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罩自由”后的以色列人真的自由了吗
来源:世界说
进入四月以后,耶路撒冷日间地表温度已经远超30度,这样的天气下别说是戴口罩,就是正常走路都会满头大汗(耶路撒冷多山路)。不过从3月18号开始,以色列卫生部向全国发出新的公共卫生政策,户外公共空间不再强制佩戴口罩。
“出门不用戴口罩,那感觉就像是20岁服兵役时每晚结束训练后,把最后一层军装背心脱下来。整个人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和舒爽,终于可以吸一口完整的气了。” 以色列国家电视台记者Sefi在接受世界说采访时,指着脸上已经晒出的口罩印表示。
以色列政府的决定显然不是出于对国民出行舒适度的考虑,而是他们认为针对新冠的疫苗战役已经接近胜利。去年12月19日,总理内塔尼亚胡成为接种新冠疫苗的第一个以色列人,到了今年4月16日,以色列单日新冠新增34例,这是自去年6月以来,首次单日新增低于100例。5月2日,以色列国防军宣布实现零感染,军队战力完全恢复。
“口罩自由”下的屋顶经济
紧随口罩规定一起解封的就是城市派对了。按照规定,虽然在室内仍然需要佩戴口罩,且聚集不得超过20人,但室外聚集人数上限调整到了50人,且不需要佩戴口罩,因此各家酒吧开始在自家露台,甚至是路边有限的区域做文章。
●派对上的以色列人 / 派对组织方Malben
以色列世俗年轻人有多爱派对?拿Sefi来说,由于新闻职业的特殊性,他每周需要工作5-6天,每天工作常常超过10个小时。但即使是这样,“口罩自由”到现在三个星期左右,Sefi已经参加了5场派对。
“我们以色列人身上的能量是通过跳舞释放出去的。封城时我只能自己在家跳舞,但是空间太小了,根本不够用。”
耶路撒冷“口罩自由”的第二个周末晚上,Sefi带我参加了一个位于市中心的派对。因为是当天下午临时起意,直到当晚8点才从主办方那里确定当晚还有两张入场票。到了现场还需要出示疫苗接种证明才能进入。
以色列的派对通常需要购买入场门票,费用一般不含酒水。疫情之前,门票的均价在20谢克(约合40人民币);现在疫情管控放松,不过公共场所聚集人数不超过50人的上限,还是迫使主办方在门票价格上做文章。我们当晚的门票价格比疫情前翻了一番,为40谢克每人,而有些场子的门票价格则翻了数倍。可即便这样,我们还是差点没能买到票。
不过,从当晚派对的情况来看,尽管入场费翻番,派对主办方的利润还真不一定有保障,因为酒水卖得并不好。显然,在禁足了一年后,以色列人不需要酒精的帮助就能跳上一整晚的舞。
并不是所有商家都有资格办派对,露台是个大前提。事实上,一些本土机构早前已经意识到了疫情下公众对于公共户外空间的需求。
“不单是对于派对的需求,在经历了一年的‘禁足’后,以色列人意识到户外空间是他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耶路撒冷当地非盈利艺术机构Muslala的负责人说。
疫情之前他们只有一个活动中心,活动中心外的天台并没被利用起来,只有几张有限的桌椅,大部分空间被用来储物。疫情接近尾声时,他们察觉到都市人的这个新需求,果断把几百平米的天台改造成一片公共休息区。
“以色列国土面积很小,人却越来越多。有专家预测,再过20年以色列将会成为世界上人口密度最高的国家。但是你往这个城市的天际线上看看,屋顶完全没有被利用起来。”
●被改造为公共活动场所的屋顶 / 世界说
艺术机构的屋顶改造计划还不止于此,在公共设施相对落后的东耶路撒冷(阿拉伯区),他们租下东耶路撒冷图书馆的屋顶,同样打造成了户外公共空间。已经有一些商家开始向他们租场地,用来办派对。租场地办派对的门票价格更是翻倍,最近几场派对的入场价格都在60到80谢克之间。而Muslala他们的城市屋顶改造还在扩张中。
圣殿山:“和正统犹太人的游戏终于结束了”
如果说“口罩自由”后的派对热全球通用,那么如今的宗教聚集则充满着耶路撒冷特色。事实上在疫情早期,正统犹太团体就因为种种不遵守公共卫生规定,与警察冲突不断。
正统犹太团体的生活主要由宗教学习和研究构成,他们脱离现代社会,不用智能手机,不用互联网,很少看新闻。不关心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正因为如此,当疫情在以色列爆发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们并不知道新冠已经席卷了全球。与此同时,意识形态上本就反对以色列建国的正统犹太人,反对国家强制力介入他们的日常生活。因为在他们看来,以色列国作为一个政治整体的存在,本身就违反了犹太经典教义,换句话说就是不合法。
卫生部对于公共场所佩戴口罩,以及关闭犹太会堂、禁止所有宗教聚集的做法,更让双方冲突升级。但根据《华盛顿邮报》披露的数据来看,在和国家强制力的博弈中,正统犹太人显然占了上风。疫情期间,占到总人口12%的正统犹太人,只收到了总罚单量的2%。这个群体的新冠感染人数构成了这个国家总感染案例的1/4。
●疫情前的西墙 / Wikipedia
“如果在疫情高峰时,你来西墙(也称哭墙,犹太国第二圣殿的仅存遗址,如今成了犹太人日常祷告的圣地)看看,就知道为什么正统犹太人成了主要传染源之一。”西墙的工作人员这样告诉记者。“(他们不戴口罩)我们不敢管,只能叫警察来。开始警察来了还开罚单(500谢克)。后来警察都不开了,因为开了也没人交罚款。好一点的戴着口罩进场,但一开始祈祷就把口罩从鼻子上褪下来。这就好像一场游戏,你刚过去提醒她,她就又把口罩褪下来了。”
公共场所“口罩自由”后,对于西墙的工作人员来说无疑是一种解脱。
很明显,手握16个议会席位,作为内塔尼亚胡连任的重要筹码,正统犹太人的意愿即使在新冠背景下,也要得到满足。
当然,作为三教圣城的耶路撒冷,宗教聚集不止限于正统犹太教。基督徒的每周定期宗教聚集从未间断过。逾越节以来,公共场所的聚集人数上限调整至50人,很多基督徒的宗教聚集就从线上改到了室外。但这并没有让他们感到轻松。
一来,以色列基督徒的宗教聚会多以家庭为基本单位,室外聚集时,孩子会到处乱跑,而无论是毒辣的阳光还是简易的桌椅对老年人都十分不友好;另外,在耶路撒冷,很多基督徒是由犹太教改宗皈依过来的,这部分“新基督徒”在宗教聚集中,被正统犹太团体攻击的案例时有发生。
阿拉伯人的口罩什么时候摘?
城市西边不管是世俗犹太人,还是正统犹太人,都已实现了“口罩自由”。但在城市东边(阿拉伯人聚集区),口罩还是标配。
●疫情前东耶路撒冷街景 / 世界说
耶路撒冷阿拉伯人口中有相当一部分尚未进行疫苗接种。他们一部分是来自巴勒斯坦约旦河西岸的流动人口,每天来以色列务工;还有一部分是没有得到居住许可,却常驻耶路撒冷的西岸人,比如嫁到耶路撒冷的西岸新娘。由于居住许可审查流程复杂,要拿到正式居住许可至少也需要2-3年时间,也才有资格购买公共医疗保险。而就以色列目前的政策来说,如果不是四大公共保险公司的参保人,想要注射疫苗非常困难。
当然,阿拉伯人对于疫情发展的悲观态度,不仅仅来自相对较低的疫苗接种率,还来自对于以色列官方数据的怀疑。目前以色列卫生部公布的日新增感染数据全部来自以色列本国医疗系统,而东耶撒冷有限但独立的阿拉伯医疗系统并未被纳入统计。笔者从位于橄榄山的一家本地最大的阿拉伯公立医院了解到,他们那里的新冠数据并没有得到改善。想要知道疫苗是不是有效,恐怕还要假以时日。
不管领土上的阿拉伯人看法如何,以色列已经大步迈向后疫情时代。“口罩自由”甚至蔓延到了室内商业和宗教场所,即使规定在这些场所必须佩戴,但鲜有执法人员进行干预。
当然,自由也是有边界的,而这个边界就是以色列的国境。
虽然内塔尼亚胡政府在铺开疫苗初期做出过“最早5月将开放边境,迎接全球游客”的承诺,但当在本土发现41例印度变种新冠案例后,开放外籍公民入境计划恐怕又要打水漂。所以,固然欧盟于5月6日向以色列游客开放了入境许可,但由于附加了对等待遇条件,以色列人离说走就走的国际旅行自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