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连烽：小恶之殇

　　昨天看到一则新闻，老朱突然觉得有必要为此专门写篇文章，原因是，社会上越来越多的“小恶之殇”。

　　这两天，福建长乐滴滴司机撞死乘客事件持续在网上发酵，前天，一名自称是死者表弟的网友发文称，在福建福州长乐区鹤上镇，其表哥和表哥女友在3月14日凌晨两点左右通过滴滴平台打车，与司机发生口角后被司机拒载，其表哥下车后向司机的车上扔了一个刚喝完的绿茶空壳，司机立马掉头撞向两名乘客，并反复撞击，其表哥因此被撞身亡。

　　如果只看这一段，大家会觉得这名司机简直不可理喻，不想拉就不拉好了，啥大不了的事还至于到开车撞死人的地步呢？可是，当我们把这一事件一点点的剖开之后，就会发现，有些人的死，是自己作的。

　　据死者的表弟林先生叙述，死者张先生今年35岁，3月14日在朋友家打牌后准备回家，通过滴滴出行叫了一辆网约车，因打车时间已过凌晨2点，张先生通过滴滴平台以文字形式告知司机，打车账号绑定的手机卡在张先生父亲手中，如果拨通电话会吵醒熟睡的父亲，希望司机不要拨打电话，但凌晨2点40分左右司机还是拨打了那部电话。

　　划重点：凌晨2点打车，司机2点40分打电话。

　　问题来了，这40分钟内，死者在干什么？答案极有可能是，又打了一圈牌，妥妥的。

　　账号绑定父亲的手机，怕打扰父亲休息不让司机打电话，这事可以理解，但你下完单之后倒是下楼到马路上来等司机啊，没有，这哥们显然下完单又在朋友家玩嗨了，以至司机到达目的地之后等了近40分钟没见到人，不得不打了平台上留的那个电话，即死者父亲的手机。

　　“表哥上车后询问司机为什么还是要打电话，与司机发生口角，司机让表哥和表哥女友下车。表哥下车后，将饮用后还剩下少部分液体的绿茶瓶子扔向了汽车后备箱，滴滴司机就立马掉头将他们撞飞，表哥女朋友被撞飞到路边，表哥被撞到墙上，随后司机再次倒车撞向表哥。司机到案后说总共有三次倒车撞人的行为，但表哥女友目击了整个过程，她回忆司机不止三次倒车撞人。”林先生称，张先生女友当时被吓傻了，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画面……

　　划重点：表哥上车后询问司机为什么还要打电话。

　　止从这一点上就可以看出，死者根本就是不个讲理的傻X，司机为什么打你爸的电话你他娘的还用问吗？你定完车了不让司机打你父亲的手机，你倒是留个你自己的手机号或是你朋友的手机号或你女友的手机号啊，你不留手机号也可以，你倒是下来等司机啊，你他娘的让司机在路边等了你40多分钟，还有脸质疑司机为什么打电话？司机是你爹啊，任由你在楼上毫无顾忌的玩儿自己在下面无怨无悔的等你？他要赚钱养家的！！！

　　一个晚上与朋友打牌的男人是不是穷人我们不得而知，但一个凌晨两点还在跑滴滴的人一定是为生活所迫——他已经等了40分钟了，最后却拒载客人，如此意味着，他这一单不但浪费了几十分钟的时间，还有可能被平台罚款，同时我严重怀疑，死者在下车前威胁要投诉司机来着，于是，当委屈、愤怒、长久积累的各种怨气与生活压力重重叠叠地交织在一起，让司机瞬间失去理智，原地爆炸，开车撞向死者……

　　这一事件让老朱不由想起了几年前天津美团员工拿刀砍人的事件，那一事件与司机开车撞人事件如出一辙。

　　下面的文字是被砍伤的小伙子的姐姐发的微博，题目是《美团外卖退单就要命》，本帖原文复制：

　　美团外卖退单，骑手带刀找上门砍人。因为一份外卖退单，我弟弟险些丧命，谁来还我弟弟公道？

　　11月26日晚十点左右，我弟弟在天津市东丽区詹安里13号楼九号电竞网吧玩游戏时于美团外卖平台定了一份外卖。不知骑手是送错了地方还是怎样迟迟未到。我弟弟因为时间较晚想打完这局游戏该回家了，就把超时订单退掉了。

　　难以置信的是，这个再普通不过的退单操作，竟让我弟弟遭至横祸。

　　骑手收到退单，立即根据美团上的信息，气势汹汹赶往我弟弟所在的网吧“理论”，而根据警方结论，此时该骑手已将一把砍刀藏在外套的袖子里。我可怜的弟弟面对来者不善的暴徒浑然不知，面对其不断滋扰和推搡，仅说既然订单已退掉，剩下的事情都归外卖平台，不要让其干扰自己玩游戏。

　　骑手死活不走，非要拉我弟弟下楼“谈谈”，我弟弟以为真的是谈谈，天真地跟其下楼，随后起了争执，骑手即从袖子里抽出砍刀（据警方鉴定这是一把“鲨鱼砍”，并且开过刃），随即挥刀砍向我的弟弟。弟弟见此想按下，但是还是被骑手看到了左腿，血喷了出来他顿时感觉浑身无力便瘫在地上，骑手并没有善罢甘休继续残忍地向弟弟挥砍，我弟只能由双手来抵挡，十根手指无一完好，左手肌腱断裂，经医生确诊将来会落下残疾，左腿血管断裂引起假性动脉瘤，左颈神经断裂，靠近心脏位置六公分刀口……

　　如果你只看这些，会觉得这名美团外卖员简直是个恶魔，可是，如果你仔细看这个叙事，就会发现一个问题，伤者的姐姐在叙事时说了一句：“不知骑手是送错了地方还是怎样迟迟未到。我弟弟因为时间较晚想打完这局游戏该回家了，就把超时订单退掉了……”

　　伤者的姐姐显然是个聪明人，知道如何避重就轻，弟弟都被砍了，做为姐姐的竟然还“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砍弟弟”，你信么？

　　事实是什么呢？事实是，弟弟叫完外卖后就又玩儿起了游戏，外卖员并没有超时，而是将外卖送到后，打弟弟手机弟弟玩的正嗨一再挂掉，然后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弟弟玩完了那一局，想着可以回家了，于是把单退了，此时等了太久的外卖员肯定是生气了，质问为什么老是挂自己的电话，俩人发生了口角，弟弟想退单并威胁投诉，而我们都知道的，外卖员被投诉不但要降级而且要罚款，于是，愤怒与委屈交织，外卖员原地爆炸了……

　　至此，一定会有圣母婊站出来说，就算乘客有错，滴滴司机也不该撞死他啊，就算弟弟有错，美团外卖员也不该拿刀捅人啊！

　　说这种话的人，不是蠢就是坏——这话从情理上没有错，错就错在了，没有考虑案发时的情形。

　　但凡思维正常的人都能想到，如果事后冷静下来，你就是给司机几万块钱滴滴司机也不会开车去撞死人，美团外卖员也不会拿刀去捅人，杀人犯法，这点道理大家都懂，可是，人在情急之下是会失去理智的，尤其是当愤怒与委屈交织时，很容易产生一种“老子不活了”的冲动……

　　前几天，还出了一起货拉拉女孩跳车死亡的事件，仔细观察这类事件就会发现，它们有几个共同之处：都是平台接单；都是受害者拖延；都是受害者那种先入为主的我花钱了你就该老老实实的为我服务的思维……

　　此前，我曾专门研究了几个接单平台的规则，并翻阅了许多外卖员的自述，发现这里面的道道简直不要太多，坦白的讲，在看到这些规则的那一刻，我的大脑里瞬间想到的是，一群衣着光鲜的人坐在宽敞的办公室里，一个字一个字的抠条款，绞尽脑汁的想着如何压榨骑手，压榨商家，以期实现资本的利益最大化。

　　对此，个人建议，国家成立专门的调研小组，充分实地调研之后，分种类统一定订合同规则，不让垄断资本因为占据着垄断地位便拼命搞压榨，将压力传导至司机卖外员与商家等人的身上，让他们成为一个个背负着长久的重压而游离在城市大街小巷的潜在的炸药包。

　　此前在网上看到过许多外卖员的自述，印象最深的是，一个外卖员接了一个订单，备注上写着“我不着急，送晚了也不会给你差评，不要在马路上狂奔，安全第一”，外卖员说，自己看到这行文字竟一时没忍住哭了；还有一个外卖员，雪夜送餐，到了目的地才知道，客户额外点的一杯热饮是送给自己的，这一小小的举动瞬间让外卖员长久的辛苦融化在这温暖里……

　　大家都知道外卖员收入高，可是，为什么还有许多人干着干着就摞挑子了呢？答案时，那种高压、辛苦与委屈是许多人根本承受不了的，社会上太多花了几块钱便认为自己是上帝、对人颐指气使、动辙差评投诉的垃圾人造成外卖员心中的委屈与愤怒一点点的堆积起来，某天，忍无可忍之际，它人稍一染指，瞬间原地爆炸。

　　被滴滴司机撞死的是罪大恶极之人吗？被美团外卖员砍伤的小青年是罪大恶极之人吗？一念之差跳车而死的姑娘是罪大恶极之人吗？不是，都不是，撞死乘客的滴滴司机是罪大恶极之人吗？砍人的美团外卖员是罪大恶极之人吗？货拉拉的司机是罪大恶极之人吗？不是，都不是，所有这一切，不过是一群普通人的小恶一点一滴的施加在另一群普通人身上，导致长久的委屈与愤怒堆积在一起、慢慢形成巨大的合力，在某一时刻被某一小事点燃，原地爆炸。

　　“我们都在用力的活着”，我们不是圣人，我们都是普通人，我们可以做不到宽容大度、做不到体恤他人的疾苦，但至少应该有契约精神，守时，守信，不刁难挤压他人，不让自己和自己的孩子成为那个小恶之人……