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运：认识俄对我战略价值 加强俄问题研究

　　首先，祝贺俄罗斯东欧中亚学会年会（欧亚学会）的召开，祝愿今年的年会成为欧亚学会开创新局面的新起点。基于对加强欧亚问题研究重要性的认知，谈谈关于加强俄罗斯问题研究及欧亚学会建设的几点思考。

　　一、俄罗斯在我国战略全局中具有无可替代的战略价值

　　对研究方向重要性的认知，是加强该方向研究的动力之源。为此，需要认识中俄关系对于我国安全与发展的重大战略价值。

　　首先，俄罗斯是我国的最大邻国。

　　不论两国关系好坏，俄罗斯都是我国安全与发展的重大影响因素。70年两国关系风风雨雨的历程，充分证明了“合则两利、斗则两伤”的客观规律。这正是2001年中俄《睦邻友好合作条约》确立“世代友好、永不为敌”两国关系根本方针的主要背景。

　　之所以存在这一规律，首先是与中俄互为最大邻国这一地缘战略现实密切相关。

　　互为最大邻国首先意味着，两国既可能相互成为战略纵深、战略依托、战略支撑，也可能相互成为战略前沿、战略威胁、战略挑战。军事上有个重要规律，那就是必须避免两线作战，对于幅员辽阔的大国来说尤其如此。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可以说，中俄互为对方国家安全的“半边天”。邻居不能选择，不论对方有多少毛病，都必须努力经营好邻里关系，争取睦邻友好、“守望相助”。中国几代领导人都高度重视对俄关系，努力推动两国关系不断深化。今年6月习近平主席与普京总统签署联合声明，决定将两国关系在“处于历史最高水平”的基础上进一步“提质升级”，深意即在于此。我发自内心地拥护中央的对俄方针，钦佩中央领导的强大战略思维。

　　互为最大邻国还意味着，中俄拥有共同的周边地区，在共同周边地区是联手合作还是竞争对冲，对两国的安全环境与发展环境的影响都非常重大。特别是在霸权势力在中俄共同周边地区不断生乱生战的情况下，基于维护周边安全稳定、打造“周边紧密朋友圈”，强化上合组织建设、推进“一带一路”建设合作的战略需要，中俄在共同周边地区只能联手合作，而不能相互竞争，更不能相互拆台。

　　还要看到，21世纪我国的战略威胁主要来自于海洋方向，为了应对这一主要战略威胁，必须构筑稳定可靠的陆上战略后方，俄罗斯无疑是我不二战略选择。

　　其次，俄罗斯是历史上的欧洲强国、冷战时期的超级大国、当今世界的军事强国，拥有巨大的国际能量。

　　今日

俄罗斯虽然不能同超级大国苏联相提并论，但是大国底蕴深厚，时常以有限的投入赢得巨大的战略利益，其对国际关系的牵动力仍然居于世界大国的前列。可以说，俄罗斯仍是拥有重大影响力的“世界级大玩家”。

　　看一个国家的综合实力，不能仅仅看经济实力，还要看军事实力、战略运筹能力、民族凝聚力等其他硬软实力。即使看经济实力，也不能仅仅看以美元汇率计算的GDP，还要看其资源禀赋、科技创造力、对危机的承受能力。从这些方面综合衡量，俄罗斯绝不是个“穷国”“弱国”。事实上，俄罗斯在当今国际关系中仍然拥有令人瞩目的大国作为。

　　这从一个侧面说明，俄罗斯在当今国际关系中依然拥有不可小视的大国能量，非常值得借重。

　　其三，俄罗斯与我同为霸权势力遏制围堵的主要对象国。

　　这在一定意义上决定了中俄两国具有相似的国际处境，在国际事务中，特别是应对霸权势力战略围堵中，具有联手合作的强烈必要性。

　　美国精英层深陷修昔底德陷阱，其维系日趋衰落的单极霸权的挣扎日趋非理性、极端性。共和与民主两党尽管争斗不已，但是在以反华、反俄为“政治正确”上形成了高度共识。美国几大战略报告都明确锁定中国与俄罗斯为“主要战略竞争对手”“主要安全威胁”，对中俄的孤立、打压无所不用其极。中俄与霸权势力之间围绕单极与多极、称霸与反霸、遏制与反遏制、崛起与反崛起等重大问题上的结构性矛盾进入集中爆发期。

　　面对共同的战略对手，同为新兴大国、非西方大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战略处境高度相近、战略理念高度相通的中国与俄罗斯，唯有联手合作，才能够维护两国的安全环境与发展环境，才能够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构建广泛的反霸统一战线，才能够发挥“全球战略稳定的压舱石”作用，才能够平衡国际格局、构建新型国际秩序。这不仅符合中俄两国的根本利益，而且有利于两国发挥“负责任大国”作用、推动“准多极时代”的全球治理走向稳定有序。

　　一句话，面对实力依然超强、同盟体系遍布全球，同时又铁了心要遏制围堵中国的霸权势力，将强未强的发展中大国中国必须充分调动一切积极因素，应对霸权挑战。其中，紧紧拉住俄罗斯、用好俄罗斯因素至关紧要。

　　其四，中俄关系具有高水平，两国均从中受益匪浅。

　　习近平主席在就两国建交70周年致普京总统的贺信中指出，“中俄关系业已成为互信程度最高、协作水平最高、战略价值最高的一组大国关系”。

　　这种高水平的国家关系，不仅保证了两国在核心利益上相互支持，在重大国际和地区问题上相互协作，共同发挥全球特别是共同周边地区“稳定器”“压舱石”的重大作用，成为“新兴大国关系的典范”，而且保证了两国切实践行“世代友好、永不为敌”的宣示，促进了两国的优势互补、共同发展。两国“全面战略协作伙伴关系”来之不易，应当倍加珍惜。我们欧亚问题研究学者，尤其应当在推动两国关系发展中承担责任、做出榜样。

　　中俄关系不断深化，既有强大的内生动力，亦有持续不断的外部推升力，因而具有广阔的发展前景。有充分理由认为：在美国霸权尚未完全衰落之前，中俄战略协作的利益基础不可能发生大的动摇，除非两国犯下颠覆性战略错误；任何破坏中俄关系者都将难以得逞，任何“唱衰”中俄关系者必将被不断“打脸”，所谓“拉俄制华”纯系一厢情愿。

　　概言之，地缘战略的现实、国际关系的演进、中俄安全与发展的需要，注定了中俄关系在我国外交全局中具有“重中之重”的地位，只能加强，不能削弱。正如乐玉成副部长所言，面对世界大变局，中俄命运相依、休戚与共，发展中俄关系不封顶、不设限，没有最好、只有更好。

　　二、用好俄罗斯因素的一大前提是加强俄罗斯问题研究

　　俄罗斯在我战略全局具有无可替代的重大战略价值，而要用好俄罗斯因素，必须加强俄罗斯问题研究。作为欧亚问题、俄罗斯问题智库、学者，必须在深刻了解俄罗斯的历史与现实的基础上，准确把握俄罗斯安全战略、外交战略、发展战略特别是对华战略的走向，为两国关系持续稳定和提升及时向有关部门提供情况支持、理论支持和对策支持。

　　与此同时需要认识到，俄罗斯又是国际关系中十分复杂的行为体，这就决定了俄罗斯研究的复杂性。

　　俄罗斯的势力范围意识、主导权追求、本国利益最大化思维十分强烈，这既是历史上中苏三次结盟均告破裂的重要原因，也是今天我们在对俄合作中不时发生磕碰的重要影响因素。本人与俄罗斯打了大半辈子交道，对此深

有感触。

　　历史上的俄罗斯扩张成性，是侵占我国领土最多的国家。虽然两国间的领土争端已经通过谈判划界彻底解决，2001年《睦邻友好合作条约》明确载入了“相互没有领土要求”条款，但是，历史上的恩恩怨怨仍是至今横亘在两国之间的一堵墙，尽管已经不是太高，但是很难轻松翻越。

　　在俄罗斯舆论场上，“中俄力量对比失衡轮”“中国领土要求论”“中国人口扩张论”等“中国威胁论”仍然很有市场。随着中国快速崛起、综合国力日益强大，加之外部敌对势力不时利用历史领土问题挑拨离间，俄罗斯不少人担心强大后的中国不能以大国待俄，对于强大后的中国收复历史领土的担忧更难消除。

　　俄罗斯的重要性与复杂性，决定了加强俄罗斯问题研究的必要性和艰巨性。

　　三、欧亚学会在俄罗斯研究中应发挥引领与协调作用

　　欧亚学会是欧亚问题研究的全国性一级学会，应当成为全国这一领域研究的引领者、协调者。欧亚学会成立几十年来，做了大量工作，但是引领者、协调者作用远未得到充分发挥。新时代欧亚问题研究的任务更加艰巨，要求欧亚学会及欧亚问题学者以更强的历史责任感、使命感，加强欧亚问题特别是俄罗斯问题研究。鉴此，提出以下三点建议：

　　一是强化使命意识、担当意识。

　　我们欧亚问题研究学者肩负着光荣而又艰巨的职业重任、历史使命，中央对我们寄予厚望，一切爱国者特别是共产党员，绝对不应辜负党和人民的重托。国家设立各种国际问题研究机构，目的是服务于国家对外关系需要，而不是自娱自乐。所谓“不当御用学者”的言论纯属胡说八道，应予坚决抵制。

　　在国际问题研究领域，学术研究是基础，努力加强学术研究很有必要。但是，国际问题研究不应停留于学术研究阶段，而应上升至服务于国家对外战略的运筹，服务于各领域对外合作的深化。正如约瑟夫.奈所言，必须在学术理论与现实政治之间搭建桥梁，为政策研究提供理论基础。

　　目前看，在我国欧亚问题研究中，服务于国家外交运筹及各领域对外合作的意识仍然不强，能力仍嫌不足，在进行正确的舆论引导问题上更是缺少应有的作为。因此，必须倡导欧亚研究的针对性，鼓励研究人员熟悉国家对欧亚关系特别是对俄关系的运筹、各行为体对俄合作的进展及其遇到的问题，切实增强提出针对性、可操作性对策建议的能力。

　　建议欧亚学会各成员单位在确定研究重点、研究课题时，进一步强化使命意识、担当意识，切实向现实问题研究倾斜

。特别是冠名为“智库”者更应如此，否则名不副实。

　　欧亚智库和学者还应当担负起有关中俄关系的舆论引导的重任。应当以大量鲜活的事实及有理有力的论述，压倒“唱衰”中俄关系、与中央“唱对台戏”的邪风。一段时间以来，贬损、唱衰俄罗斯似乎成为某些人标新立异的癖好。什么“普京政权专制独裁”、很快就要垮台，什么“俄罗斯经济马上就要崩溃”，甚至说什么“普京把北约东扩视为威胁是错误的”，中国应当赶快与俄罗斯拉开距离，“绝对不能对美搞二对一”。这种公然与中央对俄方针唱对台戏的做法，不仅不断被事实所打脸，而且引起俄罗斯舆论的疑虑和反弹，严重干扰两国关系。

　　不是不要指出中俄关系中存在的问题，恰恰相反，应当鼓励在适当场合、以适当方式，建设性地指出对俄关系运筹中存在的问题，而不论涉及到哪些部门、哪些人。但是，绝对不能容忍公开攻击中央对俄方针、干扰中央对俄关系运筹。

　　二是加强队伍建设，培养适用人才。

　　欧亚问题研究的对象，除了俄罗斯还有中亚国家、其他独联体国家和东欧国家。随着上合组织的发展、“一带一路”合作的深化，欧亚问题研究任务呈几何级数增大，从而对欧亚研究学科建设特别是队伍建设提出了更高要求。

　　欧亚问题研究队伍建设存在的突出问题是：俄语人才匮乏，既懂俄语又懂专业的人才严重不足，与国内美国问题研究力量相比更是十分悬殊，需要推动教育部及各高校从专业设置和招生数量上切实解决；欧亚问题研究机构太少，且不少有名无实，缺少专职力量，需要做实做强；研究机构与外交、外贸及对欧亚合作部门和企业缺少直接联系，对一线情况若明若暗，研究不接地气，难以提出具体情况分析及针对性、可操作性建议；某些研究人员缺少中国利益意识，习惯于以西方理论框架研究问题，这理论那理论、这主义那主义，得出莫名其妙的结论。

　　建议欧亚学会在学科建设方面更多发挥推动作用。可以以学会名义呼吁政府有关部门加强欧亚研究机构设置、人才培养。还可以举办学习班、经验交流会，请中央各部委、智库办及对口部门讲课，帮助成员单位提升现实问题研究能力，强化中国立场、打造中国学派。

　　建议有关高校扩大俄语专业招生，在课程设置上更大幅度向实践语言倾斜（目前高校俄语专业仍然大多冠名为“俄罗斯语言文学专业”），培养更多国家急需的、既懂俄语又懂某个专业的复合型人才。希望欧亚学会各高校会员单位在此问题上作出切实努力。

　　三是完善体制机制，强化相互协作。

　　需要解决欧亚学会建设的相关机制问题。新一届学会领导班子有此志向，出台了多个旨在规范学会管理、调动会员积极性、推动欧亚研究的机制。这是一个很好的开端。希望克服困难、坚持下去、取得成效，更希望学会主管单位给予更加有力的支持。

　　需要解决研究机构间的相互协作问题。在这方面，欧亚学会发挥作用的空间很大。建议学会召开专题研讨会，就欧亚研究机构相互协作问题进行深入探讨，形成必要的协作机制。还可考虑欧亚研究机构与政府部门、企业建立对接合作机制。

　　需要解决研究成果评价机制问题。目前的研究成果评价体系存在导向混乱问题。研究人员晋级、博士论文评判，重点不是看为国家外交运筹、对外合作提供了什么支持，而是看在所谓“核心期刊”、西方刊物上发表了多少洋洋洒洒、不着边际的万言长文，就连对积淀不多、刚刚入门的博士生也同样要求如此。在这种评价体系下，很难培养出国家安全与发展所需人才，很难培育出服务于国家外交运筹与对外合作的研究机构。

　　最后，再次祝愿大会圆满成功，祝愿我国的俄罗斯问题研究、整个欧亚问题研究迈上新的台阶。

　　（本文系作者2019年11月28日在俄罗斯东欧中亚学会年会上的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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