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根：从色情到软色情，逃离生命力同质化的黑洞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文 | 陈述根本
在今天的互联网世界中，“搞黄色”似乎成了一种独特的全民娱乐方式。没法立足的色情，正作为原动力，在互联网的世界里为软色情开辟出一片巨大空间。
所谓“软色情”，并不像色情一样直接出现和性有关的内容，但却和色情一样充满着挑逗、诱惑，给人以性联想。软色情游走在法律的边缘，传播更广、影响更大，且往往会被人们忽视。而忽视，带来了泛滥。
目之所及，我们几乎进入了一个被软色情包围的环境里。随着互联网的深度普及，拿情色换流量的营销层出不穷，其问题愈发严重。网络“软色情”让人烦不胜烦，更让人防不胜防。
技术可以没有情感，但社会却应该有价值。互联网是现实社会的映射，软色情的背后，不只是互联网的问题，更是现实社会的问题，这是一场关乎商业逻辑的博弈。
软色情兴起
“软色情”的兴起，离不开市场经济的逐利本质。在贩卖注意力的时代里，“流量为王”的生存法则意味着赢得了关注就赢得了人气。
比如，某视频博主，曾任韩国女团成员，后改行做了普拉提教练，闲时拍个视频放在网上，分享内容也是室外游玩、室内健身等生活短片，但却一直不温不火。2020年3月，却因为上传了一段穿着超短裙弹钢琴的视频，一举达到了88万播放量，是其平时播放量的几十倍。
这样的甜头是网络的多巴胺，肉眼可见的近半年来，该博主上传的视频越来越多，衣服越穿越少，动作也是越来越挑逗。甚至还穿着吊带丝袜、透视黑丝来弹钢琴。而诸如此类的情况更是不胜枚举，自发成现象，蔓延在了互联网的各处。
当软色情成为引流风向，直播间则是另一片“重灾区”。直播经历了语音时代、视频时代、移动互联网时代的三次变革。内容上，从单一的游戏直播，开始向旅游、户外、金融、财经、电商等领域进行拓展。形式上，则从单一的内容导向，转变成社交导向，逐渐形成了以秀场直播、游戏直播、带货直播为核心的三大直播形态。
千播大战过后，秀场直播、游戏直播等传统网络直播用户规模放缓，竞争压力扩大，头部效应日益突出。但直播带货的兴起为整体行业注入了新的活力，丰富了网络直播行业的内容与变现方式，同时也缓解了中小主播的生存问题。在这样的背景下，大量的秀场与游戏主播开始转型直播带货。
其中，秀场主播占大头的收入由两部分组成，一是和直播平台的签约费、第二是直播打赏。流量和打赏是主播得以安身立命的主要存在，其中打赏更是主播收入的来源之一。所以在很多女主播的直播间，大多数主播会使出百般解数让人为其打赏，很多年轻人则为了主播的那句“谢谢”重金氪金，甚至花费了整个月的收入来做主播的“大哥”。
此外，现如今生存空间紧缩，政策严打，一些主播自然地动起了歪脑筋，开始了大迁徙来到短视频平台，打起了带货直播+软色情的擦边球。
比如，直播期间穿着暴露的服装；与粉丝聊暧昧的话题套路礼物；运用PK功能连屏对决，女主播输了就接受惩罚，同时惩罚的内容涉及低俗的较多；亦或者是“观众选妃”，“背影猜人”，运用女主播吸引眼球等。短鱼儿就曾通过大数据监测发现某平台主播凭借软色情类短视频不断吸粉。
于是，在资本的入场与合围下，网络的世界逐渐被不加遏止的软色情包围，而这一切的发生，人们却少有察觉。
从文化失范到爱欲沦陷
软色情具有传播范围广、影响面大、渗透性强等特点，其危害甚至比传统意义上的色情还要大。究其原因，真正的色情尚且有相关部门来管控，而软色情却在法律边缘游离，流窜于各大平台，畅通无阻，随时可以裹挟人们注意力。
实质上，软色情的泛滥是一种网络文化的失范。它给公共伦理道德、行为操守和主流价值观带来巨大冲击，败坏网络文化风气，使局部网络文化生态失序，部分社会成员心理混乱。这种失范状态给青少年群体带来的危害更需引起重视。
随着青少年触网低龄化，他们接受新事物的能力强，但自制力差，自我防护意识不足。软色情所传递出的错误价值观、金钱观、婚恋观，无疑将在潜移默化中阻碍青少年的精神健康成长，矮化青少年的精神境界，并进一步影响青少年的行为举止。
哲学家洛克讲，所有的孩子一开始都是一张白纸，最终画成什么样子，取决于他所处的环境。对于性启蒙阶段的孩子来说，他们对两性的认识，就是一张白纸。如果任由软色情在这张白纸上泼洒，他们塑造起来的价值观，就将是软色情内容中传递的价值观。
绝大部分的软色情，不过商业利益的使然。为了刺激眼球，甚至不惜传递极其扭曲的两性价值观。软色情把低俗当有趣，消费女性、物化女性、歧视女性，对女性群体极不尊重。比如，2017年“双十一”前夕，绝味鸭脖推出“性暗示”海报，引发舆论声讨，绝味鸭脖也因违反《广告法》被罚款60万元。
2019年4月，杜蕾斯联合喜茶等多个品牌发布营销文案，大打擦边球，其露骨的、赤裸的图文设计招致大众强烈反感。在软色情的网络环境中，女性被人为打上标签，这将带来极为消极的、负面的刻板效应。于是，在软色情的包围中，很多孩子的两性观，从一开始就是扭曲的。一旦形成，终生难变。
软色情的危害远不止此。从传统意义上的色情来看，围绕色情影片的一个长久的争议就是它是否会鼓动、正常化、甚或触发滥交和性暴力行为。这是每当一件暴力犯罪的罪犯被发现是色情影片爱好者的时候都会被提出来的一个问题。
然而，许多心理学和统计学的研究表明，所谓色情的危害在很大程度上是虚构的，色情并不拥有腐蚀心灵或败坏风气的力量，与滥交和性暴力也没有统计学意义上的因果关系。
直到网络色情泛滥之后，人们才认识到色情的最大危害，既不是诱发滥交和性暴力，也不是诱导形成关于性行为的错误认知，而是提高人们性唤起的阈值。恰恰是后者，引发了一系列的社会问题和社会风险。因此，软色情的危害正在于此。
互联网的软色情是一种虚拟的刺激源，但人们的身体（而不是大脑）却无力分辨刺激源的虚幻与真实。在诱发性冲动方面，虚拟的刺激源几乎同样有效，甚至更加有效。真实世界里的刺激源虽然真实，但却永远不可能像虚拟刺激源那样花样翻新且唾手可得。
然而，由于有机体存在脱敏现象，即重复刺激反应强度就会削弱。要想获得原来的反应，只有提高刺激强度或变换刺激源。这也意味着更多的软色情，将会提高性唤起的阈值。面对同样的软色情，性冲动的频率会减少，程度也会降低。
德国思想家韩炳哲在《爱欲之死》里进而批判这种具有展示性质的软色情，他写到：“色情的吸引力在于‘将无生命力的性行为从有生命力的性爱中剥取出来’。色情的伤风败俗之处不在于它含有太多的性内容，而在于它其实与性无关。”
他认为，爱欲应是具有自我否定性的、接纳他者的一种行为。显然，消费行为的软色情是一种享乐，是不具备否定性的。软色情的泛滥强化了人们爱欲的享乐，削弱了爱欲应带来的反思。在享乐中，人变得越来越自恋，当人们对爱欲的追求沦为对快感和认同感的追求时，爱和欲终于变成了色和情，没有互动，也不会有反思。
当前，披着“合法”的外衣，打着色情的擦边球的软色情正在合围人们的生活。糟糕的不是色情，糟糕的是沦为色情的爱欲。人们终将认识到，察觉比抵抗更难。只有察觉到互联网媒介在无穷无尽的影像里为人们打造的色情消费陷阱，人们才能逃离那些生命力同质化的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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