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想 | 我们的英雄梦真的是为了行侠仗义吗？

作者：坏土豆
来源：一个坏土豆 ( ID：iamhtd )

上学的时候读笑傲江湖，通宵通宵的看，一刻也不能放手，自己仿佛已经化身成为了令狐冲，这就是我的侠客我的江湖，仗剑行走天下，率性而为，快意恩仇，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这就是未来梦想的江湖。

多年之后，才明白，生活的剧本中，我们根本不是令狐冲，没人会给我们独孤九剑的秘籍。

而这个江湖，竟仿佛就是现实生活的写照。

林平之全家被杀，在衡山宴会上，所有的英雄豪杰，讨论的全是辟邪剑谱去了哪里。

至于为林家主持公道，不可能的事情，这不在大家的考虑范畴之内。

方证大师，慈悲为怀，非常聪明的在令狐冲学会孤独九剑后要传授他易筋经，也曾审时度势的在岳不群夺得盟主之位后向他道贺。

大师非常清楚，什么该操心，什么不该操心，什么时候应该装聋作哑，什么人对他有价值。

这才是真实的江湖。

我们绝大多数的人，连林平之的剧本都拿不到，自宫练剑的选择都不会给我们。

我们只是路人甲，可能给福威镖局打工，刚露个头，还没看清楚这个江湖就已经去见了阎王。

但是我们读者的心，从来不会在林平之等其它角色的身上做过多停留。

这样的设定，我们居然从来没有认为不合理。

郭靖从走出大漠的那一刻，就已经玲珑剔透，他非常知道什么是人情世故。

他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放过梅超风、欧阳克这样的魔头，他尊敬的称呼欧阳锋为世伯，他不仅对杀师仇人信守承诺还多救了他一次。

我们觉得没有任何不妥，原因洪七公已经告诉我们了啊：他叔叔和我同辈，我要给他这个面子。

要给面子吗？当然要给，武林大宗师，世上仅四人。

至于这些恶人手下的无辜亡魂，谁在乎呢？

难道不对吗？

自私的基因是人性的原罪，弱者被忽视是基本思维，我们想变得更强，从来不是因为想为弱者出头。

我们每个人都如此，金庸在小说中的安排非常合理，即便是在我们少年时期，也认为是天理公道。

因为我们在阅读的过程中，自以为已经学会了孤独九剑和降龙十八掌，学会了绝顶武功，难道不应该有特权？我们默认欧阳锋草菅人命的特权，其实就是在纵容内心深处的自己。

我们认为，我们一定不会是底层的那些人，一定不会是武功低微的路人甲。

欧阳锋当代武学宗师，他的侄子杀几个草民，无伤大雅。

我犯得着为了素味平生的人得罪那么有声望的大师吗？

被生活毒打之后，回头想想那个丛林世界，才发现江南七怪是真正的侠。

他们武功平平，他们没有机缘奇遇，但他们有自己的原则，就是除暴安良，他们不看坏人是什么身份，他们有这最纯的侠客梦。

没有退缩，没有面子，伤害无辜一定要受到惩罚，无论是灵智上人，还是欧阳锋，还是彭连虎，都是他们的敌人。

他们追杀双尸十多年，他们打折欧阳克的手臂从未想过可能招致报复，柯大侠对黄药师吐唾沫从未想到对方什么身份什么地位，他们把自己的青春用在大漠近20年只因为一个承诺。

他们永不妥协，他们的信念从未动摇。

他们的所作所为，才是真的行侠仗义。

但是在绝大多数的我们看来，他们只是一个笑话，因为他们没有绝世武功，却做着不合时宜的事情。

年少的我们看来，自己绝对不会成为江南七怪，成为那样不入流的角色，江南七怪那样的人，也不可能得到大宗师的青睐。

我一定会炼成绝世武功，做符合自己身份的事情，快意恩仇，恣意妄为，而不会像江南七怪那样掉价。

这是我们年少时候的武侠梦。

我翻译翻译：我炼成武功，一定要拥有武功的特权，至于江湖中枉死的人，谁去在乎。

谢逊和李莫愁都有自己的苦衷，我们读来都是可以原谅的，我们认为他们都不是完全意义上的坏人，我们会为他们的滥杀无辜找到各种理由。

而我们会给无辜的亡魂主持公道吗，让江湖太平吗，不可能的。

这才是真正的人性，我们人人都是魔，这才是让人绝望的江湖。

我们苛求有绝世武功，但即使有了绝世武功，可能也不会行侠仗义。

如同我们今天去批判马云，有多少人是因为同情卖菜的老婆婆，有多少人是因为羡慕嫉妒恨？

2003年，连续剧金粉世家播出，让我们看到了一个绚烂多彩的民国，我们沉迷其中，觉得那个时代充满了诗情画意。

金粉世家的作者是张恨水，他写的民国，里面的才子佳人过着绚丽的生活，什么东北沦陷什么国民政府的腐败，和他通通无关，直到1934年，张恨水出了一趟远门，第一次体验生活，他才惊恐的发现了另外一个世界：

人民水深火热，一穷二白，饿殍遍地，卖儿鬻女，沿路草根树皮都被吃光。

然而税收却极繁多，搜刮者常巧立名目，一税多名更是司空见惯。当百姓穷至无物可交时，常遭受拷吊之刑,即悬空了用鞭子抽打，用烟头熏烫，官吏们要榨干百姓的最后一点生机。

为蓄一些救命粮，百姓常把麦麸埋在墙根用土铺，只为留得大兵来送礼，他们来了要钱又抓人。人祸加天灾是家常便饭，民众食不果腹而不得生息。

这次出行对张恨水冲击极大，原来在上海看到的十里洋场之外，居然还有这样的世界，他后面写了记录真实生活的燕归来，八十一梦等作品。

但是很可惜，文学界能记住张恨水的，是他的燕归来、金粉世家、啼笑因缘，他写的主旋律小说根本没人记得，因为底层人民的苦难，多数人并不在乎。

张恨水还好写了金粉世家，奠定了自己的地位，而夏衍写的包身工，那个时代根本没人看。

底层流离失所，没人会关心文学创作，也不识字。

上层敲骨吸髓，更不会关注那个和自己无关的世界。

为什么说资产阶级并非天生罪恶，无产阶级并非天生伟大。

1857年，在美国受尽奴役和剥削的黑蜀黍在非洲建国，为利比里亚，利比里亚即是英文自由和解放的缩写。

却不想，刚摆脱奴役的黑蜀黍好不容易翻身做了主人，终于得到了机会自己做统治阶级，疯狂的奴役与剥削本地黑蜀黍，用的手段之残酷，比美国人是狠多了。

别认为黑蜀黍才会这样做，别人不会，刘强东再不好，是真金白银的扶持自己家乡的经济，给自己家乡的老人发红包，多数骂他的人，还根本做不到这一步。

我们想练就绝世武功，是为了行侠仗义还是为了去享受权利的快感；

被压迫者希望找到绝世秘籍，往往是为了去杀人而不是被人杀。

我们内心深处是赞同明教在屠狮大会上说的那句话的：这江湖不就这样，我武功比你强，就多杀几个，我武功没你强，就被你杀了。

很多人歌颂资本家，是因为自己有超一日也要成为更残酷剥削的资本家；

很多人痛骂资本家，是羡慕嫉妒恨，为什么我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为什么偏偏他们命好。

这个江湖可能会千年不变，有侠义之心的江南七怪只能活成一个笑话，有绝世武功的令狐冲只会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历史也是一个江湖，一代代英雄的屠龙少年终成为恶龙，如朱元璋这样的草根皇帝，也要首先订好自己子孙的超高俸禄，终于成为压死大明的最后一根稻草。

底层人民呢，没有人会在乎他们。

他们，终究只是历史的尘埃。

直到他的出现，让这个世界从此改变，我们才开始思考：这个世界的设定，是不是存在问题？

有人说：不要过分强调某个人的作用，因为人民群众是最伟大的英雄，是历史的唯一推动者。

我们都记得这句话，但我们都忘记了：

有了他，才有了这个答案；

有了他，这句话才是正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