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虚声
来源：虚声（公众号ID：lxlong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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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中南半岛上的越南是最有希望依靠制造业崛起的国家。
越南的地形非常有利，基本沿着南海的海岸线而分布。越南对面的金兰湾，为亚洲地理位置最好的面海湾区之一。在工业文明时代，工业产业链都是沿着江河或沿海码头而布局。越南格局形同一个扁担，中间比较纤细而两头重。南部为湄公河流域，以胡志明市为中心；北部是红河流域，以河内为中心。越南的这两条生命之河皆发源于中国。亚洲大河，大多出自青藏高原。澜沧江起于唐古拉山北坡，出青藏高原之后被山脉阻挡，从云贵高原南下去中南半岛，在那里称之为湄公河。中南半岛上的湄公河是世界第七大河流，也是亚洲最重要的跨国水系之一，流经中国、老挝、缅甸、泰国、柬埔寨和越南，在越南胡志明市流入南海。实际上来说，越南的那块平原，可以理解为湄公河冲击平原。湄公河入海口城市就是胡志明市，为越南南部的中心，好比珠江入海口的广州。越南北部命脉为红河，在中国境内叫元江，发源于云南省西部哀牢山东麓。上源称礼社江，东南流，与左岸支流绿汁江汇合后称元江，流经河口瑶族自治县进入越南后称红河。整个越南北部，实际上可以看做是红河平原，中心为面临金兰湾的河内。这个位置大致类似于面临渤海湾的北京。自古以来，华夏文明辐射整个东亚，其根系在中华大地，主体是中华帝国。华夏文明系统内，朝鲜和越南非常特殊。他们曾是中华帝国的一部分，然后又分离，再然后成为藩属国。帝国兴，越南和朝鲜便向心；帝国乱，它们便离心。但不论向心还是离心，它们的基因还是华夏文明基因。越南不仅生命之河发源于中国，文化基因也发源于中国。其一，大周期处于被大国征服——独立这样一个循环，从两千年前的秦汉，到一千年前隋唐，到元明清，以及近代的法国和美国；其二，没有被大国征服的周期，就去征服攻打周边小国。周边国家被它打遍、活脱脱中南一霸。而且越南底盘越打越打，狼性十足。越南文化之火起于北部，秦汉之前，那里是百越之地，和两广为一脉。那里最早的统治者相传为鸿庞氏，是神农后代。始皇统一中国之后，派大军南下，把百越之地纳入帝国版图，并往那里移民，且建郡。秦汉之交乱世，秦将赵佗建南越国、自立为武王。这是越南第一次独立出现于正史。公元前111年，汉武帝灭南越国，建交趾、九真、日南三郡。此后长达一千多年，今越南中北部一直是汉朝、东吴、晋朝、南朝、隋唐直属领土。这就是越南历史上的“北属时代”或“郡县时代”。直到公元980年，击败五代十国的南汉独立，建吴朝。越南虽然独立，但却一直聪明地以藩属国自居。此后的历史，除永乐年间（1407年—1427年）短暂直属中原王朝外，越南一直处于藩属国地位。这种情况下，越南全方位受中国影响。什么意思呢？就是表面对北方的中原王朝臣服，谋求宗藩体系下的种种好处。但是在中南半岛上，越南王的地位与北方的宗主平起平坐，自称皇越与大南，周边国家必须前来朝贡称臣，活脱脱的小霸主形态。虽然是藩属国，但越南可没有闲着，一直在中南半岛由北向南扩张。越南用了大约五百年的时间（从公元981到1471年，对应中国宋、元、明），吞食了占婆的绝大部分领土（灭占婆）。随后越南又用了大约两百年时间（1471到1698年），占领泰国和柬埔寨大量领土，得到湄公河入海口，就是今天越南的南部，以胡志明市为中心的湄公河三角洲。从越南这段历史中可以明显地看出：越南扩张的过程中，并非气吞万里如虎，而是细嚼慢咽，贵在千年如一日的坚持。因此越南所得之国土，也是零零散散地增加。它们就是如今越南南部那些星罗棋布的省份。所以现阶段的越南，虽然只有32万平方公里的领土，却划分出来58个省份。看下越南地图，一眼望去，密密麻麻全是省份。其中原因固然与越南领土扩张比较零碎有关，主要还是越南学着中原王朝的智慧，为防止某些地区封疆大吏尾大不掉、抗衡中央，对地方进行分而治之，于是就划出一大堆的省份。其实很多省份，还不如中国的一个市大。以云南为例，面积38万平方公里，比越南大，却只有8个地级市和8个自治州，每个地级市相当于越南4个省。当然不能以中国的区位去看越南，中国这么庞大的身躯毕竟算少数。国际格局中，大多数都是中小型国家。越南的省份，当市来看就行了，或者说当成日本的县来看。
明治维新时代，日本废藩置县，把全国划分为43个县。这些县级干部直接由天皇任命，从而杜绝了割据的发生。需要注意的是，日本的县比市大，日本的县类似于中国的市。越南的情况也类似。简而言之，华夏文明圈的国家，思维方式都差不多。这是文化基因决定的。或者说从文化基因上来说，越南和中国非常接近，这让越南的崛起有着无与伦比的优势。直到17世纪工业文明到来之前，华夏文明一直处于世界文明第一集团。但是在近代历史上，化学文明圈一直比较被动。一部近代史，读起来都是眼泪。但作为宗主国对朝鲜和越南，清对朝鲜和越南还是尽责的。英法全球争霸，英国在东方有了印度；法国看上中南半岛，在金兰湾步步为营，蚕食越南。当惯了霸主的越南，原本自我感觉良好，但在法国面前根本不够看，只好向宗主国求援。于是清帝国和法国打了一场中法战争。中国和越南军人都英勇作战，但是由于清帝国虚弱，由于慈禧太后和李鸿章软弱；战争结果变成“法国不胜而胜，中国不败而败”。1885年6月，大清北洋大臣李鸿章在天津会见了法国公使巴特纳。没有经过太多讨价还价，双方就最终签订了《中法会订越南条约》，确定了法国对越南的控制。到19实际末期，其实整个东方除了明治维新成功之后的日本，都在苦苦挣扎。清帝国解体之后，中国又经过民国38年动荡，建立共和国。
中国再次站立起来之后，又帮助越南赶走法国殖民者，经历了一个完整的历史轮回。美国试图取代法国强行介入，越南又在中国的支持下，熬赢了战争。这是另外一个话题，暂且不表。随后中越关系起起伏伏，汉语在越南经历三起三落；但在历史大潮中，越南的走势随中国走势而波动。在如今全球化大潮之下，中国是越南第一大贸易伙伴，而且贸易量逐年走高。随着中国产业升级，大量的制造业往越南迁移，极大促进了越南制造业的增长。这对越南是一个巨大的利好；但对中国来说，制造业流失，意味着工作机会流失和产业空心化，是一个巨大的利空。越南吸走制造业，再伤及中国立国之本。如今的格局已经演变成：中国走向复兴崛起的路上，越南也进入崛起轨道。或者说，中国复兴崛起，越南也必然崛起。究其原因，越南的地缘格局、文化基因、承接中国的产业，奠定了崛起的基本趋势。此外，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因素——人。工业文明诞生以来，所有的崛起与复兴，都建立在工业生产和商业贸易之上；其首要条件是人。中国复兴，一个关键因素就是依托庞大的人口构建了无与伦比的产业链。全世界人口大国并不少：东南亚的印尼、菲律宾，南美的墨西哥、巴西，中东的伊朗，东欧土耳其，这些国家都不缺人；还有印度，人更多。原因有很多，要么精神世界被意识形态束缚，要么无法吃苦耐劳。与逐渐老去的日本不同，越南的人口结构进入年轻化的“黄金期”。人均年龄不到30岁，15-54岁人口占总人口的70.17%。总人口接近1亿的越南有近3000万精壮人口。与无欲无求的菲律宾、印度不同，越南有着坚韧的民族性格以及勃勃野心。看越南历史就能明白，即便自己做藩属国的时代，也不忘开疆扩土。千年如一日的坚持，终于把疆土扩大了将近一倍，这毅力就无人能比。与放荡不羁的墨西哥、巴西不同，越南人狠起来，很可怕。比方说和美国的战争，带给美国人极大的震撼。在美国200多年的历史中，没有一场对外战争可以像越南战争那样强烈、持久、深入触及到灵魂。越南这种民族，狠起来，自己都怕。与被宗教意识形态束缚的土耳其、印尼、伊朗不同，越南和中国一样，自古就是世俗文明形态，吃苦耐劳、爱钱。中国人就是凭借这种精神，通过数代人的打拼，才有了今日的模样。越南的文化基因和中国类似，如今的越南人更能吃苦耐劳，可以拿更少的钱、干更多的活儿。这种民族一旦找对方向，就能爆发出惊人的能量。这就是这个时代，越南崛起的天命。1986年12月，越共六大提出“革新”路线：经济和政治改革同时进行。1990年，通过私人企业法，承认股份有限公司和私人有限责任公司。2006年，改革国会，开放言论；加入世界贸易组织。2010年，建立官员财产公示制度；并在2012年通过《反腐败法》，副科以上干部需要公布个人财产，内容包括收入、房地产、海外资产、个人帐户及其他个人财产。2019年，宣布逐步取消公务员终身制，改成合同制，实施岗位竞聘制度。
简而言之，越南改革可谓一路狂奔，犹如暮色街头的机车女郎。
对此有人看衰，认为越南跳入西方颜色革命的坑里，乌克兰等东欧诸国是前车之鉴，到时候会有一曲《越南哭吧不是罪》或《越南的眼泪》流传于世。毕竟上世纪末东南亚金融危机的教训并不遥远。也有人看好，认为越南狼起已经不可避免，甚至有望成为下一个“世界工厂”，挖中国制造业的根基。尤其是美日叫嚷着制造业撤离的背景下，越南加速改革建设自己的制造业，取得外资青睐。今天的文章不讨论和中国的对比，而是试着探讨越南能否成为下一个韩国。纵观越南这些改革，有些部分是参照中国的改革方案；有些部分类似韩国，比方说搞土地私有、废除公务员终身制等关键性步骤。然而不论越南还是韩国，都与中国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都离不开中国。前面说了很多越南的优势，这里谈谈越南改革中的致命失误。过去20年，越南经济增速都维持在5%以上，成为经济增长最快、最稳定的新兴国家之一。2019年越南GDP增速达7.02%，超过中国、印度。这个成绩其实已经很不容易了，但很多人对越南仍然不认可。原因有这么几条：一，越南离中国很近，对比中国经济的成就，会黯淡许多；二，更重要的是，越南缺乏完整的产业链。
越南目前是消费驱动型经济，最终消费支出占GDP比重长期保持在70%左右。这个经济结构类似于发达国家。然而越南并不是发达国家。单靠自身那些贫困劳动人民的消费能力，很难发展起来。因此越南的GDP中有两大缺陷：
越南想继续发展，必须在贸易方面持续发力。因为有贸易需求，才有生产的动力，才能搞工厂。越南决策层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于是在2019年与欧盟签订双边自由贸易协定（EVFTA），将在未来数年消除双边货物贸易中99%的关税。在此之前，越南和其他国家（地区）已签署了十几项自由贸易协定，其中包括一项旨在削减亚太地区大部分关税的11国协议（CPTPP）。越南那一连串迅猛的改革，主要目的就是想像当年的韩国那样，快速融入西方价值体系。换句话说，越南为了提升贸易占比，拼了。要搞制造业产业链，并非是人民勤劳能干、盖厂房就完事了，背后需要道路、隧道、桥梁、水电等一系列基建配套。而这一切都是越南的短板。当然短板不可怕，可怕的是短板难以弥补。搞基建的几个关键：越南有足够的农民工，但缺乏批量生产的工程师。中国之所以能成为基建狂魔，那是因为高考扩招之后每年培养出大批理工科毕业生。越南急吼吼地搞改革，但忽视了关键性的人才培养。
其二，成本，包括材料、施工、征地。钢筋混凝土这些，并不是高科技，可以通过贸易解决。但施工方面，如果缺乏足够的廉价工程师，成本会很高。为什么中国高铁在海外报价比其他国家便宜？就是因为中国有足够多的廉价工程师。
最致命的也许是土地成本。越南在没能完成基建配套的情况下推动土地私有化，是一招战略性臭棋。土地私有化之后，必然会推高越南的基建成本。这对后发国家来说，是一个致命的羁绊。当年韩国起步时，虽然土地也是私有的，但有两个独特的优势。第一个优势是，当时朴正熙铁腕独裁，虽然滋生腐败，但政令畅通，能集中资源办大事。越南现阶段更为缺乏的也许是一个朴正熙。第二个优势是，韩国起步早于中国大陆，那个时候搞建设，征用土地的成本并不高。现阶段的越南，这样的路子已经走不通。因为大家很快会把地皮和房地产炒起来。所以越南改革可以搞得很像韩国，但注定成不了韩国。对越南来说，更为务实的选择是融入到中国的经济圈里，就像自古以来时的模样；与其押宝西方，不如融入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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