一声,一掌推开温仪,便纵身闯了过去。 几乎是在苍蛟一掌劈开那密室大门的同时,里面也传出一股跟苍蛟极其相似的真气。 两股真气撞到一起,飞沙走石,苍蛟自己都不由得退后了一步。 而这时,双目通红的夜湛便从里面缓缓走了出来。 季沉见到这样的夜湛,心中咯噔一声,便抱着子文默默退后了一步。 “好久不见了,苍蛟。”夜湛看着苍蛟,发出一声切齿的冷笑,那声音里带着恨入骨髓的情绪。 苍蛟知道,眼前这个身躯只是赤龙的暂时栖身之所,这会便淡淡道:“赤龙前辈,当年我也是遭人蒙骗,以为你已经魂飞魄散,方才占用了你的内丹。现在你魂魄尚在,我可以将内丹还给你。”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料到苍蛟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来,各个神情一变,而赤龙则在这个时候冷笑一声,道:“小子,你惯会骗人,我可不相信你这些把戏!” 第60章 夺舍 苍蛟听到赤龙这话, 脸色微微有些难看,但当年确实算是他间接地害了赤龙, 让赤龙在人间辗转了这么多年还没法转生。 沉默了片刻,苍蛟淡淡道:“也罢,这条命我还给你也无妨。” 说着,苍蛟便卸去了全身的防备, 默默闭上眼,张开了手。 而赤龙看到这一幕, 不清楚苍蛟到底是在作假还是真情实意,只皱着眉头看着苍蛟不动。 季沉能觉察到自从被赤龙上身之后,夜湛身上就平添许多阴狠的戾气, 现在苍蛟又做出这种举动, 实在是让他不得不担忧。 而赤龙死死地盯着苍蛟看了半晌,忽然露出一丝诡异的笑意:“既然你心甘情愿把命还给我, 那我也客气了。” 季沉看着赤龙的眼神,心中微微一惊,接着他便看到夜湛身上窜出一道红光,那道红光在空中聚成一条赤色巨龙的模样,便朝着苍蛟身上窜了出去。 季沉知道现在的赤龙比苍蛟更为危险, 若是让赤龙夺得了苍蛟的身体, 那么自己和子文, 在场所有的人只怕都是凶多吉少。 所以季沉默默一咬牙,挺剑刺了出去。 仙剑携裹着巨大的灵力,异常冰寒, 赤龙也觉察到来自背后的这股力量,桀桀一笑,忽然便转过头来。 就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赤龙长啸一声,猛地低头闯进了季沉的丹田中。 哐当,长剑脱手,季沉静静地便倒了下去。 温仪原本也忍耐着疼痛,想要制止赤龙的行为,但季沉却抢在他前面出了手,这样一遭变化,让在场的所有人一时间都难以接受。 苍蛟方才也听到赤龙说的那些话,但他无暇多想,现在见到赤龙居然做出这种举动,心中更是愤怒。 他原本是极其崇敬赤龙的,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身为黄帝坐骑的赤龙,怎么会做出如此卑劣之事? 可蹊跷的是,季沉现在还没有醒过来。 一旁的子文见到季沉这幅模样,吓得立马哭喊着冲了上去,然而他还没跑出两步,却被苍蛟眼明手快地一把抓住。 而这时,地上的季沉缓缓睁开了眼。 苍蛟看着季沉的模样,默默屏住了呼吸,他现在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季沉。 季沉睁开眼之后,看着对面的苍蛟和紧紧握着剑,满脸警惕的温仪,目光动了动,忽然道:“我是怎么了?赤龙呢?” 季沉这句话说出口,苍蛟和温仪都微微一惊,而这时子文则是哇得一声就哭了出来,再也顾不上什么,从苍蛟怀抱里一下子挣脱了出来,就冲到了季沉的怀里。 软软的小身躯冲过来磨蹭两下,季沉脸上顿时显出几抹柔情来,他默默一笑,伸手将子文抱住,低声道:“子文乖,子文不哭。” 子文搂着季沉的脖子,呜呜咽咽地哭着,而这时苍蛟和温仪对视一眼便都松了一口气。 而邀月,在这个时候姗姗来迟。 他本是不打算让季沉和苍蛟同来,但白狼族的看守都各个精明,必须要一个人来出手对付。邀月思忖着以苍蛟的功力应该用不着季沉出手,便只有让季沉跟着苍蛟去了。 这会邀月一来,便看到季沉抱着子文,父子俩在一起,就以为所有的事情都解决了。 所以邀月立刻便满心欢喜地走了上去。 “大爹爹别过来!” 原本抱着季沉肩膀的子文这会忽然高声道。 这个时候,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而这时,抱着子文的季沉忽然露出一丝极其阴沉的冷笑,他淡淡道:“你居然敢试探我。” 这会,季沉默默转过身,所有人便看到子文拿着一个尖锐的锥子指着季沉的玉枕穴。 苍蛟目光一凉,邀月的脸色更是变得难看至极。 而子文则在这个时候默默开口道:“你一定是从来都没抱过小孩才会这么不知轻重,而且我二爹爹抱我的时候从来不让我靠着他的肩膀,因为,我小时候喜欢抓他的头发……” 邀月听到子文这些话,才知道事情大有蹊跷,这会他便一片焦灼地低声问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了?” 这次仍是子文开口:“方才赤龙夺了二爹爹的身体,这会二爹爹的魂魄在体内沉睡,现在是赤龙在同你们说话。”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子文,在场三人,包括邀月在内,都不太相信子文的话。 而赤龙则在这个时候冷笑一声道:“你恐怕也不是他的亲儿子吧?这种心思单纯的人,怎么能养出你这种好儿子?” “我自然是两位爹爹的儿子,只不过,我也是娑婆之果,比你不知道大了几万岁呢。”子文听到赤龙这么嘲讽他,索性便把真相给直接吐露了出来。 邀月大惊。 而子文这个时候看着赤龙惊疑不定的神情,忽然低声笑道:“你还不快走,我有的是办法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子文说这话的时候,赤龙果然感觉到自己脖子上那冰凉的锥子微微朝里面刺了几分。 觉察到子文身上那股神秘的力量,赤龙也不敢再试探,而他也感觉到,子文似乎是真的只想离开这个地方。 所以咬咬牙,赤龙便径直化光而去。 邀月想要阻拦,却被苍蛟一手拦住。 “你做什么?!”邀月怒道。 苍蛟看着赤龙离去的方向,目光动了动,道:“你难道没发现,赤龙夺舍之后一般都不会害人,若是你将他逼急了,他才——” 说到这,苍蛟又露出一个冷冷的笑意,“更何况还有你的好儿子,我的好徒儿在,怎么会出事?” 邀月听苍蛟提到子文,心中更是乱成一团,而苍蛟在原地站了一会,便道:“这件事,恐怕要问问桑之,他原本在仙界掌管过仙籍,对这件事恐怕也懂得比他人多些。” 邀月听到苍蛟这话,沉默了片刻,抿了抿唇,最终咬咬牙垂下眼,算是同意了。 其实邀月知道有一个可以将夺舍的魂魄驱除出来的法子,但那也需要季沉的配合,可现在的季沉的意识不知道被赤龙驱逐到身体的哪个角落里了,叫他如何动手? “走吧。”苍蛟脸色不变,径直拂袖而去。 邀月看了他一眼,便也跟了上去。 温仪心中本来也是担忧季沉的处境,然而他看着地上躺着,昏迷不醒的夜湛,抿了抿唇,却是扭头,默默走到了夜湛的身边。 · 赤龙驱使着季沉的身体,离开了白狼族的境地,然而越走远,他才渐渐觉察到不妙来——子文身上散发出来的那一种充沛灵气然他自己都感到有压力。 果然是娑婆之果,从创世开始便存在的神秘灵草,居然有这么强大的能为。 “你要是再飞远些,我的弟弟就要支撑不住了。”子文在这个时候淡淡开口道。 赤龙知道,自己现在算是栽在了子文手里,虽然心里异常不甘,但还是默默从半空中降了下来。 找到了一片山林,赤龙便走了进去,子文就趴在他的肩膀上,慢悠悠地四处乱看。 “你想干什么?”赤龙冷冷道。 子文听到这话,轻笑一声,道:“你还是赶快在这山里找个什么山精水怪夺舍吧,不然别怪我直接动手把你剖出来。” 子文仍旧是儿童的口音,但这话却说得狠辣老道无比,赤龙听了,脊梁骨都微微发寒。 他哪里知道,子文在作为娑婆之果的这些年,见识了多少强大的妖怪为了他争得你死我活,所以他一点都不在乎赤龙的生死。 要不是这些年季沉给子文熏陶的那些与人为善的思想,子文只怕方才就已经将赤龙直接从季沉体内剖了出来。 赤龙也听说过关于娑婆之果的传闻,这会他目光动了动,便道:“你寄生在一个小孩子身上有什么好的?不如我们做个交易?” “做梦!”子文冷笑着打断了赤龙的话,“我喜欢选谁当宿主就选谁,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赤龙没料到子文是软硬不吃,于是这会他便干脆停下了步子。 子文见状,便默默箍紧了赤龙的肩膀,低声道:“你是不是想死?” 赤龙眉心一跳,差点就要暴怒,然而子文的威胁他确实不敢不放在心上,咬牙沉默了半晌,赤龙背着子文继续往前走。 而这个时候,苍蛟他们也来到了极北之渊自己居住的山洞,苍蛟平日里是将天帝的洞穴给隐藏起来的,所以这会他便直接带邀月去见了桑之。 桑之之前替季沉看过胎相,也了解娑婆之花,这会他听了苍蛟的讲述,不由得默默自语道:“难怪我见到那孩子就觉得他身上的灵力太过充沛了,竟然是这样……” 苍蛟闻言也没好气地点了点头,道:“我之前也以为他只是单纯的灵力充沛,没料到居然是这么一个来头。” 桑之没有理会苍蛟的抱怨,沉默了一会,便看向邀月低声道:“其实子文说得没错,他依然是你们的孩子,只是……” “只是什么?”邀月急切地追问道。桑之目光动了动:“孩子出生的时候是不带任何记忆的,所以孩子的魂魄也是干净的,现在他继承了娑婆之果的记忆和灵力,其实……” 邀月听到这,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桑之后半句话没有说出来,他也猜出来了。 继承了娑婆之果记忆和灵力的子文虽然魂魄上是他们的孩子,但这又与直接被娑婆之果夺舍有什么区别? 而桑之看着邀月微微泛白的脸色,不由得安慰他道:“子文平时还是很听话的,只是这次事情紧急,才会变成这幅模样。” “听话?”邀月有些好笑地打断了桑之的辩解,冷冷道:“那都是装出来给我和季沉看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想了一篇跟子文有关的狗血虐文…… 子文这次之后就不能跟爹爹们在一起了哟……会被赶走的…… 第61章 暗算 桑之知道邀月的性格一向如此, 爱憎分明,而且极其固执, 所以这会却也不再劝他。 倒是苍蛟凝眉沉思了片刻道:“那现在怎么办?” 桑之微微吸了一口气,没说话,只是看着邀月。 事情到了如此境地,邀月也不想再多说什么, 他正想告辞,不愿再麻烦苍蛟和桑之, 独身去寻找季沉和子文的时候,对面的洞穴里忽然传出一声轻响。 桑之和苍蛟对视一眼,皆是微微一惊, 而邀月却抢先一步, 掠了出去,拔剑指向那洞口, 冷冷道:“什么人?” 自然是有人的,那便是天帝。 只是现在山洞口上结了一层苍蛟布下的屏障,所以邀月往里看便只是黑黝黝一片,难以探清虚实。 而天帝一直在山洞中,将他们方才交谈的那些内容听得一清二楚, 这会天帝为了吸引苍蛟他们的注意, 便竭尽全力弄出一点响动来。 赤龙目光阴沉地变换了一会神色, 最终冷哼一声,提步上去,猛地拂袖划开了洞穴前面的屏障。 顿时, 光华万丈。 跌坐在地上的天帝,也就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邀月原本被这光刺得眼睛有些发疼,但当他看清楚洞中人的时候,也不免大惊失色。 “天帝?!” 虽然之前听太白提起过天帝消失的事情,但邀月怎么也没有想到,天帝居然会被苍蛟囚禁在此处,而且形容如此狼狈,一时间倒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而这时苍蛟缓缓走上去两步,抬手便将天帝连同摔倒在地的轮椅,虚空一挥,扶了起来,接着他冷冷道:“想说什么便直说,不用在这里卖关子。” 天帝这会脸色微微有些苍白,他看了苍蛟一眼,又看了苍蛟身后的桑之一眼,直到桑之默默避开眼,他方才淡淡开口道:“娑婆之花不光可以提升人的功力,还可以肉白骨,生死人,若是赤龙知道这一点——” 天帝这句话说出口,桑之都震惊了,他连忙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天帝冷冷道:“我为何要骗你们?” 而天帝这句话刚说完,邀月便头也不回地纵身而出。 桑之见状,也扭头想要追出去,却被天帝一句话给拦住了。 “你有什么把握对付赤龙?” 天帝这话虽然有些私心,但确实是事实,末了天帝又淡淡道:“苍蛟去还差不多,你去能有什么用?” 苍蛟原本是存了几分想要跟去的心思,听到天帝这话却冷笑一声道:“你好大的口气,让我去我便去么?” 天帝目光动了动,忽然笑道:“你不去最好,毕竟要是赤龙强行夺舍,他跟那个什么子文便只能活一个,你若是再造杀业——” “你说什么?”苍蛟眸光瞬间冰冷。 天帝看着苍蛟这幅模样,勾勾唇角,道:“方才我没有对邀月说实话。” 实话? 早就知道天帝狡猾无比,没料到天帝在这上面也这么狡猾,苍蛟脸色一冷,一咬牙,便道:“你怎么如此狠毒?” 天帝冷笑一声,道:“狠毒?我若是告诉你,赤龙知道那娑婆之花的效用呢?” “你说什么?”苍蛟大怒。 天帝淡淡一笑,道:“趁现在邀月还没走远,你可以来求我,我就告诉你,如何才能防止赤龙夺舍。晚了的话——” 天帝的话音还未落,苍蛟便猛地欺身上来,紧紧攥住他的领口,脸上尽是震怒之色,低吼道:“你不要太过分!” 天帝神色不动,“他们跟你有什么关系?值得你去这般对待?”说完这句话,天帝又悠悠道:“我本来就忌讳邀月,所以我宁愿他们那一家三口全军覆没——” 啪! 响亮的一记耳光声。 竟是苍蛟狠狠一巴掌将天帝扇倒在地,而天帝默默捂着发红的脸,倒在地上,倒是一句话不说,半晌,反而神经质一般地笑了起来。 苍蛟见到天帝这幅模样,只觉得他是彻底的了失心疯,便猛地提着他的领口,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一旁的桑之见状,有些想要劝说什么,可天帝方才的举止和言语实在是让他都心生厌恶,阻止苍蛟的话便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了。 这一次,苍蛟几乎是恶狠狠地抵着天帝的额头,咬牙切齿地冷冷道:“告诉我如何防止赤龙夺舍那孩子我便饶了你这次!” 天帝看着近在咫尺的苍蛟的俊脸,目光动了动,他忽然闭上眼,幽幽叹了一口气。 接着,光芒大震。 桑之见到那鎏金色的光芒,顿时心中一惊,他想要扑上去,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天帝的左手忽然变成了金色龙爪的模样,猛地探入了他眼前苍蛟的丹田中。 “你——” 苍蛟眼中有震怒还有难以置信,他猛地掐紧了眼前的人的脖子,而天帝此刻的眼中早已没有了方才的疯狂,只剩下无尽的冷漠和一丝丝惋惜。 鲜血四溅。 天帝的白皙的下颌上都沾上了不少苍蛟的鲜血,他缓慢地将自己抓着苍蛟内丹的手从苍蛟下腹中抽了出来。 桑之见状,简直是要目眦尽裂,就在他刚要出手的时候,天帝默默抱紧了怀里苍蛟已经脱力的躯体,低声道:“如果不想他死,就不要过来。” 、 天帝这般过于镇定的模样让桑之心惊胆寒,犹豫了片刻,桑之终于还是没有挪动步子。 而天帝那化为金色龙爪的左手则在这个时候慢慢变成了原本的形状,修长白皙的手指间捏着一颗沾满鲜血,金色发亮的内丹。 苍蛟失去了内丹,不要说一瞬间没有了力气,便是形容也异常苍白枯槁起来,这会他勉强地紧紧攥着天帝的手臂,颤抖着想要挣扎离开,却被天帝紧紧抱在了的怀里。 下一秒,天帝便将那颗内丹吞吃入腹,在桑之的惊呼声中,天帝全身都开始发生蜕变。 他原本绵软无力的双腿变得修长有力起来,脸上常常带着的那几分憔悴虚弱的神色也消失无踪。 最终,天帝推开了轮椅,缓缓站了起来。只见他俯下|头,静静凑到已经濒临昏迷的苍蛟耳边轻声道:“阿陵,这法子还是你之前亲口告诉我的,你说……若是你背叛我,我便可以用这个法子取你内丹,要你性命。” 天帝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而苍蛟听到这话,眸子瞬间变得血红,他拼命地想要挣扎,然而越挣扎,他的失血速度便越快。 天帝见到苍蛟如此情状,眸光一冷,抬手便封住了苍蛟的五感,随后,他便当着桑之的面,横抱起了一身血污的苍蛟。 桑之这会算是彻底心冷了。 二人遥遥地对视着,天帝目光动了动,忽然道:“若是你还想救季沉他们,便带我过去。” “那苍蛟怎么办?”桑之忍着心中的愤怒,脱口而出。 天帝听到这句话,面上露出一分寡淡的笑意,随即他轻描淡写地道:“我自然舍不得让他死。” 桑之咬咬牙,“你若是杀了他,我同你不共戴天。” 天帝看着桑之的神情,忽然道:“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那些时日你同苍蛟夜夜在一处么?” 桑之猛地一惊,天帝见状便冷冷一笑,道:“阿陵生得好看,人也洒脱,你是喜欢上他了吧?” 桑之是万万没有料到天帝会说出这种轻佻无礼的话来,简直是气得发抖——其实他对天帝从始至终都未能彻底忘情,可偏偏天帝做的每一件事,都让他越来越心寒。 看着桑之愤然的脸色,天帝默默垂眼一笑,低头替苍蛟擦了擦额头上的血渍便道:“我知道阿陵讨人喜欢,你性格也好,若是我们三人在一处,岂不是皆大欢喜。” 桑之听到天帝的话越来越离谱,忍不住便怒喝一声道:“你闭嘴!” 天帝眉头一动,果然便不说话了。 良久的沉默之后,桑之深吸一口气道:“你要怎么样才肯救季沉他们?” 天帝见桑之这么说,便道:“我的要求不多,只要你,能够答应我一个请求便好。” 桑之忍着胸口的恶气,冷冷道:“你想要什么?” 天帝垂下头,静静地看着怀里苍蛟的面容,若有所思地道:“我要你答应我,若是我救了季沉,那么日后苍蛟万一有想杀我的时候,你一定要替我拦住他。” 桑之万万没料到天帝居然在这一秒还在替自己想后路,简直是气急反笑,最终他默默咬了咬唇,冷冷道:“我可以答应你,你现在可以走了么?” 天帝见状目光一动,“你要发誓。” 桑之从未想到世间还有如此无耻之人,沉默了半晌,终于恨恨地抬手起了誓,而这会,天帝方才终于答应同他一起去救季沉了。 · 赤龙背着子文,走在深山老林中,子文一直对他吆五喝六地,赤龙忌惮子文的身份,便也只有默默咬牙忍了下来。 这时天光已经渐渐消失,黄昏时候便是飞鸟都归了林,整个树林一片寂静。 赤龙走着走着,忽然脚步踉跄了一下,随后他便默默捂住了肚子,低声道:“怎么回事?” 子文看着赤龙的情状,便知道是季沉的身体吃不消了,他心疼季沉,便道:“你先把我放下来,我帮二爹爹看看。” 赤龙当然是依言而行。 子文两下从赤龙背上跳下来,便伸手去摸季沉的肚子,摸了两下,子文正在好奇为什么里面没有什么奇怪的动静时,一把冰凉的匕首就抵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小子,你也有上当的时候啊。”赤龙咬牙切齿地冷笑道。 第62章 凶险 然而赤龙这话还没说完, 子文便反手攥住了赤龙的手腕。 赤龙被子文攥住了手腕,只觉得那处宛如被烙铁烙上一般, 滚烫而剧痛。赤龙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惧和惊慌。 子文慢慢回过头来,赤龙便看到他瞳孔中异常鲜艳而明亮的红色,心头一颤, 不由得微微发抖。 “好歹我也活了这么多年,各种阴险的暗算法子我见得多了, 你这样的小把戏,如何能够骗得了我?” 赤龙看着子文诡异的眸子,心中一凉, 也不知道哪里生出来一股勇气, 便冷笑一声,猛地退后一步, 伸出手掌覆上了小腹的位置。 “你不怕死,你这个二爹爹会不会怕死?!还有——你这个便宜弟弟?” 子文看到赤龙的时候,只觉得这是个心思简单,性格有点偏激的游魂,可没料到他会突然表现出这么狠毒的一面, 顿时愣住了。 趁着子文发愣的当口, 赤龙猛地抽出被子文攥住的手, 冷笑道:“你还是乖乖让我夺舍吧,否则,小心我让你二爹爹和你弟弟魂飞魄散!” 子文看着这样的赤龙, 神色不动,忽然,他轻笑一声道:“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信你?” 赤龙默默咬紧了牙关。 “若是我不答应你,你即便是杀了我二爹爹和我弟弟,那你也只不过是能夺舍这附近的野兽罢了。借着野兽的躯体,你要多久才能报仇?” 看着赤龙渐渐变得苍白的脸色,子文又默默上前一步道:“或者你觉得,你杀了我二爹爹,你还能活着离开这个地方?” 赤龙心中大震,正默默想着要怎么样才能对付子文这样一个混世小魔头的时候,忽然他脑中剧痛,神智就在那一瞬间模糊了起来。 原来就在子文方才摸上季沉小腹的那一刹那,他便将一股极其强势的意念传递了进去,而现在,季沉自己的意识开始苏醒了。 子文见到赤龙神情恍惚,知道自己这一招起了作用,连忙两步上前,跳起来就伸手按上了季沉的额头。 一股清凉而强大的灵力注入了季沉的体内,季沉的意识在那一瞬间挣脱了赤龙意识的束缚,重新苏醒了过来。 子文紧张地盯着季沉,直到季沉的目光变成了他所熟悉的那种温和与明亮时,他便高兴地立刻扑了上去,一把抱住了季沉。 子文还是有些重量的,被子文扑上来这么抱住,季沉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但他默默笑了笑,还是抱紧了子文。 子文知道现在不能让季沉想起方才那些事,便如同日常那般亲昵地蹭了蹭季沉的侧脸,笑道:“二爹爹我们回家吧。” 季沉听到子文这句话,心中一抽,步子不动,却是默默抱紧了子文。 “子文……”季沉低声开口唤道。 子文听到季沉这个语气,顿时心中一凉,但他表面上还是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默默笑道:“二爹爹怎么了?” 季沉心中发酸,但有些话,他实在是不得不说。 “子文,一会二爹爹会想办法把你大爹爹他们引来,到时候你便尽快离开这里吧。”季沉忍着心痛,低声道。 子文顿时浑身一僵,道:“为什么?” 季沉抿了抿唇,虽然知道自己这样有些狠心,但他终究还是把那些话说了出来。 “你大爹爹性格本来就高傲……他知道你这样子恐怕会忍不住猜忌你,而且你师父苍蛟性格暴戾,你之前分明就是等于骗他,若是、若是……” 剩下的话季沉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了。 毕竟,他虽然能够保证自己在知道真相之后仍是如常地对待子文,但想着子文的真实身份,季沉又如何能够一点都不介意? 季沉自己尚且如此,更别说邀月了…… 而且子文又那么聪明,怎么可能看不出自己跟邀月存留的那么几分小心思,而邀月更是个心直口快的个性。 与其在长久的相处中让这个孩子猜忌,厌恶自己和邀月,不如让他独自离开,去找更适合他的生活。 子文听到季沉这话,又怎么可能不明白季沉的意思,他趴在季沉的肩膀上沉默了很久,忽然小声道:“二爹爹,如果我走了,你会想我吗?” 季沉微微一愣,随即心中涌出一股酸涩来,他抱了抱子文,便默默低头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来。 只见季沉小心地将玉佩放在子文手心,然后低声道:“这玉佩可以通灵,若是你日后想二爹爹了,你就可以默念通灵咒,二爹爹若是有空,便会去看你。” 子文低着头,把玉佩攥在手心里,末了他又道:“那大爹爹呢?” 其实子文有些想说,二爹爹你就这么让我走了,大爹爹也许会怪你。但这话他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 子文知道,邀月一直都不怎么喜欢他,哪怕是不知道他的身份之前,也似乎是更关心季沉体内那个弟弟。 但子文在占据了娑婆之果的记忆的时候便记得,他当初最先选择的宿主是邀月,邀月才是他心中向往的强者,只可惜,邀月从来都不曾正眼看他…… 所以这么一想,子文便觉得,凭着邀月跟季沉的关系,再看看邀月对自己的态度,邀月又如何会因为这个跟季沉生气? 是他自己想多了…… 季沉听到子文这么问,感觉到子文对邀月还是有感情的,心中情绪更是复杂。 思索了一会,抿了抿唇,季沉低声道:“不如这样吧子文,一会你大爹爹来了,你就躲起来,我问问你大爹爹愿不愿意让你留下来,怎么样?” 子文听到季沉这话,知道季沉也是想替自己周旋,便默默点了点头。 季沉见到子文这般沉默乖巧的模样,便也明白子文这会心里难受,自己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的话,只能默默搂紧了子文。 · 收到季沉的传讯消息,邀月几乎是第一时间便赶了过来。 他看到季沉好端端地站在树林间,一袭白衣,静静的看着自己,心中一紧,便冲上去将季沉紧紧搂住了。 季沉的身躯温暖柔软,衣服上带着干净清冽的气息,这是邀月从来都最喜欢的。 抱着季沉,把季沉浑身上下都检查了一遍,邀月方才开口道:“你没事?赤龙呢?” 季沉听到邀月这句问话,心中微微一紧,便低声道:“子文帮我封住他了,只是还没办法将他从我体内拿出来。” 说到这,季沉正想劝说邀月不要太在意子文身世的事,忽然一个极其熟悉的声音在季沉身前响了起来。 “娑婆之果居然有这么大的能为,倒还真是罕见。” 季沉心中一惊,一抬头,便看见对面静静站着的天帝,和天帝身边神情有些晦暗的桑之。 “天、天帝陛下……”季沉心中一紧,顿时打消了要让子文出现的念头——天帝十分喜欢那些奇花异草,若是知道子文的身份,只怕是不会让子文留在自己跟邀月身边。 季沉是下凡之后便遭遇诸多周折,然后失去了记忆,所以并不知道天帝那阴暗的秉性。 唯一记得的,便是天帝让他自尽,以便成全邀月的仙路。 所以在这里看到天帝,季沉不自觉地便紧张了起来。 邀月知道季沉不知道事情真相,便默默冷哼了一声。 天帝见状,便默默一笑道:“放心,我来这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不是来拆散你们俩的。” 天帝这般微笑的时候,神色中丝毫看不到阴狠暗算之色,异常坦荡自然,若不是邀月知道天帝性格,恐怕都要被天帝迷惑。 说着,天帝便默默伸出手按上了季沉的眉心。 邀月见状心中一凛,但看着天帝镇定的神情,他默默皱了皱眉,便没有再言语了。 受到天帝体内内丹的吸引,赤龙的魂魄缓缓被天帝引出体外,一团红光从季沉眉间绽出,天帝眼明手快地伸手一攥。 渐渐的,那红光便在天帝的掌握中凝聚成形。 不远处,子文紧紧地盯着这边的情形,他越看越是疑惑,为什么这个天帝身上的灵力跟苍蛟的没有一点区别呢? 而且,以他的灵力,竟是看不出这个天帝身上不同寻常的地方。 真是……奇怪…… 而就在赤龙被强行从季沉体内扯出时,感受到那熟悉的灵力,赤龙还以为那人是苍蛟。 然而当赤龙定睛一看,他便看到了一张让他做梦都忘不了的脸。 就是这个人。 就是他!当年将赤龙的躯体推下了烈焰毒沼,焚化到一根骨头都找不到了。 “好久不见啊,赤龙。”天帝知道,邀月和桑之只怕是都明白他本身就是个冒牌货,所以现在反而无所忌惮起来。 苍蛟的内丹在他身上,现在没人可以杀他。 赤龙看着天帝那张脸,简直想要冲上去把天帝生吞活剥。 而就在这时,不远处,一个小小的影子走了出来,他看着天帝,忽然道:“我知道你是什么东西了。” 天帝没有想到在这种地方居然还能藏着一个不被他发现的人,目光不由得微微一冷。 而季沉看到子文这么贸然走出来,心中也是一惊。 偏偏在这个时候,子文目不转睛地盯着天帝,道:“你是九尾狐,能够看穿人心,最通变化之术,所以你冒充天帝才没人发现。可你身上并没有轩辕一族的王者之气,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 子文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震住了,而天帝看清楚来人是子文之后不怒反笑,随后便猛地欺身前去,想要抓住子文。 子文见状,扭头就跑。 而天帝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一瞬间,子文便被他攥住了后颈的衣领。 子文目光一凛,反手成爪,便去抓天帝攥着他后颈的手,而在这个时候季沉也纵身抢上来猛地一掌劈向了天帝攥着子文的手臂。 第63章 别离 天帝此刻一心只想抓到子文, 有人来阻拦他,他便是看也不看就一掌拍了出去。 这一掌正中季沉胸口, 季沉闷哼一声,只觉得胸口的骨头和五脏六腑几乎都要被拍碎,就如同断线风筝一般朝后跌了出去。 与此同时,一道黑影窜出, 接住了仰面飞出的季沉,将他紧紧搂在怀里。 季沉此刻胸中气血翻涌, 可不知道怎么的,那些腥甜的气息都积压在他胸口,根本就吐不出来。 邀月抱紧了季沉, 神情中是愤怒和心痛, 他抬手正想给季沉输送真气,忽然便听到对面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接着便是桑之惊呼一声‘不要’。 邀月和季沉一个激灵, 同时抬起头,便看到子文趴在天帝的肩头,狠狠地咬着天帝的脖子,鲜血四溅,子文的脸上也是带了异常愤怒和嗜血的神色。 …… 季沉看到这样一幕, 虚弱的身子不由得微微一颤, 然后攥紧了搂着他的邀月的手。 邀月觉察到季沉的异样, 神色一动,便伸出手将季沉按在自己怀里,不去让他看这么血腥的一幕。 到这里, 邀月确然是相信子文对季沉是有感情的,可子文嗜血的那副模样,让他实在是有些不寒而栗。 加上想到子文很有可能已经被那娑婆之果给夺舍,邀月心中便愈发矛盾且痛苦。 天帝被子文咬得发狂,他忽然长啸一声,手下发狠,猛地抓住子文的后颈,就将他提起来狠狠往外一甩,自己则是捂着脖子上那个个巨大的血洞,带着满身血污踉跄了两步,咬咬牙,御风消失了。 桑之见到天帝离开,他愣了愣,竟是也什么都不顾地便追了出去——若是天帝被这件事激怒,真的打算破罐子破摔,那苍蛟恐怕就真的要魂飞魄散了!而子文就这么被天帝甩了出去,顿时摔在不远处的草丛里,动弹不得。 季沉伏在邀月怀里,听到异样的声音,不由得抬头去看,接着他便看到昏迷的子文静静地躺在远处的草丛中,身子还在微微抽搐。 心中一痛,季沉不由得低声道:“邀月,你抱我过去……我去看看子文。” 邀月听到季沉这句话,眼中露出几分犹豫之色——方才子文发狂时那嗜血的模样他是看得一清二楚,这要让他如何承认子文就是他的儿子? 季沉原本想着,子文做出这般不顾性命的举动邀月会有所感动,可现在看到邀月迟疑的神情,他心顿时凉了半截。 咬咬牙,季沉最终苍白着脸低声道:“那你放我下来……” 邀月见到季沉如此坚持的模样,不由得微微叹了一口气,然后他二话不说,便抱着季沉走了过去。 季沉靠在邀月怀里,其实心中有些不安。 有一件事,他没有告诉邀月,他害怕邀月会因为这件事而迁怒子文…… 方才天帝一掌袭来的时候,季沉只觉得自己浑身都要碎了,可不知道为什么,最后他小腹的地方涌出一股温热的灵力,缓缓地逸散到他的全身,乃至于护住他的心脉…… 像是……像是肚子里那个孩子在保护他一样。 邀月抱着季沉来到子文的面前,他低下头,看到子文苍白着小脸,皱着眉头的模样,心中也忍不住涌出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 那毕竟是他的儿子。 想到这,邀月竟是没有等季沉有什么反应,便伸出手,缓缓地覆上了子文的额头,然后把一股真气给子文输送了进去。 得到了邀月的真气,子文渐渐的生出几分意识来,季沉看到这一幕,也不由得默默握紧了邀月的手。 而邀月在这个时候便回过头,对着季沉安慰地笑了一笑。 片刻之后,邀月感受到子文的身体在缓缓颤动,便收回了手,而就在这个时候,子文缓缓而迷茫地睁开眼。 可那瞳孔依旧是血红色的! 邀月见到子文这鲜红的瞳色,原本还带了几分期盼的心顿时冷了下去,随即他便抱着有些不知所措的季沉默默退后了一步。 “你果然是在骗人。”邀月冷冷道。 子文本来还有些没有恢复神智,听到邀月这话,目光一动,他的瞳孔瞬间又变成了原本漆黑发亮的模样,随即他便恳求一般地看向季沉道:“二爹爹……” 邀月咬咬牙:“你不要再迷惑人了!” 子文被邀月这么一喝止,顿时愣在了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而这时他委屈地抿着嘴唇,苍白的小脸寂寞地让人有些心痛。 邀月低头看见季沉眼中弥漫着的心痛和不解,不由得默默搂进了季沉,然后低声道:“我早就知道你之前说的话都是在骗我们。只是继承了娑婆之果的记忆么?我看未必吧,若只是继承了记忆,你那眼睛和嗜血的本能又是怎么一回事?” 邀月说到这,心痛的咬了咬牙,道:“当初我用你来救季沉,便是已经做了被夺舍或是寄生的打算。可阴差阳错,居然让你夺舍了我们的儿子。不过这也算是……公平?” 说到公平这两个字的时候,邀月抱着季沉的手在微微发抖,显然是异常愤怒和后悔。 而季沉听到了邀月那些话,不光心凉了,脑子里此刻也是一团浆糊。 “我不是故意的。”自从被邀月揭穿之后,子文便不再露出那种天真的模样,而是站了起来,静静地看着邀月和季沉道。 他的目光,从始至终都凝在季沉的身上。 季沉现在已经不敢再看子文的眼睛,他之前还是相信子文的,可没想到,子文居然……真的不是他的儿子。 “二爹爹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坏?”子文见到季沉紧紧闭着眼,靠在邀月的胸前,心中一酸,忍不住又低声问道。 季沉听到子文这句话,顿时觉得打翻了五味瓶,酸的苦的甜的辣的,各种情绪都在他胸口翻腾不止。 最终,季沉静静地看着身侧那一片低矮的灌木,轻声道:“我不觉得你坏,你……你愿意瞒着我们便已经很好了。” 说到这,季沉咬了咬嘴唇,又低声道:“毕竟邀月在摘了娑婆之花的那一刻起,就知道了相应的后果,这是你……应得的。” 季沉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在微微发颤,他知道自己的话没错,可他这番话却说得异常违心。 要知道,他有一个孩子,在还没出生的时候便被人夺舍了,即便夺舍的那个人子文…… 可孩子他是无辜的啊…… 子文看着季沉从始至终都不敢面对他的模样,心里早就凉透了。 半晌,子文对着季沉和邀月跪了下来。 他也不管季沉有没有看他,便对着二人磕了三个响头,之后,他擦了擦微微泛红的眼角,自己站了起来。 “大爹爹,二爹爹,那我走了。” 邀月阴沉着脸,没有答话,季沉听到这句话,则是将指甲生生地掐进了掌心。 一阵剧痛。 可即便是如此,季沉也始终垂着眼,睫毛颤动,不知道该说什么。 若是完全遵从内心,季沉是想子文留下来的——毕竟他养了子文这么多年。 可是,可是想到子文做过那些事,季沉就开不了这个口。 子文矮矮小小地站在那,默默仰着头,看着季沉,良久,季沉都没有发话。 子文有些失望地垂下头,同时也有些庆幸季沉没有直接赶他走。 然后他便缓缓转过身,一步一步消失在了二人的视线里。 看着季沉远去的模样,邀月的目光动了动,难得地流露出一丝不舍,但这一丝不舍也很快便消失在了他的眼底。 接着,邀月便低下头来,默默吻了吻浑身发颤的季沉的额头。 季沉终于忍不住,咬着唇,泪流满面。 “回家吧。”邀月贴在他耳畔低声道。 季沉唇边都是泪水的苦涩和血液的咸腥,最终他靠在邀月怀里,缓缓点了点头。 · 巫谢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越来越离不开洛停轩了。 并不是那种离不开,而是真正的,字面意义上的离不开。 无论洛停轩走了多远,他的魂魄都能在下一秒跟上去。 有时候巫谢累了,甚至在空中睡一觉,醒来的时候便会发现——自己又在洛停轩的身边了。 洛停轩瘦了。 巫谢漂浮在空中低头看着满脸憔悴的洛停轩时如是想。 洛停轩去巫山了三次,结果都被巫咸拒之门外,后来还动了手。 巫谢也觉得奇怪,为什么以巫咸的法力都没法看到自己的存在呢?要知道洛停轩跟巫咸打起来的时候,他可是去旁边劝了巫咸好久。 然而,巫咸一个字都听不见。 默默叹了口气,巫谢从空中缓缓地降落了下来,他蹲在洛停轩身边,看着洛停轩默默吃着山里酸涩无比的果子,心里也是无比酸涩。 “停轩……”巫谢在一次忍不住喃喃开了口,虽然他知道洛停轩听不见。 “你回天界去吧。去找那个天帝报仇,当年就是他害你没有了你尊贵的身份。” 说到这,巫谢看着洛停轩神情不动的模样,便觉得自己这话是不是说得不够好,便又叹了口气,换了个说法,道:“若是你回天界,也许那里会有救活我的法子呢?” 巫谢原本只是自说自话,可这一次他没料到,洛停轩居然猛地一下从地上坐了起来,然后神情紧张地四处张望着,那俊美憔悴的脸上满是难以置信和惊诧。 巫谢微微一愣,随即想到是不是洛停轩能够看到自己了?便忍不住心中一喜,不住地对着洛停轩呼喊。 然而这一次,洛停轩没有任何反应。 第64章 恐慌 看着洛停轩一脸失望地跌坐回原地, 神情茫然而晦暗地看着远处的天空,巫谢便觉得心中一阵抽疼。 半晌, 他只能缓缓走到洛停轩的身边,虚虚地靠在他的肩膀上。 这样也勉强让巫谢心中好受几分。 一转眼又到了夜里,巫谢看着洛停轩又抱着他剩下的衣物回到了那个山洞便觉得异常心酸。 那个山洞毕竟没有什么避风的地方,而且还是在上风口, 洞里又那么简陋,洛停轩居然都不会用什么法术给自己幻化出一个温暖一些的环境来, 实在是太傻了。 其实巫谢不明白,洛停轩不这么做只不过是为了让自己把巫谢记得更清楚罢了。 山洞里的阴暗和湿冷,总让洛停轩想起那日径直抛下巫谢离开的场景。 他一边想就一边心痛——自己居然把巫谢丢在了这种地方。 现在的冷, 现在自己所受的一切折磨都是之前巫谢经历过的, 洛停轩默默坐在坚硬的岩石上,受虐一般默默地在痛苦中回味着一切的一切。 说出来也许别人都不信, 可洛停轩觉得,他这样是在赎罪。 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这样,也不过只是能让寒冷稍稍麻痹一点洛停轩的心痛,然而那心痛深入骨髓…… “真君?” 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在洞外响了起来,洛停轩目光一动, 便警惕地拔出了腰间的长剑。 接着, 明光一闪, 一个穿着白衣的俊俏男子缓步走了进来,他看到洛停轩神色警惕的望着自己,连忙道:“真君是我呀!” 恢复记忆之后, 洛停轩便对天界的那些人生出了几分莫名的厌恶,这会他看到太白真君——天帝面前的大红人,眼中更是显出几分怀疑的神色。 太白真君见到洛停轩神色中带着防备和怀疑,连忙举起双手,低声道:“真君,我是来接您回天庭的!” 洛停轩听到太白真君这句话,目光动了动,随即他冷冷道:“我不回去。” 太白真君抿抿唇,道:“可是天帝现在已经消失了,需要你回去主持大局啊!嘶——” “什么东西?”洛停轩心头微微一颤,竟像是对太白真君身上的某样东西生出一点共鸣来,这让他又是惊讶又是怀疑。 太白真君摸着藏在怀里,嗡鸣不止的那样东西,不由得默默感叹道:“这次总算是找对了人。” 说着,太白真君便将那一个小小的穗子从怀中掏了出来,递向了洛停轩。 “这时轩辕剑的剑穗,他应该是认主了。” 洛停轩见到那熟悉的剑穗,便想到几万年前陪着轩辕剑的,高大威武的父亲,心中不由得又是遗憾又是愤怒。 若不是某人设下那条计谋,他也不至于在浑浑噩噩中白活了这么多年,别说该有的位置拱手让给他人,就连自己父亲去世的时候都没能守候在身边。太白真君那日见到轩辕剑破开封印,大射金光,便知道轩辕氏后人的记忆苏醒了,于是便冒着极大的风险,偷偷取下了剑穗,然后来到人间寻找。 寻了好些日子,才让他见到洛停轩。 默默接过剑穗,洛停轩忽然想起什么,随后他便目光如电地看向太白真君,冷冷道:“当年陷害我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太白真君以前总觉得洛停轩虽然性格冷,但是人畜无害,现在看到洛停轩的感觉便完全不同了——就像一把刚出鞘的宝剑,锋芒毕露,散发着泠泠的寒光,让人不敢迫近。 见到太白真君心生犹豫,洛停轩的目光便又冷了几分。 而在这时,太白真君忽然给洛停轩跪了下来。 “当年的事我是有错,我对不起真君您,可是谁不想活命呢?”说到这,太白真君又默默擦了擦眼泪,低声道:“我现在将功赎罪,只求您饶我一条性命!” 洛停轩看着这样的太白真君,再想到他在天庭时耀武扬威的模样,简直是恨不得一剑将他刺穿。 可洛停轩最终还是忍住了。 因为……他脑子里冒出了一个极其荒谬的念头。 若他成了天帝,掌管三界生灵的命脉,是不是就能追查巫谢魂魄的下落,又或者说,等他拥有了那些奇珍异宝,或许能复活巫谢也说不定? 这么一想,洛停轩不由得微微吸了一口气。 然后,他便抬剑指向太白真君,命令式地冷冷道:“带我回天庭。” 太白真君微微一愣,随即便忙不迭地应承了下来,但之后,他又想起什么,便有些发愁了。 “真君你现在还是凡胎,若是不渡劫是无法通过三界之门的啊……” 洛停轩听到这里,目光一动,随即他淡淡道:“有什么可以让我尽快渡劫的法子么?” 太白真君悄悄看了洛停轩一眼,道:“法子是有,就是比较凶险。” “说。” ·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帝那一掌太重了,季沉自从回到了住处之后便逐渐陷入了昏迷的状态。 没错,是逐渐。 一开始还好好的,邀月给他服下了许多金丹调理身体之后,季沉的气色已经看起来跟常人不差太多。可渐渐的,季沉开始嗜睡。 邀月本来还没有多注意,因为怀着子文的时候季沉也有过一段时间的嗜睡,但慢慢的,邀月觉得不对了。 季沉嗜睡的时间越来越长,本来他一天睡着五个时辰便算多,现在一天竟是要睡上七八个时辰。 而且……季沉在睡着的时候气息十分微弱,面色也格外苍白难看,就宛如一个垂死的昏迷之人一般。 可偏偏季沉醒来的时候意识又是清楚的,只是脸色也没有之前的红润了,体质也分明是在下降。 这一天邀月默默拥着熟睡的季沉,一筹莫展,他看着怀里的季沉,真的就宛如濒死之人一般,实在是担忧不止。 可他没有办法! 输送真气也好,吃补药也罢,这些都能让醒过来的季沉神色稍稍好起来那么几分,但也只限于醒过来的季沉,要睡的时候,季沉仍是要睡。 好几次,邀月都发觉,季沉自己默默藏了针在袖口里,偷偷地扎自己,他万分心疼,便强行没收了那些针。 “你若是想睡便睡吧,我在这守着你,保证不让你出事。”邀月紧紧搂着又将陷入睡眠中的季沉,低声道。 季沉这会对邀月勉强露出一个微笑,但接着他便将头微微一歪,陷入了无止境的混沌之中。 季沉心知肚明,自己这不是困了,而是昏倒了。 困并不会让他难受,可是昏迷却让他头脑混沌,神志不清,乃至于听人说话便觉得脑子里一阵胀痛。 季沉隐隐猜测这与肚子里那个孩子有关,可是他不敢说。 若是……若是孩子怪他,那也不能怪孩子。 当初季沉确然是为了救子文孤注一掷,所以将自己,乃至于这个孩子的生死都置之度外。 若是因为这个,那孩子要夺取他的精血,也是没有关系的。 而这一次,季沉睡足了十个时辰。 等他醒来的时候,发觉邀月仍是紧紧抱着他,但邀月这会的神色也疲惫不止,双眸半闭半睁,似乎也是困得不得了。 季沉默默看着邀月异常憔悴枯槁的神情,心中一痛,便伸出手缓缓替他撩开了搭在耳畔的柔顺黑发,然后默默闭上眼,凑过去,将嘴唇贴在邀月唇边,静静地给邀月度了几分真气过去。 邀月原本是实在疲惫地不行,这会他感觉到一股热流涌入体内,顿时清醒了起来。 可等到邀月清醒过来看到眼前的情状,竟是心中一震,一把将季沉推了开去。 季沉被邀月推到在床上,原本虚弱的他这会便只能伏在床上微微地喘息着。 邀月见状,便又心疼地凑上来,搂住了季沉瘦弱不堪的身子,低声贴在他耳畔道:“你都这幅模样了,就不要为我担心了。” 季沉默默笑了笑,缓缓握住了邀月搂在他腰间的手,轻声道:“我现在精神还算大好,我们出去晒晒太阳如何?” 难得听到季沉如此主动的请求,邀月二话不说,便寻来了一件厚实的披风,将季沉严严实实裹起来,然后抱着他,走了出去。 屋外的太阳正好,暖风和煦地吹着,季沉只觉得脸上身上一阵发热,眼睛竟有了几分清明的意思。 但季沉却莫名生出几分害怕来——他害怕这是所谓的回光返照。 而邀月对季沉的心理变化浑然不觉,他现在只觉得季沉的手在渐渐回暖,心中便难得地欣喜起来。 “邀月。”季沉忽然轻声开口道。 邀月听到季沉唤他,便笑了笑,道:“我想,若是孩子在最近出生,等他会走路了,我便带他去后山的池塘边放风筝,你说好不好?” 邀月问出这句话,自己心中忍不住高兴起来,甚至都开始默默畅想起那种情状。 然而…… 季沉没有回应。 邀月心中微微一凉,便低下头来,随后他便看到,季沉偎在他怀里,神色有些苍白地闭着眼,异常虚弱的模样。 “沉沉。”邀月忍不住又唤了一声。 这次季沉不过才清醒了半个时辰不到。 就在邀月搂着季沉,心痛到不知所措的时候,一个熟悉而稚嫩的声音响了起来。 “大爹爹,二爹爹是不是生病了?” 是子文。 邀月这会心情着实不好,便头也不抬地冷冷道:“你回来作什么?回来看笑话么?还是你想,再跟我做一次交易?” 子文听着邀月的话,神色不动,只轻声道:“大爹爹,二爹爹是因为没有娑婆之花的寄生才撑不下去的。” 说到这,子文的脸上又露出几分厌恶的神情,“弟弟实在是太能吃了。” 第65章 蛇王 邀月听到这话, 神情不由得一冷,随即他道:“你说的弟弟难道也——” “不。”子文看着邀月的神色便明白了邀月想说什么, 便一口否决,然后他慢慢走了过来,皱着眉头低声道:“能吃是好事,但是这个弟弟……我竟从未感受到他的意识。” 邀月顿时心凉了。 子文这话确实属实。 邀月在最近这段时间也频繁去探听过季沉腹中孩子的思维, 可是他的探听最终都石沉大海。 孩子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邀月一直在安慰自己孩子只是害羞,但子文这句话一出来, 他便彻底动摇了。 子文看着邀月的神情,目光动了动,却没有再提这件事, 只是低声道:“弟弟喜欢娑婆之花的灵力, 因此他现在是很焦躁的,但他没有思维, 所以他就只能不停地吞吃二爹爹的灵力来警告我们把娑婆之花的灵力还给他。“ 邀月听着子文的描述,总觉得自己这个儿子竟像是野兽一般,心中愈发担忧。 而在这个时候,子文看着邀月道:“大爹爹,如果你不赶我走, 我就告诉你, 怎么救醒二爹爹。” 邀月目光一冷:“你这是在威胁我?” 子文摇头:“子文不敢, 子文只是想留下来罢了。” 邀月的目光在子文脸上游走片刻,最后他妥协。 “什么方法?” 子文看着邀月笑了笑,“我的血。” 邀月再次愣住了, 随后他露出了几分复杂的神情。 子文看着邀月的神情,又眨眨眼道:“如果大爹爹你不告诉二爹爹这件事,他是不会知道的。” 这一次,邀月点了点头,低声道:“你不要耍什么鬼把戏。” 子文默默一笑:“放心吧,我就算想害人,也是害大爹爹你,二爹爹现在身体,我害了他又有什么好处呢?” 邀月哼了一声,没有接子文的话。而子文这会面露忧虑地走到邀月跟前,伸出小手摸了摸季沉苍白的脸颊,随后便道:“大爹爹我们进去吧,弟弟现在好像有点凶。” 邀月听到子文的后半句话,顿时心中一沉,随后便抱着季沉走了进去。 子文看着邀月的模样,微微叹了口气,其实他观察着弟弟模样,总觉得他有一个猜测是对的,但他不敢说…… 若是说了,或许季沉,甚至邀月都会崩溃吧…… 弟弟的魂魄似乎因为什么特殊的原因……缺少了一部分。 也就是说为什么他只会有兽性的本能。 因为……缺少魂魄的生灵,无论是人或是兽,要么容易夭折,要么……就只能是个傻子。 默默咬了咬嘴唇,子文最终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模样,转身进了卧室。 邀月把季沉放在了床上,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了自己握住季沉的手,而子文眼尖,一下子便发现邀月居然一直在给季沉输送真气。 想想也是……若是那无知的弟弟一直拼命吞吃,以季沉自身的灵力恐怕也撑不到的现在。 这样一想,子文倒是心情愈发嫉妒和复杂起来。 他明明更懂事,也更为两个爹爹着想一些,但就因为他不同寻常的身份,所以季沉和邀月就格外避讳他。 实在是不公平。子文的心中渐渐生出几分阴暗的情绪,可随后,他便强行让自己克制住了这份负面的情绪,深深吸了一口气,走到了季沉的床边。 “需要我帮忙么?”邀月看着子文,终究还是有些不放心。 子文听到邀月这句话,虽然知道邀月不一定是在关心自己,但仍是心中一暖,随后他低声道:“大爹爹你站远些吧,我来就好。” 邀月看着子文认真的神色,实在是不愿相信子文会暗害季沉,于是这会他便什么都没有说,缓缓退后了几步。 对于邀月的信任,子文心中默默生出几分感激,随即他便走了上去。 手掌在空中虚虚一挥,掌心便破开一个口子。 接着子文便撩开了季沉衣裳的下摆,将自己滴着鲜血的掌心覆盖了上去。 很快,子文便感受到季沉体内传来一股如饥似渴的力量,拼命地吸吮着他掌心的鲜血。 这个弟弟……还真是有点凶。 子文陡然被这么吸血,虽然身体尚且承受的住,但心中还是忍不住有些惊诧。 邀月虽然站的比较远,但也一直观察着这边的动向,这会他看到季沉的小腹处蠕动不止,便觉得有些可怖。 这会,邀月都开始怀疑,这个孩子,该不会是什么怪胎吧…… 子文原本是想安抚一下弟弟,然后日常给他点血来让他正常长大就好,可现在子文感觉自己有些身不由己了。 看弟弟的势头,竟像是想把他吸干! 渐渐的,子文的脸色有些苍白起来,他想要呼救,可又碍于面子,觉得自己竟然连一个婴儿都斗不过,实在是太丢人了。 而邀月倒是看出了子文的异状,这会便忍不住皱眉低声道:“够了!” 子文听到邀月的话,心头微微一震,想要缩回手,但这会他竟然失去了缩回手的能力。 邀月见状,再也没有多加迟疑,而是上前一步,便紧紧攥住了子文的手,然后硬生生的将他从季沉的小腹上拉了下来。 金光一闪,一切归为沉寂,而季沉在这一秒,猛地喘息着睁开了眼。 子文身子一晃,差点跌倒在地,还好邀月及时扶住了他。 而这会满头冷汗的季沉则是微微有些虚弱地回过头来看向这边,他原本只是看到邀月,便微微一笑,可随后他看到了子文。 子文跟季沉的眼神对上,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的,居然有些不好意思。 而季沉微微一愣,随即低声道:“子文?” 子文听到季沉叫他,这会便抿了抿唇,低声道:“二爹爹是我。” 季沉见状,顿时眼中浮现出一抹极其安慰的笑意,伸手道:“子文过来。” 见到季沉对自己伸出手,子文心中一酸,随即便纵身扑了上去。 子文的体重不轻也不重,可陡然这么扑上去,季沉还真有些扛不住,不过季沉表面上还是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模样微笑着抱紧了子文。 然而下一秒,季沉便将眉头微微一皱。 “嘶——” “二爹爹怎么了?”子文连忙紧张的问道。 而这会有个人比子文更紧张,一听季沉的痛呼便冲了上来,直接把子文挤到一边,然后抱住季沉低声问道:“哪里不舒服?” 子文:…… 季沉倒是对此恍然不觉,只是十分惊喜而且诧异地捂着小腹道:“邀月!孩子刚才踢我了!” 邀月微微一愣,身边的子文更是心中一惊。 怎么会这样? 子文心中顿时生出几分不好的念头来。 随即,子文看着对面高兴地不得了的两个人,不由得默默朝着床后面缩了几分。 他活了这么几万年,还从没见过这般情形。 难道…… 难道那个传说是真的。 当时娑婆之花会选中邀月,不光是因为邀月灵力强大,更是因为邀月的巴蛇一族有一个异常令娑婆之花垂涎的传说。 当年开天辟地之时,女娲曾经不小心将熔炼五彩石的熔炉给打翻了,是巴蛇的先祖拼着魂飞魄散的危险将那从天上倾斜而下的熔炉给重新扶正。 但也因为如此,巴蛇的先祖在熔炉的高温下化为了一块石头。 因此,女娲便对着那石像许下了一个承诺。 若是巴蛇的后裔能够找到这世间力量最为精纯强大的人或是灵兽结合,便能让蛇王魂魄重生。 子文知道,作为母体的季沉是不可能有什么精纯的能力,可是娑婆之花有…… 而且,算着世间,那正是他夺舍第一个孩子之后的几日,也就是他意识彻底苏醒的那几日。 所以这个孩子…… 子文微微打了个寒战,想逃。 · “你要带苍蛟去哪里?”桑之站在极北之渊的边境上,看着天帝抱着昏迷不醒的苍蛟准备离开,神色冰冷。 而天帝这会静静看着桑之,忽然露出几分嘲讽的笑意:“自然是去夺回我的东西。” 桑之眉头微皱,但他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而天帝这会反而轻笑一声,缓步走了上来,淡淡道:“我元神下凡,打败了穷凶极恶的苍蛟,并将他重新束缚了起来。天庭的那些人自然不敢不信。为了防止苍蛟逃走,我会将他囚禁在流离岛上,从此不离开我的视线一步——” “你没有资格这么做!”桑之听到天帝的话,忽然便气得浑身发抖。 天帝看着桑之这般模样,目光忽然一冷,抬手便拍出一掌,而这次桑之却像是提前有所感应一般,身形一闪便避了过去。 天帝见状便低笑一声道:“我竟忘了,你的内丹也是苍蛟给的。” 说到这,天帝看着面色极度难看的桑之忽然淡淡一笑道:“若是你愿意跟我回去,我也就不——” “你做梦!”桑之咬牙切齿的反驳了天帝的请求。 天帝神色也顿时变得难看起来,随后,他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正想出手,忽然一道疾风从他身后射来。 天帝目光一凛,旋身避过,等他再看的时候,那地方却是一个人都没有。 “谁?”天帝冷冷喝道。 然而环顾冰原,茫茫数十里竟是一个人影都没有,这让天帝微微有些不自在了。 等等! 天帝意识到事情的不对,猛地回过头,结果桑之方才站立的地方也已经空空荡荡了。 逃了? 天帝 第66章 再见 天帝意识到事情的不对, 猛地回过头,结果桑之方才站立的地方也已经空空荡荡了。 逃了? 天帝目光一冷, 拂袖便追了出去。 然而等天帝离开之后,桑之原来站立的地方却默默显出个人形来。 桑之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隐身,正在纳闷的时候,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压低了的声音在他耳边道:“桑之, 往东边走。” 桑之猛地回头,却什么都没看到, 正在他心中疑惑之际,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 “桑之,真正的轩辕氏后裔已经找到了, 你快来。” 听到这句话, 桑之心头大震,也顾不得究竟是不是陷阱, 扭头便朝东边一路飞奔。 转过一道雪峰,桑之便看见了立在那里的太白真君和洛停轩。 这会桑之才回想起来,原来那有点熟悉的声音就是太白真君的。 桑之对太白真君并无好感,这会看到是他,神情里便多了几分避忌和冷漠。 而太白真君见到桑之的神情, 就猜到是之前他为天帝效力, 被桑之看在眼里, 心生误会。 然而这会太白真君也不解释,只是伸手推了推一旁的洛停轩,道:“桑之, 沉星真君就是轩辕氏后裔,可是他现在已经是凡胎了,回不了天庭,你见多识广,应该知道怎么办吧?” 桑之听到太白真君这句话,不由得异常诧异地抬头看了洛停轩一眼。 洛停轩生得并不太像当年的黄帝,倒是有几分帝后的影子,有些人曾经怀疑过沉星真君是不是天帝的私生子,也是因为他生得像帝后。 而桑之看着洛停轩,没有做声,只是缓缓抬手走了过来。 洛停轩看着桑之的动作,知道他不相信太白真君的话,要亲自试探自己,这会便默默闭上了眼。 桑之指尖凝起三分灵光,便点在了洛停轩的眉心,随后他感觉到那三分灵光竟是无影无踪地消失在了洛停轩的体内,顿时便相信了。 把手指从洛停轩眉心拿下来的一瞬间,桑之心情忽然有些复杂。 因为……他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当年天帝伪装成谢清霄,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为了得知天帝真实的身份,也这样查探过,可并没感受到轩辕氏的气息…… 后来也是因为这个,天帝才将他变为猫身,囚禁在身边。 真是滑稽。 那么狠毒的一个人,居然没有杀了自己。 太白真君看着桑之有些走神的模样,不由得默默咳嗽了一声。 桑之立刻便回过神来,随即他目光动了动,道:“沉星真君确实是轩辕氏后裔不假,所以要上天庭应当不是什么难事,让我想想办法吧。” 一直没有开口的洛停轩在这个时候忽然低声道:“桑之,我听闻你遍阅四海古籍奇书,那你能不能告诉我,有没有什么可以肉白骨,生死人的法子?” 洛停轩这句话一出口,桑之微微一愣,竟是一下子就想到了娑婆之花,可现在娑婆之花也下落不明,他迟疑了片刻,只有道:“法子是有的,可是东西却是难得。” 洛停轩一听到有方法,原本有些漠然的神色忽然便变得恳切起来。“是什么法子?” 桑之看了一眼太白真君,总有些疑心他,而这会洛停轩见状,便道:“桑之你可以私下告诉我,也不急在这一时。” 桑之见洛停轩神色,便明白他也不算信任太白真君,倒是一时间同他达成了共识。 而太白真君则在这个时候悄悄开口道:“桑之,轩辕剑以前都是由你看守,现在我们该去哪里寻它?” 桑之听到太白真君这句话,眸光闪动,随即他淡淡摇了摇头道:“应当是被二郎真君拿走了,剩下的,我也不清楚了。” “那我们还是赶紧去灌江口吧!”太白真君闻言,顿时急切地道。 这下子,桑之和洛停轩的神色中都显出几分不自然来。 太白真君太过急切,以至于他的意图表现得一清二楚,这会洛停轩倒是不动声色地道:“二郎真君时常四处周游,也未必在灌江口,不如太白真君你先去寻他,若是有消息,便传讯告知我如何?” 太白真君听到洛停轩这话,微微迟疑了片刻,随后他摇了摇头,勉强笑道:“我可不敢。” 桑之听到这,便明白太白真君是害怕被天帝发现,否则方才自己跟天帝对峙的时候,他也不会那么畏畏缩缩了。 毕竟……不是谁都知道天帝恢复了修为的。 想到这,桑之沉默了片刻,便道:“我带你们去见两个人吧,方才沉星真君求我的事,只怕只有他们才能做到。” 虽然知道这会不免要伤害到子文,但是桑之为了扳倒天帝,也实在是想不出别的法子。 · 有了子文的血液,季沉总算是恢复了往常的状态,而邀月也对子文的态度缓和了不少。 现在子文不用装乖卖巧,自然而然的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有时候反而让邀月有些刮目相看。 这天中午,子文正趴在季沉的怀里听季沉跟他讲之前的仙界的事,听着听着,子文忽然一咕噜爬了起来,警惕地竖起耳朵。 “怎么子文?”季沉见到子文这幅模样,不由得有些担忧地皱起了眉头。 子文抿了抿唇,便带着几分威胁地对着那门口的方向低声道:“什么人!出来!” 太白真君没有料到子文一个孩子居然会有这么大的能为,也没有料到桑之会带他们来找季沉和邀月他们。 想着,太白真君倒是有些同情地偷偷看了一眼一旁的洛停轩。 洛停轩之前从没来过这里,因此也不知道这就是邀月跟季沉的住处,所以脸色还算镇定。 而这时,桑之开口对着门里道:“子文是我,你大爹爹和二爹爹都在不在?” 子文和季沉听到桑之的声音,便微微松了一口气。 子文率先从季沉身上跳下来,一溜小跑去开门。 然而一打开门,子文的眉头便皱了起来。 桑之身后,还跟着两个人。 两个人都是子文从来没有见过的,目光落在太白真君的身上,子文便警惕地退后一步,冷冷道:“他身上有那个假货的味道!” 这个所谓的假货自然就是天帝。 桑之知道子文性格警惕,没有料到他会这么警惕,顿时有些尴尬起来。 而这会子文的目光同样戒备地看向了一旁的洛停轩。 洛停轩倒还算是坦然,不过这会他更是有些好奇。 一个小孩子,能有多大的能耐? 而子文的目光在洛停轩身上逡巡片刻,忽然露出诧异的神情。 “原来这个才是真的。只不过……” 子文一语中的,除了桑之知道子文的身份,并没有太过惊讶之外,洛停轩和太白真君都露出了诧异的神情。 子文这会故作老成地摸了摸下巴,方道:“你这身体倒是很有意思。” 说着,子文的目光又在空中一瞟,跟一直静静漂浮在空中的巫谢来了个对视。 巫谢看到子文那狡黠的目光,倒是自己吓了一跳,忍不住默默往一旁挪了几分。 巫谢原本以为这只是巧合,可没料到子文是真的能看到他。 随后,子文便盯着巫谢笑了笑。 桑之见到子文的目光四处乱瞟,以为他是小孩子心性犯了,这会便想着要哄子文进去。 而偏偏这个时候,季沉扶着腰,从院子里走了出来。 他最先看到的是站在前面的桑之,本来脸上还挂着几丝笑意,可等到他看到桑之身后的洛停轩,神情便顿时复杂起来。 洛停轩还是如往日一般,一尘不染,清俊而优雅。 而季沉现在记忆尽数恢复了,所以之前的那些事,他都一点不漏地记得。 他是如何将转生的洛停轩抚养成人,又是如何失去记忆,被洛停轩带到极北之境…… 这些他都记得。 因此掀到季沉见到洛停轩,心中总是有几分不清不楚的情绪,说是尴尬,倒不如说更多是不知道如何自处。 而洛停轩看到季沉也是微微惊讶了一瞬,可随即他便默默笑了笑,低声道:“好久不见。” 这会,轮到季沉惊讶了。 可很快,季沉便也微微一笑,道:“好久不见。”说完,季沉便看了一眼站在门外的几人,低声道:“既然都来了,就别站在门口了,进来坐吧。” 于是,四人鱼贯而入,巫谢就紧紧跟在洛停轩的身边。 而这会,小小的子文一直站在后面,默默地盯着巫谢,有点想笑,但又一直忍着。 子文怎么会不知道季沉跟巫谢还有洛停轩的那段过往,他在季沉肚子里的时候,便什么都知道了。 只是子文没见过洛停轩和巫谢,不知道这两人到底长什么样子。 可看着季沉和洛停轩方才的情状,子文便猜了个八成。 能让他一向温和镇定的二爹爹失态的人,除了那个洛停轩,倒是再没有别人了。 想到这,子文便默默看了一眼巫谢的方位,然后用灵识传音道:“你放心吧,我二爹爹一点都不喜欢那个姓洛的,没人跟你抢。” 巫谢原本还有些担忧洛停轩见到季沉会忘了自己,可方才洛停轩淡然的反应又让他心中生出几分安慰来。 这会巫谢就只敢紧紧地跟着洛停轩了,虽然他觉得洛停轩看不见自己,但或许他只要靠近一点,洛停轩心里就会想着他呢? 正在这么想着,巫谢脑海中忽然很不合时宜地跳出了一个孩童的声音,这倒是让他吓了一跳。 随后,巫谢便紧张地扭头,正好在这个时候,子文冲他调皮的眨了眨眼。 “你看得见我?”巫谢忍不住开口道。 子文得意一笑,“那是自然。” 第67章 当年 巫谢眉头一皱, 立刻道:“你是什么人?” 子文眨眨眼:“我当然是我二爹爹和我大爹爹的儿子~” 巫谢:“……” 看着巫谢的表情,子文有些好笑, 又道:“诶,说起来真好笑,你既然喜欢那个人,为什么不让他知道呢?他现在是在找你吧?” 子文这话一出口, 巫谢顿时就愣住了。 随后子文看了一眼巫谢,扯了扯嘴角, 挠挠头:“不过他的身体有点奇怪,不像是凡人的,也不像是他本来的。倒是你……” 巫谢看着子文, 总觉得这个小孩子有太多的秘密, 这会便不由得紧张道:“我怎么了?” “你的魂魄跟他的身体有一种特别密切的关系,而且你的魂魄上有诅咒封印。唔……还有……” 巫谢听着子文的话, 简直有点心惊肉跳,这会他连忙冲上来,伸手想捂住子文的嘴,结果却忘了他根本就接触不到子文,结果扑了个空。 子文见状, 立刻便笑着对巫谢开始吐舌头。 巫谢有些生气自己居然被这么一个小孩子玩弄, 而且他十分惊奇, 他自己作为灵山十巫之一,可以说已经是这世间难得的博学之人。 但眼前这个小孩,似乎比他懂得还多。 真是不可思议。 而在这个时候, 桑之已经跟季沉还有邀月交谈了起来。 邀月见到洛停轩,脸色不是太好看,还带了几分戒备,但见到洛停轩淡然的态度,他也就减减放松了警惕。 听闻洛停轩便是轩辕氏后裔时,季沉异常吃惊,随后他便扭头看向桑之道:“既然如此,为什么你不让太白真君带他上天庭呢?” 桑之摇摇头,道:“他现在尚且是肉体凡胎,要如何上天庭?” 桑之这句话说出口,原本跟巫谢斗嘴的子文忽然便跳了出来,道:“他哪里是肉体凡胎,他现在这个身体明显是别人施法凝聚而成的,而且还是异常高深的法力。” 子文这句话一出口,洛停轩眉头便皱了起来,随后他再也忍不住了,便问道:“你到底是什么来头?” 子文做了个鬼脸,扭头跑到季沉的膝盖旁伸手开始撒娇:“我要二爹爹抱!” 他这一举动,无疑是简介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而季沉默默看了洛停轩一眼,就微微笑了笑,将子文抱了起来,然后道:“子文是我的儿子。” “……” 子文蹭到季沉的身上坐下,然后抱着季沉的脖子,低声笑道:“二爹爹,我猜到桑之来这干什么了。” 季沉听到子文这么没遮没拦地直呼桑之名字,不由得微微皱眉,随即他敲了一下子文的脑门道:“怎么一点都不懂礼貌?” 子文默默揉着脑袋,‘哦’了一声,然后道:“我知道他们来找你干什么了。” 耍花样。 这次干脆不叫名字了。 季沉原本还想再说子文两句,但抬头看到大家都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他,便默默叹了口气,捏了捏子文的脸道:“以后不许这样了。” 子文乖乖一笑:“好~” 洛停轩看到季沉逗弄子文的一幕,心中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子文这孩子分明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一直在装乖卖傻,而季沉分明看出来了,却什么都不说。桑之见状,总算是忍不住咳嗽了一声,道:“我来,是想让子文帮我们解决一件事。” 桑之的话还没说完,子文就哼了一声,然后他从季沉身上翻过身来,眯着眼睛看桑之道:“我就知道你是来找我的,毕竟大爹爹和二爹爹现在也帮不了你什么。” 子文后面这句话季沉听着倒没什么,邀月听着就不是滋味了,他本来一直冷着脸坐在那,这会便伸手,拎着子文的后颈将他提溜了过来,耳提面命道:“大人说话,小孩子少插嘴。” “略略略。”子文开始拉着嘴角对邀月做鬼脸。 “你!” 这下子,邀月的脸色彻底变得铁青,而在场的有两个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的自然是桑之和季沉了。 不过顾及着邀月的面子,也不想邀月再欺负子文,季沉笑了一声,便板着脸对子文伸出手道:“别闹你大爹爹,过来。” 季沉都发了话,邀月和子文便都安静了下来,子文一个跳跃,钻到季沉的怀里,回头的时候还不忘记对邀月吐舌头。 邀月看到子文这样,脸色一沉,又想去揍他,不过这一次,被季沉一个眼神拦住了。 终于,桑之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我们还是……说正事吧。” 季沉闻言点点头,随后便按住了怀里上蹿下跳的子文,正色道:“你说要子文帮忙,要他帮什么忙?” 桑之听到季沉这么问,便扭头去看洛停轩。 洛停轩倒是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而子文盯着洛停轩欲言又止的神情看了一会,再看了看空气中一脸紧张攥着衣角的巫谢,便伸手一指道:“他是想救那个人!” 子文这么笃定地一伸手,大家便都顺着他指过去的方向看,可那里只是一片空气,还有什么? 就在季沉以为子文又在说谎的时候,桑之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看到了一个十分淡的灵魂轮廓。 但是看不清晰。 桑之在天庭时常跟那些轮回的灵魂相处,一双眼睛便是比一般的神仙都要厉害,而他也才能勉强看得清巫谢的魂魄。 可桑之努力定睛细看,那魂魄游移不定,又太过浅淡,他一时间都不太好找。 而在这个时候,子文恢复了正经的神色,他抬手,在掌心划了一道口子,随即他便扬手一挥。 带着强大灵气的血珠朝巫谢的方向射了过来,很快,那血珠便化作雾状,笼罩住了巫谢的全身,紧接着,大家便都在渐渐消失血雾中看清了巫谢的身影。 “巫谢?!” 是洛停轩抢先站了起来,朝巫谢走了过去,可当他伸出手的时候,摸到的只是一个影子。 巫谢看到洛停轩,神色紧张地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他话还没说出口,便看到洛停轩的脸上滑下了一行清泪。 巫谢瞬间愣住了。 而在这个时候,季沉默默捂住了子文的眼睛,然后抱着子文退了出去。 邀月和桑之见状,便也知趣地转身离开了。 · 默默关上门,季沉走出几步,便低声问子文道:“你是怎么看到巫谢的?” “巫谢?”子文眉头一挑,“灵山十巫的那个巫谢么?” 季沉点点头。 子文哦了一声,便道:“我活得比较长,自然就比一般的人看到的多一些。” 桑之在一旁听到这话,目光动了动,方才问道:“想来那就是他要救的人了,子文你能救他么?” 子文听到桑之这个问话,皱皱眉,随即有些难办地道:“倒不是不可以,只是他魂魄上的那个血咒太过麻烦了,也不是我能化解的。” “血咒?”桑之大吃一惊。 子文见状便点了点头,道:“是血咒,不过是什么人下的,为什么,我就看不出来了。” 子文说出这句话,顿时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而季沉思索了一会,便道:“我曾听说过,至纯至圣的王者之血可以破解血咒,那停轩他……” “他现在还不行。”子文默默打断了季沉的话,“他的现在躯体是别人的,也没有渡劫化丹,身上的血的效果自然是大打折扣的。” “如此么……” 二人低声商量,而邀月则是默默去了前面给宅子布下了一个结界。 等邀月回来的时候,洛停轩便也推门出来了。 方才的激动现在都化为了平静,洛停轩和巫谢的神色都十分淡然,只是洛停轩的眼眶还微微有些泛红,跟他清冷的表情有些不匹配。 “所有的事情巫谢都告诉我了。”洛停轩如是对着屋外的几人说道。 而巫谢在这时默默自嘲地笑了笑道:“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那你身上的血咒是怎么回事?”子文快人快语地打断了巫谢的话。 子文这句话一问出口,洛停轩和巫谢都愣住了,而子文看着这二人明显想隐瞒的神情,便主动道:“我有一个可以救他的方法,但前提是你要告诉我,血咒是怎么来的,否则,我不轻易救人。” 巫谢听到子文这话,下意识地便想隐瞒,可随后,洛停轩便开口道:“既是如此——” “不能说!”巫谢异常紧张地打断了洛停轩的话。 洛停轩扭头看着巫谢,他的眸光中带着不解,随后他看着不断仓惶摇头的巫谢,柔声道:“无论你当年坐了什么错事,你的本心都不是坏的,你的本心都不是去害什么人,我不怪你,这就够了。” 巫谢听到洛停轩这句话,顿时愣在了原地。 他等洛停轩的原谅已经等了太久,而现在洛停轩就这么把话说出来,他反而有些无所适从了。 要知道,这么多天,巫谢一直沉浸在自己罪无可赦的悲观中,只敢远远地看着洛停轩。 洛停轩这句话,可以说,让他彻底放下了心上的那个包袱。 “喂。”子文十分不合时宜地打断了这二人之间温情的气氛,道:“你们到底是说还是不说?” 巫谢听到子文这句话,连忙伸手擦了擦自己并不存在的眼泪,然后扭头道:“他知道的不完全,还是我来吧。” 子文见状,便主动走到巫谢面前,伸出手。 巫谢见到子文如此聪明,实在是诧异不止,不过很快,他也把自己的手放在了子文的掌心。 子文默默闭上眼,顿时,他的头顶上便浮现出了一片幻境。 就是当年的巫山。 事情一幕幕在幻境中被完整地呈现了出来,再看一次,依然令人有些心惊。 幻境逐渐淡去消失。 桑之的脸色实在是愈发难看了,邀月倒是看清了桑之的神情,这会便嘲讽一般地勾了勾唇角,道:“果然又是一个天帝。” 第68章 小计 桑之听到这句话, 神色微微有些不对,但邀月说的也是事实, 他也就把原本已经到了唇边的一句话咽了下去。 他本来是想说——天帝现在不好对付,大家从长计议。 但现在看来,似乎所有人都对天帝深恶痛绝,他倒也不好再多这个嘴了。 而这个时候一直沉默的洛停轩忽然淡淡开口道:“我不关心他如何, 我只想知道,要怎么样才能救巫谢?” 洛停轩说出这句话, 可以说是有些大逆不道的意思了,一时间,五人都沉默了下来。 而这个时候, 邀月默默看了一眼洛停轩, 忽然开口道:“他说的没什么错的,你们为何要用这种眼神看着他。” 邀月替洛停轩开口说话, 这还真是一件极其罕见的事,别说洛停轩自己,就是子文都忍不住眨着眼去看自己这个宛若变脸的大爹爹。 而邀月对上众人的目光,忍不住皱眉道:“看我作什么?” 邀月的眼神很冷,还带着几分戾气, 剩下四人除了季沉, 都立马噤声。 子文倒是什么都不怕地抬头看了看邀月, 又看了看其他,随即他便望着洛停轩道:“方才的幻境我看过了,我猜测巫谢之所以魂魄不灭是因为他取了自己的心头血给你重塑肉身, 而你的魂魄带了天地王者之气,竟是镇住了血咒,将巫谢的骨血强行留在了人间。” 说到这,子文又看了一眼巫谢,摇了摇头,道:“毕竟按照严格意义上来说灵山十巫是不存在魂魄的,所以你留下的只是依附血肉凝聚的一点意识罢了。这也就是为什么大爹爹和桑之修为已经很高深了却看不见你。” 洛停轩听完子文的话,抿着唇微微思索片刻,忽然道:“是不是说,只要我将骨血分给巫谢,他便可以活了。” “难说。”子文默默打断洛停轩的话,从季沉身上跳下来,然后他冲洛停轩勾了勾手指。 子文这个动作可以说是非常无礼了,季沉都脸色一变,而洛停轩倒是丝毫不以为意,上前一步便走到了子文的身前,还微微低下了头。 子文见状,顿时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神情,将手覆上了洛停轩的额头。 子文的小手覆在洛停轩的额头上,洛停轩顿时感觉到一阵清凉传了进来。 很快的,子文的意识便扫过了洛停轩的全身筋脉,最后他神色有些凝重地收回了手。 “如何?”洛停轩睁开眼,看到子文的表情,顿时紧张了起来。 子文微微皱着眉头,摸着下巴,思索了许久,然后他道:“你有两个选择,第一个是维持现在的模样,巫谢不会离开,也不能恢复身躯,但他可以一直陪着你。” 子文这句话一说出口,巫谢心中便紧张起来,还没等洛停轩开口,他便问道:“那第二个呢?” 子文看了一眼巫谢,道:“第二个,去渡天劫,脱胎换骨,之后他再为你重塑肉身便不用费吹灰之力。可他现在魂魄力量不全,用得又不是自己的身体,想渡天劫只怕很难。要知道,若是天劫失败,他现在的肉体便要灰飞烟灭了,那就意味着,你也永远都活不过来了。” 子文这句话一出来,一股悲凉的气氛便不知不觉地弥散开来。 而这会子文也变得稳重了许多,他看着巫谢怔住的面容,默默退后了一步,走到季沉身边,抓住了季沉的手。 季沉看着巫谢的神色,心中也是异常难受。 而桑之也没想到最终会是这个一个结果,他知道洛停轩渡天劫会很困难,现在又加了这么一层因果在里面,他便是想要劝洛停轩也开不了口了。 要知道,桑之是有私心的。 他希望洛停轩早日回归天庭,然后找回天帝和苍蛟。 想到苍蛟,桑之心中便一阵抽搐,谁知道天帝会怎么折磨他呢? 五个人神色各异,显然都有各自的想法,而这个时候季沉默默把子文抱了起来,然后道:“你们奔波劳碌,应该也累了,早些休息吧,天色也不早了,这件事我们还是从长计议。” 季沉这话说的有道理,五人相对着互相看了一眼,便各自沉默着离开了。子文在这个时候,拉着季沉的袖子用鼻子默默蹭了蹭。 季沉见状,便低头问他:“怎么了?” 子文默默摇摇头。 季沉目光动了动,便俯身抱起子文,而这会邀月也走上来揽住他的腰,三人便一起回了房间。 · 洛停轩的事情固然是要关心的,可季沉心中担忧的却一直不是这个。 他在想,自己肚子里面的那个孩子。 子文似乎在这件事情上隐瞒了什么。 因为季沉有几次在深夜的时候会偷偷再次割破自己的手给季沉肚子里的孩子输送营养,偶尔还贴着季沉的肚子低声说些什么。 季沉听不清子文的话,但总觉得,子文像是在恳求什么一般。 他愈发害怕了。 季沉甚至在心中怀疑过,娑婆之果是不是生出了两个,一个夺舍了子文,另外一个…… 不然为什么子文要那么做? 而且子文对肚子里面的孩子流露出来的敌意不是假的,若那个孩子真的只是普通的孩子,又怎么会引起子文的敌意? 越想,季沉心中越是不安。 而子文原本趴在桌子前玩着木头,这会看到季沉忧心忡忡地坐在床边,他便忍不住跑了过来,撑着季沉的膝盖就笑嘻嘻地往季沉怀里跳。 一边跳,子文一边笑道:“二爹爹在想什么事?告诉子文好不好?” 季沉低头,看向子文天真可爱的脸,神情里带着凝重和认真。 他这种神色让子文都默默地乖乖停了手,然后退后了一步道:“我不闹了。” “子文。”季沉忽然低声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这个弟弟究竟为什么会对你的血需求那么大?” 说到这,季沉又抿了抿唇,道:“你大爹爹曾经是蛇的时候我也养过他,他虽然吃的多些,但从未嗜血。” 听着季沉的前一句话,子文还有些想要编个理由狡辩过去,但后面一句话便让子文知道,不管自己怎么辩解,季沉都不太会相信。 所以沉默了一会,子文起身爬到季沉身边坐下,然后低声道:“二爹爹,这件事我告诉你,你不要告诉大爹爹。” 季沉看着子文的神情,就知道自己的担忧成了真,但这会他还是报了几分希望,希望不要是太坏的结果。 子文看着季沉的眼睛,咬了咬嘴唇,就把自己的猜测给说了出来。 季沉一直默默地听着,听完之后,他只问了一句话。 “若这个孩子是蛇王,那他的意识是蛇王,还是我们的孩子?” 子文听到季沉这句话,愣了愣,随后道:“蛇王的意识是不会继承的,那只是一个力量的象征。” 季沉听到这,顿时松了一口气,随后他便淡淡笑了笑道:“既然是这样,那他是不是蛇王也没有关系,只要是我跟邀月的孩子就足够了。” 子文听到季沉这句话,有些犹豫后面的话该不该说出来,不过最终他咬咬牙,对季沉道:“可若是继承了蛇王的力量,那他就会天生嗜血好战,而且……若是他想要成为蛇王,就要杀了大爹爹,将大爹爹的内丹跟自己的熔炼在一起!” 季沉:“?!” 就在季沉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邀月掀开帘子,走了进来,他手里端着一托盘的饭菜,有拍黄瓜,小葱拌豆腐,豉油鸡和鸡蛋羹。 看到季沉跟子文在床上坐着,邀月便道:“方才他们几个把我们的厨房弄得一团糟,鸡蛋都摔了一地,灶台也毁了。我好不容易收拾清楚,重新做了菜,你们倒好,在这聊天聊得开心。” 季沉听到邀月这句话,顿时心中生出几分难以言喻的柔情来,然后他便起身帮邀月端过饭菜,一盘盘放到桌子上,笑道:“我就知道你心里是有我们的。” 邀月本来就是故意埋怨一番,这会看到季沉温和的笑容,他还能抱怨什么,放下盘子便抱起季沉来转了一圈,末了在季沉的额头上亲了一口,笑道:“我也知道,你最心疼我——” 邀月的话还没说完,便皱眉往旁边一看,原来子文正坐在床边,翘着双腿,用双手捂着眼睛,却还故意用手指露出一条缝,撇着嘴,一脸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们。 邀月眉心一跳,还没等季沉说话,便将季沉放了下来,冷着脸冲子文去了。 子文倒是个机灵鬼,见到邀月过来便哧溜一下像泥鳅一般从床上滑了下来,然后扭头就往外面跑。 只见他哗啦一声掀了帘子,然而就没头没脑地叫道:“救命啊~大爹爹打人啦!” 邀月没料到子文现在愈发无法无天了,气得就想冲出去,把他捉住掉在屋檐下一顿猛揍。 而这个时候季沉眼明手快地扯住了邀月的袖子,眉头微蹙,摇了摇头。 邀月看着季沉的神情,原本有些憋屈,然而他忽然想到了什么,顿时眼睛一亮,随后他意味深长地一笑,挥手便将这房间布下了屏障。 季沉看着邀月这举动和扭头时看着他的微笑神情,稍一思索便微微红了脸。 邀月倒是也不掩饰什么,勾唇一笑,便走过来一把抱起季沉动作轻柔地放到了床上,然后他便俯下|身唰地一下扯下了床帐。 二人交错的目光和交缠的身躯瞬间便遮掩了起来。 满室旖旎。 与此同时,窗台外,子文翘着脚丫子有点无奈地看了一眼身边懒洋洋的黄斑猫,道:“大爹爹倒是一点都不懂我的苦心哎~” 第69章 何苦 洛停轩坐在床边, 巫谢就小心翼翼地坐得远远地看着他。 因为洛停轩似乎有些生气,俊美的脸上从进门开始就挂了一层寒霜。 “停轩……”巫谢忍不住低声开了口。 洛停轩听到巫谢这一声, 转过眼来看他,巫谢跟洛停轩目光对视,对上那双澄澈的眸子,他忽然有点心虚了。 洛停轩就这么静静看着巫谢, 也不说话。 他确实有些生气。 十分生气。 明明这些时日巫谢就在他身边,可巫谢却从来不想任何方法来见他, 只是躲着,藏着。 虽然巫谢解释了,但洛停轩心里仍是耿耿于怀。 加上…… 巫谢刚才居然劝他不要去渡劫。 洛停轩自然知道不渡劫意味着什么。 子文后来也说了, 若是不渡劫, 巫谢就会一直保持着这种状态,而且时不时需要补充精气, 否则就会灰飞烟灭。 “你不要生气了……”巫谢看到洛停轩不动,便又小心地凑过来一点。 洛停轩听到巫谢这个软软低低带着几分可怜的声音,只觉得心尖耳边都是一阵发烫。 巫谢怎么就是不明白他呢? 想着,洛停轩便猛地扭头凑上去,想要把巫谢按在床边好好问上一问。 然而他忘了, 现在巫谢是没有实体的。 因此就这么一伸出手, 洛停轩便径直穿过了巫谢的身子, 然后全身失重,额头便重重地磕在了床头的柱子上。 通的一声巨响。 巫谢吓了一跳,顿时心疼不已地看着捂着额头修眉紧蹙的洛停轩, 想要伸手扶他,可是却一点用都没有。 洛停轩这会勉强回过神来,松开手,白皙光洁的额头上便出现了一道青紫的痕迹。 而巫谢看了,顿时又是愧疚,又是心软。 他也想松口的。 他也想变成人形好好跟洛停轩在一次,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但洛停轩要渡劫确实是太过危险了,巫谢不想洛停轩去冒险。 而且巫谢知道,渡劫之人若是心中怀有杂念,那成功的可能性便又小了许多。 洛停轩不正是心有杂念么? 想到这,巫谢便抿抿唇,扭头不让自己去看洛停轩,他害怕自己一个失神就心软了,答应了洛停轩。 而这个时候洛停轩抬起头,居然发现巫谢背过身子不看自己,顿时心里又是难受又是生气。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忽然低声用他那惯常的清冷嗓音道:“若是你不看我,我便走了。” 巫谢听到洛停轩这话,顿时心中一颤,又不由得委屈了起来。 洛停轩见到巫谢不动,一颗心愈发沉了下去,他紧紧看着巫谢的后背,忽然生出几分凄凉的感觉来。 他找了巫谢这么久,两个人终于见面了,巫谢都不肯迁就他一下么? 想起自己这些日子来受的折磨和辛苦,洛停轩忽然有一种一腔真情错付的苍凉感。 自嘲一笑,洛停轩扭头就走。 “停轩!” 巫谢偏巧在这个时候开了口,洛停轩咬咬牙,这会他已经有些生气了,所以便也不回头,就这么朝门外走去。 可终究,他步子还是慢了下来。 忽然,洛停轩感觉自己的袖子一紧,他顿时心中一惊,猛地扭头朝身后看去。 接着他便看到巫谢一脸恳切,眼眶红红地看着自己,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都是晶亮的眼泪,不住打滚。 可洛停轩在意的不是这个,他只是震惊地看着巫谢。 末了,他伸出手,有些颤抖地摸上了巫谢攥着他袖子的那只手。 柔软而温热,确实是巫谢没有错。 巫谢这个时候还什么都没有反应过来,他只是觉得洛停轩握着他的手力道好大,他疼得不得了。 他甚至有些觉得,洛停轩是不是真的生气了,真的……不想要他了…… 然而还没等巫谢心慌完,洛停轩便伸出手,一把将他拉住,揽在了怀里。 “太好了,太好了!”洛停轩几乎是有些语无伦次地抱紧了怀里那个温热的躯体。 巫谢也在这个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居然不再是那个虚空的意识了?狂喜之余,巫谢抬起头,他伸出手,抚摸上了洛停轩那让他肖想已久的清俊面容。 顺着那修长的剑眉,抚摸到清冷的凤眼,再慢慢往下移…… 巫谢的手指修长而柔软,摸到洛停轩的肌肤上只让洛停轩感觉他一阵躁动。 而洛停轩低着头,看到巫谢那精致漂亮的面容,忽然便攥住了巫谢在他脸上游弋的手。 ? 还没等巫谢疑惑完,他那红润的薄唇便被洛停轩低头猛地封住。 一个令人窒息而缠绵的吻。 洛停轩紧紧搂着巫谢,感受着他柔软的身躯在自己的怀里一点点变软,心里都是满足。 一吻结束,巫谢已经彻底瘫软在了洛停轩的怀里,脸色绯红,眼眸湿润,微微喘着气,便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洛停轩看到巫谢这幅模样,只觉得可怜又诱人,他喉头一紧,便侧过头去微微在巫谢绯红柔软的脸颊上轻轻一吻,然后便将巫谢拦腰抱了起来…… 满室春光。 · 夜色已经深了几分,桑之跟子文坐在一起,两个人默默地交谈着,现在的子文俨然就是一副老成的大人模样。 桑之用小锤子剥了一个核桃,子文就不客气地接过来,咔擦咔擦吃了,然后道:“你放心,天帝是不敢害洛停轩的,因为洛停轩是真正的轩辕氏后裔,杀了他就会变得不神不魔,被三界唾弃,而且一旦死亡,便是永世不得超生。” 桑之其实并不是担心这个,他只是担心,天帝若是知道洛停轩恢复了记忆,会不会就这么一走了之? 那苍蛟要怎么办? 桑之自己都没发觉,他这两日想到苍蛟的次数比想到天帝的次数还要多。 他原本觉得苍蛟应该是穷凶极恶之徒,后来才发觉,其实苍蛟性格洒脱,不拘一格,就是有时候做事稍微缺了些分寸。 而且……苍蛟有个致命的弱点。 就是太容易相信别人。 苍蛟不过是跟自己相处了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便将许多秘密告诉了自己。 桑之忽然有些明白苍蛟为什么当年会被天帝蒙蔽了…… 子文吃完了核桃,正等着桑之的另外一颗,这会看到桑之发呆,他便忍不住伸出胳膊推了桑之一把。 桑之猛地一惊,低头继续夹核桃。 “你不是在想天帝,那你是在想谁?”子文忽然捧着脸,饶有兴趣地看着桑之道。 桑之心中一颤,手下忽然失了力道,只听到咔擦一声,桑之一声闷哼,便连忙抽出被夹中的手指,默默吹着气。 子文见状,眉头一动,便抬手过去,缓缓摸了一把桑之的手指,很快,那红肿的地方便消了下去。 “你不愿告诉我也没关系,反正我自己也能看。” 说着,子文就冲桑之挤了挤眼睛。 桑之见到子文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模样,心中无奈,但也只好默默告诉了子文。 子文听完桑之的讲述,目光动了动,轻声问道:“你喜欢我师父?” 桑之没想到子文会做此一问,顿时愣住了。 而子文看着桑之的神情便知道桑之自己都不清楚这段感情,这个时候他便满不在乎地笑了笑,道:“我开玩笑的。” 桑之神情一滞,随后便松了一口气, 因为刚才伤了指头,所以这会子文也没有求着桑之去弄核桃,而是抓着糖果吃了几口便离开了。 桑之看着子文离开的背影,想着邀月和季沉生出了这样的一个儿子,心情也颇为复杂。 子文一路小跑,回到了邀月和季沉房间的窗户下,结果他抬头一看,灯已经熄了。 料到是邀月搞的鬼,子文便默默吐了吐舌头。 本来想扭头去找桑之,但沉吟了片刻,子文还是默默坐回到了窗台边。 只怕桑之现在心情也不好。 子文如是想。 他活了几万年,看过了太过了的妖魔鬼怪,有为情不得善终的,有为了利众叛亲离的…… 说到底,都是为了心中的那一点欲望罢了。 想着,子文便默默皱了皱眉头,低下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来,自己吃了一颗里面的药丸下去。 感觉到那药丸的药力游走全身,子文方才从窗台上跳了下来,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了邀月和季沉的房间。 是的,他每日都要这么做。 服下的药丸是失魂散,子文自己的身体是娑婆之花所塑,所以不畏惧世间任何的剧毒,这失魂散,子文是用来对付自己那个便宜弟弟的。 早些天,子文就觉察到自己这个弟弟一点都不安分,有好几次那个弟弟想要偷偷上游吞噬季沉内丹的事他没敢说出来。 虽然知道这是蛇王的本能,不是弟弟本身的意识,但子文还是异常担忧。 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在自己的血里加上失魂散,喂他吃下去,这样他的思维便会渐渐迟钝,等到他出生之后,不再威胁到季沉,子文就不会再这么做了。 故意装作可怜巴巴的样子,子文爬到床边,然后弄出一点动静来。 很快,季沉便清醒了,他连忙伸手抱住子文,让子文睡到床的里面——邀月对子文总是不怀好意的,有几次子文睡在中间,差点没被邀月给压死。 真是亲爹。 躺在床的最里面的子文默默看着装睡的邀月想。 放出了迷魂蝶,轻易地就让季沉和邀月睡了过去,接着子文便偷偷掀开季沉的衣裳下摆,割开自己的手,低声道:“弟弟,吃饭了。” 很快,季沉的小腹里传出了欢快的回应,子文目光动了动,便将手掌贴了上去。 第70章 忽悠 感受着自己体内的鲜血被贪婪地吸吮走, 子文略微有些头晕,但想到被吸得越多, 那孩子就安静得越快,子文又觉得这还算值得。 毕竟对于他来说,一点鲜血而已,只是暂时的灵力流失。 也许是失魂散起了作用, 不一会,季沉肚子里的孩子便安静了下来, 子文见状便默默收回手,然后扭头侧身躺好,闭眼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模样。 而几乎是在子文闭上眼的同时, 季沉默默睁开了眼。 他看着漆黑的头顶, 想着子文刚才的那句话,竟是后背有些发凉。 这个孩子……究竟是什么来头? 与此同时, 子文正对着墙壁,默默地数着手指头,推算着这个便宜弟弟的出生时间。 · 巫谢能够化形的事情终究还是只有洛停轩一个人看到了,因为不知道怎么的,到了第二日清晨, 巫谢便消失了, 又恢复到了那种谁都看不见的状态。 洛停轩一开始还以为是巫谢偷偷离开了, 急的要命,倒是子文一看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一滴血弹出去,惊慌的巫谢再次显出了形态, 子文有点没好气地道:“你们自己也小心点,我可不能天天守着你们。” 子文自然是知道他们干了什么,巫谢那身上残留的浓烈阳气就说明了一切。 到了这个时候还在贪图享乐,子文觉得这一对大概是没救了。 听到子文的话,洛停轩罕见地脸色有些发红,末了他却镇重地低声保证道:“以后再不会了。” 经过昨天一夜,巫谢算是被洛停轩说服,所以二人也都同意离开这个地方,去大荒之东寻个僻静的地方渡劫。 子文听说二人要去大荒之东,便知道是巫谢的主意,他其实也觉得大荒比这里好。 那里怪石嶙峋,荒无人烟,渡天劫不会伤到人,也方便躲避。 自然是巫谢的主意。 临走之前子文对巫谢说了一句话。 “灵山十巫血脉相连,你不去知会他们一声么?” 巫谢听到子文这句话,脸上顿时显出一片阴霾,末了他静静垂下头,轻声道:“这件事,以后再说吧。” 子文目光动了动,道:“你跟洛停轩现在算是一体了,你跟灵山本来也是一体的,若是能得到他们的相助,只怕事情更容易些。” 巫谢陡然怔住了。 而子文说完这句话,便又对着巫谢做了个鬼脸,便登登登地跑回了自己的屋里。 在这期间,季沉和邀月一直都没有出来,因为他们知道子文要说的一些东西他们并不太方便听。 另外便是……避嫌。 巫谢这会跟洛停轩对视一眼,洛停轩微微一笑,伸手虚空抚了抚巫谢的脸,便道:“我们先走吧,有些事情你可以慢慢想。” 巫谢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便跟着洛停轩转身离开了。 而这个时候,子文则从门框旁探出头来,他站在大门口,看着那两个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中,竟是不由得喟叹了一声。 其实他们的遭遇在子文的见识之中并不算最惊心动魄的,但子文叹的是为什么每次都是当局者迷呢? 明明巫谢要是求一求灵山十巫,便有事半功倍的效果,可他们却偏偏打不破这个心结。 面子真的比性命重要么? 想着,子文瞥了瞥嘴,退后一步。 正好这个时候季沉从里面走了出来,子文撞到了他的膝盖上,他见状便微微一笑,顺势将子文抱了起来,问道:“怎么样?你没随便添乱吧?” 季沉的语气十分平和轻松,子文原本有点犹疑的心态这会突然便平静了下来,随即他便嘻嘻一笑道:“我能添什么乱,我这么聪明!” 季沉看着子文的模样,不由得伸手刮了刮他的鼻尖。 子文趁势便抱住了季沉的脖子,将自己的小脸凑到季沉的侧脸上磨蹭。 邀月刚从里面出来便看到季沉跟子文这么亲昵的一幕,目光动了动,邀月神情有些别扭地走上前两步道:“你二爹爹身体不好,别缠着他。” 说着邀月便对季沉伸出了手,示意季沉把子文给他。季沉看着邀月的神情和他的动作,像是明白过来了什么,随即默默一笑,便侧过头对子文道:“你大爹爹想抱你,给不给?” 子文原本听着邀月的那句话正在默默阴着脸磨牙,这会听到季沉的话倒是愣了愣,这会他扭过头来,邀月跟他目光对视,则是默默咳嗽一声,收回了手。 子文见状,把眼睛一眯,忽然便从季沉身上跳了出去,一下子扑到了邀月身上,像个八爪鱼一样吊着。 邀月被子文这个突然袭击搞得手忙脚乱,差点没直接伸手把子文从身上给捋下去,无奈子文抱得很紧,邀月自己后来也意识到不妥,便勉为其难地把子文给抱了起来。 子文在邀月身上一通乱蹭,最后倒是乖乖安静了下来,搂着邀月的脖子不动了。 邀月一开始还有点想骂子文,但子文这会突然变乖了,他便觉得有些怪怪的,倒是也沉默了下来。 子文默默在邀月脖颈上蹭了蹭,忽然啪嗒掉下一滴眼泪,缩着鼻子,奶声奶气地小声道:“大爹爹不喜欢我。” 邀月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子文,一下子竟是愣住了,而子文这会也不说话了,就搂着邀月的脖颈,不停掉眼泪。 季沉看到这样的子文,简直是心疼地不得了,这会便连忙给邀月使眼色。 邀月其实听到子文哭,便已经心软了。虽然他心里仍然是膈应着,但想到子文的脾气,子文的聪明,其实跟他小时候很像,邀月就忍不住默默放松了僵住的身子…… 最终,邀月低声叹了口气,道:“以后你好好的待着,别生事,我就不赶你走了。” 邀月这话有点牛头不对马嘴,但这已经是他能够表示出来的最不含蓄的喜欢了…… 毕竟,要让邀月对着除了季沉之外的说出喜欢这两个字,就算子文是他亲生儿子,他也觉得尴尬。 子文听到邀月这句话,默默在邀月看不见的地方露出一个带着尖尖小獠牙的笑意,然后他便又噘着嘴,低声抽泣道:“大爹爹这可是你说的,不赶我走了?” “……我说的。” “好……” 子文低头便默默在邀月的衣裳上把自己的鼻涕眼泪全部蹭了个干净。 邀月感觉到子文的动作,简直想把子文从肩膀上捉下来暴抽一顿——这是季沉亲手给他做的衣裳啊! 然而这会邀月还是强忍着没有动手。 子文蹭够了鼻涕眼泪,便低声道:“我饿了。”一边说出这句话,子文一边默默咬破了自己的手指。 季沉听到这句话,顿时微微一笑道:“今天给你做溏心鸡蛋好不好?” 子文立刻眼前一亮,扭头便道:“好!” 邀月看着子文这种情状,心里不由得生出几分好笑来。 再聪明又如何?心智上还不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想到这,邀月便再没有了戒备的心思。 而这会,他没有注意到,子文将咬破的手指放到了他的脖子旁,默默画了一道血印。 因为子文一直在动来动去,邀月便没有注意到脖子上面的那一点异常。 画完血印,子文便主动从邀月身上跳了下来,跟着季沉高高兴兴去了厨房。 而邀月的怀抱里陡然没了人,他竟是有一时间的失落。 最后邀月默默皱了皱眉,骂了一声臭小子,便扭头进房间去换衣服了。 这个时候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根本就没注意到桑之的房间已经人去房空,只剩下桌子上面的一封信。 · 桑之去找天帝了。 桑之都不知道要等洛停轩修行成功需要多久,这会他只知道,若是再找不到天帝,苍蛟恐怕就真的完了。 与此同时,极北之境的一个山洞里,天帝静静坐在一个冰棺前,默默看着冰棺里面的苍蛟,神色有些阴沉。 这冰棺,是他从白狼族抢出来的。 天帝还在这个时候发现了藏在白狼族的龙牙剑和下凡的温仪。 温仪这个时候被天帝束缚在山洞的山壁上,用四条锁链吊了起来,他说不出话,因为天帝封住了他喉舌。 “温仪仙君。”天帝忽然淡淡开口,“你可否愿意帮我一个忙?” 温仪听着天帝那清冷的语气,心中一凉,不由自主地便摇了摇头。 天帝闻言默默一笑,“取了你的内丹,我便亲自将你的魂魄送往地府,让你下辈子投个好人家如何?” 温仪心中更冷,这会便不由自主地挣扎起来。 而偏偏在这个时候,对面传来一阵隐忍的痛哼,那个声音咬牙道:“你别动他!” 天帝冷笑,“你居然还没死?” 那不远处地面上的一团模糊黑影挣扎着爬了起来,看他的身形,竟然是夜湛,但他胸口已经血肉模糊,脸上也伤了无数道口子。 “你就不怕遭天谴吗!”夜湛冷冷斥道。 夜湛聪明,他继承了赤龙的记忆,稍加推测便明白了天帝便是这一切悲剧的始作俑者,但他不敢说出来,他害怕一旦说出来,温仪会控制不住自己。 天帝对于夜湛的垂死挣扎恍若无闻,只是淡淡笑道:“也罢,既然你这么想死,我便将你的内丹也取出来,一起给了苍蛟,好让他活过来。“ 天帝这句话一出口,被困在崖壁上的温仪也不知道从哪里生出一点力气,竟是猛地挣脱了那锁链,接着便一掌朝天帝劈去。 然而他这也不过是飞蛾扑火。 第71章 诀别 天帝看也不看, 便猛地反手一掐,温仪便被他闪电般地按在了山壁上, 动弹不得。 就在天帝抬手想要直接挖出温仪的内丹时,忽然洞外传来了一个声音。 “住手!” 桑之终究还是寻了过来。 他看到夜湛的惨状和温仪的情态,就知道天帝现在已经彻底撕破了那个虚伪的面具了。 心里一阵发冷。 不过还好,天帝这一次并没有丧心病狂到直接忽略桑之的话, 他只是默默转过头,看了桑之一眼, 然后道:“你来了。” 天帝这意料之中的语气让桑之微微有些心寒。 不过下一秒,天帝便像是扔垃圾一般,随手将温仪抛到一旁, 然后默默走了过来。 桑之不知道为什么, 他此刻只觉得浑身发亮——天帝看着他的目光竟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一般…… 温仪看着天帝跟桑之的情状,这会他便强忍着身上的剧痛, 默默移动着,朝夜湛的方向爬去。 而天帝走到桑之面前,忽然很淡很淡地笑了一笑,这个笑容看起来异常纯粹,竟是让桑之有了一瞬间的恍惚, 可接着, 天帝冷冷的一句话, 又让桑之的心彻底跌入了尘埃里。 “你是为这两个杂碎来的,还是为苍蛟来的?” 桑之确实是为了苍蛟而来,但他潜意识里也是希望天帝不要一错再错, 毕竟洛停轩若是上位,只怕天帝连活的机会都不剩几分。 想到这,桑之默默抬起头,迎上天帝那双狭长而清冷的凤眸,轻声道:“我是来问你,你做这些,有什么意义吗?” 天帝脸色微微一变。 桑之见他这副模样,知道他心中还尚存良知,这会便抿了抿唇,低声道:“我记得清霄跟我说过,无论一个人的寿命有多久,只要他活过,快活过,就不枉此生。” 说到这,桑之的眼眶微微有些泛红,这句话,是天帝在假扮成谢清霄为他受了天庭护卫的一剑时说的话。 那个时候桑之以为,谢清霄就要死了。 可后来想想,确实如此。 他为了寻找谢清霄的生魂,上天入地,八荒六合都恨不得被他翻了过来,就在他几乎绝望的时候,他找到了那个带着谢清霄生魂的玉佩。 然而这一切,不过都是天帝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设的一个局,因为那个时候二郎神已经起了疑心——他并未在天庭听说过谢清霄这个名字,而桑之似乎也确凿找不到谢清霄剩下的魂魄。 天帝害怕,害怕别人知道谢清霄这个假仙的存在,害怕别人去查,最终却查无此仙,然后把他给牵扯出来。 没办法,天帝便只有用自己的玉佩幻化出一点精魄,让桑之以为,那就是他。 而之后桑之几番去了阎罗殿,恳求阎王让那个假的谢清霄投胎成人,阎王方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下来。 后来桑之无意间让假的谢清霄见到了轩辕剑,那个假货才心生歹念,哄骗着桑之去把轩辕剑偷了出来。 其实……对轩辕剑有执念的,也是天帝本人啊,那玉佩中的精魄本就是他自己的。 只是外人以为,那是玉佩成精,听了天帝的话,要欺骗桑之。 之后的种种自然不必多说,而桑之想到那些或甜蜜或痛苦的往事只觉得恍如隔世,除了怅然,更多的,却是笑自己痴傻了。 而天帝听到桑之这句话,却也勾起了他一直被深埋在心中的情愫,沉默了半晌,天帝伸手,默默抚上了桑之微微泛红的眼眶。 然而桑之这会却是陡然一惊,退后一步,避了开去。 天帝微微一怔,随后他便明白了桑之避讳他的原因,淡淡出了一口气,天帝的面容逐渐发生了变化。 很快,当年那个谢清霄便一点也不差地立在了桑之面前。 桑之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有见到他的清霄了,看到眼前这个人,他神情一阵恍惚,竟是要落泪。 天帝感觉到桑之失去了防备,伸手想要把他拥住,然而就在这一刻,桑之忽然抽出腰间的长剑,直直指着天帝,红着眼冷冷道:“你还想骗我。” 天帝看着桑之微微发抖的手,知道他现在心中异常矛盾,正想再说些什么,他脑后却突然闪过一道寒光。 知道是温仪和夜湛这两人又在搞鬼,天帝也不回头,径直一掌拍出,随即他并听到一声闷响。 实在是讨厌被人打扰,天帝这会只想快些把这里处理了,然后带走桑之和苍蛟,便回过头来,想要直接杀了夜湛和温仪。 然而就在这时,无声无息地,一柄剑从天帝自己都没有预料到的地方——他的脚边,刺了出来。 正是龙牙剑。 第一个偷袭的温仪是声东击西,而现在偷袭的夜湛便是孤注一掷。 龙牙剑猛地刺出,竟是跟天帝体内的内丹发生了共鸣,天帝当即动弹不得,而夜湛则拼着被龙牙剑反噬的可能,斜斜一剑,用力插入了天帝的丹田。 顿时,金光暴涨。 天帝闷哼一声,立刻便捂住了鲜血淋漓的小腹。 夜湛这一剑没头没脑地刺出去,只想着一剑刺穿天帝,根本没有看清楚位置,因此天帝的内丹丝毫无损。 但龙牙剑此刻也受到内丹的吸引,竟是就这么胶着地紧紧地插入了天帝的腹部。天帝咬着牙,对准想要逃跑的夜湛就是一掌,夜湛的身躯顿时如同断线风筝一般飞了出去,轰隆一声巨响,撞碎了一片岩石。 然而下一刻,天帝便捂着血流不止的小腹,虚软无力地跪倒了下去。 龙牙剑在召唤原本属于他主人的内丹! 天帝忽然有些后悔,当初没有直接杀了赤龙,而是选择封住赤龙,现在被他封在仙术袋中的赤龙魂魄也开始蠢蠢欲动了。 桑之看到这样的天帝,心中开始惶惑了。 明明他只要上前一步,就可以取出内丹,救了苍蛟。可是这会,他看到这样的天帝,却是无论如何都下不了手。 犹豫了半晌,桑之一咬牙,扭头冲到了那冰棺前,猛地一剑便劈开了冰棺。 而这会,天帝听到响声,强忍着剧痛便扭头看了过去,接着他便看到,桑之小心翼翼地弯腰,把冰棺中的苍蛟给抱了出来。 天帝看到这一幕,心顿时就凉了一大截,接着,他便握紧了插在腹部的那柄龙牙剑,想要将它□□。 可是哪有那么容易的? 天帝只是稍稍一动,那伤口便如同被火烧灼一般,传来一阵难以忍受的剧痛,他也终究是没忍住,颤抖着手,痛哼一声跌坐在了地上。 本来桑之已经抱住了苍蛟,正在朝山洞外走,听到天帝这声闷哼,他微微迟疑了一下,却仍是咬牙扭头朝外走。 桑之知道,这个时候他不能心软,要救……也要等把苍蛟送走了以后…… 而天帝看到这一幕,简直是心都要彻底碎了,他自嘲地笑了一声,唇边便溢出一股鲜血。 到头来,还是没有人怜惜他。 染透了鲜血的手指紧紧抠在地面的岩石上,抠出一道道血痕来。 · 桑之来到洞外,迅速地便画好了一个传送阵,接着他便把沉睡不醒的苍蛟放在了那个法阵之中,开始念动咒语。 无数的符文环绕着苍蛟的身躯,灵光闪烁,随着桑之默念的声音,苍蛟在越来越强的光芒中消失不见。 做完这些,桑之咬牙,用脚破坏了地面上的传送阵,便扭头返回了山洞中。 说他傻也好,说他固执也罢。 就是到了这一刻,抛弃任何恩怨,他还是放不下那个人。 然而就在桑之转身进了山洞的那一瞬间,他的心便提到了嗓子眼。 他看到,满脸鲜血的夜湛,目光冷冷地举着一柄匕首,正在朝着天帝靠近。 而天帝这时,正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清霄!”桑之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脱口而出,唤出了这个名字。 而天帝在这会,抬起头来看他,眼神里有悲痛,也有迷茫,可他仍是没有意识到身后的危险。 眼看夜湛就要得手,桑之顾不得那么许多,拔剑便纵身飞了过去。 天帝原本看到桑之归来,异常欣喜,可现在他却看到桑之一脸惊怒的拔剑而起,朝他刺来。 顿时,原本的欣喜在这一秒化为了毒液一般的怨愤。 都到了这一刻,还想赶尽杀绝么? 想着,天帝便默默攥紧了鲜血淋漓的手指。 桑之扑了过来。 夜湛也看到了桑之,所以暂时,他的目标被迫发生了转移——抬手去格挡桑之刺过来的那么一剑。 然而,等桑之冲到天帝身前,一把想要将天帝推开的时候,谁也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一声撕裂的闷响,桑之的表情骤然僵硬住了,他手中的长剑也被夜湛在这一刻猛地击飞出去。 天帝那剜去了苍蛟内丹的手,故技重施,这一次,插进了桑之的胸口。 温热的鲜血溅了天帝满脸,他绝望却又带着一点疯狂的欣喜。 死就死吧,大家死在一起,便是化成灰,他也有伴了。 天帝原本是抱着这样一种近乎病态的疯狂心理,可这会,他看到了夜湛。 夜湛见到天帝居然出手伤了桑之,顿时大喜,还想再乘胜一击,可就在这时,天帝发出了一声异常惨痛的怒吼,然后他猛地抓起地上的长剑,便狠狠地将夜湛一剑洞穿。 可这又能怎么样呢? 天帝慌忙地回过头,想要抱紧怀里的桑之,给他止血,然而桑之这会已经是出气多过进气了。 鲜血不停地从桑之胸膛的那个伤口涌出来,他抽搐着,脸色苍白痛苦地看着天帝,他唇边的笑意带着三分自嘲,七分惨淡。 “我……”桑之强撑着说出一个字,无数的血沫便从他的唇边涌了出来。 天帝第一次,在人前落了泪。他紧紧抱着桑之,浑身颤抖,眼中布满了血丝,滚烫的眼泪落到桑之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脸上,看上去,却像是桑之落了泪。 “让我看看清霄吧……”桑之默默闭上眼,虚弱地提出了也许是他此生提出的最后一个要求。 作者有话要说:  卡了很久,内伤……后妈抱头逃窜 第72章 生离 天帝听到桑之这么一句话, 只觉得整颗心都被揉碎了一般,最后一刻, 桑之心心念念的,还是那个清霄。 那个……从来都未曾真正存在过的清霄。 遗憾归遗憾,心痛归心痛,天帝终究还是在桑之的面前逐渐幻化出了谢清霄的模样。 而这个时候, 桑之已经快要睁不开眼睛了。 可是看到谢清霄那张脸,桑之还是竭力握紧了天帝握着他的那只手, 强撑着让自己清醒了几分。 接着,他便异常安慰也虚弱地笑了一笑。 “我……最喜欢你这个样子了……” 桑之的这个笑容和这句话,宛如一根尖刺一般, 深深地扎进了天帝的心里, 刺出了一个血窟窿。 然而即便是如此,天帝还是要勉强笑着, 低声道:“我也最喜欢你了。” 说着,天帝又默默抱紧了桑之几分。 而就在这时,一旁的夜湛咬着牙,还想再起身,可是他刚刚一动, 便被从身后走来的温仪封住了五感。 接着一阵无声无息的光芒轻闪, 温仪和夜湛就这么消失不见了。 知道身后两人玩得小动作, 但是天帝这会丝毫挪不开眼,他害怕,他一别过头, 桑之就在他怀中断了气。 可即便是这样,桑之的身子也在渐渐失去温度,他瞳孔里的光,也开始涣散。 “答、答应我……” 桑之喘息着,痛苦地咳出一口鲜血,却还是要坚持把话说出来。 天帝只能抱紧他,再抱紧,低下头凑到他的耳边,痛不欲生地道:“你别说话了,别说了……” 桑之忽然掐紧了天帝的手,痛苦的咳嗽了起来,似乎在竭力挣扎些什么,然而他也只是用力了这一瞬。 下一刻,桑之的手便渐渐的软了下去。 他那漂亮的眼睛仍是睁着,但瞳孔里却也看不到一点光了。 五雷轰顶。 天帝怔在了当场。 接着,整个山洞中便响起了一声异常悲痛的哀嚎,天帝低下头,拼命地亲吻着桑之那尚且还带着几分温热的俊秀脸庞,泪流满面。 他原本以为,他这一辈子都不会爱上一个人,可他终究还是爱上了。 然后,万劫不复。 天帝知道桑之想要说些什么,无非是不要让他再这么错下去,无非是让他把内丹还给苍蛟。 可桑之为什么要那么傻? 他竟是从没有想过他自己么? 洞外吹来的冷风一点点吹干了天帝脸上的泪痕,他怀中桑之的身体也逐渐僵硬下去,渐渐的,有魂魄的微光从桑之的躯体中飘散出来。 天帝很淡很淡地叹了一口气,然后他伸出手,用命灯暂且镇住了桑之的魂魄。 做完这些,天帝小心翼翼地在桑之那冰冷却仍旧光洁白皙的额上轻轻一吻,便将桑之的身体放到了一旁。 方才那一招,是同归于尽的招式,桑之不光是内丹碎了,便是心脏,也碎了。 这会,天帝半跪在桑之的身前,抬起手来,只是目光一凛,便毅然地插进了自己的胸膛里。 半晌,他痛得浑身发抖,冷汗淋漓,却仍是坚持着,将自己的心活生生挖了出来。 只见天帝惨白着脸,踉跄着膝行到桑之的身前,然后便将自己的心缓缓地放入了桑之胸口那个碗大的伤口中去。 金光缓缓绽放,桑之胸口的创伤就这么一点点愈合。 然而天帝却是再也支撑不住,痛哼一声,便蜷缩了起来,渐渐化成了原型。 一只伤痕累累的白狐。 天帝化出的原型倒是比他的人形显得可爱许多,而他的原型,便是苍蛟也没有见过。 这会,他缓缓爬到桑之的身前,默默伸出舌头,吐出了内丹,将桑之被镇住的魂魄一点点吸附到内丹上,再将内丹慢慢推入了桑之的口中。 内丹在桑之体内循环流转,很快,魂魄便重新归位了。 做完这些,白狐默默重新吞下内丹,然后恋恋不舍地用舌头舔了舔桑之的眸子和唇,便踉跄着脚步,离开了山洞。 失去了心脏,他恐怕要再等上上千年上万年才能修成人形,若是没有内丹,只怕他已经死了吧…… 不过也好,这样,桑之也就不会再见到他了。 也就不会,为了他心烦,为了他担忧,为了他做出那么多傻事了。 · 苍蛟被传送的地点正是季沉他们的住处,本来子文正在陪着季沉晒太阳,院子里突然光芒一闪,沉睡的苍蛟便躺在了他们的面前。 季沉吓了一跳,子文倒是只愣了一下,随即便从季沉身上跳了下来,冲了上去。“是师父!” 季沉这会也看清了是苍蛟,愣了愣,便也起身走了过去。 子文走到苍蛟身前,试探了一下苍蛟的鼻息,便咬破手指,在苍蛟的额头上画了一道符,很快,苍蛟身上的禁制便被解除了。 “师父,你感觉怎么样?”子文蹲在苍蛟身边,默默观察他的脸色。 而这会苍蛟默默睁开眼,神情有些茫然地四周看了看,看到子文,回想起这几日的事情,脸色便微微变了。 “天帝呢?”苍蛟猛地攥紧了拳头,起身便道。 子文抿了抿唇,看了季沉一眼,接着他便摇了摇头道:“他去哪里了我们也不知道,不过,应该是桑之救了师父你——” 桑之的话还没说完,苍蛟便起身想走,然而他现在的身体异常虚弱,只是迈出两步,身子便摇摇欲坠了。 幸好,季沉眼明手快地扶住了他。 “若是想报仇,起码调理好身体,天帝这人异常狡猾,你现在去,又有几分胜算?” 季沉的声音温和而让人镇定,苍蛟听完了,也勉强压制住了内心的火气——他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被困了这么久,他煎熬到几乎要发疯,所以才一时间被冲昏了头脑。 看着苍蛟这会的神色,季沉默默松开了拉着他的手,便看向子文道:“子文,好好陪你师父说会话,我进去拿些东西来。” 子文看着季沉的神色,立刻便乖乖点头。 季沉说完便转身离去了。 苍蛟在原地怔了一会,想起天帝,仍是忍不住默默咬牙,而子文看着他的神色,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道:“师父,有些事情本来就强求不得,那东西不是你的,你拿着也是个祸害,现在到了那人身上,也未必不是报应。” 子文自己说出这番话也是异常违心,他活了这么多年,见惯了弱肉强食,有哪些夺了别人内丹也仍是活得好好的妖兽,也有那种什么恶事都没做的普通妖怪却不得善终的。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所谓的善恶和道德,终究还是人自己用来约束自己的。 苍蛟听了子文的话,倒是罕见沉默了一会,末了他道:“我问你,你能感知天帝的所在么?” 子文心里咯噔一声,随即他摇摇头:“不能。” 确实是不能。 而就在这时,季沉从屋里走了出来,他手里托着一个匣子,里面装的便是之前邀月为他弄来的各种补药和金丹。 “你是子文的师父,这些东西,就当是拜师礼吧。上次你给了子文一颗海珠,我们没来得及还礼,也不知道能给你还什么礼,现在倒是赶巧了。” 苍蛟看了季沉一眼,他只是隔着三尺,便感受到那匣子里面散发出来的异常浓郁的灵气,可见里面的金丹灵药有多么贵重。 然而这时,苍蛟也并没有推辞,伸手便接过匣子,然后道:“日后能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吩咐。” 季沉见苍蛟接过匣子,脸上便露出几分笑意,随后他又轻声道:“我们这还算安全,这几日你不如暂时留下来吧,子文在这也没什么可以说话的人,要是你在,能给他长长见识也是很好的。” 苍蛟当然知道季沉后面的话都是客气,但他也很感激季沉的一颗心,这会他也并未多加思索便道:“多谢。” 子文本来也就喜欢苍蛟,这会便忍不住欢呼起来。 只是现在苍蛟没有内丹,他本身的灵力虽然足够他维持人形,但要复仇仍是远远不够的。 若是不把内丹抢回来,苍蛟只怕终他一生都无法复仇…… 想到这,苍蛟默默攥紧了拳头。 当然,为了不让子文看出端倪来,苍蛟把拳头藏在了袖子里。 · 而桑之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满地狼藉,他明明是记得自己死了,连心都被天帝给抓碎了,为什么…… 可很快,桑之便醒悟了过来,他猛地伸手,摸上了自己的胸口,有些难以置信。 这里,明明还跳动着一颗异常鲜活有力的心脏。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桑之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他能感受到这颗心是谁的。 在原地默默呆怔了一瞬,桑之便用袖子胡乱擦了一把眼泪,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有了天帝的心,桑之似乎完全能理解天帝为什么会做出那么多令人匪夷所思的事了。 天帝太聪明,也太多疑,而这,就成为了天帝终其一生都没法彻底信任他人的枷锁。 因为他想变强,所以他才害了那么多人。 而之后,为了圆一个谎言,就要去编造更多的谎言去圆。 直到……万劫不复。 桑之知道,天帝这样,是世间最阴狠,最自私的行为。 可他居然,无可救药地原谅了天帝。 他自己大概也是疯了…… 桑之走出洞口的时候便看到了一排细碎的脚爪印,他眉头微微一皱,便纵身追了出去。 可天帝又岂是那么容易就被人找到的。 很快,爪印便消失不见了。 第73章 彻悟 桑之找了整整三天三夜, 他眼睛都没合上过,感受着天帝的心脏在他胸口跳动, 桑之便忍不住涌出一阵异常酸涩的情绪来。 而现在,他将近跋涉了千里,寻到这大漠最深处。 走到这一步,桑之越是思索便越明白他跟天帝之间已经有太多的不信任, 太多的不可能。 一开始知道天帝挖出自己的心来救自己,桑之很是冲动了一阵, 他甚至想过,要找到天帝,跟他隐居, 跟他一起过世外桃源的生活。 然而在这找寻的三天时间里, 桑之的热情渐渐冷却,他那点荒谬的念头也不复存在。 就是到现在, 桑之都不敢确定,他是否能够说服天帝放弃心中的欲望。 即便现在天帝为了他舍弃了这么多…… 他们之间的感情是真的。 然而这却是一段近乎畸形的感情,从欺骗开始,最终以惨淡告终。 桑之自认自己握不住,也掌控不了这段感情, 他毫无安全感, 也没有自信能让天帝为他改变。 越是沦陷, 越是痛苦。 所以彻底结束,或许就是这段感情的最好归宿。 但……即便是真的老死不相往来,他也不希望天帝因他而死。 终于, 桑之失去了最后一抹天帝的气息,时间越长,线索越淡,到最后,一切都消失不见。 他颓然地立在了一片荒芜的沙丘旁,眼眶微红,就这么怔怔看着前方。 过了许久,桑之默默闭上眼,轻声道:“清霄,这辈子我们之间的债,永远都算不清,我也不想再算。但愿……我们来世只当个陌生人,不要再这么互相折磨了。“ 说完这句话,桑之只觉得心痛如绞,随后他便默默按住了胸口,低声道:“我……不恨你了。” 这么一句话,被沙丘上连绵起伏的风一瞬间便吹散,渺茫地飘往各处,没有谁听见。 除了桑之自己。 接着,他便像是如释重负一般,缓步向前走去。要去往哪里,他也不知道,但他知道,这辈子,或许他都不可能再爱上别的什么人了。 白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大漠的狂沙之中,又过了很久,一只浑身雪白的狐狸从方才沙丘旁边的小洞里钻了出来。 狐狸支起双足,怔怔的看着远处桑之消失的方向,深黑色的瞳孔中忽然溢出一滴清泪来。 桑之说的话,他一字不漏地都听在了耳中,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无法挽回,但他仍是尽力去争取了。 可是最初的欺骗所造成的猜忌和不信任是永远都弥补不了的。 还有……那最后洞穿胸口的那一爪。 走吧,走吧。 既然这是桑之的选择,那他也没有再去争取的欲望了。 因为再去争取,也只会让他自己觉得自己厚颜无耻。 愿,来世永不再相见吧。 · 这一日,季沉和邀月带着子文上街去裁剪新衣服,也置办一些生活用具,苍蛟便一个人坐在院子当中修炼。 桑之出现的时候,苍蛟正在将这些天来他借助子文力量,竭力凝聚出的一颗花生大小的内丹吞吐吸纳。 二人相见,皆是一惊。 苍蛟是惊讶于桑之的憔悴和不修边幅,而桑之看到苍蛟居然在短短几日之内修炼出了内丹,也是异常震惊。 目光相对,二人皆是沉默了片刻,最终苍蛟站起身来,道:“是你救了我?” 桑之目光动了动,“举手之劳。” 苍蛟原本是想询问天帝的下落,但看着桑之憔悴泛红的眼眶,他也猜测到这跟天帝有关,便默默把话咽了下去。 “进屋喝口水吧,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苍蛟最终淡淡挤出这么一句话。 听着苍蛟关心的话,虽然听不出几丝关切的语气,但桑之还是默默有些黯然地笑了笑,道:“多谢你,我自己能处理好自己的事,你还是先修炼吧。” 桑之的话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思,苍蛟听到这,眉头不由得微微一蹙——他很少被人拒绝。 可对面的人是桑之,苍蛟明白桑之心中没有恶意,于是这会他沉默了片刻,默默应了一声便又转回头去修炼。 桑之倒是一点没有关注到苍蛟的细微动作,他径直便起身去了客房。 客房的布置稍有变化,但桑之也没在意,喝完一杯清茶,他便心力交瘁地倒在了床上,静静睡了过去。 而这会的苍蛟却是停下了修炼,坐回了院子中的椅子上。 之前那时,苍蛟还总能毫不在意地同桑之说一些调侃之语,他总觉得看到桑之这样聪明冷静的人窘迫的模样很是有趣。哪怕是桑之坠海的那一次,苍蛟也只是觉得,桑之不过是一时赌气而已。 可这次……苍蛟从桑之的眸子里看不到一点光。 绝望,也是一种情绪。 可现在桑之似乎连绝望都没有了。 就想一本外表看起来很平常的古旧书籍,没有半分撕裂的痕迹,可风霜侵蚀,早就让那内里变得腐朽而枯槁,只要外人轻轻一触碰,瞬间便会化为烟尘。 所以,苍蛟方才才会表现的那么小心翼翼。 中午季沉和邀月带着子文回来的时候,子文一直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谁知道一进院门,苍蛟便冷冷看了他一眼。 感觉到一股寒气迎面袭来,三人顿时安静了。 子文愣了愣,便压低声音道:“师父,出什么事了?” 苍蛟对着客房微微使了个眼色,道:“桑之回来了,正在休息,我看他状态不大好。” 说完这句,苍蛟眸光微闪,又有些尴尬地道:“我同他不甚熟悉,还是你们去看看吧。” 那客房在桑之之前离开后现在便给了苍蛟,苍蛟性格孤僻,平时除了子文能进他的房间,便是季沉和邀月都进去不得。 现在苍蛟居然如此大方,还说出这种话来,季沉稍一思索便知道桑之的状态一定糟糕到了极点。 而他这会沉默了片刻,却并没有按照苍蛟说的做,只是扭头看了一眼子文道:“咱们先吃饭,让桑之好好休息一会,一会子文你再去给桑之送点他爱吃的东西进去。” 说到这,季沉又看了一眼邀月和苍蛟,特别是苍蛟,语气微微加重地嘱咐道:“桑之心思细腻,若是我们刻意去问,他只会藏着心思不让我们发觉,所以……咱们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最好。” 苍蛟在极北之渊被关了这么多年,如何与人相处,他早就不记得太多了,这也是为什么他表现出来的性格异常古怪。 但他也不是一个不通情理的人,现在听到季沉这么说,他想了想,觉得是有道理的,便默默点了头。 苍蛟点了头,季沉便松了一口气,接着他便转身去厨房做菜了,而邀月和子文则是默契地没有去打扰桑之,一个去了厨房帮忙,一个跑到后院去找猫玩了。 苍蛟见到这一幕,一时间竟是有些觉得这家人没心没肺,可季沉的话放在那,他默默看了一眼客房,也只有把心里那层想要去看看情况的想法给暂且搁置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苍蛟坐在饭桌上,全程低气压冷场,往常这个时候,子文还会跑到他身边,跟他逗逗趣,说上两句话,但今天子文便识相地缩在了季沉的怀里,什么话都不说了,只是乖乖吃饭。 而季沉还算镇定,一直默默地给子文和邀月夹菜,偶尔低声笑着跟邀月说两句话,再拿手帕给子文擦脸。 子文这一次,异常迅速地干完了自己那碗肉汤拌饭,谁让他被餐桌上的压抑气氛弄得快要憋气,这会便一溜烟从季沉身上跳了下来。 眼看子文的脚刚刚粘地,一直没有吭声的苍蛟却突然发话道:“去给桑之送点吃的。” 子文的身子一僵,随即笑道:“好,谨遵师父的命令!” 说完,子文便扭头跑去了厨房,过一会他提着一个饭盒子又钻进了客房里。 苍蛟看着子文把饭盒子拎进了客房,目光方才收回来,这会他便正好对上季沉看着他,有几分古怪的眼神。 “有什么事么?”苍蛟默默道。 季沉微微咳嗽了一声,低头端碗抿了一口汤,道:“无事。” 季沉这么说了,苍蛟也懒得追问,吃完饭,他便离开餐桌,出了门。 季沉看着苍蛟离开的背影,默默扭头看了邀月一眼,邀月目光动了动,随后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 · 子文提着饭盒子进了客房,桑之这会正躺在床上静静地睡着,睡得很沉,子文进来他都一点没有发觉。 子文进到房间里来便感受到了一种异常压抑的气息,他默默吐了一口气,踮起脚,把饭盒子放到桌子上,便走到了床边。 桑之的清秀憔悴的脸上还挂着一点泪痕,他哪怕是在梦里,都紧紧皱着眉头的。 子文看到桑之这般模样,感觉异常棘手,他微微啧了啧嘴,便伸出手,按上了桑之的额头。 很快,有一缕黑气从桑之的额头上缓缓冒了出来,聚拢到了子文的掌心。 子文见了,撇嘴一笑,随即把那团黑气扯了个稀巴烂,塞进嘴里吃了。 那就是趁虚而入的魇。 桑之身上太多的负面情绪,吸引了魇进入他的梦里,魇是以噩梦为食,所以会愈发催动桑之心中的负面情绪。 果然,等子文吃完了那团魇之后,桑之的脸色便平静了许多。 默默拍了拍手,子文从床上跳了下来,接着他又趴在桌子上留了一张纸条,意思就是让桑之起床了记得吃东西。 他可是把自己今天的煮鸡蛋都留给桑之了。 作者有话要说:  章节提要的灵感出自隔世信嘻嘻嘻~~ 第74章 暂别 桑之睡了整整一天, 第二日晌午他才悠悠醒转,他醒来的时候感觉身子轻的就像棉花一样。 桑之依稀记得自己做了好几个梦, 但这会却无一例外地想不起来了。 默默按了按发涨的太阳穴,桑之起身下床。 因为桑之睡了苍蛟的房间,所以苍蛟昨夜是跟子文一起睡在隔壁小房间的。 这几日邀月一直不想让子文跟他们俩睡在一起,毕竟夏天快要到了, 挤着太热,而且子文睡觉一点都不老实。 结果昨夜苍蛟主动说, 让子文跟他一起睡吧。 邀月倒是很高兴,子文心里不情愿了,但苍蛟毕竟是他师父, 他也就没敢多说什么。 桑之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苍蛟仍是在院子里打坐, 不过这次他身边多了一个小蒲团。 小蒲团上坐着子文。 一大一小,一起这么坐着, 看上去倒是异常有趣。 桑之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睡了一觉之后,觉得心里轻松了许多,这会他便默默笑了笑,走上前去, 看着苍蛟和子文练功。 其实子文根本就不需要练功, 但苍蛟非要抓着他, 他也只有跟着装模作样地恋上一发。 这会桑之一走进,子文就觉察到了,正好他便笑嘻嘻地一扭头道:“桑之你来啦!” 说完这话, 子文眼珠转了转又道:“昨天我师父把他的房间让给你了,你可要谢谢我师父。” 子文这话一出口,苍蛟陡然睁开眼,而桑之也带了几分诧异地看向了苍蛟。 桑之倒是没有特别注意,但他也发觉,确实,那屋子里的陈设跟他走的时候变了一些。 而桑之还没开口,苍蛟便淡淡道:“都是你家的房间,怎么能说是我的。” 子文笑嘻嘻地一口揭穿苍蛟:“但是,是师父你当初说要一个人一间,还说那间不错的呀~” 苍蛟:“……” 桑之听着子文的话,不由得默默笑了出来,子文的性格他怎么不明白,这会子文是在吊着苍蛟玩呢。 不过苍蛟现在也算是脾气好了不少,只是冷冷瞪了一眼子文,便站起身来。 桑之见状,愣了愣,忙道:“你坐下吧,我只是随便转转,立马就走。” 苍蛟原本想关心一下桑之的情况,但看着桑之这会的脸色,他又觉得自己没什么好问的了。 默默点点头,苍蛟带了几分失望,坐了回去。 子文这会就坐不住了,跳起来就道:“桑之我们去外面看看吧,今天热集,应该有很多好玩的东西!” “不许去!” 这次是苍蛟发了话。 子文的脸顿时瘪了下来,不过他还是要苍蛟这个师父的,这会便乖乖哦了一声,坐下了。 桑之看出苍蛟情绪有点不大对,这会默默说了告辞,便出门去了。 在大门关上的那一霎那,桑之没看到,子文被苍蛟一把拎了起来。 “你是故意坑你师父的吧?”苍蛟提着子文的后颈,冷冷道。 子文转了转眼珠子:“没有呀,只是昨天二爹爹说,咱们要平常心对桑之,所以我才那么做的。” 说到这,子文又意味深长地看了苍蛟一眼,道:“师父你好像很是关心桑之哦——” 子文话还没说完,就脸朝下,直接摔到了蒲团上。 揉了揉发疼的脸,子文一脸憋屈地抬头看向苍蛟,结果苍蛟再次冷冷看了他一眼,道:“管好你的嘴巴!” 子文‘哦’了一声,心里顿时窃笑不止。 看来,被他猜对了呀。 · 季沉这几日总觉得腹中的孩子有些异常,以前生子文的时候,胎动都是非常规律而缓慢的,可这个孩子的胎动,却十分杂乱无章。 加之子文之前异常的表现,季沉不得不担忧腹里这个孩子。 而这会,邀月拿了新做好的衣衫进来,看到季沉低着头,抚摸着小腹,便不由得上前关切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季沉明显能够觉察到,邀月对他肚子里这个孩子的期望非常之大,所以他并不敢把之前自己发现的子文的异状告诉邀月。 他害怕邀月知道了一气之下又要赶子文离开。 所以这会季沉便默默摇了摇头,淡淡笑道:“孩子很好。” 邀月看着季沉异常柔和的面容和那垂下来的顺滑长发,心中一动,便忍不住走上来静静揽住了季沉。 季沉这会也顺势靠在了邀月的肩膀上。 季沉的身躯异常温暖柔软,邀月抱着他,便觉得异常安心。 沉默了一会,邀月侧过头,亲了亲季沉白皙的脸颊,低声道:“咱们是不是该找个时间搬出去?” 季沉没想到邀月会突然说这种话,微微一愣,不由得抬起头道:“为什么突然想要搬出去?” 邀月抿唇沉默了片刻,皱着眉头道:“虽然我不是一个心胸狭窄的人,但我只想好好过日子,现在咱们住的地方来了这么多……” 邀月想说‘外人’,又怕伤了季沉的感情,这会便截口道:“总之是不太方便。” 季沉稍稍一想,便明白了邀月的意思,这会他沉吟了片刻,便靠在邀月的肩头,轻声道:“苍蛟和桑之都不是不明事理的人,而苍蛟性格孤僻,本就留不长。咱们帮人帮到底,等他们的事情解决了,再搬去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如何?” 说到这,季沉面上又露出几分担忧道:“不然就这么直接搬出去,也不好解释。”邀月听完季沉的话,微微松了一口气,原本他以为季沉是会反对他的。 这会邀月心中便涌出几分感激来。 所以原本要说的另外一件事,邀月也暂且搁置了下去——他想让苍蛟带走子文。 邀月并不傻,他的灵力比季沉高出许多,又怎么会对子文搞的那些小动作一无所知呢? 但邀月一直想给子文一个坦诚的机会,他知道子文心地不坏,但他最讨厌的就是被隐瞒。 可子文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一直装疯卖傻。 因此,邀月最终还是觉得,这孩子不能留在身边。 因为临近产期,所以季沉就特别容易倦怠,这几日连饭菜他都只是下锅炒,其他的活都是邀月做。 而今日看他的样子,大约是饭都做不好了。 搂着怀里昏昏欲睡的季沉,邀月十分心疼,觉得为什么他们俩生个孩子都这么命途多舛呢? 而就在邀月轻轻叹了一口气,将睡着的季沉小心地放到柔软的床上时,子文从门口悄悄钻了进来。 邀月听到脚步声便知道是子文,这会子文过来,他便对子文做了个禁止的手势。 接着,邀月给季沉盖好了被子,便扭头出了房间。 子文看着邀月方才的那一眼,就知道邀月的意思,这会他犹豫了一下,便还是跟了出去。 邀月走到后山前,便停住了步子,随后他默默转过身来,用那双深邃的眸子看向了眼前的子文。 子文看到邀月露出这种神情,便知道可能是自己做的事露陷了,所以这会他便露出一副怯生生的模样,低声道:“大爹爹你找我什么事?” 邀月看着子文的模样,虽然有些心软,但还是冷冷道:“你每天晚上,到底对你二爹爹做了什么?” 果然是被发现了。 子文看着邀月的神情,知道自己很难继续隐瞒下去,迟疑了片刻,便将事情的真相慢慢告诉了邀月。 在讲到蛇王的时候,子文明显看到邀月的表情裂了。 邀月除了震惊,更多的是担忧和恐惧。 子文默默把事情讲完,刚想说自己可以尽力解决好这件事,便看到邀月将长袖一拂,满脸急切地就朝屋里冲去。 子文连忙眼明手快地一把抱住了邀月的腰,急急道:“大爹爹!你不能轻举妄动!万一伤到了二爹爹怎么办!” 子文这一声喊让邀月的步子顿时停住,随后邀月便一咬牙,将子文从自己的腰间扯了下来,恨恨道:“可我也没见到你想出什么好的法子来。” 子文抿抿唇,一脸为难:“我已经尽力了,而且弟弟只要不伤害到二爹爹和你,就还是你们的孩子啊。” 邀月听到子文这话便知道子文对于蛇王的了解还是太少,这会他深吸一口气,趁子文沉思着想要辩解的时候,抬手便定住了子文。 “你乖乖在这呆着,我去找你二爹爹。” 说完邀月毅然扭头便走。 子文知道邀月这是要去做什么,立刻便急出一身冷汗,他要冲开邀月禁制也不是不行,但得花时间。这段时间里,邀月可是什么事都可能做得出来。 邀月一脸怒气和担忧地回到了卧室,本来他还异常急迫,可走到卧室门前,他看到门上那微微晃动的珠帘,便不由自主地停住了步子。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一定很不好看,不能吓到季沉。 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邀月勉强把内心的那些焦躁和怒意平复下去,接着他便抬手,缓缓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然而走到床边,邀月却惊愕地发现,季沉不在了。 邀月心中顿时生出几分恐慌来,他连忙扭头去院子里。 苍蛟这会仍在练功,邀月便问道:“季沉方才有来过吗?” 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 邀月不知道,与此同时,被他困在后山的子文身上的禁制已经被季沉解开了。 “二爹爹你刚才都听到了?”子文小心翼翼,有点难受地问。 季沉勉强笑了笑,然后点点头。 看着子文还想再说什么,季沉又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低声道:“你大爹爹的心是好的,你不要怪他,但我不能看着你大爹爹亲手伤了自己的孩子。所以……” “二爹爹你不要走!”子文急切地一把拉下了季沉捂在他脸上的手。 第75章 感情 季沉自然是舍不得子文的, 但想到邀月刚才的表情,他又觉得如果自己不走, 一定会因为这件事情跟邀月起矛盾。 子文既然说过自己生孩子不会有事那应该就不会有事。 等弟弟出生,再回来给邀月道歉也不迟吧…… 子文看着季沉的神情便明白季沉在想什么,这会他忽然扑上去道:“二爹爹,我跟你一起走吧!我可以照顾你的!” “这……” 季沉的犹豫还没过去, 子文便猛地踮起脚拉紧了季沉的手,然后迅速地念出了一串咒语。 顿时光芒大绽, 飞沙走石。 很快,季沉和子文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后山。 邀月赶到的时候就只看到了两对浅浅的脚印。 果然是子文那小子! 邀月明白,以季沉现在的法力, 根本走不了太远, 必然是子文帮他! 脸色沉了几分,邀月伸出手, 长袖一拂,在那两对脚印停留的地方稍稍感应了一番。 可没料到邀月居然感应不到一丝灵力波动。 猛地攥紧了拳头,邀月抿了抿唇,转身就走。 他没想到最后居然还是子文算计了自己。 · 季沉和子文睁开眼的时候,身处一个异常荒凉的平原上, 季沉看到那满地的黄沙和骸骨, 不由得微微皱起眉头。 “子文, 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 子文看着季沉疑惑的神情,默默一笑,道:“这里虽然不好, 但这里有个好去处。” 说着,子文就牵起季沉的手道:“二爹爹你跟我来,小心脚下。” 季沉看着子文认真的样子,心中一暖,便笑了笑,没有说话,就跟着子文慢慢地朝前走。 走过了一大片荒漠,子文在一个地方站定,忽然停住了。 然后他扭头看向季沉道:“二爹爹你闭上眼睛。” 季沉微微一愣,随即他便闭上了眼睛。 一阵飞沙走石,季沉只觉得眼前的光暗了又亮,像是坠入了一个十分黑暗的地方又点起了灯。 而等到季沉睁开眼的时候,便已经置身于一个异常宽阔的洞穴中了。 这个洞穴……华丽到让季沉有些瞠目结舌。 满墙都是夜明珠,散发出柔和而贵气的光芒,地面上全部铺上了厚厚的兽皮,而那兽皮洁白且柔软,但看不出来究竟是什么野兽的皮毛。 子文看着季沉惊讶的模样便微微一笑道:“这是一个沙漠独狼的巢穴,现在他死了,这个地方就没有人住了。” 季沉听到这话,有些诧异,他正想问问子文是如何知道这些的,但稍一思索便明白了过来。 不过看着子文的模样,季沉知道,子文是不会愿意多说的,所以这会他便什么也没问。 而这会,子文把季沉带到那个极其柔软的床榻边坐下,然后自己就也爬了上来。 “二爹爹,这里很安全,你想要待多久都可以,我陪着你。” 季沉听到子文这话,心中安慰,便伸手摸了摸子文的额头,子文也对他甜甜一笑。 或许是因为灵力消耗太多的缘故,子文不一会便昏昏欲睡起来,季沉心疼他,便默默抱着他,让他靠在自己的膝盖上睡了过去。 子文这会倒是异常乖巧了,就这么躺在季沉的膝盖上,蜷缩着一动不动。 季沉看着子文的睡相,想着腹中的孩子,倒是又生出几分异样的情绪来。 子文对其他人都十分宽容,唯独对自己腹中的孩子带有一种异常敌视和不安的情绪。 真的只是因为那个孩子会威胁到自己么? 季沉总觉得,不完全是…… 睡梦中,子文默默抿了一下唇,然后咯咯笑了两声,季沉见状,便低头看向子文的睡脸。 其实,子文生得并不像邀月,倒是更像季沉些,而又继承了邀月那比较明显俊美的风格,不会像季沉这般只是柔和。 想着,季沉便带着几分怜爱地伸出手,缓缓抚摸了一下子文的面庞。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季沉忽然觉得小腹重重一痛。 顿时他闷哼一声,捂住了肚子。 这一次实在是猝不及防,季沉感觉整个人都要虚脱了,他疼的冷汗淋漓,感觉腹中的孩子似乎就要挣脱出来一样。 而这个时候,子文也惊醒了。 他看到季沉的样子顿时大吃一惊,然后连忙坐起身道:“二爹爹!是不是弟弟替你了?” 季沉这会已经疼的说不出话来,只能勉强点了点头。 子文见状,连忙抬起手,聚起一团柔和的灵光,然后缓缓抚上了季沉的肚子。 季沉这会,只感觉到一阵温暖的热流随着子文的动作涌进了小腹里,而小腹中那个躁动不止的弟弟也忽然在这一刻平稳了下来。 季沉自己稍稍缓过来,便长出了一口气,而他并没有发觉,子文神情的变化。 子文本来猜测今日没有用失魂散应该会比较麻烦,可不知道为什么,他这次居然还能制住那个白眼狼弟弟。 而且子文甚至感受到季沉体内的胎儿在缓缓蹭动着他…… 有些毛骨悚然地缩回手,子文感觉这事越来越麻烦了。然而就在他缩回手的那一瞬间,季沉再度疼了起来。没办法,子文只能咬着牙,又把手掌凑了上去。 这会他仍旧是感受到季沉肚子里的胎儿十分‘亲昵’地凑了上来,在他掌心的位置缓缓蠕动着。 一阵恶寒。 默默咬了咬牙,子文并没有告诉季沉他感受到的,只说:“弟弟今天可能是换了新环境,有些不太适应,我陪陪他应当就好了。” 听着子文的话,季沉觉得有些蹊跷,随即他便问道:“你能感受到弟弟的想法?” 子文心里咯噔一声,顿时摇头道:“我只是猜测而已,二爹爹你好好休息吧,我也陪着你。” 子文撒谎的手段早就炉火纯青了,因此季沉也并没有看出来什么——或者说,季沉根本就没有想过去怀疑子文。 于是这会,季沉默默点了点头,便躺下了。 而子文也顺势在季沉身边躺了下来,期间他的手便一直小心地放在季沉的小腹上,不敢松开。 他就害怕自己一松开,那个小灾星就又闹了。 一夜就这么过去了,还勉强算得上安稳。 因为这洞穴中分辨不出白天和黑夜,所以季沉便也没有像在之前的住处一般那么节制地控制睡眠。 而且子文在身边,季沉总觉得比邀月在身边要更放松些。 邀月喜欢管着季沉,不让季沉多睡,不让季沉盖太厚的被子,吃东西也要邀月先看过了才许吃。 季沉知道邀月是为了他好,但孕夫本身就情绪比较脆弱,被这么管束住了难免就有些压抑,现在他倒像是完全放松了一般。 午饭是子文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刚刚烤好的新鲜乳鸽,一碟新鲜的小葱拌豆腐,配上不辣的腐乳和白米饭。 那乳鸽似乎是先蒸过再烤的,里面的肉十分柔嫩,也不会像直接烤出来的那么上火。 小葱拌豆腐清新可口,而腐乳确实最画龙点睛的那个。 用黄酒炮制的腐乳,十分鲜香,回味无穷,乳鸽沾着腐乳汁好吃得不得了。 季沉这是第一次,在孕期吃了整整两碗大米饭和和半只乳鸽。 子文看着季沉的样子,便知道他平日里被邀月约束地太紧了——邀月基本上除了炖的老母鸡,就不许季沉吃别的肉类了。 季沉吃完了饭,简直不想走动,但这会子文看着季沉的模样便出声提醒道:“二爹爹,吃完饭要散步哦。” 子文这句话说出口,季沉忽然便想起邀月了,因为他平日里吃完饭也是邀月扶着他,在后山旁边散步。 只是半日,想起邀月,季沉心中便微微一酸。 然后他想起自己这次贸然的决定,更是觉得有些愧对邀月,抿了抿唇,季沉看向子文道:“子文,你帮二爹爹一个忙好不好?” 子文只是看着季沉的神情便知道季沉要说什么,这会他便道:“我今天去找吃的的时候就已经用信鸽给大爹爹送信了。” “如此……” 季沉竟是有些失落地垂了垂眼,然而末后他还是有些不死心,又道:“子文,我想亲手给你大爹爹写封信,你帮我找些纸笔来吧。” 子文听到季沉这句话,心里莫名有些失望,但他也知道季沉对邀月的感情,这会默默撇了撇嘴,便变出了一副纸笔来。 季沉看着那摊开的雪白宣纸,顿时心潮起伏,然后他便拿起毛笔,蘸了浓墨,一笔一划地写了起来。 其实有很多话,季沉没有告诉邀月。 他沉默了这么久,当着邀月的面他始终是说不出口,而这一次,他有机会了。 从天庭二人初遇的时候开始写,写到邀月的寿宴,再写到邀月那时候跳轩辕台,及至人间种种…… 季沉越写,越觉得胸中五味杂陈。 好几次,他都忍不住默默放下毛笔,扭头落下泪来。 从始至终,季沉都是心甘情愿的,他不奢望邀月对他有多好,他只是喜欢邀月,愿意为邀月做一些事。 喜欢这种情绪,本来就是个人独有的。 季沉知道,邀月也喜欢他,但他知道邀月的喜欢跟他的一定不完全一样,或多一点,或少一点。 所以这次,季沉想把自己的心情完完全全写给邀月看。 子文悄悄站在季沉身边,看着季沉写的那些内容,觉得有些不解。 人间情爱真的就那么好么? 只不过是两个人在一起,为何要弄得生死都仿佛置之度外一般? 而且这种感情,子文知道,跟他对季沉的并不一样。 第76章 释然 写完了信, 季沉把信交给子文,自己就靠在床边, 默默地出神。 子文见着季沉这般模样,不由得在心中叹了口气,然后他便走了出去,将信用法术送到了邀月那里。 收到季沉那封信的时候, 邀月正焦躁的不住地在屋里踱步,看到信, 他便立刻动手撕开。 抖开一看,季沉清秀的字体便出现在了眼中。 邀月一行一行地看下去,看到最后, 心中是百感交集。 他没有想到, 竟然他跟季沉之间还有这么多他所不知道的误会。 以前的记忆邀月没有了,所以对于沉星的存在, 邀月心中仍是有个结。 但季沉似乎对沉星的存在并不在乎,邀月便从来没有提起过,只能是愈发小心翼翼地对待季沉。 现在事情明朗了,邀月只觉得是上天给他开了一个极大的玩笑。 从始至终,都是季沉一个人。 邀月之所以一直不敢让孩子出生, 是他觉得季沉留下孩子是因为心疼孩子, 而不是出自对自己的感情。 毕竟季沉恢复记忆当天的举动让邀月很是有阴影。 现在季沉又对子文那么亲热, 还豁出命去想要保护现在这个孩子,这让邀月觉得自己完全失去了存在感。 他居然沦落到跟自己的孩子吃醋了。 不是不关心子文,不是不喜欢孩子。 邀月只是太过于患得患失了。 深吸了一口气, 邀月回到房中,拿出纸笔,给季沉回了一封信。 他想告诉季沉,自己从来不在乎季沉跟沉星是不是一个人,即便不是,那么他现在爱着的,也是眼前的这个季沉,而不是任何的其他人。 沉星,只是个过往。 至于孩子的事,邀月虽然担心会给季沉带来危险,但季沉那么坚决,他也没有办法,只能在信中劝说季沉早日回来,不要在外面流浪。 他会心疼。 写完了信,邀月将那还未干的信纸封入了信封中,便传送了过去。 这个时候季沉已经又陷入了沉睡,子文接到信,偷偷看了一眼沉睡的季沉,便走了出来,自己把信拆开了。 邀月在信中那缠绵的语气让子文有点哆嗦,勉强看了两行,子文就被酸的受不了,连忙便又把信封了回去。 真的是……为什么正常人谈情说爱都会变得那么酸里酸气? 子文不懂,也不太想懂。 · 而桑之和苍蛟也都听闻了子文和季沉的事,桑之看到邀月的模样,想要帮忙,却又不知从何帮起。 可偏偏这个时候苍蛟开口道:“叨扰已久,我想我也是时候回去自己的居所了。多谢这段时日的款待,日后若有困难,只要找我,我便一定会出手相助。” 桑之听到苍蛟告辞的言论实在是惊讶无比,他不明白苍蛟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离去。 而邀月倒是对此事不甚关心,只是微微一抱拳,便道:“既然阁下想走,那我不多留了。” 苍蛟点点头,接着却又看了桑之一眼:“一起走?” 桑之顿时愣住了。 接着他便听到苍蛟传音入密道:“别人的家事我们帮不上忙就不要看热闹了,你留在这也只是尴尬,不如离开,多给他们一点空间。” 因为桑之和苍蛟并不知道季沉离家出走的真实原因,他们只觉得是小两口吵架,而苍蛟本就喜欢独居,所以便自然地认为或许这跟自己还有桑之有关系。 本来家里多了一个外人就奇怪,现在多了两个,还不是非常时期,季沉性格温软,但也不是没有脾气的。只怕也是因为这个,邀月才会得罪了季沉而不自知吧。 这都是苍蛟自己的想法,而他这套想法虽然奇怪,但却异常有逻辑。 而桑之听到苍蛟这话,先是觉得苍蛟顾虑太多,但细细一想,似乎又确实如此。 无论是邀月还是子文,能力都超乎常人,若是他们自己都解决不了的事,外人在也只是让他们多了一层顾忌吧。 虽然自己是好心想要留下来帮忙,但是……终究还是外人啊。 想清楚这一点,桑之便默默道:“既然如此,那我也该告辞了。” 邀月看了看苍蛟和桑之,并没有挽留,便只随意地点了点头道:“什么时候想再来,随时欢迎。” 知道邀月的性格,桑之并没有对他的‘怠慢’感到不悦,而是又低声嘱咐了两句,便同苍蛟一起离开了。 离开的路上,苍蛟看着桑之有些担忧的神色,便扭头道:“他们家的家事还是他们自己解决,你想再多也是没用的。” 桑之知道是这个道理,但他性格就是如此,所以苍蛟这么说,他并未反驳,却又不赞同,只是默默垂了垂眼。 苍蛟见到桑之如此,忽然道:“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桑之没料到苍蛟会这么开口,微微一愣,随后他摇头道:“我对你能有什么意见?” 苍蛟听到这话,用目光细细打量了桑之两眼,却是不说话了。 这些时日以来,桑之总觉得苍蛟有些古怪,但哪里古怪他也说不清,毕竟苍蛟同他不同,是被囚禁关押了那么多年的人,也许思路跟常人就是不一样吧。 这么一想,桑之便释然了。 可是走到半路,桑之忽然意识到什么,便不再御风,而是默默停在半空中道:“我突然想到我还有事情没有办完,咱们还是就此别过吧。” “我看你是不愿意同我在一处吧。”苍蛟看着桑之,狭长的眸子中带着几分透彻的冷光。 桑之听到苍蛟这句话,顿时一愣,他倒是……觉得苍蛟会不喜欢他跟着。苍蛟这么一开口,桑之倒是不自觉地尴尬起来。 相对沉默了片刻,眼见到苍蛟的神色有些不对劲,桑之便连忙耐着性子解释道:“并非如此,我只是觉得你应该不喜欢被人打扰——” “子非鱼。” 三个字,苍蛟默默打断了桑之的一切解释。 这下子,桑之索性截口不语了。 看到桑之俊秀的脸上显出几分窘迫的神情,苍蛟原本有些咄咄逼人的目光忽然柔和了几分,随后他便别过头道:“我在极北之渊过了这么多年,都没人陪我说话,你算是我能说得上话的人了。” 苍蛟的话其实有些没头没脑,但桑之如此聪敏,又怎么会听不出苍蛟的意思,虽然心中惊讶,但桑之终究还是默默点了点头,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苍蛟闻言,微微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然后扭头就走。 桑之也不知道苍蛟这是生气还是如何,只觉得一头雾水,但最终他还是跟了上去。 重新回到了苍蛟以前居住的那个山洞,桑之看着那华丽的洞穴中的布置,和那个小小的白玉石几,不自觉地便想到了天帝,顿时神色又是一阵黯然。 苍蛟见到桑之如此,自然知道他是在想什么,这会便不动声色地道:“我们出去走走吧,山洞里有些憋闷。” 桑之听到苍蛟这话,默默抬头看了他一眼,只见苍蛟那深黑色的眸子中光芒幽深,却也看不出什么别的来。 想了想,桑之点点头道:“好,那便出去走走吧。” 出了那处洞穴,外面便是冰海,这会已经是春季,海面上的坚冰都已经化开,漂浮在海面上,缓缓游动着。 苍蛟走到冰海边,看着远处,忽然道:“我之前被囚禁在这海底的时候,这个季节才能隐约见到天光。” 苍蛟的语气很平淡,但桑之听着,却带了一种荒凉的惊心。 也不知道说什么,桑之抿了抿唇,终于道:“都过去了。” 苍蛟听到桑之这句话,唇边忽然绽出一抹极其浅淡的笑意。 桑之不经意瞥见那抹笑意,这才发觉,苍蛟其实是生得极好看的。 苍蛟的眉目本就是异常俊美锋利,甚至有些咄咄逼人的味道,还带着几分摄人心魄的邪魅,这会淡笑起来,反而冲淡了他眉目之间的戾气。 桑之一瞬间甚至有些出神了。 苍蛟发觉到桑之的出神,目光动了动,随即他不动声色地别过眼道:“这些日子,你想通了吗?” 桑之原本还在出神,这会倒是清醒过来,之后他便有些不好意思了,而听到苍蛟这句话,桑之默默抿了抿唇,却是反问道:“你想通了吗?” 桑之这话倒是把苍蛟问住了。 见到苍蛟不再言语,桑之沉默了片刻,看着脚下湿润的砂石,不由得低声道:“即便是打算舍弃,也不代表真的能放下。虽然他十恶不赦,但也不能不承认,有些时候,他真的是个很温柔的情人……” 桑之这话让苍蛟的心突然跳得快了几分,而随后,桑之便有些释然地摇了摇头,自嘲地笑道:“如果他没有足够的魅力,也不会让我们俩沦落到现在这种地步。只能说是咎由自取罢了。” “那你心里还记着他?”苍蛟的语气中微微带了几分让人难以觉察到的酸涩。 他这抹酸涩也不知道是因为天帝,还是因为自己。 桑之垂下眼,低声道:“记得又如何?我和他之间本来就没有可能了,更何况……” 桑之原本是想说‘更何况那人或许已经不在了’,然想到苍蛟执着的性格,他又沉默了。 苍蛟这一次难得没有再追问,而是静静看着远处,神色有些茫然和严肃。 桑之的话,戳到他心里去了。 是的,在苍蛟一次次问自己能不能放下的时候,他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自己毕竟曾经爱过。 就算能放下又如何? 那些东西,不是随便说能忘掉就能忘掉的。 第77章 相交 说完这些话, 二人相对沉默了一会,竟是觉得没什么可以说的了。 最终苍蛟开口道:“我回去看看, 你要是想散心,就多留一会吧。” 桑之默默点了点头,苍蛟便离开了,而苍蛟离开之后, 桑之默默回头看了一眼,没有做声, 便自己静静地站在了海滩边。 这天夜里,苍蛟睡在了洞穴深处,而桑之就睡在靠近洞口的位置, 这附近太过安静, 都能听得见对面冰海中缓缓的海潮声。 桑之静静躺在那,心潮起伏, 一点都睡不着。 苍蛟在里面也是如此,但二人都怕打扰到对方,所以一声不吭。 就这么小心翼翼地枯坐了一夜,第二日清晨,桑之终于睡了过去, 可等他醒来的时候, 他发现自己居然浑身酸软无力, 还头疼。 桑之知道,这像是人间得了风寒的症状,可他没料到, 自己明明是仙体,为什么会得风寒。 原本桑之还爱面子,压抑着不让自己咳嗽出来,可时间久了,他自己也遮掩不住了。 苍蛟看到桑之这般模样,心中异常惊讶,等到他替桑之诊断的时候,竟然发觉,桑之体内的仙气已经所剩无几了,全是靠内丹在支撑。 苍蛟惊诧之余也忍不住担忧起来,他看着桑之一脸困顿,脸色虚弱的样子,实在是觉得这十分棘手。 桑之倒是比他心态好上很多,只是拿起厚厚的皮毛将自己裹紧,便低声劝慰苍蛟道:“风寒对于平常人来说也不是什么大病,我只要保暖就好了。” 自己为什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桑之也明白。 当时他偷偷从天界下来的时候,径直走了轩辕台,仙骨基本被毁损地差不多了,要不是天帝在他身上留下的那个护体灵和苍蛟之后给的内丹,他怕是早就跟一个凡人无异。 天帝换心给他之后,桑之便能感觉到那个护体灵越来越弱,因此,仅仅依靠内丹的力量,桑之或许只能保一个长生不老,完全百病不侵是不可能的。 苍蛟并不知道这一点,而桑之也不打算向苍蛟提起——准确来说,他是不想再提起任何关于天帝的事了。 想着,桑之便不由得又打了一个喷嚏。 这下子苍蛟算是坐不住了,他看了桑之一眼,便沉声道:“我去凡间给你找个大夫,你这病,来的蹊跷。” 桑之原本想说不用,但他这会生了病,只觉得头昏脑胀,浑身乏力,觉得能尽快解脱也是一件好事,所以他默默犹豫了一会,便虚弱地道:“那就多谢了。” 苍蛟闻言,转身便化光而去。 而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苍蛟便抓着一个瑟瑟发抖的老大夫进了山洞来。 这个时候的桑之,已经窝在厚厚的毛皮中快要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那老大夫见到苍蛟能够腾云驾雾,差点就吓晕过去,这会看到眉清目秀的桑之,倒是镇定了几分。 这会,苍蛟把老大夫往前一推,便冷冷道:“你帮他看看,究竟是什么病?” 苍蛟一开口,桑之便缓缓睁开了眼,他这会挣扎了好一会才看清楚眼前的情况,便对那个老大夫默默笑了笑道:“辛苦您了。” 那老大夫见到桑之这般,只当他是被妖怪抓来的,顿时心里同情无比,这会便走了过来给桑之诊脉。 因为桑之这会的身体跟常人无异,所以老大夫稍稍一诊脉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风邪入体,就是风寒,倒也不算什么麻烦病,煎两副药喝了,再闷出汗来救好了。” 老大夫说着,就抖抖索索地低头从药箱里那处两包常用的风寒药,桑之还未说谢谢,那药便被苍蛟一把抢了过去。 桑之稍微有些尴尬,便对苍蛟道:“你对老人家也稍微客气些。“ 桑之这会是因为病了,才会这么说,若是平日里,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这么说苍蛟。 而苍蛟听了桑之的话,竟是果然和颜悦色了几分,只是他和颜悦色也仅仅是——不发脾气的限度。 那老大夫看着二人的情状,才发觉,原来这美貌少年竟是这妖精的禁脔啊…… 实在是可惜…… 想着,老大夫趁着收拾药箱的空当,便偷偷往桑之的毛毡底下塞了两包药物,等他起身,苍蛟便异常不耐烦地抓着他,把他送了回去。 老大夫的小动作被桑之看在眼里,桑之也有些好奇,便默默伸手一摸。 摸到两个纸包掏出来,桑之再打开一看,顿时一股刺鼻的雄黄味直入鼻腔。 桑之连连打了两个喷嚏,才把鼻腔里那一股浓烈的辣味给去除掉。 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苍蛟回来了,居然手里还拿着一个药罐和一个小火炉。 桑之原本还闷闷地在咳嗽,见到苍蛟这幅模样,倒是有些忍俊不禁,随后他便忍着笑,问道:“药铺里应当是都有专门煎药的童子的,你何必亲自动手?” 苍蛟听到桑之这话,眉头微微一皱,随即他淡淡道:“你又不是只喝一副药就能好。” 桑之微微一愣,倒也明白了苍蛟的意思,而他这会实在是没有精神,便又默默躺了回去。 苍蛟听那老大夫的语气,说是风寒病人要保暖,多休息,可也不能睡得太多,所以这会他便把火炉子在洞穴口上支了起来,随后看向桑之道:“你休息一会吧,别睡着了就行,药一会就好。” 桑之闻言,不自觉地闷闷咳嗽了两声,随即他便点了点头,道:“辛苦你了。” 苍蛟听到桑之有些中气不足,却异常绵软的这句话,心中动了一动,但他最终什么都没有说,便低头开始煎药。 苍蛟并不笨,他没有亲自动手,只是点了火,便使了个法术,自动让炉子开始煎药,然后自己便默默走了过来。 桑之原本窝在那,将睡不睡的样子,这会他看到苍蛟走过来,便竭力睁开眼,笑道:“还有什么事么?” 苍蛟只以为桑之快睡着了,没想到桑之的感官还这么敏锐,目光动了动,苍蛟随口道:“洞口有些冷。” 桑之若是平时,绝对能听出苍蛟这话是在随口扯淡,可他自己得了风寒,身上冷一阵热一阵的,这会听了,倒是深以为然。 甚至还微微朝里面挪动了几分,道:“坐这边吧,那边是在上风口。” 苍蛟见了,自然是没有不坐下的道理,而这会桑之挪动了这么一下,便又觉得困了。 这次倒是真的困了,只见他微微打了一个哈欠,将头一歪,便闭着眼静静睡了过去。 桑之身后就是那白玉石做的小几,苍蛟见了,默默伸手一推,那小几便缓缓飞了出去,而桑之的身子便不经意地倾斜了下来。 苍蛟顺手微微一揽,桑之的头便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就是到这个时候,苍蛟仍是觉得,桑之像是亲人一般。 他心里有些不敢承认某些已经萌动的东西。 毕竟桑之的身份实在是太特殊了。 默默低下头,苍蛟看着靠在自己肩膀上静静睡着的桑之,眉目有些苍白,但清秀不减,反而因为那份苍白,更添了几分柔弱和可怜。 就像个孩子一样。 看着看着,苍蛟便不由自主地这么想。 ·邀月寄过去的信,无一例外,都被子文拦截了,子文心眼还是很深的。 他知道邀月喜怒不定,若是带季沉回去,只怕邀月一个不高兴,又想找这个弟弟的麻烦。 子文虽然不喜欢这个弟弟,但也不想季沉因为这件事难受。 更何况,这个便宜弟弟喝了他那么多的血,直接让他死了,岂不是便宜他了。 子文已经想好了,等这个便宜弟弟生下来,就每天欺负他,让他给自己端茶倒水。 虽然知道季沉未必会许,但子文心里倒是一直这么想着。 今天季沉的脸色比以前还要红润许多,都是子文这些天来照顾他的结果。 不过季沉要是知道自己这些日子来吃了什么东西,只怕是睡觉都要做恶梦。 这个洞穴原本是之前被子文寄生过的一个大妖逃难时居住的地方,那个大妖平日里茹毛饮血,生杀抢掠,得了不少妖精的内丹,都存放在后面的一个小地窖里。 于是这几日,子文就变着法,把那些内丹碾碎了,逼出灵气来,灌注到季沉吃的东西里。 这样季沉补养了身体,肚子里面那个便宜弟弟也不会天天嗷嗷叫地缠着自己了。 想到那个便宜弟弟,子文便脸色一冷。 真是个缠人精。 好几次,明明是吃饱了,却为了不让自己离开,故意在季沉肚子里捣乱。 一看就是个白眼狼,还是个心机婊! 想到这,子文默默瞥了瞥嘴,低头碾碎了手里的这个内丹,丢进了乌鸡汤里。 然而偏偏在这个时候,子文听到了季沉异常压抑却惊恐的一声痛呼。 目光一凛,子文连忙冲了出去。 等子文赶到的时候,季沉已经痛晕了过去,脸上都粘着凌乱的碎发,冷汗把他的脸衬得愈发苍白。 而季沉小腹的位置已经开始了异常大幅度的蠕动。 里面的东西,像是要出来了。 子文见状,抬手拈诀,便按上了季沉的小腹,随即他便明白了,季沉会晕过去,全都是那个便宜弟弟在捣鬼。 居然对季沉下了咒! 眸光一冷,子文对着季沉腹中那个躁动不安的胎儿道:“你给我老实点,要想出来,就别想害人,否则信不信你一出来我就杀了你!” 子文原本只是试着恐吓,因为他也没有把握能干过这个蛮横无比的便宜弟弟。 可偏偏他这话一出口,季沉腹中的动静忽然就没有了。 第78章 再遇 子文心想, 这小子还有点眼色,知道害怕自己。 不过他也清楚, 如果再不把他从季沉肚子里弄出来,只怕是以后还有更大的事端要生。 而且子文其实也隐隐觉察到了,这小子赖在季沉的肚子里不出来或许还有一点自己的原因…… 似乎是自己的血,让他产生了依赖。 所以有些时候这个便宜弟弟还会故意踹季沉, 来引起自己的注意。 想到这,子文冷笑一声, 便再次灵识传音道:“我知道你已经听得懂我说话,那就没必要在装傻留在二爹爹的肚子里了。“ 说着,子文便咬破自己的指尖, 先在季沉的额头上画了一道镇魂的血符, 这便再次伸出手,按在了季沉那平静的小腹来。 “你再不出来, 就别怪我亲自动手了。”子文故作冷冽地虚张声势道。 他心里知道,若是那个难缠鬼自己不想出来,他也没有法子,可现在只能这样,不然一日让他留在季沉身体里, 一日就是个祸害。 还好, 这一次子文发话, 季沉的小腹便有了动静。 子文见状便默默摸了一把冷汗,然后便凑过去,伸出手来。 很快, 一团金色的光便缓缓坠了下来。 子文连忙探过去接住,在触碰到蛋壳的那一瞬间,子文听到了一个细小的声音。 “哥哥,你不让我吃爹爹,那你给我吃吧,我好饿呀~” 异常童稚的一个小男孩的声音,听得子文却是背后一阵恶寒。 他看了一眼仍然处在沉睡中的季沉,再看了看手中的蛋,简直是想把这个蛋给扔出去。 然而就在他稍微起了这个心思的时候,蛋里面出声道:“哥哥如果你想杀了我,就现在动手吧,不然以后我会把你欺负我的事情告诉爹爹们哦!” 子文听到这话,简直是出了一身冷汗,他没想到这个弟弟这么小,居然就这么恶毒了。 然而就在子文真的想动手的时候,他倒是忽然清醒了过来。 不对。 这小子一定是在耍什么诡计,不然为什么会这样? 想着,子文便对着蛋壳里道:“你休想骗我动手,现在二爹爹就在这里,随时可能醒来,一旦你没了,我根本没法同他交代!” 蛋在子文手心晃动了两下,接着,便有另外一个柔嫩又截然不同的声音响了起来。 “哥哥……他想吃我……我好怕……” 子文听到这话,倒是惊出一阵冷汗。 随即他便明白过来了。 另外一个他就是蛇王的意识吧? 暴戾并不是一个人天生就有的,那些成为蛇王的人,最终都变得跟蛇王一样,无非是因为被蛇王的意识侵占了脑子…… 想到这,子文愈发不敢动手了。 犹豫了半晌,子文掏出失魂散,又吃了不少,这便忍着不适,再次割开手,把自己的血喂到蛋里去了。 吃到血之后,蛋里安静了不少,子文便默默松了一口气。 而这时,子文默默别过头,看向季沉的方向,季沉正静静睡在那,并没有什么别的动作。 还好还好,子文摸了摸胸口,把蛋小心翼翼地放在床边,便走出门去,给邀月传信了。 · 药很快就煎好了,苍蛟看着怀中沉睡的桑之,并没有动作,只是微微使了一个眼色,那药壶便自动倾斜过来,倒出满满一碗药汤来。 抬手轻轻一挥,药碗便到了苍蛟手中。 先是拿起勺子试了一下汤药的温度,觉得有些烫,苍蛟便默默捏了捏药碗,那药碗边缘顿时便结起了一层薄冰,等到薄冰化开,里面的温度便刚刚好了。 接着苍蛟便不动声色地低头道:“桑之,吃药了。” 桑之这会正在做梦,他梦到似乎是谢清霄在抱着他,但隐约又觉得不像,因为谢清霄的肩膀没有这么宽阔,怀抱也没有这么暖。 而且……谢清霄身上永远都带着一种淡淡的草木香气,而这人身上的味道却并不香,甚至带着几分沉郁的苦涩。 “桑之,桑之。” 桑之的脑海里,呼唤声又近了几分,他勉强想要睁开眼,但又下意识地觉得这个梦境太美好,不愿意睁开。 苍蛟见状,便只有在心里叹了口气,然后默默拿起汤勺,一点点将碗里的药汁喂进桑之的嘴里。 那老大夫见到桑之生得灵动清秀,便在药材里多加了一些甘草和川贝等物,所以这汤药并不十分苦涩,还带着一点甘甜。 桑之尝到味道,却是自动地便抿着勺子喝了进去。 苍蛟看着桑之闭着眼喝药的乖巧模样,心中有些好笑,但更多的是一种莫名的温馨。 想着,他便又默默盛起一勺药来,喂给了桑之。 很快,一碗药便被桑之默默喝完了。 而药汤是温热的,很快,药性上来,桑之的脸色就变得红润起来。 苍蛟搂着桑之默默看了一会,便小心翼翼地将桑之放了下来。 升起一团篝火之后,苍蛟提步离开了。 倒不是他异想天开。 而是他感受到了内丹的力量,似乎就在这附近徘徊。 将山洞四周布下结界,苍蛟便循着那内丹散发出的灵气默默找了过去。 而似乎内丹的携带者也发现了苍蛟,开始了不断地逃窜。 苍蛟感受着那逃窜的轨迹,只觉得异常奇怪,这并不像是人逃离的轨迹,倒像是野兽…… 目光一冷,苍蛟迅速追了上去。 最后,在一处雪丘旁,苍蛟抓到了那只浑身雪白瑟瑟发抖的狐狸。 苍蛟之前并没有见过天帝的原型,所以他也不知道这便是天帝。 伸出手,在狐狸那团白色的绒毛中一摸,苍蛟便探出了两件事实。 这狐狸没有心,全靠内丹续命。 原本苍蛟想直接取了内丹就走,但这会,他倒是有些犹豫了。 也不止为什么,自从遇到桑之之后,苍蛟倒不像之前那么愤世嫉俗了,他以前遇到不顺心的事便是生杀抢掠,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而这会,他倒是难得起了一次善心。 想了想,看着怀中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狐狸,苍蛟脑中有了主意。 他把自己的内丹给了这只白狐,这才将赤龙的内丹再次取出,吞服了下去,之后他又难得好心地取了一片自己的鳞片和血混在一起,给白狐重新塑了一颗心。 对于一个失了心脏的的白狐来说,赤龙的内丹未免太过于霸道,反而不利于他伤势恢复。 而取走赤龙的内丹,也是为了不让桑之发觉。 苍蛟想着,桑之那样的性格,大概是会喜欢这种毛茸茸的生物,如果带过去给他,他应该会开心一点。 想着,苍蛟就拎着白狐的后颈,一路御风,回到了洞穴中。抵达洞穴的时候,桑之已经醒了,他这会精神好了不少,便踩着毛茸茸的地毯,在洞穴里走来走去,查看那些奇珍异宝。 而这会苍蛟回来,桑之正在低头看一个玉质的小茶壶,颇有几分爱不释手的模样。 “你若是喜欢,那就送给你了。” 苍蛟突然出声,桑之倒是微微吓了一跳,随即他便将那小茶壶放回到了茶几上。 “我只是随便看看,对这个倒不是十分喜欢。” 苍蛟听到桑之这话,倒是不以为意,只是默默笑笑道:“你随意就好。” 桑之默默点点头——其实他之前看到了地上的药碗,也感觉到了嘴里的药味,只是……苍蛟是怎么给他喂药的? 桑之心里微微有些不好的猜测。 毕竟……那时候他毫无知觉。 而这会苍蛟并没有觉察到桑之那点小心思,便径直走了进来,然后他将手里的白狐放到桑之面前,便道:“看,我今日出门捡了这么个小家伙。” 桑之原本还有些出神,见到这只白狐,也不知怎么的,心里莫名生出一阵酸涩。 而那白狐看到了桑之,竟也是呆呆站在那,迈不动步子了。 桑之见状,心中一动,便伸出手,将白狐抱了起来,摸了摸白狐柔软的毛,桑之便忍不住好奇问道:“你是在哪发现它的?极北之境的白狐可不多。” 苍蛟并没有打算将内丹的事告诉桑之,因为他不想桑之又想起天帝,所以这会他便淡淡道:“大概是巧合,我在一处雪丘发现的它,那个时候它快要冻死了。” 桑之听到这话,心中便生出几分爱怜之心,随即他便用法力查探这白狐身上的状况。 身体倒是没有什么损伤,只是心脏有些虚弱,内丹也是刚刚成型的模样,应该是刚刚修炼没多久,误入极北之境的小狐狸吧。 苍蛟见到桑之对那白狐异常关切的神情,倒是觉得自己这次做得没错,他毕竟神经大条些,也不至于跟邀月一样,什么醋都吃。 所以这会,苍蛟倒是有些宽慰地道:“正好,有它陪着你,你也不至于那么无聊了。” 桑之听到苍蛟这话,心中微微一动,随即他抬起头,看向苍蛟道:“你这几日没有修炼,身子还好么?” 桑之这句话问出口,苍蛟正想回答,桑之手中的白狐却不知怎么的,突然有点怒了,跳起来便咬了桑之的手指一口,虽然咬地不重,但也足够引起桑之的注意了。 白狐突如其来的发难让桑之和苍蛟都微微一惊,苍蛟很快便皱眉道:“狐狸就是狐狸,好歹不分!” 桑之虽然知道苍蛟是为了他好,但这会也不好附和他,只低头摸了摸怀里白狐的皮毛方才低声道:“它也是害怕吧,毕竟也认识没多久,他如何知道我们是好人还是坏人?” 第79章 抉择 苍蛟见状, 知道桑之性格天生如此,也就默默点了点头, 没有说话。 苍蛟这会急着去把内丹修炼融合,所以找了个理由便匆匆离开了。 而这会桑之抱着白狐,揉搓了一会白狐的皮毛,看着白狐的神情有点怏怏的, 伸手摸了一把,感觉白狐身上也有点发烫。 不会是发烧了吧? 桑之默默想着, 随后他便伸手去将刚才的药罐拿了过来,里面还剩下不少药汤,他便直接把药汤倒出来, 一点点喂给白狐吃。 白狐在桑之掌心, 小心翼翼地舔舐着那漆黑却带着甘甜的药汁,神色十分依赖和柔软。 桑之抱着白狐, 看着白狐的模样,心中便不自觉地畅快了几分。 不过因为刚刚病好,桑之还是很虚弱,所以不一会,他就抱着白狐睡了过去。 而白狐在桑之的怀里窝着, 他看到桑之睡了, 便恋恋不舍地抬起头, 凑到桑之唇边舔了舔,便从桑之怀里跳了出来。 他得走。 苍蛟心思不深但桑之心思十分细腻,他不想被桑之看出来。 想到这, 白狐就顺着洞口一路跑了出去。 苍蛟这时正在隔壁的洞穴中修炼,也根本没有觉察到白狐的动静,所以白狐走了,他也不知道。 白狐在雪原上一路狂奔,最后他喘息不止地停了下来,忽然,天上降下一道惊雷,极北之境四周的天空都开始绽放出一种异样的光彩。 白狐看着天空,知道这是洛停轩即将归位的征兆,而一旦洛停轩归位,他将会遭受到异常严酷的惩罚。 想到这,白狐连忙缩头钻进了那个深幽的洞穴,然后一径狂奔,最后他缩在洞穴的最深处,瑟瑟发抖。 从没有想过,他也会沦落到现在这种境地,但这个时候,后悔也没用了。 · 子文在看到天空中的预兆时便知道是洛停轩即将渡劫成功,他心里也微微松了一口气。 季沉还没醒过来,所以子文在这段时间,给这个蛋壳里面的狡猾弟弟立了一系列的规矩。 虽然这个狡猾的弟弟都答应了,但子文心里还是有些许不安。 然而,还没等季沉清醒,邀月便赶了过来,他脸色阴沉,看到子文,一句话都没说,连那个蛋都没有多看一眼便走过去,旋身抱起了床上的季沉。 季沉脸色有些苍白地窝在邀月怀里,邀月试探了一下季沉的脉息,确认他没有危险,方才转过头,看向子文。 子文看到邀月有些阴沉的目光,不自觉地便退后了一步,虽然按道理说,他不该怕邀月的,可这会,他就是有些害怕。 “给你两个选择,第一,带上这个蛋,能走多远都多远;第二,把蛋留下,跟我们回去。” 子文愣住了。 邀月看着子文的神情,便知道他的心思,这会邀月便摇了摇头道:“你以为蛇王的诅咒是那么容易化解的吗?带他回去,他杀了我,是我技不如人,但如果他伤了你二爹爹,你要怎么办?” “他说过他会听我的话。”子文在这会便忍不住出声道。 邀月听到子文的话忽然便冷冷一笑,道:“你出生的时候,不是也很会糊弄我们么?” 子文神色一僵。 他其实并不想留下这个弟弟,但他也不想看到季沉失望的样子,即便是到了这一步,子文也不想放弃。 而且……他给这个弟弟喂了这么多血,就这么把弟弟丢下,无论如何,他心里还是过不去的。 所以这个时候,子文忽然咬咬牙道:“大爹爹,你每次都自作主张,不觉得很自私么?二爹爹若是知道了这件事,一定不会高兴的。” 邀月目光一动,之后便冷淡地道:“蛇本来就是冷血动物,我这一生,只需要对季沉好。再说——” 他目光锐利地看了一眼子文和子文手中的蛋,“你们只怕自己在心里也不承认是我的儿子吧。” 子文一时语塞。 说到这,邀月又静静看着子文,道:“只怕你在心里也不是把季沉当做自己的亲生父亲来看待吧?你不过是觉得他心肠软,好说话,对你百依百顺罢了。” “……” 虽然有些想辩解,但子文又不得不承认,邀月的话确实有一部分是对的, 他之前相对于邀月,反而更不喜欢的是季沉,觉得季沉是个十分窝囊又平凡的仙人,但后来,慢慢接触起来,子文又觉得,季沉的性格比起邀月来,实在是好了太多太多。 知冷知热,善解人意。 其实子文有时候甚至偷偷在心中想,若是没有邀月,他就将季沉带走,让季沉只陪着他玩。 毕竟……子文这么多年来,都没有遇到一个对他这么温柔的前任宿主,有的,都只是利用罢了。 看着子文微微发愣的神色,邀月知道自己的话说得有些重了,但也没办法,留下一个子文已经是他的极限,再让他留下一个如此狡狯的未来蛇王,他实在是觉得疲于招架。 而这会,子文默默低头思索了一会,虽然不舍,但他还是放下了手中的蛋。 看到子文做出这个举动,邀月的目光动了动,他对子文,稍稍有些歉疚,但为了季沉,他不得不这么做。 说他自私也好,不知变通也罢,总之,这个孩子他不能留在身边。 子文放下手中蛋的时候,他听到里面传来异常焦躁的呼喊声,但这会他面色不动,然后默默传音入密进去。 “你就乖乖留在这里,这里吃的喝的都有,什么时候你想出来便出来。我有了时间就会来看你的。” 子文这么说了,蛋里的动静便小了几分。 而子文这会便微微松了一口气,咬了咬嘴唇,抬头看向邀月,道:“大爹爹,我们走吧。” 邀月见他真的留下了那个蛋,也明白他是对季沉感情很深,所以这会便并没有再苛责什么,只道:“这件事不许告诉季沉。” 子文虽然心里有点不高兴,但还是点了点头。 邀月并没有再看子文的表情,因为他知道子文会不高兴,但他根本不想心软,因此,径直抱着季沉便御风离去了。 子文看了一下邀月的背影,又默默看了一眼屋子里放着的那个蛋,虽然有点小小的舍不得,但他还是扭头追了上去。 · 季沉醒来的时候发现孩子没有了,自然是到处询问,而子文跟邀月已经串好了话,他们一致回答说是那个孩子自己出生后便破开蛋壳溜了,怎么都找不到。 邀月还当着季沉的面发誓,说自己绝对没有伤害到那个孩子。 季沉看着邀月发誓的模样,便心软了,他终究还是相信邀月的。 而这会,子文看到邀月发誓,便忽然明白为什么方才邀月没有直接杀掉那个孩子了。 从始至终,邀月只是在指示自己做事,并没有动手。 想到这,子文看着邀月抱着季沉低声安慰的样子,忽然觉得自己受了欺骗,便气鼓鼓地扭头跑了。 季沉看着子文的模样,有些担心,他想起身去看,却又被邀月抱着,吻住了额头。 “你知不知道,我这几天有多想你。”邀月附在季沉的耳边低声道。 季沉感觉到耳廓上吹着的热气,顿时浑身一僵,随即他的脸便微微红了。 邀月这会便抱紧了季沉,低低在他耳边说着情话,很快,季沉便软了下来。 而这时,子文趴在窗户口,看着里面的这一切,倒是愈发觉得自己上了当。 气鼓鼓地坐了一会,子文趁着黑夜,御风离开了。 邀月感觉到子文的灵力离开,目光动了动,把怀里的季沉抱得更紧了些,他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甚至可以说有些卑鄙,但他并不在乎。 只要季沉能好好的,他卑鄙又如何。 更何况,那个孩子也不一定会死,子文想必也放不下他。 就让子文去同那个狡猾的未来蛇王周旋好了,邀月并不想让季沉涉险。 而这会,邀月并没有觉察到靠在自己肩头的季沉脸上显出了几分忧虑的神情。 邀月和子文在骗他。季沉心知肚明,但邀月发了誓,季沉也不能不信。 他知道邀月的性格,但也从来没有指望邀月去改,因为那是他的邀月,不是别人。 现在季沉只能在心里祈祷,希望孩子不会有事。 · 而子文趁着夜色,一径御风回到了那个洞窟,便去找自己放在桌子上的那个蛋了。 他还带了一些邀月平时采集的珍贵药材过来,希望能暂时喂饱一下这个小子,毕竟孤狼留下的那些金丹和内丹实在是太补了。 然而子文没料到,他抵达洞窟的时候,那个桌子上便只剩下一个碎裂的蛋壳了。 自己果然是低估这个小子了么? 子文心中微微一沉。 而随后,他便敏锐地听到,对面的房间里传来咔擦咔擦的声音,随即,他便猛地闯了进去。 接着,子文便看到了让人异常震惊的一幕。 一个肉嘟嘟的小男孩,踩在高高的凳子上,就站在那存放内丹和金丹的匣子前,狼吞虎咽一般地吃着,就宛如在吃糖果一般。 子文心中一震,随即便冷冷喝道:“住手!” 那肉嘟嘟的小男孩听到这声呵斥,便停住了手里的动作,带了几分敌意地看过来。 然而当他看到子文的时候,忽然又变成了可爱的笑脸。 “哥哥你来啦。” 子文见到这小子变脸之快,直接默默打了个寒颤,随即他便退后一步,冷冷道:“谁让你动这些东西的?” 肉嘟嘟的小男孩站在地上,看着子文,忽然一脸委屈地道:“哥哥你自己说我可以找东西吃的。” 作者有话要说:  弟弟像邀月,比邀月更狠 第80章 回天 子文一点都不上当, 他一脸冷漠地看着那个小男孩道:“既然你这么能干,想必没有我你也可以活得很好。” 说着, 他转身就想走。 结果子文刚一扭头,小男孩便扑了上来,抱着子文哇哇的就开始哭,哭得十分凄惨。 子文原本想要甩脱开这个倒霉弟弟, 但偏偏被抱得极紧,而那哭声也足够让他心烦意乱。 没办法, 子文终究还是停下了步子。 当然,他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好脸色来。 抱着这个肉嘟嘟沉甸甸的小胖子,子文把他放到桌子上, 然后自己搬来一个高高的凳子, 坐到他面前。 开始立规矩了。 “我不在的时候你不能随便吃那些东西,听到没有?” 黑色的眼珠子转了转, 随后便乖乖眨了眨眼。 其实这个弟弟仔细看,还是生得十分漂亮的,子文被他这么乖乖的样子差点都迷惑住了。 “嗯,还有就是,不许到处乱跑, 出了这个地方, 我可就不管你了。” “好。” 奶声奶气的回答让子文再次动摇了几分, 末了他用力摇了摇头,把觉得眼前这个坏小子可爱的心思都扔到一边,最后道:“最重要的一点是, 你不许害人。“ “好。” 这次倒是也答应的干脆利落。 子文听到这个回答,目光动了动,随即他扭头起身去寻了一个碗和一些吃食来,便对着眼前的小胖子道:“好了,吃东西吧。” “嗯。” 其实也不是什么美味的东西,就是子文用那几天剩下的米弄了一点稠粥,再放了一点糖。 小胖子像是饿了很久一样,吧唧吧唧,吃得很快。 子文看着他吃东西的模样,倒是放松了一点戒心。 一碗粥吃完,子文掏出手帕去擦了擦那胖乎乎的肉脸上沾着的粥,忽然,胖小子就是一偏头,然后咬住了子文的手指。 子文心中微微一惊,但随即他便发现,小胖子并没有用力咬,似乎只是……磨牙? 咬了两下,小胖子把子文的手指吐出来,结果上面还挂着一点晶莹的口水。 子文见状,顿时十分嫌弃地拿起手帕把手指擦了好几遍。 而这会,小胖子看着子文的动作,却忽然咯咯笑了起来。 子文听着小胖子的笑声,看着那张圆圆的胖脸,忽然就不怎么讨厌他了。 算了,再怎么心机深沉,也只是个小孩子。 子文默默擦完手,把小胖子抱到里面的床上,让他躺好,盖上被子,便自己离开了。 临走的时候,小胖子拽了拽子文的衣角,还眨巴着眼睛看他,这让子文心里有点不舒服。 怎么感觉像是自己抛弃了他一样…… 回到家里,子文有点闷闷不乐,他站在邀月和季沉的窗户下趴着看了一会,确定两个爹爹都睡着了,便回了自己的小房间。 晚上躺在床上闭上眼的时候,子文的眼前居然又浮现出那个小胖子的脸。 夭寿哦。 实在是太阴魂不散了吧! 末了,子文烦躁地拉过被子,蒙起头,变成一团毛毛虫的形状,睡了。 · 雷劫已过,天门大开。 洛停轩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能够渡劫成功,当他全身沐浴着金光,遥遥朝天庭的方向飞去的时候,他看到巫谢就立在他身侧,默默对他微笑。 他终于,涅槃重生了。 南天门旁,凤凰盘旋,云气缭绕,金光在天边聚集成一团,浓的化不开。 所有仙君都以为,是天帝回来了。 而当一身白衣的洛停轩,踏着云桥,围着圣光走上来的时候,百鸟都在他身侧盘旋,凤凰也在南天门前低首。 天界,一时肃静无比。 “竟然是沉星真君?” 有人忍不住议论出声,而太白真君这会早就等在了南天门前,等到洛停轩缓步走近的时候,他便猛地俯身拜倒,高声道:“恭迎新天帝!” 太白真君这么一出声,所有的仙君都恍然大悟,随即便是哗哗跪倒一片。 洛停轩出现的所有征兆都预示着天界的统治者重新归位,至于为什么不是之前那位,所有人都不知道,但也没有必要知道。 天命,就是一切。 不过洛停轩并没有像之前的天帝那样大张旗鼓地去做一些欢庆的仪式,他只是默默回到了天帝宫中,接着便召来了太白真君。 太白真君见到洛停轩归位,自然是悬着的心也放下了,他知道洛停轩必定还是会怪责他,但有了之前的帮助,洛停轩恐怕也要看看情面了。 “我要帮巫谢重塑身躯,你有什么办法么?” 眉间多了一道金色祥云暗纹的洛停轩此刻看起来除了清冷,更多了一份庄严肃穆。 太白真君思索了一会,便道:“虽然这个方法有伤天帝您的尊体,但天帝您只要把握有度,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什么方法?” “取您的肋骨和轩辕剑的血便可以重塑一个不坏的躯体。” 洛停轩默默点了点头,便挥手让太白真君退了下去。 而这时,一直隐匿在一侧的巫谢,也渐渐在空气中显出了本相。 洛停轩见到他,脸上罕见地露出几分温柔之色,随即便伸手道:“巫谢过来。” 巫谢见状,微微一笑,便走了过来。 他拉着洛停轩的手,靠在洛停轩肩头,低声道:“你今天看起来好威风。” “是么?”洛停轩伸手覆在了巫谢的额头上,渐渐的,巫谢的灵体愈发清晰了。 “我还能骗你么?”巫谢仰起头,笑着看他。 洛停轩目光动了动,唇边勾起一个浅淡的笑意:“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问,是威风好,还是不好?” 巫谢闻言,抿了抿唇,佯做认真的思考了一番,然后他默默笑了笑道:“都好。” 洛停轩再次微微笑了。 想要重塑身躯必须得到轩辕剑,但洛停轩现在刚刚渡劫成功,只怕是没有驾驭轩辕剑的修为,所以二人必须还等一段时间。 但这会,他们已经不怕了。 巫谢陪着洛停轩静静坐了一会,忽然抬起头道:“停轩,我想回巫山看看。” 洛停轩闻言,目光动了动,便道:“不如我让太白将你大哥召到天上来?” 巫谢听到洛停轩这个提议,就也想起洛停轩现在的这个身份,下凡也是不易,便默默点了点头。 巫咸之前看到天上的预兆,便知道是洛停轩渡劫成功,可是一想到巫谢是因为洛停轩而死,他就憋不下这口气。 而这一日,天庭偏偏巴巴还派了个真君来请他。 巫咸当然是有气性的,这会连灵山都没有让太白真君进来,只是山脚下便布起漫天的大雾,让太白真君根本找不到方向。 太白真君知道巫咸性格刚烈,这会他叹了口气,便从怀里掏出巫谢给他的那片衣角,然后默默念动咒语,朝着灵山里送了进去。 巫咸在收到那一片蔚蓝色的衣角时,还有些难以置信。 巫谢死的时候他明明看到女娲像前面的那盏灯彻底熄灭,可眼前这幅衣角上又偏偏残存了几分巫谢的灵思。这次巫咸没有多想,拿着法杖便走了出来,他将法杖抵在太白真君的喉咙间,冷冷问道:“我弟弟没死?” 太白真君被忽然出现的巫咸吓了一跳,连忙摆手道:“没有没有,天帝陛下这会正在想办法给令弟重塑身躯。” 巫咸听到这话,心中大为震动,可随即他便沉了脸色,冷冷道:“前面带路。” · 在没有见到巫谢之前,巫咸还是将信将疑,他以为洛停轩不过是用别的法子来骗他。 可真正见到了巫谢的那一瞬间,巫咸便什么情绪都控制不住了,径直走上去,一把抱住了巫谢。 巫谢这会尚且只能依靠洛停轩的灵气维持原型,所以还很虚弱,被巫咸抱了一会,他都感觉到自己情绪波动太大,灵体快要消失了。 而这一次,洛停轩并没有出声,只是一直静静站在这里,看着对面的兄弟二人。 他现在对于巫谢,是无条件信任,巫谢想要做什么,他便会让巫谢去做。 即便是巫谢选择不留在天庭陪他,而要回灵山,洛停轩也没有任何异议。 这段时日,巫谢过得实在是太苦了。 巫咸放开了巫谢,对着洛停轩说的第一句话便是,“我要带他回灵山。” 洛停轩目光微微一动,并没有回答,而是看向了巫谢。 巫谢知道巫咸的性格,这会他便默默握住了巫咸的手,低声道:“大哥,你若是真的为我好,就不要说出这么让我为难的话。” 巫咸闻言,心头一涩,随即他放开了巫谢的手,转身恨恨道:“我就知道你心中只向着那个小子!” 巫谢见到巫咸这般置气,一时间倒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倒是太白真君,被巫咸这般无礼的举动吓出了一身冷汗。 而这时洛停轩却缓缓走了下来,道:“若是巫谢想走,我不留他,若是巫谢不想走,你也带不走他。你是巫谢的兄长,你的心情我明白,可是巫谢受了这么多苦,你难道真的就不能为他着想一点么?” “你没有资格这么同我说话。”巫咸冷冷回过眼来,道:“你大概不知道,灵山十巫以灵山的灵力为生,若是让巫谢住在天界,即便是重塑了身躯,也只会让他日渐枯槁憔悴。” 说到这,看着洛停轩惨白的脸色,巫咸有些解气地道:“所以,若真是为了巫谢好,你就该让他跟我走。” 作者有话要说:  快结局了,之后写番外咔咔 第81章 江南 “大哥!” 巫谢着急地一开口, 巫咸便知道他是多么的冥顽不灵了。 三人僵持了半晌,巫谢最终默默低头道:“等我重塑身躯之后, 我会亲自去向女娲娘娘请罪,若是女娲娘娘不同意,我便守在神庙里,等女娲娘娘什么时候同意, 我便什么时候离开。” “你!” 巫咸已经是彻底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洛停轩听到巫谢这话,没来由的生出几分恐慌来, 万一女娲真的不同意巫谢同自己在一处? 而偏偏在这个时候,巫谢走过来,默默握住了洛停轩的手。 巫咸看着这二人的情状, 知道自己说什么也没有用, 最终冷哼一声,转身离开了。 看着巫咸离去的背影, 巫谢有些许不安,但他也没有起身去追,因为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你真的要回——” 洛停轩的话还没问完,便被巫谢默默按住了嘴唇。 “我有办法让女娲娘娘同意的。” 洛停轩眉头微微一蹙。 巫谢默默垂眼:“当年的事本就是灵山有愧于你,我若是带一样你的信物前去, 女娲娘娘想必不会动真怒。” 洛停轩听着巫谢的解释, 竟觉得合情合理, 可末了他又忍不住道:“若是不允呢?” “那你不会想办法把我抢回来么?”巫谢忽然默默一笑。 洛停轩瞬间愣住了。 巫谢说到这,倒是自己松了一口气,只听他轻声道:“那样的诅咒我都受过了, 我不后悔,也不在乎,所以,现在也是一样。” 洛停轩听到这,心中微微一酸,接着便伸手抱紧了巫谢。 巫谢顺势闭上眼,轻轻靠在他的肩头上,又低声道:“这一次,我不会再放手让你走了。” 洛停轩低头轻轻吻了一下巫谢的额头,“我也是。” · 白狐就这么离开了,桑之为这件事还失落了好一阵子,苍蛟倒是还算耐心地安慰他,但有时候苍蛟自己脾气也坏,就默默站在那,看着桑之闷闷不乐。 说来也奇怪,有时候被苍蛟这么默默盯着一会,桑之便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 风寒这种病说好得快也快,说慢也慢,而桑之则是属于慢的那个。 不过也不是属于那种好不了的慢,而是每当好起来之后,桑之出去走一走,便又得了风寒。 他自己猜测是因为极北之境太冷了,可又不好意思让苍蛟带他离开。 而苍蛟虽然粗线条,但这几日自己也发现了这件事,所以这天正午时分,苍蛟便问桑之:“你想去人间的江南看看么?” 桑之原本正围着厚厚的毛毡,有些懒懒地翻阅着一本古书,听到苍蛟这话,他心中顿时一动。 苍蛟看到他的神情,目光不由得温和了几分,道:“江南比这暖和,也适合定居。” 桑之自然是心动了。 而他没料到苍蛟动作这么快,只是出去了半日,就回来告诉桑之,“房屋我都置办好了。” 桑之听到这,异常惊讶,但也异常好奇,他还没去过江南。 而他现在……也不想回天庭。 苍蛟见状,缓缓走过来两步,道:“你自己走得动么?” 苍蛟的走当然不是走路的意思,而是问桑之能不能御风,桑之犹豫了一下,稍微起身试了试。 试的结果就是腰酸腿软。 苍蛟见状微微有些好笑,他二话不说,便走过来将桑之拦腰抱起。 桑之吓了一跳,但苍蛟的动作和神情都太过于坦然,让他尴尬也不太好尴尬了。 抱着桑之,苍蛟默默行了御风之术,很快,二人便穿过层层云层,降落在了江南湿润芬芳的土地上。 为了掩人耳目,苍蛟将自己那一头雪白的长发变成了黑色,也懒得用簪子簪起来,就这么流瀑一般披散在身后。 桑之见到苍蛟黑发的样子,竟是微微惊讶了一把,若说苍蛟白发的样子美的有点妖异,那么黑发便是英俊逼人了。 而且……还很显年轻。 “怎么?我有哪里很奇怪么?” 觉察到桑之在看自己,苍蛟不由得低声问道。 桑之这会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眼,然后默默道:“没什么。” 苍蛟感觉到桑之的欲言又止,便也不追问,就这么默默看着他。 桑之尴尬了一会,低声道:“你黑头发比白头发好看……” 苍蛟听到这,目光动了动,随即他轻笑道:“原来是为了这个,既然你喜欢,那我以后便用黑发好了。” 桑之听到这,顿时脸色一红然后连忙辩解道:“你习惯什么颜色便用什么颜色吧,不用顾虑我的。” 苍蛟目光一动,接着他看了一眼桑之道:“不过变化而已,根本不需要什么功夫,我本体是蛟龙,怎么幻化都不算是我的本相,你不必担心这一点。” 桑之闻言,倒是自己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原本想的是不想让苍蛟麻烦,但这么一想,又觉得是自己没有常识了。 本来就都不是本相,那幻化成什么模样都没有关系。 而苍蛟这会倒是不理会桑之的窘迫了,默默笑了笑,便抱着他进了宅子。 进了宅子之后,桑之看到院中的景象倒是微微震了震。 洁白的汉白玉石板一径从门口铺进去,雕镂精绝,院子中是一片青翠的池塘,中间种着粉白的荷花和翠绿的荷叶,几尾金红色的鲤鱼在碧水中游来游去,异常憨态可掬。 而这池塘上还架着一座玲珑剔透的汉白玉小桥,苍蛟就抱着桑之从这小桥上走过去。 桑之看到那池塘里的荷花开得正好,忍不住便伸手去够,苍蛟见状,有心想逗一逗桑之,这边默默将手松了几分。 桑之没觉察,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结果苍蛟搂着他腰的手就这么松了。 桑之顿时惊呼一声,感觉身子整个都脱了出去,立刻紧张地闭上了眼。 随即他便听到耳边的一声低笑,接着他的腰间一紧,整个人又被苍蛟稳稳抱住了。 桑之有些气恼地一睁眼,结果一眼便看到苍蛟近在咫尺的那张俊脸,顿时呼吸都有些不畅了。 而这会苍蛟有些好笑地看着他,调侃道:“不当神仙了几天,连飞都不会了?” 桑之听着这话,又是尴尬又是气恼,伸手就推了一把苍蛟,然后挣扎着从苍蛟身上跳了下来。 苍蛟这会倒是不在意了,哈哈大笑了一场,不过看着桑之愈发阴沉的脸,苍蛟正色甩了甩袖子道:“进去看看吧,看看布置满不满意。” 桑之听到这话,愣了愣,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过苍蛟倒从未注意到桑之这些细微的情绪变化,提步就往里面走。 桑之见状,也只好跟了上去。 屋子里的布置出人意料的雅致,桑之隐隐还嗅到屋子里燃起来的熏香气息,不过是很清新淡雅的香气。 “这是你布置的?”桑之忍不住问道。 苍蛟目光动了动,摇了摇头:“拜托一个生活在人间很多年的老朋友布置的。” 桑之有点好奇,“老朋友?” 他话音刚落,空中便响起一声娇媚的轻笑。 “苍蛟啊苍蛟,你倒是终于舍得提起我了,让我半日把这院子弄好,就是为了这么一个美人?” 桑之听到这样的女子声音,也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地便反感起来,而等他一扭头,便看到一个赤色的身影贴在了苍蛟身边。 赤练蛇。桑之倒是一眼便看出这美人的本相来。 而这会苍蛟默默将软在他身上的美女推开,淡淡对桑之道:“以前我在凡间修炼的时候跟她在一片池子里,所以就认识了。” 赤练蛇陡然见到桑之的面貌还是微微有些吃惊,桑之一身白衣,厚厚的皮裘簇拥着他的瘦削的脸颊,衬得他黑色的眸子愈发秀美灵动。 “倒还真是个神仙一样的人物?”赤练蛇忍不住啧啧赞叹道。 桑之听到这话,却是有些不自觉地别过头去,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对这个无比美艳的赤练蛇妖生不出一丝好感来。 而这会苍蛟也觉察到桑之的不悦,便扭头对赤练蛇道:“你也辛苦了,早些回去吧,这里没你什么事了。” 苍蛟会对赤练蛇这么客气完全是因为桑之说了他好几次不懂礼貌,所以这会苍蛟才没直接把赤练蛇赶走。 可这幅情形在桑之看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苍蛟平日里对外人从来都是不客气的,偏偏对这个赤练蛇…… 桑之心里莫名有点不痛快,但他又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不痛快,踌躇了片刻,他扭头默默进了里屋。 苍蛟看着赤练蛇离开,结果一转头,桑之不见了,他愣了愣,随即有些好笑。 桑之这是在赌气? 其实苍蛟猜对了一半,桑之确实是在赌气,不过不光是在跟他赌气,还在跟桑之自己赌气。 桑之觉得苍蛟对自己已经很不错了,自己为什么会生出那么多奇怪的想法呢? 然而再往深处一想,桑之有点毛骨悚然。 难道他对苍蛟…… 就在桑之心中忐忑不止的时候,苍蛟走了进来,他看到桑之站在那默默地,便道:“赤练说话确实有些不懂礼数,我替她向你道歉。” 桑之听到苍蛟这道歉的话,莫名有些膈应,随即他便低声道:“赤练姑娘没做错什么事,你为什么要替她道歉?” 桑之的重点,是苍蛟为什么要替赤练道歉。 而苍蛟的重点却不是这个,他有点奇怪地道:“我只是看你不高兴而已,难道不是因为这个?” 桑之顿时语塞。 第82章 诡异 苍蛟的脑回路始终跟正常人不在一条路上, 桑之虽然习惯了,但也没想到苍蛟居然没如此‘耿直’。 窘迫了两秒, 桑之别过脸道:“我为什么要为了这种事情不高兴?倒是你,无缘无故就替别人向我道歉,真是莫名其妙。” 桑之说这话的语气并不重,不过苍蛟微微听出几分赌气的意思来, 就算再傻,他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能跟桑之对着干了。 “那是我想错了?”苍蛟默默道, 他自以为自己的态度已经很诚恳了。 桑之噎住了。 末了,桑之一句话都没说,转身朝里走, 坐到床上, 闷闷地道:“我想休息一会,能不能请你先出去?” 苍蛟看着桑之的脸色, 就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事,但他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所以这会思忖了片刻,便低声道:“那你好好休息。” 说着,苍蛟真的就走了。 桑之一个人静静坐在房间里, 苍蛟走的时候还顺手带上了门, 他看着被关上的门,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便一阵憋屈。 而苍蛟的心情也好不到哪去,他本意是想让桑之开心点, 结果却弄成了这样。 他也很无奈啊。 一个人坐在房间里,一个人站在房门外,一起心情不好了。 · 子文这几日总是动不动就往外溜,邀月知道他去做什么,却也不阻拦他,而季沉看着子文的模样,心里总是有些奇怪。 他猜测是不是因为另外一个孩子的缘故,但邀月在身边,他也并不好直接问出来。 子文自己也很头疼。 那个小子说乖也乖,说不乖也不乖,而且惯会装疯卖傻,嘴巴还甜得不得了。 子文总觉得,自己好像上了套。 这一日,季沉同邀月一起去南山游玩,子文便偷偷溜去了那个地方。 小胖子现在有名字了。 季风。 为什么要起这个名字,纯粹是因为子文叫做季凌,凌风凌风,他的小弟,就该跟着他取名。 “季风?出来!” 子文手里拿着两只新鲜的野山参,背上背着一个小包裹,站在洞口朝里喊,今天时间很多,季风又总是吵吵着要出去看看,所以他就想带季风出来一次好了。 很快,季风就从洞口探出了头,他看到子文便眯眼一笑:“哥哥叫我做什么呀?” 子文微微出了口气,然后把手里的野山参递过去,季风眼前一亮,立刻伸手接过来,便像啃胡萝卜一样,咔擦咔擦啃了起来。 “今天带你出去走走,不许乱跑。”子文开口嘱咐道。 季风听到子文这话,蓦地抬起头,然后他很快便笑了:“好呀好呀。” 说着,季风便伸出手,道:“哥哥牵。” 明知道季风的壳子里住的不是个小孩,但季风做出这么个动作来,子文还是有点抵抗不住。 牵就牵吧。 握住那个肉呼呼的柔软小手,子文就把季风拉了上来。 然后子文念动咒语,不过片刻,二人便出现在了一片草木青葱的山林中。 “哇,这里好漂亮!” 季风一睁眼便高兴地叫道,子文默默在心里吐槽他没见过世面,但不知怎么的,他竟然也莫名有点高兴。 看到绿树青草,季风一下子就跑了出去,子文见状,在心里叹了口气,却也纵身追了上去。 季风跑得很快,子文追着追着,就不见了踪影。 就在子文想要开口呼喊季风的时候,他忽然看到,前方趴伏着一条大蛇。 子文之前都没发觉,这会看到那条大蛇,心中一惊,便低声喊道:“季风你快出来!” 而这个时候,子文没有看到,一个小小的身躯正坐在他头顶的树枝上,静静地看着下面的这一幕。 因为季风是在这附近失踪的,所以即便很是害怕大蛇,但子文还是缓步走了过来——他想从大蛇的身边绕过去。 而这个时候,树顶上的季风看到这一幕,忽然眼睛便微微红了起来,不是那种要哭的红,而是泛出一种诡异血色的红。 接着,季风便微微张开嘴,发出了一声极低的嘶鸣。 子文是没有听到的,但那大蛇却听见了,就在子文小心翼翼地绕的蛇尾后面准备跨过去的时候,那大蛇忽然转过头来,两个小灯笼一般的眼睛隐隐闪烁着冷冷的绿光,就这么盯着子文。 子文一看到大蛇回过头来,啪地便丢出一个定身咒,大蛇被定身咒击中,嚎叫了两秒,身子却抽搐了起来。 眼见定身咒没什么作用,子文默默地便想摸出匕首,可就在这个时候,树上坐着的季风忽然哇哇大哭了起来。 子文心中一惊,连忙抬头朝树上一看,季风正趴在树枝上瑟瑟发抖呢。 也不知道季风是怎么上去的,但季风这么一叫,很快便把大蛇的吸引力拉了过去,大蛇低低地嘶鸣了两声,便扭头开始疯狂地撞树。 大树被撞得摇晃不止,树叶也扑簌簌地落了子文满头满身,眼看着季风疯狂地哭叫着,更加刺激了大蛇,子文忽然一咬牙,握着匕首便纵身扑了上去。 这匕首是仙器,子文知道打蛇打七寸的道理,可这蛇身太过粗长,他一时竟是找不到七寸。 眼看着那棵树就要被大蛇撞到了,季风还在树上哇哇哭着,喊着哥哥救命。 子文心一横,眼一闭,便猛地往前一跃,一下子跨上了蛇头。 接着,子文便狠狠一刀,戳进了大蛇的眼睛。 毒血四溅,虽然子文体质不畏惧世间一切剧毒,但那毒血溅到身上的感觉也实在是不好受。 而这会大蛇被戳了眼睛,顿时疯狂地晃动了起来,一边晃动一边嘶吼,那尾巴重重地拍击在地面上,泥土地都被狠狠地拍出了许多凹坑,树叶翻滚,那嘶吼在林间回荡不息,让人毛骨悚然。 子文头晕目眩,正准备咬牙刺瞎大蛇另外一只眼睛的时候,大蛇忽然哀鸣一声,身下的土地也突然凹陷下去,子文毫无防备,竟是被大蛇带着,坠入了一个深坑。 泥土哗哗直下,子文跟本看不清头顶,只能紧紧贴在大蛇身上。 哐当! 大蛇终于接触到了地面,然后它挣扎了两下,忽然开始了更剧烈的挣扎。 子文几乎要疯掉了。 就在这个时候,树上一直哭叫着的季风眨了眨眼,然后他就纵身朝着子文坠下的方向跳了下去。 子文这会根本疲于应付大蛇,他虽然法力高强,但现在这个身躯毕竟还年幼,一些高超的法术他一时半会也使不出来。 偏偏……季风还来捣乱。 季风就这么一跳,仿佛装了火眼金睛一般,正好落到了子文的身后,随后他便抱着子文哭叫道:“哥哥我们快跑吧!” 说来也奇怪,季风这么一开口,那大蛇忽然停止了挣扎,垂着头,趴在地面上,瑟瑟发抖。 子文何曾见到这样的情景? 但他稍一思索,便知道是季风的作用了。 所以这会子文便反身一抓季风的手,道:“你试试!看能不能让它听话!” 季风微微一愣,他眼中闪出一点狡黠的光,但随即他便胆怯地摇摇头:“我……我不会。” 子文不由得微微攥紧了季风的手,“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你不会呢?” 季风看着子文咬牙的神情,犹豫了半晌,终于默默点了点头。 而大蛇这会还在瑟瑟发抖。 季风抿了抿嘴唇,便伸出手,摸了摸大蛇的额头,接着他便闭上了眼。 在这一瞬间,子文感受到了一种十分神秘而强烈的力量散发了出来。 从季风身上散发出来的。下一秒,那大蛇便忽然睁开眼,然后抬起头,拼命地开始用身体去撞击四周的土壁。 泥土哗哗而落,子文根本被晃得睁不开眼,他这会便忍不住高声道:“你到底跟他说了些什么?!!” 季风这会攥着子文,趴在大蛇身上,一脸委屈地拼命摇头:“我、我也只是让它带我们出去啊!” 那大蛇不断地撞击着天坑的土壁,泥土哗哗落下,过不了多久,它便把那些泥土垫在了身下。 看得出来,大蛇撞击的时候异常痛苦,但它却丝毫不敢停止。 渐渐的,子文明白了大蛇的意图,他心里忍不住发凉,便扭头问季风:“你为什么要它用这种法子?” 季风委屈地摇头,“我也不知道……” 子文看着季风的模样,已经被大蛇晃得头晕目眩的他根本就来不及揣测季风的话是真是假,他这会,只想能够尽快上去。 就这样持续了半个时辰,二人终于能够看到地面了,大蛇这会算是浑身伤痕累累,基本没有了力气。 子文看着大蛇的模样,甚至于心不忍,但大蛇还是像着魔了一样,拼命重复着刚才的举动。 等子文和季风爬上了地面的时候,大蛇已经躺在那,奄奄一息了。 子文迟疑着,看着大蛇即将闭上的眸子,他忽然咬咬牙,伸手过去,抹了一刀自己的手指。 血滴在大蛇的头上,大蛇很快便恢复了神智。 “走吧。” 子文在这个时候转过头来对季风道。 季风这会看看子文,又看看那条大蛇,默默抓住了子文的手。 子文拉着季风走了,一边走子文一边想着方才的情形,心中总是有点毛骨悚然。 是季风指示的吗? 但季风这么小,又怎么会懂得那么残忍的事? 就在子文思索犹豫着的时候,他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带着绝望的悲鸣,接着便是一声巨响。 子文心中一动,根本没有看身边的季风便扭头冲了回去。 然后子文看到,那条大蛇咬着自己的七寸,死了,身边是一棵被撞断的大树。 第83章 温存 默默打了个寒颤, 子文退后了一步。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温热的小手伸了过来, “哥哥我们回去吧?” 心中一动,子文扭头看向季风,发现他目光澄澈地看着自己,那双瞳孔里什么杂质都没有。 心情复杂无比, 子文最终一咬牙,俯身把季风一把抱了起来, 就往外飞奔。 他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不然他总是忍不住胡思乱想。 历史上的蛇王虽然残暴,但也不至于这般心狠手辣, 子文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 这只是一个巧合。 而就在这个时候,季风伸出手, 默默抱住了子文的脖子,把自己的小脑袋搁在了子文的肩膀上。 回到了洞穴里,子文把季风放在床上,叮嘱他不要记得今天的事,就去里面弄吃的了。 而季风原本是趴在床上的, 子文一走, 他便咕噜一声爬了起来。 他坐在床上, 十分开心的翻来滚去。 子文居然没有怀疑他。 这个哥哥,虽然聪明,但心思跟二爹爹一模一样, 太过善良了。 以后,他恐怕真的要赖着这个哥哥不走了。 毕竟现在他的力量这么虚弱,根本就不能去猎杀什么动物,只有慢慢耗着,等到他力量强大了,可以号召蛇群,便能带着子文一起称霸妖界了。 子文并没有想到季风会想这么多可怕的事情,他前任的宿主并没有蛇王,所以对这件事也是一知半解,若是他真的知道了,季风只怕也活不到现在。 蛇王,也是有传承记忆的。 虽然灵魂不同,但继承了之前那么多代蛇王的记忆,季风就算本身再单纯,也不会单纯了。 做好了简单的饭菜,子文把饭菜端了进来,然后他就看到季风趴在床上默默玩着自己之前给他做的一个玩具木马。 季风现在身体还是很小,大概两岁的样子,而子文看起来已经接近六七岁的大孩子了。 把饭菜放到床边,子文把碗端起来,拿起勺子,道:“过来吃饭。” 其实季风是不需要吃饭的,但子文总想让他尽量养成凡人的习惯。 果然,季风看到那普通的米饭和蔬菜还有肉食便皱了眉头,子文正脸色一沉,想要让他吃下去,结果季风就嘟着嘴道:“我要喝粥。” 子文闻言顿时愣了愣,随即他反应过来,季风这个年岁的幼儿确实应该喝粥。 想了想,子文道:“一会再帮你做吧。” 季风点点头:“好。” 看着现在季风还算乖巧的样子,子文实在是不想把他跟那个弄死大蛇的人联系到一起。 也说不定真的是大蛇自己想不开? 子文思索了一会,仍是摸不着头脑,最终他默默摇了摇头,就开始低头默默吃给季风准备的饭菜。 季风不吃,他也不想浪费,只有自己吃掉了。 季风原本坐在那,这会看到子文在吃饭,便凑了上来,眼巴巴地看着子文。 子文愣了愣,随即道:“你不是不吃么?” 季风目光动了动,道:“啊——” 看着季风张开的小嘴,子文有点好笑,就用勺子把米饭弄得不那么硬,然后给季风喂进去。 季风鼓着脸,默默嚼着,他这点习惯倒是好,吃东西没有太响的声音。 子文看着季风吃东西,觉得有意思,忍不住给他多喂了一点,而季风自己也照单全收。 最后那饭菜倒是大半进了季风的肚子。 子文看着干干净净的碗,有点好笑,而这会,季风便很是时候地拽了拽子文的袖子,道:“哥哥,今晚陪我好不好?” 子文听到这话,顿时一愣。 他跟季沉还有邀月说,自己想去后山找那些小妖精玩,晚点再去找他们。 但这个晚点肯定是不会留宿的。 所以子文迟疑了。 而这会季风看着子文迟疑,默默瘪了瘪嘴,忽然就哇得一声哭了。 子文看着季风哭的样子,虽然知道他有点无理取闹,但也确实觉得季风有点可怜。 毕竟这些日子他都是三天两头来一趟,偶尔季沉带他出去逛街,三四天才会来。 季风就一个人默默待在这偌大的洞窟里。 想想也是挺可怜的。 想到这,子文默默叹了口气,道:“我跟二爹爹说一声吧。” 季风闻言,顿时破涕为笑:“好啊好啊!” 子文知道季风是装的,但没想到他变脸这么快,而季风似乎意识到自己卖蠢了,这会便抿了抿嘴唇,乖乖坐好,眨着眼,默默看着子文。 好吧,子文又心软了。 写了信,直接用真火烧给季沉,毕竟不是什么大事,用不着直接传递实物。 而季沉这会正在很邀月爬山,季沉自从怀孕之后便很少有比较大的运动,这会他爬了半座山就有点喘气,邀月心疼他,想让他停一停,但季沉自己坚持不干。 正好,这个时候子文传递的消息到了,季沉倒也恰好借着看信的当口休息一会。 “子文说什么了?”邀月看着季沉微微变化的神情,默默问道。 季沉默默皱了皱眉道:“他倒是玩性越来越大了,说今晚不来南山找我们了。” 邀月听到季沉这话,心中一动,随后他便默默一笑,道:“这不是很好么,他也大了,该自己去别的地方闯一闯了。” 季沉听到这话,不由得默默抬起头看向邀月道:“我就知道你心中仍是不待见子文。” 邀月连忙否认:“哪有?” 季沉见邀月否认,倒也不苛责什么,默默笑了笑,他便自己写了一封信,给子文烧了过去。 无非是让子文不要贪玩,尽早回家。 邀月这会凑在季沉身边,看着他神情专注地烧给子文的那封信,忽然笑道:“当时你给我的信,我还留着呢。” 季沉听到邀月这话,微微一愣,随即他脸红了。 怀孕的那段时间,他总是格外敏感些,现在回想起来,季沉就觉得自己写的那些东西实在是太过肉麻了。 这会邀月提起,他就有些不好意思。 邀月却是最喜欢看季沉这幅模样,这会他便凑上来吻了吻季沉的脸颊,牵着季沉的手道:“既然子文今日不来,我们就换个地方夜宿如何?” 季沉听到邀月这话,微微一怔,随即道:“换?去哪里?” “跟我来。” 邀月微微一笑,便牵着季沉的手朝前走,季沉见他这么高兴,自己也不由得有些高兴,便默默跟了上去。 南山有温泉。 邀月是惦记着之前的那个美梦呢。 那一次他为了采摘娑婆之花陷入了一个极长的梦境,里面就有季沉,那个样子的季沉是他做梦都想见到的。 虽然之前在自家温泉池中也尝试过,但感觉还是跟露天不同,这会记起南山的温泉,邀月便有些跃跃欲试了。 南山花木繁盛,这会还不到夜间,所以被簇拥在一众花树间的温泉显得异常澄澈温馨,飞花点翠,清风摇坠。 见到这一处温泉的美景,季沉不由得心中一动,随即淡笑道:“这里可真是神仙洞府啊。”邀月闻言默默一笑,随即布下咒术将这四周都屏蔽起来,然后他伸手揽过季沉道:“风景美,人也美。要不要试试温泉?” 季沉闻言微微一愣,算是终于明白邀月的目的了,虽然他对那件事已经不算避讳,但毕竟是在光天化日之下…… 而邀月看到季沉还在迟疑,忽然便轻笑一声,拦腰抱起季沉便纵身跃进了那一池温泉中。 水花四溅,季沉微微挣扎了两下,便被邀月凑过来吻住了,邀月这个吻十分温柔而湿润,季沉浑身浸在温暖的温泉水中,这会身子懒洋洋的,邀月吻他,他挣扎了一下,竟是也默默顺从了。 季沉的唇齿中总是带着一股清新温柔的气息,邀月吻着那柔嫩的薄唇便觉得浑身燥热,随即他便伸出手,默默抚摸上了季沉那精致的锁骨。 然而他这会刚伸出手,季沉便默默攥住了他的手,邀月还以为季沉会不情愿,谁知道季沉只是微微瞥了他一眼,轻声问道:“你这个屏障安全么?” 邀月听到季沉低低的这声扫在心上,简直整个人都要酥了,随即他说了放心,便又凑上去吻住了季沉微张的薄唇。 温软的泉水笼罩在身周,细腻的肌肤在水下尽数绽放开来,蒸汽在二人湿润的脸颊四周升腾,夹杂着淡淡的喘息。 · 篝火噼里啪啦地燃烧着,邀月赤脚穿着白色的内裳坐在树旁,而季沉就依偎在他怀中,静静地把玩着两人湿润的头发。 邀月原本在默默转动着树枝上二人湿透的衣服,这会看到季沉的动作,忽然默默笑了笑道:“凡人夫妻成亲有个结发的说法。” 季沉目光一动,抬头看向邀月,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邀月看着季沉那带着几分湿润的黑眸,便忍不住低下头,吻上了季沉那纤长的羽睫,然后他便伸出手握住季沉修长温软的手,将二人湿润光滑的长发一点点交错到一处,打了个结。 末了,邀月亲了亲季沉的脸颊,“这就叫结发。” 季沉抿着嘴唇,看着那打着的松松的发结,眼中光芒闪烁,随后他便主动默默扭过头,轻轻吻上了邀月的嘴唇。 邀月的脑子在这一瞬间轰然炸开,然后他便紧紧地抱住了季沉的身躯,用力地吻了回去。 篝火静静燃着,柔软的草地上两个修长姣好的身躯纠缠在一处,黑色的长发铺散开来,缠绕着,暧昧又温馨。 第84章 100·正文完 清晨时分, 邀月抱着尚在沉睡中的季沉回了住处。 季沉这些时日来身子不好,似乎是被弟弟伤了元气, 爬山都会很累,偶尔在太阳底下站久了也会不舒服。 邀月想着,得找个什么法子给季沉好好调理一番才是。 而等到邀月回到家里的时候,却发现子文和一个小男孩两人在客厅打打闹闹, 是子文一直在追那个小胖子,似乎想把他抓住。 看到这一幕, 邀月目光微微一冷,随即他抱着季沉,默默退后了一步。 而这会子文还没有看到邀月, 他只顾着去抓季风了。 倒是季风, 季风本身是蛇王转世,所以对周围蛇的气息都格外敏感, 这会他忽然停住脚步,对着门外叫道:“爹爹!” 子文顿时一惊。 而这会邀月二话不说,走上前来便将子文推开,然后他一掌就拍向了季风。 偏偏季风早有准备,这会往旁边一跳, 眸子忽然变得血红, 邀月猝不及防, 跟季风来了个对视,随后他便感觉到头部一阵剧痛,踉跄了两下, 邀月险些把怀里的季沉给摔了出去。 这么大的动静,季沉自然是醒了过来。 而这会邀月头痛欲裂,更是觉得季风危险无比,子文见状,心中焦急,也不知道怎么办,上前便狠狠拽住了季风,道:“你不许伤害大爹爹!” 子文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有没有用,可他这么做之后,季风居然奇迹般地平静了下来。 子文顿时松了一口气,就在他想扭头查看邀月的情况时,邀月偏生又冲了上来。 这个孩子不能留。 这是邀月现在心中唯一的想法,他知道如果留下了季风,那日后季沉只怕是要任由季风鱼肉了。 子文见到这般情形,简直是目眦尽裂,而这会季风的神情也变得狰狞了起来。 可子文已经拉不住邀月了。 眼看就在季风的眸子又开始泛红的时候,屋子里响起了一个异常柔和的声音。 “邀月,这么做,你真的不会后悔么?” 邀月愣住了,季风的眸子也在那一瞬闪了闪,然后渐渐回复了平静的黑色。 说话的人是季沉。 季沉刚刚被邀月放在一旁,他其实什么都听见了,也看见了,这会季沉默默站起身来便缓步朝季风走了过去。 季风看到季沉,眸光闪了闪,不知道怎么的,他有点畏缩地默默后退了一步。 在季沉肚子里的时候,季风还是有意识的,他知道,只有季沉一个人对他是毫无目的的好,而即便是子文,也对他下过药。 但季风之前动过要害季沉的念头。 这时季风唯一觉得愧疚的点。 子文也没想到,季风居然见到季沉会是这样的反应,顿时有些奇怪,而这会季沉微微叹了口气,便走到了季风的面前。 邀月见状,心中一紧,倒是子文冲邀月默默摇了摇头,才制住了邀月冲动的行为。 季沉伸出手,缓缓抚摸了一下季风的小脸,然后微笑着道:“哥哥给你取名字了吗?” 季风被季沉柔软的手掌缓缓抚摸过脸颊,心里顿时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方才的戾气也都消失不见了。 最终,季风咬着嘴唇,低声道:“我叫季风。” 季沉闻言微微露出惊讶的神色,随后他便淡淡笑道:“你跟二爹爹姓啊?好。” 季风听到季沉这句话,也不知道怎么的,心里便生出一点委屈的情绪,然后他便走上来默默抱住了季沉,道:“我喜欢二爹爹。” 季风的这个动作让季沉微微一哽,简直要落下泪来,这个孩子他自从出生之后就没见过,今天第一次见面就对他这么亲热…… 而这会季风抱着季沉,便又小声道:“二爹爹,大爹爹不喜欢我,你带我走好不好?” 季风这句话一出口,别说是邀月,便是子文都微微一惊。 季沉听到这句话,愣了很久,然后他低声道:“为什么要这样呢?你不愿意留下来吗?” 季风摇摇头:“我怕我会控制不住自己,伤害大爹爹。” 季风这句话一出口,在场所有的人都沉默了。 季沉抿了抿唇,默默闭上眼,然后他道:“那你就不会伤害二爹爹吗?” 季风听到季沉这句话,静静垂了头,然后他憋红了小脸道:“我会尽力控制住我自己的。” 虽然预料到可能会是这个结果,但季沉听到这,还是忍不住寒了心。 半晌,季沉长长叹了一口气,道:“孩子,二爹爹不能留你。” 季风愣住了。 默默摸了摸季风的头,季沉低声道:“你很乖,但二爹爹不想因为你,失去其他爱的人,所以,二爹爹不能留你。” 季风听到季沉这句话,忽然眼眶一红,眼泪就开始在眼中滚了起来。 季沉见状,也是很心疼。 这个孩子像邀月,他反而看着比子文刚出生的时候还有亲切感,可偏偏…… “那我可以让哥哥跟我走么?”季风默默擦了擦眼泪。 季沉听到季风这句话,算是明白了他跟子文的差距,这孩子……未免有些自私。 但季沉仍是什么都没有指责,只是扭头看向子文道:“子文,你是愿意同弟弟在一处还是。” “我想留在家里。” 子文这句话一出口,季风瞬间愣住了。 他原本以为,子文会选他的。 但说到这,子文还是犹豫了一下,道:“二爹爹,还是像以前一样好不好,我可以去看他,但不带他回来。” 季沉听到这,默默出了口气,道:“当然可以。” 子文这会便乖乖点了点头。 而季风看着子文跟季沉交流的眼神,两个人都是异常的信任和欣慰,也不知怎么的,他心里便涌出一股火来,接着他便猛地一把推开季沉,扭头跑了出去。 季沉被季风推倒在地,神情一黯,而一旁的子文看了看季沉,咬咬牙,却仍是扭头追了出去。 而这会邀月走来上来,一把扶住了季沉。 “咱们先离开这里吧。” “等子文回来再说。”季沉自然不可能看不出邀月的意图。 邀月目光冷了冷,道:“子文同他,实在是——” “邀月,你能不能听我一次劝。”季沉这是第一次,在邀月面前露出了有些生气的表情。 邀月愣了愣,随即他颓然地别过头,道:“罢了……” 季沉看到邀月的模样,就知道这老的小的都钻了牛角尖,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但他还是走了上去,轻轻吻了吻邀月的侧脸道:“别生气了。” 邀月默默看了季沉一眼,神色里有无可奈何,但他最终仍是把那一分无奈融化成了释然,然后抬手抱住了季沉。 季沉靠在邀月的怀里,虽然心里仍是对于季风的事有些不痛快,但这会他便任由邀月静静抱着。 “咱们……以后再要一个吧。”邀月虽然有些犹豫,但仍是说出了这句话。 季沉听到这话,心中微微一跳,但他随后便默默笑了笑,道:“好。” · 五年之后 子文长得很快,现在的他,俨然就是一个少年季沉的模样,不过他五官比之季沉要锋利不少。 这会季沉跟邀月去东海游玩,子文就一个人在家里照顾妹妹。 子文后来才明白为什么自从季沉第三次生产之后,邀月对他的态度好了很多,感情是要让他照顾妹妹啊。 这一胎的女儿,季沉给她起名叫做季灵,小名灵儿,跟子文的名字是一个音。 子文为此还抗议来着,结果季沉坚持说这样叫着亲热。 “哥哥!我要去后山上找小狐狸玩!”季灵穿着东海公主送的鲛绡裙围着一棵树跑来跑去,弄得子文头晕眼花。“你要去就去吧……” 终于子文还是奈何不了这个机灵古怪的妹妹,妥协了。 邀月是一直不让季灵跟那些狐狸接触的,他总觉得季灵生得这么漂亮,以后嫁的人不是仙就是魔君一类的,几个狐狸精,怎么配得上季灵。 但子文看季灵那情况,倒像是单恋呢。 那小狐狸还不怎么待见季灵。 想到这,子文默默叹了口气,直起身来,靠在树上。 他现在已经比季沉高了,比邀月也只差那么一点,除了眉眼还青涩,俨然就是一副大人的样子。 也不知道季风怎么样了? 想到这,子文好看的眉头便微微皱了起来。 他已经半年没有见过季风了…… 自从上次季风被他发现杀了一只白狼妖之后,他就跟季风起了争执,后来季风夺门而出,再也没有回来。 按了按太阳穴,子文忽然有些后悔,他知道自己之前说话说重了。 正在子文默默发愁的时候,季沉和邀月的信来了。 他伸手从青鸟手里接过那封信和随信附着的盒子,漫不经心地拆开。 ——子文,你之前一直想要一把好的兵器,今日你大爹爹就找龙王要了这柄珊瑚龙骨剑,你试试看,趁不趁手。 子文见到这信上的内容,顿时心头大喜,随后他便迅速打开了那个锦盒,锦盒中放置着一柄缓缓流溢着红光的宝剑,剑锋锐利无比,放射着湛湛寒光。 子文立马便将这柄珊瑚龙骨剑抽了出来,然后他轻轻一挥,一道长虹在空中划过,异常绚丽夺目。 子文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好剑,当即便在庭院中舞了起来,这时院中那树梨花开的正好,簌簌白花随着子文的剑气纷纷飘落旋绕,趁着剑锋的红芒,映衬出一种奇异的美感。 而这会,不远处,季沉和邀月正静静立在一处,看着子文舞剑、 “子文真是越来越厉害了。”季沉默默微笑道。 “比我呢?”邀月忽然道。 季沉默默看了邀月一眼,然后道:“这种时候还要吃儿子的醋?” 邀月微微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季沉看着邀月的样子,淡淡一笑,然后他伸出手,拂去了邀月长发上坠着的那一瓣梨花,末了轻声开了口。 “你跟子文,都是我心中最厉害的。” 邀月俊美的脸上露出几分笑意,然后他目光一动,便一把抱起季沉,化光而去。 子文还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就默默地舞剑,半晌,他累了,便收剑缓缓靠在树上休息。 这会子文仰起头,看着天际一抹白云缓缓漂浮着,有鸟群从南方飞来,梨花的花瓣静静在他身侧飘落,异常宁静而平和。 岁月正好。 ——end—— 第85章 番外:苍蛟x桑之(1) 江南风景好, 桑之来了几日之后身子便渐渐好转了起来,实在是这里天气晴好温暖, 空气芬芳,住着便觉得养人。 苍蛟看到桑之这么好起来,心中也十分欣慰。 这边比极北之境要热闹很多,一大清早便能听到有隐约的叫卖声, 起先苍蛟还怕这些叫卖扰了桑之的宁静,可桑之自己倒是很喜欢的样子。 听到卖豆浆的, 桑之便喜欢去叫上一杯,若是有豆腐花更好了。豆腐花配上白白绵密的糖或是麻油咸菜丝虾酱,哪种吃法都令人叫绝。 再就是临街铺子上的那家包子, 也不知道是怎么做的, 表皮绵软,内陷充足鲜美, 一咬便是一口肉汁,浓汤里带着新鲜的葱花,鲜美又不油腻。 不光是这些,还有皮薄馅大的云吞,近乎透明的云吞盛在青花瓷大碗里, 浇两勺滚烫乳白的猪骨汤, 然后放一块猪肉化开, 加上虾皮紫菜芝麻香菜葱花,原本有些朴素的白汤瞬间就生动起来。 肉末笋丁烧饼,青菜肉丝面, 糯米鸡,豆皮,锅贴,面窝。 桑之原本在极北之境是天天睡懒觉的,这会他为了吃这些新鲜的早点,每天清晨天刚亮便起来。 苍蛟练功是需要早起的,所以桑之起床他便能看得见,每每这个时候桑之就会帮苍蛟多带一份早餐回来。 次数多了,桑之也渐渐知道了苍蛟的喜好。 不吃云吞里面的香菜和葱花,喜欢虾米,不爱吃包子,但肉末笋丁烧饼很喜欢。 桑之有时候就猜测,会不会是因为苍蛟是生长在海里的,所以不喜欢那些青菜呢? 不过笋丁他倒是很喜欢。 其实桑之不知道,苍蛟只是喜欢笋丁那脆脆的,像脆骨一样的口感。 这天中午,桑之又买了几尾新鲜的鲤鱼,准备回来炖汤。 以前桑之喜欢下馆子,去附近的几家酒楼吃,毕竟银钱什么的,对于他来说不是事。 但后来桑之却渐渐发现,苍蛟似乎并不喜欢他这样,即便是桑之每次吃完之后都会给苍蛟打包一份喜欢的菜回来。 苍蛟不高兴,桑之心里也有些不自在,后来有一日桑之问苍蛟,苍蛟才不是特别情愿地说出了理由。 “我不喜欢到人多的地方去。” 哦…… 于是今日桑之想了想,便去买了几尾新鲜的鲤鱼回来——他记得苍蛟是特别喜欢醉月楼的红烧鲤鱼。 苍蛟原本一个人坐在庭院里有些孤单地等着桑之回来。 他这段时间有点熬不住了。 苍蛟不喜欢跟外人接触,所以鲜少出门,而这个院子对于苍蛟来说又太过狭窄。 虽然那些新鲜的吃食给苍蛟带来了不少的乐趣,但那毕竟也是一小部分。 这天中午,苍蛟仍是在庭院中打坐,结果赤练忽然来了。 她带了一点酒菜,问苍蛟要不要喝酒。 苍蛟望了望日头,感觉今天还早,桑之应该不会那么快回来,便答应了下来。 这边赤练把酒菜都端到桌子上放下,刚布置好,桑之回来了。 桑之本来有点兴高采烈地想问苍蛟鲤鱼要不要红烧两条然后再炖汤用一条,因为他知道鱼冻也是特别鲜美的,但那些酒楼却不售卖鱼冻,小菜馆的桑之又觉得不太干净。 结果一进门,桑之就看到赤练袅袅婷婷地把一盘盘菜放到桌子上,然后用那漂亮的青花瓷酒壶给桌子上的两个杯子斟酒,苍蛟就坐在一旁。 看到这一幕,桑之步子顿住了。 赤练倒是比苍蛟先看见了桑之,随即她便微微一笑,冲桑之招了招手道:“桑之公子,我今日带了些小菜过来,要不要同我们一起用些。” 桑之看着赤练热情的模样,倒是不好拂了赤练的面子,再看看苍蛟,就一直静坐在那,目光也比较平淡。 觉得这二人不会有什么,桑之便坦然了些,正在他准备问问要不要把他的鲤鱼也做了一起吃的时候,苍蛟开口了。 “他应当是吃过了回来的,你不必要他过来了。” 桑之顿时僵住了。 而这会赤练有点诧异地看了苍蛟一眼,便回头看向桑之笑道:“桑之公子真的吃过么?” 听到赤练这么问,桑之心里忽然十分委屈,可他这会也不想直接打了苍蛟的脸,便默默将手里的鱼藏到背后,然后点点头道:“我确实吃过了,你们俩慢用吧。” 说完,桑之扭头就走。 看着桑之快步离开的样子,苍蛟心里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他知道桑之不喜欢赤练,所以刚才主动替桑之推了吃饭这桩事,现在看来,桑之连一刻都不愿意多呆,果然是如此了。 而赤练有些奇怪地回过头,便默默笑了笑道:“我感觉桑之公子像是不太喜欢我的样子。” 苍蛟听到这,默默嗯了一声,然后道:“所以你以后少来。” 赤练即便是习惯了苍蛟这种性格,这会听到这话也有点不自在,不过很快她便神色如常道:“既是如此,那我往后便不来了。” “嗯。” 桌上都是些素淡的菜肴,十分清淡可口,但并不是苍蛟喜欢的类型,苍蛟吃了两口便有点下不去筷子了。 他忽然有点想念桑之从酒楼里给他带的那些吃食。 不过……今天桑之好像没有带菜回来。 也真是巧。 不过苍蛟也在心里猜测,会不会是桑之厌倦了呢? 自己的脾气古怪,又天天憋在院子里,时间久了,桑之也会觉得很麻烦吧。 想到这,苍蛟更是无心吃菜了,他默默放下筷子,瞥见一旁的酒杯,端过来便一饮而尽。 赤练看着苍蛟的模样,不由得微微一笑道:“你也会有发愁的时候?” 苍蛟听到赤练这句话,倒也不避讳什么,随即他便淡淡道:“我在想,我是不是该回极北之境了。” 而这时,因为赌气去把四条鲤鱼都直接扔进院子的池塘里的桑之又回来了,他扔完鲤鱼之后,又有点后悔,觉得是不是自己脑补过头。 可偏偏桑之一走到这,便听到苍蛟这句话。 顿时心都凉了。 他早该想到的。 而这会赤练也很是诧异,不由得问道:“极北之境冰天雪地,什么都没有,哪里比得上我们江南?你做什么想不开要回去?” 苍蛟听到赤练这话,微微出了一会神,然后他默默垂下眼,道:“这里不自在。” 很模糊的一句话。 赤练听到这话,再看着苍蛟的神情便些微猜到了几分,但毕竟她平日里也没怎么跟苍蛟和桑之来往,不知道这二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曲折。 沉默了两秒,赤练仍是劝道:“你若是走了,桑之公子怎么办?你把他一个人留在这吗?” 桑之原本想要转身要走,但听到赤练这话却忍不住停住了步子,想听听苍蛟是怎么回答的。 结果苍蛟听到这,把唇抿了抿,然后目光有点冷地道:“他在这挺快活的,一个人也挺好,没有我在,他估计更自在些。” 苍蛟本来就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性格,所以他这话虽然在心里带着几分情绪,说出来却是淡淡的,听到桑之耳朵里,他便觉得,苍蛟这是对他不屑一顾了。咬了咬牙,桑之扭头就走。 他这还是第一次被人嫌弃。 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是堵得慌。 而这会赤练听到苍蛟的话,感受到苍蛟心中的那股不平之意,也不敢多说了,沉默了一下,只有用吃饭来打岔。 苍蛟根本就没有胃口,所以这会根本就没有再动筷子,就这么漫不经心地一杯一杯喝着酒。 这样压抑的气氛赤练实在是招架不住,不一会,她就起身匆匆告辞了。 苍蛟当然没有送她,连看都没有多看一眼,只是坐在那静静地喝酒。 · 桑之回到自己的房间,想着苍蛟的话,觉得真是字字诛心。 他一直都以为,苍蛟是面冷心热,而这会他才发觉,原来苍蛟心都是冷的。 那他又为什么要帮自己呢? 思来想去,桑之觉得,大概是苍蛟心情好,看见自己弱便随手帮一把,其实并没有别的意思,完全是自己想多了。 这样一想,桑之忽然心酸了起来。 默默坐在房间里发呆了一会,桑之擦了擦眼睛,深吸一口气,忽然便推门出去。 不行,要走的人是他,不是苍蛟。 他在这打扰了这么久,也该走了,而赤练刚才那句话,不也是明里暗里说着自己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么? 走到前厅,桑之听着里面没有了动静,便悄悄探头朝里面一看。 赤练走了,只剩下苍蛟一个人坐在那默默饮酒。 桑之看到这一幕,心中动了动,便缓步走了过去。 苍蛟这会心中烦闷,并没有注意到来人是谁,只以为是赤练,便皱着眉头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听到苍蛟这个语气,桑之本来就有些稀碎的心,这会彻底被砸烂了,就在他扭头准备离开的时候,苍蛟发现了是他,不由得有些愕然地道:“桑之你怎么来了?” 苍蛟这句话的语气变得平和了不少,桑之听到这,心里不知道怎么的,莫名有些委屈,然后他便扭头道:“我为什么不能来?” 苍蛟就是再迟钝,这会也看出桑之情绪不对,他想了想,道:“赤练已经走了,下次我不会让她来了,你放心。” 桑之听到这,忽然一咬嘴唇道:“这跟赤练又有什么关系?” 苍蛟沉默了一下道:“你不是一直不喜欢她么?” 第86章 番外:苍蛟x桑之(2) 桑之有点生气地道:“我从来没有说我不喜欢她, 你为什么老是要这么私下揣测我的想法?” 苍蛟微微一愣,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桑之生气的样子, 一时间也有些不知道怎么是好。 半晌,苍蛟淡淡道:“你若是觉得我性格不好,我改日就走。” 桑之原本一肚子抱怨的话,听到苍蛟这话, 他却忽然愣住了。 他觉得苍蛟像是有点威胁他的意思。 改日就走? 桑之心里一阵难受,随即他默默抿抿唇, 道:“不,该走的人是我。” 说完他扭头就跑。 苍蛟没想到桑之会这么说,心中一惊, 喊了一声‘桑之’, 桑之不应,他一皱眉, 起身便追了出去。 桑之就这么跑了出去,跑到一半,他自己又觉得自己这样实在是有点小家子气,所以便迟疑着停了下来。 正好这个时候苍蛟追了上来。 他看到桑之微微喘息着,背对着他站在那竹林前, 神色茫然中带着几分柔弱, 不由得便更心软了。 “桑之……” 苍蛟忍不住开口道。 桑之被苍蛟的声音震了震, 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处境,顿时无比尴尬地退后一步,抹了抹脸道:“你来作什么?” 苍蛟想了想, 垂眸道:“今日的事是我不对,是我没有看透你的心思。” 桑之听到苍蛟这句话,反倒是觉得自己像是无理取闹的那一个,抿了抿唇,脸上有些臊,心也软了。 “我说了,你没什么错。” 桑之放缓了语气道。 苍蛟听着桑之这会说话的语气,便明白桑之有意放水,心里安慰了几分,便低声道:“其实我也想留下,但我总觉得你不喜欢我留下。” 桑之听到苍蛟这话,顿时睁大了眼,随后他便道:“怎么会?我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吧?” 苍蛟听到桑之这话,摇了摇头道:“你心肠好,但我这个人又闷又不会说话,每日还要麻烦你帮我带些吃食回来,我实在是……” 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说‘过意不去’有点不恰当,但苍蛟又想不出什么合适的刺,便就在这卡壳了。 “我从来都没有觉得这是麻烦。”桑之忽然默默开了口。 然后他看着苍蛟,缓缓走上来两步,直视苍蛟的眸子道:“你已经不是凡人了,不需要依靠这些东西来活命不是吗?” 说到这桑之又抿了抿唇,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仍是异常坚定地道:“我知道这一点,但我还一直带那些吃食给你,是我自己想分享喜欢的东西给你,并不是所谓的责任或是麻烦,你多心了。” 桑之这句话,把重点隐藏在句子中间,可苍蛟还是敏锐地听了出来。 “你说你喜欢——” 苍蛟话说到一半,看到桑之的脸骤然红了,便默默收住了话尾,然后他难得温情地默默笑了笑,道:“这么巧,我也是。” 桑之蓦然睁大了眼睛。 说完这话,苍蛟静静抬眼,用他那黑湛的眸子凝视着桑之,低声道:“若我说我喜欢同你在一处,你还会走么?” 苍蛟这话已经近乎直接的告白了。 桑之没有料到苍蛟会把话就这么说出来,一时间有些面红耳赤,随后他却异常坚定地点了点头。 话不说满。 苍蛟能得到这样的一个答复,心中便是异常满意了,然后他试探着,伸手去牵住了桑之的手。 这一次,桑之静静地回握住他。 苍蛟心中一动,回过眼去,桑之便对他微微笑了一笑。 这个笑容,让苍蛟很多很多年之后想起来,心中仍是异常喜悦而满足。 · 事情说破以后,苍蛟和桑之相处的情形便发生了奇妙的变化。 这天清晨,苍蛟先醒来,他便起床去隔壁巷子口那家卖糯米鸡的去买了糯米鸡,然后又买了咸豆腐花,最后就是自己的鸡汤馄饨。 等苍蛟提着这些东西到家的时候,桑之就刚好醒来。 于是正好,两个人一起坐在院子中央,一边赏鱼一边吃早餐。 桑之因为把鲤鱼贸然放进池塘的事情懊恼了好久,因为他不知道鲤鱼还会吃金鱼。 一个不防,池塘里都被那几条大胖鲤鱼给吃空了。 后来苍蛟怕桑之伤心,那天便亲自下厨做了一锅鲤鱼汤,又找赤练弄来了比之前更多更漂亮的金鱼放进池塘里,桑之的心情才恢复了。 这会苍蛟一边吃着馄饨,一边将鱼食往池塘里撒,桑之则是拿着荷叶包津津有味地吃着糯米鸡。 “苍蛟。”桑之忽然在这个时候开了口。 “嗯?”苍蛟默默回头。 桑之微微一笑,道:“你有没有想过去游历各处,看看名山大川,看看四海九州的壮丽风光。” 苍蛟听到这话,目光动了动,随后他道:“若是你想看,改日我化成原型,带着你去看便是了。” 桑之愿意是想怂恿苍蛟同他一同出去游玩,但苍蛟却突然这么说,虽然桑之有些愕然,但心中却仍是忍不住生出几分感激来。 苍蛟性格高傲,桑之是再清楚不过的。 现在苍蛟愿意让自己骑在他的背上,游遍名山大川,想来也是异常爱重自己了。 想到这,桑之便默默摇了摇头,道:“不必啦,我只是说着玩玩的。” 苍蛟听到桑之这话,目光动了动,又道:“若是你想用凡人的方式去玩,我也可以陪你。” 桑之没想到苍蛟又这么补充一句,心情顿时又微妙了几分,他该说苍蛟是太迟钝,还是说他太聪明呢? 只是两句话,便把他的心抓得牢牢的。 难怪……即便是那个时候,那人也不情愿放手。 想到这,桑之忽然目光一黯,手中的糯米鸡也有点吃不下了。 于是这会桑之便闷闷地低头去看池子里面的金鱼,希望能够转移一点注意力。 苍蛟正在默默喝着最后一点鸡汤,忽然瞥见桑之带着几分黯然的面孔,动作一停,不由得道:“怎么了?为什么不高兴?” 苍蛟问话向来是直来直去,这会桑之抿了抿唇,看着苍蛟坦然澄澈的眸子,忽然觉得自己的思想实在是太小家子气了。 都过去这么久的事了,还计较做什么? 可想着苍蛟的个性,桑之知道不对他坦诚恐怕会有问题,所以他沉默了片刻,低声道:“你对天帝,还有感情么?” 苍蛟听到桑之这话,目光瞬间一滞,然后他在桑之紧张的目光中微微一哂,抬手便敲了一下桑之的额头。 “你是觉得我对你不够好么?” 桑之顿时愣住了。 “还有心思去想别人的事。” 桑之脸微微红了。低声笑了笑,苍蛟忽然正色道:“说完全没有是骗人的。” 桑之听到这话便不由得抬头看向苍蛟,而苍蛟这会看着桑之的目光,默默挑挑眉,径直便伸出手轻轻捏住桑之的下巴,在他唇上淡淡一吻。 “不过现下,你比他重要太多。” 苍蛟说着便缓缓松开了桑之,而这会桑之红着脸退开,看着苍蛟带着几分笑的眸子,也不知道哪里生出来的勇气,便凑上去狠狠吻住了苍蛟。 苍蛟先是一惊,随后便眸光一敛,伸手揽住了桑之的腰,然后霸道地吻了回去。 桑之没想到自己弄巧成拙,正想推开苍蛟,却被苍蛟一下子拦腰抱了起来。 “是你招我的。”苍蛟在桑之耳边呼着热气淡淡道。 桑之倏然红透了耳根。 说起来…… 他跟清霄在一起的时候还不曾这么亲密过…… · 当天夜里,红烛高高燃起,帐中红浪翻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事后,苍蛟搂着桑之,默默亲了亲他渗着细汗的鼻尖,看着那泛着红晕的俊秀脸颊,哑声道:“以后还敢不敢这么招人了?” 桑之瘫软在他怀里跟本就说不出话来,只是微微喘息不止。 心中却是早就戳了无数个小人。 说好的宠他呢? 说好的不折腾他呢? 骗子!都是骗子! 看着桑之眸中闪烁的光,苍蛟目光一闪,随即他凑过来默默吻了吻桑之的唇角,然后低声道:“你可要记住,无论你跑到什么地方我都是有办法找到你的。” 桑之身子一僵,随即他恶狠狠地瞪了回去。 苍蛟见状,默默一笑,立刻又把人按倒在了床上。 一只白皙的手臂伸出来,拽住了床帐,随后又被拉回去,接着便是低低的笑声和难耐的呻|吟。 两个影子在床帐上翻滚着,起伏着,有什么东西想要挣动,却又被猛地压了下去。 天上忽然劈下一道闪电,乳白色的闪电将黑色的天空劈开一道狭窄的通道,然后四分五裂地溅射出来。 接着便是哗啦啦的大雨落了下来。 房中的影子在暴雨中缓缓地喘息着,律动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在雨停的那一刻,帐中传出了微微泛着哑意的清亮嗓子。 “现在什么时候了?” 话还没说完,便是一个黏腻而热切的亲吻。 “还早着呢。”热气在耳边缓缓浮动,黑发在白色的肌肤上滑出优雅的弧度,长发被撩起来,送到指间亲吻。 “你好香。”话语间带着低低的喘息。 “闭嘴!” “这可是你说的?” “喂——” “唔……” 交谈的声音异常奇怪,但又带着几分隐秘暧|昧的意味,空气在这里都变得湿润又黏稠起来。 大雨还在哗哗下着,翻来覆去地下,帐中的活动也始终没有停息。 不过管他呢。 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第87章 番外:苍蛟×桑之(3) 第二日清晨, 桑之被苍蛟狠狠地折腾了那么久,根本就没有办法起床。不过苍蛟这会得了乐趣, 自然是要百依百顺起来。 早上苍蛟买了最新鲜的鸡汤小馄饨,芋圆嫩豆花和几样炸的香香脆脆的春卷,麻团等物就端到床边来。 桑之窝在被子里,被苍蛟这么伺候着, 脸上一阵阵发红。但毕竟这里也没有旁人在,所以脸红也脸红地有限。 加上确实苍蛟昨日太过放肆了, 这让桑之根本就没法下地——倒也不是没法下地,只是略一动,便觉得腰间下面酸酸麻麻的…… 托盘放在床边, 桑之把自己裹在被子里, 略略欠身,就着苍蛟的手, 一口口慢慢吃着鸡汤小馄饨。 说起来也是奇怪,他昨天还跟苍蛟百般别扭害羞,偏偏成事之后,又一下子老夫老妻起来。 大概他就是差的那一层仪式感吧。 今日苍蛟也算是格外有耐心,细细地喂桑之吃完了早点, 中途便是汤汁溅到了衣袖上他也不过是略略皱眉而已。 桑之吃完了早点, 苍蛟看着他脸色红润, 皮肤里透出鲜艳明亮的颜色来,便放了心。 “你自己好好歇着,我有事情要办, 晚些回来陪你。”说着,苍蛟伸手摸了摸桑之细腻柔软的黑发。 桑之刚刚吃饱,加上屋子里暖和,便有些昏昏欲睡的意思,所以他并没有表现出舍不得,就点点头,道:“你去吧,我睡一会,你回来了叫我。” 苍蛟闻言淡淡一笑,原本像是笼着寒霜一般的英肃眉目间忽然透出几分温和来,桑之见状,心中骤然一动,竟是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而这时苍蛟已经下床走了,桑之在床上笼着被子,看着苍蛟离开的背影,怅然若失了一会,又睡不着了。 不过想着自己刚才说过的话,桑之又还是裹起被子,慢慢躺了下去。 被子里暖和,还带着一些淡淡的清冷香气,桑之把被子捂到鼻前,尽力嗅了嗅,身上倒是燥热了起来。 他这会有些后悔——方才苍蛟走的时候他应该主动抱一抱苍蛟。 这么一想,桑之心里便莫名烧了起来. 他抱着被子,自己在床上翻来覆去滚了一会,完全睡不着了,便自己从床上坐了起来。 桑之洗漱完毕,因为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便自己闲闲散散地出了门,准备溜达一圈。 这里是一处江南小镇,不算太热闹,但风土人情都十分雅致舒心,桑之兜里有钱,看到新鲜玩意便买,也不顾忌什么——在天庭困了那么久,现在他出来了,苍蛟担心他的身体其实也不太愿意他到处乱跑,他真的有点憋坏了。 零零碎碎的小玩意买了许多,桑之心情大好,便抱着大包小包往回走。 走到院子门口,桑之正准备进门,忽然就被屋前蹲着的一个小东西给吓了一跳。 白白的一团,毛茸茸的,也看不清是个什么。 桑之定了定神,再仔细一看,发现原来那是一只雪白的小狐狸。 只是这小狐狸瑟瑟缩缩,身上的白毛也脏了不少,耳朵旁边还有伤,看起来很是可怜。 桑之本来就心软,现在看到这样的一只小狐狸,忍不住就心疼了起来。 于是他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伸手就去抱那只小狐狸。 桑之的手指在触及到小狐狸柔软皮毛的那一瞬间忽然想到自己这么贸然去抱,被咬了怎么办? 不过他这一点忧虑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小狐狸像是有灵性一般,自己低低嗷呜了一声就一下子窜进桑之的怀里了。 被一个柔软又温暖的东西撞了满怀,桑之心都化了,再也没有太多的顾虑,抱着小狐狸,便进了小院子。 而这个时候,小狐狸就在他的怀里亲昵地拱来拱去,一点都没有自己是只狐狸的意识,完全把自己当成家猫了,甚至还有点想抬头去舔桑之的下巴。 小狐狸的动作在桑之看来并不是撒娇,而是受了惊,所以一到房间里,桑之便找了一床柔软的棉被,给小狐狸做了个窝。 将小狐狸放进窝里,桑之蹲下来,摸了摸那雪白的容貌,柔声道:“你在这呆一会,我去给你找吃的。” 小狐狸像是非常通人性一般,它眼巴巴的看着桑之,眼睛湿漉漉的,似乎有点不舍,但还是低低叫了一声,放下两只前爪,乖乖趴在了柔软的窝里。 桑之见这小狐狸乖巧可爱,心里也喜欢,扭头便去给它找吃的了。 而桑之刚一转身,原本趴在棉被里面异常乖巧的小狐狸忽然就默默半直立起来,朝着桑之离开的地方看去。 这会小狐狸的眼神倒是多出了几分狐狸本来的意思了。 当然这些桑之是完全不知道的。 寻来了新鲜的鸡胸肉,煮烂,切成肉茸,然后拌上青菜和萝卜碎,桑之虽然不太了解狐狸该吃什么,但他之前变成猫在人间游走的时候,看那些富贵人家的猫食便差不多是这些东西了。 虽然不知道狐狸喜欢吃什么,但桑之觉得应该也差不离,做好了一碗,他便端了出来,出厨房的时候桑之想了想,又扭头去隔壁小婶子家里借了一碗羊奶。 桑之本性就温柔善良,这会照顾小狐狸也更带了一点久住寂寞的意思,虽然他喜欢苍蛟,但一直这么跟一个人相处,多少也还是有些寂寞。 桑之正端着碗兴致勃勃地往屋里走,冷不丁天空闪过一道黑色的闪电,接着便是一阵风刮过。 桑之微微一愣,便看到苍蛟出现在了中庭。 苍蛟拂袖站好,扭头看到桑之,他目光锐利,一下子就看到桑之手中的那碗吃食。 桑之也不知道怎么的,这会子就没来由地一阵心慌。 苍蛟看着桑之呆呆的样子,目光动了动,便淡笑道:“你怎么突然对猫食感兴趣了?” 桑之回过神来,自己也觉得自己刚才的那阵心慌没什么理由,便笑了笑道:“刚刚在门口捡了一只小狐狸,就给它弄了点吃的。” 苍蛟闻言,默默挑眉,转身便往屋里走,一边走一边道:“我去看看,正好前几日我还想着给你买些宠物养。” 桑之见苍蛟进去了,自己愣了愣,便也连忙跟了进去。 苍蛟在回到院子里的时候就嗅到了一股不寻常的气息,他一开始以为自己是疑心,但听到桑之说到狐狸他便没办法掩饰自己的疑虑了。 走近内屋,苍蛟见到那只趴在棉被里舔着爪子的白狐狸,目光便瞬间冷了下来。 小狐狸似乎也感觉到了苍蛟的到来,自己身子微微一颤,便抬起头。 苍蛟跟小狐狸目光对视,小狐狸吓了一跳,先是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但缩了一下它似乎又觉得自己的反应露出了破绽,便索性将头埋在棉被里不动了。 桑之进来,就看到这样的一幕——苍蛟冷冷瞪着小狐狸,小狐狸缩成一团将头埋在棉被里。 微微皱了皱眉,桑之轻声道:“你吓到它了。” 苍蛟听到桑之这话,心中顿时不满了起来,但这个时候他也不想戳破什么,只道:“那被子是我亲自去央东海的鲛女纺纱制成的,你就这么给它了?” 桑之顿时一愣,他也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层缘故——毕竟在他心里苍蛟并不算一个细心的人。而如今听到这话,桑之心中也不由得愧疚了起来,他思忖了片刻,默默走上来,握住苍蛟的手道:“是我错啦,下次这种事情我一定先问过你。” 桑之的手温暖柔软,苍蛟心中一动,顺势就反握住桑之的手,然后旋身一把将桑之推到了一边的墙边。 “可是这次,你拿什么赔我?” 苍蛟说这话的时候也没有笑,只是静静看着桑之,两人的脸距离极近,桑之只觉得自己的心砰砰直跳,苍蛟呼吸之间那带着大海清新和微凉的气息在桑之鼻翼间略过,让他心中发热又躁动不安。 “我……”话到唇边就打了结。 桑之想说点抱歉的话,但又觉得现在气氛不对,至于什么举动是对的。 桑之大着胆子默默看了一眼苍蛟,苍蛟就这么静静看着他,一双黑湛的瞳眸中映出了桑之的面容。 桑之看着苍蛟眸子里自己的影子,心中一颤,竟是神不知鬼不觉地便仰头上去,轻轻吻了一下苍蛟那淡色的薄唇。 “赔你……” 桑之这会说话都有些心虚。 而苍蛟愣了一秒,随即低笑一声,伸手便将桑之拦腰抱起。 桑之低声惊呼,苍蛟也不管这么多了,就这么径直抱着桑之走出了房间。 这院子里的房间多得很,也不拘是哪一处了。 苍蛟方才还存着一点委屈自己的意思,但现在他倒是想通了,何必委屈? 反正,那小东西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至于桑之自己? 他害羞都来不及,哪里还有心思去想狐狸的事?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