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松民：贺建奎的行为是反人类吗？
01
2009年美国上映的电影《深空失忆》，讲述了在一艘远离地球的宇宙飞船上，宇航员们遭遇了变异生物袭击的故事。
这些变异生物比人类更加敏捷，更能适应黑暗寒冷的环境，但没有感情，以人类为食。
最后，宇航员们发现，这些变异生物就是人类自身的“后代”，是飞船上的乘客们经历了太空复杂环境后基因变异并繁衍数代的后裔。
《深空失忆》令人不寒而栗，然而从来没有想过这些变异生物会出现在现实生活中。
但11月26日，人们产生了一种恐惧，似乎依稀看到了这些像人但又非人的变异生物，在不远的前方列队走来。
02
恐惧源于这样一条新闻：“科学家”贺建奎宣称他
如果贺建奎所言属实，被命名为露露和娜娜的这对双胞胎婴儿，在还是胚胎、没有被植入母亲子宫时，贺建奎就对她们的基因进行了编辑修改，据说，是要达到对艾滋免疫的目的。
在此之前，很多研究者都做过基因编辑的实验，但都会在胚胎发育极早期就中止。
为什么要在“极早期”中止？
因为这个时候，这些“胚胎”还不能被称之为人，只是一些细胞组织或者标本。
但这一次，胚胎发育成了人。
03
对露露和娜娜来说，贺建奎的角色似乎相当于“上帝”。
贺建奎设计了她们，决定了她们应该拥有什么基因，不应该拥有什么基因。
至于露露和娜娜生理学意义上的父母，只是贺建奎设计并制造她们的材料和器具
难怪全世界都大惊失色，这的确是惊世骇俗之举。
贺建奎此举，把人降低到了非人，取消了人的尊严和主体性，把人完全客体化了。
从这个意义上说，贺建奎不是突破伦理底线的问题，而是已经犯下了反人类罪！
为什么呢？人在“上帝”面前，是没有任何尊严与主体性的，人既然可以被“上帝”创造，当然也可以被“上帝”取消。
相对于“上帝”，人完全是客体。
这一点，正如实验室的小白鼠在科学家面前没有任何尊严与主体性是一样的。
04
贺建奎制造基因编辑婴儿，和人类的自然生育行为完全不同。
生育行为是内在于人类的。
父母并不能根据自己的主观意志决定孩子的基因，基因是由“上帝”决定的，或者说是在数百万年的进化过程中自然形成，父母的使命仅仅是把这些基因传递下去。
今天有了试管婴儿，但试管婴儿是人类自然生育行为的一种延伸，是辅助性的。
贺建奎的行为则是外在于人类的。
他站在“上帝”的位置上对基因进行筛选，决定哪些基因可以留下来，哪些基因应该被剔除。
贺建奎设计、制造了人，就使自己外在于人类了。
严格说起来，贺建奎和这两个基因编辑婴儿，不可能同时属于人类，要么两个婴儿是“非人的异类”，要么贺建奎是“非人的异类”。
05
有人提出，既然如此，如何看待科学家用基因编辑技术治疗患者？
迄今为止，人类任何任何医疗行为，都是在这样一个前提下进行的，即，患者在治疗开始之前就已经是一个主体性存在了，他（她）可以行使自己的主权，如果患者没有能力行使，则由其监护人代他（她）行使。
贺建奎的“治疗”，则延伸到了“患者”存在之前，这时候没有任何主体性可以尊重，也没有治疗的对象，因为主体性也是被贺建奎制造出来的。
人类历史上，的确存在完全无视人主体性，把人当成客体来看待的情况，比如纳粹在集中营进行的“医学实验”和日本的魔鬼七三一部队进行的实验。但这些行为都是确定无疑的反人类罪行，都受到了审判。
06
贺建奎把他制造、设计的“露露和娜娜”称为基因编辑婴儿。
这是一个暧昧的说法。其实他应该用一个更通俗的名称“转基因婴儿”。
感谢民间多年来的艰辛努力，现在人们对转基因的知识丰富多了。
目前“露露和娜娜”的转基因，看起来是无害的，她们仅仅是对艾滋病毒免疫而已。
但她们只是第一梯队。
问题在于，既然可以通过编辑基因，使婴儿获得对艾滋病的免疫力，那有没有可能通过编辑基因获得其他怪异的、甚至可怕的性状呢？
在植物当中已经做到了。比如通过转基因技术设计出“抗除草剂作物”，这样农民就不用“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只须喷洒除草剂就可以了。
未来为什么不可能出现“抗毒气”的“转基因人”呢？他们在毒气中如鱼得水，畅通无阻，而普通的人类却纷纷灭绝。
07
正像转基因农作物是普通农作物的对立面一样，“转基因人”也是普通人类的对立面。
自从人类在地球上诞生以来，人类终于创造出了外在于自己、可以替代自己、也很可能战胜自己、奴役自己乃至灭绝自己的异类转基因人。
从这个意义上说，贺建奎的行为难道不是反人类？
技术反噬人类，这是好莱坞电影中常见的梗。
这当然是为了刺激观众，追求票房，但也在一定程度上折射了现代社会的人类对这一前景的深深忧虑。
现代社会，主要部分是资本主义社会。资本主义社会是一个高度异化的社会，无论科技、无论生产力，直接的目的都不是造福人类，而是为了追求利润。
正是沿着这一路径，本应服务于人类社会的科技有可能被用来毁灭人类。
“转基因人”是人类的对立面，从人类的“类理性”来说，是不应该允许出现的，但由于能够给资本带来利润，于是就出现了。
资本是一种巨大的力量，也是一种盲目的、短视的、毁灭一切同时也会自毁的力量，最需要被关进笼子里。
08
马克斯·韦伯在《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一书结尾处，写下这样一段话：“专家没有灵魂，纵欲者没有心肝：这个废物还幻想着它自己已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文明程度。”他指的就是在资本主义社会中，只讲“效率”的工具理性压倒了判断“是非善恶”价值理性的状况。
“转基因人”的出现，是工具理性发展到了极致，彻底压到了价值理性的结果。
贺建奎设计首例基因编辑婴儿出现在今天的中国，的确令人悚然而惊。
为什么没有出现在其他国家？从技术上来说，许多国家的科学家都可以做到。
的确，没有哪个社会，像我们这些年来那样，如此推崇工具理性
再不反思，我们真有可能变成变异生物的盘中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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